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一本正经忽悠人
“这......会不会太麻烦苏老板了?”安笙却似乎有些犹豫,没有立即答应。
吕婆子一见安笙犹豫,登时急得不行,恨不得立即开口,替安笙应了苏远的提议才好。
可是她不能,因而,就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了。
“顾二小姐不必有顾虑,往常苏某店里,也遇上过这样的事,苏某都是这样办的,顾二小姐的人在苏某店里身子出了问题,苏某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还请顾二小姐,给在下个机会,就当让苏某求个心安吧?”说着,苏远又冲安笙拱了拱手。
吕婆子在一旁急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青葙见了,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不显,也作为难状想了想之后,对安笙道:“小姐,奴婢看苏老板一片诚心,吕妈妈如今又这般模样,怕是实在赶不动车了,要不,小姐就答应苏老板的提议了吧?也当是心疼吕妈妈了。”
吕婆子闻言,在心里大大赞了青葙一句,不住点头。
“这倒是,吕妈妈的身子,确实不适合赶车了。”安笙这才点了头。
然后,又冲苏远揖礼道:“那就劳烦苏老板了。”
“顾二小姐实在客气,上门是客,我们自然是要招呼好的,那几位稍后片刻,容苏某去安排一下。”苏远颔首欠身,转身先离开了。
苏远走后,安笙才又关切地问吕婆子,“吕妈妈,你当真不要紧吗,要不要先去看看大夫?”
吕婆子闻言,赶紧回绝,“哎呦,二小姐,奴婢这样的贱命,哪里敢劳烦二小姐带着我去看大夫,奴婢昨夜贪嘴,多吃了两个梨子,怕是,怕是没吃好吧。”
她也只想到这个理由了,要不是吃东西吃坏了,哪能突然跑肚子了?
不过,看大夫就不用了,这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大夫么?
思及此,吕婆子眼珠微微一转,吞吞吐吐地看着安笙,道:“这,奴婢一直听说,二小姐医术了得,不知,不知奴婢是否有幸,能......”
这话已然逾矩了,吕婆子明白。
不过,为了自己的身子,她也只得厚着脸皮,大着胆子试上一试了。
二小姐脾气那么好,听说又不大重这些规矩,说不定,还真能纡尊,替她诊个脉呢?
安笙似乎没有料到吕婆子会这样说,一时愣了。
吕婆子见安笙这个反应,不禁又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多这个嘴了,二小姐再如何,那也是主子,哪能给她个奴才看病诊脉啊!
她真是老糊涂了,真当自己多大脸不成!
这点儿小病,回去找个小医馆,抓服药就成了,还敢劳动二小姐给她看!
该死,二小姐不会生气了吧?
正在吕婆子提心吊胆之际,安笙却忽然笑了,“哎呀,真是的,我竟这个也忘了,难为吕妈妈信得过我,你若不说,我倒是自己还没想起来呢,不过,我并不擅长治疗泄症,若看得不好,吕妈妈也万别怪我啊。”
“二小姐这说的哪里话,您肯纡尊替奴婢瞧病,已是奴婢的福气了,哪敢再有别的想法,二小姐不怪奴婢僭越,奴婢已是感恩非常了。”吕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弯腰行了个礼。
“妈妈别客气,那妈妈就请坐吧,事出突然,我便借着苏老板的地方,先替妈妈看看。”安笙说着,自己先坐了回去。
双喜见状,忙也搀扶着吕婆子去桌边坐下。
吕婆子一坐下,就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看来是坐的挺舒服。
安笙权当没听见,叫吕婆子伸出手来,替她诊脉。
吕婆子闻言,赶紧将手伸了出来,像是生怕伸的晚了,安笙就要后悔似的。
安笙撩起衣袖,三指搭上吕婆子脉门。
其实,那用得着诊什么脉,吕婆子这症状缘何而来,安笙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苏远给吕婆子用的药,还是安笙配制的呢,她能不清楚么。
不过,到底是要做做样子的。
她们这边正诊着脉呢,苏远便回来了。
不过见了这边的架势,也没有出声,静静地带人在一旁等着。
片刻后,安笙收回了手。
吕婆子急问:“怎么样,二小姐?”
安笙略作思索,道:“泄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病多因感外邪,诸如湿热、暑湿、寒湿之邪;情志所伤,忧思郁怒肝失疏泄,横逆犯脾而成泄泻;饮食不节,过食肥甘厚味,或食不洁**之物等因造成的。”
安笙长篇大论说了一堆,吕婆子听得一头雾水,双眼发晕地看着安笙。
安笙这才转而又道:“妈妈这症状,应是食用了不洁之物造成的,我多嘴问一句,妈妈昨夜吃的梨子,是否未曾洗干净?”
吕婆子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狠狠地点点头,“可不是么,昨儿夜里贪食,我那媳妇拿来梨子与我,我着急吃,就擦了擦,也没洗,没想到,竟然跑了肚子了,该是我自己不争气!”
吕婆子一脸懊恼,怪自己不争气。
这原先也时常这样吃东西的,她出身不好,自小就没怎么讲究过,她小时候,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又能像府里的太太小姐们那样,吃的精细。
谁知,自以为是铁壁不穿的肠胃,今日竟然闹起来了!
“二小姐,那您说,奴婢用吃药么?”
“妈妈若信得过我,回去喝上两碗热热的糖水,就没事了。”
“信得过信得过,”吕婆子连连点头,“二小姐给的法子,奴婢哪能信不过啊。”
这话倒是真的。
二小姐,那可是给宫里头的贵妃娘娘瞧过病的,连贵妃娘娘都治得好,还能治不好她一个小小的闹肚之症?
吕婆子对安笙的话深信不疑。
苏远等在一旁看得好笑,但又都不敢笑,只得看着安笙一本正经地忽悠人。
可不是两碗糖水下去就行了么,实际上,这药也就是一次的量,跑过一次之后,也就没什么了,便是不喝糖水,也照样不会再闹肚子。
不过,若安笙真这样说,那婆子反倒不信。
反正两碗糖水喝下去,对人也没甚坏处,这样,那婆子自觉得了安笙的好法子,回去试过有效,又要对安笙倍为信崇,怕是跟上头回话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有所保留。
实可谓一石三鸟的妙计。
第三百一十八章:回话与敲打
苏远派了店里会赶车的伙计,送安笙一行回去。
安笙坐的这辆马车,并不大,吕婆子也不好意思真坐进马车里去,就跟苏远店里的伙计一样,坐在了车辕边上。
不过,赶车却是不用她的,所以,她也可以靠着车厢外壁歇一会儿。
苏远店里的伙计赶车手法不错,车速不快不慢,坐的很是舒服。
这会儿街上行人也不算多,所以他们的马车走得还算挺顺畅的。
吕婆子刚跑了一趟茅厕,这会儿也没劲儿跟人闲聊。
小伙计大概得了苏远的吩咐,也不乱说话,只顾小心赶车。
吕婆子对苏远的印象不由更好,心道这苏老板到底是生意人,就是会办事。
马车到了临近永宁侯府的街口时,吕婆子忽然说,让那小伙计先回去,她自己赶车回去就好。
小伙计将马车停下来,正要说话,就见马车帘子被掀开来了。
出来的是青葙。
“今日劳烦这位小哥了,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儿谢意,小哥莫要推辞,还劳你回去同你家掌柜说一声,我们安全到了,前头便是侯府,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说着,青葙便将几角碎银,塞给了那小伙计。
小伙计得了赏,自是欣喜,况又听这是安笙的吩咐,于是就痛快地跳下了车,将缰绳交给了吕婆子,转身走了。
小伙计走后,吕婆子才不好意思地冲青葙笑道:“姑娘您看,这不是叫二小姐破费了么,都是老奴不争气。”
“妈妈快别这样说了,”青葙也笑了,安抚说,“小姐说了,妈妈车赶得好,常日里也不让小姐受罪,今日妈妈既是跟小姐出门才不舒服的,小姐心里,反倒是真过意不去呢,如今不过打赏个伙计,也是应该的,妈妈就别在意了,也别客气了。”
吕婆子一听青葙这话,立即就嗳了一声,口里连连道着,“二小姐慈心”之类的话。
青葙笑了笑,放下了马车帘子。
吕婆子这才自己扯着缰绳,赶车走了。
很快,便到了永宁侯府门前。
门口的小厮放了角门上的门槛,叫吕婆子将马车赶进去。
进了院,吕婆子将马车停稳了,才招呼安笙下来。
“妈妈今日辛苦了,回去可别忘了喝糖水,若是妈妈哪里缺这个,也可以找青葙说,叫她找给你。”临分开之前,安笙又客气了一句。
吕婆子闻言忙道:“劳二小姐惦记,奴婢那里一碗糖水还是有的,可不敢再去麻烦二小姐了。”
安笙见她这样说,倒也没坚持,带着青葙转身走了。
吕婆子自去将马车放回去。
才放好马车出来,就见徐氏院里的安梅走过来了。
吕婆子知道安梅来是做什么的,于是赶紧会心跟上。
两个人前后错着距离,一同去了一处偏院。
到了那院墙外头,就见徐嬷嬷正等在那里。
安梅快步走过去,跟徐嬷嬷行了个礼,错身先走了。
吕婆子见状,这才迎着徐嬷嬷走了过去。
徐嬷嬷自然是来问安笙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的。
吕婆子也不是头回做这事了,也知道该怎么回,行了个礼之后,便将安笙去了苏远的铺子,买了几种香料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
徐嬷嬷听完,略点了下头,然后,忽然又问吕婆子,“就这些。”
吕婆子心头一跳,心说可不就这些么?
她除了自己跑肚子的事没说之外,该说的,可都说了啊?
“就这些了,老奴不敢隐瞒。”
“谅你也不敢瞒着不说,”徐嬷嬷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袋小碎银子,给了吕婆子,“这是老夫人赏你的,往后好好办差,老夫人自不会亏待你。”
吕婆子接过银子,喜得眼角眉梢都飞扬起来了。
正得意着呢,忽又听徐嬷嬷冷声道:“拿了老夫人的东西,就该知道要忠于谁,吕婆子,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人问你话,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可不好乱说,你说是吧?”
吕婆子一听这话,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冷汗差点儿流了下来。
她赶紧捏紧了钱袋子,点头哈腰地应说:“老奴知道老奴明白,老奴对老夫人绝对忠心。”
徐嬷嬷再没说什么,淡淡的嗯了一声之后,转身走了。
徐嬷嬷走后,吕婆子才扶着旁边的院墙,狠狠地出了口气。
片刻后,她才喃喃自语一般地道:“这徐嬷嬷,可真是比大夫人还吓人呢!”
不过,徐嬷嬷突然提醒她这个,是不是,老夫人知道她收了大夫人的东西,也帮大夫人盯着二小姐的事了?
看来,这往后回话的时候,可真得掂量掂量了。
对老夫人,那不能耍心眼,可大夫人那里,必然是得有所保留了。
不过,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叫她盯着二小姐?
在她看来,二小姐从来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二小姐每次出门,不是去寺里,就是去逛逛胭脂水粉铺子,或是绣线布庄,再有,也就是去云华楼吃过两回饭。
可这些地方,别人家的小姐也去得,二小姐难道就去不得啦?
还是说,二小姐去了,就有什么奇怪的了?
吕婆子越想越想不通,摇摇头,将钱袋子揣进怀里,晃着脑袋走了。
她心道,这主子的心思啊,当真不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能猜得了的。
她就是个赶车的婆子,听主子的吩咐办事就行了,别的那些,不是她能想的,也不用她来操心。
吕婆子从这偏院离开后,便想先回自己屋里,去喝两碗热糖水。
谁知还没走到地方呢,就又被方氏的人叫了去。
方氏叫她去,跟徐嬷嬷叫她,为的都是同一件事。
吕婆子挑挑拣拣之后,跟方氏回了话,然后,得了一角碎银,就被打发回去了。
离开听雪堂之后,吕婆子才捏着手里那角碎银,面露不屑地嘀咕道:“这大夫人也忒抠门了,二小姐赏个伙计,还拿了几角碎银出来呢,我帮大夫人办事,大夫人竟然就给了这么一角碎银,也太不将人当回事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分歧
吕婆子自己嘀咕出声,旁人自然听不到。
方氏也不会特地派人,在府里跟着个粗使婆子,因而,自然是不知道吕婆子如何嘀咕她的。
她倒是没觉得自己抠门。
在她眼里,吕婆子那完全就是个下等人,她肯用吕婆子办事,都已经是纡尊降贵了,吕婆子还指望自己多瞧得起她?
简直是笑话!
而且,就吕婆子送来这点儿消息,也不值得她花大价钱去买。
不用吕婆子说,她也知道,安笙是去铺子里买香料了,这消息早在安笙出门之前,她就已经从徐氏院里知道了。
所以,能给一角碎银子,都已经是她大方了,吕婆子难道还能不知足?
不知足又怎么着?
她堂堂的永宁侯夫人,还能怕她个粗使婆子不成!
她的钱,还得留着给闺女置办东西呢,哪能都花给这些个腌臜东西!
至于安笙,不提也罢!
不就是会点儿扎针诊脉的本事么,就由着她去讨好那个老虔婆好了,等到她闺女嫁进文国公府,她倒要看看,徐氏那个老虔婆,还怎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大小姐的衣裳改好没有?”方氏劝过了自己,转头问方妈妈。
方妈妈知道方氏这是不想再理会安笙那头了,于是忙躬身答说:“已经改好了,下午就送过来了,大小姐也亲自试了,没什么问题,那会儿夫人忙着对礼单,奴婢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方氏点点头,站起身,道:“我亲自过去瞧瞧吧。”
明日的赏花宴,那可真真是正正经经的群芳争艳,方氏可不想自己闺女在行头上,就输给其他家的小姐们。
要是开始就矮人一头,这往后还怎么出头,怎么争了。
“是,夫人。”方妈妈颔首应是,扶着方氏去往顾凝薇的觅月阁了。
袭香被方氏留下了,要传晚膳了,她得留下来安排晚膳事宜。
方氏带着方妈妈跟荷香,去了觅月阁。
亲眼见过顾凝薇的衣裳处处都拾掇好了,又看了一遍女儿明日要戴的首饰等物,这方氏才放心回去。
很快,便到了晚膳时分。
今日不是大厨房传膳的日子,安笙用过小厨房做的晚膳后,便开始准备配香。
话已说出去了,总得做全了样子。
这安神香,还是得尽早给徐氏送去。
安神香倒是不难配,虽然安笙不擅长配制香料,但架不住苏远擅长。
苏远教她配的这种,简单易操作,只是末香,调配好各种香的用量和种类,混合均匀就行了。
安笙照着苏远给的方子,仔细称好用量,然后,将几种香都混合在一起,仔细摇匀后,放进了青葙取来的铜盒中,然后,将铜盒的盖子盖好。
“先拿去收起来,明日一早再送吧。”安笙将铜盒又交给了青葙。
青葙接过来,将铜盒放到了妆台上。
这样,即便明日一早起了,忘记了这件事,等安笙梳妆的时候,看到铜盒,也一定会想起。
配好安神香,时辰尚早,安笙便拣了一本书,靠在榻上看。
不过,看着看着,却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看不进去。
既看不进去,捧着本书,也是发呆,安笙索性将书放下了。
她略略坐了一会儿,开始回想白日里见到文韬的情形。
当时就觉得文韬有些不对劲,后来...后来文韬的表现,果真也与寻常有异。
不过,当时因为着急,安笙也没来得及仔细想想,文韬到底怎么了。
这会儿空下来了,她就忍不住开始多想了。
青葙见安笙拿着本书,看了一会儿又放下,放下没一会儿又用手指搓书角,眉心也皱着,一脸深思的样子,不由奇怪。
遂问:“小姐,您怎么了?”
安笙听到青葙问她怎么了,愣愣地转过头,嗯了一声,一脸疑惑。
那表情似乎在问,我怎么了?
青葙无奈道:“您不是说要看书吗?可奴婢瞧您并没有看进去,只顾着发呆了,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其实,青葙还想问:云公子离开那会儿,到底跟她们家小姐说了什么?
云公子离开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厉害,可再看她们家小姐,一头雾水的模样,实在叫人看不明白。
不过,安笙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青葙也有些不敢问,就怕自己问错了什么话,惹安笙不高兴。
谁知,还没等她问呢,安笙自己倒反过来问她,“青葙,你说云大哥,是不是不喜欢家里给他定的未婚妻人选啊?我瞧着,他好像不怎么高兴似的?”
“云公子家里已经给他定下未婚妻了!”
安笙本来是心怀不解,才问青葙的,谁知,青葙听了她的话,比她的反应还要大。
安笙转头看着一脸激动的青葙,点点头,道:“是,云大哥亲口跟我说的。”
说到这,安笙忽然捂着唇,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该死,她在心里暗骂自己道,她怎么忘了,青葙似乎对云大哥有意,怎么还这么大喇喇地,在青葙面前提起云大哥的未婚妻呢!
真是该死。
不过,转念一想,安笙又觉得这样也好。
长痛不如短痛。
如今文韬家里,已经给他定了未婚妻了,那青葙怕是没机会了。
除非,青葙肯去文国公府做小。
可是,她还不愿意呢。
青葙是好姑娘,凭什么去给人做小啊。
想来想去,安笙还是觉得,既然明知没有机会,还不如现在慧剑斩情丝,趁着青葙还没有深陷您泥淖无法自拔之时,赶紧拉她一把,莫叫她来日陷入两难。
“青葙啊......”安笙轻咳一声,拿出打算跟青葙促膝长谈的架势。
可是,她才刚开了口,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便听青葙先一步喊道:“云公子定亲了,那小姐怎么办!”
安笙:“......”
她没听错吧?这里边怎么还有她的事?
等等,青葙喊的什么?
青葙说,云大哥定亲了,她该怎么办?
云大哥定亲了,她要怎么办,她除了能隐晦地表达一下自己的建议,还能怎么办啊?
怎么总感觉,她跟青葙在这件事情上的关注点,有很严重的分歧呢?
第三百二十章:风过无痕
文国公府,水砚堂,院中角亭。
文韬趴伏在圆桌上,不时地打着酒嗝,口中喃喃不知说着什么。
在他身边的桌子上,放着几碟下酒的小菜,几个空酒壶,脚边还有个小坛子,歪着倒在桌子腿边上,也不知是喝光的,还是洒尽的,总之,现如今瓶子亦是空的。
院中的丫鬟奴仆都被赶走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听风一人,候在角亭外面。
因为文韬的吩咐,也不敢进到里面伺候,只站着干着急。
听风知道,文韬定是喝醉了。
可他却不敢进去询问,甚至连走近一点儿,都不敢。
看他脚边那个碎酒壶就知道了,文韬现在脾气正大着,根本不许人接近。
听风现在反倒暗自祈祷,他们家少爷赶紧喝醉过去,他也好进去照顾少爷,总比现在这样,只能干看着少爷在里头喝闷酒,要好吧。
虽说现如今天气回暖了,但是夜里起风以后,天还是很凉,少爷喝了酒,在外头这么吹风,可别吹坏了啊。
夫人要是知道,自己由着少爷在亭子里喝闷酒,不劝说也不上报,还不打死他。
不死也得扒他一层皮!
他倒不是怕挨打,他就是心疼少爷。
这夜里风寒,少爷这么在外头喝闷酒,多伤身啊!
要说少爷也是,今儿这人都见了,却什么都没说,就回来了,要他说,还不如豁出去什么都说了呢,搞不好,心里还痛快点儿。
可是,理智上来说,少爷即便什么都说了,也未必能落下什么好,心里也未必就痛快了。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今日观安笙小姐的反应,对少爷,分明是没有那种意思的......
思及此,听风忍不住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声。
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这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说不来,还不是自讨没趣?
少爷的心气儿有多高,他还不知道么,这一回,怕是要断了念想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若少爷真能断了念想,好好跟表小姐相处,将来也未必就过得不好。
依他之见,表小姐的品貌,也是配得上少爷的。
而且,表小姐还得夫人喜欢,这一点很重要。
他虽然只是少爷的贴身小厮,但其实大道理他也明白。
这家里,在内宅中,大事小情,夫人说话才是最有用的,其次才是大少夫人。
可大少夫人不会管少爷娶妻的事,夫人却得管,而且,还有绝对的决定权。
表小姐入府这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夫人再宠少爷,在有些事情上面,也自有坚持,是少爷也违逆不了的。
这表小姐既得夫人喜欢,人又确实不错,跟少爷也相配,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家和万事兴么,要是内宅里都不清净,男人还怎么在外头成大事呢?
他虽只是个下人,可这些道理,他也是懂的。
少爷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懂呢?
听风困惑地看着亭中的文韬,眼中尽是不解。
其实,文韬是真不懂吗?
若是真不懂,他今日会那么轻易回来?
他会在知晓安笙对他无意之后,立即抽身离开吗?
他懂的。
正因为懂,才生了怯。
若是安笙对他有意,他可能真的会为了安笙,不顾一切去反抗家里,但是,安笙对他无意,他再想到家里的情况,就忍不住怯了。
何况,安笙对他没有那个心思,他就是闹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道理他都懂,可是,心头的苦闷,却无论如何也消不去。
人都说,借酒浇愁,可真喝下去才知道,根本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听风,”文韬撑起上半身,打了个酒嗝,喝命听风,“去给我取酒来!”
明知道酒入愁肠愁更愁,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麻痹自己。
或许只有喝醉了,彻底的喝醉了,他心里的痛和闷,才能少一些吧......
“少爷,您真的不能再喝了,夫人要是知道,我去给您偷了这么多酒,回头非打死我不可。”听风苦着脸劝道。
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担忧少爷身子受不住的话,少爷更听不进去,就只能,求着少爷怜惜他,别再喝了。
文韬听了听风的话,果真顿了一下,没有再嚷着要酒喝。
听风见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少爷果真还是心疼他,不愿看他挨打的。
可听风这气还没松多长时间呢,就见文韬仰面对月,声透凄苦道:“竟是想醉一回,都不行了,我在这家中,还有什么趣儿......”
这话听着,着实叫人心里一酸,难受得紧。
听风咬了咬牙,心道,罢了,就陪少爷放纵这一回吧,少爷心里苦,他不陪着,不纵着,难道由着少爷就这么苦下去?
夫人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去前院偷酒了吗?
怕是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吧。
夫人定然也是明白,少爷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暗中纵着少爷的。
既如此,他还犹豫什么呢。
顶多,明日他挨顿打,反正夫人又不会真的打死他,能当什么事呢,只要少爷心里能痛快了......
“少爷,您别急,听风这就给您取酒来。”听风说着,便小跑着出去,拿酒去了。
彼时,院中便只剩下文韬一人。
他仍然维持着仰面对月的姿势,并没有动。
不是不想动,大概,是不能动。
月华如水,四射进亭中,一缕华练照在文韬荧白的颊侧,忽然间,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紧闭的眼角滑落,转瞬没入乌黑的鬓发,只剩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夜风吹过,转瞬间,就连那水痕也干了,再无踪迹。
文韬伸手盖住眉眼,鼻翼微微掀动,唇角轻抖,眼睫是湿漉漉的,但是,却再没落下泪来。
听风回来的时候,文韬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听风将酒放在桌上,又被赶了下去,文韬仍旧一人坐在亭中独饮。
听风不知道该怎么劝,也没法劝,只能候在一旁,随时准备将文韬驼回去。
不过,他这个想法,倒是没能实现,因为,文昊过来了。
听风见了文昊,顿时一惊,刚要解释什么,便见文昊冲他摆摆手,自己进了亭子。
第三百二十一章:醉酒
听风见文昊进了亭中,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一脸紧张地盯着文昊。
准备在文昊待会儿下手揍人的时候,赶紧冲上去护住自己少爷。
不过,他这护主的准备,也没派上用场。
因为,文昊不仅没有下手揍弟弟,反而坐下陪着弟弟喝起酒来了。
听风眼睛一瞪,吃惊极了。
但吃惊过后,转瞬便也明白,文昊的苦心。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做哥哥的,哪有不担心的呢。
文昊这个时候过来,就是为了来陪弟弟,来开解弟弟的吧。
听风放了心,不再战战兢兢的,而是转身又退出去一段。
这个距离,若是文昊和文韬有什么吩咐,高声唤他一句,他就能听见,但是文昊和文韬若是想要说什么兄弟俩的悄悄话,他却听不着。
文昊显然是明白听风的心意,转头冲他微微点头下头,面露赞赏。
听风自小跟着文韬,到底情谊不一般。
有这样的奴才在身边,其实也是主子的福气。
文韬这时候已经喝的半醉,看人有些晃,但是却不至于认不出人。
见到大哥来了,他自然是不能像赶听风那样,将他大哥也赶走。
主要是,他也赶不走。
文昊手上功夫比他厉害,他打架都打不过人家,怎么赶?
何况,他也明白他大哥的心意。
只是,这种事情,若是旁人劝说,就能劝得了的,他也就不必如此苦闷了。
文韬本以为,文昊是来劝他的,哪成想,文昊来了,一句话没说,竟是来陪他喝酒的!
一壶酒,兄弟两个你一杯我一杯的,很快便喝光了。
文昊冲听风摆摆手,指了指酒壶,听风意会,行了个礼之后,转身跑了。
不多时,听风便回来了,手中捧着两个酒坛子。
将酒坛子放好之后,听风便又退出去了。
文昊敲开酒坛上的泥封,给弟弟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仍旧什么都不说,只陪着弟弟喝酒。
喝了几杯,兄弟两个都觉得不过瘾,又将另一坛酒也敲开,竟是捧着坛子对饮起来!
男人么,有时候喝起酒来,喝痛快了,似乎比说什么劝解的话,都更为有效。
半坛子酒喝下去,洒了文家兄弟前襟上都是酒液,冽冽酒香沁入鼻端,熏得人已然迷醉。
“痛快了?”文昊这时候,才开口跟文韬说第一句话。
文韬闻言,怔怔地看向哥哥,眼中磷光闪闪。
他大哥问他痛快么?
他该怎么回答?
说酒是喝痛快了,可我心里,还是痛快不起来吗?
那大哥陪他喝的这场酒,又有何意义?
文昊似看出了文韬的犹豫,也不逼迫他,照旧端起酒坛子,跟他相碰。
碰完之后,也不管文韬什么反应,反自己举起坛子就喝。
文韬一见哥哥这样,索性也丢开心中的纠结,举坛畅饮了起来。
......
一坛酒下了肚,文韬终于醉得迷蒙了起来。
他开始拉着文昊,口齿不清的呢喃,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跟文昊倾诉。
其实,他说的不甚清楚,文昊也没听出来到底说的是谁。
但是,总结来说,就是弟弟心中有了中意的人,但是人家姑娘却不中意他,所以,他心里苦闷,既不想娶自己不中意的女子,又为中意的姑娘不喜欢他而伤心。
文昊听完弟弟这些醉话,真的特想用手边的酒坛子,将这小子敲醒了。
大丈夫,成日里挂记这些儿女情长,如何能行?
既然人家姑娘都不中意你,你说你还苦闷个什么劲儿?
再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统,私定终身,传出去对人家姑娘的名节,如何能好?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小子会不明白?
也许是明白的吧,文昊想,否则也不会自己在这喝闷酒了。
以文家的家世来说,文韬若真喜欢什么姑娘,喜欢的不得了,上门去提亲,很少会有姑娘家不同意的。
就他所知,能一口回绝文家提亲的,这邺京城中,不超过三家。
可这三家的姑娘,也没见弟弟跟谁走得近了。
弟弟的几个挚友家中,倒也有有适龄姑娘的,不过,人选都对不上。
那两个姑娘,一个是太子殿下内里定下的未来太子妃人选,一个,是根本与他们家没什么往来的高岭之花。
可若不是这两家的姑娘,他还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优秀到这般地步,让弟弟这样牵肠挂肚,割舍不下。
最重要的是,人家还没看上他弟弟!
想他弟弟在京中,也是颇负盛名,这邺京城里喜欢他弟弟的女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竟还真有姑娘瞧不上他?
文昊眯了眯眼睛,不由生出几分好奇来。
文韬已经醉了,这会儿除了偶尔嘟囔出声之外,连醉话也不说了。
文昊起身,将弟弟驼进了屋里,叫听风打水来给弟弟擦洗。
听风看文昊轻轻松松地,就将文韬弄屋里去了,不由在心里大呼大少爷英勇!
听风跑出去打热水了,文昊在床边守着弟弟。
文韬口里还呢喃着什么,文昊听了听,没听清,也没有再费心去听。
很快,听风就端着热水回来了。
文昊让开地方,让听风给文韬擦洗手脸。
“待会儿记着叫厨下做一碗醒酒汤,给你少爷喝下去。”文昊吩咐道。
“是,大少爷。”听风一边给文韬擦脸,一边应道。
文昊看了看听风,眼角微微眯了一下,突然问说:“文韬有喜欢的女孩子?”
听风乍然听见这话,手顿时一抖,险些没将帕子直接捂在文韬脸上。
“大少爷,怎么这么问。”听风强自镇定道。
文昊一看听风这个反应,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想了想,也没逼迫听风一定说这人是谁,却道:“今日是我问你,你不肯说,最好来日若我娘知道什么了,叫你去问话,你也能扛得住,什么都不说。”
听风闻言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忙磕头应道:“奴才知道了,大少爷放心,奴才定不会多嘴的。”
“嗯,很好,你好生照顾你家少爷,我先回去了。”说完,文昊也不等听风反应,转身就走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看似无情却有情
永宁侯府,玉笙居。
安笙在青葙失口喊出那句,“云公子定亲了,那小姐怎么办”之后,便觉得事情跟自己想的好像有些出入。
遂问青葙,缘何这样说。
青葙见自己的话都喊出来了,索性也就将自己的顾虑都说了。
“虽然,奴婢一直觉得云公子跟小姐很般配,云公子对小姐也是真心好,不过,如今看这架势,云公子与小姐,怕还是不大合适,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统,既然云公子家里已经给云公子订了亲,那么,小姐是断断不能配与云公子了,小姐您这么优秀,怎可与人做小,您将来,可得做正经的嫡妻的。”
青葙想的相对简单。
她的心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得安笙过得好才行。
文韬是好,可是再好,若是不能叫小姐过得好,那也没用。
既然文韬家里已经做主定了亲,那必然是不会再考虑其他人了,那么,安笙要是再跟文韬在一起,可不就得自降身份做小。
这可不行!
在青葙眼中,别说是文国公府二少爷的正妻,便是那王妃,她家小姐也是做得的。
所以,她家小姐绝对不能给人做小。
这么委屈的事,她头一个就不答应。
不过,她答不答应的,却不能做小姐的主。
她现在就怕,小姐自己想不开,一心想要做文家的儿媳妇。
不过,看小姐这个样子,又有些不像?
青葙越想越想不明白,想要问问吧,又怕闻到安笙的伤心处,不问吧,心里又着急,是以非常纠结。
安笙听了青葙这一番话,总算是明白了,这丫头到底在担心什么。
合着,她是以为自己对文韬有意呢。
这,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误会啊......
不过,转念一想到自己也以为青葙对文韬有意,安笙又觉得有些好笑。
遂摇头失笑出来。
“小姐,您笑什么啊?”青葙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姐怎么突然又笑了呢,这莫不是,太伤心了,所以都不知道哭,反笑出来了?
“没什么,”安笙摇摇头,没有说自己心里那个想法,只道,“云大哥家里,做主给他定了母族的表妹,想来人品样貌必定不俗,云大哥也是这般跟我说的,不过,我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勉强。”
青葙心道,可不勉强么,云公子心里另有中意之人,如何会喜欢家里定的未婚妻。
不过,青葙自己留了个私心,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看她家小姐的样子,对云公子分明没有那个心思,云公子如今又要定亲了,那说了,倒还不如不说。
小姐看似冷情,其实心比谁都软,对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无论是她们这些奴婢,还是朋友,都恨不得全力护着才好。
若是让小姐知道了云公子因为对她有意,所以不愿娶别人,小姐心中定然过意不去。
所以,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小姐跟云公子有缘无分,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两个人好。
云公子终究是要按家里的安排,娶妻生子的,小姐将来也一定会遇到自己真正中意的人的。
所以,什么都不说,对他们二人,定是最好的。
其实,这次倒是青葙想错了。
安笙对亲近的人心软不假,但是,她却有着自己的原则。
她对感情事迟钝不假,但是到底有意无意,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对文韬无意,断断不会因为过意不去,而与文韬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
她前世虽说与梁无道并无感情,但却也是嫁予梁无道为妻的。
后来,被梁无道跟他寡嫂那般对待,安笙心中对着男女之事,确实有些心结。
若是无意,她断断不会因为心软就跟谁牵扯不清,这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所以,青葙担心她知道文韬的心意后,会心软难过,牵扯不清,其实是想错了。
她是会为文韬的苦闷过意不去,但是,却绝对不会因此犹豫不决。
在她看来,这跟害人性命,没什么两样。
就好比那梁无道,他明明对他寡嫂放不下,却又娶了她。
娶了她却不善待她,最后还害死了她。
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梁无道对她无甚情意。
当然,那梁无道本身也不是个好东西,这种事,与人品也是分不开的!
那样寡廉鲜耻的事,也就是他那样寡廉鲜耻的人,才做得出来。
梁无道虽寡廉鲜耻,但这件事从本质上来说,跟她与文韬之间的事,有着殊途同归的意味。
其实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犹豫不决,摇摆不定,都是最伤人的。
与其这样,倒不如一开始就痛痛快快地做决定。
安笙这想法虽看似无情,但其实,却最是有情。
不过,因为青葙打定主意,要瞒着不说文韬对安笙有意的事情,因而,安笙这般心思,青葙也就完全不知道了。
时辰渐晚,青葙服侍安笙睡下。
明日她们还要出门去弘济寺上香还愿。
这本是前儿个为了出门,跟老夫人找的托词,可如今文韬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安笙明日也不能去见文韬,也不能再找苏远问话,所以,就只能真的去弘济寺上香还愿了。
给老夫人祈福呢,可不能光说不做。
次日早,安笙起身梳洗过后,带着昨夜调配好的安神香,去往松鹤堂给徐氏请安。
路遇方氏母女,远远的,安笙便觉一股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待走近了些才知道,原来那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金光,是从顾凝薇身上发出来的。
仔细一瞧,安笙就知道为何会这样了。
顾凝薇今日打扮的,可真真是光,彩,照,人。
她浑身发出来的金光,比徐氏供在佛堂里那尊金佛,也是不遑多让,当真贵气逼人。
瞧那条金丝纹绣百蝶度花长裙,略一走动,便有金光闪烁不停,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出身富贵呢?
还有头上那套嵌金红宝石头面,这是方氏压箱底的那套首饰吧?
她从前隐约听方氏说过,这套头面,是要给顾凝薇做嫁妆的,如今这会儿便戴了出来,看来,方氏对今日的赏花宴,当真非常重视。
第三百二十三章:炫耀与嘲讽
方氏见到安笙,那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该说自从梁家那件事了结之后,方氏就再也没给过安笙好脸色。
既然都不需要安笙挡灾了,那方氏自然不会再强迫自己给安笙好脸色看了。
她一个嫡母,难不成还要在个庶女面前装腔作势不成。
真真可笑。
方氏没好脸色,安笙也不理会她,权当没看见,不欲与她们母女多作纠缠。
不过,她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不愿放开她。
方氏不搭理她,却有人,愿意搭理她。
“二妹妹,你今日当真要去佛寺里呀?唉,真可惜,本来,我是想要带你和三妹妹一道去赴宴的,可是,谁知三妹妹今儿偏病的起不来床,你又要到寺里去还愿,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只能自己去了。”顾凝薇嘴里说着可惜的话,面上笑容可不见丝毫可惜,反而高兴得很。
顾安雅这病来得及时,甚合她心意。
当然,就算她不病,自己也必是要让她“病了”的。
现如今她自己病了,倒也省了麻烦。
而安笙么,既然她自己愿意跟那些和尚打交道,就叫她去寺里敲木鱼去吧!
谁也别想跟她抢文韬的正妻之位!
安笙看了看顾凝薇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由好笑。
顾凝薇现在还有心思拿话挤兑自己,不知等她知道,文国公府早就已经定下了文韬的未婚妻人选时,还有没有兴致再挤兑别人?
安笙隐隐带着几分同情,没有理会顾凝薇的挑衅,四两拨千斤地答道:“给祖母祈福是大事,再说安笙也没有大姐姐那样好的福气,这赏花宴,自是去不得了。”
顾凝薇闻言,淡淡地哼了一声,神情睥睨。
那样子分明在说:算你识相,知道自己没那个福气。
正说着呢,宋氏跟沈氏也分别从另外两个方向过来了。
待人走近了,安笙便福身问好。
沈氏淡淡地点点头,不见亲近,也不疏远,还是寻常的样子。
宋氏却明显没工夫理会安笙,随意摆摆手,就当受了安笙的礼,转头面向方氏跟顾凝薇时,却笑成了一朵迎春花。
“呦,咱们大小姐今日可真是明**人啊,这身衣裳,得花不少钱吧?瞧着金线密实的,绣娘手艺不一般啊,啧啧啧,这红宝石头面,瞧着可真是晃煞人眼,这一身行头,怕是待会儿得将所有人都比下去啊,大小姐今日,可是人比花娇,莫不是,要将文国公府一院子的娇花,都比下去不成?”
宋氏虽嘴里说着夸赞的话,可语气却带着明显的嘲讽。
方氏母女多在乎这次赏花宴,府里谁不知道。
她们娘俩这么在乎这次宴会,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赏花。
为了什么,众人也都心知肚明。
宋氏借花喻人,暗讽方氏母女野心太大。
这有野心,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关键是,得能看得清形势。
宋氏虽出身商户,可也懂得门当对户的重要性。
照她看来,若非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就顾凝薇这个出身和性子,断入不了文国公府的门!
可是方氏母女却看不清这些,只一心做她们嫁入豪门的美梦呢!
这做人啊,最怕看不清楚自己,因为看不清,所以才总会去争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宋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丝冷芒。
方氏今日急着出门去赴宴,无意与宋氏多做纠缠,因而,就算听出了宋氏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也没有接下这挑衅,只敷衍了两句,就带着顾凝薇走了。
这可跌掉了一群看客的下巴。
平日里斗得乌眼鸡似的两个人,今儿怎么这么消停?
这就完啦?
三夫人说了那样的话,大夫人哼了两声,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走了?
方氏不接招,宋氏也不能真追上去不依不饶地挑衅,因而也甩着袖子,带着自己院里的人走了。
安笙跟沈氏落于这两拨人后面,互相对视一眼之后,相让跟了上去。
到了徐氏屋里,宋氏倒是全然不复方才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样子,一副笑呵呵特别好说话的模样。
顾凝薇也一改方才炫耀的姿态,礼数周全,行事得体得叫徐氏大为满意。
“你们娘们先回去收拾收拾吧,别耽搁了去赴宴的时辰。”徐氏一高兴,大手一挥,叫方氏跟顾凝薇先回去了。
其实,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那里需要现在去准备什么?
不过,既然徐氏发了话,方氏跟顾凝薇自然是立即应承下来。
这是徐氏给她们娘俩装脸呢,她们明白,自要承徐氏这个情!
没点儿特殊情况,哪个是刚晨省之后,就离开松鹤堂的。
看见没,这就是殊荣,别人都没有的,独一份儿。
方氏领着顾凝薇,仰着脖子先走了。
宋氏笑嘻嘻地看着,眼底冷芒微闪。
沈氏跟安笙似毫无反应,专心陪着徐氏说话。
说了一会儿,徐氏叫了退。
众人起身行礼退下。
安笙却没急着走,而是留在了后头。
待人都走了,她才将安神香交给徐氏,并说了要去弘济寺还愿的事情。
徐氏乐呵呵地应了,连连嘱咐叫她别累着,才放她离开。
出了松鹤堂,安笙跟青葙就先回玉笙居去了。
这会儿时辰还早,她也不急着出门。
主要还是,想要避开方氏母女,不想跟她们同时出门。
这么做倒不是害怕什么,而是现在一见到顾凝薇那张耀武扬威的脸,她就忍不住想要“同情”顾凝薇。
也不知道,顾凝薇今日知道文韬的未婚妻人选已定,会是何种反应?
回来之后,又要如何面对家人?
这几日方氏母女笃定的样子,就像是与文国公府已经定了亲似的,这要是知道定亲无望,可怎么在一家子面前收场呢?
辰时一刻,方氏母女出门赴宴。
辰时二刻,安笙也出门去了弘济寺。
徐氏起身到佛堂里上了一炷香,跟佛祖许愿,愿佛祖保佑顾凝薇今日能艳冠群芳,雀屏中选,拿下文国公府那位声名在外的二少爷,踏进文国公府高贵的门邸,为顾家再创荣光,再添一笔助力。
第三百二十四章:龙颜大怒
这一头,京都之内,有适龄女子的各大世家的夫人们,带着自己的女儿,盛装打扮共赴文国公府赏花宴。
另一头,朝堂上,却因为一封奏折,翻了天。
这封奏折,正是陆铮写的。
奏折今早到了太子殿下手中,太子殿下打开一看,忙起身整衣戴冠,顾不得朝堂未开,便先去求见了皇上。
皇上早起醒了之后,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呢,就听说太子有急报,于是忙叫人宣太子进殿。
皇上昨夜歇在自己的临华殿,倒是不怕有心人打探什么消息,因而直接叫内侍常亭去宣了太子。
既然太子说是急报,那肯定是大事。
否则的话,太子也不会这个时辰就急慌慌的跑过来了。
皇上也挺着急的,于是还穿着中衣,就将太子叫进了自己的寝宫。
太子进到寝殿内,先行礼问安。
惠帝一挥手,叫太子别多礼,又问他到底出了何事。
太子不敢隐瞒,忙将手中的奏章呈给了惠帝。
惠帝从常亭手中接过奏章,展开一看,当即大怒,失手将奏章摔了出去。
“这些人,实在是胆大妄为!”
惠帝这一发火,寝殿内的宫人们忙都跪了下去,口里迭声叫着,“皇上息怒”。
太子忙也躬身劝道:“还请父皇保重龙体,切莫动怒。”
惠帝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指着散开在太子脚边的奏章,怒道:“你叫朕如何能不动怒,这些该死的东西,国之蛀虫,他们竟敢,竟敢在两国交战之际,对大军设伏,这是想要将朕的江山捣毁不成!”
惠帝或许奉行中庸,又或许能力不够出众,但是,他到底也是皇帝。
是皇帝,就不会容许有人危害他的江山。
这万里山河,大好江山,那可都是他的,他能败坏,却容不得别人也去败坏。
“这些乱臣贼子,胆大包天,这是全然当朕不存在,陆铮是朕钦点的将帅,他们这么对陆铮,就是与朕过不去了!”惠帝气得在龙床前重重踱步,衣袖甩得噼啪作响。
太子殿下等惠帝走了一会儿,方又劝道:“儿臣知道父皇生气,儿臣亦是怒不可遏,但是,父皇乃一国之君,身系国祚,倘或您因此气伤了龙体,那国祚必将不稳,还请父皇为了南诏国本江山,暂且息怒,眼下,依儿臣之见,还是应当早日查明这些乱臣贼子的阴谋,以防威胁国运啊,父皇圣明,还请您三思。”
常亭这时候也跟着劝道:“陛下,太子殿下说得对啊,您是一国之君,这天下大事,还要您来做主,您当保重龙体才是啊。”
他虽不参与朝堂之事,但是,他是惠帝身边的内侍长,几乎可以算是惠帝在宫内最信任的人了,他的话,很多时候,还真的非常有用。
有太子跟常亭的劝说,惠帝终于气稍渐歇,摆手让常亭等伺候他更衣。
太子候在一旁,惠帝没叫他离开,他也就没有动,老老实实地等在那里。
“这折子,是何时到的。”惠帝一边抬起头,让常亭帮他戴冠,一边问太子。
太子垂首恭敬答说:“回父皇的话,是寅时半。”
惠帝点点头,寅时半接到的奏章,那也就是说,太子接到奏章,即刻就赶过来了,还算知道轻重,不错。
惠帝收拾妥当之后,便带着太子一同去上朝。
早朝一开始,仍旧是群臣跪拜,三呼万岁。
然后,常亭叫起,众臣分列两班站定,常亭照常说着,“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话。
不过,今日还不等底下臣子找事说呢,皇上自己倒是先开了口。
“今日一早,朕接到一封百里加急的奏章,诸位大人,还没接到信儿吧!”惠帝口气不阴不阳的,听得底下的大臣们心内惴惴。
这奏章是走得特殊加急通道,直接送到的太子手中,而太子接到之后,又直接送到了他手中,所以,惠帝笃定,这些大臣们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可他又哪里知道,这其中有些人,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还比他这个皇帝,更加清楚。
这知情的,自然是汪德蒲等人了。
汪家死士的消息,可比陆铮的奏章早一步到达邺京。
所以,汪德蒲不仅知道,还做好了应对之策呢。
所以这会儿,听到惠帝这般问,汪德蒲虽面上做的惴惴不安,心底却是沉着得很。
他自认为比皇上先一步得到消息,已经将自家摘除干净了,料想皇上也不可能找到什么证据,开罪他们家。
至于替罪羊什么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谋大事,总要有人牺牲么。
汪德蒲老神在地垂首站着,甚至还有心情,偷偷抬头觑一眼皇上的表情。
惠帝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
外敌当前,自己手下的地方驻兵却勾结朝臣设伏谋害出征的大军,这事若是传到敌国去,惠帝都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越想越生气,惠帝伸手一甩,又将陆铮的那份奏章甩下了御阶,好巧不巧的,那折子正好就落在了汪德蒲的脚下。
汪德蒲这下有些不淡定了。
他略有些惊恐地抬头看了惠帝一眼,心里琢磨,这,难不成是皇上知道什么了,这才将折子故意扔到他脚下?
可是不对呀,他已经早一步,将什么都安排好了,也将自己撇干净了,那皇上怎么会知道呢?
难道,是太子!
汪德蒲转头一看,就见太子似若含笑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了。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觉得不好。
太子为何那样笑?
难道是找到什么致命的证据了不成?
仔细想想,也很有可能啊,陆铮是太子的人,陆铮带兵出征,遇上埋伏,太子这头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们家派出的死士有六个,回来的,却只有一个。
还有,听死士说,那日观陆铮的样子,分明是事先就知道有埋伏,早就做好了防备,却故意引他们上钩呢。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汪德蒲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儿子跟长孙之外,也就自己的几个心腹知道了。
小心到这种程度,怎么还会走漏风声呢?
第三百二十五章:悬心
汪德蒲百思不得其解,心跳顿时就乱了,再不复方才从容镇定的样子。
他现在甚至怀疑,那死士归京,说不定,都是陆铮跟太子两个人定的计策,就等着汪家往里头钻呢?
汪德蒲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开始不断地回想,从开始谋划这件事,到收到死士送回来失败的消息,前前后后,所有的安排,企图从中找到漏洞之处。
想来想去,他都觉得自己的计划没有问题,下手也足够小心。
这件事,他是交给长孙去办的,他的嫡长孙汪文正,自小得他教导,跟他那个不成器的父亲可不一样,他......
等等!
汪德蒲觉得自己忽然找到了,可能导致失败的关键所在。
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汪昌平!
是了,若是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走漏了风声,简直太有可能了。
思及此,汪德蒲忍不住狠狠地瞪了站在斜后方的儿子一眼。
不过,汪昌平那会儿正耷拉着脑袋站着呢,自然是没有接到老爹愤怒的目光。
汪德蒲越看,越觉得自己的怀疑有可能,不由大为紧张。
太子那般镇定,定是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
汪家,汪家......
正当汪德蒲惊疑不定时,又听惠帝语气不善地问道:“众位爱卿,谁来给朕说说,这外敌当前,残害自己同胞的人,该当如何论处啊?”
这话一出,满朝皆惊,紧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片刻后,有风骨清正、脾气又急的言官立马站出来,说这种人该当诛九族,以昭天下!
此言一出,引来不少附和。
主要是,现在这个时机比较敏感。
虽说这次西北战情不算很危急,但是,打仗了,那是摆在大家眼前的事。
但凡有点儿血性的,这个时候,自然都是一致对外了。
像这种自毁长城,坑害自己同胞的事情,那必然是要同仇敌忾的!
当然,有情绪比较激愤的,自然也就有比较理智的。
这一部分人,纷纷谏言惠帝现在应该彻查此事,彻底将这些国之蛀虫连根拔起。
当然还有少部分人,现如今是大气也不敢多出。
这些人,正是其他人口中的那些国之蛀虫的一部分。
试问在此情此景之下,他们又如何敢多说半个字?
明哲保身尚且来不及,哪还敢刺激那些,头发都快竖起来的言官呢?
朝堂底下乱成了一锅粥,事情还没说清楚呢,这些臣子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开了,惠帝不由大为头痛。
这时候,右相站了出来。
老相爷一站出来,下面顿时歇了声,惠帝的头疼总算得以暂缓,与右相说话的时候,口气堪称温和。
“右相有何意见啊?”
“回皇上的话,老臣以为,现在是应该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查明之后,皇上圣明,自然能定夺。”右相拱手答道。
这话堪称老辣,是既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又拍了皇上的龙屁。
关键这个时候,在大家吵成一团的时候,右相心平气和的这几句话,就显得尤为理智了。
理智的意见,当然比吵吵嚷嚷的靠谱多了。
果然,众人再看惠帝,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汪德蒲一见惠帝这个表情,心中更为不安。
他总觉得,这回的事,有些不对劲。
右相是太子一派,看这老头的样子,难保不是提前跟太子商量好了什么,专等着今日给他设套呢?
不行,他不能乱,这个时候,自乱阵脚,无异于找死。
汪德蒲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右相此言,倒是颇有道理。”惠帝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右相的话。
金口一开,群臣也就明白了,皇上这是同意了右相的谏言。
既如此,再吵下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群臣都不再吵了,皆垂首静默站定。
众臣不吵了,惠帝这才有心情说话了,“太子,你将事情与诸位大人们说一说。”
“是,父皇。”太子拱手应是,然后,将今早收到奏章的事情,以及奏章所报内容,都跟众臣说了一遍。
太子说完之后,不少言官又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那模样,看着简直要将王延、杨业之流生吞活剥,方能解恨。
可不是恨人么。
这头大军出征,是要保家卫国的,可是还没跟敌军交上战呢,倒是先受了自家人的算计。
陆铮是大军主帅,他若是出事,军心必然不稳。
这等存心动摇国本,置国家大义于不顾的自私自利的混蛋,人人得而诛之!
右相说得对,查,得彻查,倒是查一查,这朝中何人敢跟地方驻军勾结,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最后群臣几乎一面倒的,都谏言要彻查此事。
人心所向,惠帝也有心查一查是谁这般大胆,敢动摇国本,因而,也就同意了。
而且,惠帝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主理。
这话一出,汪德蒲等人更是心惊不已。
皇上将这事交给太子殿下办,是不是真怀疑他们了?
说完了这事,群臣也没心思再奏报其他事情了,惠帝也没什么心思听,便叫退朝了。
散朝之后,参与此次事件的几个汪德蒲的心腹,都小心地拿眼去瞧汪德蒲。
汪德蒲只好给自己心腹使了个眼色,叫他们稍后找他议事。
太子殿下身边围了一群人,许多朝臣给太子殿下出谋划策,甚至还有自荐想要帮太子清查此事的。
太子被一群人围着,也不着恼,仍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面上没有丝毫不耐,对每一位大人的意见,仿佛都在仔细倾听。
而太子的这种反应,正给了说话的人一种,被尊重、被重视的感觉。
能被太子殿下尊重和重视,这也是殊荣啊!
所以,一时之间,围着太子的朝臣们皆觉脸上有光,又暗自赞叹,心道太子不愧是国之储君,气度就是不凡。
南诏有这样的储君,国之大幸,国之大幸啊!
大皇子见到太子被一群臣子拥在当中,如鱼得水,心中甚是不忿,脸色阴沉得厉害,看得他身边的几个拥泵者是心惊肉跳,生怕这位爷突然做出什么有违身份的事情来。
眼下可是还没出宫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钓大鱼”
太子殿下那头,瞧着一时半会儿,是消停不下来了。
大皇子不想再留在这里,看太子春风得意的样子,于是,甩着袖子满脸不忿地走了。
汪德蒲为了避嫌,既没跟大皇子一道,也没跟自己的心腹一道,而是,揪着儿子走的。
当然,众目睽睽之下,要说真揪着汪昌平这个大活人,那也是不可能的,汪德蒲也丢不起这个脸,他只是用目光狠狠地瞪向儿子,示意他跟自己走。
汪昌平常日里行事虽然放纵,但却极为惧怕自己老子,因而收到汪德蒲的目光示意后,当即便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
太子抬眸,看着汪家父子渐渐远走,目光微微闪了闪,但随即又敛去无踪。
皇上的差事交代下来了,太子自然得着手准备去办。
不过,这件事显然也不太好查,至少,在大部分眼中,是这样的。
就算现在有陆铮的奏章,但是所谓的人证,还没有到达邺京,所以,一切都还不太好说。
按律,陆铮无权审问王延,需得将王延押送回京,交由有关部门审讯之后,再让皇上定罪,所以,陆铮交给太子的那份证词,现在还没有办法拿出来。
太子在等王延跟杨业进京。
他知道,汪德蒲也在等这二人进京。
以汪德蒲的老辣,在接到死士报信之后,必然将身后一切都安排妥当,将自己摘除干净,又找好了替罪羊。
当初出面联系王延跟杨业的那位“大人”,必然是死罪难逃了。
可是,他背后的人呢?
那王延跟杨业口中的“大人”,放在朝堂之上,品级根本就没法看。
当初这个人“策反”王延跟杨业的时候,曾说过,他背后之人,权势滔天。
可惜,王延跟杨业只知道这些,再多的,却是问不出来了。
陆铮不确定是自己的审问手段不够,还是这二人当真再没有知道的了,所以,在密信中,将这情况与太子说过。
如今王延跟杨业就快抵达京师,今日这事一出,汪德蒲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这也是太子为何安排这一出的原因。
他要等周应安全将王延跟杨业,押送进京,才能演接下来的戏。
这次动静闹得这样大,若只抓了兵部一个小官员,又有何意义?
太子是想,等着“钓大鱼”。
且让汪德蒲惴惴不安地折腾去吧,只要他敢动手阻拦周应,他必要让汪德蒲扒层皮下来。
不过,这个念头,怕是实现不了了。
以汪德蒲的精明,今日闹这一出之后,他心中定然起疑,肯定不会再轻易动作。
看汪德蒲方才那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儿子的模样,倒也有趣。
思及此,太子唇角轻轻勾起,与不远处的右相和文国公,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们已然决定,这一次,即使不能将汪德蒲拉下马,也要让他断一条手臂,才行!
......
汪德蒲下朝之后,还要去兵部办公,所以,不能立即商议事情,便叫儿子老老实实回家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汪昌平只是个虚职,平日里也不需要点卯办差,除了大朝会,也不必上朝,自是多的是时间饮酒作乐,恣意放纵。
不过,今日见汪德蒲脸色实在难看,他也是不敢不从。
尽管,他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父亲有些小题大做,但面上,还是不敢直接违逆汪德蒲的意思的。
汪德蒲看着儿子上了轿,仍觉不放心,又嘱咐了轿夫几句,才放他们离开。
汪昌平坐在轿子里,晃晃悠悠地想着,他爹真是岁数越大,胆子越小。
这次的事情,虽说是他们失利,没有办成,但是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出过面,底下办事的,也都不是他们家人,再说早就安排好了,替罪羊也找好了,真不知道他爹还担心个什么劲儿?
他还约了德郡王出去喝酒呢,这下是去不成了,德郡王必然又要取笑他!
......
兵部。
汪德蒲送走了儿子,便直接去了兵部。
他知道,有个人,一定忍不住要问他些事情。
果不其然,刚回了兵部,兵部右侍郎何鑫,便跟了过来。
不过,二人都没说话,直到进了汪德蒲办公的地方,关紧了房门,何鑫才忍不住开了口。
“恩师,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慌什么,”汪德蒲坐下,沉声道,“王延跟杨业不是还没审过么,什么也没交代,仅凭陆铮一封模棱两可的奏章,能说明什么?若是他二人真交代了,皇上早就下令拿你了,还能像今日这样,只是发发脾气。”
何鑫听了汪德蒲的话,略镇定了些。
恩师说的也对,他们手中,握着王延和杨业家人的性命,这二人必然不敢胡说八道。
要是他们真交代了什么,如今陆铮的折子上,怎么能什么也没说。
不过,现在不说,却不代表,他们以后也一定不说。
思及此,何鑫又是忍不住担心,“恩师,可他们现在没有交代,不代表往后,也一直不交代啊?若是回京之后,他们为求自保,不顾家人死活,什么都交代了,可如何是好呢?”
“那就让他们回不来!”汪德蒲冷冷地道。
何鑫闻言,顿时一愣。
回不来?回......
“恩师的意思是......”何鑫说着,停下话来,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汪德蒲点点头,阴狠地说:“你也知道,这世上,唯有死人,嘴巴才是最牢靠的,如今陆铮派人押送王延跟杨业进京受审,不日便要到了,你自己也说了,若这二人为求自保,不顾家人死活,临时反水,那么,你可危矣啊。”
“恩师,恩师,望求恩师指条明路与学生,学生当初之所以收买他二人,为的也是大皇子的大业啊!”何鑫一激动,什么都喊出来了。
“胡说!”汪德蒲压低声音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如此胡说八道,这话传出去,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恩师恕罪,恩师恕罪,学生失言了,失言了。”何鑫被汪德蒲怒斥,也察觉自己失言,忙躬身请罪。
第三百二十七章:替罪羊
汪德蒲淡淡地看了何鑫一眼,口气忽然又缓和下来。
“起来吧,在为师面前,何以这般,”汪德蒲轻轻地摆了下手,叫何鑫起身,“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否则的话,我也不会什么大事,都交给你做了,不过,这一次的事情,你办的实在不怎么样,叫为师甚为失望啊。”
说着,汪德蒲还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何鑫也知道自己差事办砸了,听到汪德蒲这样说,更觉羞愧难当。
“学生愧对恩师信任栽培,请恩师责罚!”何鑫说着,深深地躬下了身子,满面愧悔。
汪德蒲看着何鑫深深躬下去的身子,眼角微微眯了眯,眼底有一道冷光闪过,转瞬即逝。
“为师这样说,也不是怪你。”汪德蒲说着,竟亲自走过去,将何鑫扶了起来。
何鑫看到汪德蒲这般举动,不由大为感动。
正待说话,便听汪德蒲又道:“事已至此,现在追讨谁的过错,并没有什么意义,你说,为师说的对吧?”
“恩师所言甚是。”何鑫对汪德蒲甚为推崇。
何况,汪德蒲言语中似有替他脱罪之意,他又如何能不应呢?
果然,紧接着,便听汪德蒲又言:“依为师之见,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彻底清除后顾之忧,方能洗脱嫌疑,躲避灾厄啊。”
何鑫是汪德蒲一手教出来的,自然熟知汪德蒲行事习的惯和方式,一听他这话,便已经领会了其中精髓。
他略一思索,也觉汪德蒲所言不错。
为今之计,确实只有杀了王延跟杨业,一了百了。
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安全的,不能威胁人的。
何鑫暗暗点头,深以为然。
“恩师,学生知道如何做了!”何鑫冲汪德蒲一拱手,道。
“甚好,甚好,不愧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当真是一点就通,堪当大任啊。”汪德蒲满意地捋着胡子,连连点头。
“恩师谬赞。”何鑫笑着又拱了拱手。
“切记,这件事必要小心,万不能再留下把柄,叫人抓住,届时,你我可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汪德蒲故意将事情说的严重一些,又故意模糊焦点,将二人的关系拉的更近。
何鑫听了这话,果真拿出了同仇敌忾的劲头,狠命点头应下,说一定会小心行事,绝对不会再失手。
何鑫只顾着表决心,又哪里注意到,自己的恩师,那从未到达眼底的笑意,和眼中微微闪烁的冷芒呢?
这件事,需要一个替罪羊,但是,这个替罪羊要安排的妥当,又把自己摘干净,可不那么容易。
汪德蒲从接到死士的消息后,就开始着手筹谋。
何鑫是必然要舍掉了。
当初,是他跟王延和杨业接触的,现在出了事,无论王延跟杨业交代与否,何鑫这个人,都不能留了。
汪德蒲喜欢万事在自己掌控之下,像这样的不安定因素,还是尽早清除为好。
否则,放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
自己时刻都要提心吊胆。
他跟何鑫说,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最牢靠,可不光说的是王延、杨业之流,还有他何鑫。
既然死人的嘴巴最牢靠,他又正缺一个最合适的替罪羊,那何鑫自然是要做点儿牺牲了。
虽然,何鑫一死,自己确实折手,但是,总比放一个,随时能危及自己性命的不定因素在身边,要强得多。
何况何鑫办事这般不牢靠,也不适合留在他身边了。
他们谋的是掉脑袋的大事,若是不警醒,办事不经心,还留着做什么!
调配了那么多人手,叫他安排这次的事情,竟然还事先走漏了风声,这样的人,是断断不能再用了!
还有家里头那个败家子......
想到汪昌平,汪德蒲就是一阵气血上涌。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真正可能泄露这件事的,多半应该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不过,学生手下能杀能舍,亲生儿子,总不能说杀就杀了。
再不争气,也是汪家的种,只这一次之后,万万得记着,往后举凡大事,是定然不能让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参与进来了。
何鑫得了自己的暗示,必然会出手去暗杀王延和杨业,到时候,在何鑫的人手里面,安插个死士进去,等一出了事,就叫死士一口咬定,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何鑫一力安排。
至于缘由么,也简单,与陆铮政见不合,私下有仇,所以伺机报复。
这由头虽牵强了些,但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谁也不敢乱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眼下,先将这一劫躲过去再说。
至于太子那里......
汪德蒲想到太子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惴惴。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应该没什么要紧。
因为这件事从最初收买杨业开始,就是何鑫出面做的,也没有跟杨业和王延透露背后的人是他,所以,即便杨业跟王延都交代了,他也不怕。
他已经将何鑫推出去顶罪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是最后被谁攀咬上了,他不承认,谁又敢乱来?
也要掂量掂量他背后的大皇子,跟贵妃娘娘才是。
想到这,汪德蒲心下稍安,踱步回了桌案后,开始处理公务。
......
不出汪德蒲所料,何鑫离开他那里之后,便急匆匆地出了兵部,身边连个人也没带,下属见他行色匆匆,也不敢问什么,只得看着他就那么走了。
何鑫自然是去安排人手,打算在邺京城外,将王延跟杨业杀掉灭口的。
他知道,陆铮一定会派好手押送这二人,所以,这派去暗杀的人选,就得好好找一找了。
何鑫离开兵部以后,先回了趟家中,换了一套常服之后,才叫人准备马匹,骑着去了西市。
他身边照旧没带人,所以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去。
他只说,要执行秘密公务,不许人多问,底下人自然不敢问什么。
到了西市之后,何鑫径自去了一家赌坊。
那赌坊从外面看,跟寻常赌坊没什么两样,进到里面,地方也不算大,里头一群赌徒扯着嗓子吆喝来,吆喝去的,闹腾得很。
何鑫没管这些人,直接找了赌坊的管事,低声说了两句话。
第三百二十八章:赏花宴
辰时过半,前去文国公府参加赏花宴的客人,已尽数到达文国公府。
文国公夫人谢氏,带着长媳李氏,将客人都引到内院的小花园里去。
文国公府内院的花园,虽说没有外院的大,但胜奇花异草更多,亭台楼阁更为精巧雅致,又有水榭在池中而起,上下两层,四绕回廊,甚是有趣。
谢氏常年办这赏花宴,可谓是经验十足。
待人都到了,便与长媳李氏一道,带着众家夫人小姐们,在院内赏花看景,谈笑风声。
不过,今日虽说是赏花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真正的目的,还是为文韬择亲。
这本来,各家夫人小姐们,都是卯足了劲头,准备争个高低的。
是以,这些千金小姐们,多是打扮的贵气逼人,艳光四射。
真可谓是人比花娇。
在这些盛装打扮的小姐们之中,又有三人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分别是,护国公府大小姐陆敏,右相家嫡长小姐杜婉菁,还有,谢氏的母族侄女谢婉容。
这三人中,杜敏是贵而不艳,一身月白暗纹银丝长裙,贵气十足,但却不明艳,与她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冷美人模样,倒也相符。
杜婉菁就更加平常了,不过穿着一身烟水蓝的暗花云锦襦裙,不显山不露水,在一群艳光四射的千金小姐中,倒是显得格外清雅。
这二位本不在竞争之列,众人隐隐都明白,所以,即便美貌敌不过,家世比不上,却也没有真的将她们二人,作为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真正让她们在意的,是跟在谢氏身边,那穿着月华挑丝双窠对襟襦裙的姑娘。
谢氏方才介绍说,这是她娘家侄女,来邺京探亲,到她这里来小住些日子。
这话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娘家侄女上京探亲,到表姑家中住上些日子,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过来,要说没有别的想法,谁信啊!
瞧这姑娘十四五岁年纪,生的容貌姣好,气质娴静,一看就知出自大家,受过良好的教养。
也对,谢氏一族的姑娘,又如何能差得了。
本来忙着争奇斗艳的各家千金们,此时齐齐停下比试,都暗暗拿眼打量谢婉容。
越看,诸家千金便越是心惊。
虽说这女子是文国公夫人的侄女,可也只是个表侄女。
文国公夫人嫁进邺京多年,甚少回母族那边,难道还能跟个表侄女,感情多深厚不成?
可现在看这二人样子,分明亲热得很,文国公夫人待这个谢婉容,亲近之意,比之长媳李氏,看样子也不遑多让。
这实在是,由不得大家不暗生疑心啊......
谢氏见大家神情有异,均暗暗打量自己身边的谢婉容,也不点破,权当没有看见一样,一切如常。
“今日大家赏脸,来府上宴饮,定要吃好玩好,万别同我客气,待会儿若是哪位小姐相中我这院子里的花,只管说,我即刻叫人采了,给姑娘们带回去,权当还姑娘们今日前来赴宴的情了。”
谢氏这话一出,众人神情更是变幻莫名。
谢氏这园子里的花,那都是精心侍弄的,平日里爱惜得紧,不是熟人,都别想从她这园子里讨走一株花。
可今日,谢氏竟这般大方,叫众人自选,相中了还给带走。
缘何这样?
莫不是,为了补偿?
可补偿什么呢?
众人齐齐苦思,揣测谢氏用意。
很快,有脑子清楚,心思又快的人就想明白了。
脸色登时一变,心里的那些小念头,顿时偃旗息鼓了。
杜婉菁的母亲许氏最先反应过来,笑呵呵地应道:“谢姐姐这般大方,可是难得,往日里我向你讨一盆花,都得磨上半晌,既然你今儿这么大方,那我待会儿可得好好挑一挑了,若挑中了你的心肝肉,你可别心疼啊!”
许氏这么一打趣,气氛陡然间又轻松了下来。
谢氏甩着帕子啐了一口,也笑道:“我说的可是叫姑娘们挑,你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不平白占我便宜么,算了算了,我今儿高兴,就由你一回,你挑吧,任你能挑出大天去,我也叫你带走。”
许氏一听这话,忙跟着道:“那可说好了,这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可都是见证,文国公夫人一言既出,可不准后悔。”
谢氏叫许氏这话给说的,简直哭笑不得,指着许氏狠狠地点了一下,似乎在说,叫她不许再闹。
这二人一来一往的说了几句,方才有些尴尬沉凝的气氛,陡然消散,众人似乎又恢复了那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表面上看,大抵如此。
其实到了这会儿,有那想得开的,已经明白谢氏的意思了,也知道自己无望,倒也不再纠结了。
很多时候,其实有些事,知道结果,跟不知道结果的时候,完全是两种心态。
有的人,在知道结果与自己毫无关系之后,也就彻底放开了,可是,偏偏有些人,看得清,却未必愿意放开手。
文家今日这次赏花宴,为的是什么,众人私下都有听说,就是要为次子文韬择亲。
若非如此,她们何必如此盛装打扮,前来赴宴?
可是,这会儿宴席还未摆上,文国公夫人却带着一个突如其来的谢婉容,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而且,频频做出让人误会的暧昧举动。
大家都是内宅里厮混惯了的主,哪一个心眼是一条道通到底的?
到了这会儿,再看不明白的,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装傻。
这要是真傻,尚且还好一点儿,这样的人,至少不会总是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若是装傻,就不好说了。
这装傻,也要分出不同。
一类人装傻,是看透却不说破,本身也不觊觎,愿意帮着谢氏将戏唱下去,好比许氏跟杜婉菁母女。
还有一类,是诸如方氏跟顾凝薇、秦氏跟徐颖母女这样,看明白了,却不想认命。
这不认命,就得争。
可怎么争呢?
文韬的正妻人选,注定只能有一个,而现在,谢氏明显是中意自己的表侄女,她们还有机会么?
第三百二十九章:互别苗头
顾凝薇在谢氏向众人介绍谢婉容的时候,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这会儿再听谢氏跟许氏一来一往说的几句话,一张娇俏的小脸,更是垮了下来。
她暗暗拽了拽方氏的袖子,低低地唤了一声,“娘......”
那一声如泣如诉,幽怨异常,将方氏唤的,也是火气丛生。
文家真是太过分了,她暗道。
谢氏若真相中了娘家表侄女,又何必大张旗鼓的搞什么赏花宴?
这不是擎等着耍人玩么!
想她们母女为了这次赏花宴,花下重金置装,准备了那么多天,等来的,竟是这么个结果。
这叫人如何能接受?
可不接受,又能如何?
文家家大业大,豪门贵胄,如何会怕他们?
再说了,谁又是听谢氏亲口说,这办赏花宴,是给儿子择亲的?
这话,所有人都是从文家仆役口中得知的。
既是仆役说的,那到底做不做得准,谁敢说?
也许,是主子有意授意,又也许,只是仆役自己揣测了主子心意,私下里胡乱传的呢?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啊。
可是,一向治家严明的文国公府,真的会容许下人,往外传这种话吗?
若是没有主子示意,哪个奴才敢将这种话,传到外头去,顶多也就私下里偷偷说一说,就完了。
可现在,几乎整个邺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谢氏办这次赏花宴,那是要给儿子择亲的。
结果,闹这么大动静,原来心中早有中意人选,亏她闺女昨儿夜里还苦练琴技,想要在赏花宴上一鸣惊人呢,原来都是做了无用功!
方氏这个恨呀,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顾凝薇还咬着唇揪着方氏的衣袖呢,方氏狠狠地一把按住女儿的手,力气大的,差点儿将顾凝薇捏的叫出了声。
好在最后死命忍住了。
顾凝薇奇怪地看着方氏,不知方氏怎么这个反应?
可是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询问方氏,于是就只能轻轻挣了一下,示意方氏放开她。
谁知方氏不知在想些什么,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也不松开。
顾凝薇被方氏抓得疼了,只得又用力地挣了一下。
她这一下,动作有点儿大,故而,惊动了站在她斜对面的徐颖。
徐颖跟顾凝薇的仇,那是解不开,报不完,是以一看见顾凝薇跟方氏的小动作,当即就朝顾凝薇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本来,她这会儿心里也正不痛快着呢,但是,看见顾凝薇那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她这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痛快了!
怎么说呢?
她现在的感觉,应该是比自己挤掉顾凝薇,成功上位,拿下文韬正妻之选的位置,还要痛快。
因为,她心中其实明白,以她们家的家世,想要做文韬的正妻,很难。
她自己心中,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本身的期望值,并没有那么高。
她之所以这么斗志昂扬的来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凝薇。
她自己做不成文韬的正妻,更加不想让顾凝薇得逞。
这女人如今就已经隐隐压她一头,若是再叫她做了文家的儿媳妇,不更是将自己踩在脚底下了?
这可不行!
所以,早在接到文府的请帖,弄明白了谢氏举办赏花宴的真正目的后,徐颖便同她娘商量了,她们娘俩此次前来,比美斗艳为辅,破坏方氏母女的美梦才是主要目的。
结果现在看来,还不用她们母女出手,方氏母女的豪门梦,自己就碎了。
这么一想,徐颖可不觉得痛快么!
徐颖面露讽刺的时候,顾凝薇正好抬头,好巧不巧的,这视线就正撞在了一处。
那一瞬间,可真是火花四射,眼刀齐飞。
顾凝薇被徐颖那嘲讽的表情刺激得不行,一双美眸瞬间便瞪得圆圆的,一副恨不能冲过去跟徐颖打上一架的样子。
要说她跟徐颖,那也真是跟天生的冤家似的。
这二人一见面,就难有和和气气的时候。
可是,你生气归生气,有仇归有仇,那也是要分场合的。
上一回在右相府闹那一出,余温尚且还未消退,各家夫人如今提起这二人,都忍不住摇头,表示敬谢不敏。
听说不少有适龄公子的人家,都已经将这二人排除在儿媳妇的人选之外了。
这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哪个做婆母的,想给自己儿子娶个不懂礼数的恶媳妇回家呢?
这京中贵女多得是,文家给自己儿子定了母族的表妹也好,这样一来,京都里的贵女们,将来可就有机会成为她们的儿媳妇了。
这样一想,确实也不错。
这文家老二的亲事一日不定下,京里有适龄姑娘的人家,就不死心,总还惦记着。
如今这文韬定了自己的表妹,将来她们儿子择亲的时候,还多一重选择了呢。
这般想着,不少自己也有儿子,等着择亲的夫人们,没有跟文国公府结成亲的懊恼不快之感,便又淡了许多。
在场的都是心思灵通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将利害关系都想了个清楚明白。
所以,大部分人心里,虽然也觉得谢氏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心中不怎么满意,但是,到底是想开了的,也不打算再争了。
只有顾凝薇跟徐颖,还是目光对视,燃着灼灼烈火,恨不能将对方焚烧殆尽。
顾凝薇心想,徐颖凭什么嘲讽她,她没机会,就好像徐颖有机会了似的!
既然大家都没机会,你凭什么嘲讽我?
而徐颖想的却是,瞧顾凝薇打扮的,跟个镶了金的花蝴蝶似的,结果,还不是叫人瞧不上,有什么可傲气的!
这二人你来我往,我瞪你,你瞪我,旁人很快便有了察觉。
转头一看,好么,两个千金贵女,那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一样,眼中尽是怨毒愤恨的火光。
这也太有失体面了,这还是在文国公府上呢,怎能如此失礼,真是没有大家小姐该有的教养。
也不知道,这两家平日里都是如何教养女儿的,怎么教出这样骄纵任性的姑娘呢?
思及此,众人齐齐摇头,嘴角下压,心内不屑。
第三百三十章:请柬
安笙在山上待了半个时辰,便下山了。
下山之后,她并未去其他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永宁侯府。
吕婆子昨日回去喝了热糖水,腹痛果真完全好了,再无不适之感,因而今日对安笙的态度,可谓是殷勤非常。
安笙对此也没什么过多的表示,唇边挂着淡笑,并未因为吕婆子的刻意恭敬,而有什么不同。
吕婆子见安笙这样,也适时地收了口,不再说了。
回去的路上,途径北华街时,街上传来阵阵议论声。
青葙撩起车帘略听了听,就听外头都在谈论今日文国公府的赏花宴。
看来,文国公府这次的动静,闹得着实挺大,连街上的普通百姓们,都知道文国公府要办赏花宴了。
青葙放下车帘,转头看了看安笙,想要说什么,又顾忌赶车的吕婆子,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而安笙靠在车厢壁上,双眸微微阖着,青葙也不敢打扰。
很快,她们便回了永宁侯府。
刚进了垂花门,就见徐氏院里的倚翠站在那,正伸着脖子,翘首以盼。
见到了安笙的身影,倚翠面上一喜,忙迎了过来。
“奴婢见过二小姐。”倚翠笑着福了福身。
安笙也客气地笑了笑,“倚翠姐姐不必客气。”
她也没有问倚翠等在这里做什么,反正她知道,即便自己不问,倚翠也要说。
果然,倚翠刚一直起身,便说:“二小姐,老夫人叫奴婢请您过去一趟。”
安笙含笑点点头,痛快地跟着倚翠走了,也没问徐氏叫她过去干什么。
倒是倚翠一路上,不停地拿眼瞧着安笙,一副好奇莫名的样子。
余光瞥到倚翠奇怪的反应,安笙的心略沉了沉。
徐氏特地叫倚翠过来等她,是有什么事?
难道,是想问问自己在寺里如何为她祈福的?
从前倒也没见徐氏问过这事,怎么这次会突然将她叫过去问了?
安笙越想越觉得奇怪,面上却愈发沉静。
倚翠偷偷打量了安笙一会儿,见安笙面色沉静,一时间倒是不敢再看了,收起心里头的那点儿小心思,专心带路。
很快,几人便到了松鹤堂。
倚翠打帘请安笙进去,自己却没有进屋。
安笙跟青葙一进去,就见盼夏笑盈盈地等在里头。
“二小姐来了,您快里头请,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安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盼夏一眼,想要从盼夏的面目表情上看出些端倪。
不过,盼夏不愧是徐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面上神情滴水不露,笑容可掬,看不出半分奇怪。
既看不出,安笙索性也就不看不猜了。
反正,到底什么事,待会儿见了徐氏,自然就知道了。
她自问也没有做什么叫徐氏怀疑的事情,徐氏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找她麻烦,为难她。
安笙跟盼夏进了内堂,一进去,就见徐氏靠在美人靠上,似在闭目养神,旁边两个小丫鬟正替徐氏捶腿,徐嬷嬷站在徐氏身后,垂首不语,像一尊石雕像。
盼夏走过去,俯身轻轻道了一句,“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徐氏闻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伸手让盼夏扶自己起身,然后,转头冲安笙笑得分外慈和。
“安笙来啦,盼夏,快看坐。”
盼夏闻言,忙搬来圆凳,请安笙坐下。
安笙福身行礼过后,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便听徐氏语带笑意地问:“安笙啊,你跟护国公夫人,私交似乎不错啊?”
安笙闻言,心念一动,迅速地思索了一下形势,做出惊讶疑惑的样子,答说:“嗯?祖母缘何这样说,孙女怎会与护国公夫人有何私交?护国公夫人身份尊贵,那样的贵人,哪里是孙女能结交的啊?”
徐氏一见安笙这样,笑意不由更深,“哦,是这样吗?可是,护国公夫人今日派人送来请帖,请你过府做客去呢,若没私交,护国公夫人怎会有这样的举动呢,祖母也觉得奇怪,你说是不是啊?”
“什么?”安笙听了徐氏这话,面上惊异更甚,“祖母是说,护国公夫人给孙女下了帖子?”
安笙一脸完全没有想到的神情,让徐氏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了。
她也觉得安笙不可能与护国公夫人有何私交,二人身份确实不对等,护国公夫人实在没有必要,折节交往一个家门不显的庶女。
就算安笙会几手扎针的功夫,又是普云大师的俗家弟子,但在她看来,这也不至于让护国公夫人,对安笙多么另眼相看。
她在邺京这么多年,最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有多么讲究门第脸面,护国公夫人那样的身份,怎会与安笙有什么私交?
她本来还疑心,是不是安笙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与护国公夫人有什么来往,但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护国公夫人应该真的只是如请帖中写的一样,是为了还安笙那日帮忙送福袋的人情。
毕竟,那是替陆铮祈福用的福袋,陆家门丁凋零,嫡系如今只有陆铮一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男丁,护国公夫人宝贝些,也是正常的。
而因为宝贝儿子,对安笙更客气了一些,也实属正常。
想到这些,徐氏不再怀疑,对徐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她将请帖拿去给安笙看,然后又道:“这是护国公夫人今早派人送来的帖子,你那会儿出门去了,门房就将帖子先送到我这里来了,祖母便做主先看了一眼,你不介意祖母先行看过这帖子吧?”
安笙从徐嬷嬷手中接过请帖,并未急着去看,反而一本正经地徐氏摇摇头,说:“孙女自不会介意,孙女承蒙祖母关怀教诲,这帖子送过来,理应先让祖母过目。”
徐氏对这个回答甚为满意,含笑点点头,道:“难为你这孩子如此明理懂事,既然护国公夫人一片盛情,你又是小辈,不好叫长辈多等,如今回来了,便赶紧收拾一下,去护国公府吧,只记着,护国公府不比一般人家,你去了,莫要失了规矩。”
安笙捏着请帖的手紧了紧,垂首答说:“孙女谨遵祖母教诲。”
第二百三十一章:担忧
徐氏又嘱咐了安笙几句,便叫她回去收拾一下,赶紧去护国公府赴约。
安笙福身行礼后,退出了内堂,带着青葙回玉笙居。
手中捏着一张请柬,微硬的质地,手下有淡淡地油润感,不必打开细看,也知道这纸张的质地是如何的好。
这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东西,请柬必不会有错。
可是,护国公夫人请她过府做客?
安笙在心里暗暗皱眉。
她与护国公夫人的确并无私交,她回答徐氏的话,也不全然是在扯谎。
若说她瞒着徐氏没说的地方,也就是陆铮了。
也正因为陆铮,她才跟护国公夫人有了一次往来。
可如今,护国公夫人突然下帖,邀她前去做客,难道说,是陆铮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安笙心中陡然一惊,捏着请柬的手,不由地又紧了几分,脚下的步伐,也更加快了些。
青葙见安笙突然加快步伐,不知为何,心跳也忽然快了许多。
这一次,她倒是跟安笙想的差不多。
因为在她看来,安笙跟护国公夫人,确实没什么私交。
若不是那一次事出从急,她们也不可能受普云大师之托,前去护国公府送信。
那也是小姐跟护国公夫人,唯一的一次私下交往了。
那次的事情,是大秘密,是绝对不能向外说的,青葙知道,所以,无论是面对谁,她都对那日的事情三缄其口,不敢多说。
本以为,那次之后,小姐跟护国公府也就没什么往来了,可现在,护国公夫人竟突然下帖请小姐过去做客。
这怕是,做客是假,有事相商,为真吧?
能让护国公夫人这么“着急”的,怕也只有陆世子了。
难道,是陆世子在战场上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青葙也不由暗暗着急。
虽说她与陆铮并无深交,可是,陆铮此去,是为了保卫国家疆土,与公与私,她都不能看着陆铮出事,而无动于衷。
况且,她总觉得,若是陆世子真的出事了,小姐肯定要着急上火。
看小姐此刻的反应就知道了。
虽然小姐面上没什么反常表情,可是她却明显能感觉到,小姐的情绪变化。
希望陆世子千万平平安安的才好,青葙在心中默默念到。
因走得快,安笙跟青葙很快便回到了玉笙居。
一回去,也顾不得跟青葙说什么,安笙便叫她赶紧找一套适合出门的衣服,拿来与自己换上。
无论她心中多焦急,多想要赶紧出门,可是该做的样子,却不能不做。
徐氏方才一番试探,已是有了怀疑,所幸自己反应快,及时打消了徐氏心里的怀疑。
所以,此刻便更不能露出马脚,给徐氏怀疑查探她的机会。
青葙也明白这些,于是也没问什么,赶紧转身去给安笙找衣服去了。
很快,青葙便拿着一套月白双丝绣襦裙,帮安笙换上了。
换好了衣服,青葙又帮安笙理了理头发,见安笙打扮得宜,这才扶着安笙又出去了。
郑妈妈等见安笙又要出门,不禁奇怪。
安笙也没多说,只说是要出门赴宴,叫郑妈妈她们不必等她用午膳。
郑妈妈跟着安笙多年,熟知安笙的一些细微的小动作。
见安笙一个眼神投过来,郑妈妈便明白了,遂不再问,命院中的丫鬟仆妇都去干活,自己也去忙了。
安笙跟青葙出了门,吕婆子早就等在了垂花门外,见到安笙主仆出来,忙一脸喜色地迎了上去。
“二小姐,您快这边请。”吕婆子殷勤的请安笙出去。
安笙也没问她怎会在这里,径自出去了。
一出去,就见门口停着一辆簪缨华盖马车,四角都垂着丝绦,马车前面有小门,雕着祥云花鸟福纹,两侧有窗,绷着轻纱,里面隔着绸帘,两侧窗框上皆有铜制小环,看样子推拉可开,很是华丽。
安笙看着那辆马车,略愣了一下。
这一下,正巧落在吕婆子眼中。
只听,吕婆子与有荣焉地说道:“奴婢有福气了,能跟着二小姐坐这么好的马车,这都是托了二小姐的福啊。”
吕婆子这么一说,安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知这定是徐氏特意安排,于是继续做着惊异的样子,看着马车不动弹。
吕婆子见到安笙的反应,心中不由地有几分自得。
她挺直了腰板,指着那华盖马车,跟安笙介绍说:“这辆马车,老夫人平日可轻易不许使唤,奴婢在永宁侯府赶车这么久了,赶这辆车的时候,那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这府里的婆子们,还有许多这辈子也没赶过这辆车呢。”
安笙听了这话,目光微微动了动,转头冲吕婆子笑了,“吕妈妈自然不是一般人。”
许是安笙面上的笑容太“真诚”,吕婆子忽然有了几分不自在,自夸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轻咳一声,赶紧将安笙请上了马车。
安笙收回目光,带着青葙上了车。
进了车内,更是觉出与往日不同。
内里宽敞明亮,设着案几软座,脚下铺着锦毯,案几上甚至还摆着一套青瓷茶具和一只黄铜瑞兽小香炉,正燃着袅袅熏香,甚是好闻。
安笙跟青葙对视了一眼,默默进去坐下,青葙关好了马车前门,叫吕婆子驾车。
吕婆子轻应一声,挥动鞭子,将车稳稳地驾了出去。
安笙跟青葙没有说话,但是主仆二人心中都明白,彼此心中想说的话。
徐氏来这一手,是怕她去护国公府赴宴,坐原来那辆马车,会打了永宁侯府的脸吧?
安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她心想,徐氏这么做,是不是已经忘了,她先头可早就已经坐着那辆马车,去过护国公府了。
不过想想也是,那一回是事出突然,徐氏也不知道她会突然受师傅之托,去护国公府送东西。
若是早知道的话,以徐氏好面子的性子,定然早就安排这辆“华丽”的马车,送她去护国公府了。
徐氏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安笙心道。
若在平日,徐氏此举,定让她觉得好笑,可此刻,她却没有了这样的心思。
别看她面上沉静如常,但她自己却知道,自己心中是多么担忧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