第五百八十五章:令人震惊的愚蠢
德郡王不是萧良,他心思一向深沉,遇事总喜欢仔细思考,逐一甄别。
这让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准确的结果。
这次也是一样,几乎在短短的一瞬间,便想清楚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从萧良被劫,到大皇子御前鼓动手下官员告状被罚,再到外面的流言传出,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仔细想想,竟似乎都是有联系的。
这绝非是偶然。
德郡王几乎立即就肯定了。
“你从哪得来的确切情报!”这个问题绝对是解开一切疑题的关键。
“我......”萧良有些迟疑,似乎拿不准要不要将陆铭说出来。
德郡王哪能不明白萧良在想什么,见他一脸迟疑,立即喝命道:“别给老子打马虎眼,你给我老实说!”
事实证明,德郡王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至少对萧良是这样。
萧良被德郡王一呵斥,下意识地就将陆铭的名字说了出来。
一听到陆铭的名字,德郡王的脸色几乎瞬间就变了。
陆铭是谁?
护国公府大公子!
萧良说,他是从陆铭那里得到的确切情报,然后,去找了大皇子,跟大皇子合作,打算坑太子跟陆铮一把的......
德郡王从来不知道,原来生气也可以像阵前击鼓一样,他现在生气的程度,就跟两军对垒的时候,鼓点的密集程度是一样的。
德郡王的手又痒了起来,握着鞭子的手,也紧了紧。
他实在是不明白,他这么聪明有心计的一个人,怎么会养出萧良这样的傻儿子来?
这儿子简直蠢得像是从别人家抱养过来的一样!
但是德郡王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当年萧良出生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等着,萧良生下来,他就看过了,他无比确定,这就是自己的种。
可他的种怎么会蠢城这样呢?这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萧良此刻还并不知道大皇子被罚禁足的事情,见德郡王一脸的震惊,还以为德郡王被他的所作所为震到了。
看来他终于做对了一件事,萧良顿时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感觉。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德郡王确实被他震到了,但是,却不是震惊于他的聪明,而是震惊于他的愚蠢!
萧良有个毛病,别人一点小小的认同,就会让他沾沾自喜,忍不住得瑟。
这一次,也是这样。
“陆铭当初来找我的时候,我开始也不太信任他,但是,爹你知道的,他们家那个情况,只要陆铮还在一日,他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所以,他想要把陆铮搞死自己上位,也是正常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找到我么,毕竟,我在大皇子面前,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当然,这也是借了您的光......”
德郡王听了萧良的话,用一种十分难以形容地复杂目光,看了萧良一眼。
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太多,以致于萧良完全没有领会到精髓。
德郡王想的是:这么愚蠢的东西,真想直接打死算了,省得留着哪天气死自己,有句话怎么说的,眼不见为净......
而萧良想的却是:我爹这么看我,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德郡王:“......”听你这么一说,老子更想自戳双目!
良久之后,大概是觉得生气已经没什么用了,德郡王难得“平静”地问了萧良一句,“你就没觉得,陆铭的动机可能不对么?”
“我想过啊!”萧良理直气壮地回道。
德郡王再次被噎了一下,忍气又问:“那你为何还是信了他?”
“我把自己代入他的身份了,觉得他有这种想法,是完全正常的,所以,我才相信了他啊。”萧良一副我已经经过周密思考,想过一切可能性的表情。
德郡王见他这副样子,气得指尖都颤抖了起来。
原来,人的愚蠢也是没有底线的,没有最蠢,只有更蠢......
有了这个认知,德郡王一下子失去了跟儿子再说下去的**,他看了看萧良,然后,几乎是漠然地离开了。
德郡王就这么走了,萧良却懵了。
这就......走了?
没再问下去,也没有再打他,就这么走了?
德郡王走后不久,府医就来看萧良了。
跟着府医一同来的,还有德郡王妃的贴身侍女。
萧良顿时就明白,府医是他娘安排过来的。
那一瞬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伤心,又或者是恨,疼痛转移了萧良大部分的注意力,他所有的精力,几乎都用来骂人了。
其实,萧良的伤,比德郡王妃的,可轻多了。
但是,府医治疗的时候,这位叫唤的可比德郡王妃重多了。
府医一边小心地给萧良处理伤口,一边还要忍受萧良的咒骂,心里也是气恼。
可人在屋檐下,他也不敢把萧良怎么样,只能憋屈地替萧良包扎了伤口,然后赶紧离开。
萧良被德郡王打了的消息,很快便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邺京。
德郡王恼怒的同时,下了死命让管家清查郡王府,一定要找出吃里扒外的内奸。
这一查,还真就查到了几个。
其中一个,竟然还是大皇子安排进来的。
德郡王得到大皇子安插人到他府里的消息,脸瞬间就黑了。
大皇子安排人到他府里,是不信任他?
德郡王原本还对外面的流言持着怀疑态度,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就信了大半。
想他自诩大皇子身边的左膀右臂,一心扶持大皇子上位,但是,大皇子就是这么对待他的,德郡王不禁心寒。
原本,他还怀疑,萧良被劫,是陆铮和太子所为,但现在看来,应该真的是大皇子所为。
而太子和陆铮,不过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借机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
德郡王愤然想到,大皇子这么做,是将他置于何地呢?
萧良是不争气,他顽劣,不知进取,又好色贪功,可再不争气,也是他的儿子,俗话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大皇子这样做,是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啊!
亏他还一心想要扶持大皇子上位,却不想,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大皇子这一次,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护佑
就在萧良被德郡王鞭打的当日夜里,陆铮终于接到了陆文的回信。
信是追风带回来的,用的是他传信用的秘制药水,所以,陆铮并不怀疑信的真实性。
陆文在信上说,他已经成功抵达匈奴,也将匈奴使者与公主的做的那些事情,尽数告知了匈奴王,匈奴王听后表现得十分震怒,但是并不肯承认,这些事情是他指使公主与使者做的。
而有关寒铁矿藏的事情,陆文没有提,匈奴王也没有提,只是,在陆文见过匈奴王不久之后,便接到消息,说寒铁矿藏周围的匈奴人,后撤了一些。
这是匈奴王在隐晦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正是他们想要得到的结果。
这实在可以算是一个好消息,所以,陆铮立刻就带着信去见了太子。
东宫的守卫一如既往的森严,不过,真正守得住陆铮的,只有太子身边的不多几个暗卫而已。
暗卫一见到陆铮,便现身了。
问清楚陆铮的来意,便让陆铮随自己进了太子的寝殿。
不多时候,太子便出来了。
“可是陆文那边有消息了?”太子一出来,便猜到了陆铮的来意。
“不错。”陆铮也不隐瞒,闻言便痛快地点了点头,然后,将陆文送回来的信,交给了太子。
这是他们之间的密信,还有一封信,是由皇上身边的暗卫送回来的,虽然也是陆文写的,但绝对不会有这封信上,表达的这么清楚明白。
写给皇上的信,更多只是汇报了一下匈奴那边的进展跟情况,不会有陆文自己太多的私人评判在里面。
他只管办事,拿主意这种事情,自然还得交给皇上。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如此。
然而事实上,陆文无比清楚,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太子跟陆铮,所以,他才会暗中再给陆铮传信。
追风的速度,可比暗卫们快多了。
它争取到的这些时间,正好够太子跟陆铮暗中运作一番,然后,让事情照着他们的计划发展下去。
太子看完了陆文的信,便哼声笑了出来,“我倒是很想看看,等陆文回来的时候,我那位大皇兄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不过,这个想法可能是实现不了了,到那时候,也不知道他的禁足,解了没有。”
大皇子御前鼓动自己手下的官员,状告鸿胪寺卿怠忽值守,想要牵连陆铮跟太子,但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竟然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这事成了近来朝堂官场上最大的笑话,只不过,很多人惧服于大皇子的淫威,不敢明目张胆地笑话他罢了。
当然,大皇子出事,好处还是有的,最近,大皇子一派官员就老实得很,乖得让太子几乎要产生错觉,以为他们平日里就是这副乖巧的家猫样子,而非是一群狡猾的狐狸。
但经验和教训都告诉太子,狐狸就是狐狸,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家猫。
这些人近来低调做事,不过是因为大皇子被罚而已,真要说他们放弃了那个念头,太子可不信!
“殿下打算怎么做?”陆铮是问太子打算如何利用这封信。
太子闻言,将手中的信还给陆铮,然后,勾唇一笑,反问陆铮道:“听说,匈奴公主那里,已经问不出什么来了,是吧?”
陆铮听到太子这话,眉心不由一皱。
太子这么问,难道,是想利用匈奴公主?
“你还是不够了解父皇啊,他啊,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太子言语间有些许嘲讽,不明显,但是陆铮听出来了。
太子对皇上的怨愤,似乎又深了些......
“父皇最是优柔寡断,事到临头都能改变主意,我不再加点儿料给他,纵然看了陆文的信,他怕是也不好做选择啊。”太子的口气淡淡的,好像在说今日天气极好一样稀松平常,但是,陆铮却从中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都说天家亲情淡薄,看来,确实如此......
“殿下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父皇的人审不出匈奴公主的最终意图,我就得让他们审得出才行。”
陆铮明白太子想要做什么了,但是,这件事怕是不容易吧?
不过,凭太子身边这些人的身手,想要做成这件事,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
正在陆铮出神着呢,忽听太子又道:“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陆铮闻言忙道:“殿下严重了,殿下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太子笑呵呵地拍了拍陆铮的肩膀,“其实呢,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就是啊,我想让你帮我找安笙帮个忙,再散点儿消息出去。”
安笙找人散播大皇子跟萧良的流言,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太子的眼睛的。
太子知道安笙有些人脉,也欣赏她的果决,说实话,要不是安笙是个姑娘家,还是陆铮的未婚妻,他都想要将人招揽到自己麾下,给自己做幕僚了。
不过,谁叫安笙既是个姑娘家,又是陆铮的未婚妻呢,就陆铮那个护犊子的老母鸡样,肯定是不会把人借给他了,他也就不打这个主意了。
但是,不打主意归不打注意,帮个小忙,还是可以的么。
毕竟,他跟陆铮关系这么好,安笙又是陆铮的未婚妻,硬要说起来,他们可是“一家人”呢,所以,找安笙帮点儿小忙,总是可以的。
当然,这么点儿事情,其实也没必要一定要让安笙帮忙去做。
但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完全“清白”,太子不能插手这件事,他不能插手,所有跟他有关系的官员,也不好插手。
但是话又必须往外传,这样一来,安笙手中的市井江湖势力,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所以,太子才会让陆铮帮忙,去请安笙的。
陆铮显然也有这个疑惑。
“殿下要传什么样的消息,一定要让安笙帮忙传吗?臣手中也有些人可用的?”若非万不得已,陆铮是不想让安笙,牵扯到官场朝堂的斗争中来的。
这条路,他一个人踏进来就够了,他并不想让安笙沾惹这些是是非非。
第五百八十七章:上钩
太子知道陆铮对安笙的宝贝跟看重,听到陆铮这样问,也没有生气,更加没有敷衍他,而是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难处跟陆铮说了。
太子言辞恳切,态度真诚,陆铮自然也不好再回绝,闻言只好又问:“那,殿下到底想要让安笙帮忙传什么话呢?”
太子闻言,便翘起唇角,坏笑了一下。
“我啊,想让安笙帮忙......”
后面的话,太子是靠近陆铮耳边说的,极为小声,别人根本就听不到。
……
三日后,一则关于大皇子跟萧良的桃色流言,在邺京城里,悄悄地流传开了。
起先,还只是几个无所事事的赖汉私下说说,然后,才半个时辰的功夫,这话就传到了几个有名的长舌妇口中。
这话到了长舌妇之口,传播的速度可就快了。
短短一个上午,关于大皇子跟萧良在同一张床上,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的流言,便传遍了半个京都。
谣言这种东西,硬止是止不住的。
大皇子府的管家接到下人来报,说外面的话已经传到离谱得不能再离谱了,终于知道,这事,不能再瞒着大皇子了。
孙管家顶着压力去见了大皇子,还没说话,先得了大皇子一通骂。
大皇子被禁足,近来心情一直很差,动不动就发脾气,孙管家已经有经验了。
主要是,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完之后,大皇子绝对会比现在更生气才对,所以说,这会儿大皇子的怒气,并不算什么。
果然,孙管家的话才开了个头,大皇子的脸色就迅速阴沉了下来,连身上的杀气,都比平日更重了。
孙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皇子打断了,“一定是太子!”
大皇子狠狠地咬了咬牙关,直到口中尝到了微咸的血腥味,才又道:“马上派人给我查!一定要查出太子的人!就是查不出,你也给我找一个出来!”
“殿下,殿下您息怒,”孙管家抖着声音劝道,“奴才知道殿下气难平,也知道殿下受了委屈,可是,殿下此刻还在禁足中,皇上的气还没消,您万不能再惹皇上生气了啊!”
孙管家跟了大皇子那么久,一听大皇子说这话,就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了。
大皇子认定外面的那些话都是太子安排人传的,所以,无论找不找得到太子的人,他都会让这个人存在,然后,再利用这个人到皇上面前去告太子的状。
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太子是这么愚蠢的人吗?
所有人都能一下子猜到的事情,太子会去做?
孙管家不由地又想到了大皇子被禁足的原因。
之前不也是这样么,大皇子得到密报,以为能让陆铮和太子大伤元气,却不想,自己被惠帝训斥,还禁了足。
太过想当然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啊。
孙管家不敢不小心了,若是大皇子这次再做错了,惠帝可就不会惩罚的这么轻了。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外面的流言传得这样难听,还都是围绕着大皇子跟萧良的桃色绯闻,明眼人一看可能都会怀疑这些话是太子或者陆铮叫人传的,可是,孙管家就是不敢轻易这样想。
万一就又错了呢?
这不才有了前车之鉴么,哪里还敢不小心呢!
“殿下,您想想,这事乍一听,谁都可能怀疑是太子跟陆铮他们做的,又或者是文家,但是,事实真就如此吗?万一,这又是他们布的计,就是为了引您上当呢?殿下,您已经被皇上责罚了,可千万要小心应对啊。”孙管家苦口婆心地劝着。
可让他无奈的是,大皇子根本就没听进去他的话。
“阴谋又怎么样?我还会怕他们的阴谋么!”大皇子气急败坏地吼道,“纵然是他们做的计又如何?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由着那些无知的平民,败坏我的名声,却什么都不做吗!”
“殿下,奴才知道您生气,可是这件事真的很是蹊跷啊,您先别急,要不,等奴才跟汪大人联系一下,看看汪大人怎么说,殿下再做定夺可好?”
孙管家小心翼翼地提了个建议,却没成想,更是触到了大皇子的痛处。
大皇子阴着脸,狠狠地瞪着他,“你敢!本殿下的事情,为何要问他!怎么,你也投向他了?本殿下这里,容不下你了!”
孙管家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就变了,忙跪下磕头道:“殿下恕罪,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真是一心为殿下打算,奴才的忠心苍天可鉴,殿下明察啊!”
大皇子当然知道孙管家的忠心,否则,就凭孙管家方才那几句话,就够他死一百次的了。
但是,孙管家再忠心,也是个奴才,是奴才,就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大皇子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让一个奴才来指点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当日朝堂之上,他被皇上训斥,汪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
说到底,大皇子还是怨。
怨汪家没有站出来力挺他,他一直认为,若是汪家带领手下官员向皇上施压,那一日,皇上说不定就会派人去查四方馆了,而不是当众下了他的面子,又将他禁了足。
既然当时不帮他,那么现在他也不需要他们的帮忙了!
他还不至于,连这么点儿事都做不成。
“你照我吩咐的去做,立刻给我找到个合适的人,快去!”
面对盛怒之中的大皇子,孙管家不敢再劝,只得苦着脸按照大皇子的吩咐,下去做事了。
孙管家走后,大皇子越想越生气,又将房里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才停下。
很快,大皇子这边的消息,就传到了太子耳中。
太子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便吩咐手下说:“照计划行事吧。”
属下听命而去,正在这时,太子手中的鱼竿忽然动了一下。
太子用了个巧劲儿,双手一用力,向上一甩,一尾肥鱼便随着鱼竿上了岸。
太子亲手将鱼从鱼竿上解下来,放进鱼篓中,笑眯眯地看着里头的活鱼,道:“鱼上钩了啊......”
第五百八十八章:“刺客”
太子手下有暗卫,大皇子自然也不可能没有,除了暗卫,幕僚清客这般的人,他们各自手中都不少。
若在平日,遇到这种情况,大皇子多半也会找这些幕僚清客来出主意,再往之前说一些,还会跟汪德蒲商量。
但是,这一次,他谁都没有问,就凭着自己的一腔怒气,做了决定。
说到底,还是因为皇族子弟天生的骄傲,这份天生就高人一等的骄傲,让大皇子无法容忍,自己被市井小民们嘲笑。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又是太子他们安排的一个阴谋,但是,心中高涨的怒气让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主意这些事了。
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马上将流言制止下来,然后,让惠帝认清楚太子的真面目,知道他的委屈,他的良苦用心,他的清白!
他一定要让惠帝知道,自己是被陷害,被冤枉了的。
惠帝不让他查匈奴使者的事情,也一定会后悔的!
等太子跟陆铮的“阴谋”得逞了,惠帝就会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孙管家跟着大皇子已久,对于按照大皇子的吩咐,制造些“冤假错案”,还是很拿手的。
从大皇子吩咐过他之后,不过两个时辰,他就找了一个所谓的“太子的人”过来,见大皇子。
“殿下,此人乃府卫抓到的刺客,奴才带人审问过了,这是证词,请殿下过目。”
说罢,孙管家便将手中的证词,呈给大皇子看。
大皇子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打眼一扫,还算满意。
很好,看来孙管家办事还是靠谱的。
看完了证词,大皇子又交给了孙管家,然后吩咐说:“既然审出了这种结果,那便立即将人送进宫去吧,此人意图谋害皇子,又危害国本,必要严惩,送到宫里,请父皇圣裁吧。”
“是,殿下。”孙管家闻言,忙颔首应下。
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再劝下去了,既然大皇子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只好听从。
很快,孙管家就带着几名大皇子府的府卫,将这所谓的“刺客”,押送到了宫中。
孙管家前脚刚进宫,后脚荣贵妃就接到了消息,知道孙管家带人,押着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进了宫。
荣贵妃皱眉思索了片刻,对烟若道:“不行,本宫心里总是不踏实,你随我去见皇上,大皇子才被禁了足,这又是要做什么?”
烟若也不敢随意评判大皇子,闻言只好扶起荣贵妃,一边走一边劝道:“娘娘先别着急,奴婢想殿下一定不会乱来的,您赶紧去瞧瞧,若有什么意外,您跟皇上说说,总归也就没事了。”
荣贵妃却不敢完全放松。
从匈奴公主被抓,到大皇子妃难产而死,这一系列的事情,让她在宫中的地位大不如前不说,身子也虚了起来。
她现在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尽在自己掌握的。
这段日子,她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这可是从她入宫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荣贵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也察觉出皇上对她和大皇子的宠信,不如从前了。
寻常人总是母凭子贵,但焉知这句话倒过来,是不对的呢?
在这宫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单纯的母凭子贵,或者子凭母贵,这句话,总要放到一起,才是对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与大皇子的荣辱,本就是连在一起的。
她将来所能指望的,也只有大皇子而已,她终究不是皇后,若大皇子不能扳倒太子,自己做主,那么等太子登基了,他们母子就什么都不是!
荣贵妃匆匆去了御书房。
但是,等她到了地方后,却被告知,皇上有要事要处理,不能见她。
荣贵妃不甘心这么无功而返,甚至不惜贿赂起了常公公。
但是常公公又岂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几句话,就将荣贵妃送的东西,给绕回去了。
常公公没接东西,荣贵妃的心立即一沉。
她不常做这种事,以她的身份和受宠的程度,也不需要去讨好一个奴才。
尽管这个奴才是皇上身边最重要的奴才,但奴才就是奴才,远不需要荣贵妃亲自讨好。
寻常时候,她也不过让烟若给常公公些好处,像今日这样自己上手的,还是头回。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头回伸手讨好一个奴才,就被回绝了。
这是在打她的脸,荣贵妃明白。
一个奴才,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轻易打贵妃娘娘的脸,这必是有了皇上的示意......
想到这里,荣贵妃的脸色不由更加难看。
“娘娘,皇上这里有政事要办,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皇上忙完了,咱们再来也不迟啊?”烟若小心地贴近荣贵妃耳边,低声劝道。
荣贵妃看得出皇上在让奴才打自己的脸,烟若又岂能看不出来?
甚至,她比荣贵妃看得更加透彻。
因为她自己,本也是个奴婢。
这些太监宫女们势力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常公公今日这般,已经是很轻的了。
可纵然这样,烟若仍旧害怕荣贵妃压不住火,在这里闹起来。
以荣贵妃的脾性,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好在,荣贵妃理智还算在线,听了烟若的话,便顺势应了。
只是,转过身后,荣贵妃的脸色,可是难看极了。
烟若小心翼翼地扶着荣贵妃,离开了御书房。
另一头,常公公看着荣贵妃主仆走远了,才转身回了御书房。
“皇上,贵妃娘娘已经回去了。”
惠帝听了常公公的话,淡淡地嗯了一声,再没有说什么,只让常公公起了身。
常公公见此,也有些摸不准惠帝的意思,遂也没敢乱说话,静静地退到惠帝身边去站着了。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常公公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气氛有些压印。
良久之后,常公公才听到惠帝问他:“常亭,你说老大他,到底想干什么?”
常公公知道,惠帝这是在问,大皇子命人送“刺客”进宫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可不好回答啊,常公公暗暗想到。
第五百八十九章:委屈
最后,常公公斟酌再三,还是给了惠帝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启禀皇上,请皇上恕奴才愚钝,奴才实在不知瑞王殿下要做什么,奴才只知道,皇上圣明,所以,这件事皇上心中自有决断,奴才不敢乱给皇上出主意,深恐惹皇上生气。”
常公公猜测,惠帝这么问,其实并非是真的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真正的答案,就在惠帝自己心里,也许只是不愿说出来。
事实证明,常公公确实足够了解惠帝。
惠帝听了他的话,就哼声道:“你个老东西,在朕面前还耍心眼,问你个话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你倒是精乖,坏话一句不肯说!”
这话听上去好像是训斥,但是,这略显亲昵的口气,和平滑无褶皱的眉宇,都说明了惠帝并没有真的生气。
确实,惠帝再怎么着,也不会真的去问一个奴才的建议,他这么问,不过是因为自己心里也不那么确定,所以,想要多寻一份认可,好让自己的决定更坚决一些罢了。
但是,若常公公真的给了惠帝肯定的回答,不管这个回答是否贴近惠帝的心意,惠帝都不会高兴。
若是常公公的回答贴合他的心意,他会觉得常公公在揣摩自己的心境方面非常厉害,无人能及,会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
寻常人被人窥探了内心尚且会不快呢,何况他这个九五至尊?
可若是常公公给的回答,与他的心意背道而驰的话,他只会更加生气,觉得常公公身为自己的贴身内监,都不了解自己,又怎么会伺候得好自己呢?
综上所述,常公公的回答无论是对还是错,结果都是错的。
常公公大概也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讨了个巧,既不回答惠帝的提问,又隐晦地奉承一下惠帝,反倒让惠帝内心舒爽,甚为满意。
都说宫里的奴才,大都是人精,这句话,还真是一点儿都没说错!
又过了一会儿,惠帝吩咐常公公说:“去将太子叫来。”
“是,皇上。”常公公闻言,忙躬身应道。
……
很快,太子便到了。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恭恭敬敬地朝惠帝行了一礼,神容端肃,落落大方。
惠帝一见太子这份仪容气度,就觉得大皇子所告之事不太可能,但是,他还是打算问问太子。
“起来吧,父皇叫你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儿臣恭请父皇示下。”
“方才,大皇子派人送来一名刺客,他府上的人审了一下,说这刺客,是你派去的,还有,外面传的那些流言,也是你派人散布的,所以,父皇特叫你前来问问。”
惠帝说要问一问太子,而不是说,这件事你认不认,怎么看,这其实已经隐晦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说实话,惠帝自己并不算相信这件事。
太子的为人,惠帝还是了解的。
若这件事反过来,是太子派人来告大皇子的状,惠帝反而要多信一些。
大皇子性子张扬,吃不得一点儿亏,所以在知道对方陷害自己的时候,绝对不会忍下这口气。
这样,再派人去散播有关太子的谣言,搞坏太子的名声,还说得过去。
可太子并不像是这种人。
在惠帝的印象里,太子一直都是谦逊的,不争不抢的。
纵然他一直偏爱大皇子,太子也什么都没说过,更没表现出不快来。
所以,惠帝听到大皇子府的人说,抓到了一名太子派去的刺客后,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
但要说完全不信,也不是,所以,他仍旧叫了太子来,打算亲自问问,看太子可会心虚害怕。
不过,让惠帝意外的是,太子没心虚也没害怕,反倒先委屈了。
应该是委屈吧?惠帝想。
“父皇...也相信此事乃儿臣所为吗?”太子语气很艰涩,看着惠帝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了受伤和委屈。
惠帝心头不禁一震,又想到了前些日子的早朝。
那是他恢复早朝的第一日,本以为能见到朝堂新象,却不想,大皇子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匈奴使者的事情,没有人比惠帝更清楚了,因为所有的命令,都是他下的,是他让太子去抓的人,也是他让太子先将人藏起来的。
他想过这件事隐瞒不了太久,但是,却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捅破这件事的,会是大皇子。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大皇子抓着这件事不放,最终的目的,还是太子,他明白。
所以,他才生气!
但是,最后关头,他还是心软了,只是罚了大皇子禁足。
他总想着,自己的良苦用心,大皇子是能感受到的,但是,却也忽略了,太子会感到委屈。
是啊,本是听命行事,到头来,却被自己的亲兄弟构陷,这事换了谁,都该委屈吧?
“太子也不要......”惠帝正想先安抚太子两句,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侍卫的声音,说是大皇子府送进来的刺客,已经审问出结果了。
惠帝只好先停下话头,让常公公出去将人叫进来。
常公公听命而去,片刻后,侍卫跟着常公公一起进了御书房。
大概是没想到太子也在,侍卫见到太子,就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跪下行礼。
“臣见过皇上,见过太子殿下。”
惠帝叫了起,问他,“说吧,问出什么来了。”
侍卫闻言,下意识地看了太子一眼,似乎有所顾忌,没敢立即回话。
惠帝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顾忌什么,本想斥责一句,但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太子方才那委屈的目光,便咳了一声,让常公公将证词拿给了他。
侍卫闻言,很是松了口气,立即将手中的证词递给常公公。
常公公接过来,小心地呈给了惠帝。
惠帝接过证词,低头看了起来。
才看了几眼,脸色就立即变了,凌厉的目光也扫向了太子。
太子安安静静地垂头站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惠帝的目光。
正在惠帝想要问太子话的时候,门外又有人求见,惠帝只好先按捺下怒火,让常公公出去看看。
第五百九十章:转折
常公公敏感地察觉出了惠帝语气中的不快,于是,忙踮着脚快步走到门口,想要看看是谁这么没有眼色。
结果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小徒弟,眉心顿时一皱,不由就要训人。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训斥,小徒弟便凑近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常公公听完之后,脸色立即就变了,忙拽着小徒弟低声问道:“人在哪?”
小太监小声回了一个地方,常公公便朝他摆摆手,吩咐道:“行了,咱家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守着,咱家这就禀告皇上。”
小太监应了声是,然后转身快步跑了。
常公公这才又转身回了御书房,脚步匆匆地到了惠帝身边,然后,在太子和侍卫的双重注视下,俯身在惠帝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常公公的声音非常轻,轻到太子跟侍卫几乎就没听见他说什么。
当然,到底是真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这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二人都是对常公公所言,一无所知的。
他们只知道,惠帝听见常公公的话之后,表情立刻变了一下,然后很快,扫了太子一眼,之后却对负责审人的侍卫道:“你先下去。”
侍卫闻言,忙躬身应了声是,然后快速退出了御书房。
侍卫走后,惠帝又吩咐常公公:“你去将东西拿过来。”
“是,皇上。”常公公听了惠帝的吩咐,忙躬身应是。
常公公走后,御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惠帝紧紧地盯着太子,却什么都不说。
太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垂着头站着,也并不说话。
很快,常公公就回来了,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封信。
常公公快步走到惠帝面前,将信呈给惠帝,惠帝接过来,先看了一眼信上的蜡封,确定其保存完好,没有人动过之后,才动手拆开。
这封信,正是惠帝安排跟着陆文的暗卫带回来的,信不算长,内容与陆文之前给陆铮传回来的密信相差无几,只是信中再没有陆文自己的见解和分析,而是纯粹地记录整件事情而已。
但是惠帝看后却很满意,并低声问常公公:“他怎么说。”
常公公一听惠帝的话,瞬间就意会了惠帝所说的他是谁,于是忙回说:“启禀皇上,他说这信上所言,皆是实情,那边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只待皇上下达圣命。”
这实在可以算是近来惠帝听到的,最好的,最让人振奋的一个消息了。
惠帝不由地连道了三声好,转头一看太子,就见太子一脸的疑惑跟不大明显的委屈。
惠帝心头忽然一动,将手中的信拍到御案上,问太子:“太子可知道,朕手中的信,是谁写的吗?”
太子似乎没想到惠帝忽然这样问,闻言稍稍有些惊讶,但随即,便凝神仔细思索了一下,尔后大胆猜测:“若儿臣猜的不错,可是陆副将那里传回消息了?”
太子没有直接回答信是谁写的,只是说可能是陆文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很大程度上,会加深惠帝对于他事先并不知情的印象。
惠帝果真很满意太子的回答:“不错,信正是陆文写回来的,匈奴那边传来好消息了,陆文此次差事办的不错,不愧是跟着陆铮常年镇守西北的人,倒也算知道如何跟这些野蛮人周旋,没有吃亏,等他回来,朕必要好好赏他才是。”
太子听了惠帝的话,先是十分高兴地问了声“真的吗”,但紧接着,脸上的喜悦又退去了些许,换上了几许愁容。
“这是怎么了?”惠帝见太子这般,不由不喜。
难不成摆平了匈奴,太子不高兴吗?
太子听出惠帝语气不快,忙躬身行了一礼,答说:“父皇息怒,儿臣非是不高兴,只是,只是......”
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难言之隐,让太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竟难得磕巴了起来。
惠帝见他这样,不由更为不喜,皱眉斥道:“有什么话就说,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太子听了惠帝的斥责,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地嘲讽,但随即就消失不见,进而用一种恭敬却又有些许无奈地语气回道:“儿臣只是想,这件大事办成了,父皇一桩心事也能了了,匈奴对南诏的威胁也能暂时缓解,然后……儿臣也能说清楚匈奴使者的事情了......”
太子并没有直接说,自己因为这件事受了多大的委屈和误解,但是,从他的语气中,惠帝却不难听出太子的委屈跟伤心。
想到这里,惠帝便不由地又想到了前些日子的早朝,进而想到了今天的事情,和刚刚被审问过的“刺客”,惠帝心中便是一动。
虽然之前也曾经想过这几件事可能会有关联,但是,惠帝并没有那么确定。
可现在仔细想想,这几件事几乎是很明显的,带着让人无法回避的关联。
从大皇子鼓动手下官员告状,到德郡王世子被劫,再到今日大皇子送来刺客,所有事情,几乎矛头都指向太子。
太刻意了。
大皇子说太子派人散步他的谣言,惠帝起初还有些怀疑,但现在想想,觉得这实在不可能。
太子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么愚蠢吧?
这种做出来明显所有人都会怀疑到他头上的事情,太子会做吗?
感觉简直有侮辱太子智商的感觉。
再说德郡王世子,这小子在外的风评如何,惠帝也不是一无所知。
对于萧良扯进桃色传闻中去,惠帝几乎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萧良这样成日流连烟花巷,性格又嚣张的,得罪了人,难道很奇怪吗?
再说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在这个当口上,大皇子就抓到了太子派去的刺客,还一审就审出此人乃太子所派。
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就显得刻意了。
惠帝又想了一会儿,觉得此事疑点实在太多,便又让常公公将负责审人的侍卫,叫了回来。
孰是孰非,惠帝想,自己问过之后,总能问出来的。
第五百九十一章:交代
侍卫很快便又来到了御书房。
行过礼之后,便听惠帝问他:“你且说说审问那名刺客的经过,说细致一点儿,尽量别漏了什么。”
惠帝这么问,侍卫又哪敢有一点儿遗漏,闻言忙将审问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跟惠帝说了一遍。
惠帝听完侍卫的话,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你说,你们几乎没怎么上刑,他就什么都招了?”
“回皇上的话,确实如此。”侍卫回话的时候,特地小心地看了惠帝一眼,见惠帝一脸肃然,吓得立刻又低下头去,不敢乱看了。
他是惠帝手下的人,自然是忠于惠帝的,所以,当然不可能在惠帝面前有所隐瞒。
他们所记得的,就是惠帝问什么,就要答什么,否则的话,也就不可能再留在惠帝身边了。
留不下来还是好的,多半的下场,就是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
惠帝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并不怀疑侍卫的话。
片刻后,他沉着脸对侍卫吩咐道:“重新审,给朕问出点儿有用的来,这种事情,不需要朕来教你们怎么做吧!”
侍卫一听这话,立即就明白惠帝的意思了,于是赶忙答说:“皇上放心,臣这就去办。”
“快着些。”惠帝又沉着脸吩咐了一句。
侍卫忙应了声是,然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侍卫走后,惠帝的视线便转向了太子。
不过这一次,惠帝的目光可温和了不少。
惠帝问太子:“太子可愿意跟朕一起,等等他们审问的结果?”
太子似乎是没想到惠帝会这么问,闻言便惊讶地看向了惠帝,然后,在惠帝忽然变得慈爱起来的目光里,红着眼圈,低声应了一声:“儿臣愿意。”
惠帝让常公公搬来椅子与太子,太子谢恩过后,便坐下了。
在等待新的结果的这段时间里,惠帝跟太子聊了西北的形势,聊了匈奴的动向,聊了寒铁矿藏,甚至还说到了太子即将到来的大婚。
惠帝语气温和,难得慈爱,太子言语恭敬,满目崇拜,可以说是非常的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了。
......
昭阳宫。
荣贵妃听完了烟若的话,不安地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几乎有些神经质地皱眉呢喃道:“皇上怎么会叫太子去御书房?都这么久了,里面为什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荣贵妃的焦躁也影响了她身边的人,烟若自问还算沉稳,此刻也不免被荣贵妃说的心里没底起来。
可再没底,烟若却不敢轻易表现出来,“娘娘,您先别急,派去大皇子府的人,应该很快就回来了,等人回来了,娘娘就知道大皇子送人进来是怎么回事了。”
荣贵妃似乎真的很焦躁,甚至都朝烟若发了火,“你方才也这样说,可人一直没有回来,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无事一个个都很能表现,真出了事情要用到你们的,没一个靠得住!皇上那边到底问出什么来没有?你们都是吃白食的么!”
荣贵妃脾气不好,但是这样指着烟若的鼻子,毫不留情地骂人的时候,却并不多。
烟若跟着她已久,很是得她信任,若非此刻太过焦虑,荣贵妃断不会这样对烟若。
其实,骂完了之后,荣贵妃自己也有些后悔。
但是,她是主,烟若是仆,不管怎么样,都断没有她向烟若低头的道理。
所幸烟若倒也算了解荣贵妃,被骂了也没有表现出不快或者委屈,仍旧尽力劝说荣贵妃。
“奴婢知道娘娘着急,可娘娘再着急,也要顾全自己的身子,此前您大病一场,如今还未完全养好,太医一再嘱咐,让您切忌忧思过重,奴婢知道您记挂大皇子殿下,可您也要爱惜自己啊。”
烟若这番话说的至情至性,饶是强势如荣贵妃,闻言也不由红了眼眶。
“本宫知道你的苦心,本宫就是,太过着急了......”荣贵妃轻轻拍了下烟若的手,有了烟若这番劝说,她的情绪倒是缓和了些,不若方才那般焦躁了。
......
御书房。
事实证明,惠帝手下的人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不出半个时辰,新的审问结果便呈到了惠帝面前。
看着与此前截然不同的结果,惠帝的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负责审讯的侍卫自知自己办事不利,忙跪下请罪:“都是臣失察,被人蒙蔽视听,请皇上责罚。”
惠帝闻言,好半晌都没什么表示,就在侍卫的心都快要挑出喉咙的时候,才听惠帝冷声道:“自己去领十鞭。”
这个处罚真是十分轻了,侍卫闻言很是松了口气,忙磕头谢恩,然后出去领罚去了。
侍卫走后,惠帝让常公公将两份审问结果都拿给太子看。
太子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很快,他就明白惠帝的意思了。
“父皇,儿臣......”太子一脸的震惊与受伤,实在不像作假。
何况事实摆在眼前,惠帝心中早已经有了决断,几乎不等太子自己呼冤,惠帝就摆手道:“朕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此事是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朕会给你个交代的。”
“多谢父皇,”太子听了惠帝的话,显得很是激动,躬身一拜,道,“只要父皇信得过儿臣,儿臣便,便不觉委屈!”
惠帝对太子的反应十分满意,闻言便夸了太子几句,才让太子先回去了。
至于给太子的交代是什么,惠帝没有说,太子也没有问。
转身出了御书房,太子忽然抬头看向远处的天幕。
这一日,天气极好,风清日丽,万里无云,远处的苍穹似浩瀚沧海,一眼望不到尽头。
只是不知,这平静的表象还能维持多久,太子暗道。
惠帝说要给太子一个交代,并没有真的让太子等多久。
几乎就在荣贵妃派去大皇子府的人回到昭阳宫的同一刻,惠帝派出的人,也到了大皇子府。
不过,两拨人的目的可完全不同。
惠帝赐下《孝子传》,并《史记?五帝本纪》篇给大皇子。
虽然未曾直接出言训斥,但是,却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实打实地给了大皇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五百九十二章:杀孽
大皇子被惠帝赐了《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朝堂内外。
这种直接打脸的事情,惠帝可是很少会做的,尤其,还是对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揣摩惠帝此举的真实用意。
要说最近的热闹还真是一波接着一波,根本停不下来。
先是大皇子陷害太子不成反被禁足,再是德郡王世子被扒光衣服扔在街头闹市,据说至今还未找到凶手,再然后,是惠帝忽然赐下《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打脸大皇子。
几件事情看似没有绝对联系,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样。
混迹官场的就没有几个蠢人,真蠢的也不可能在这条路上走长久。
大皇子之前深受惠帝喜爱,虽不是嫡子,又不是太子,但是,谁也不敢小瞧他。
可现在大皇子接连被惠帝打脸,虽说太过实际性的惩罚还没有,但是,却不能说这不是惠帝在隐晦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当官的都不免要站位,尤其是京官,选择好自己的位置,可比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重要多了。
惠帝终有退位的一天,大皇子跟太子年纪相差不多,此前从各方面来说,又都势均力敌,所以,对于未来的帝王人选,百官们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秤。
可如今,原本平稳的天平隐隐出现了倾斜,大家的心,也就不免不安了起来。
这其中,最为动摇不安的,自然要属原本立场就不够坚定的大皇子党,或者一直保持观望态度的中立党。
要知道,他们大都官位不算高,想要出人头地,选择太子还是大皇子,对他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谁都想要从龙之功,可问题是,到底该从谁的龙?
......
大皇子府。
大皇子看着宫人放在自己面前的《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脸色铁青,眼泛红光,连指尖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从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惠帝这不仅是在打他的脸,更是在寒他的心!
他万万没想到,如今惠帝已经对太子偏爱到这般地步了!
屋子里跪着一群奴仆,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往常这种时候,大皇子妃还能劝上一劝,可如今大皇子妃不在了,也就再没人能劝得了大皇子了。
或者说,是没人敢劝。
大皇子原来脾气也不好,但是,却也没不好到近来这种地步,最近大皇子发怒的次数,简直是从前的数倍不止。
主子发火,遭殃的总是奴才,若大皇子只是砸些东西也就罢了,可是,他砸完了东西,还经常要罚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中的怒气似的。
大皇子手下的奴才不好当啊,这个月从后门已经抬出去几个人了?
跪在地上的一众奴仆们不敢想,更加不敢出声,生怕自己一出声,便成了大皇子的出气筒,严重些的,甚至丢了命......
可大皇子的怒气,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就有所减少。
担心的暴怒,终于还是来了。
在砸完了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之后,大皇子的目光,又扫向了一地奴仆。
所有人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大皇子冷冷地看着他们,像一条盯着猎物的毒蛇。
“怎么,你们很怕我?”
“奴,奴才(婢)不...不......不敢......”奴仆们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这种时候,谁又敢说自己害怕?又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大皇子看他们全部一副害怕得要死的样子,却又强撑着说自己不害怕,心中不知为何,就有一种十分诡异的痛快感。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眯起了双眼,“哦,这么说,你们是不怕我了?”
大皇子的声音实在太过危险,一众奴仆们谁也没敢立即回答。
实在是,这话不好答。
怕是无论他们怎么说,大皇子都不会饶了他们......
思及此,众人不由一阵哀戚。
这种明知道危险就近在眼前,却不敢躲避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就在众奴仆都等着被宣判死刑的时候,大皇子忽然指着其中一名侍女,道:“你来,给我倒杯茶。”
若是寻常,被点到名字的侍女应该会很高兴,可此刻,她却只想彻底晕死过去。
大皇子又哪里是真的想要她去倒茶呢?不过想要一个杀她出气的借口罢了。
在明知道自己前去只能是死的情况下,侍女还是害怕了。
“殿下,奴婢粗苯,求殿下饶恕啊,殿下!”侍女不住地哭求,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没一会儿,额前便沁出血来,瞧着好不可怜。
可惜,大皇子并不是怜香惜玉之人。
或者说,这侍女在他心目中不过一个贱婢,还远远达不到让他怜香惜玉的地步。
所以,大皇子见侍女胆敢不听自己的话后,立刻就怒了。
他顺手往旁边一摸,发现什么都没摸到,这才想起来屋子里的东西都被自己砸的差不多了,手边实在没有趁手的东西能用。
收回手的瞬间,右手指尖触碰到一点硬硬的物体,大皇子低头一看,原是自己手上的玉扳指。
这扳指还是惠帝赏的呢,成色极好,他一向当成宝贝来爱惜,可如今看到,却只觉得双眼被刺得极痛,满心都是讽刺。
几乎是没怎么多想,大皇子立刻拔下玉扳指,狠命扔向侍女。
也不知道是大皇子眼力太好,还是投掷能力太佳,这扳指一扔过去,就砸在了侍女的额头。
顿时,侍女的额角就红了一大片,血迅速地从她头顶涌了出来,侍女几乎还没来得及叫一声,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皇子见人晕了,心气更加不顺,指着那侍女喝命孙管家:“把这个胆敢顶撞本殿下的贱婢拉出去乱棍打死!”
孙管家一听大皇子这话,心里就不由发苦。
若在平日,大皇子有这个吩咐,倒也没什么,一个侍女而已,冲撞了大皇子,就是真杀了也没什么要紧。
可如今这个当口下,大皇子实在不易再惹杀孽啊。
第五百九十三章:重大消息惊人心
孙管家思忖再三,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去劝了大皇子。
“殿下,老奴斗胆求殿下息怒,老奴知道殿下受了委屈,可如今这个情势,殿下实在不能再被人抓住把柄了啊。”
孙管家没敢再提《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的事。
这话一提出来,大皇子准保立刻就火,连他的话也不会听取分毫。
若是有别的选择,孙管家也不想在大皇子盛怒之时,挑战大皇子的底线。
可情势逼人,他实在是没有选择啊。
此前他就劝大皇子别冲动,不要再上当,可是大皇子不听,事实证明,他的顾虑果然是真的,大皇子送刺客进宫,矛头直指太子,但是,太子没什么事,大皇子却被惠帝赐下了《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
这脸打的实在太快太狠,孙管家毫不怀疑这一切本就是太子等人预谋好的陷阱,就等着大皇子自己往里面跳。
可大皇子自己愿意跳,这谁也没办法。
但是,在接连吃亏的情况下,大皇子若是还不能收敛自己的脾气,恐怕距离第三次吃亏,也就不远了。
从禁足到赐下《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惠帝的惩罚一次比一次重,之后呢?
孙管家不敢想,若是大皇子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传到了惠帝耳朵里,会招来什么样的责罚。
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家殿下愚蠢,可是,近来这些事情,让孙管家也不得不承认,大皇子有时候,真的是不够聪明。
聪明人懂得在适当时候,隐忍自己的怒火。
大皇子大概是之前走得太顺了,他一生下来,就有独宠后宫的母妃,偏爱自己的父皇,这两个人,足以让他学不会低头。
“殿下,您此时发火,皇上一定会误会的,”孙管家咬牙劝道,“老奴知道您委屈,这都是因为有人挑拨您跟皇上的关系,皇上受人蒙蔽,您可不能再中了别人的奸计啊!殿下您一向聪慧,岂能这点道理都不明白,您万万三思啊。”
孙管家这话说的真假参半。
他不可能真的说大皇子自己发蠢才走到今日这一步,他是大皇子的人,也离不开这里,他能依仗的,也只有大皇子,所以此刻,他还是要尽心尽力地劝阻大皇子。
就算不为了大皇子,也当为了他自己。
不过,孙管家这番话,倒似说到了大皇子的心里,大皇子的怒火,竟然真的慢慢降了下来。
当然要说完全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总归冷静了下来。
冷静了就好,冷静了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跟决定。
最后,那名昏过去的侍女被人抬走了,但是,大皇子却并没有再说要打死她的话了。
等大皇子离开后,孙管家又让人收拾了被大皇子毁坏大半的屋子,敲打了在场的奴仆们几句,才追着大皇子去了。
......
宫里。
荣贵妃听说惠帝赐下《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给大皇子后,便立即去求见了惠帝。
但是,让她担心的是,惠帝仍旧没有见她,而是找了个借口,将她打发了。
今时不同往日,荣贵妃亦未敢胡搅蛮缠,或许是心中没了完全的依仗,也懂得收敛了。
荣贵妃从御书房无功而返,惠帝听说她并未多做纠缠,倒是脸色好看了些,大概是觉得荣贵妃还算识大体。
荣贵妃没见到惠帝,心里不安极了,最后想来想去,竟然去了太后那里。
荣贵妃本是想到太后这里说说好话,做些可怜样子,让太后帮着在惠帝面前,说几句大皇子的好话,可是,她算盘打的不够精细,还没等说什么呢,就被太后几句话打发回来了。
她这也是急糊涂了,否则哪里能求到太后跟前去?
别说太后原本就不怎么喜欢他们母子,就算太后喜欢她们母子喜欢的不得了,也不可能真的为了她们母子,去得罪皇上。
荣贵妃接连被拒,脸色十分难看,心情也差到了极点。
左右无门,最后只好再派人去了大皇子府,叮嘱大皇子小心行事,不要再惹麻烦。
她原是一片苦心,却不想,大皇子听到她这番叮嘱,更加生气。
不过,荣贵妃并不知道就是了。
......
就在朝堂内外议论纷纷的时候,惠帝拿出了一封信,让朝堂上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陆文是被惠帝派出去的,而非陆铮!
陆文是出使匈奴了?
匈奴使者刺探南诏军防部署被抓了?匈奴公主意图谋害惠帝也被抓了?
匈奴王说使者与公主所为与他毫无关系,请求重新派出使者,来南诏详谈和谈协约!!!
这一个个重大消息砸下来,直将此前猜测不休的众人砸了个头晕眼花。
陆文的这封信意味着什么,没人会不明白。
匈奴这一次,算是栽了!
匈奴王不承认匈奴使者跟公主所为是自己授意,但这话谁又相信呢?
可是,匈奴王就要厚着脸皮不承认,南诏总也不能强迫他承认吧?
除非,直接打过去......
不过,看龙椅上坐着的那位的模样,明显是没有这个打算的,朝臣们也就都没有提。
这次和谈,能从匈奴那里得到好处是必然的,这才是大家在乎的,也是惠帝在乎的。
“诸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啊,都说说吧。”惠帝显然心情极好,大有要采纳百家之言的意思。
不过,朝臣们也都不是傻子,惠帝的心思其实并不难揣摩,无非是想要答应匈奴王的提议而已,所以,他们只要顺着惠帝的话往下说就是了。
因而,这难得一见的一幕,便出现在了今日的早朝上了。
朝臣们像是都长着同一条舌头一样,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总的来说,就是说二次和谈对南诏好处多多,建议惠帝应该考虑答应。
惠帝听了朝臣们的话,果真十分高兴,不过,他依旧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做了一个让大家比较意外,但又似乎早有预料的举动。
在朝臣们纷纷表述了自己的建议后,惠帝又单独将太子叫了出来,问太子对此事的看法。
第五百九十四章:尘埃落定
太子被惠帝单独叫出来问话,似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只不过,这其中多少人欢喜,多少人忧愁不忿,可就说不好了。
当然相比于这个,众人更关心的,还是惠帝单独将太子叫出来,背后的真正用意。
此时此刻,无论惠帝叫了谁出来,给出的回答其实几乎都是一样的。
但是,惠帝却还是叫了太子,这说明什么?
惠帝想要给太子表现的机会?还是,想要借此向众人说明什么?
想到这些,众人便不由地,又想到了多日前那次早朝......
那一日,太子的隐忍,大皇子的咄咄逼人,如今看来真是十分讽刺。
大皇子被禁足的原因也不再那样扑朔迷离,几乎没有人怀疑,大皇子不是因为太子的原因,而被罚的。
不过,昨日惠帝赐下《孝子传》和《史记?五帝本纪》篇,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还是为了提醒大皇子?
想来想去,众人不禁都暗道一句,圣心难测。
谁会想到,惠帝这一次,会暗中让太子和陆铮将匈奴使者抓了,又派陆文秘密前往西北,与匈奴王谈判呢?
太子果真如众人预料的一样,给出了堪称完美的回答。
惠帝很高兴,摆手让太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既然诸位爱卿意见一致,那么,此事便这么办吧。”
一切好像都尘埃落定了......
下朝之后,太子跟陆铮便被一群人围住了。
官场上最不缺少阿谀奉承,踩高捧低之辈,太子跟陆铮自小便见识多了,虽不耐烦应付,但也不至于应付不了。
唯一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汪德蒲也凑了过来。
短暂的惊讶过后,太子的面上又挂起了春风拂面般的笑容。
汪德蒲面上也挂着得体的笑容,“老臣恭喜太子殿下,殿下高义,为国为民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老臣佩服。”
汪德蒲这话虽是在赞扬太子,但明显带着些刺,太子焉能听不出来。
不过,太子也不是好欺负的,闻言笑意不由更甚,“汪尚书客气了,这都是孤应该做的,孤相信,无论是谁,面对这件事,都会跟孤做一样的选择,毕竟,这可是涉及到两国邦交,家国利益之大事么。”
太子这话暗指大皇子不顾全大全,在场的人几乎都听出来了,不过,谁都没有乱说话。
太子越懂事识大体,就衬得被禁足的大皇子越是愚蠢不堪。
汪德蒲又岂会不明白这一点,闻言脸色立即就变了一瞬。
但他毕竟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不会像大皇子一样当场发火,气没出来多少,反而让自己难堪。
既然太子这里刺不到,那就转移下目标么。
思及此,汪德蒲又想目光转向陆铮,笑里带刺,“陆将军好生深沉,让老朽这样的老东西都自叹不如,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是说陆铮心眼太多,为人奸猾呢。
这话若是旁人听了,兴许会生气,但是,陆铮却完全没有感觉。
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尚书大人谬赞,彼此彼此。”
是啊,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以为谁没读过聊斋了!
汪德蒲连说了两句话,都没讨到便宜,也知道不宜再说了,于是,便借口还有差事要办,先离开了。
汪文正一直跟在汪德蒲身后,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临走之前,用黑沉的眸子,看了陆铮一眼,但也只有短短的一眼,随即便收回目光,跟着汪德蒲走了。
一直到走了很远之后,汪文正才听汪德蒲叹息了一声,沉声道:“这一次,我们失算了......”
是啊,从没有查清楚陆铮去铁甲巷的真实目的开始,他们就已经失算了。
错过了最佳的时机,终究导致最终的失败。
汪德蒲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祖孙已经走了很远了,以汪德蒲的眼力,甚至已经看不清楚后面的人了。
可是,哪怕只是一个轮廓,汪德蒲仍旧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压迫。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有一种索然之感。
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终究还是摊开在眼前了。
大皇子较之太子,终是差了一等啊......
汪文正敏感地察觉到汪德蒲的不对劲,他略有些担忧地看向汪德蒲,小心问说:“祖父,您......”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汪德蒲打断了:“我很好,没什么事,走吧。”
说罢,汪德蒲便率先走了。
汪文正皱着眉头看了看汪德蒲的背影,纵然疑惑,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而是提步追了上去。
一切好似就这样尘埃落定了,大皇子的禁足不知何日能解,萧良的鞭伤也不知何时能好,而陆铭,却在得到这所有消息之后,病了......
陆铭这一病,着实不轻,高热不退,隐隐都有些呓语了。
郑氏急的不行,找了许多大夫,甚至连太医都找了好几个,但是,却都没什么用。
所有大夫说的几乎都一样,皆说陆铭是思虑过重,邪火攻心所致。
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这样的病,除了静养,就是当事人自己要想开了。
郑氏听了这些大夫的话,气得险些当场发火。
什么叫自己想开?
要是只管叫陆铭自己想开,那还要他们干什么!
亏得又是太医,又是京都名医的呢,一个个的,都这么不中用,连点儿小病都治不好!
江妈妈见郑氏脸色不好,知道她这是又要发火,于是,赶紧让芳翠先将大夫们全部都送走了。
刚送走了大夫们,魏氏跟林氏便来了。
郑氏见她二人来了,也只是冷着脸朝魏氏行了个礼,至于林氏,却跟没看见似的。
她寻常也总有这样的时候,每逢陆铭身子不好时,便更是变本加厉,林氏这些年早就习惯了。
以前她可怜郑氏,所以不愿跟郑氏计较,但是,如今她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隐忍了。
今日过来,不过是因为老太君的意思,否则的话,她才不想来看要害死自己儿子的人呢!
她有善心,却也要给值得的人,既然有人拿她的善心当成驴肝肺,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第五百九十五章:苦情牌
陆铭病了,魏氏是真心疼,也着急,一来就问郑氏,陆铭的病情怎么样,大夫们都怎么说。
一听魏氏问起这个,郑氏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还能怎么说?那些大夫治不好铭儿,一个个的就只会找借口搪塞,依我看,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真本事没有,吹嘘的能耐倒是不小!”
陆铭突发急病,郑氏着急担心,魏氏能理解,但是,也不能因为着急,就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你也不是无知少女了,多大年纪的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难道不知道么?”魏氏难得对郑氏黑了脸。
郑氏显然是没想到魏氏会这样对她,闻言整个人就惊住了。
魏氏一看郑氏的样子,就有些无奈,想要再说两句吧,又觉得这个时候太过苛责郑氏也不好,思来想去,便没有再理会郑氏,而是径自进去看陆铭了。
郑氏见魏氏走了,忙跟了过去,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林氏一眼。
面对郑氏的白眼,林氏其实很想照着回个一模一样的,不过,这种事做出来吃亏的只能是她,她才不会那么冲动。
林氏暗暗劝了自己几句,也跟了进去。
陆铭倒真是病的挺重,潮红的面色昭示了他现在可能正在发热,而紧皱的眉心,也许表明了他的难过,又或者,有难解的心结。
但这仅仅还只是猜测而已。
吃过陆铭那么大的亏,林氏甚至一时间都没有办法完全相信,陆铭是真的病了。
这些年,陆铭在她面前所扮演的,可都是牲畜无害,与世无争的角色,但事实上呢?
在背地里,陆铭联合陆铮的死对头,意欲置陆铮于死地!
十几年的兄弟情份,在陆铭这里,到底又算什么呢?
林氏其实是不想来的,如今只要一看到郑氏跟陆铭母子,她就忍不住想到这对母子暗中对陆铮做的那些事。
她可以不计较自己的付出没有回报,可是,对于郑氏母子想要害死陆铮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释怀不了!
一想到这些,林氏心头便一阵翻涌,她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暗暗劝了自己几句,才稍稍平复下来。
“大夫到底怎么说的?”魏氏正在问郑氏大夫的诊断。
郑氏气头上的话,魏氏自然不会当真,那么多大夫过来看过,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呢?
大概是方才被魏氏训斥了,这一次,郑氏也没敢再说些有的没的,而是不怎么甘愿地回道:“说是心火过盛,郁结于心所致。”
说这话的时候,郑氏状似不经意地扫了林氏一眼。
可让郑氏意外的是,林氏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不仅什么都没问,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郑氏很不高兴。
林氏这样忽略她,不是明摆着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么?
这个家里,除了老太君,还有谁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护国公夫人又怎么样?
还不是照样要让她三分!
当年若不是她让步,林氏又哪里当得上这护国公夫人!
可如今当上了陆家的女主人,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郑氏这里因为林氏的忽视而生气,她不知道的是,林氏心里的气,也并不比她少。
大夫说陆铭这都是因为心火过盛,郁结于心才病了,林氏又岂会不知,陆铭这心火从何而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害得到陆铮,却不想一步错步步错,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如今别说想要害陆铮了,他自己都惹上了麻烦!
林氏性子和软,但是却并不傻,陆铭自以为聪明,打算假借萧良之手,联合大皇子暗害陆铮,却不想功亏一篑,偷鸡不成又蚀了米。
陆铭大概也是想到了,无论是大皇子还是萧良,恐怕都不会放过他。
要她说,陆铭这病,多半应该是吓的才对!
什么郁结于心,要是她来看,肯定是做贼心虚!
如今才只是这样,陆铭就吓病了,若是他知道自己的阴谋诡计早被他们识破了,又该回如何呢!
林氏很少会带着恶意去揣测别人,若非真是气极,她也不会这样想。
魏氏却不知道这些内情,见陆铭病的这样重,魏氏也不免着急。
“大夫说了什么时候会醒吗?”在魏氏看来,能醒过来,就是好事,病也就算去了大半了。
陆铭从小到大生过多少次病,每次只要人清醒过来,也就挺过去了,所以,相比较于大夫们如何诊断,魏氏更关心他们有没有说陆铭何时会醒。
可这个确准的时间,郑氏自己也不知道,又哪里能回答魏氏呢?
“娘,那些大夫根本就没说铭儿何时会醒过来,若非如此,媳妇方才又岂会说那样的气话,这不都是急糊涂了么!”郑氏在魏氏面前,还是懂的打苦情牌的。
果然,这牌一打出来,魏氏立刻就接了。
“这怎么能行呢?要不,我再派人到宫里头去求求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指派几名太医过来瞧瞧吧。”
“还是娘您想得周到。”虽然方才还骂那些太医医术不精,尽是些沽名钓誉、招摇撞骗之辈,但是,相比于其他大夫来说,郑氏自然还是更信得过宫里的太医的。
太医们要是真没点儿本事,又怎么可能在宫中站住脚?
陆铭迟迟不醒,郑氏早急的不行,能多叫些太医来看看,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地干等着吧。
躺在这里昏迷不醒的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受苦,而无动于衷呢?
魏氏也理解郑氏的急迫心情,天下间哪个做娘的都心疼自己的孩子,就算郑氏有时候分寸掌握的不够好,但她心疼陆铭的心,却不是假的。
孤儿寡母的日子多艰难,她还能不知道么。
她如今还在,能帮衬她们一些,就帮衬一些吧。
思及此,魏氏便招来魏嬷嬷,让她拿上自己的牌子,安排人进宫去求见太后。
吩咐完了魏嬷嬷,魏氏的目光又转向了林氏。
几乎在魏氏朝自己看过来的一瞬间,林氏就明白魏氏的意思了,顿时,她的心便是一沉。
第五百九十六章:打脸
几十年的婆媳关系,林氏对魏氏不可谓不了解。
所以,在魏氏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她便猜到魏氏的用意了。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也并没有错。
魏氏果然忧心忡忡地问她,“要不,将安笙请来给铭儿瞧瞧吧?她先前也替铭儿治过病,对铭儿的病情也算了解,如今又跟铮儿定了亲,铭儿就是她未来的大哥了,她来替铭儿瞧瞧病,也不会叫人说闲话的。”
魏氏是真着急,也是信得过安笙的医术,所以,才想请安笙过府来替陆铭看看。
当日在弘济寺,安笙那一手针灸的功夫,魏氏是亲眼见识过的,每每想起都不免赞叹。
多个人看过,总归多分希望,谁知道安笙会不会真的治好了陆铭呢?
林氏暗暗叹了口气,她就知道,魏氏会这么说。
魏氏这是还记着当日在弘济寺,安笙给陆铭施针的事情呢。
别说魏氏对安笙的医术赞赏不已,就是她,也觉得安笙本事不小。
若是从前,她听见魏氏这样问,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的。
都是一家人,她岂会看着陆铭病了而无动于衷?
可如今......
林氏不想答应,但是,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魏氏考虑的很全面,该想的都想到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绝才好。
若是就这么直接说不,落人话柄不说,连魏氏也会不喜。
可若是应下,她心里那关又实在过不去。
林氏纠结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让她意外的是,她没回答,郑氏却急着回答了。
“娘,您不是求太后娘娘指派太医来了么,我看就不用再从外面找人了吧?要是太后娘娘知道我们找了太医,却又从别处请人,会以为我们信不过太医们的医术的,这不是在打太后娘娘的脸么?”
郑氏一口一个外面人,明显是没将安笙看做自家人,这又如何不是在打魏氏的脸?
魏氏才说过,安笙也算自家人,不用见外,郑氏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不是明摆着不承认魏氏的话么。
林氏惊讶地看着郑氏,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的话,她觉得自己甚至有可能笑出来。
她很想问问郑氏,是真的太蠢,还是太自大?
是后者吧,林氏不无嘲讽地想到。
这些年,郑氏在护国公府过得太顺心了,除了魏氏,府上无人不在她面前避让三分,就连魏氏,很多时候都对她十分纵容。
也正因如此,郑氏才敢在魏氏面前,这样口无遮拦。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得自己再找借口回绝了。
被最疼爱的儿媳妇打了脸面,魏氏的神情也绝对说不上好看。
不过,看了看还在昏迷不醒的陆铭,魏氏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最后,还是太后娘娘指派的太医替陆铭看了病,太医给出的诊断,跟之前的那些大夫们说的并没有太大不同,但好就好在,陆铭正好醒了。
也因为这样,太后派下的太医,得到了郑氏的重重酬谢。
尽管太医明白,陆铭的清醒与自己关系不太大,但郑氏要谢他,他也不好回绝,只得接了谢礼。
这几乎已经是大家默认的规矩了。
尽管他们主要服务于皇家,但是也总会到各个贵人家里帮着瞧瞧病,瞧好了,身份贵重的人家的谢礼,这都是得收下的,若推拒了,便是在打主人家的脸面。
太医带着谢礼走了,郑氏泪眼婆娑地扑到陆铭床边,拉着陆铭的手嘘寒问暖。
陆铭被郑氏的哭声吵得头痛欲裂,难过极了,想要出声阻止郑氏,却发现自己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有了这个认知,陆铭不禁害怕起来。
他想要抬起手,却发现两手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儿力气,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陆铭急的不行,偏郑氏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因而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不对劲。
好在,宛筠还算靠谱,及时地注意到了自己少爷的不对。
“夫人,少爷,大少爷......”
郑氏听见宛筠喊陆铭,眉心便是一皱,斥道:“毛毛躁躁地,叫什么呢,大少爷怎么了,大少爷好着呢,大少爷这不是都醒了么......”
郑氏说着,便低头去看陆铭,这一看,就见陆铭惨白着一张脸,额上尽是豆大的汗珠,眼中一片惊恐。
“铭儿,铭儿你怎么了?”郑氏大惊失色喊道。
回答她的,是陆铭愈见急促的呼吸。
郑氏吓坏了,忙喊人去叫府医。
很快,府医就来了,诊脉之后,府医解释说:“夫人莫急,大少爷这是虚症入体,才会脱力,只要好生将养,定会恢复过来的。”
“虚症入体?虚症入体连话都讲不出?”郑氏显然对府医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确实如此,大少爷本就身子弱,这次突发急症,总不能立时恢复,还请夫人耐心等候才是啊。”府医小心劝道。
陆铭是郑氏的心肝宝贝,府医自然不敢不小心。
他说的可都是实话,陆铭这都是虚症,不好好养怎么行?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同样的,心急也治不好病啊,郑氏就算再逼迫他,他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啊。
兴许医术奇高之人能够有办法,但是,却绝对不是他。
郑氏摆手让府医走了。
经过短暂的惊慌过后,陆铭却好像已经镇定下来了,如今除了脸色还有些病态的苍白外,其他一切好像都恢复了正常。
宛筠她们已经伺候他擦过身子,换过衣服了,所以,他现在一身干爽,并没与那种讨人厌的黏腻感。
这让陆铭稍稍好受了一些。
府医的话,他已经听到了。
不过,就这么等待,不是陆铭的风格,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不知道这次的发病,是不是一个讯号,昭示着他可能还会重走旧路。
他不能坐以待毙。
陆铭以眼神示意宛筠到自己面前来,然后,用口型说了两个人的名字。
好在,宛筠跟着他已久,还算了解他,看了几遍之后,便明悟了他的意思。
宛筠小心问说:“大少爷可是想请普云大师,还有顾家二小姐来替您看看?”
第五百九十七章:生气
陆铭冲宛筠眨了眨眼,眼中终于有些欣慰的神采。
还好宛筠不算太蠢,不像他娘,只会骂人和重复做没用的事情。
宛筠猜到了陆铭的意思,忙去唤郑氏:“夫人,大少爷有话跟您说。”
郑氏一听这话,还以为陆铭能说话了呢,喜得立即快步走到了陆铭床边。
结果过去之后才发现,陆铭跟方才没有分毫差别,还是只能眨眨眼,微微动一动指尖。
郑氏以为宛筠敢欺骗自己,不由大怒,正要斥责,便听宛筠道:“夫人,大少爷方才用口型交代奴婢,让奴婢跟您说,要请普云大师和顾家二小姐来替他瞧病。”
郑氏听了宛筠的话,犹疑地看向陆铭,就见陆铭冲自己不停地眨着眼睛。
竟是真的?
不过,陆铭想要找普云大师来看病,这郑氏赞同,说实话,她也正有此意。
可是,为何还要找顾安笙?
顾安笙可是陆铮那个短命鬼的未婚妻,以后也是二房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向着他们一家?
再说了,她可没忘记,张天师给出的批语,这顾安笙,可是天生克陆铭的!
“铭儿,你要找普云大师来,娘是千百个赞同,娘也正有此想法,可是,顾家那个丫头,就不必了吧,有普云大师,你又何必找她呢?谁知道她会不会借机害你啊!”
有种人呢,就是自己心里龌龊,就总觉得别人跟她一样龌蹉。
郑氏便是这种人。
她自己有害人的心思,便以为别人也是如此。
说实话,对于找顾安笙来给陆铭瞧病,她是千万个不愿意的。
万一顾安笙真存了歹念,她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可是,她不同意,陆铭却十分坚持。
郑氏一向是拗不过这个宝贝儿子的,犹豫再三后,还是只得答应了儿子。
“普云大师那里,还是娘亲自去一趟比较好,铭儿你听话,好好在家里歇着,你放心,娘一定会将人给你请回来的。”
安抚好了陆铭,郑氏就带着江妈妈和芳翠走了。
离开陆铭的见山楼后,郑氏先让江妈妈去安排马车,又带着芳翠去了魏氏那。
到了魏氏那里,先同魏氏说了陆铭醒了的事情,魏氏一听说陆铭清醒了,便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满眼都是感激跟庆幸,显然是真的很高兴。
紧接着,郑氏便又跟魏氏说了,想要请安笙来给陆铭看看的事情。
魏氏听郑氏说起这个,面上的高兴便不由淡了几分,“怎么又要请人来了?”
对于郑氏之前下她面子的事情,魏氏到底还是不快的,只不过当时怜惜郑氏,又顾忌着陆铭“生死难测”,所以,才什么都没说。
但这才过了几个时辰,郑氏就又改变主意,要请人过来了,这样反复不定,让魏氏实在不喜。
郑氏却好像压根没看出魏氏的不喜似的,自顾自地答说:“铭儿虽然清醒了,但情况并不好,娘您不知道,铭儿虽醒过来了,但却一丝力气也用不上,甚至,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为了铭儿,只要有机会,媳妇总要试试。”
这话实在是很能堵得上别人的嘴巴,也很容易让人消气。
魏氏一听这话,心头的火气果然降下去不少。
片刻后,魏氏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我就派人去找之遥,让她帮忙请安笙过来一趟。”
再多的,魏氏也没有说了。
说了又怎么样呢,既然决定要开这个口了,面子什么的,早就已经顾不全了。
郑氏得到想要的回答,也没废话,行了一礼就匆匆走了。
她还得去请普云大师呢!
在她看来,请普云大师才是重中之重,而安笙,不过是为了儿子,顺便请的罢了。
郑氏匆匆出了门,赶往弘济寺请普云大师,同一时刻,林氏也接到了魏氏派人传来的消息,让她帮忙请安笙过府来替陆铭瞧病。
送走了魏嬷嬷,林氏脸色十分难看。
这又是怎么回事?
午后那会不是说不用安笙过来了么,这才过了多久啊,怎么又改主意了?
郑氏是真拿她当软柿子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夫人,老夫人只派了魏嬷嬷过来,想来就是防备您回绝的,您已经应下这事了,还是先忍忍吧。”扶冬看得出林氏不快,只得轻声劝了几句。
方才魏嬷嬷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要等着林氏一个准话。
魏嬷嬷会这样,一定是得了老太君的吩咐。
所以,夫人只好应了魏嬷嬷的话。
既然已经应了,总不好不办吧,老太君会不高兴的。
正当扶冬着急的时候,丫鬟来报,说陆铮过来了。
“铮儿回来了?”
林氏话音方落,陆铮就走了进来。
“娘,”陆铮朝林氏行了一礼,问说,“我听说,大哥又病了。”
从今日早朝过后,陆铮一直忙着,这会儿才回来,一回来,就听司契说陆铭又病了,且还病的不轻,折腾了不少太医来府里瞧,这会儿才醒过来。
但是,陆铭醒过来了,郑氏非但没消停,反而又出了门,实在奇怪。
所以,陆铮特到林氏这里来问问。
林氏一听陆铮的话,就先皱眉叹了口气。
陆铮直觉林氏碰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便问:“娘,您怎么了?”
林氏看了陆铮一眼,叹息道:“你祖母方才叫人来跟娘说,让娘帮着请安笙来给陆铭瞧病!”
陆铮终于明白林氏为何这样了。
“这是祖母的意思,还是大伯母的意思?”陆铮想了想,又问。
“一半一半吧......”林氏将午后那会儿,去陆铭房里看陆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都跟陆铮说了一下。
陆铮听完林氏的话,神情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有漆黑的眸子又深了几许。
片刻后,他才道:“既然娘您已经答应祖母了,那我便去请安笙过来吧。”
陆铮理解林氏的为难,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高兴。
这次便也罢了,往后,这样的是事情,他绝对不会允许再出现了。
安笙是她的未婚妻,不是陆铭的专属大夫,由不得他们这样想找就找,想不找就不找!
第六百章:分不清
陆铮是真的生气了。
跟林氏说完话之后,就去了永宁侯府。
对于他的突然造访,永宁侯府上下虽然惊讶,但是已经不若第一次那样慌乱了。
很快,陆铮就被请到了侯府前厅,永宁侯顾麟对于自己这位,可能很快就会更上一层的未来女婿,如今还是很看重的,听说陆铮来了,立马就亲自过来招待了。
不过,陆铮完全没给他表现慈和好相处的准岳父形象的机会,还不等他说几句话,就直接道明了来意。
听了陆铮的话,顾麟倒也没奇怪。
原来是陆铭病了,要请安笙去帮着瞧瞧。
照陆家对陆铭重视的态度,陆铮这样,也没什么不对的。
于是,顾麟立即摆出严肃认真脸,“原来是大公子病了,贤婿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叫安笙准备一下。”
陆铮只当没看见顾麟严肃下的殷勤,自顾自地提出要求,“不知侯爷可介意我也去一趟,毕竟,有些家兄病症方面的事情,我想事先跟安笙说一下,也好让她有个准备。”
这个要求乍听突兀,但想想却也合情合理,顾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点头应了。
“既如此,本候便陪贤婿走一趟吧。”
“那就劳烦侯爷了。”陆铮也没想过顾麟能让他自己过去,所以,对于顾麟提出同行的建议,他并不惊奇。
他们这边一动身,安笙那边便也接到消息了。
听说陆铮过来了,安笙想了想当下的形势,大胆猜测,陆铮的来意,多半应该与陆铭有关。
若是关于大皇子和萧良的事情,陆铮不会这样大摇大摆地来,只会选择夜探。
但是现在陆铮不仅来了,还是顾麟亲自陪着过来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陆铭那边可能出了什么事。
陆铭出事,需要找自己......安笙忽然明白了。
她想,陆铭多半是病了。
事实证明,她想的没有错。
陆铮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大哥病了,祖母想请你过府帮着瞧瞧。”
安笙注意到了陆铮语气中的奇怪。
陆铮说的是,老太君请她去,而非是他自己,或者是护国公夫人林氏。
陆铮见到自己后,第一句话就说的这个,是不是代表了,他想告诉自己,请自己去给陆铭瞧病这事,非是他跟林氏的意愿?
不过,安笙并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因为,陆铮的话说完以后,顾麟已经替她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了,还催促她赶紧去准备。
顾麟的急迫,让陆铮暗暗皱了下眉,不过,却没阻止,只是跟着又说了一句,“太医诊断说是心火过盛,郁结于心所致。”
安笙明白陆铮这是跟她解释陆铭的病情呢,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然后,让陆铮跟顾麟稍候片刻,自己去准备东西去了。
片刻后,安笙带着青葙,和她惯常用的小药箱子,再次出现在陆铮和顾麟面前。
陆铮跟安笙迅速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对人道:“走吧。”
安笙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顾麟愣了一瞬,也赶紧跟了上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陆铮今日有些奇怪,但要是硬要让他说陆铮哪里奇怪,他又觉得好像说不出来。
最后,顾麟只好把这些奇怪归结于,陆铮立了大功之后的故作深沉。
这样一想,一切就好像合理多了。
年轻人么,总不是那么沉稳的。
陆铮这次并没与骑马,而是直接坐马车过来的,所以,顾麟也就没安排人再给安笙准备马车。
安笙跟陆铮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婚期想来也不会远了,这时候不多走动走动,搞好关系,等以后陆铮一飞冲天,再想拢住人,可就晚了。
安笙在顾麟近乎殷切的目光中,踏上了陆铮的马车。
陆铮扶着安笙上了马车,待安笙坐好之后,才上去。
上去之后,就吩咐司契赶车。
马车渐渐驶离永宁侯府,陆铮才一脸正色地对安笙道:“对不起,这次是我没保护好你,还是将你卷进来了。”
“这话从何说起?”安笙听了陆铮的话,便笑了,“我以为,我们之间是不必说这些的,原来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吗?”
陆铮的脸绷得太紧了,安笙毫不怀疑,他现在心里是如何的自责。
可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被陆铮连累啊,要真说起连累,事情岂不是要直接追溯到陆铮为了她,出手打了萧良那次?
或许,还应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
有些事哪里说得清呢,他们之间,又何必分的这样清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我不想你卷进这次的事情里......”陆铮急着解释,但是,他发现,好像自己越着急,就越说不清楚,因而只好一脸懊恼地停了下来。
安笙一看陆铮的样子,就知道劝说无用,便找了个借口呢,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将军不若跟我说说府上的事情吧,我也好有个准备,对吧?”
这倒确实是正经事。
果然,陆铮一听安笙问起这个,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忙跟安笙说起了府里的情况。
方才去永宁侯府的路上,他又从司契口中得知了更多的细节,现在正好跟安笙好好说说。
在听陆铮说,郑氏亲自出门去请普云大师了,安笙便安心了。
“放心吧,想来请我只是顺便,请师傅才是真要紧的,否则你大伯母也不会亲自去弘济寺了,兴许陆铭的情况没有他们想的严重,他这个症状,我从前倒是在医书上看到过,若真是跟我想的一样,倒也没什么要紧,我猜着,他多半是乍然接到这么多消息,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或许,还有害怕。
陆铭也确实该害怕。
为了让萧良相信他,他已经在萧良面前暴露了身份,而萧良也在大皇子面前,着重提了他,如今事情的发展跟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大皇子失利被罚,总要找个人出气的。
陆铭所担心的,应该就是怕自己成为大皇子的那个出气筒吧。
不过,这也是他应该得的,不是吗?
在害人之前,陆铭就该有自觉的。
第六百零一章:“渴望”
其实安笙说的这些,陆铮也想到了,但是,他心里还是不敢放松。
陆铭既有心想要害他,又焉知不会去害安笙?
若真的只是顺便,又何必还叫安笙来?
陆铮不愿意让安笙去,所以特地交代司契不用着急,慢慢驾车。
所以,他们一行几乎是跟普云大师走了个前后脚。
安笙这里前脚刚到了没一会儿,茶水还没喝上一盏,普云大师就到了。
安笙跟着林氏和陆铮,还有魏氏一起,去迎接普云大师。
对于迎接自己的师傅,安笙并不觉得怨念,也不觉得陆家的态度太过隆重。
师徒俩好些日子没见了,一见到,普云大师便朝徒弟投去慈爱一瞥,安笙顺势走到了普云大师身边。
人都在,郑氏对安笙还算客气,假模假式地笑着,说了两句“麻烦顾二小姐”的客气话。
说话的人没什么真心,安笙自然也不会当真,客气地笑了笑,也回了句不痛不痒的客气话。
郑氏着急让普云大师给陆铭看诊,也没心情让一群人寒暄,便接过话头,引着普云大师去陆铭的院子了。
安笙趁机跟陆铮交还了眼神,意思在跟陆铮说:看吧,我说就请我是顺便的。
陆铮不赞同地蹙了下眉头,意在回说:那也要小心。
对于他们俩的“眉来眼去”,魏氏和林氏看在眼里,都没说什么,心里头倒是都挺高兴的。
陆家很久都没有年轻鲜活的面孔出现了,若安笙能早些嫁进来,为陆家开枝散叶,也是件好事啊。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见山楼。
一到地方,郑氏就急着问宛筠:“大少爷怎么样?情况可有好转?”
宛筠跟众人行了礼,答说:“回夫人,大少爷的情况好了些,但还是浑身绵软,使不上力气,也不太能说得出话,只能说几个单字。”
宛筠的一句话,立刻让众人了解了陆铭的病情。
有这么严重?
林氏藏起心底的惊讶,不动声色地看了郑氏一眼,就见郑氏一脸焦急,确实不像作假。
那就是真的了......
林氏心里忽然有些复杂,不知道此刻到底该怎么说才好。
是说陆铭活该咎由自取,还是,同情他?
不过,还不等她想明白,郑氏就已经急巴巴地带着普云大师进了陆铭的房间。
众人也只好随着一同进去了。
一进去,就见陆铭白着张脸,躺在床上,宽大的床铺衬着他瘦弱的身子,瞧着是真挺可怜的。
可是,在知道了一些事情之后,林氏实在是没办法毫无芥蒂地去心疼陆铭。
她心疼陆铭,谁又来心疼心疼陆铮?
难道,陆铮这些年就过得容易了!
人人都知道陆铭身子不好,可怜,值得被同情,所以,所有人都将他当做易碎的珍品,珍而重之地对待,可陆铮呢?
这些年,陆铮受过多少伤?
在陆铭在家里受到全方位周到照顾的时候,陆铮多少次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
这些,陆铭都知道吗?
他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去纠集外人来害陆铮的呢!
林氏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怕再想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冲到陆铭面前,去质问他,为何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兄弟!
普云大师被郑氏请到陆铭的床边诊脉去了。
郑氏亲手将儿子细瘦的手腕,从锦被中拿出来,那含泪的摸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疼。
看她们母子这样,魏氏心里也不好受,红着眼圈一再拜托普云大师多多帮忙。
普云大师一直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悲喜不显,但却十分合乎他得道高僧的形象。
郑氏吃的就是这一套。
可以说,普云大师越显得高深莫测,在她眼中,就越靠谱。
高僧么,岂能同天下芸芸众生一个样儿?
至于安笙?郑氏找她来不过是因为儿子坚持,这会儿有普云大师在,自然还是让普云大师替儿子瞧病,她才放心。
普云大师替陆铭诊脉的时候,房里安静极了。
郑氏跟魏氏都一脸紧张地盯着普云大师。
陆铮则面无表情地盯着陆铭,不过,他平日也总是这副样子,所以,倒是不显得奇怪。
林氏虽然心中不快,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自然不会做留人话柄的事情,所以,跟常日里的模样倒也差别不大。
郑氏没提让自己给陆铭诊脉的事,安笙自己也就什么都没说,站在陆铮身边,恬淡得很,倒显出些与世无争的意味来。
但实际上,她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
她知道,陆铭在看她,同样的,她也在看陆铭。
只不过,大家的目光都不那么明显罢了。
床上的青年,姑且算是青年吧,陆铭瘦弱的样子,说是少年,倒更贴切一些,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陆铭的眼下有着浓浓的青黑,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可这份阴沉,在陆铭眼中柔润的水光下,又变成了脆弱无害。
但安笙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他外表所表现的那样无害。
陆铭想要什么,安笙大概能猜到。
但陆铭此刻的表现,却让她有些看不透了。
陆铭为何,要一直盯着她看?
很快,陆铭的反常就不止安笙一个人看到了,陆铮也注意到了。
所以,陆铮不经意地向旁边跨了一步,正好挡在了陆铭和安笙中间。
理智上来说,安笙其实并不赞同陆铮这样做。
正因为陆铭反常,他们现在才更应该弄明白陆铭反常的原因。
但是,感情上来说她也理解陆铮这样的做法。
罢了,不管陆铭要做什么,她都接着就是了,再不济,还有陆铮挡在自己的面前,不是吗?
就如同他方才毫不犹豫地站到自己面前一样。
安笙并没有等多久。
普云大师很快就诊完脉了,然后,所有人都看见,陆铭近乎渴望地看着陆铮的,背后。
陆铮背后站着谁,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说,陆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想要让安笙给他看病。
面对儿子的“渴望”,郑氏最终还是妥协了,她看向安笙,用请求的语气说道:“请顾二小姐也帮忙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