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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引弓     大宋武夫txt下载     大宋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节 低调

    “愿意,怎的会不愿意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且不说他们打不下汴梁,就算打下了,还不是为了金帛财货。我们不消他们流血厮杀,就将财货送到他们手上,岂有不愿意的。”

    赵桓只是自私,但并不蠢。如果金人的要求真的这么简单,那现在就不会开战了。不过他已经打定了以战求和的主意。现在需要臣下的赞同,无非是不想自己背上卖国的骂名。

    于是赵桓等臣下们再讨论了一会,把求和的意图表现得更明确,把“首倡和议”的罪名坐得更实在,才开口说道:“四城的将士们正在奋战,你们就在这里商议求和,实在不太妥当。不过讲和这条路不能堵死,以备不时之需。诸位卿家可以继续商议,将求和的方方面面议论完备了,再报与朕知道。”

    于是众人齐声领命。

    赵桓又交代说:“此事悄悄进行,切莫张扬。”

    何栗道:“臣明白,谨慎从事,如奏低调。”

    “好一个低调。真是深得不张扬的真意。”众人赞叹。

    赵桓道:“低调,甚好。不若诸位卿家以研学音律为名,商讨议和之事。”

    孙覿想了一想,“孟子曰:独乐乐不若与众乐乐,不若我们成立个低调众乐会,每三日聚会一次,探讨‘音律’。”

    赵桓道:“众乐两字,过于刻意,改做‘俱乐’。”

    众人又是一阵赞叹,称这个名字改得好,于是低调俱乐会就这样成立了,众人相约三日后在以前赵元奴的念月馆聚会。稍后几天,除了在场的这几人,李邦彦、徐秉哲等人也加入了低调俱乐会。

    正在四城厮杀的神武军自然还不知道睿思殿发生的这般勾当。昨日金人在西南角吃了个小亏,今日卷土重来,改弦更张。斡鲁、蒲家奴、骨赧等人久经战阵,经过昨日一战,便知道这壕垒与列阵对战大不相同,倒是与攻城相仿佛。于是三人都请调了游砣等器械。

    斡鲁与蒲家奴两部用游砣照准壕垒攻击,少数大石头砸在土垒上,能将土垒砸得破损。但游砣并非多么精准的物事,能打到土垒的只是少数,多数石块打在壕沟外面,成为宋军的遮挡,少数砸进壕沟的,也是打在壕沟的壁上,卸去了力道。而设置在城墙上的宋军投石机,将泥弹如同不要钱一般砸下来,很快就把金兵的游砣砸得粉碎。

    倒是骨赧的猛安,先用游砣打到蔡河内东岸,河岸上没有遮挡,宋兵没有从壕垒中出来阻击骨赧所部,骨赧借着这个机会登上了蔡河内东岸。

    但游砣给骨赧的帮助就到此为止了,很快,骨赧麾下的游砣也被城上射出的泥弹击毁。在解除了游砣的危险之后,宋兵大部从壕垒中出来,在蔡河内东岸阻击金兵登岸。

    金兵已经在蔡河内东岸建立了一个桥头堡。这时,呼延庚亲率五个指挥,从壕垒地带向南冲来,这时过河的金兵只有几百人,他们虽然用桥头堡搭起一座浮桥,但大队金兵还未过河。

    金军背临着河,要退回去已不可能,只好拼死格斗,才能死里逃生。双方战鼓大震,喊杀声四起,展开你死我活的大战。

    鲁智深、杨可发、熊大白、关力原等人带领各自的指挥,奋力拼杀,现在这四人也大有名头,号称一僧两兽一麻胡,两兽即一“猿”一“熊”,这四个猛将很快扭转了形势,完全控制住桥头堡,浮桥上的金军看见桥头堡被夺,他们的通道已被卡断,无法登陆,就混乱地退回西岸。

    只有零星的船只和木筏还在继续载运人马过河。呼延庚亲自率领一部分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面对河岸,瞄准目标。他手里的红旗一挥,弓弩齐发,神箭到处,就有一批金方人马滚落河去。船只失去了篙手,滴溜溜地在河心乱转,筏子大幅度地向左右摇摆倾仄,把中箭和没有中箭的人马一起晃进河里去。蔡河内东岸金军已被全部歼灭了,金兵的浮桥也被拆毁。

    经过一日的剧战,蔡河西南突出部的局势算是暂时稳住了,呼延庚正坐在玉津园大营里用饭,为了和军汉保持同一水准,凝结军心,他在军营中和普通军汉食用同样的饭团和馒头,就醋汤。

    忽然王禀派叫他前去议事。到了王禀的大帐,呼延庚正想禀报今日的战况,王禀道:“本帅已经知晓了。唤你来是为了东城的事情。”

    东城?

    负责防守汴梁东城的是解潜。解潜乃是西军宿将,第三次援救太原的时候,在南关和金兵周旋了四天,然后全军大溃。解潜回到汴梁,进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无论是皇帝,殿帅府还是枢密院交代下来的差事,他都不哼不哈的应承着,但却不费心尽力的去办,颇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意思。

    自打金兵攻城以来,东城的守军,借助着修到一半的壕垒体系,堪堪挡住金兵的进攻。但斡里不熟知兵法,在对壕垒体系试探了一番之后,已经变换了进攻方式,开始驱民填壕。而解潜对此仿佛束手无策,任由麾下将士自行去想办法。解潜手下的第一大将吴革非常着急,越过解潜,直接向张叔夜求援了

    “连续几天,张枢密都发令督促解太尉,但没有什么用处,催得急了,解太尉便说,他可以解甲归田,退位让贤。将乃一军之胆。若是临阵换将,东城防御非垮了不可。”

    所以张叔夜便和王禀商量出一个办法来,仍旧让解潜挂着东面守御使得差遣,另外提拔一员将领,负责神武东军实际的指挥,这个人还得从神武东军外面调入,不然很难不顾老长官的脸面,听从外系将领的命令。

    张叔夜本来想用呼延灼替换解潜,但呼延灼资历太深,将他安排做解潜的副手反而显得有意夺取解潜的军权,而引起军心浮动。而呼延通专精连环马,指挥将略非其所长。最终想到的办法是,将本来就在神武东军序列内的阁门舍人吴革任命为神武东军都虞侯,而将呼延庚任命为宣抚司走马承受,直接代表枢密院传达指挥。壕垒体系本就是呼延庚提出的,他定有最好的守御方法,以走马承受的身份帮助解潜下命令,做决断,必要时也可以绕过解潜,直接执行张叔夜和王禀的命令。

    既然成了走马承受,呼延庚的本官也要跟上。王禀取出一份告身来。

    原来,在赵桓发出“朕设爵赏以旌天下战士实无吝惜”召唤四方勤王的同时,就颁下了两百份空白告身,褒奖有功将士,自横行以下,皆可直接授予。呼延庚看看王禀拿出的这份告身,授予自己武节大夫的官阶。

    王禀道:“我会把这份告身交给解太尉,由他示恩与你。”呼延庚拜谢,随后说道:“南面守御,已然稳固,布防不可轻动。末将只带一个随身护卫的都到东门去。”

    “那你看,何人接替你做神武南军南军的都虞侯?”王禀给呼延庚机会推荐自己人。

    “邱穆陵仲廉可也。”

    “那好,今晚连夜便做调动。省得明日手忙脚乱。”

    经过晚间时分的忙乱,呼延庚带着一个都驻扎进了东面城墙外含晖门和朝阳门之间的大营。到了亥时三刻,呼延庚正准备睡下,呼传吴革来拜。

    呼延庚和吴革在威胜军草草见过一面,并未深聊。今日呼延庚仔细端详吴革,心中暗暗赞叹:“好一个战将。”

    吴革的年纪比呼延庚稍大,但官职没有呼延庚高,现在更成了呼延庚实际的副手。吴革没有一点扭捏,以下级见上级的礼节晋见。

    两人随意聊着各自的出身经历,他们都出身西军,很快就熟络起来。

    吴革本是泾源军中的都头。伐辽白河沟之战的时候,他是杨可世亲军的指挥使,还经历了偷袭燕京的战役。

    金兵第一次围汴梁的时候,吴革带着二十名骑士突围进城,带来种道师即将勤王入城的好消息,是当日的英雄,东京城中无人不知他的名气。

    后来他回到种师中的部队,先带兵解了辽州之围,后参加榆次之战,并奉命去找失期的姚古请援,对榆次、盘陀两个战役的情况都十分了解。

    太原失守后,又承朝命出使粘罕军前,以言词折服粘罕,迫使他追回进攻威胜军的军队。这是开战以来,外交方面唯一的一次差强人意的交涉,并探得金军的虚实,备告防河的大帅河东宣抚使折彦质。

    上月间,他又奉朝旨赴阙,奏对时,赵桓问他割地与不割孰便?当时朝廷内正在争论要不要把三镇割与金朝。他回奏得爽快:“金人有吞箭之誓,入寇京师必矣。割地与彼,徒张其势,也复何益?乞措置边地,起陕西兵马,为京城援,不复议和。”

    呼延庚心里暗暗嗟叹,吴革以前这段经历妥妥的主角模板,尤其在听吴革说道,他与太学生陈东、雷观,以及名伎李师师结为好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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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节 刘彦宗

    “那么,阁门是已经将李师师送出汴梁了?”

    “是啊,太上大权旁落,已经没法保护李女史,李女史若是还不走,赵元奴就是样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还有好多事情,要向阁门请教。”

    “不敢,将主请说。”

    于是呼延庚吴革询问这几日与金兵作战的情形。

    吴革叹了口气:“末将与金兵好歹也打了好几场大战,金贼倒没甚可怕处,只是解太尉,有些心不在焉啊。”

    “这是为何?”

    “南关之战,解太尉最心爱的小儿子被金贼俘获,被剥光了衣甲之后,用木槌敲死。连尸骨也未曾收得。”

    “大将难免阵上亡。你我西军子弟,谁家不是几代人都丢在战场上。”

    “回到汴梁,又受到一干文臣的攻击。解太尉也落得个除团练副使的下场。”

    “如此心灰意冷,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汴梁不得不守啊。”

    看吴革不语,呼延庚开始试探:“待打退了金贼,吾等再来和朝廷讲道理。”

    “和朝廷讲道理?”吴革疑惑的问了一句,“朝廷何曾与臣下讲过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可我等西军子弟,出生入死,落的一个没下场,难道是应该的吗?”

    吴革道:“想当年狄相公……”

    呼延庚打住话头:“此事莫急,眼下先打退金贼再说。吾等不是为官家守汴梁,而是为百姓而守啊。”

    吴革便用手沾了水,在案几上画出东面城墙外壕垒的布局来。“实在是太赶了,只在护城河外,挖出两道壕沟,十余个土垒,壕沟确实好用,三天来让金贼不得寸进,不过今日金贼舍了马匹,用大队宋民冲到壕沟中填壕,虽勉强将敌人杀退,但一时不得破解之法。”

    呼延庚道:“这有何难,附耳过来,我教你一招。”

    吴革道:“那岂不是将百姓都打杀了?”

    “你不这么做,他们冲到壕沟里,就能活的下去吗?”

    吴革思量了一下:“明日且试用一把,兴许破了金贼的诡计,便不用杀伤百姓了。”

    “除此之外,还需如此这般……”

    第二日一早,解潜击鼓聚将,呼延庚拜见解潜。解潜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对呼延庚勉励了几句,代表朝廷授予他“武节大夫”的告身,并明令都虞侯代替他执掌全军。这时,有兵丁进来禀报,当面的金兵正在集结,可能就要攻城了。

    “庶康,坐到老夫边上来。”

    呼延庚也不推辞,坐到解潜身侧。他抬眼四望,除去吴革等少数将领,其他的武将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解潜道:“请走马承受调兵遣将。”说完把案几上的箭壶往呼延庚一推。

    呼延庚毫不客气,从箭壶中取出令箭,开始发号施令。他的命令井井有条,下面的将领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别别扭扭的接令了。

    呼延庚登上了含晖门上的望楼,东面金军的布局一收眼底。他发现金兵将一堆堆的百姓驱赶到朝阳门当面的地方,看来是要让这些百姓填壕了。呼延庚于是下令,用配重式投石机发射泥弹。

    十几枚泥弹呼啸而出,本来被金兵驱赶到一处的百姓如同被捅了蜂窝的马蜂一般四散逃开。

    吴革站在呼延庚身旁,看着被泥弹砸倒在地的百姓,面露不忍之色。

    “义夫,”呼延庚称呼着吴革的字,“若是让这些百姓集结起来,向着壕沟冲锋,你放不放箭?”

    吴革叹了口气:“将主只打杀了几个百姓,其他人却有逃生的机会,可谓仁德。”

    “可惜只有少数人逃脱了。”

    两人正说话间,金兵把逃散的百姓又聚拢了过来。呼延庚低声斥骂:“金贼好不要脸。”扭头对吴革说道:“义夫,可有胆出城一击。”

    “请将主为革掠阵。”

    吴革自带两千本部,在含晖门与朝阳门之间的空地上集合,缓缓潜入到外侧的长壕里,听得城头鼓响,吴革一马当先,大声呐喊,直往正前方的金军冲去。正当面的百姓受了宋兵的惊吓,再次四散而逃,将金兵的阵势冲得七零八落。

    指挥金兵的是契丹化的汉将王伯龙,他淬不及防,竟被宋兵冲退数十步,吴革以坚阵对散兵,杀掉许多金兵。吴革又乘势摧毁了一些洞子车、鹅车等攻城器械。附近的金兵看到这边不敌,想要向这边靠拢支援,却被城上发射的泥弹,弩箭等遮断。

    吴革在阵前一阵好杀,生生将王伯龙这个猛安打崩,才在泥弹的掩护下,大摇大摆的得胜回城。

    王伯龙今天在这里吃了大亏,于是向斡里不禀报,东城宋军突然变强了。斡里不召集诸将军议。

    名义上的东路军都统是完颜闍母,但完颜闍母有自知之明,把东路军的指挥权让给了完颜斡离不,而自领硬军,心甘情愿地当一名谨受驱策的勇猛战将,绝不过问全军的事务。他们配合得十分和谐。

    女真将领中另一名重要人物是斡离不的堂叔父完颜挞懒。他征讨奚部有功,此时官居六部路都统,统率奚军从斡离不南征。斡离不另一个远房堂叔完颜乌野也是亲贵中值得注意的人物。他辈分虽尊,年纪却不过二十七、八岁,已精通汉文、契丹文,与完颜希尹一起创制女真文字,兼明韬略,是个文武两器的将才。

    东路军另一个特点是重用女真以外的各族人氏,特别重用从敌对阵营中投降过来的文武将吏,东路军中非女真族的重要将领有奚族骑将猛安伯德特离补、契丹化的汉儿赤盏晖、世袭猛安的右金吾卫将军汉儿王伯龙、渤海人高彪等。

    高彪勇猛过人,生有异禀,能在一昼夜内飞奔三百里路,身上披著铠甲,翻山越岭,矫健如飞。平州之役,他在辽阵向往来驰突,勇冠三军,斡离不正好在高丘上嘹望,从此就默志在心,南下征宋,破格提升为猛安,并且出人意外地让他统率一支由契丹、汉儿、渤海人混合组成的步兵部队。后来的事实证明,斡离不对高彪的破格使用,确是独具慧眼。

    在所有异族人员中,也许没有人比残辽降官汉儿刘彦宗更受斡离不的重用了。

    在出征前,刘彦宗已做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枢密院事。这次出征,又让他兼任东路军汉军都统,这个汉军都统有职有权,并非虚名空衔。更重要的是一切军国大事,斡离不都要与他商议,尊为谋主。有时他们坐在旷野中密议,从人们只许远远地跟在后面保护,他们用手指在泥沙中比比划划,好像在写字,谈完了立即用手掌拭去,不留一点痕迹。有时斡离不在自己的行帐中把他召来,亲手点燃一根蜡烛,屏退左右,深谋密议,直到深更半夜。蜡烛烧尽了,就在完全的黑暗中密谈。这时阇母、兀术、挞懒以次的女真贵族都不得与闻。斡离不对刘彦宗亲信的程度确是远远超过别人。刘彦宗感知遇之恩,也尽心筹划。出征前,他献上《平宋十策》,主张军事与政治双管齐下,斡离不一一采纳,逐条实施,平宋的锦囊妙计多出于此。

    其他的汉儿文官例如在粘罕军中当谋主的时立爱、高庆裔以及契丹降人耶律余覩等称斡离不与刘彦宗有“鱼水之欢”,表面上是颂扬,实际上不无醋意,但也反映出即使在粘罕一派人的心目中也把斡离不、刘彦宗的关系看成为刘备与诸葛亮的关系。他们不甘雌伏,而又不得不雌伏于一时。

    这是个人人都想奋其智勇,猎取功名的时刻,士气空前高涨。

    虽然今天王伯龙小挫,但金国将官们脸上都焕发出一种希望与兴奋交织的神采,他们认为他们与胜利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障碍物了。早日杀进汴梁去,抢得自己的财帛子女是金兵诸贵族的共同的心愿。

    “宋军骚扰,驱民填壕难以成事,若是用我女直精兵强力攻打,损耗必大。不若另想办法,将宋军诱出壕垒,加以歼灭。”

    “如何诱出壕垒?”

    “今日宋军不就出了壕垒吗?”

    刘彦宗这么一问,王伯龙脸上挂不住了:“平章,今日是王某不慎,着了宋人的道儿,明日抓些汉儿到阵前杀了,激将宋兵出壕。”王伯龙说到“汉儿斩了”几个字时,仿佛在说杀猪屠狗一般。

    刘彦宗没有理会王伯龙的叫嚣,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起先,吾等以为汴梁可以一鼓而下,没有做好攻城的打算。现在,吾等只能像太原之战一般,准备长围……若宋军不想内外断绝,则必会出壕。吾等先在远处射下伏兵,到时四下杀出,必可获大捷。”

    “若是把宋人打痛了,龟缩不出如何是好?”

    “那我们就真的把长围建起来,汴梁户口百万,若是内外断绝,必定乏粮,不战自溃。”其实这是刘彦宗一直以来的方略,一开始金兵也围住了东、西、北三面。但苦于南面宋军的壕垒体系大成,而且在南面布营时受到宋军攻击而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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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节 秋煞

    第二天,大队的金兵在蔡河的最东岸集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蔡河有两个东岸

    蔡河在汴梁南面的流向呈一个“几”,先是从南往北流,从广利水门进入汴梁城内,在皇城前向东转,与皇城城墙并行,随后向南转向,从普济水门流出。因此前日骨赧渡过蔡河,便到了蔡河的“内”东岸,即“几”字形的内部。而今天,斡里不麾下的猛安特里补是在汴梁的东南角,蔡河东面最外侧集结。

    呼延庚、吴革等人在望楼上见到金兵的举动,吴革问道:“斡里不这鞑酋是要作甚。”

    “莫非是要从东南角进攻?”呼延庚也觉得奇怪,金兵如果进攻东面,从营地出来就可以发起攻击,但金兵在南面没有营地,集结时就没有掩护,所以到现在为止,王禀的神武南军总体上没遇到金兵的正面进攻,除了蔡河西岸的突出部。

    呼延庚和吴革并骑来到城墙的东南角,向远方打望,发现离城池三四里远的地方,有大队的民夫集结,这些民夫好像搬着什么器械,但又不像攻城用的鹅车、洞子车。过了一会,呼延庚惊讶的大叫:“他们是在扎营。”

    呼延庚真是没有想到,金兵居然在两军阵前扎营。“他们终于想阻断南面了。”

    吴革嘿然一笑:“且看王节帅的手段。”

    果然,从神武南军的壕垒里冲出一个指挥,向着那群民夫前进,要把扎营的民夫敢开。但这个指挥眼看快接近那群民夫了,就被特里补的轻骑赶上。这个指挥不得不就地结阵,抵挡敌人骑兵的进攻。

    “果然是契丹骑兵。”呼延庚和吴革都看出来了,用轻骑围住步兵阵骚扰,寻找破绽,是契丹人的作法,不像女真骑兵不顾一切的猛冲。

    吴革观望了一会,“神武南军结阵果然严整,这契丹人绕阵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破绽,自己倒是有数人被射下马。只是五百人被一个猛安围攻,时间久了只怕坚持不住。”

    呼延庚道:“不急,且看仲廉的手段。”

    果然,宋军阵中冲出五百骑兵,直扑契丹轻骑,看旗号,指挥使是杨可发。这时,不知从何处杀出一队骑兵,与杨可发部战作一团。

    呼延庚顺着这队骑兵来的方向看去,发现在一个土丘后,还隐隐约约可见金兵的衣甲。

    “金贼还有留手?”

    正在思量见,神武南军突然五个指挥鱼贯而出,中间一个指挥看旗号是鲁智深,而其余四个指挥的旗号呼延庚没印象,应该以前没有直接率领过。

    这五个步兵指挥还是要去解救最开始的宋兵指挥,这时又有金兵的一队猛安杀来,与这五个指挥战作一处。

    呼延庚心中奇怪,双方好像下棋一般,都没有出全力,而是一个一个的兑子,按说宋兵是防御的一方,这么做倒也罢了,金兵是进攻方,不集中兵力重点突破,反而慢慢的往汴梁城南面的战场上添油,有点说不通啊……

    吴革突然叫道:“将主,金贼是想将我军主力诱出壕垒,与我军决战。”

    只有这种可能,金兵一开始将主力隐藏起来,是怕把宋兵吓回去。

    吴革心焦的催促道:“将主,是不是该向王帅禀报?”按说南面城防是王禀的辖地,而呼延庚的品级还高过吴革,但吴革毫不避讳,就这样向呼延庚建议。

    呼延庚道:“王帅老于军旅,仲廉一向谨慎,不至有差。”

    两人这么一说话的功夫,宋军在南面战场上投入了十个指挥,而金兵也有六个猛安进入战场,双方超过一万人梅花间竹般纠缠在一起。

    神武南军的底子,呼延庚是知道的,总数四万人,但有两万人未经战阵,只能躲在壕垒里放放箭,现在十个指挥出壕而战,已占了四分之一有战力的军队。

    呼延庚忽然发现自己少算了一步。宋军的四壁守御,是四人各管一方,而现在城南与神武南军交战的,是斡里不的东路军。斡里不若是发起性子来,可以把东路军十余万人都投入到城南,王禀却不可能调遣东、北、西三面的宋军支援自己,即使是张叔夜也调不动。

    还有更糟糕的一件事,粘罕的西路军还在进攻蔡河西岸突出部,这就牵制了神武南军至少四分之一的兵力。

    这时,战场的形势又发生了了变化,金兵投入到战场的,已经有是个猛安的旗号,不过都是些不到千人的下猛安,这也有过万人了。而宋军集中在汴梁城疑难,蔡河的“几”字形之间的兵力也不遑多让。

    呼延庚向西面打望,粘罕军的骨赧部似乎也越过了蔡河,进入到汴梁的正南面。

    宋金两军混杂在一起,谁也无法轻易走脱,谁先撤退,就会被对方掩杀。战场上的两万人如同被摆上赌桌的砝码,要么赢把大的,要么输光。

    在南面南熏门的城楼上,邱穆陵仲廉一直在用旗号指挥,普六茹伯盛已经高挑旗号,到了战场的中央,战场上的宋军且战且走,靠拢在普六茹伯盛周围。

    现在普六茹伯盛周围,已经形成了一个大致的圆阵,万名宋军,被大致同样数量的金兵围攻着。因为结阵而战,宋军的损失还要小一些。

    这时,已经过了巳时一刻。在又往战场上投入了两个猛安之后,金兵发现宋军没有继续跟着添油。这时,在更远的南面,大队的女真骑兵冒了出来。这些骑兵的集结地很远,城上的投石机肯定打不到他们。

    “鞑酋要放出胜负手了。”呼延庚对吴革说。他知道,王禀麾下大约还有一万人可以添加到战场上,再就是把两万乌合之众填进去,然后就……没有了。宋军相对于金兵的人数劣势,本来希望通过壕垒来弥补,怎么今天仿佛失效了一般。

    这时,远处的金兵开始向着战场上缓慢的驰马。宋军的投石机也开始发射泥弹,但泥弹只能估计着往金兵的必经之路上打。但金兵采用突然加速减速,变薄队形等方式,轻巧的躲开了投石机的遮断打击。第一阵金兵开始加速冲锋,本来围着圆阵南面攻打的金兵像流水一样朝着两侧滑去。

    金兵的第一重铁骑眼看要撞到宋兵圆阵的南面,谁知宋兵当面的两个指挥也随着金兵往两旁撤去 ,圆阵如同打开了一道门。

    金兵的铁骑已到阵前,速度已经加起来了,无论转向还是减速都来不及,而且宋军的阵内,推过来一排箱车,看起来不过是个车阵而已,那么,铁浮屠就从这里撞进去吧。

    于是三才阵的尾端逐渐收拢,铁骑从缺口鱼贯而入,直奔正面的箱车,好奇怪,这车阵的上方没有长矛……眼前一阵火光闪烁,万炮轰鸣,烟雾缭绕。

    “烟花?”在东南角观战的吴革问道,“卤薄队的烟花。”

    “不错,率队的正是卤薄队的烟火指挥使,人称神火将军的魏定国。”呼延庚解释,“这每一辆箱车,都是将四十个大型二踢脚并联起来,称作卡秋煞。”

    十二辆箱车,近五百枚二踢脚,已经释放完毕,金兵第一阵的六百余骑已经彻底混乱,前队撞后队,半数骑兵被撞翻在地上,被混乱的马蹄踩死,还有半数被炸得晕头转向,正在被内阵的宋兵攻杀,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杀光了。

    后阵跟着大队金兵骑兵,以赤盏晖为首,他临阵应变,虽然见到第一阵被烟花打得大乱,即将折损殆尽,但宋军的圆阵缺了一个口也是实在的,他立刻指挥骑兵,继续冲近宋军圆阵的豁口,然后向两翼展开,等于是贴着宋军圆阵的内侧游走。

    在城头上指挥的邱穆陵仲廉不由得一愣,金兵受了突如其来的烟花的惊吓,居然没有崩溃,他赶紧侧身,向坐在一旁的王禀报告:“请节帅允许末将,放乐平冲阵。”歩鹿孤乐平麾下有五百铁骑。

    东南城楼上,呼延庚却在向吴革解释:“这烟花还是太弱,火药还需改进,按庚所想,千束万束大烟花齐齐飞向敌阵,将敌人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解决掉,故名为‘秋煞’”

    “那何故在前面加一个‘卡’字呢?”

    呼延庚一时语塞,心想:“吴革你好歹是名列《宋史。忠义传》的人物,居然咬文嚼字,这么多废话,卡字与你何干?”急中生智,便道:“卡即关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意。”

    “卡秋煞,果然好名字。”吴革赞叹道,“只消假以时日改进,必是军国利器。”

    正说话间,看到玉津园大营中冲出一指挥铁骑,吴革道:“这便是将主家传的连环马了?”

    “吾叔父评论说,火候未到。”

    歩鹿孤乐平的这一飙铁骑冲入战场,就打散了金兵的一个谋克,在战场上横冲直撞,金兵不得不调遣了三个猛安的骑兵来追逐他。一时间,歩鹿孤乐平将金兵的外围搅得大乱。

    城头旗号晃动,指挥执旗人已经换成了王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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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节 谁来付账

    邱穆陵仲廉已经下到城下,指挥剩下的一万机动兵力,出壕列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普六茹伯盛见到城头旗号,便指挥圆阵中的各个指挥,交替掩护,向后撤退。

    五个指挥结成小圆阵,阻住金兵的追击,另外五个指挥则向逐步向后方退却。金兵的骑兵想要包抄,却被歩鹿孤乐平牵制。

    吴革看到宋兵的局面,面有忧色,宋军骑军太少,往后撤的时候,很容易就被金兵截住。

    果然,第一拨后撤的五个指挥停住,列出箭阵,等候阻击的五个指挥,金兵很快追上来,将普六茹伯盛的十个指挥都拖住了。

    更有两个金兵猛安,直接嵌入普六茹伯盛和邱穆陵仲廉之间,看来金兵准备将普六茹伯盛全军留下了。

    吴革焦急非常,向呼延庚请令,自率本部到南面去参战。

    呼延庚沉吟道:“义夫此情甚厚,只是义夫麾下的责任在守御东壁。”

    “若东壁危急,将主会不援救东壁吗?”

    呼延庚正想答应,却看见邱穆陵仲廉的部下,抬着上百根大树干,整齐的排列起来,不由得乐了,嘀咕了一句:“他们把这个都拿出来了,也不怕炸膛。”便拦住吴革:“义夫且看洒家的新玩具。”

    吴革随着呼延庚的手指看去,看见东郡将那些大树干对准正前方的金兵,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根树干喷出密集的烟雾来,同时撒出一片什么东西,将正面的金兵打倒一片,就在金兵一阵人喊马嘶的时候,其他的树干如同鞭炮一般,砰砰砰的炸响开来,邱穆陵仲廉阵前烟雾缭绕,金兵却被一扫而空。

    “这是何物?”

    呼延庚哈哈大笑:“松树炮,把大树干挖空,在后部填塞上火药,前面堵上破铜烂铁碎石子,引燃火药,便可用细碎硬物杀人。”松树炮的制作方法,可是明白的写在民兵手册当中的,普通农户只要有把斧子便能造。在抗日战争时代被游击队当做重火力来使用的,在特定地形条件下可以和三八大盖对抗,何况是金兵的七斤弱弓。

    这一轮松树炮的杀伤,的确让金兵震骇不已,借着这个机会,邱穆陵仲廉和普六茹伯盛两部交接掩护,退回了壕垒地带。

    “将主有这样的利器,怎的不推广全军。”

    推广全军?卡秋煞和松树炮的效果,也就是让金兵吃惊,宋兵得到了一个喘息机会而已。明天,金兵就会回过味来,这两件远未成熟的武器,在汴梁之战里,还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宋金双方自辰时战到午时,两军都已疲惫,在宋军撤回壕垒之后,城上的配重式投石机开始发威,金兵也快速撤离了城南地带,将满地尸体的战场留给宋军打扫。当天全天金兵都没有再进攻,但在汴梁城的南面,金兵已经驱赶民夫构筑了一座营垒。而基于上午与金兵鏖战的艰苦程度,宋军也没有派出兵力离开投石机的保护去干预。

    “金贼是要困城啊。”

    呼延庚又回到玉津园大营,一方面,今天用了两样新兵器,自然要总结讨论一番。另一方面,向王禀请示以后的方略。

    “汴梁存粮尚够三月食用,金贼未必能撑住三月。”王禀身为主帅,毫不惊慌,“不过要派信使去颍昌,让韩滔彭玘注意金营的动向,骚扰金贼的打粮队。”王禀虽然没有经历金兵第一次围攻汴梁,但也具体了解了当时的情势。解剖金贼尸体发现,金兵腹中只有喂马的黑豆,可见金兵的粮秣不一定能支持围城三月。

    待呼延庚与魏定国、凌振等人讨论完新武器的得失,出得大帐,已到了申时,天空已经变得阴暗,呼延庚望着天边凝结的朔云,心道:“要下雪了。”

    到了亥时,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原本安排在壕沟中露宿的宋兵都各自撤回了大营,但岗哨仍在,一夜时间,倒也不怕金兵偷袭。

    前阵子也下过几场小雪,汴水和蔡河河岸还结过薄冰。吴革钻进呼延庚所在的营帐来,叫道:“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大雪啊,此雪一下,怕不冻死那帮金贼。”

    呼延庚却没有这么乐观,一般来说,下雪对攻城方不利,对守方有利。但金人素来坚韧,又在苦寒之地呆惯了,未必熬不过这个冬天。而反观宋兵,冬天的衣物还未齐备,许多军士还穿着单衣,打起仗来还好,不打仗的时候全靠躲在营帐中取暖。唯一让呼延庚稍感欣慰的是,这个时空执行了坚壁清野,周围的大树都被收入城中,宋兵暂时不缺柴火。

    呼延庚睡到半夜,突然警钟大作,金兵果然乘雪夜偷营,幸好宋兵岗哨未撤,一阵四下里一阵小规模的厮杀之后,夜晚归于沉寂。北壁和西壁也没有坏消息传来,想来也没让金兵占到太大便宜。

    但经过昨日一战,宋兵也没找到什么有效的办法,阻挡金兵继续在南面修筑营垒。不但如此,西、北两面好似聋了一般,昨日南面的战斗打得如火如荼,也没见那两面派人过来询问情况。呼延庚想:枢密院似乎没尽到居中调配的责任,不知道张叔夜在忙些啥?下雪了,也不知道那个办法张叔夜有没有采用。

    此刻,张叔夜正召集了都参军事刘鞈,开封府尹徐秉哲等人,商议为守城兵士添置冬衣。

    听完张叔夜絮絮叨叨的说完,徐秉哲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刘鞈道:“兵部库房,鞈已经点验过,铠甲兵器尚还敷用,但冬衣却没有多少,还需开封府采买才是。”

    看徐秉哲如同老僧入定,半晌不说话,张叔夜轻声唤道:“徐府尹,徐府尹……”

    徐秉哲突然惊醒:“啊,金贼甚是可恨,买新衣,冬装,冬装需要置办了。”

    “府尹说得对,十余万汴梁守军的冬装,须得采买。”

    “采买此事,不好办呀。”徐秉哲道,“宣和、正和年间,蔡京、杨戬等贼多次和买,引得民怨沸腾,变乱四起,眼下金贼大兵压境,若是还要和买,可要引起民变啊,还望枢密三思。”他这话的意思,开封府不接这活。

    张叔夜和刘鞈磨蹭了老半天,徐秉哲一推二挡,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三人商议半天,也没个结果。

    张叔夜回到后堂,边上一个黑矮的胖子,轻声问道:“恩相有何苦恼?”

    张叔夜将购置冬衣的事情说了。这黑矮胖子笑道:“这有何难?宋江有一策,献给枢密。借债。”原来这张叔夜面前的黑矮胖子,正是宋江。他和吴用等梁山所部被张叔夜击破,抓获后,就归顺了张叔夜,并参加了征方腊之役。

    据《东都事略》记载:“宋宣和二年,方腊作乱,陷六州五十二县,势甚振。会张叔夜招降梁山宋江,是属熙河前军统领辛兴宗,辛予千人,令攻杭州。杭州贼方七佛,有众六万,宋江用计破,擒之,旧属百余人亦伤亡过半。中军统制表江等功,辛企宗曰:‘江等原系江洋大盗,虽破城有功,不过抵赎前罪。’统制王禀不敢争,宋江等告退,遁隐终身。”

    根据这段记载,宋江取杭州的功劳被辛兴宗夺走。不过宋江吴用等人并没有归隐,而是被张叔夜用作幕僚。

    宋江建议张叔夜借贷,以赵官家皇宫里的财产做担保。

    张叔夜有些犹豫:借上了还不了怎么办?真的抄了赵官家的老底?宋江笑道:“王师必胜。”打仗打赢了还怕还不了帐吗?万一打输了,还需要还账吗?

    宋江看见张叔夜还在犹豫,心中在想,国朝勋贵还真是家底厚实,呼延家居然能够一下子拿出十五万贯,原来是呼延庚找到宋江,给出的主意。呼延庚到汴京以后,一方面与张叔夜的两个儿子结交,另一方面,便想办法打点张叔夜的身边幕僚,他一听到宋江和吴用自报家门,便知道这两个人弯弯绕的心思非常多,而且心黑手也黑,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可以让这两人去干。于是让邱穆陵仲廉与宋江结交,当邱穆陵仲廉装醉,吟出“敢笑黄巢不丈夫”的时候,就被宋江引为知己,至少是在表面上引为知己了。

    正在这时,张叔夜问道:“要这样借贷,公明,你拿一个章程出来”

    宋江把早准备好的章程拿出来,张叔夜又和刘鞈商量了一下,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去请赵桓颁旨。

    他首先请赵桓解决冬衣的问题,赵桓倒也摆出了一副明君的样子,下旨让“各部院协同张枢密筹办冬衣,上下指挥施行。”但中书舍人孙覿写好了旨意,往哪里发布却成了问题。

    按说军队的冬衣归枢密院管,但张叔夜早已查看过枢密院下辖的库房,实在空空如也才另想办法。有大臣说归户部管,但户部只管民税,可管不着冬衣,还有说归少府、太府两卿管,但太府寺和少府寺现在都是本官,虚衔而已,别说冬衣,连麻布都没有几匹。

    最后,张叔夜长叹一声:“不若还是下旨给枢密院,让枢密院去筹钱,然后交给市易务去购买冬装。”

    此法一出,众人都说好。张叔夜于是又请旨,请以皇家财产作保。赵桓正在端着明君的派头,而且他并不认为真的有人敢找皇帝要帐,于是便笑吟吟的允了:“张卿家,只是大军需要,只管去借,朕给你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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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节 哗变

    于是张叔夜又请得了一份圣旨,算是皇帝的担保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赵桓留了个心眼,让孙傅一同监督这次借款,以梅知礼为“收衣使”,借来的钱只能用来收购冬衣,不能挪作他用。

    张叔夜请回圣旨的第二天,宋江就带来了一个人:“这位曹员外,他愿意出借五万贯。”

    张叔夜定睛一看,只见这曹员外跪在地上,低着头,便道:“站起来说话。”曹员外抬起头,张叔夜只见这人满脸横肉,好似一个屠夫,便疑惑的问道:“曹员外做什么营生,可愿捐助官军?”

    来的这人乃是曹正,他拖家带口到了汴梁,借助在汴梁老友家里,曹家庄百多口子,一时又没有什么营生,座山吃空,这时呼延庚麾下的参军事张彦橘找到曹正,让在在汴梁禁军的驻地开个钱庄。

    汴梁禁军旧有驻地早就变成了一片商坊,军将们把营房拿出来出租,兵汉则变成了贩夫走卒,所以汴梁号称常备禁军八十万,却连十八万军士都凑不齐。

    通过呼延通的关系,呼延庚很方便的在军营里开了一处典当行,让曹正当上了掌柜。眼下兵荒马乱,汴梁军汉的往日营生早就停了。呼延庚让曹正这典当行暂时不收利息,军汉们纷纷把家里的物事拿来典当,以求让全家渡过这个冬天。曹正的典当行就这么开起来了。

    现在,曹正回张叔夜的话:“小人在水关大营开了个当铺,聊为营生,小人老家孟州,大半族人都被金贼所害,故而愿意襄助官军。”

    “原来是个开当铺的,还要找金贼报仇,”张叔夜想着,“情理上倒也说得通。”便问道:“曹员外愿意出借五万贯?要利钱吗?”

    “草民愿意借出半年,月息一分利。”

    一分利也不算高,但张叔夜仍旧皱着眉头:“国家大义所在,曹员外怎的还收利息?”

    曹正露出憨厚的笑容:“草民没读过圣贤书,当兵吃粮的时候也没受过朝廷什么好处,只被军将使唤,后来以杀猪为生,攒下些身家,金贼来时也不见朝廷救我。逃到汴梁,也未得朝廷接济。萱德楼上,一掷千金的大有所在,区区五万贯,还要靠草民来借。”

    张叔夜无语,愣了一会,才道:“那就先找曹员外借五万贯,另外十万贯,本官着力让各处勋贵凑一凑”

    呼延庚估算的冬衣费用是十五万贯,北宋宣和年间,米价是两千六百文一石,靖康年金兵围城后,米价涨到了三千文一贯,按照这个物价,给每个军汉置办一身冬衣,大约需要一贯钱,故而呼延庚让曹正借出十五万贯,而这笔费用,正是呼延庚在泽州截下来的那笔国税中来出。为了这笔国税的消息不至泄露,河东路转运副使史秉义,这个刚正的士大夫,一直被呼延庚软禁着呢。

    他先让曹正借出五万贯,不至于一下子把张枢密吓住,也不会引来太多饿狼的关注。

    而曹正这笔钱背后名义上的东主,还不是呼延庚,而是另一个勋贵子弟——石行方。几日前,石行方大大捏捏的站在呼延庚面前:“乃翁和你说了,你不放血出来,家父便去告御状,整整六十万贯的军资,满门抄斩也不过如此。”

    宣赞等人在泽州,一共取了三百万贯的岁计,六十万贯的军资。回到汴梁以后,岁计如数上交,但六十万贯的军资却被呼延庚扣了下来。

    自从回到汴梁,石行方便跑回家去了,呼延庚也懒得管他,可今天他突然就冒出来了,在屏退左右之后,石行方发出了他的要求:“乃翁要一半。”

    从一个生意人的角度,石行方这样做非常精明,他若是告发,这笔巨款只会给朝廷收走,他石行方只能得到九牛一毛,现在他要一半,还给呼延庚留下了一半,多半呼延庚能给。

    果然,呼延庚开始讨价还价,最后两人达成协议,出借给枢密院的借款,以石行方的名义借款给曹正的典当行,曹正收回给枢密院的贷款之后,连本带利一起交给石行方。同时以襄助军务的名义,由呼延庚给石行方请功。

    枢密院找曹正借多少,就连本带利还给石行方多少,以五万贯为下限,十五万贯为上限

    石行方也没有急着要现钱,在这金兵围城的端口,真把呼延庚逼急了,他说不定会鱼死网破。

    于是,曹正便对张叔夜说道:“这笔钱,乃是代表开国勋贵石家出借的。”

    “石家世受国恩,没想到还要发国难财,收一分利。”张叔夜不由得气闷,但转念一想,别家勋贵,连借都不愿借呢,石家还算不错了。

    这时,吴用又引了一人进来,是东京一个开质库的富户张师雄,他前几日来找张叔夜献策: “军兵平日饥寒,当今日用人之际,以单寒之身,暴露风雪中,欲其尽命拒敌,不亦难乎?请括在京质摩并富户,每家出备十人绵袄、绵祷、袜衲等,除鞋外,并不得用麻。如敝损不堪及绵薄之类,皆罚令重作。行遣一万家,可得十万人衣服温 暖,如此则军兵乐战而忘死矣!师雄也开质库,愿先倍于众人,出备二十人衣装。”本意是要捐赠冬衣,但现在张枢密有钱了,也不需要捐赠,张叔夜告诉他,让他联络开封的富户:每家筹备两百套冬衣,“拿来发卖便可。”

    就这样,张叔夜总算在纸面上解决了守军冬衣的问题。至于真正把冬衣做出来,发到士兵手中,那还要假以时日。守城的官兵,只好让他们先冻着。

    结果只过了三天,腊月一十五日晚间,有人传令:“西门军汉杀辛永宗,呼延庚速去平乱。”

    呼延庚出得营去,见一名文士打扮的人在立在一旁.这文士见到呼延庚,上前见礼:“呼延将军,张枢密门下奔走文字机宜吴用拜见,枢密让俺随你前去东门。”

    辛永宗是辛叔献的第三子,与燕云之役的西路军前军统制辛兴宗,与刘光国一同率领陈州所部的辛企宗都是兄弟。这次守汴梁,他也被安排在刘延庆麾下守西面。

    刘延庆所部回来得太迟,其余三面的防御工事都已经大致成型,西面还未开工,于是刘延庆下令给每日轮值的将官,督促军汉丁壮日夜赶工。一时间怨声载道,刘光国、辛企宗等人为了催促进度,对犯错的军汉丁壮动则鞭打。怨气早已聚集,只待一个爆发的火星。

    随着金兵围城,西面城墙无论将领军汉百姓,都还知道谁才是大敌,这个矛盾就暂时被掩盖下去。但天降大雪之后,宋兵军汉冻饿交加。而且虽然城中存粮充足,足够军队三月之用,但百姓还需按照市价买粮。而商人囤积居奇,汴梁的粮价,已经涨到三千五百文一石。

    刘延庆部下的军汉,由自己环庆军的老底子和都门禁军厢军组成,都门禁军厢军的家人,也多半居住在汴梁城里。这些军汉的家中,已经开始断粮了。于是都门禁军向统帅他们的辛永宗请命,要求发粮给禁军的家属。

    辛永宗可不认为都门禁军家里饿不饿死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于是带领亲卫弹压。

    有都门禁军军汉大喊:“辛统制勾结金人,不许发粮。”数千军汉百姓在西面城墙聚集,击登闻鼓。辛永宗命令卫士在城楼上向下射箭,军汉,百姓一片混乱。

    有城楼上的兵士射响箭吓唬百姓,而不是射真箭,辛永宗呵斥之。于是兵士们倡言辛永宗是童贯亲戚,是金人奸细,城上兵士也大乱,又有人打开城楼通道放百姓上城,数千百姓一拥而上,将辛永宗斩成肉泥。

    早在辛永宗被部下困住的时候,辛企宗、辛道宗、辛康宗等兄弟就带了心腹部属过来救人,只是人太少,怎么也挤不进来,随着辛永宗被杀,辛企宗也急了眼,马上带领环庆军的老部下进攻都门禁军。

    都门禁军和金兵打仗是不得力,但天子脚下呆惯了,哪里会把西北来的土包子放在眼里,虽无主心骨大将,但都门禁军自发的拔刀与环庆军对攻,双方在西面城墙的城楼上下一片混战。

    呼延庚带着吴用和卫队赶到西面城墙的时候,事态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刘光国最终劝住了辛家兄弟,姚友仲弹压住了都门禁军。辛企宗对刘光国说道:“吾弟遭奸人所害,朝廷不能禁,亦不穷治。自是事皆姑息而号令不行矣。”

    呼延庚见到,刘光国,辛企宗等人已经捕拿了几百人,用绳索系在墙根。他听见刘光国说:“待拿到其余反贼,便将他们斩首示众。”

    呼延庚打马上前:“刘统制,辛统制,呼延庚特来听候差遣。”

    “庶康来得正好。”辛企宗道:“为洒家做个见证,待会将这些叛贼全都斩首。”

    呼延庚道:“如此大事,当禀报枢密。”

    辛企宗大怒:“洒家杀些乱民,何须禀报枢密。”

    吴用道:“吾乃张枢密门下文字机宜,枢密已知此事,当请枢密决断。”

    辛企宗待再争,刘光国道:“便请枢密秉公决断,不可叫大将寒心。”刘光国自从燕京败退回来后,气焰有所收敛。而且都门禁军成分复杂,即使最不起眼的小兵,也不知道七弯八拐的会牵连到哪个官人。

    “权且将人犯羁押在西面城墙,吾等去请枢密示下。”

    辛企宗,呼延庚等人来到枢密院,张叔夜好生抚慰了辛企宗一番,又下令将带头以及亲自动手杀死辛永宗的大约十个人枭首示众,传首九门。

    但都门禁军的家属以及汴梁平民的粮草还是没有解决。这一场风波,终于惊动了深宫中的赵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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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节 巡城

    十天以来,西面的粘罕军都在猛攻,西面的刘延庆军依仗汴梁城墙坚守着,由于斡里不军已将压制了其余三面的宋军,粘罕所部得以全力进攻西面,刘延庆军的压力越来越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是,深宫中的靖康皇帝赵桓心中却十分淡定。

    赵桓认为局面比金兵第一次围城的时候要好得多。那个时候,他刚刚接任皇位几天,位置还没有坐稳,时刻担心逃跑的老爹夺了自己的位置。他自己又战和不定。

    但这一次好得多,赵桓已经打定了主意:战和两便。他只求金人退回到以当年宋辽边界来划界,燕云故地大宋可以不要了。

    这时,太宰何栗正在向赵桓汇报,与金国提出的讲和条件:割让淮河以北,宋朝向金称臣、

    赵桓本意是愿意讲和的,但又觉得金国的条件实在太过苛刻,不由得大怒起来,问道:“卿家如何看?”

    “便饶他漫天索价,待我赂地酬伊!”何栗道,这只是金人漫天要价而已。

    赵桓想了想,金人十日都未能攻破汴梁,只怕早已怯了,只要自己督促军汉再加一把力,便能让金人知难而退。可就在赵桓感觉良好的当口,孙傅,张叔夜等人来奏:统制辛永宗被杀。

    赵桓这个皇帝,有时候又表现得十分清醒,他问明缘由,便道:“好生抚慰辛家兄弟,追授辛永宗团练使。”随后又考虑了一番,“军汉们为朕守城,辛苦了,朕要到城头去嘉奖他们。”

    何栗等人劝谏了一番,赵桓执意要去,至少要去爆发哗变的西面城墙去看看。

    靖康元年腊月十七日,这一天雨雪连绵,阴霾不开,气候十分寒冷。赵桓在卤薄队,宫廷班直的簇拥下,到西面城墙巡城。西面城墙的宋军已经分作泾渭分明的两股,刘光国辛家兄弟率领的环庆军呆在靠北的一段,都门禁军在靠南的一段城墙。赵桓好生安抚了辛家兄弟一番,拨付了一些赏赐,便到西南段城墙来。在拐子诚上,几十个都门禁军的将领跪迎天子。

    赵桓跳下马来,一一询问这些禁军将领的名字,目下西段的都门禁军归一位叫何庆彦的老将率领。

    赵桓对何庆彦等人也加以安抚,表示哗变的祸首已经伏诛,决不再加罪于其他人。赵桓伸手拍拍一个禁军将领的肩膀,发现他只穿着单薄的麻衣,便把张叔夜给他带来的好消息转告给大家:“朝廷已经订了冬衣,不久就可以发给大家。”

    这时,金兵的又发起了新一轮攻势,金后营中推出多少状如篷帐的牛皮车及状如大鹅的木车。赵桓故意问道:“这是什么?”左右奏禀:这叫洞屋、鹅车,都是攻城的利器,如让它们逼近城根,城守就有危险。赵桓看看城下的护城河既宽又深,里面的积水都已结成厚冰,谅他们插翅也飞不过城壕;倒也不甚在意,又对将士们勉励了一番。

    这时候,已经到了午膳时分,内监们送来御膳。他下令撤了,以饷守卒,自己却取士兵的伙食,与他们一起吃了一餐。

    城头的禁军军汉都十分感动,就在这君臣相悦其乐融融的时候,赵桓看见一个小押正没有吃饭,而是把黑馍放到怀里。赵桓让童穆叫他到面前来询问。这个押正道:“皇上的仁德,咱们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小人死在沙场上,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小人的妻儿,他们还在挨饿。”

    赵桓道:“你不吃饱了,怎生杀敌呢?”

    “若是妻儿都没了性命,杀敌又有何用呢?”

    这个押正这么一说,周围一片哗然,何庆彦暗暗赞道:“好汉子。”

    这时,跟着赵桓巡城过来的辛企宗喝道:“好大胆的贼子,说这样不忠不义的言语,吾等杀贼,是为了官家,岂是为了尔等狗一般的性命。”

    辛企宗这样借题发挥,把城上的都门禁军都挤兑住。那个押正气不过,便道:“空说有什么用,待吾下得城头去,斩些首级上来,才是真本事。”

    边上有人叫道:“项兄弟说得好,大哥同你一起下去。”

    何庆彦正要拦阻两人,谁知赵桓见军心可用,先问两人的名字,原来是都门禁军的两个押正,一个叫项充,一个叫李衮,他们两人一起头,周围两百多人都愿意到城下去走一遭。赵桓道:“项虞侯,你先把干粮吃了,你家里那一份,朕补给你。”他当场把项充李衮都提拔成虞侯。

    待项充等人吃饱了,项充取来长刀旁牌,向赵桓施了一个礼,便和李衮一起带着两百旁牌手下城冲杀。这些旁牌手都是一般装束,左手拿着旁牌,背后背着标枪,右手拿一把长刀。

    众人出了城门,在投石机的掩护下,用旁牌护住身体,用木板和稻草垫铺在坚冰上,渡过战壕,向着金兵的鹅车洞屋冲去,看离的金兵近了,便甩出一轮短矛,随后勇猛地扑入金军的队伍中,与金军混战。项充和李衮的武艺,并不输与金军。他们在敌阵中往来跳荡,不多一回就斫死敌军五六十名。

    但两百多人毕竟人数太少,渐渐地,他们被金兵合围了。

    赵桓让何庆彦速派援兵,何庆彦回答:守城都各有任务,抽走一队,城墙上的防守便薄弱一分。而且都门禁军除了他自己,在西面在没有什么人物,能带队下城搏杀了,还需请辛统制施以援手。

    赵桓又让辛企宗派人援助。辛企宗装模作样的派人通知统领范琼出城营救,但左等右等,也不见范琼部的动静。城下的情势越发危急,这时,金枪班教头徐宁愿带五十骑出城突击。

    金枪班是卤薄队的成员,平日起的是仪仗作用,但成员都是马术上乘,枪法精湛。赵桓也想让身边班直露个脸,便准徐宁带领五十金枪骑兵出击。

    城门半开,五十骑鱼贯而出,快速冲过护城河的冰面,徐宁一马当先,用钩镰枪挑开挡在前面的金兵,杀到阵中去,将项充李衮等人往外带。一干人等且战且退,和金兵一起来到护城河的冰面上。

    双方正苦战间,突然几百人一齐惊天动地的大喊,护城河上的冰碎了,宋金双方几百人一齐掉进护城河里。其中大部分人是带甲的,掉到河里没那么容易游上来。

    赵桓在城楼上看的着急,急令何庆彦快些派人救人,这时,随驾的张叔夜在一旁说道:“微臣已调走马承受带领南城的兵马前来救援。”

    果不其然,呼延庚带了近两千人,从汴梁城墙外和护城河之间转到了西面,一部分人警戒,另一部分人顺着河岸捞人。

    包括项充李衮在内,宋兵们大多趴在旁牌上,他们自己用胳膊划水,边上的宋兵用挠勾把他们捞上岸来。徐宁身穿一副雁翎金圈甲,甲片又细又密,幸好他没有掉到水里去,而是被隔在了对岸,金枪班几十骑大多被隔在对岸。

    呼延庚朝城上喊话:“放吊桥!”

    赵桓见自己的金枪班被隔在护城河外,心下十分焦急,急令何庆彦把吊桥放下。

    与此同时,呼延庚让自己部下全部的步兵沿河列阵,宋兵几乎人人带有弓弩,这近两千宋兵隔河射击对岸的金兵。一面派人把十床凤凰弩搬到河岸边来,一字儿地摆定,对准对岸的金兵猛烈地发射箭矢。

    凤凰弩是一种利用机械发射的高级巨弩,每一床需要二、三十名熟手服伺它,一经彀弓注矢,弩手们用力一踏足,十支七、八尺长短,单单一个箭镞就有三斤重,间骨上带着风筝般翅膀的巨矢就同时飞出,最远处可达一千步。铁甲、盾牌、挡板、牛皮帐篷都挡不住它的锋芒,两三尺厚的土墙也射得透,确是当时战争中远攻的有效武器,不到决胜关头,不肯随便拿出来使用。它只有一个缺点,在两军相交 ,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中,怕误伤了自己人,这种风凰弩却施放不得。

    护城河的南岸,弩矢猛发,急如骤雨。对岸的金军,无论在地面上、窝铺里都存不得身,只好纷纷散开,胆大的就匍訇在原地上,伺机攻击。从河岸到徐宁被缠住的地方,留出好大一片空地出来。

    呼延庚也带了五十骑,待吊桥一放下,就从吊桥上冲了过去。

    吊桥极短,呼延庚冲过吊桥的时候,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五十骑迅速在河岸边拉开了一片空地。后面跟着杨可发的步兵指挥,这个指挥马上在桥头展开,守住桥头。

    城头响起了激昂的战鼓声,却是张叔夜令人击鼓传讯,通知徐宁,叫他向外突围。

    呼延庚整个队伍艰难行进。金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在阵中,呼延庚尽力往前望,围过来的金兵太多了,目光到处密密麻麻都是人头,一时间居然看不到徐宁被围在哪里。

    注:两名宋兵手持旁牌长刀斩杀五六十名金兵,史有所载。宣和录曰:是日驾御朝阳门,胡兵数十逼城,出不逊语卫士三百馀乞下战,从之。遂合战,中有执盾二人独奋身跃入,手杀五六十辈而馀兵不进,诏促使援之卒无肯者,二人竟死。上不怿。以勤王师不至,令挑战以示敢敌,然可用者独有卫士三万尔。每出师数百人虽多获级以归然已十失五六矣。

第六十五节 借粮

    呼延庚眼前,每一个敌人的表情都不一,有的恐乱,试图后退,有的怒吼,攘臂举矛用力向前挤,有的转头望向旁边,听不远处一个酋帅的命令和指挥,匆匆一眼望过去,各种表情很快就被淡化,被他们盔甲代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伤者在痛叫,勇士在奋呼。

    呼延庚往前再又望了眼,敌人密密麻麻,也不知前边还有多少敌人。他似乎再也突不进去了。 他做出了决定,正要下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向后撤”,突然听到一声大喝,急举首前看,对面的金兵先是不知所措,或扭头向后看,或仍挺矛向前冲,但没等太长时间,对面的敌阵乱了起来。先是从后边乱,继而前边也开始乱,一个手持钩镰枪的骑士跃入呼延庚的眼帘。

    这个骑士衣甲尽血,跨马勇行,奋枪喝咤,就像一柄刺入海水中的利刃,把挡在呼延庚阵前的金兵从中剖开,杀出了一条通道。凡是挡在他前边的敌人或被他直接刺死,或被他用镰钩挑起,甩到半空。金兵一片人仰马翻。

    只看这个骑士,绣袍巧制鹦哥绿,战服轻裁柳叶黄。顶上缨花红灿烂,手执金丝钩镰枪。可不正是徐宁!

    两边合拢,八十余骑向着桥头杀来,杨可发在桥头早已布好阵势,接应骑兵过河,再用凤凰弩射住阵脚,在对岸弓弩的掩护下步队也收拢过河,随后收起吊桥。有些金兵已经衔尾追上了吊桥,杨可发一人手持铁枪,将这几个金兵赶下河去。

    众人回到城上,面见赵桓,赵桓问道:“此次多少人出阵,多少人回来?”

    边上何栗赞叹道:“官家不问功劳,先问伤亡,真是仁君。”

    此次加上呼延庚及杨可发部,过河的接近八百人,现在回来的,只有五百人出头。

    赵桓慨叹了一番,吩咐童穆,此次战死的,由宫里出钱,加以抚恤。所有出阵的兵将都有嘉奖。这时,徐宁下拜请命,要求到西面城墙作战,因为西面的都门禁军缺少大将统领,

    蛇无头不行。赵桓又勉励了一番。跟着张叔夜回到枢密院

    呼延庚作为走马承受,跟着张叔夜回到枢密院,张叔夜刚坐下,喝了一口热茶,长叹一声:“汴梁粮草不续,庶康,你可有什么办法?”

    “庚是武臣,对民生之事知道不多。”

    “是么?你借钱买冬衣的事情,不是做得很好么?军汉有了冬衣御寒,商家和你都赚到了钱。只是府库要亏一大笔。”原来张叔夜已经知晓幕后的借款人是呼延庚。

    呼延庚讪讪一笑:“那是石行方做的,末将只是帮衬罢了。”

    “不是你,是吗?”张叔夜知道不是追究的时候,不在细问,而是把话题绕回来:“庶康,辛永宗被杀,终归是禁军的家属没有粮食吃,才闹将起来,可徐府尹告诉我,官仓的存粮,只能供给禁军。”

    呼延庚心想:汴梁又不是没有粮食,不过是高门富户囤积居奇,不肯拿出来发卖罢了。便道:“请勋贵高门放粮呢?”

    张叔夜苦笑,看来呼延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便道:“你先回营房歇息吧。”

    十日来,金兵在南面也立起了一连串的营垒,基本阻断了南面颍昌与汴梁的联系。腊月二十日,张叔夜大集幕僚,也把呼延庚召过去,由于城中平民缺粮,守在各个城门的都门禁军和京畿禁军,都有些军心不稳。

    呼延庚道:“凡是家属在汴梁城中的,一律多发一份粮草。”

    参军事刘子羽道:“汴梁存粮,本够一年的支用,若是发给家属,再加上其他意外的损耗,那就只能支撑三个多月了。”

    呼延庚回了一句:“若是禁军军心不稳,可就连三个月都支撑不了,留着粮食有什么用?”

    张叔夜沉吟了一下:“先给禁军家属放粮,本官去请皇上下旨,着皇亲国戚、勋贵高门将存粮交开封府发卖。”

    张叔夜的动作很快,赵桓第二天就有圣旨下来,让各个勋贵,要么给把存粮交给开封府平价发卖,要么直接施粥。

    倒是有些勋贵在府邸周围设了粥棚,但给开封府交粮食的寥寥无几。朱皇后的娘家倒是准备了一百石黍米,要交给开封府,请开封府平价发卖,开封知府徐秉哲道:“贵戚按平价发卖粮食,岂不是扰乱了粮价?”把这一百石粟米退了回去。

    据《靖康野叟录》记载,徐秉哲曾经对太宰何栗是说,如果朱皇后家平价发卖粮食,他们家屯了多少粮食啊,屯这么多粮食又平价发卖,不为赚钱,那是图什么呢?“居心叵测。”

    连皇后家都被安上了居心叵测的罪名,那别家就更不敢把粮食拿出来了,何况大多数高门大户囤积居奇是为了高价售粮获利呢。

    就这样,金军在外面围城,但攻城的势头没有前十天那么猛烈了,而宋军勉强以给军属发粮的手段,稳住了军心士气。但城内的存粮一天天的少了,百姓家中已经成了熬粥度日。就这样,进入了靖康二年。

    靖康二年的正旦,赵桓在正殿接受群臣朝贺,赏赐群臣,随即中书侍郎王孝迪建议道:“值此正旦佳节,当移酒水予金朝国相太子,以期修好。”(注)

    赵桓准奏,让王孝迪去办理。

    张叔夜慨然作色:“城中百姓尚且只能食粥,岂有送酒水给敌人的道理?”

    赵桓感到奇怪:“朕不是已经下旨让皇亲国戚将存米交开封府发卖?”

    “虽有圣旨,但无人照办。”

    赵桓凄然落泪:“哀民生之多艰。”于是,赵桓下令将艮岳的飞禽走兽放出去,供开封百姓捕捉食用。但亲贵支粮一事,还是没有着落。

    张叔夜在枢密院的大堂上,听着宋江等人向他报告,守军存粮一日少过一日,不由得长叹一声。

    呼延庚也在一旁听令,他自当了走马承受之后,多半时间都在枢密院当值。他暗暗给宋江打个手势,两人来到堂外。

    “宋机宜,洒家想去奉旨借粮。”

    “借?”宋江用探寻的的目光盯着呼延庚,“此例一开,只怕张枢密也担当不起啊。”

    “所以不能让张枢密知道。”

    “那走马为何又与俺说?”

    “想宋机宜提点一下,哪几家是可以借的,哪几家是碰不得的。”

    宋江脸色大变:“俺不是汴梁人,不知道。宋江没听你说过此事,什么也不知道。”说完掉头就走。

    呼延庚心中叹道:“好老道的宋江,这就溜了。”不过,虽然找不到顶雷的,但借粮之事,势在必行。现在只好在四城都找到同盟者,一起行动,到时候法不责众。呼延庚约来了吴革和徐宁,又通过吴革约来姚友仲,众人商议一番。徐宁因为被呼延庚救过,十分承他的情,他的妻小也在城中,自然也愿意多弄一下粮食。

    吴革道:“吾有两个好友,一个叫雷观,在户部供职,另一个是丁特起,也在张枢密帐下当幕僚。雷观曾提过一个点子。他在户部供职,可以拨借太仓公粮,举办一个账济所,一方面是救济难民,一方面可以招兵,作为守城军汉的后备,也可以防止有勇力的人作乱。”

    “这个点子出得好。我们借来的粮食,除充作军需外,就以户部太仓的名义赈济百姓,同时遴选军汉。这些救济点开了么?”

    “开了,围城以来,许多穷苦百姓失了业,或因小生意的收入减少了、不足维持生计,需要政府救济。赈济所虽用公稂,却以民办的形式出现,借用五岳观、启圣院、同文馆三大处地方。每天发放救济粮食,并熬稠粥两次,供贫民食用。请太医邢倞、太学生吴铢还有皇亲高某、宗室赵子昉等人出来主持。”

    “嗯,把领用赈济粮食的贫民连同他们的家口,一概都登记起来,编成名册,分为小队、大队,按次序领粮。还有不少脱了军籍的教兵游勇,懂得军事编制的禁军军官以兵法部勒军民。”

    “丁特起在张枢密那里,替我们说好话,让张枢密去应付朝廷中的人。”呼延庚想,这个黑锅,还是塞到张叔夜那去了。

    第一次借粮非常顺利,他们首先找到了朱皇后的娘家。朱国丈还是知道轻重,他家本来就想出粮,参军事赵伯臻和朱府的管家细细商议了一番,朱家愿出粮两千石,勉强够守城大军三日食用,也不用现银购买,只消待来年户部和开封府收上来的粮食偿还便可。

    随后赵伯臻、张彦橘、刘子羽等人由拜访了曾经有意发卖粮食的几家勋贵,如高家,向家,石家等等。石行方在石家这个大家族里只是旁支小辈,根本说不上话,反正这几家多多稍稍出了一些粮食,总共够大军十日支用。

    接下来,是已经倒台的公相蔡京家。

    注:《三朝北盟会编》有载,在金兵攻城期间,赵桓接受宰相的建议“又遣人以酒食移金人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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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节 茂德

    对现在蔡家的家主蔡鞗来说,他感觉有些撑不起门户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蔡京一共有八个儿子,次子早夭,八子尚且年幼。三子蔡翛,曾任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在靖康元年的时候被赐死。四子蔡绦,官至徽猷阁待制,现在被流放到了白州。而蔡鞗因为是驸马,得以没有和父亲一起连坐,而留在了汴梁,他的父亲和三位兄长,都被治罪,他现在成了蔡家的嫡长子,也是蔡家的家主。

    看在茂德帝姬的份上,赵桓也没有过多的为难蔡鞗。而蔡鞗也继承了几分父亲的书画才艺和长兄的无耻,时常被赵桓招进宫去,充作弄臣,时而诗画唱和,时而女装白膏敷面,就这样带着蔡家挨过了靖康元年。

    正旦刚过两天,蔡府上下,正在忙着修缮府邸。去年年底的时候,太学生雷观带领百姓,把太师桥的假山拆了当投石机的石弹,还放了一把火,史载“蔡京第火,其光亘天,居民邻屋无犯,明旦士庶观之宅焚而不及於邻人,皆快之。”所以被烧坏的府邸要修复起来,好歹过个上元佳节。

    就在蔡鞗把管家丢在外堂主持,自己躲在书房静养的时候,突然管家来报:“枢密院的参军事刘子羽要拜访老爷。”

    蔡鞗愣了一愣,才想起来父兄都已不在,“老爷”就是指自己了。刘子羽是述古殿直学士刘鞈的公子,据说晓畅军事,深得官家喜爱,自己还是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于是蔡鞗就见了刘子羽,见过之后,蔡鞗闷闷不乐。

    茂德帝姬十分贤淑,特地叫丫鬟过来探问。

    蔡鞗道:“倒也无需烦劳夫人动问,只是家父落难,什么人都要上来欺压一番,刘子羽要我蔡家拿三千石粮食,借给守城四军。”

    丫鬟回去了,过了一会,带了茂德的话回来:“夫人有话,守城军汉守的是大宋江山,老爷身为驸马,当为国分忧才是。”

    蔡鞗道:“夫人说得对,只是一下拿出三千石粮食,着实为难得紧。”

    丫鬟道:“夫人说了,量力而行,也就是了。”

    当天下午,又来了一个参军事赵伯臻,要找蔡鞗交割粮食,蔡鞗也不见他,只是让管家带话:“三千石拿不出来,只有五百石,聊表心意。”

    赵伯臻软磨硬泡了半天,管家也不松口,赵伯臻只好正色道:“非是大军向贵府乞讨,乃是奉旨收粮。圣人家(朱家)、郑太后家,钦圣太后家(向家),宣仁太后家(高家)俱已备粮。若是今日不允,只好明日再来理会。”

    蔡鞗在外面偷听,听见这话气得冲到大堂来一拍桌子:“我便怕你明日不来也!明日尔等携圣旨来,吾把蔡家的性命都予你。”

    赵伯臻拱拱手:“今日就告辞了。”

    “不送!”。

    第二天,枢密院的人果然又来了,不过是个武将,呼延庚,现任宣抚司走马承受。呼延庚二话不说,直接向蔡鞗展示了圣旨。蔡鞗道:“粮食就只有五百石,你到府中去搜,多出来一粒任你搬走。”

    “没有粮食,给抵价的钱绢也可以啊,蔡府豪奢名闻天下,怎么会拿不出来。”

    “家父论罪之时,钱绢已被抄没,没有现钱,吾家只好拿些古董去变卖,聊以度日。”

    呼延庚往蔡鞗家中四壁看了看:“这哪里是变卖古董度日的样子嘛。你家这银灯、各色器皿,呵呵。”

    这声“呵呵”把蔡鞗惹怒了:“这都是茂德夫人的陪嫁物事,哪里能去变卖的。”

    “既然是茂德帝姬的陪嫁物,那正该充作军饷。”

    蔡鞗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就听见堂外一声娇叱:“好大胆,谁人要拿本宫的嫁妆。”这时,就见一个宫装女子,带着垂纱遮住面目进到大堂来。

    蔡鞗连忙施礼。

    呼延庚知道是茂德帝姬,心下好笑,微微一躬身。

    茂德也无心计较他礼数不全,直接问道:“是你要拿本宫的嫁妆吗?”

    呼延庚道:“不是洒家。是大宋的兵将要拿。”

    “胡搅蛮缠。”

    “敢问殿下,我等兵将守城,保的是不是大宋江山?”

    “……”

    “大宋江山是不是赵家的?”

    “兵将们没有饭吃,是不是该赵家人出钱?”

    “殿下是不是赵家人?”

    呼延庚一连串发问,把茂德问得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强词夺理。兵丁的军饷粮草,自该问枢密院、问兵部、问开封府、找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

    “大宋江山是开封府的么?是徐秉哲的么?”

    “哼!”

    见已经暂时压住了茂德的气势,呼延庚又摆出一副以理服人的样子:“我等已向开封府讨要军粮,但开封府能供给的军粮只剩下十五天了,这不足的部分,还请皇亲国戚为官家分忧。何况圣人,钦圣太后,宣德太后等勋贵家,都已经出粮了。”

    借着以情动人:“就算如同太原一般,粮草断绝,三千精兵、一万民壮大多饿死,活下来的人以老鼠、树皮为生,也要保住大宋江山,保得殿下周全。”

    说起太原,茂德也为之动容,叹了一口气。

    呼延庚见到茂德叹气,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茂德在另一个时空的命运非常悲惨,被掳入金营后一年内就被折磨致死。在呼延庚的心目中,这些被“赔偿”给金国的妇女们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给赵佶赵桓陪葬。但这样深宫中长大的贵女值不值得救呢?呼延庚今天顶替赵伯臻来,就是为了亲自了解一下茂德的态度。如果她如同一些皇亲国戚一样,对军汉的生死毫不关心,冷漠以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去死吧。

    为了不让自己犯下错误,呼延庚冒了点小风险,如果蔡鞗真的告到赵桓那里去,呼延庚少不得要躲藏几天,直到金兵打破城墙再露面。至于更大的风险,以赵桓的软弱性格,他还敢在金兵围城的状况下和守城大军翻脸不成?他反复下旨筹粮,结果应者寥寥就可以看出赵桓的执行力了。

    所以在权衡了风险之后,呼延庚今天亲自到蔡鞗府上来,他自己心里明白的原因,自然是要判断茂德值不值得救,但潜意识里,却是一个身为穿越者的自发行为,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也罢,本宫带来的这些银器,本没有什么用处,便称出一千两银子来,充作军饷吧。”北宋还没有银和钱的交易官方牌价,但银贵钱贱,一千两银子足以购买两千石米。

    “殿下深明大义,”呼延庚取了一个食指粗细的竹节出来,是军中常用的信筒,外面刻着武将的独有的记号,可以明确消息是由谁发出的,或是发给谁的。呼延庚的信筒上刻着一只蹲在岩石上的老虎,谐音虎岩,“若是殿下性命攸关,可用这个信筒传信,只要交到神武南军大营里,消息都会到下臣手中。下臣必来援救殿下。”

    茂德一笑:“你给他吧。”说完一指蔡鞗,转身离去。

    呼延庚又把信筒递给蔡鞗,蔡鞗本来摆手拒绝,但想到茂德已经接受了,他不敢违背茂德,终究还是收下了。呼延庚到外面招呼军汉搬取银器不提。

    赵伯臻今日没来蔡府,而是去了殿帅王宗濋府上,王宗濋是王贵妃的亲哥哥,只看他藉此成为勾当殿前司公事,位列三衙之首,就知道王贵妃有多得宠了。赵伯臻进到府上,以下属之礼拜见了王宗濋,说明来意,请王宗濋助粮三千石。

    王宗濋照例推搪了一番,见实在搪塞不过,便说:“愿出粮三百石。”

    赵伯臻道:“这连一成也不到,太尉把吾等当做乞儿乎?此乃奉旨支粮。”

    “出去,只有我拿皇帝吓人,岂有人拿皇帝吓我?”王宗濋说完,管家带来几个家丁,就要赶人。赵伯臻忙拱拱手,逃出王家。

    辗转了几天,从亲贵处筹到的粮食,以及把钱绢折算成粮食,全部加起来,只有二十天,加上开封府本来的储备,只够守城军支撑到正月底,更不用说救济汴梁百姓了。

    呼延庚一听说赵伯臻被王宗濋赶出来了,当即就要去殿帅府理论,被刘子羽好歹劝住。呼延庚转念一想,在另一个时空,王宗濋的妹妹王贵妃,也是要被当做赔款送到金营中去的,便问一旁的丁特起道:“丁参军,你的《泣血见闻录》写得如何了?”

    丁特起正在私撰一本靖康朝的实录,就是这《泣血见闻录》了。他回答呼延庚:“诸将捍卫汴梁的功勋,都记录下来了。”

    “王殿帅的所作所为,你可会记录?”

    “如实记录。”

    “那就好,丁参军,你要好好写写王殿帅,王贵妃,还有那些到现在还没有支粮的赵家人,看看他们这些人,为保住大宋江山,到底做了些什么。”

    “对,让这些人难逃悠悠之口。”

    “哪里,我只是给赵家人记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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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节 何庆彦

    正月初六,金兵在西面城墙墙之外,大张旗鼓,喧闹非凡,众金兵推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到阵前,齐声大呼:“胡直儒在此,宋军全军覆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守城的诸将都到城头观看,有认得胡直儒的,说道:“果然是他。”

    张叔夜得到消息,与众人商议:“吾遣胡直儒远赴江浙,招募援兵,不知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还被金贼抓住。”

    “相公一共派出四道总管请援。真正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赶来的,只有东道总管高胜非和南道总管高公纯。但金贼只是抓住了胡直儒。想来胡学士在半道上被金贼抓住了。若是金贼抓住了其余三道总管,自会到阵前炫耀。既然只解了胡学士出来,想来其余三道暂且安泰,相公勿忧。”

    “老夫自是知道,不过胡学士被抓的消息,已被军汉百姓传遍全城,只怕已是人心惶惶了。”

    众人皆沉默。无论如何,一路援兵的主帅被俘,对守城军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半晌,呼延庚道:“快要到上元节了。不若请官家在上元节巡视四城,慰劳士卒。同时大放烟花,让全城和城外的人都看看,我汴梁士气不坠。”

    “好,既然要办,就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将守城的有功将士,都嘉奖一番。”

    正月十五,上元节,赵桓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巡城。这一天他要四面城墙都走到。赵桓每到一城,就会颁发赏赐,有功者每人一个金碗,另加皇后带领宫女们赶制的厚毡布围脖一条。另外第一批冬衣已经到货了,虽然都是用银钱从质铺购买的旧衣服,但也能御寒。

    “雪意未解,士卒暴露,朕不敢白安,亲幸四壁,犒劳将士。皇后偕宫人亲制棉襦千领,已发至军前!宫内尚在续制。务使三军尽得挟纩,踊跃赴敌,朕心慰矣!”皇帝都说了宫内尚在续制,既然有了第一批冬衣,后续的冬衣就肯定会送来。

    城上欢天喜地,城下金兵远远的望见,飞马禀告主帅。斡里不、粘罕等人颇为不忿,立刻点起大军攻城。

    这时赵桓正巡视到西面城墙,刘延庆劝赵桓速退,赵桓道:“朕观将军破敌。”

    皇帝临阵,宋军士气大振,奋战一天,四面都将金兵打退。但唯城西损伤最多,其余三面有壕垒保护,金兵向壕沟冲锋就极其艰苦,等到了壕沟里,就成了强弩之末。而西面金兵则是直接进攻城墙,经过这些时日,金兵也新增了不少攻城器械,几乎攻上城头,幸好何庆彦、徐宁等人奋战,终究保得城墙不失。

    晚上,汴梁城中放起烟花,璀璨的花束在夜空中绽放,几十里外的人都看得见。

    汴梁百姓议论纷纷。

    “金贼围城了,还有心思放烟花,官家真是不知道着急。”

    “金贼围城了,还有心思放烟花,看来官家和大臣们都成竹在胸,金贼不日可破。”

    本来汴梁放烟花只是个热闹意思,但到了凌晨的时候,城外,南面,也开始放烟花。烟花放得又急又密,内侍童穆跑到寝宫前面大叫:“大喜啊,大喜,城外援兵来了。”

    赵桓听见这消息,赶紧爬起来观看,一高兴,也不计较童穆惊扰圣驾,而是让童穆快到枢密院去问个清楚。

    呼延庚正在枢密院里向张叔夜解释:他早已请呼延灼与颍昌的韩滔彭玘约定,待汴梁城中放出烟花的时候,无论什么情况,颍昌也在城外的一座土丘上放起烟花,以示援兵的呼应。

    看到城外的烟花,呼延庚心中也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看来颍昌还没有失陷,那南面的道路仍旧是通畅的。必要的时候,只要全力围攻金兵在南面的几座营垒,就可以恢复和外围的联系。

    但上报给张叔夜和皇帝的信息还可以稍稍夸大一些:“相公,这烟花如此密集,以末将看来,南面定是援军大集。”

    赵桓得到了童穆的回报,也是龙颜大悦,长吁了一口气:“援军既然来了,就可以和金国讲和了。”赵桓还没有意识到,战中有和,和中有战,或者称为寓战于和,寓和于战,比完全的和还要坏,完全的和是一种急性的自杀,万一死不掉,人们必须走相反的路来挽救生命。半战半和是一种慢性的自杀,最后必至于死亡。连改弦更张的机会都没有。

    这烟花在金营之中,也是引起了一些混乱。金兵围困汴梁已经一月有余,他们储存的粮草已经不多了,由于宋国进行了清野,在周边也没打到什么粮食。今夜看到颍昌的烟花,倒是提醒了金兵,天一亮,完颜斡离不就派高彪和赤盏晖带领各自的猛安,前去攻打颍昌。

    韩滔和彭玘在颍昌准备时间也不短了,虽说麾下军汉不如金兵精锐,但以城墙为依仗,高彪等人打了两天,硬是没把颍昌打下来。

    这就有点不好办了。金兵大队现在正在围汴梁,汴梁大城,不是项太原那样两万人就能困住的,总不能把大队撤了来攻打颍昌。

    斡里不等人得知高彪的挫败,也是暗暗着急,眼看金兵的军粮是一日少过一日,说不定金兵比汴梁城里还要先把粮食耗完。于是他拉下脸面,去找粘罕。粘罕也清楚现在的局面,在跟斡里不要到好处之后,便同意两军合力,集中攻打西面城墙。

    正月十八日,金兵将主力全部集中到西面,开始攻城,其余三面都只是虚打旗号,骚扰牵制。

    在累日的攻城战当中,粘罕发觉“野地合战,宋军望风披靡,凭城坚守,我军每每勿克。”这时在西路军的汉人时立爱、高庆裔等就向粘罕献策,按照古兵书上记载的式样、尺寸,制造出来,用以攻城。在太原城下试用已见成效,但到了东京城下又发生新的困难。

    在太原时,他们只要临时搭制一些载重量较大的桥板,就把重武器渡过护破河了,撤退时也是如此,去来十分自由 。在东京城下,由于城上的守御玫击较为密集,护城河较宽,还有东京靠近黄河,土质较松,他们试渡了几次,都告失败,或则陷在城河中,或则勉强渡过后,被城上发下来的擂石泥弹铁箭等摧毁。这才发了个狠心,非要把东京四周的护城河全部填没不可。但北、东、南三面的护城河都被保护在纵深广大的壕垒体系当中,这就只剩下西面一个选项了。

    要说也是凑巧,在辛永宗被杀后,西面的防守被分作都门禁军和环庆军两段,赵桓便派了一个叫做李擢的文官,协调两段城墙的防守。李擢不知兵事,整日只知道招待刘光国、辛企宗等饮酒。这天有兵丁向他汇报,金贼在河上凿冰,李擢不以为意,“金贼要想过河,便铺芦席过来了,凿冰就是要坚守。”于是李擢继续和刘光国辛企宗等饮酒。

    这时禁军大将何庆彦和环庆军的辛康宗各自指挥下属与金兵进行对攻。双方都猛发弩炮。上面的宋军要想籍炮石和箭矢之力,使填河的和掩护填河的金军站不住脚,迫他们退回去。

    在战场上富有经验的金兵已把多辆洞子推到河边,在它掩护下施放弩炮以杀伤城头上的守军。洞子里装满了土、稻草、麦杆、木板。士卒们都扑倒在已经填实的河道上,只等城上的一阵矢石过去,他们趁势揉进,用土填入一段新河道上,上面再铺几层稻草麦杆和木板,城上的攻势虽猛,打不退金人填河的决心。不少汉民被迫负草填壕,大量的血渗入泥土中,流在冰块上,但在金兵的逼迫下节节前进,眼看这一段河道都要给填没了,形势十分危险。

    徐宁带着项充李衮出城野战,辛康宗本想出城呼应,但环庆军与都门禁军过节太深,统制范琼对辛康宗说:“忘了乃兄之仇吗?”拒绝出战。辛康宗只好派人到李擢和刘光国处请将令。李擢和刘光国、辛企宗正喝的酒酣耳热,问道:“金人上城墙了吗?还在填河?由他,不许出击。”

    徐宁等人在城下与金兵鏖战,慢慢坚持不住,被逼回城里。这一天,金兵把西面的护城河填了一半,已经能够行进大军,西面已经不能再依靠护城河阻截金兵了。

    正月十九日,这一天金兵的攻势,是从东面先发起的,金兵直接攻入壕垒,在壕沟里与宋军短兵相接。东面接替解潜的都统制髙师旦正在曹州门城楼上指挥,被一跟巨弩钉在城楼的墙壁上。吴革亲自带队,在壕沟里与金兵苦战。虽然金兵的要比宋兵勇猛一些,但壕沟狭小,边上还有土垒里射出的冷箭,城楼上的泥弹又遮断了金兵的后援,因此金兵每次对壕沟的进攻都失败了。南北两面的战况也是一般凶险。

    西面的战斗更加激烈,不仅粘罕麾下,斡里不麾下的诸将也出现在西面城墙下,投入的鹅车、洞车有两百多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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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节 退却

    正月十九日这一天,西面城墙诸门,险象环生,几乎在每个时辰中几乎都有五次、十次被攻入的危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所有的楼橹全被击毁,用以阻挡炮矢的虚栅和绳网也都被火箭烧成灰烬。宋军只能凭血肉之躯,在城头上抵御矢石。有时一矢中胸,人被直直地钉在烧焦的木柱上,手足头部都佝偻起来,象只烤红的大虾;有时一炮飞来,被击碎的头颅和折断的四肢一齐在天空中飞舞,阵阵血雨,洒在雪堆上。

    洞子车在城根下一子排开,猛攻城门,地面上层层叠叠的全是尸体,辛康宗指挥的是开远门,他眼看开远门那铁铸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就知道这道大门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命令属下在城墙下埋伏好,一声号令,突然打开城门杀出去,把金兵打了个错手不急。宋金两军在开远门下混战,。负责支援的辛道宗看兄弟陷在城外,也带领亲兵去救,随后辛企宗也派来援兵,辛家兄弟一起奋力拼杀,终于没让金兵把城门攻破。

    在金兵退去以后,辛企宗对着刘延庆、,刘光国父子大哭,环庆军最后的一点本钱,就要这么损失光了么?

    但宋军中现在整体上却弥漫着一种乐观的情绪,看来南面援兵大集,让金贼着急恐慌,这才不要命的进攻,今天四城,金兵损失超过万人。入夜以后,汴梁的老百姓掌着灯上城头来看今天的战绩,大家感到欢欣鼓舞,一种乐观的说法,认为金军经过这样一次挫折,已经无以为继,看来他们只能象第一次围城之役一样自动撤兵回去了。

    此时,睿思殿中,国舅王宗濋正在对赵桓说道:“皇上勿忧,金贼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把这七千七百七十七名神兵放出去,金贼定然灰飞烟灭,到时在讲和,金贼无有不从。”国舅王宗濋在这次围城战中寸功未立,而且对亲贵支粮的圣旨也拖延怠慢,现在他看到宋军有打胜的苗头,就跳出来抢功了。

    王宗濋早就在禁军中找到郭京等三个神将,按郭京的要求找齐了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军汉,屯在天清寺里,过着神仙般的生活。现在他就要把这队神兵放出去,收取胜利的果实。

    赵桓正犹豫间,童穆就来通报,刘延庆求见。刘延庆是来哭惨的。这一天他的环庆军旧部损失惨重。赵桓一面是心软,另一面也想见见神兵的威力,就答应让刘延庆部撤下来,明日换神兵去战斗。

    郭京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郭京到时要在城头上作法,祭一座血海罩在金军营寨上,不可使凡夫俗子看见,城头守军一律撤退。二,每壁城上都要树起三面绘有玉帝天王之象的绣象,使金人丧胆。三要赶制槛车数十辆,缚置粘罕、斡离不等酋,一车一人,决不落空。

    这些要求,都被接受了。这下不仅是环庆军,整个西面城墙的守军都要退下来。

    正月二十日,郭京率神兵出开远门出战“郭京六甲法能使人隐形,言未脱口,贼兵分四面鼓噪而进,我军方逾濠,虏二百馀骑突之冲断,前军一埽而尽,居後者尽堕护龙河吊桥已为积尸所压不可持矣。蹂践殆尽哀号之声所不忍闻。”

    七千七百七十七名神兵被金兵二百余骑一扫而尽。金兵乘着城楼无人值守,以鹅车攀上城墙,以撞车撞开城门,开远门城墙失守了。

    何庆彦、徐宁所部在顺天门城楼下驻屯。得知金兵上城的消息,便率领兵将上城,城上金兵箭矢如雨下,一时之间攻不上去。顺天门外金兵又用撞车攻城,而不断有金兵登上城楼,随后往下杀来。见城不可收拾,何庆彦无奈之下,往内城退去。

    半个时辰之内,全城大哗。

    范琼所部守金辉门,他在城楼上看见开远门和顺天门似乎被攻破了,便带头大叫:“何统制献了城门。”随后带领自己亲兵往内城撤退。金兵顺着城楼,往南北两路劫杀,在北面安肃门的城楼上,为姚友仲率领部队挡住,北面城下还有壕垒护持,金兵不能内外夹攻。同样,在南面的安上门城楼,也被邱穆陵仲廉挡住。

    时间倒推到前一天晚上,呼延庚在听说朝廷准备用神兵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他先去找张叔夜,又请了他的叔父,龙捷四厢都指挥使呼延灼到枢密院商议。

    张叔夜因此连夜觐见,要劝诫赵桓,但徒劳无功,赵桓只是同意让汴梁城内待机的一万五千名龙捷军做好迎敌准备,以备不测。呼延庚对这个命令加以发挥,一大早龙捷军都在天波门和崇明门集结,这个时候,即使被皇帝猜忌,被御史弹劾也顾不得了。

    天波门和崇明门分别处于皇城的西北角和西南角,在皇城的西侧,紧邻着西大街,西大街南北走向,北通安肃门,南接安上门,在西面城墙城破之际,龙捷军已经快速在西大街布防,从安肃门到安上门,已经构成了宋军一道新的防线,这道防线中间的一段背靠皇城城墙。

    东面的都虞侯吴革和北面的都虞侯姚友仲,呼延庚都提前和他们打好招呼,因此在西面城墙大溃的时候,东、北、南三面都巍然不动。

    金兵在占领西面城墙之后没有下城,也许他们以为,攻破城墙,汴梁已经是囊中之物了。但西面城墙的崩溃在汴梁全城引起了极大的混乱。

    金兵在西面纵火焚烧开远门、顺天门、金辉门的城楼,火光冲天全城可见。

    一家在内城居住的的百姓,远远望见城楼起火,妻子说:“快些关好门户。”话音未落,一伙穿着宋兵服饰的乱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把刀一横:“我等鞑虏也,快些拿钱财出来,饶你狗命。”

    这家人战战兢兢的取了家中仅有的几罐钱,递给为首的乱兵,乱兵一刀先杀了丈夫,再杀了妻子,连孩子也不放过。

    西面城墙崩溃的宋兵退到城里,乘乱持刀到百姓家中劫取财物“军兵辈乘时劫掠横尸满道,或持器甲於里巷民家胁取柴米酒食。百姓哭泣之声震天动地。”

    开封府的一个小吏,见到西面城墙失火,赶紧跑到公署去,自己还有些“积蓄”放在公署呢。谁知刚到开封府,一伙乱兵冲了出来,把他撞到在地,随后无数只脚在他身上踩来踩去,把他活活踩死。“胥吏效用与兵卒自相踩踏,死者莫知其数。”

    有些机灵的百姓,见到城楼起火,就赶紧领着收拾好的东西,带着家人要逃出城去。西面是不敢去的,据说南面情形还好,于是就往南逃,汴河穿城而过,逃难的百姓堵在桥梁上,谁也过不去,力气大的就把力气小的扔到河里,大人落水后在水里呼救,怀中抱的婴儿却掉落在地面上,慢慢的就没有声息了。百姓自南之北者摩肩接踵,或渡河而逃,婴儿襁褓被扔在道路旁边,先是大哭,而后哭声嘶哑,最后死去。

    开封知府徐秉哲穿上破旧的衣服,带着妻子儿女,躲到城里一个远亲家中。这个亲戚平日里是绝不来往的。“虏登城虽未下而京师惊扰。”

    呼延庚见到这般情形,心中懊恼,一面城墙丢失会在城内造成这么大的混乱,是他始料未及的。百姓不是接到命令就执行的机器,而是有各自生活的,活生生的人。呼延庚一面请张叔夜接管坐镇开封府,一面下令普六茹伯盛带队巡城,遇到乱兵先勒令弃械,收容,不听命令当场格杀,同时派人沿着朱雀大街和汴河河岸宣示城还未破,劝百姓归家。

    就这样扰攘一夜,开封百姓所受的损失,比金兵围城两月以来都大。

    张叔夜气愤的说:“勾用神兵,何栗、王宗濋罪不容诛。”

    此时,何栗、孙傅、王宗濋等人正在睿思殿向皇帝请罪。神兵是他们三人推荐要用的,这个罪过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何栗痛哭流涕,要撞柱而死,以赎己罪,但看看睿思殿里的柱子都太小了,只怕一撞不死,反而惊了圣驾,便决定待会再撞。

    孙傅说:我先帮皇上应付了眼前的危局,便要去投河,只是冬天水太凉,待开春了再去。

    王宗濋身为武将,要拔刀自杀,但面圣不能带刀,请皇上下令,让侍卫借一把刀给他。

    赵桓下令,禁止三位爱卿寻死。

    王宗濋谢恩之后,愤愤然的说:“神兵虽是作战不利,但却也身死殉国了,最可恨的是西面城墙守将何庆彦,平白就丢了顺天门,局面才一发不可收拾。”

    孙傅道:“刘延庆所部也难辞其咎。辛康宗守开远门,范琼守金辉门,未战就失守,真是岂有此理。”

    王宗濋却道:“开远门的守军是应郭京的请求调开的,而在开远门、顺天门都失守之后,范琼独木难支,才撤走的。若是加以责罚,只怕寒了将士的心。只斩了何庆彦,以禁效尤。”

    何栗道:“还有一人,居心叵测。臣等是受了郭京的蒙蔽。但张叔夜明知郭京不可靠,却不派人守住西面城墙,他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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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节 传首

    赵桓沉吟良久,宣旨:“何庆彦首失城门,斩立决,传首全军,以儆效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刘延庆、辛康宗等辈,失西面城墙,留营自效,戴罪立功。呼延灼、姚友仲、吴革、呼延庚等将校,处乱不惊,应对得当,各加本官一级。”

    赵桓自私,懦弱,怕死,懒惰。但是他并不蠢。

    他当然知道,在没有经过自己允许的情况下,张叔夜、呼延灼等人直接把龙捷军部署到西大街,紧靠皇城的外墙,是大逆不道,如果以后军将有样学样,自己还有安全可言吗?那不和晚唐五代一样。从这一面来说,张叔夜等人要严惩。

    但现在却只能依靠龙捷军守住西面,所以张叔夜、呼延灼都是动不得的。要动,也是金兵退走以后秋后算总账。现在的急务,是谁来承担西面城墙丢失的责任。

    提举西面守御使是刘延庆,最先丢的开远门守将是辛康宗。还有从金辉门逃跑的范琼,早已不顺赵桓的意,砍了他们自然是最方便的处理方式。但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四面守御使中,南面的王禀与张叔夜俨然一体,东面解潜不管事,髙师旦战死,吴革资历还太浅;北面折彦质据说对枢密院的命令执行得中规中矩。负责内城留守的龙捷军看来也对张叔夜言听计从。

    现在张叔夜势大,若是砍了刘延庆,加上辛家兄弟星散,那谁来制约张叔夜呢?

    总有人来承担西面城墙丢失的责任,除了何庆彦,还能有谁呢?而且,这次西面失陷的根本原因,就是赵桓误信了郭京的神兵,导致开远门城上城下都没有设防。如果不把责任归结到何庆彦作战不力上,难道要赵桓承认自己是个猪吗?

    从西面退下来的守军,除却溃散而到大街上劫掠的以外,部分守规矩的,都跟着何庆彦、辛康宗等人到天清寺休整,众人在穿过龙捷军的防线的时候,知道城内朝廷还有准备,心思稍定,在天清寺里,都门禁军和环庆军各自坐成一团,互不搭理。军汉们听见外面的喧嚣渐渐平息,天色也慢慢方亮,想来这一夜平安的过去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内侍来宣旨,内侍先在大殿里褒奖了一番官兵,随后又把何庆彦请到后间听旨。徐宁与留在大殿中的几个侍卫认识,便上去答话。侍卫回答:“辛统领,徐教师都有赏赐,何庆彦别有处置。”

    众军汉议论道:“何防使这么拼命,终归有个奖赏。”

    也有为辛康宗抱不平:“俺们环庆军也打得辛苦,辛统领就不该领同样的赏赐吗?”

    “都门禁军,天子亲信,果然什么都占便宜。”

    过不多久,何庆彦被五花大绑,被两名宫中侍卫架着,直向大殿门口走去。另一名侍卫怀抱大刀,活脱脱刽子手的架势。看见的人都是一愣。徐宁凑上前去:“何防使,怎么回事?”

    何庆彦道:“官家要杀吾,儿郎们,吾冤乎,为吾呼之。”

    徐宁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何庆彦要被砍头这事摆明了。徐宁当场跪下:“冤枉啊,何防使杀不得。”徐宁一喊,都门禁军都跪下喊冤,有些环庆军的军汉,颇有些兔死狐悲,也跟着跪下。从殿内到殿外,密密麻麻的跪了一片。辛康宗见状,也跪下大喊:“末将死保,何防使只有杀敌之功,绝无致死之罪。”

    辛企宗不明就里,但绝不愿意自家兄弟掺合进去,走过来一把拉住弟弟的肩膀:“朝廷的事,岂是你管得的,来呀,把五爷拖回去。”

    在都门禁军一片喊冤的声音中,何庆彦被按到寺门口的石狮子上,明正典刑。看到一股血从腔子里喷出来,徐宁心中一片冰凉。

    呼延庚是在西大街西侧的临时营地里,见到了何庆彦的首级。呼延庚与何庆彦打交道不多。不过知道他是都门禁军的老将,以积功授果州团练使,在去年金兵第一次南下的时候,又立大功,升做保州防御使,这两个月来的汴梁防御更是西面柱石。

    现在他被砍了脑袋,传首四城。呼延庚隐约记得吴革因为第一次汴梁保卫战的时候,和何庆彦并肩作战,是生死之交,不知道待会首级传到东面大营的时候,吴革会作何想。

    吴革拔出佩刀,连着几刀将一张案几砍作两段。来传旨和展示何庆彦首级的内侍已经走了。在圣旨里,吴革的本官又升了一级,已经正式踏入横行诸司的高级武官行列。但吴革心中怒气涌动,抡着刀将案几大卸八块,也不知道把这案几当作了谁。

    北面的折彦质,姚友仲也见到了何庆彦的首级。待传旨的内侍走了之后,两人相对无语。折彦质的叔叔折可求敌前转进,现在手握两万折家老军,安安稳稳的呆在老家府州。姚友仲的叔叔姚古畏敌不战,现在编管岭南,好歹有吃有喝。今天见到何庆彦的首级,不知两人做何感想。

    天亮了,外面传来了泥弹砸在城墙上的声音。金兵已经把西城墙上的配重式投石机转了个方向,开始试射。幸好这投石机使用也有技巧,而且需要根据射表来配重,金兵发出的泥弹只在城内没有目标的乱砸。

    金兵的进攻打断了所有人的心思,众人或愤怒、或疑惑、或欣喜,各种情绪被抛之脑后。

    南、北两面城墙上的投石机经过试射之后,摧毁了西面城墙上的投石机,消除了这个隐患。

    不知金兵是认为已经打垮了宋朝军民的斗志,还是被汴京的繁华震慑住了。金兵没有下城,而是派来了合议的使臣。

    金国使者萧庆极桀黠有口才,力陈宋朝失信事,谓三镇已许了,兵才退,便不肯交割,这一次虽是画河,国相元帅须要与皇帝会盟方退师。

    赵桓早已与宰辅商议定了,要找机会就讲和的。便亲自向萧庆解释:三镇非不交割,自是三镇兵民不从。因而差使告女真免三镇之地,却计三镇赋税增作岁币本非失信。

    萧庆当面揭破:女真收得贵朝诏书,言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

    赵桓宣谕曰:“这是奸臣的建议,奸臣已经被贬窜,自有国书回元帅。且烦太师诸人主张和议,必不相忘。“

    萧庆又说:“请皇帝出城会盟,不然即围城之军决不解,攻城之具决不退。如不答应,金兵一个军汉下城,便再无商量。”

    赵桓至少还关心自己的安危,这个会盟是绝对不去的,只愿意派宰辅去。

    于是这次短暂的谈判破裂了,金兵开始进攻。

    可能是对巷战没有把握,金兵只是沿着城墙上的马道向南北两面城墙突击,同时在南、北、东三面继续进攻牵制。

    南北东三面都有壕垒护持,金兵并没有新发明什么克服的办法,而城楼上,金兵本打算以悍将打头一鼓而下。

    进攻安上门城楼的是王伯龙,他在城东吃了亏之后,一直找机会证明自己。在汴梁城墙之上,不过五马并行的宽度,汉儿军卒举着盾牌冲在最前,女真重甲猫着腰,紧跟在盾牌手之后,再往后跟着王伯龙的其他部属。

    在安上楼负责指挥的是邱穆陵仲廉,他看到金兵如同一条巨蟒顺着城楼滚滚而来,轻轻一挥手,弓箭手开始抛射,重箭飞到空中,然后箭头朝下往下飞,在金兵的后队,不少人被射中,发出凄惨的哀嚎。

    但这阻挡不了金兵大队的前进,他们中有盾的,都把盾牌往头上举,以期可以挡住一部分飞箭。

    金兵第一排的盾手已经到了宋兵的正面,这时候,前两排的宋兵突然手捂着耳朵蹲下,身体付得很低,露出背后三排松树来。

    十五门松树炮,横五纵三,紧紧的排在一起。王伯龙不明就里,指挥金兵继续往前冲,这时,就感觉一阵大风从耳边乎的一声,然后自己什么都听见了,接着眼见十五个大石块从正面飞过来。

    十五枚“实心弹”,将城楼上的金兵完全打透,把他们一扫而空。

    进攻北面安肃门的金兵也没好受多少,他们遭到了驻队矢的照顾。宋军前面摆开拒马,封住道路,箭如飞蝗。金兵败退。

    眼见攻上了西面城楼,但其他三面的宋军并没有如同预想中崩溃,斡里不和粘罕不约而同的,让金兵下城巷战。

    西大街以西的百姓早于逃光,大部分没有出城,要么投奔在城内的亲戚家,要么借住在大相国寺等地。西面的房子都已成了空屋。

    金兵见北、南、东三面城墙都打不动,便把金兵猛将都调到西路来。特里补、高彪、赤盏晖分别沿着金辉门、开远门、顺天门三条大道向东面突击。

    这三人,分别带着契丹、渤海、燕地汉儿的猛安,都是女真之外的亲信将领,与斡里不关系更近。斡里不肯把他们投入到西面来,为粘罕的前驱,也是下了大本钱了。

    粘罕豪气干云的下令:“宋人柔弱,短兵搏杀非我女真敌手,诸将先入宫墙者为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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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节 夺权

    高彪带着自己的猛安从开远门出发,沿着土道一路疾进,但没走多远就听见前方一片哀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驻队矢!”

    在这样狭窄的街道上,连瞄准都不太需要。

    “还好,”高彪想着,“还没有遇到床子弩。不然一箭穿一串。”正想到这里,突然听到一阵嗡嗡声,是床子弩、凤凰弩、八牛弩等弓弦被大锤敲击的响声,各色弩箭如同大鸟一般,从空中划过,斜扎下来。高彪再也顾不得将领的形象,一脚踹开旁边的民居,躲到屋子里去。

    这时,从民居的楼上,屋檐后,显出宋军的身影来,他们人人手持弓弩,从上往下射击。

    高彪命令全军高举盾牌撤退。

    这一天,金兵的进攻全线失败,折损了两千多人马。

    以往的巷战都是守城一方在丢失城墙后的垂死挣扎,从没有过像今天这样,宋军在城内预设了阵地,整天下来,金兵居然没和宋兵发生一场肉搏战。

    这是金兵从未遇到的新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应对,惯常的作法就是继续围城,断绝汴梁的外援,直到把汴梁饿垮。

    但金兵自己的存粮也不足了,于是斡里不和粘罕暂缓攻城,而分成若干个千人队,到四下去打粮。一时之间,东到东昌府、西到洛阳,北到黄河,南到蔡州,都受到了金兵的荼毒。

    汴梁城内,宋朝军民的粮食也越来越紧张了。城内的粮价已经涨到了四十文一斤,各处施粥的地方队伍排得越来越长。

    雷观与丁特起所操办的配给点,由于有太仓的粮食供应,已经聚集了好几万固定领粮食的人,其中青壮年超过一万多。

    但并非所有的施粥点都像雷观所安排的这般井然有序。

    赵秀才是个读书人,听他妻子的吩咐拎了个米袋子到粮铺买粮,见到粮铺门口一大群人聚集着,便拨开人群走上前去,他的本意是想买粮,谁知粮铺门口几店伙计堵着,大声说道:“这是曹家的粮铺,你们不怕诛灭九族的,带头冲冲看。”

    赵秀才刚想问是怎么回事,身后却有人大叫:“冲就冲,曹家也不能把粮食卖到五十文呀。曹家还能大过姓赵的。”话音未落,有人猛推了赵秀才一把,赵秀才踉踉跄跄就冲了过去。后面人大喊:“姓赵的带头冲了,上啊。”于是一伙百姓一拥而入,几个店伙计根本拦不住,也是汴梁缺粮的百姓太多了,听说这边有粮食搬,一股脑儿全跑来了,很快将这家粮铺搬空。

    自进入正月以后,每天都有粮铺被抢,被盗,甚至有纵火和伤人的事情发生。

    这时,吏部尚书王时雍、中书侍郎王孝迪、殿帅王宗濋等人联名给上了一道奏折,奏折中说:自金兵围城以来,“民生凋敝,生灵涂炭”,再打下去就要,“玉石俱焚”。在这份奏折里,三王的意思就是为了黎民百姓,赶快停战吧。

    一直希望讲和的赵桓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拿出来说的理由:为了汴梁的百姓,而且这个理由有实例,有数据,论证详实,低调俱乐部开始发挥作用了。

    只是不知道金兵真实的想要什么价码,于是赵桓派王孝迪前往金营,任使者。

    王孝迪来去很快,他报告说:“金人要以太上皇、皇太子,越王、郓王为人质。”

    赵桓道:“朕为人子,岂可以父为质,如太子方数岁,如何到得军前。”便派越王郓王去当人质。

    粘罕把越王郓王扣下以后,又说这两人分量不足,既然宋朝皇帝决心讲和,不若让开四面的守军,以示诚意。

    赵桓当然没有那么傻,于是征询各位大臣的意见。

    张叔夜道:“当选精兵,乘着讲和金贼没有准备,偷袭西面的金兵,可以把金贼赶下城去。”

    赵桓道:“吾上国也,岂可失信。闻卿檄召诸将莫是欲出战否?如欲出战幸先示及。”然后又让孙傅看着张叔夜,不许他冒险。赵桓对张叔夜一直不是很放心,以前是十几万大军,四城守御,除了王禀等武将以外,似乎只有张叔夜有能力调度。他的本意也是让张叔夜和武将们互相牵制。但没想到王禀等人和张叔夜颇有点将相和的意思,配合默契。

    现在金兵逼近宫墙,赵桓就想进一步约束张叔夜。

    待众人退去后,国舅爷王宗濋留了下来,对赵桓道:“不可让龙捷军再守西面,张叔夜可能会冒险,不若让殿前司代替龙捷军来守西面,以保万全。”

    赵桓还在犹豫,王宗濋又道:“殿前司八千精兵,定能护得里城周全。”

    顿了一顿,王宗濋又道:“可以把龙捷军也归入殿前司管辖,让龙捷军退到崇明门,将刘延庆部调到景龙门,都由殿前司指挥施行。”

    崇明门就在蔡河入城以后向东转向的拐点,景龙门在里城的正北面,这两个门都可以看作是在里城的腰部。

    赵桓还是很迟疑:“待朕想想吧。”

    王宗濋之所以会给出这等建议,是因为在以往的汴梁保卫战中,他不仅没能立得功勋,反而误信了郭京,导致丢失了西面城墙,因此他要以殿前军单独保卫里城,并拿到龙捷军和刘延庆部的指挥权,以加重自己的砝码。以他所想,既然龙捷军已经证明可以守住西面,再加上殿前司的八千人,守住皇宫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天晚上,在赵桓的皇宫的西面宫墙突然翻进来两个人,被侍卫拿住,一时间皇宫里警声大起。赵桓也惊醒了,穿好了衣服在寝宫等消息,过了一会,王宗濋押了两个人来,这两个人供认说:是提举南壁守御使王禀的手下,听说官家要讲和,他们便到城内请愿,要与金贼死战到底。但因为始终被侍卫拦着,所以才翻墙进来。

    “那为什么是从西面翻进来的?”

    “其他三面的警戒都很严密,只有西面,因为龙捷军挡在前面,所以宫中侍卫有些疏忽,小人们先混进龙捷军,再瞅准机会,从西面翻墙进来。”

    王宗濋道:“你们好大的胆,胆敢陷害王节帅。”

    赵桓摆摆手:“把他们交给王禀,严加管束。”赵桓感觉这好像王宗濋的陷害,但这当口他也不想追究国舅爷。

    王宗濋遵命。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见过这两人,这件事仿佛就过去了。

    赵桓次日传旨,让殿前司接管西大街的防线,同时将原来的神武西军都划拨到王宗濋麾下,以刘延庆丢失西面城墙,夺职效用。两军换防的时候又是一番扰攘。但金兵可能也没预料到宋军胆敢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换防,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有乘这个混乱进攻。

    龙捷军把各个弩机、射手的位置都给殿前司交代清楚。王宗濋心中暗笑:“不就是站准了位置放箭吗?这谁不会。”

    呼延通对这次换防倒没什么意见,龙捷军中骑兵的分量很重,要他们下马参与巷战,实在比较难过,不如现在一走了之。龙捷军说是参与城防,结果无论是城外的壕垒战还是城内的巷战,让骑兵插手的机会不多。

    呼延庚则非常的懊恼。他在城内精心布置,一步步将战争导向巷战,慢慢将金兵引入筑垒地域能够大显身手的舞台,这个呼延庚必须到处救火从而举足轻重的战场,呼延庚成为军阀的起点。他早已设想了卡秋煞,松树炮等新武器在汴梁城内的使用方法。为了集中在汴梁城内巷战之时,狭窄地域集中使用以达到最大效果,这些武器在城外的作战中只是简单试用了几次。

    但现在居然把自己给调走了。不仅把自己调走了,龙捷军中的骑兵,以及和自己亲近的军官也被调了出来,放到王禀麾下。龙捷军现在只剩五千步兵,与八千殿前司和刘延庆的余部一起守卫西大街防线。这简直是釜底抽薪啊。自己那么多准备都白做了吗?

    赵桓早就想直接指挥龙捷军,宫墙之侧啊。但又不能自己做,显得没有皇帝的心胸,被人骂作昏君。但王宗濋不愧是国舅,自己想瞌睡就递枕头。不会有人说皇帝猜忌张叔夜王禀,只会有人说国舅是奸臣。国舅嘛,反正历来就是奸臣形象。

    赵桓对自己这一番做作有点小得意,经过这番调遣,赵桓认为他已经把最有战斗力,也最容易和金兵发生冲突的军队,牢牢的抓在手上,自己想战就战,想和就和,以战促和,以和促战,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赵桓心中得意,不由得哼起小曲来。现在他正在西宫,朱皇后的住处。

    朱皇后就问,官家今天心情不错啊?是打败了金兵了吗?

    “非也。”

    “那是议和成功,金兵要撤走了吗?”

    “非也。”

    “那是打死了金兵什么重要将领,战局有了转机吗?”

    “非也。”

    “官家,金贼未退,那何喜之有呢?”

    “圣人,你听朕说,今日朕从张叔夜手上,拿回了一把兵权。”

    “官家,大臣的兵权都是皇帝给的,又怎么说拿回。可是张枢密有跋扈的举动?”

    赵桓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并无跋扈的举动,不过全城兵权集予一人,不可不防啊,朕也是为了保全他。”

    朱皇后迟疑了一下,才道:“臣妾本是妇人,不该多话,只是前日宫中织造的八千个毡帽,有内侍送到各个城头去,回来说张枢密分派毡帽,井井有条,不仅先拿到毡帽的兴高采烈,没有拿到毡帽的也不急不躁,相信下一批毡帽一定会到。可见张枢密深得军心,官家该当以为干城。”

    赵桓道:“圣人想多了,想多了。”心中却在嘀咕:深得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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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节 和机

    正月二十八日,有一彪人马风驰电掣从南面而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沿途的金军出队阻击,当不得他们一阵扑杀,槍挑箭射,金军纷纷败散,不敢追击。这彪人马疾如飞风般冲到南面的营垒跟前,高声喊话,说是南道总管张叔夜请来的援军。

    王禀让他们解了兵器,上城来,又叫呼延庚、刘子羽来与他们相见。

    为首的一条大汉,满口的淮音:“咱们是京东西路徐州的秦时亲,来援途中遇到了南路的五万援军,便一同来了,刘都统制派咱们先冲到城里来,给皇上报信。”

    呼延庚详细询问,援兵来自东,南两路。南路援兵本是去年张叔夜就召集了十余万援兵,但被朝廷下旨遣散,后来张叔夜父子只带了一万五千人进京。但张叔夜被任命为枢密后,又给自己的副手高公纯下令,让他将十万人再召集起来。

    高公纯依令而行,经过两个月,终于召集了五万人和一些粮草,便遣京西路转运副使刘汲统帅这些军队前来勤王,勤王军前进到陈州,发现陈州已经被金兵占领,之后转移到颍昌,与当地守将韩滔彭玘汇合。

    秦时亲则是京东西路徐州附近的豪强,看到官府的英雄帖,便自行招募了百十个豪杰少年去投军,但东道总管高胜非虚应故事,并没有认真准备援军,秦时亲只是从高胜非处领了一个名义和一些兵器,就自己向汴梁出发。他带着一百来号人,一路躲开金兵的大队,专门袭击金兵征粮的队伍和落单的金兵,一路磕磕碰碰到了颍昌,只剩下二十来人。被刘汲收编。

    他们从昨天晚晌开始,一天一夜中,疾驰了近百里路。从今晨开始,五六个时辰中间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他们每个人都被厚厚的灰尘罩了起来,各色战袍和发壳的铁甲都蒙上了灰尘。连刚溅上不久的血迹也被一层层新的灰尘遮盖了。他们浑身上下,连人带马,都是灰的。但他们的精神状态却是发旺的,只要扑去这层灰尘,就露出辉煌的脸和发光、发亮的眼晴。终于强冲过金兵沿路的堵截,到了汴梁。

    呼延庚和他一起清点人马,二十个战士,一个不少,二十匹战马,一匹不伤,不由得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秦时亲取出一个蜡丸,要交给张叔夜。张叔夜看后,也沒什么机密内容,无非是南道的援军已经到了,听候朝廷的指示。

    众人都在心里默算,张叔夜一共任命了四道总管求援,江南道总管胡直儒已经被俘,潼关被金兵封闭,西道的援军很难到来,东道总管朱胜非在磨叽,看来真正作数的援军,就只有刘汲这五万人了。

    很快,援军到来的消息传遍全城,汴梁无论军民,都感觉如释重负,金兵第一次围城的时候,也就是援军到了,金兵啃不动汴梁,不得不拿了十万两黄金之后撤军。现在援军又到,汴梁之围看来可以解除了。

    王时雍,王孝迪,王宗濋等人也集中起来,劝说赵桓抓住大好机会议和。“援军已到,金人震恐,可仿效去年成例,推金议和。”

    赵桓道:“朕已送越王郓王为人质,当金人表示诚意了。”

    金营之中,也在商议如何应对宋朝的援兵。完颜斡里不道:“宋国兵将,大部在太原左近为我大金所灭,剩下的都在这汴梁城中,新到的援军是个文官统军,如何堪战。反过来想,我等在汴梁城下,已经两月,粮草不续,须得想办法迫和才是。”

    刘彦宗道:“宋国胆敢不降,无非是仰赖援军大集,将吾大金迫走,吾等不若以雷霆之势,将宋国援军击破,断了宋朝君臣的念想。”

    “计策倒是好,不过五万宋兵,只怕还需调遣七万兵马,那围城兵力就不足了。”

    “还需国相帮衬,请国相专管围攻汴梁,太子郎君南下进攻颍昌。”

    斡里不便遣人与粘罕商议,粘罕在太原也用过相同的方法,完颜娄室围城,完颜银可术专门负责打援,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他专管围城,麾下也能更快的进入汴梁城中抢夺战利品,于是立刻答应了。

    靖康元年二月一日,王禀得知金兵大规模调动,赶紧上城楼查看,发现完颜斡离不属下的大军,一队一队从营中开出来向南去了,便知道是去进攻刘汲的,赶紧向宣抚司禀报,同时建议集中大军,乘着金兵调配的混乱,摧毁南面金兵的几个营垒,这样打破金兵的围城,以后也好和援军协同作战。

    本来这种事情宣抚司可以一言而决,但张叔夜想起赵桓所说“如欲出战幸先示及”,这句话等于赵桓已经完全剥夺了张叔夜的指挥权。张叔夜只得便向赵桓报告,赵桓道便把各路大臣勋贵都召进宫来商议。

    这时,低调俱乐部开始展现威力,以太宰何栗为首,吏部尚书王时雍,中书侍郎王孝迪,尚书右丞李回,勾当殿前司公事王宗濋,开封知府徐秉哲,中书舍人孙覿一致反对出兵。他们翻来覆去的理由就是老三样:正在和谈不可动兵,金兵勇猛野地浪战万万不可,仓促用兵必蹈姚平仲覆辙(在金兵第一次围城的时候姚平仲劫营失败,不知所踪)。

    低调俱乐部们列举的理由,全然不顾当前军事局面的变化。

    在北宋末年,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生物——无利可图主和派。按说一个大臣要卖国,要求和,或者要做别的什么勾当,总要有点利益。但北宋末年主和的大臣们,从耿南仲,聂昌、张邦昌、李邦彦一直到王时雍、王孝迪、王宗濋,他们最后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就是张邦昌,也肯定不会想到自己能当上伪楚皇帝,而且这个皇帝还没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若是说他们真是为了开封的百姓免遭兵灾,可王时雍、王孝迪、王宗濋三人可已经在开封纵兵“搜捡”了好几遍。

    但这一群人就是那么奇怪,不为名,不为利,也不是为了推行民主,就是坚持要讲和。

    赵桓听腻了主和派的意见,内心也知道即使想讲和,也要以城外援军为依仗,尽然金人南下去攻打援军,那汴梁守军就要有所策应。他仔细听完张叔夜的建议,又询问了一番王禀、折彦质等人的意见,最终赵桓决定,让折彦质整顿兵马,相机劫营。

    为什么不把这个任务交给王禀呢?因为王禀以在太原,隆德,汴梁南面的守城事迹而被百姓广为称颂称颂,“勋业已盛,破敌大功,不宜再出其门。”

    折彦质得了劫营的任务,首先就想起了去年姚平仲劫营失败的事情,因此一定要“持重”。一持重,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二月二日,汴梁城头上望见,颍昌方向尘头大起,隐隐有杀声传来。到晚上的时候,又见金兵从汴梁围城各面抽调军马。

    呼延庚心中着急,向张叔夜请令,张叔夜不敢动。问宋江吴用有无办法绕过皇帝的禁令,吴用只有小聪明,却无大胆魄,喏喏不敢言。

    呼延庚又去找王禀请战:“只说金兵南门攻城可也。”

    王禀道:“想法子打破金营,就说护送信使出城。”

    呼延庚招呼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等人,带起两万神武南军,虽然他调任宣抚司走马承受,但邱穆陵仲廉等人把军队掌握得好好的,令行禁止。

    先是鲁智深、杨可发等勇猛部将一阵拼杀,打开了金兵营墙,歩鹿孤乐平带领骑兵一拥而入,在营中肆意穿行,将金营捣得大乱,随后宋军大队一拥而入。南面的金兵果然都调去攻打刘汲了,而粘罕来换防的军队还未到位,呼延庚带人在阵中大杀一场,粘罕不敢调集另外三面的金兵来援助,因为怕宋兵在其他三面也会趁虚而入。

    粘罕凭西路军五六万人就想围住汴梁,兵力指挥捉襟见肘。从俘虏口中得知,粘罕派了五万人去守潼关,再扣除留在河东的四万金兵,粘罕手下的兵力不满六万。

    呼延庚也看出了这一点,心中不免惋惜,如果其他三面能够同时进攻,说不定能打垮粘罕的西路军。

    神武南军完全摧毁了金兵的南面包围圈,秦时亲带领亲随到颍昌去打探情况。一方面因为用的是护送信使的理由,要给官家一个交代,另一方面也确实需要了解刘汲的情形。

    第二天早上,仍见颍昌方向杀声震天。呼延庚只得再去求见张叔夜,请求集中兵力,赶在完颜斡离不返回之前,尽快打破金兵其余三面的锁城联营,不然刘汲五万援兵,坚持不了几日,这五万人的鲜血不可白流。

    张叔夜道:“官家只是不许。”张叔夜终究是宋朝的文官,虽然有担当的胸怀,但绝不会忤逆皇帝的旨意。

    张叔夜虽然下不了命令,神武东军的都虞侯吴革却来找到呼延庚,要与他联手,攻打东面的联营。

    呼延庚问道:“那用什么理由呢?不可违旨啊。”

    吴革道:“理由?可以边打边想。”

第七十二节 刘汲

    于是吴革从正面,呼延庚从南面,一起进攻金兵东面的锁城联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为了在完颜斡离不回来之前解决掉东面的联营,呼延庚动用了新武器。只见用投石机将金兵都压制到大营中去以后,宋军先是在营墙下刨出坑来,一队队的宋军搬运棺材,放到这些坑里。只听见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巨响,金兵的营墙飞上了天,吴革和呼延庚各两万人冲近金营。

    东面离粘罕的青城大营最远,留守的兵力也最少,大半天时间,金兵东面的联营就被完全摧毁。

    粘罕赶紧向斡里不告急。呼延庚想办法劝说折彦质,尽快解决北面的金兵联营,但折彦质是个滑头,他绝不肯担起违旨出击的责任。二月四日的下午,呼延庚又私下里去找姚友仲,让姚友仲以都虞侯的身份,指挥神武北军出击。

    姚友仲想了想,说道:“神武北军没有折大帅的军令,是不会出击的。”看到呼延庚苦恼的样子,又补充说:“不若我等让开道路,由龙捷军来攻打北面的金贼。”

    呼延庚有些疑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神武北军是折彦质主导,但姚友仲带了一些姚家的老底子,没有折彦质的命令,姚友仲就只能指挥自家的老底子上阵,姚友仲舍不得。也难怪姚友仲,姚古的熙河军在隆德以北被打得全军覆没,姚平仲劫寨也是全军覆没。名列西军晚期四大将门的姚家所剩下的骨干,就剩下姚友仲身边的一千来号人了,这是姚友仲甚至姚家安身立命的根本,难怪他舍不得。

    呼延庚与吴革合兵,再找姚友仲借了部分兵力,进攻北面的金营,但北面是斡里不的刘家寺大营所在,守军颇为雄厚,呼延庚等人没有打下来。

    靖康二年二月八日晚间,斡里不带着大部分金兵返回,宋军错过了摧毁北面联营的机会。

    但他回来,也没功夫再把东,南两面的联营再立起来,于是局面变成和金兵第一次南下时有些类似,金兵在汴京城外集结重兵,但并没有把汴梁四面围死。但这一次在西面金兵攻入了城内,这就是宋军的局面不如上一次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攻破金营后,与营中的缴获文书核实,金兵两部在分出守潼关的五万人后,总计不过十五万人,与宋朝守军人数差不多。

    第二天,秦时亲浑身带血,孤身一人从南面入城,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立刻就向呼延庚禀报:“刘汲力战殉国。”呼延庚找来宝器和尚,给秦时亲包扎了伤口,询问了详细的情况。

    原来,完颜斡离不带着八万金兵与刘汲部接战,刘汲部背城结寨,完颜斡离不一时打不下来,只好又从汴梁联营中再调去七万人,以十五万金兵攻打刘汲部。

    刘汲所部大部分是新招募的民壮,难以抵挡金兵巨大的攻势,三万余人向南溃逃,刘汲终于支撑不住,带领一万余人退入颍昌城。

    秦时亲建议刘汲:“不若向南暂退,向高总管请了援兵再战。”

    刘汲道:“这是弃城啊。我要让敌人知道有不怕死的文臣,敢于死战在此,使金虏明白宋人不会尽降!但是尔等俱死无益。尔等择机撤退吧。”

    刘汲召集城内诸将,包括韩滔,彭玘,对他们说:“吾受国恩,恨未得死所,金人来必死,汝有能与吾俱死者乎?”

    众人都道:“愿共赴国难。”

    刘汲命令:“城中有材武愿从军者听留,余从便。”有两千人留下,又令曰:”凡仕于此,其听回其家,寅出午反,违者从军法。”众军汉都回去安顿家里人,到午时的时候全都返回了。下午,金兵开始攻城,众人皆死战。韩滔、彭玘、秦时亲等人最终突围,韩滔彭玘去与宣赞汇合,秦时亲只身返回汴梁报信。刘汲在官衙自尽。

    五万援兵,就这么没了。呼延庚心中慨叹,若是在得知刘汲到来的第一时间,汴梁就抓紧行动,和刘汲内外配合,也许就能减小损失,并且获得更大的战果。

    赵桓的战和不定,把大家的鲜血都浪费了,包括太原,整整将敌人拖住了十个月,但这十个月,朝廷几乎什么准备都没做。

    呼延庚突然想起河东安抚使张孝纯,他在太原城中,多次向王禀和其他下属表明以死殉国的志向,城破时,除了饿死者以外,活下来的文武将吏已为数不多,大部分也已奄奄一息。安抚使张孝纯和他的儿子文字机宜张浃、转运副使韩总、转运判官王苾、提举刑狱单孝忠、廉访使狄流、通判方笈、张叔达、统制官高子祐、统领李宗颜等,都被金军所俘。

    粘罕诱降张孝纯,张孝纯拼着一股“浊”气,起先表示不降,还讽刺粘罕说:“我兵饥乏,故城为尔所得,何足道哉!使我有粮,尔岂能逞其志乎?”张浃也大声说:“我不负朝廷。”父子相约殉节而死。不过这种勇气坚持不到半天。不久韩总以下的文武官员都不屈被杀了,张孝纯的态度开始软化,父子两一起投降了金国,现在不知道被金国安置在哪里。

    刘汲以身殉国,言出必行,算得上铮铮铁骨。呼延庚睡觉之前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张孝纯叛国,算不算情有可原呢?毕竟王禀突围的时候,也没有带着他。但他若是情有可原,先他而死的韩总单孝忠等人岂不是更可惜了。

    他摆摆脑袋,把这些念头甩出去。现在汴梁被围城正急,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但他越不愿意想,各种繁杂的念头直往脑袋里钻,一会儿想到,自己身为穿越者,虽然带来了一些新想法,可是并没有改变历史的大趋势,汴梁多了十万守军,但金兵还是打破了汴梁城墙,直逼宫墙。那自己到这个时代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话又不能与人商议。穿越到宋朝,是因为日军炮击的意外,因此呼延庚一点准备都没有,既然来了,那自然站在宋朝一边,竭力抗金吧。但以岳飞那样的名将,那样的忠诚,也不过受冤被杀,那以呼延庚不时流露出来的现代人的种种意识,谁知道哪一天就会因为心怀不轨被砍头了呢。

    自打被“不可衅自我开”惊醒,决心先定一个小目标,做个军阀,再来把握自己的命运,呼延庚的心思稍稍定了一些。

    这两个月来汴梁的守城战,呼延庚感觉历史已经被自己改变了,毕竟另一个时空的汴梁只守了二十天。但殿前司接掌里城西城墙又让呼延庚有点丧气。自己穿越者的功力还未施展,就被剥夺了。

    他昏昏呼呼的睡着了。第二天被亲兵叫起:“宣抚司聚将。”

    张叔夜的宣抚司也设在枢密院,呼延庚打马往枢密院狂奔,总算赶上点卯。

    张叔夜向大家转达圣旨:“昨夜金人又派使者催促议和,诸将要小心谨慎,既不能挑衅金人,破坏合议,又不能麻痹大意,让金贼钻了空子。”

    众人都不做声,呼延庚心里想:“那什么叫挑衅,什么叫麻痹大意呢?金人靠近哨位了,放不放箭,射死了金兵探子,算不算挑衅,若不动手,被金人打进城里,是不是麻痹大意?”估计诸将都是一般心思。

    退下之后,呼延庚找到王禀:“节帅,张枢密是不是迷糊了?下了这样的命令。”

    “这是圣旨的意思。”

    “那官家糊涂了。”

    “噤声,哪能这般胡说。”

    王禀想了一想,轻轻的嘱咐呼延庚:“你和吴革、姚友仲、辛康宗、徐宁私下说下,金贼要是不对劲,还是放开胆子打,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是!”

    “让龙捷军回到崇明门驻扎,当下最危险的,是里城西城墙。”

    “遵命。”

    “若是宣抚司追究起来,就说是我王禀交代的,我来担这个责任。”

    “啊?”

    “你放心,我看官家仁德,只是不想启衅罢了,真打起来自然还是会支持将士的。”

    呼延庚心想,赵桓哪有你说的这么好,“节帅,你自己要当心啊。”

    “本帅省得。”

    呼延庚又私下打听了一番,看来是完颜斡离不回军后,发现东南两面的营垒都被拆掉了,围城已不可能,故而想借着消灭刘汲部的势头讲和了。

    连续几日,讲和就是继续扯皮,金国说要太上皇去当人质,宋国说,只送越王郓王已经够了。反复折腾一番,后来又把燕王、景王送过去当人质,却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二月十日,天降大雪。

    宋兵们的冬衣虽然已经借款定制了,但十五万件冬衣,汴梁又被围城,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齐备的,而且呼延庚直接通知曹正,接到冬衣后优先保证神武南军,然后是东门和北门的守军,防守西墙的殿前司还穿着烂袄和夹衣。

    雪越来越大,军汉们都躲到道路两旁的民房里,连同岗哨也是这般。

    开远门的城楼已经被金兵占据,在城楼里,粘罕对手下的将领说:“雪势如此,如添二十万生兵。”金兵就在这样的大雪天,借着雪势和议和的掩护,发动了对皇宫西墙的突袭。

    从西城墙到皇宫西墙,一共有三条大道,金辉门、开远门、顺天门各自对准一条。蒲家奴走金辉门,斡鲁走开远门、骨赧走顺天门。

    因为大雪,宋兵的岗哨都躲在民居里,原本应该在屋檐上的射手也躲在屋子里烤火。

    金兵不仅走大道,每一路金兵都分出两个小队,爬到屋檐上,每到一间屋子上就把天窗和瓦片揭开,网屋里射箭,或者干脆跳下去搏杀。

    金兵的确勇猛,特别是在发起突袭的时候,而宋兵全无防备,很快,半条街的宋兵就被从民居里赶了出来。大队的金兵正在大街上等着,见到宋兵慌慌张张的出来,有的连甲都没披,立刻开始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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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节 里城

    金兵的攻击沿着三条干道,从西往东进攻,防守金辉门这条道路的是辛康宗,防守开远门的是范琼,防守顺天门的是徐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宁和辛康宗收到呼延庚的提醒,还做了些戒备,在受到攻击后,徐宁命人敲响战鼓,让在民居中的宋兵快些应战,大队人马立刻从西大街西侧挖的壕沟和窝铺里冲出来,与金兵厮杀。徐宁自己浑身披挂,顺着长街往顺天门猛冲,遇到金兵就是一枪,遇到宋兵就招呼跟上。一时之间,整条街上都是混战的金兵和宋兵。

    在北面的金辉门正对的街上,辛康宗所部也是一般景象。只是中间一条大街的范琼所部完全无备,从中间的开远门被金兵一路平推。范琼的部下又最为懒惰,很多躲到内城去了,在遭受金兵袭击后,过了两刻钟,范琼才被从城内叫来。

    这是,金兵已经清空了中间一条大街两侧的屋檐,女真射手居高临下,向宋兵射箭,本该是金兵被屋檐上的射手攒射,现在局面完全倒过来了,长街上的宋兵被一个个的射倒,宋兵发出的惨叫不绝于耳。

    范琼带人也冲不到长街上去,只能龟缩在西大街边上的壕沟里。

    斡鲁带领手下的金兵,已经打通了整条道路,到达西大街边上的壕沟边上,用长枪,铁骨朵,居高临下打击壕沟里的宋兵,宋兵位置低,根本没有办法还手。范琼所部全然崩溃,大叫“城破矣,待我辈往内前救驾。”

    此时南北两面平行的两条街上,辛康宗和徐宁正带队节节抵抗,斡鲁的部下从中间打穿整条街之后,开始沿着西大街往两翼分开,从南北两条长街的东侧,也就是辛康宗和徐宁的后侧出现。

    辛康宗的部下见到后面来了敌军,军心大乱,狼奔豕突,辛康宗还想维持秩序,大喝:“乱阵者皆斩。”一个溃兵一锤就砸过来。辛康宗没想到的是,手下居然敢向他这个统领动手,没有防备,铁锤砸在辛康宗的头盔上,把他打下马来。辛康宗的部下见首领不见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念头也消失了,纷纷掉头往东逃走。

    辛康宗摔在地上,头晕眼花,正想爬起来,先是自己的战马惊了,把主人踢了几下,借着逃跑的溃兵从他身上跑过,把辛康宗活活踩死。

    这时,只有南面长街的徐宁还在率军抵抗,金兵从长街的东西两面涌入,将徐宁所部往中间挤压。

    徐宁纵声长啸,挥动钩镰枪,向着东面,也就是里城城墙的方向杀来,但堵在长街东侧的金兵也越来越多,徐宁全部都被堵在长街上。

    斡鲁和蒲家奴两部金兵都已经攻到了里城城墙下,负责阻挡他们的范琼逃跑,辛康宗身死。

    但金兵可能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攻到了里城城墙下下,一时之间也没什么攻打的器具,需要后面送长梯、冲车上来。

    在里城里面守卫的殿前司都已经上墙守着,有的往下放箭,有的捞到瓦片就往下砸。

    后面送上来一些轻便的云梯。他们立刻把云梯倚在城墙下,有的金兵凭着一面盾牌,一把斫刀,登上云梯,就直往城上爬。

    还有的金兵在几层牛皮帐的掩护下,扑到城根下,用铁锤和大凿子凿着城砖。不怕城砖多么坚厚,一锤下去,总有一些砖石的粉屑飞迸开来,只要功夫用得深了,还是能够凿出洞穴。每一个金兵的目标是要凿开、抽出一块砖石,然后飞快地跑开,让后面上来的金兵接替下去。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凿洞抽砖,最后就能凿成一个大洞,让大伙儿冲进去。

    当然,主攻的目标,还是正面的瓮城门。冲车已经送上来了,猛烈地冲撞城门。几十个人轮换着撞,每撞一下,就使得用几重厚铁皮裹的城门发生一个大凹印,城门也随着猛烈地震动一下。

    城下金军猛攻之际,城上的宋军除了用矢石灰瓶外,还用铁挠、铁钩、拒木等工具专门对付云梯上的金军。等他们爬上城墙,将要登城的一刹那,就突然从隐蔽处跑出来用挠钩把他们钩进城来杀死,或者出其不意地在城墙中凿个洞,支出拒木去把云梯连人一齐推翻,使登城者坠地而死。他们又用猛油(火油)、脂膏、松柴、干草等容易燃烧的物体,点着了火掷下城去火攻金军。最厉害的一着是在城头上烧着几只炽烈的大煤炉,把一切可以弄到手的油类,甚至把金属品都投进熔锅里燃烧,等到金属品溶成液体时,大桶地泼下城去,溶液溅到人体上,莫不体糜肉烂。

    殿前司的军汉知道他们生死荣辱所系的宋朝皇帝,已到生死关头,一反常态死守。有时金军凿成一个大洞,一声发喊,正待大队冲杀进击,城墙内的宋军连砍带搠,只是死战不退,不放金军穿穴进城。这时城上的金属熔液已经来不及一桶桶地倾泼下来,索性连大铁锅一起推翻泼下来,这叫做“连锅端”,果然厉害,迫使这部分的金军只好后退。

    金兵苦战了一个时辰,里城城墙越来越岌岌可危。

    就在金兵在里城城墙下鏖战,徐宁被堵截在南面的长街上的时候,按照呼延庚的布置驻屯在崇明门的龙捷军行动了。

    龙捷军是一支步骑混合步队,其中以呼延庚所率的五百连环马最为重要,在得知金兵开始进攻后,龙捷军就开始整队,披甲的披甲,带马的带马。但呼延庚让等一等,直到神火将军魏定国带了十辆箱车来到,呼延庚才对呼延通道:“兄长,今日要见见吾家正宗的连环马。”

    龙捷军先分出一部分轻兵在前探路,扫除金兵往外布设的探子,之后是十辆箱车,在后是排成两列长队的连环马铁骑,跟在连环马后面的是龙捷军的其他马步军。

    连环马队不疾不徐的前进着,如同一条贴地滑行的巨蟒,呼延庚与呼延通两马并行,呼延通道:“待会连环马上阵之时,还请贤弟让开。”

    “不需要小弟一起冲阵吗?”

    “兄弟你未曾和我等一起训练,只会扰乱队形,反而不美。”

    “好,小弟其他的部属也正在赶来,我去指挥他们好了。”

    呼延通“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呼延庚感觉有些奇怪。呼延通平日粗豪的性子,既勇猛,又亲切,但今日连人带马通体黑甲,往连环马队头前一站,一股肃杀的气场油然而生,刚才一个“嗯”字,仿佛上级对下级的口气。呼延庚现在是右武大夫,比呼延通这个小使臣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但现在和呼延庚并马而行,仿佛上下左右都承受着莫名的压力。身后有一骑铁马跟着自己,呼延庚觉得身后有人拿着大木棍子驱赶着自己一般。

    呼延庚稍稍催马,要离这压迫感远一些,但他一动,后面跟着他的那骑铁马也加速,结果整队都把速度提起来了。呼延通见状,怒喝一声,马鞭在呼延庚马后一拦,身后的铁马赶紧勒马。

    呼延通不满意的说:“兄弟,你到前面指挥箱车吧,不要带乱了我的队伍。”

    呼延庚有些郁闷到前面去。

    在箱车的前方,十几队轻兵正在清除金兵的堵截。魏定国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继续前进,还是等一等,让前面打完了再走。后面呼延通的大嗓门突然叫了起来:“一直走,一直走,不要管轻兵的,不要挡住我们的路。”

    金兵正在专注攻打里城的西城墙,派过来拦截的兵力不多,只靠轻兵动手,就把他们清除或者赶走。

    前面,已经到了里城城墙的拐角处,魏定国指挥箱车,来到里城西面城墙紧邻的西大街上,把箱车往南推了一段距离,一字排开。轻兵远远的散开,护卫着四周。

    箱车摆好之后,四面隔板打开,每辆箱车上四十枚长长的木箭,铁簇箭头,每支木箭边上都有一个火药桶。

    是改进版的卡秋煞,上一次用烟花的效果并不太好,魏定国根据呼延庚的提示,制作了这种新型的火箭弹,不过是些带铁箭头的大号冲天炮罢了。

    这时,正在进攻里城城墙的金兵把西大街堵的满满的,有的还在专心进攻城墙,有的看见了这些箱车,但不明就里,等待上级的命令。

    “点火!”呼延庚下令。

    魏定国举起小旗子,用力向下一挥。

    四百根引线燃烧时发出必必剥剥的响声,突然“嗖”的一声,一只火箭率先窜了出去,接着,刷刷刷的声音响成一片,漫天的火星向着金兵飞了过去。

    火箭既不会爆炸,也不会燃烧,铁簇打在金兵的铠甲上,也不一定能够伤得了人。但四百根火箭,从来没有人见过的火箭,飞快的窜到金兵的队列里,让正在攻城的金兵一片混乱。

    西大街上硝烟弥漫,但看来没伤到多少金兵,魏定国面有愧色,呼延庚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新玩具就是要不断改进的,能扰乱敌人阵型已经很好了,魏将军休得气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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