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节 拒马
渤海人的首领听到响箭声,知道这里有宋军,但金兵对宋军一向轻视,于是他毫不在意,让骑队先赶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着渤海人的骑队慢慢近了,宋兵开始放箭,将渤海人的队形顿时混乱起来。当他们勉强冲到离宋军五十步的时候,自己就混乱起来,杨可发一声大喝,率领本部冲了出去,他率先与渤海人接战,一枪就挑下一个小头目,他指挥下的步兵紧跑几步,和渤海人的骑队战在一处。
杨可发的步兵都用丈二长枪,三人一组,对付一名骑兵,马上的骑兵既丧失了冲力,又和步兵混杂,一个根本挡不住三杆长枪。很快,这些骑队就被了结了。等宋兵收拾好了缴获的战马,渤海人的步兵才赶来。鲁智深率人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冲向渤海人,如同楔子一般契入渤海人的队列里。
渤海人见到自己的骑兵逃散,本就人心惶惶,在头领的催促下赶来,和鲁智深这个杀神迎头撞上,顿时溃不成军。
这一仗,河滩上的百姓亲眼目睹,呼延庚策马回去,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
“小敌既去,大敌复来。”在接受了百姓的欢呼之后,呼延庚回身说道:“传令,歩鹿孤乐平、宣赞率部过河,邱穆陵仲廉坐镇大营。”
夜深了,晚间行船不安全,河上的摆渡也停了下来,今天一天时间,已经将一万余妇孺运过了河,还未过河的,在河滩上生起火堆取暖,勉强睡下。有部分夫子深夜赶工,挖战壕,布置工事。呼延庚倒不怕金兵夜间偷袭。这年头夜战,火把是靠不住的,如果双方都有准备,基本上是拿着兵刃拼运气,交换比大致一换一,金兵要想夜战,就是拿宝贵的铁浮屠和宋军对耗。
果然,一夜无事。
经过一天一夜的施工,河滩外围的壕沟初具雏形。河滩周围的树木已经被砍光,做成拒马,栅栏,在壕沟、栅栏、拒马之间,星罗棋布一般散布着宋军的帐篷。现在过河的宋军,已经有一万人,就安歇在这些帐篷里。呼延庚没有将帐篷让给河滩上的老百姓,因为宋军需要休息,需要在白天,面对强悍坚韧的女真兵。
巳时,又听见响箭穿云而过。
战鼓咚咚咚的响了起来,六部宋军各自就位,三通鼓罢,长枪手进入壕沟,弓手站在拒马之后,半跪列阵。神臂弓手在最后。
河滩上的百姓,目睹了昨天的一站,今天都安泰得很,有秩序的排队上船,准备过河。
这时,鼓声连连敲动。宋兵却是训练有素,知道大敌将至,偌大一个军阵,无人说话。今天的冬风格外凛冽,风沙更大,沙石砸在盔甲皮笠上叮当作响。宋兵用麻布遮住口鼻,眯着眼睛,面向敌来的方向,静心等待着。
突然感觉空中传来微微的震颤,慢慢的,连大地都开始震动起来,这震动又密又急,与人心跳连成一片,震得人心里发麻。
远远的,地上出现了一排黑线,黑线突然变大,身着重甲的铁浮屠已经发起了冲锋。
昨日渤海人败退回去之后,便报知了完颜粘罕,粘罕闻言喜怒交加。怒的是居然有宋兵胆敢跨河破袭,喜的是敢战的宋兵毕竟少数,能尽快将他们抓住和消灭,还算一件好事。尤其听闻过河的宋兵有好几千,将他们消灭在北岸,自然好过在南岸干扰金兵渡河。为了防止宋兵逃跑,完颜粘罕一出手就拿出了大阵仗。他让拐子马先冲锋骚扰,让宋军阵形混乱,再让铁浮屠直接冲击。
整个骑兵队伍高举马刀,狼牙棒,旌旗飘扬,鼓声震天,一个猛安为一阵,从平缓的河北平原上冲过来,像一个人那样步调一致,如破城槌那样动作准确,马蹄带起的烟尘将这骑兵埋没,然后铁浮屠们从烟尘的彼端钻了出来,仍然密密层层。
拐子马们人人披着皮甲,头戴鬼面,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冷静沉着。战马震耳欲聋的疾驰声。两个骑兵阵,如同层层叠叠翻滚的巨浪席卷而来。在这巨浪的对面,一万宋军在壕沟里,在拒马后,静静的等待着,只沉着冷静,不说话,不动弹,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对金兵视若不见,金兵的骑手在狭小的面具后面,也看不见他们。他们听着这股人浪涌上来。他们听见一千六百匹千战马疾驰面来,声音越来越大,他们听见马蹄有节奏的奔跑声、马刀的丁当声和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一阵令人恐怖的沉寂。突然出现一长排舞动的狼牙棒的、铁盔、旌旗,整个马脸仿佛突然就冲到了面前……仿佛是天崩地裂
在宋军大阵前一百步,有整整一排陷马坑,形成一条深沟。这条深沟,靠近金兵的一边高出半尺,这样在马上的金兵看来,似乎只是一个土坎。这壕沟突如其来地出现,张着血盆大嘴,陡峭地悬在马蹄下,金兵第二排推着第一排,第三排推着第二排,战马兀立后仰,跌倒在地上,四脚朝天往下滑,把骑兵翻倒在地。队伍无法后退,整个骑兵阵人推人马撞马,直直的冲进深沟里。本无情的裂谷不填满尸体决不罢休。骑兵和战马乱作一团,滚下壕沟,互相踩死碾碎,深谷里填满尸体。当这裂谷填满后,余下的人就踩着他们冲过去。
百余骑拐子马就在这里丧命。更要命的是,本来要施加在宋兵上的冲力,全消耗在了这深沟里。
宋兵开始放箭,最先发射的是神臂弓,铁簇长箭直接扎透铠甲,接着是弩箭,当金兵冲进五十步以内,步弓手加入了大合唱。宋人之兵,九远一近,步兵几乎人人带弓。一时之间,箭若飞蝗。
只是此次粘罕出兵,寄望于一仗就把宋兵打垮,因此金兵也用上了他们最擅长轮番冲击,第一阵的拐子马虽然受到了打击,但没有停顿,直冲向宋军的军阵。这些骑兵先遇到的是一排拒马。这拒马阵亦是宋兵的一绝,看似杂乱无章内里自有套路可以相互呼应。拒马后面并没有宋兵,但三丈长的拒马枪斜撑在地上,金兵的战马便不敢硬撞。只得绕路,在宋军阵前横向运动。
金兵前队横走,后队不知就里,继续往前冲,等前队让开了,才看到正面是拒马枪,后队也跟着向两侧运动,整个金兵的骑队都混乱起来。有些收不住战马的,生生撞到拒马枪上,人喊马嘶,很快就被马蹄声呐喊声盖住。
宋兵的箭雨没有丝毫停顿。以前辽宋两国纠缠日久,辽兵都知道成列不战,对阵型严整的宋军只是远程骚扰,很少用重骑兵硬冲。金兵与宋兵交战以来,所向披靡,对宋军大存轻视之意,宋军这一次又是背水而阵,有违兵法,后面还有数万老百姓拖累,金兵准备将宋军一举冲垮,然后好劫掠河滩上的老百姓。
只是没有想到,这河滩上的宋军会这么棘手。金兵中有猛士,手执五股托天叉,一叉叉在距马的横木上,要把拒马挑翻。只听他大喝一声“起!”
金兵猛士要叉挑拒马,他用了平生的力气,这拒马纹丝不动。原来支撑拒马的木桩被牢牢钉入地下。
这金兵猛士实在醒目,十几只箭矢都直奔他而来,大部分被铁甲挡住,只有一支特别长的羽箭,劲透铁甲,穿心而过。
一千余匹战马想要绕开拒马,但首领又来不及指挥,大多数战马就在拒马前团团转儿。有的被箭矢射中,摔下马来,有的被拒马枪挂倒。当先的二百余骑金兵骑士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撞了上去,身上带着或多或少地透明窟窿去见阎王了。
当亦有百余骑减慢了马速,经由拒马阵地间隙而入。不想经过三排拒马之后,宋军阵后战鼓擂响,数百名短刀手从壕沟中跃起,身体蹲得低低的,向上举着圆盾护住身体,右手长刀专砍马足。众金兵骑兵人惊马也怕,被宋兵一阵乱刀砍翻在地。
这次金兵临阵指挥的,是渤海首领大枯荣,大队骑兵的突袭自然也有阵势队列,不是一万多骑一拥而上那么简单。大枯荣对于前队地遭遇亦有所见,但见那四五百骑前队冲入一排拒马之中好似泥牛入海,一去无踪,心中顿时大惊。
大枯荣侧耳去听时又听见风中隐隐有些呼号声传来,只因隔的远了又是上风处难以听的分明。心中一时惊疑不定。待要整顿队伍重新攻打,此时这大队骑兵冲势已成也不是那么好收拢的,说话之间拐子马中剩余的千余骑,亦已杀到,直直撞进拒马阵中去。
大枯荣看不真切,侧耳细听,只听见宋军方向传来杀声震天。
这时女真骑兵已经与宋军绞杀在一起,宋军的长枪手躲在壕沟里,用长枪向上斜刺,只找马腹,马腹肥大,躲闪不灵,一扎一个准。刀盾手只砍马脚。金兵坐在马上,无论是狼牙棒,马刀还是铁骨朵,都够不着壕沟里的宋军长枪手。而宋军的刀盾手有圆盾护住要害,狼牙棒砸到离地只有两尺的圆盾上,也不过是把木盾打碎,伤不到下面的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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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节 叠阵
而战马无论腹部被刺还是马腿被砍,都会把主人摔下马来,这时宋军的长柯斧手,一斧就把金兵劈作两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枯荣在远处观战,心里在滴血,这些拐子马,是他渤海部的子弟,现在全都陷到拒马阵里。他即令小校去女真所部传令,命令铁浮屠立即跟进突击。
指挥女真铁浮屠的,是呼延庚的老熟人押懒河思恭。 他见到这军阵,自然想起自己兄长战死的那一场败仗。他才不会把铁浮屠这样的心肝宝贝投入消耗。于是他命令仆从的宋降军,契丹降军,徒步冲锋
只听金兵军阵中一阵阵鼓声,各队仆从军打着黑旗,高声喊叫着,向着这片神秘地拒马阵冲击而来。只是这一次心有戒惧,许多人干脆就是,一路小跑,打定了见势不妙就立刻回头地主意。反正只是做降军而已,又不是造反打江山,何必这么卖力。他们已经投降过一次了,真逼急了,也不在乎再投降一次。
打仗时这般三心二意哪里还有好了?但见前队小心翼翼地进了拒马阵,前面隐约听见对面宋军的梆子响,箭矢仿佛从四面八方飞来。也不知谁一声喊,拨转马头当先便逃,口中大叫“宋兵厉害啊!宋兵厉害啊!”众军人同此心马同此理,不约而同地一齐转头逃命起来。
前面渤海部的拐子马还在苦战,本以为援军到来提振了一些士气,结果援兵在自己身后崩溃了。于是拒马阵中的金国骑兵打马便要逃。可怜金军骑兵有的要跑,有的要战,一时间金兵自己乱作一团。一时大乱人马自相践踏不成阵列。
呼延庚这时听到边上有人哇哇乱叫:“孩儿们,让这些野人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骑兵。少兄,兄弟我请将令,率本部冲乱敌军阵脚,少兄率领大兵继进,无不破者!”这声音无比熟悉,正是呼延庚的兄弟歩鹿孤乐平。
呼延庚他背着风势抬眼看去,但见歩鹿孤乐平骑着一匹黑马,身上全装惯带,那马亦穿着马甲,从上到下犹如一尊黑铁塔一般,端的威武雄壮。再看歩鹿孤乐平身后一模一样的黑铁塔不知多少,俱在风中稳稳矗立。自打在绛州捡了几十万贯的装备,歩鹿孤乐平手下的骑兵是越来越“重”了,身上的铁越来越多。
这一军之精锐自然不消说,然而此时只是小胜一阵,这样的铁骑要用作胜负手的。呼延庚心中不定有心要不允,却听歩鹿孤乐平大吼一声“得令!”随即将掌中独脚铜人向上一举,提丹田之气吼了一声“全军突击!我军万胜~”
那五百骑兵是步鹿孤乐平一个一个选出来的,俱是悍不畏死之辈,渡河之后,业已披甲在身,随时预备作战。适才见到金兵的拐子马如此声势早就想较量一番,因未得令,故而憋了好一阵子的气。此时但听歩鹿孤乐平一声战号下,各抖缰绳齐催战马五百胸膛里齐齐吼一声“杀!杀!杀!”山崩地裂般地响,五百骑铁马如同红色的潮水一般直向西北面冲杀而去。
“乐平小心!”呼延庚跟着后面叫哪里叫的住?那歩鹿孤乐平打马扬鞭一骑当先,独脚铜人在空中连连舞动,号令部下们保持阵形,不可被狂风吹乱了阵脚。
“稳住!稳住!马力有限,定要看准了再冲锋。”歩鹿孤乐平一面纯凭双腿策骑着大黑马,一面以手护眼眺望敌军阵势,果见前方拒马阵被宋兵拉开一条通道,其外数百步,隐隐可见敌军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步兵都是些好汉子!骑军也不能输了。”歩鹿孤乐平策马驰过壕沟边举,口中大喝道:“杀!杀!杀!万胜!”其声如雷四野可闻,身后的众骑兵们只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大吼“杀!杀!!万胜!”五百骑如同一阵旋风般从飞驰而去,向敌军杀去。
歩鹿孤乐平掌中独脚铜人连连舞动,抵挡着不断飞来的箭支,放平眼看着对面的敌军越来越近,但却感觉不到金兵往日的那一种骄横,胸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气来:想我歩鹿孤乐平乃大兴郡公步鹿孤坚之后,未曾让你们见识鲜卑铁骑,让你们这群渔猎蛮子妄称勇猛,吾今日,竟无一功以利国家,无一战可以振祖宗威名,虚掷光阴如此,如何能称男儿?当今步兵已经先立功,我歩鹿孤乐平纵使不堪,亦不可叫他们比了下去。
“我军!杀!杀!杀!”五百具装甲马一起挥动手中兵刃,铁马踏碎泥土,向着乱成一片的敌军直杀将过去。
每一骑具装甲马都是用铜钱堆出来的。不仅甲具,战马要钱,骑手和战马平日的消耗更是无底洞,不然根本没有体力驮起总重七十斤的骑士甲和马甲还长距离冲锋。步鹿孤乐平也是在绛州捡了大便宜,人甲马甲都是现成的,太原的援兵中,五百个身强力壮骑术娴熟的军汉勉强凑齐。呼延庚和步鹿孤乐平把这武百骑当作宝贝一样,盘秀山发鸠山谷地之战都没太使用这支骑兵。
只见歩鹿孤乐平高举独脚铜人往前一挥,胯下大黑马不待催迫,昂一声暴啸四蹄腾空踹进敌阵,歩鹿孤乐平的独脚铜人在全身上下乱挥,上护其人下护其马,连人带马如同一朵绽开的铁坨子一般,砸进本已乱作一团的金兵队列里,如同波开浪裂,顷刻倒下七八骑,被歩鹿孤乐平直杀入阵中去。
自铁骑成军以来,得空便在训练,真到了战场上,无须命令,后队视前队,前队视主将,虞侯,都头,副都头,押班,押正奋力维持本队的战线。铁骑队的待遇也与众不同,以虞侯任都头,副都头为押班,押正带领十人队,连普通的骑手都是什长或者伍长。
要竭力在高速的冲锋中控制着坐骑,五百骑俱是全装甲骑,人马地具装加起来足有百十斤重,也就是这些精选的战马方能承受,而必须是精锐的战士方能在战场上自如的操控这些战马,挥舞兵刃杀敌。
歩鹿孤乐平当先破阵,这五百骑的冲击。对于正因为宋兵的出色表现而乱作一团的渤海军来说,不啻是当头一棒。原本以轻骑为主的渤海军要和重装的甲骑正面冲突的话,先天上就处于下风。如今阵形不整士无斗心,更是叫人无心恋战,是以歩鹿孤乐平一军所到之处,渤海军只办得哭爹喊娘退避不迭,人仰马翻更不在话下。众铁骑们几乎不需摆动兵刃。只是铁蹄践踏就足以杀敌无数了。
押懒河思恭立于中军望见对手动地这一计反击,竟是如此犀利,一时脸都有些白了。“只知宋兵阵法厉害,没想到骑兵也是如此,若让此铁骑冲突无阻,吾辈鄢敢再与宋军战。”他蓦地从鞍桥上抽出弓来。一箭将一名退避过来的渤海军射下马来,厉声道:“我军顺风,敢退者斩!众亲军随我来!”说罢催马驰下高坡,径直迎着突阵而来的宋军铁骑冲了上去。所谓将为兵之胆,押懒河思恭又素来能得众心,他这一下情急拼命竟镇住了周围不少渤海军,而他的铁浮屠簇拥着押懒河思恭向前冲锋,声势亦是甚盛。已有不少乱跑乱窜的渤海军渐渐止下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了上来。
“驾!驾!”歩鹿孤乐平迎风纵声狂吼,他这吼声亦是如同巨雷一般清晰可闻,众骑兵冲了这一阵,马力已是稍显疲惫,但听得主将一声吼时登即又战意昂奋,俱都大吼,相应用力踢打着坐骑的肚皮,整个骑阵就在歩鹿孤乐平的一喝之下立时又提起神,以全对着押懒河思恭的中军冲刺!
两阵刚刚近至五十步,步鹿孤乐平突然放起连珠箭来。都是长尾箭,专为破甲之用,在铁浮屠的甲叶上一撞,箭头一弹,直钻入甲叶的缝隙中去,有的箭枝被甲叶卡住,有的却钻到肉里去。转眼间铁浮屠就有三五人受伤。
宋军骑兵士气大振,以往只知道北方蛮子擅长骑射,今日才知道宋军也有将军能在冲锋时发出连珠箭。
宋兵齐声大喊:“倒也!倒也!”步鹿孤乐平叫道:“孩儿们且教你们杀贼。”
铁骑队与铁浮屠相对疾驰,说话间转瞬即到。步鹿孤乐平已经挂好了弓箭,抡起独脚铜人,对准面前的铁浮屠当头砸下,铁浮屠举起长骨朵一挡,木棍却吃不住独脚铜人的重量,一下子被砸断,独脚铜人顺势落下,将铁浮屠脑袋上戴着的头盔砸得与肩甲一般平,鲜血白浆从头盔里流出。步鹿孤乐平将独脚铜人横扫,把另一个铁浮屠扫下马去。
“一力降十会,懂吗?”周围几个亲兵齐声回答:“懂了。”
这时,步鹿孤乐平正面又有一个铁浮屠,这个金兵不一般,在马上使的长枪,他见到步鹿孤乐平挥舞独脚铜人,腹部空门大开,于是当面一枪刺来,眼看要碰到步鹿孤乐平的甲叶,却感觉眼前一黑,步鹿孤乐平的独脚铜人已经捣到他的面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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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节 旋风
步鹿孤乐平哈哈大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懂吗?”周围几十人一起回答:“懂了。”
又有手使一对铁锤的金兵来挑战,步鹿孤乐平催动战马,平端独脚铜人当作长枪,向着金兵冲去,独脚铜人撞在金兵胸口,将他杀死。步鹿孤乐平笑道: “一寸长,一寸强。懂吗?”身后数百人齐声大呼:“懂了。”
步鹿孤乐平转眼间连杀三名铁浮屠中的猛士,作为宋军的箭头,他成功的切开了金兵的队列。这时,又一个铁浮屠在马上手舞双刀杀来,双刀舞得飞快,刀花连成一片。步鹿孤乐平独脚铜人砸下,先砸到钢刀上,再砸到胸甲上,将金兵砸下马来,眼见是不活了。
步鹿孤乐平什么也没说,他身后的宋军阵列中却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喊;“懂了。”
步鹿孤乐平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临阵之妙,随机应变。”
铁骑的冲击可谓战斗的胜负手。他们的决心下得如此之大,他们的勇气鼓得如此之足,哪怕金军阵地是用纯钢铸成的,也要把它熔成铁汁。在战斗意志方面,他们的主将歩鹿孤乐平就是全军突出的表率。
歩鹿孤乐平的装具早已鸟枪换炮,全身披一领闪闪发光的连环吞兽面狻猊甲。有的将领在战场上故意把自己隐蔽起来,打扮得好像一个普通的士兵,以避免暴露目标。歩鹿孤乐平则反其道而行之,他故意突出主将的身分,一身张扬的盔甲就使敌军一望而知他是全军的统帅,不可抵挡的恶来。还有他的坐骑,是一匹号称“鬼夜叉”的久经战阵的黑马,是在太原城外抢下完颜活女的备马。马身上也披着铁甲,大腿以下也有甲叶保护,只有腿弯处才露出一段漆黑的皮毛,不致妨碍它的自由驰骋。
一名亲兵掌着绣上了“鹿”字、白底黑字、镶着红缎边、垂着淡黄流苏的大旗。另外有四名亲兵紧紧护定他,他们紧跟着歩鹿孤乐平突阵前进。“鬼夜叉”飞奔腾踔,扬起满天灰尘,马蹄下面似乎激发出阵阵风雷,把他们这组人平空托在半空中,像一把千淬百炼的匕首猛然扎进金军阵地。
五百名宋军跟随着主将矫若游龙地搅入金军的阵云深处。 “鹿”字大旗飞到哪里,这些勇将锐卒就杀到哪里。在紧张的突阵战中,在惊风骇浪之间,大旗一会儿低沉下去,有时沉到完全看不见的程度,人们的心也跟着沉下去。忽然它又露出面来,与许多五颜六色的金军军旗搅在一起,相互升降低昂,人们兴奋起来。接着“鹿”字大旗更高地举了起来,敌方的军旗纷纷被刷下去,好像一张锦帆驾驶着一叶轻舟顺风前进,把周围的波浪撇向两边。人们的心就更加振奋了。他们挥戈挺刃,卷舞着刀盾,直薄金军的心膂之地,给了它致命的一击。
正面的金军挡不住宋军的锋芒,就采用旁敲侧击的战术。他们从正面退却,却几次三番地拦腰冲上来,企图把宋军割成几段。他们的战术部分地成功了,把个别的小队宋军拦截在大流以外。于是这里那里都形成小范围的各自为战。一些流动的圈子在阵云深处挤来挤去,从激烈的动荡进入静止状态,有时静止片刻以后,又重新振荡起来,表明有些战士已经陷入重围,在受到致命的重伤后,还在作着最后的格斗,不到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决不罢休。
大队宋军已经透过几层金军,一直贯穿到敌阵的后方。忽然发现有一部分自己人受围,他们又回过头来,一阵搏杀驱散,把受围的战士从重围中救出来。
紧跟着歩鹿孤乐平一起突阵的几名亲兵转瞬间被一队强劲的金军截留住,包围起来。歩鹿孤乐平错眼不见,就失去他们,他立刻飞马回来。这时,他的眼腈和喉咙里都冒出火来,他只见在敌人的包围中,两名护卫大旗的亲兵被砍倒在地上,第三名亲兵也被敌人用套索扯住捆绑去了。
套索也称为“搨索”,是草原部落骑兵从长期习骑和实际作战中锻练出来的一项绝技。原来只用以套马,数十步内外,一条软索抛出去,软索上端的活结就能把疾驰中的马匹套住,百发百中。后来他们把这项绝技发展成为一种骑战中的有效战术。套索上系着钢钩,作战时,从马上飞出套索,只要钢钩钩住敌方步骑的衣甲皮肉,顺手一扯,就可以把他活提过来。草原部落在唐初—场大战中,用搨索一连活捉得唐朝的三名大将,从此搨索之名远扬塞内外。现在他们又在双方距离接近的混战中使出这项有效的武器来对付歩鹿孤乐平。
歩鹿孤乐平眼见飞索抛来,哈哈大笑,毫不犹豫单用左手握住独脚铜人,右手从腰间从腰间拔出宝剑,迎空一挥,就把套索割断。接着是几名金将一齐上前攒住歩鹿孤乐平,几根套索好像几条张牙舞爪的恶龙从天空中飞来。歩鹿孤乐平奋起神威,挥剑四舞,只见剑影熠熠,寒光闪闪,把所有的套索一齐砍断在地下。一名金将不识高低,挺起一杆长骨朵儿奔前杀来,没料到鬼夜叉如同幽灵一般,毫无征兆的就卷扑到他的身边,他来不及把骨朵掣回来,保护自己,歩鹿孤乐平已抢过他的马头,独脚铜人向后一挥。把他砸下马去。发慌的马儿四蹄乱踏,将他的主人活活踏死。其余的金兵,看见歩鹿孤乐平如此英勇,发一声喊,转身就走。歩鹿孤乐平的亲兵们就势上去救出战友,赶散残余的敌军,这队人马又和大队汇合在一起。
宋军的这条长龙有时是直线前进的,有时则像刚才发生的插曲那样,又是迂回曲折地行进着,有时受到几方面金军的抵抗,又要分头厮杀,暂时变成不规则的队形。但是他们向前突进的总的目标漫有改变。“鹿”字大旗成为他们的司南,为他们这支舰队指明航向,破浪前进。密集的敌军成为他们的目标,哪里还有死战不退的金军,他们就扑到哪里去加以痛歼。
鸭懒河思恭精心布置的反攻,在歩鹿孤乐平这一阵摇山撼海的攻击下,似乎已濒于破灭的边缘。
突阵的本身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它要求达到的目的是借此引起敌方的大溃退、大混乱,从而予以决定性的歼灭。歩鹿孤乐平率领铁骑,凭着超人的勇气,付出重大的代价,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前后驰突,杀退了层层顽抗的金军,使他们无法保持原来的队形,使他们丢下大量人马的尸体、兵器、折断的旗杆、撕裂了旗面的军旗,纷纷从原阵地上撤退。只消再加上一点压力,就可以造成敌方的大溃退、大混乱。大规模的歼灭战的实现,已经近在眼前。
呼延庚在中军看出机会,下令全军击鼓,“呼延”大旗向前倾斜,步队结成一个个方阵,波浪般向前涌动。
骑兵对战速度极快。步鹿孤乐平已然打穿了金兵的铁浮屠。金兵的骑阵被宋兵割裂成两截。宋兵冲透铁浮屠后,也没有回马,而是直接杀奔金兵的后阵。金兵被打散的拐子马正在那里重整,队形散乱不堪,宋兵的重骑如同一柄菜刀切进烙饼中,将金兵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押懒河思恭正待重整队伍,把眼向前面一看不由得叫一声苦,但见前面宋军大队人马滚滚而来。当先一人手持铁枪。不是呼延庚是谁?
此时呼延庚见歩鹿孤乐平率军冲阵,敌军稍作抵抗之后便即溃不成军。五百铁骑真是势如破竹大呼酣战,直冲到敌军阵后,将这一大群敌人冲作了两团左右不能兼顾。呼延庚这才领着中军人马冲了上来。骑兵两翼包抄。步兵扫荡零散敌军,仗着士气甚高。人数又多,敌方又没了主将,宋军一时步步紧逼,竟将押懒河思恭余部打得溃不成军,丢盔弃甲狼狈奔逃。
押懒河思恭逃出圈外收拢了千余骑军卒。他领着这千余骑,远远望见宋军大队人马已然合围三面,将自己的军卒团团围住放手大杀,虽然是被杀的多是渤海人,但女真人口少,渤海人算是最安全的盟友,这一番损失比押懒河思恭损失了铁浮屠还心疼。
一时无以索解,只得且率部众脱离战场向北落荒而去。向粘罕请了援兵之后再想办法。
直杀到未时,敌军大半就歼。呼延庚方始命中军竖起白旗。号令降者免死。参战各军归建,到战壕后吃饭休整,以防金兵去后复来。若说前两次金兵不知道厉害,只派了一支偏师来,下次来的,可就一定是完颜部的精锐了。
但宋军和百姓,人人喜气洋洋。原来金兵不过如此,只消战壕、叠阵、铁马,就能把金兵打得落荒而逃。这几样东西以前都有,只是没人会正确应用而已。看来只要中规中矩的运过了壕沟拒马,金贼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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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节 陛见
韩赝胄这时又派家人请呼延庚过去,原来他亲眼见到呼延庚这一战,目睹战场之惨烈,心下越是惶惶,更不愿在河滩上久呆,他现在抛下宰相世家的架子,央求呼延庚,能够尽快让他过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呼延庚看了看河滩上的情况,随着百姓越来越有序,现在河滩上已经有二分之一的人过了河,都是老弱妇孺,即使刚才就在滩头不远处发生的大战,也没有打乱渡河的进程,虽然在百姓中引起了一些慌乱,有几个乱跑的倒霉鬼死于流矢,有些向着河边跑的被维持秩序的宋军斩首示众。总体来说百姓没什么损失。
现在打退了金兵,百姓的情绪会更安定一些。他想了想,韩赝胄的勉强可以算一个老字,于是他叫来一个亲兵,安排韩赝胄和女眷,还有一个年纪较大的管家先渡河,而把家丁继续扣下来挖战壕。
日头慢慢西斜了,经过今天这一战,金兵更不会半夜来突击壕沟。这一天又安然过去了。
经过两天的挖掘,宋兵在河滩上的阵地已然成型,金兵除非做好准备,按正式的攻城方式来进攻,不然短时间内,肯定啃不下河滩阵地。
第三天一早,就有金兵的哨探到了河滩外围,监视宋军,宋军一面戒备,一面继续安排老百姓过河。到了第四天巳时,连征发的民夫都到了黄河南岸,呼延庚这才命令部属撤退。
在军队撤退到一半的时候,金兵又尝试性的突击了一次,被壕沟中跃起的刀斧手劈了回去。到申时,呼延庚带领最后两个指挥上船,金兵再也没有来过。
韩赝胄在南岸和他的家丁会齐,也不和呼延庚打招呼,连夜赶往洛阳去。
呼延庚也无心管他,忙着指挥军队在南岸布防。这时,见到邱穆陵仲廉满脸懊恼的对他说:“金贼已在上游某地立起营寨,营寨里大约有三千人。”
“你没有把他们赶回去吗?”
“金贼在四个地点同时渡河,每个点都有好几千人,洒家将三处的敌兵在立下营寨前就打了回去,只是这第四处,实在是来不及,末将失职了。”
呼延庚道:“仲廉休要自责,你手头也就四千余人,还要看守大营,照应对岸。”呼延庚没有责备邱穆陵仲廉,因为他知道邱穆陵仲廉素来谨慎,防守河岸不会犯什么错误,没阻拦最后一股金兵肯定实在力有未逮。
接下来的几天,金兵同样在尝试多点过河,但兵力增多的宋军把金兵都赶了回去,还赚了几百级斩首。但金兵在上游的那个钉子始终没拔掉。
突然一天晚上,突降大雪,大河开始封冻。呼延庚知道,黄河不足为屏障了,他带着军队向洛阳撤退。
这一次撤退井然有序,人人服从呼延庚的指挥,有些军汉高兴的唱起河南梆子来。队伍中又有西军,扯着嗓子拉起秦腔,与京畿的汉子们斗歌。
宋军自小种经略相公在榆次兵败身死,就再也没有和金兵对战的勇气。无论是解潜还是张灏,都是在人数不少于当面金兵的情形下,被打得全军崩溃。但呼延庚带领他们,似乎没做什么特别的安排,就在泌水,在发鸠山,在河阳,打得金兵狼狈不堪。大宋的军队,只要军将得力,就不是孬种。
军汉们都这么想着,也和边上的同袍互相印证,士气就更高昂了。
他们只用一天时间就到达洛阳城下,洛阳城门紧闭,呼延庚派石行方前去叫城,城上扰动了一会,不久,城门官沾上城头:“知府有令,金贼逼近,城门不得擅开。”6
“吾等是从河防退下来的官军。”
“金贼狡诈,知府明令不得擅自开城。”
好说歹说,城门官就是不开城。
鲁智深大怒,一箭射上城头:“贼厮鸟,惹怒了洒家,全伙儿杀进城来。”
城门官退下城去,又等了好一会,河南知府燕瑛站上城头:“城下是哪一路军汉在此呱噪?”
石行方恭恭敬敬的回答:“我等是河防军,大河上冻,金贼已经过河,还请太守相公开城,我等进城守御。”
“既是河防军,就当严守大河,怎地跑到洛阳来了,军情紧急,本官也不和你们计较,你们赶紧走吧,不要惊扰了城中百姓。”
呼延庚心下奇怪,这知府对守城怎么一点也不上心。他又派宣赞去和太守交涉一番,但郡马也没挣到什么面子。呼延庚说道:“吾等便在洛阳边上找个村子扎营,明日拔营直接去汴梁。”
军汉们得知不许入城,都骂骂咧咧:“这些知府知县,打仗没有胆子,就知道欺压咱们军汉。”
“待得金贼来了,才见真章,看看谁在保我赵官家。”
“赵官家都被这干知府老爷蒙蔽了。”
晚间,呼延庚召集诸将议事。诸将都忿忿不平。邱穆陵仲廉道:“无妨,我等是要为防守汴梁争取时间,只要节帅在汴梁准备得好,洛阳这群老朽谁去管他。”这里的节帅,就是指王禀了。
宣赞道:“节帅劳苦功高,想必能得天子看重。将主提出的守城方略,定能得到天子的准许。”
石行方不屑的唾了一口,这是他显本事的时候:“郡马你也是白在天子脚下住了,京城的事情,劳苦功高顶个屁用,没有内侍给你安排,一个西军的土包子,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官家。”
呼延庚没有计较石行方的态度,只是说:“龙捷四厢度指挥使呼延灼是我的族叔,直显文阁张崇是我内兄。我已写信托王相带去,希望能有帮助。”
他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道王禀在汴梁准备如何了。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十日,上午巳牌时分,已率部到达汴梁,正借住在龙捷军四厢都指挥使呼延灼家中的王禀接到急宣,让他即刻进宫陛见。
王禀率军回来已经两天了,十万大军,本是该当汴梁以为干城的,但到了汴梁城外,不让入城不说,连扎营的地方也未能选定。先说与京畿禁军共用营房,谁知大军到了营房左近,才知道营房已经被军官租出去了。辗转一天,只得临时找到一个村子扎营。王禀本与军队同住,但普六茹伯盛将呼延庚的家眷送到张崇的住处,又去呼延灼府上给送了一封信,呼延灼便邀请王禀住到自己府上,昨日刚刚宴请,两人相见恨晚。
以王禀的本心,他是一回来就要陛见的。但官家不知怎的,一直没有传旨。直到今天,突然有宦官跑来,宣王禀即刻晋见。他匆匆收拾了一下,便随着宦者进宫了。
这是一个尴尬的辰光,对于奢华的汴梁来说,这时还是好梦中的漫漫长夜。在靖康元年,金兵第一次围城的时候,大多数“无关”的人,仍旧保留了通宵畅饮的好习惯,他们在家里拉起浓密厚重的帷幕帘帐,把阳光隔绝在厅堂以外。今天,官家在这个时候召见王禀,让王禀暗暗吃惊。
内廷仍旧在沉睡,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值殿的小宦官看见王禀在檐前下拜,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撩起珠帘,让王禀进殿去。
王禀来到殿中,现在被称作官家的那个人,那个叫赵桓的二十七岁的渊圣皇帝,正在舔豪作画。赵桓不像他老爹道君皇帝那样有书画的天分,但平日也喜欢画几笔附庸风雅。
王禀进殿之后,伏身下拜。半晌没有回音。王禀把头伏在青砖上,竖起耳朵,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把双手稍稍抬起,遮住自己头部的动作,用余光察看官家的反应。只见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影,专心的看着自己的画作,仿佛对外在的事物全不知情。
让一个节度使,一个孤守太原两百余天的大将,一个在自身脱困后立即赶到汴梁勤王的忠臣,跪在青砖上,赵桓悠然的画着画。
直到赵桓的画作告一段落,他才仿佛如梦初醒:“王卿到了这么久了,怎么能让王卿一直跪着,爱卿平身。”
王禀揉了揉发麻的两腿,站起身来。他以为官家最关心太原、隆德等地的战况,或者各路援兵到来的情况,正想禀报。赵桓却拿起一叠折子,直接交给王禀:“爱卿,看看吧。”
殿中没有官宦,只有两个小宫女躲得远远的。赵桓用直接递东西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亲厚。
王禀捷过这些奏折,打开第一封,冷汗就流了下来。是一封弹劾他王禀的奏折:某人弹劾王禀守太原,只知固守,不知道与外面的援军呼应,致使四十万援军尽覆。
王禀想开口申辩,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王禀又展开第二封奏折,还是弹劾他的:说大将王禀丧师辱国,太原胜捷军全军覆没,王禀身为主帅,居然没有自杀殉国,实在令人不齿。
第三封奏折,弹劾王禀跋扈,在未得朝廷命令的情形下,公然接管河防军,要知道,河防军主要是西京禁军,与王禀所出身的西军可谓一点渊源都没有。王禀居然轻易的就接掌了指挥权,王禀一定早就与西京禁军暗通款曲,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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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节 宴请
这一摞奏折,居然全部是弹劾王禀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所弹劾的罪名五花八门,除去与靖康年间战事相关的事情以外,还有说王禀当初在西军的时候,私自偷越战线,猎杀青塘部落的牦牛,又说征方腊之时,王禀与刘延庆争功。有称王禀全无本事,完全靠巴结童贯来往上爬,是童贯余党。
王禀本是武将,不善口齿辩白,他只有跪下,前额磕在地上:“臣冤枉。”
见吓唬王禀已经达到了效果,赵桓才乐呵呵的让王禀起来,表达了自己对这些捕风捉影,罗织陷害的罪名不仅丝毫不信,而且极端鄙视。“就是这些大头巾的见识了。”他对王禀是极端信任的。
在谈话中,赵桓传达了这样的信息:你王禀的一切荣华富贵,生死荣辱,都基于朕对你的信任,若是哪天朕不信你了,这些奏折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王禀诚惶诚恐,表达了他对赵桓知遇之恩的感激。
在这一番做作之后,君臣之间的谈话才切入正题。
“卿家所领胜捷军,河防军所部,总计兵力几人?”
“总计八万出头,七万人已随臣到达汴梁,另有一万余人守着孟津渡口。”
“朕听闻,金贼东西路军合计有二十余万,此数确实乎?”
“这个数是差不多的。”
赵桓沉吟了一下,说道:“眼下云集燕京的各路勤王兵马,加上都门禁军,也有二十余万,与金贼一战,可乎?”
“臣初到汴梁,还未到白虎堂参加过军议,不敢妄言。”
赵桓兴冲冲的算给王禀听:“都门禁军四万,刘延庆,刘光国父子一万余人,京畿禁军十余万人,加上你带来的十万人,这可不就接近三十万了?”
王禀没有立即答话,官家对行军打仗没有概念,二十万东拼西凑起来的人马,和二十余万在白山黑水风餐露宿,经历破辽,伐燕,攻宋诸役的强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赵桓好像把宋兵总数算错了,把京畿禁军算了两遍。
在仔细思量了一番后,王禀回答道:“号令不一,非金贼的对手。”
王禀还有没说出来的话。皇帝算的,全是纸面上的数字,真实兵力能有一半已经是万幸了,一年前的燕云之役,童贯想从都门禁军中抽调五万人马,步军司都虞侯何灌另在京中募集了数万游手好闲之徒,才算把人凑齐。何况现在已经经历了燕云、河东等数次大败,已经折损了六十万马步军。
赵桓面露不豫:“卿是主和的了?”似乎赵桓心中是主战的一般。
“非也,”王禀可不想官家误解了自己,“臣的长子,就失陷在太原,臣与金贼仇深似海,决不言和。”王禀简单的和官家讲解了一番兵法的胜负之道:“惟有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才能破贼。”
“天时何在?”
“眼下已经入冬,只要将士衣食齐备,不受冻饿之苦,便可得天时。”
“何谓地利?”
“汴梁天下大城,只要守御得法,可得地利。”
“何谓人和。”
“上下一心,号令统一,令行禁止,可谓人和。”
号令统一?赵桓犹豫了,他不动声色,赐给王禀御马一匹,金鞍一套。这是难得的殊荣了。只是对王禀提出的胜捷军住处的问题,没有丝毫答复。
负责给王禀挑选御马的宦官是一个炉火纯青的官儿,虽然赵桓今天对王禀是恩威并施,但这个宦官立刻就判断出这个武夫圣眷正隆,是自己必须巴结的对象。于是他亲自从天驷监挑了一匹唤作“铁骊”的坐骑来。当今九皇子赵构的生母韦妃,就是骑着这匹骏马打马球的当儿,被太上皇看中,从而怀上龙种,一飞冲天的。因此这匹“铁骊”,被视作会给主人带来好运的吉祥马。
王禀回到呼延灼府上,本想找一个清静地方,向呼延灼这位常在都门的汴梁通好好讨教一番,可呼延灼又摆开了宴席,请王禀入席。席上还有几位客人。
呼延灼坐在主位上,上座上坐着一名文官,其余几名陪客刘延庆、刘光国父子,呼延灼的侄子呼延通,第三次救援太原的东路军主帅刘鞈,中路军主帅解潜,现在殿前司任一个指挥使的姚友仲,以及以前西军的大将辛企宗,王禀都认识。
呼延灼大笑道:“正臣回来了,吾等便开宴吧。来来来,正臣,吾为你引荐,这位是佥枢密院,邓州知州,南道总管张叔夜张龙图。”因为张叔夜是龙图阁直学士。
王禀对张叔夜还有一些印象。多年以前,张叔夜曾任兰州参军事,曾经在兰州附近修建了一座叫西安州的城池,有力地拱卫兰州。一个文臣有这样的见识和果断地执行力,在西军当中引起了一阵轰动。
等众人互致问候落座以后,呼延灼说起了今次宴请的缘由。张叔夜作为南道总管,十日之前率领一万五千人到汴梁赴援,前几日刚刚被赵桓任命为佥枢密院,实际上成为宋朝这个最高军政机构的负责人。
张叔夜是忧心城防的。自他被任命以后,他就主动广发帖子,联络在京的各路武官,希望大家同心同德,抵御金贼。但在京的武臣都是有根脚的人,岂是一请就动的?虽然张叔夜地位高,但他实在耐不住被动的等候各路武官来拜会自己,于是亲自登门拜访。而他又听说王禀住在呼延灼府上,便自己跑来了。
张叔夜一直为赵桓的战和不定而苦恼,他本在京西南路,荆湖北路募集了十五万义兵进京勤王,但因为当时的执政建议说,既然要与金人媾和,又招募这么多勤王军,显得没有诚意,反而会触怒金人。于是张叔夜募集的援军都被遣散了。这次他仓促之间,只带了一万余人入京,赵桓仍旧战和不定,踌躇两端。
于是他问王禀:“王节帅今日入宫面圣,官家有何示下?”
王禀是从一介小使臣在沙场一路拼杀而最终成为节度使的,他有着“真正的武将”那种坦荡的性格,但又不失细致。他略一沉吟:“官家闻听末将要与金贼决一死战,特赐了金鞍宝马。”
他没有说谎,但在旁人听来,这金鞍宝马自然是用来嘉奖王禀的斗志的。
呼延通在下首听了,一拍案几:“好!官家果然是个有胆的,不似太上皇那么没种。”
呼延灼瞪了莽撞的侄儿一眼:“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在边上好好听着,涨涨见识。再乱讲话,就把你赶出去。”呼延通现在龙捷军中任指挥使,只是一个小使臣,若非是呼延灼尽心栽培的嫡子,根本就没可能与佥枢密院、节度使一同吃饭。
刘延庆在一旁劝说了几句,打了个圆场,但接下来该怎么说,他还没有想好。今天的宴会,是在张叔夜造访之后,呼延灼即兴发起的。刘延庆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现在汴梁的守备力量,除去王禀和张叔夜所带来的人,四万都门禁军由三衙直接掌握,姚友仲是殿前司的大将,而呼延灼掌管龙捷军,占了侍卫亲军马军司的四成兵力。刘鞈、解潜、刘延庆三人为败军之将,夺职编管,但毕竟曾为主帅,官家仍旧会听取这几员宿将的建议。而且刘延庆父子所带领的一万余人,以环庆军的残余为主,总算有些对敌经验,而剩下的十万出头京畿禁军、厢军、土兵、弓手,能够做到不闻风而逃,已算得强军。
因此今天在座的诸人,已经掌握了汴梁防卫力量的一半以上,如果在座的几人能够先达成一致,甚至可以对官家施加决定性的影响力。
但怎样做才对刘延庆最有利呢?作为一个从番将一路拼杀从而成为节度使的人,刘延庆非常善于投机。正是投机到当时人称媼相的童贯门下,他才得以超越西军中老牌的种师道和姚古,先取得校检太保并节度使的高位。
但伐辽之战失利,防金之战又失利,刘延庆被夺职编管。在他看来,东山再起并不难,只需再找一个好靠山。蔡京童贯已经身死人灭,而眼前的张叔夜正炙手可热。他是佥院,而童贯也不过是副枢密使。他刘延庆只消把在童贯面前用过的一套再来一遍,只要投其所好。
只是这张叔夜看来是主战的。而刘延庆毕竟老于行伍,他认为与金兵作战必败无疑,还是媾和为好。这该怎么处理呢?
幸好他带儿子来了。他刘延庆的次子刘光世已经率领漉延军,在历次战役中都顺利转进,成功地保存了实力,现在无论是战是和,刘光世都是一支必须考虑的力量。
而环庆军余部的一万五千人现在陈州,刘延庆本身已经被夺职,理论上是没有权力率领这些人的,但是依靠刘延庆当年的余威,没有散掉。现在还是先落实了自家的指挥权吧。在来之前,刘延庆已经和刘光国交待了法子。
这时,刘延庆向刘光国使个眼色,刘光国也一拍案几:“爹爹休要阻拦呼延兄弟,如若不能打退金贼,孩儿枉姓一个刘字。孩儿愿自率部属,去刺杀金国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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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节 任命
听到刘光国要自率部属,刘延庆冷笑:“洒家自在编管,哪里有部属给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样便挑起了话头,刘延庆,刘光国父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便在宴会上争执起来。
辛企宗暗骂了一句:“番人本性,不知礼节。”在一旁给这两父子帮腔。
一会儿呼延通说:“刘大哥好胆色,和兄弟干了这杯。”接着王禀又和刘延庆这西军故交喝了一杯,希望两人同心协力,共抗金贼。酒宴上煞是热闹。
趁着酒劲,王秉提出了统一指挥权的问题。
众人一会儿说刘延庆的兵权,一会儿谈到金兵的勇猛,再一会儿说道金辽和西夏的差别,张叔夜一直坐在上首,冷眼旁观,时而举杯应付一下。这场酒喝得热热闹闹的。
酒越喝越多,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宴会上,王秉与刘延庆达成了同盟。王秉会支持刘延庆拿回指挥权,而刘延庆则会遵从枢密院的号令,张叔夜同意王秉的大军暂时驻扎到玉津园。
到了满天星斗的时候,刘延庆出乎意料的提议:“久闻呼延太尉家累世勋贵,伎乐舞儿想来也是极好的,且传一部来,为张枢密,王节帅取乐可好。”
呼延灼、呼延通都没想到刘延庆会如此无礼,呼延灼终归武人心性,就要发作。
张叔夜道:“刘太尉已喝得太多了,今天……”
这时,就听见有家丁在堂下急报,呼延灼将他唤上堂来。家丁报告说:“折宣抚回汴梁了。”
“什么?”堂上诸人都大吃一惊,呼延通问道:“白马渡口如何了。”
“听守城兵丁传言,白马渡守军已被金贼击溃,折宣抚只带了三五个家将回到汴梁的。若非只有几个人,开封府也不敢晚上开城。”
堂上诸人一听就明白了,折彦质带了三五个人喊城,城门官去开封府请示,开封府下令开城,这么一来一回,就弄得满城皆知了。
刘延庆有些新灾乐祸:“上次折彦质从孟津逃走,说是去守白马渡,让李回吃了个瘪,现在白马渡也丢了,我看他也要当团练副使了。”
当时对统军大员的最常用的惩罚,就是除某州团练副使,某州编管。现在在坐的刘延庆、解潜、刘鞈,本官都是团练副使。
张叔夜道:“今天就到这吧,明日一早,宰执都要进宫,吾面圣之后,在与各位太尉定夺。”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张叔夜已经结束了面圣。正式派人通传各路将佐到枢密院议事。下午未时,大家在枢密院取齐了,昨晚逃回汴梁的折彦质也到了。
张叔夜高喝一声:“请圣旨。”便带领诸人下拜。这时,一个气宇轩昂的阉人走出来,有人认得他,此人本名吴穆,是赵桓藩邸旧人,因拜童贯为养父,而改姓童。而早就搭上了赵桓的船,童贯倒台的时候居然没受到株连,反而受到新皇帝的重用。
这时,童穆开始宣读圣旨:
“诏《书》曰:朕通好邻国屈已增币无所不至,所以保守疆土全养生灵,敌未退师,攻陷城邑,每闻边报痛切朕心。现已迫近京畿……龙图阁直学士张叔夜,刚正有学,深通兵法,……授两京道宣抚使,统领两京防御……”
这道诏书大致分三部分,第一部分讲了目前危急的形势,第二部分表扬了张叔夜,为他树立威信,并任命他为两京道宣抚使。
第三部分则简述了王秉、刘延庆、刘鞈、解潜、折彦质等人以往的功绩和过错,现在希望大家有功的再进一步,争取“公侯之赏”,有过的戴罪立功,都要听从两京道宣抚司的调遣。
最后圣旨里任命童穆为监军,并给出两百份空白告身交给张叔夜和童穆执掌,横行以下不需上奏,可以直接给大小使臣加官进爵。
张叔夜领旨之后,请童穆坐到自己的旁边,开始发号施令。
他首先任命了东西南北四道总管。
早在靖康元年七月的时候,朝廷就任命了四道总管,当时张叔夜充南道总管,高公纯副之,胡直孺充东道总管,朱胜非副之,王襄充西道总管,孙昭远副之,赵野充北道总管,范讷副之。现在除了张叔夜高升外,其余胡直孺兵败被俘,又被金兵放了回来。王襄弃职逃亡,赵野兵败贬官,范讷被隔绝在河北。因此这四个差遣就空了出来。
张叔夜任命孙昭远为西道总管,督促陕西六路进援。朱胜非为东道总管,负责在京东两淮召集十万援兵。高公纯为南道总管,负责将张叔夜未来得及召集的十余万人送到汴梁。又任命胡直孺为江浙总管,负责在江南两浙征集十万援兵并送往汴梁。胡直孺只是不通兵法,但无论品德和忠诚,都没太大问题。
各路援军要在两个月之内,在汴梁城下取齐,误期者军法从事。如果四道总管都不误期的话,两个月后汴梁城下会多出四十万援军。
张叔夜的第二项任命王禀、折彦质、刘延庆、解潜为四面提举守御使。在另一个时空,负责守卫汴梁四壁的是安扶李擢等文臣,对作战一窍不通。例如金兵都已经开始填濠了,李擢还在家中饮酒,不闻不问。
这一次张叔夜直接任命了四员大将为四面提举守御使。王禀不必说,刘延庆无论为人如何,至少在西北一刀一枪博取功名,久经沙场。
折彦质虽然是文官,但他出身府州折家,从小就是受的武将的训练,跟随父兄也多次出阵杀敌。他文武全才,从小被伯伯折可大称作“读书子,将来要做宰相的。”而宋代文贵武贱,为了更快的升迁而转的文资。
解潜虽然在南关大败,但他是武臣,也上过阵,有统御之力,至少能做到见敌而逃而不是闻风而逃。
以呼延灼为四壁应援使,即把龙捷军作为预备队。
刘延庆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宦官童穆,只见他笑嘻嘻的,对这些任命一点也不意外,便知道这是得到了赵桓同意的,于是大声领命。
张叔夜又颁布了一批封赏,提拔了刘光国、姚友仲、吴革、呼延通等一批青年将领,呼延庚不在场,但也一并提拔。一时间,堂上谢恩之声大起。
接下来,张叔夜开始分配兵力。刘延庆为西面提举守御使,领神武西军,下设四厢,共三万余人,主要有环庆军旧部和京畿禁军厢军弓手划拨三万余人给他。
折彦质为北面提举守御使,领神武北军,下设四厢,共三万余人,由折彦质收拢的白马渡溃军一万余人,再由京畿厢军,王禀所带的河防军中划拨两万余人给他。
解潜为东面提举守御使,领神武东军,下设四厢,共三万人,以两京厢军土兵为主,其中有五千开封禁军,非常精锐。
王禀为南面提举守御使,领神武南军,下设四厢,共四万人,由胜捷军旧部,河防军大部组成。他除了守卫南面城墙,还要防守从汴梁南面流过的蔡河,只要蔡河不被金兵切断,汴梁的补给便不会断掉。
勾当殿前司公事王宗濋为都大提举使,知三衙兵事,实际统管城内的禁军。城内的兵力总计大约两万五千人,包括张叔夜带来的一万五千人,一万开封禁军。
刘鞈为都参议军事。
这样的兵力分配,基本保留了各路将领手头原来的主力,同时用两京厢军补足缺额,对军队的统属没有作大的调整,总兵力十五万,赵桓当日和王禀算错了,河防军和京畿厢军是一体的,赵桓算了两遍。饶是如此,毕竟有小使臣一千七百人,枢密院也忙到半夜,才将各个指挥在纸面上交割清楚。
兵力交割的事情,自有幕僚们去做。张叔夜、王禀、刘延庆、刘鞈、解潜、折彦质,范琼、呼延灼等一干人等,加上童穆,留在大堂中议事。
刘延庆等人,又向张叔夜道谢,张叔夜谦逊了几句,接着说“如何守城,如何接战,就要仰仗诸公了。”
“若论守城,以王节帅守太原为最,粮草断绝,兵力不足,还坚守了十个月。请王节帅先讲讲吧。”
王禀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沉痛的说道:“太原之战,可谓必败,全城为金贼团团围住那一刻,陷落就是注定的事儿了。若王禀当时有充足的兵力,决不会全然退入城中孤守。”说完,王禀命人取来一个围棋棋盘,用一个茶壶当做边境城墙,放在天元位置。
“今日守城,绝不能在城墙之后固守。吾帐下有健将呼延庚,乃开国呼延康州之后,献上祖传筑垒连阵之法,可为京城外围羽翼,垒阵与城墙互为依持,可堪大用。”
康州指呼延赞,他曾任康州团练使。呼延庚向王禀简单介绍过筑垒地域,王禀久经沙场,经历过杭州、雄州、太原、隆德多次攻城战,既攻过城,也守过城,一点就通,不仅完全理解了呼延庚的建议,还以自己的经验和眼下的实际条件加以补全,越想越是奥妙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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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节 青眼虎
王禀向大家介绍筑垒之阵,他已经思量完全,到达汴梁的几日,又对汴梁四周亲自作了考察,他又是宿将,说起战场上的事儿条理分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以白子为宋军,黑子为金兵,绕着汴梁城墙一块一块的讲述,娓娓道来,分外使人信服。
王禀讲完,没有人说话,半晌,张叔夜才说:“今日始知开国名将之风采。叔夜拜服。”
刘延庆道:“呼太尉,你家有这样的宝贝,当早些拿出来,说不定我等可以守住燕京,便无今日之困了。”
呼延灼道:“家父只传了连环马阵图。却未传过筑垒阵图,想是辽州一支单传的。”辽州指呼延守信,他曾遥授辽州团练使。
张叔夜道:“对正臣的方略诸公怎么看?”
“这方略妥贴,请张相公禀明官家,照此施行吧。”
“刘学士说得在理,吾自即刻草拟奏折,传文字机宜来。”张叔夜又扭头对王禀说:“筑垒所需工料、人手,还烦请节帅拟一个章程。四面提举守御史照章施行便罢。”
王禀道:“回相公,章程早已拟好,各位太尉派遣本部筑垒便是。”
众人又商议了一个时辰,约定明日起接收本部,就开始布置防御了。
张叔夜进展顺利,童穆也在一旁为他高兴。待奏折拟好,童穆道:“事不宜迟,你速随咱家进宫,当面与官家分说清楚。明日便可施行。”
张叔夜本对内侍没什么好感,而且他的从弟张克公还弹劾过蔡京和童贯,童穆这么热心,倒让他心中警惕。
但时间的确耽误不起,童穆说的也在理,于是两人乘一顶轿子,赶往宫中。
到达宫门前的时候,已是戌时。宫门紧闭,童穆让张叔夜稍待,自己到宫门前与侍卫说了几句话。侍卫在宫门上敲了敲,宫门打开一道缝儿,童穆进到门里,探出头来冲着张叔夜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我乃堂堂执政,来递奏折,居然鬼鬼祟祟的,如同做贼一般,”张叔夜心想,“这大宋朝要完。”
他接着又想:“宫禁森严,宰执白天入宫都有一套繁文缛节,这内侍大晚上的居然如入无人之境,这大宋朝更要完。”
两人走了几步,张叔夜问:“吾等是去睿思殿吗?”
“官家肯定在康贵妃那里。咱们直接去。”
“官家已经睡下了?不如咱们去睿思殿等候吧。”不知不觉中,张叔夜和童穆用起“咱们”了。
“还早呢,张相公,你跟我来。”
张叔夜走着走着,身上开始冒汗:“我一个大男人,在后宫里肆意穿行……”
两人到了一出妃子的住所,只见屋里烛火通明,依稀见到几人正在饮酒。张叔夜隔着门窗往里望去,依稀有六个人坐着,其中四个人穿着女装。
张叔夜拜倒在地,等着通传。童穆却溜道窗前,打了个手势,才回来和张叔夜并排跪着。
这时,一个女官打开门从门里出来,问道:“童公公,官家问你有何事,今日枢密院军议的情形如何?”
童穆道:“枢密院军议已毕,张枢密亲自来了,要向官家禀报。”
女官道:“荣德帝姬,茂德帝姬都带了夫婿来拜见太后和官家,岂是枢密进去的时候?”
张叔夜心想:“原来驸马曹晟、蔡蓧都在,为何我只见了两个男的。而且男子怎得进出后宫?”
他正在想着,就没听清楚女官与童穆的问答。只见女官返身进去禀报,突然听见里面杯盘掉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听见赵桓大叫:“什么,枢密在门外?曹晟你且留下,蔡蓧快躲到后屋去,你要被御史的口水淹死的。”
屋里忙乱了好一会,才有女官出来,让童穆带着张叔夜到睿思殿等候。两人往睿思殿走的时候,张叔夜埋怨童穆:“吾等在宫门等候通传便好,进到后宫,成何体统。”
“枢密,您若是在宫门等候,只怕会让您明日再来了。”
“只是唐突了官家……”
“枢密放心,在这当口,官家绝不会埋怨您,最多就是把气撒在童穆身上罢了。”
“那童公公可要受委屈了。”
童穆没有说话,眼睛却有些湿润,他抹了抹眼睛:“快走,到睿思殿您先歇一会。”
过了半个时辰,赵桓赵桓到了睿四殿,驸马曹晟也跟在一旁,张叔夜向他汇报了今日军议的情况。赵桓道:“如此甚好,只是四向守御使都是武人,各军再加一个文臣参议军务。”
张叔夜道:“不知是哪四位?”
“这些小事,爱卿你与宰相商议吧。”
赵桓又说:“驸马曹晟,开国名将曹彬之后,张卿你以前见过他未?”
“曹驸马是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臣自然见过的。”
“朕忧心军事,又不忍打搅卿家你等,只好叫曹驸马为朕解释一番,卿家你切勿弹劾曹驸马。”赵桓这是此地无垠三百两。
张叔夜却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计较,敷衍了几句。
“曹驸马是朕信得过的人,不如让他协助卿家?”赵桓又道。
张叔夜却有些犹豫,曹晟最出名的事情,就是陪荣德帝姬打马球,从马上摔下来了。然后曹晟的岳父,当时的皇帝,现在的太上皇,让曹晟“到马军司学三年骑术,再来陪朕的女儿玩耍。”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不知道有多麻烦。
不过皇帝已经开口了,张叔夜何必在这种小事上驳皇帝的面子,反正只是让皇帝在身边多安一个眼线罢了。张叔夜于是应允了。
诸事谈定,只等明天中书舍人拟旨,门下省副署,补办一下手续。
赵桓和张叔夜都准备结束了,童穆在一旁说道:“曹驸马身边也没有一支亲兵,不若将飞山营交与驸马。”
赵桓突然想起来:“飞山营,莫不是城外那些游砣?”
原来,城外有五百座投石机,在另一个时空,这五百座投石机的命运史书有载:“上出郊按游砣而竿折,拽游砣人有死者,上不悦赏赉有差因登城北壁而还。是时金人在河东河北谋两路侵入,有游砣五百馀座在郊外不收入城。兵部则曰:属朝廷系枢密院合收。枢密院则曰:自有所属耳。军器监提举官内侍也,方以罪去。京城所则曰:京城所掌守御也。未守御何预於我哉!或谓驾部当理会,驾部则曰:库部何不收?终不能津般入城,既金人犯城下尽为攻城之用。”
即赵桓检阅过一次飞山营的投石机,当时出了事故,赵桓就回城不管了。兵部,枢密院,军器监,开封府,驾部,库部互相推诿,后来这五百部投石机都被金兵取得,用来攻打汴梁。
现在童穆在皇帝和佥枢密院面前提出来了,张叔夜是外地刚进京的,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一听有五百座游砣,便道:“那便要劳烦驸马了。”
曹晟正想推辞,他在马军司的都虞侯只是个闲职,连点卯都不用,不知道多自在。
赵桓给妹夫找了个差遣,却正在兴头上:“曹晟听旨,授尔飞山营管军,三日之内,将五百游砣搬取军前听用。”
曹晟无法,只得跪下谢恩。
张叔夜直到丑时一刻,才得以出宫。他借住在刘鞈家中,刘鞈早已叮嘱家人留心,待张叔夜一回去,便叫醒自己。他命家人备下花生等小食,一面给张叔夜宵夜,一面询问面圣的情形。
“诸事妥定,明日便可开始筑垒。只是……”刘鞈犹豫着。
“老友但说无妨。”
“我听闻筑垒需要一件物事,竹筋水泥。竹子虽然难办,但王节帅也说了,可以用劈开的树木,甚至枪杆代替。但水泥却没处寻去。”
“筑垒地域的支撑点,由反坦克碉堡构成。兵团各师、团、农场,应该因地制宜,选择合适的材料修建。最理想材料为钢筋混凝土,但为更有效利用社会主义的物资,可以用农场自产水泥代替,在水泥中夹入毛竹或树干,以增强碉堡外壁的韧性。”——《反帝反修,备战备荒——民兵训练教范5:刺杀、地雷、爆破、土工作业》书中竹筋水泥碉堡,可以抵御100毫米榴弹或者122火箭弹的爆炸冲击波,因此呼延庚就直接提出了用竹筋水泥筑垒.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情,他以为水泥是很简单的事情,在他来的时空随便哪个民工队都能拿出水泥来。可他没想到宋代根本没有水泥。而且呼延庚自己既不会烧水泥,也不会用水泥砌墙。他向王禀提出用水泥的时候,王秉一头雾水。呼延庚只好简略的告诉王禀,用石灰石和粘土烧制水泥,到开封找名匠试几次。
张叔夜心里一惊,自己倒忘了这件事,略一思索,一拍大腿:“有了,叔夜在宣和年间,曾剿灭招安梁山贼寇三十六人,贼寇中有一人,姓李名云。本是沂水县的都头,家中以烧制砖瓦为业,砖瓦成色火候如何,一眼便能看穿,人称青眼虎。被挟裹从贼,此人最善营造,从贼后也专事山寨营建,无大恶。现正在叔夜军中。不若让他一试。”
“我等还可在开封府张榜寻求名师大匠,多找几个人尝试,总归烧出水泥来。”
“烧不出来也没关系,筑垒地域,是以战壕为骨架,只要战壕挖好,便有七成威力。”张叔夜兴奋过的一拍桌子,打翻了盛放花生的碗,花生洒得满地都是。
两人一通夜话,天色渐渐明了,张叔夜小寐一会,便与刘鞈一同去枢密院。
张叔夜、王禀等人都在枢密院取齐,随后四向守御使就准备到各自部属的集结地去接收部队,开始修筑工事了。这时,王禀又提出一个问题:“汴梁北临黄河,东西两面连通汴水,须得一个通晓京畿水势的官员来指点工事的修建,不知都水监有无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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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节 刘光国
王禀在工地上巡视着,这是汴梁的东面,他将来的战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现在这片战场上的军汉,少部分是他从河东带回来的,大部分是从黄河岸边带回来的。最少的已经跟随他有十天时间了。河东与河防的军汉打散编制,已经互相了解。全军都知道他王禀等人河东的激战,太原、汾州、隆德,这一个个浴血奋战的城市,让河东的将士树立了对王禀的信心,而这份信心也传递到了河防军的身上。
因此王禀的工地开工是最顺利的。到了中午的时候,有一名青年将领找王禀报道。王禀心中奇怪,没听说今天会调人来呀。这名将领来到王禀跟前,拜了一拜:“末将单廷圭参见节帅。”
王禀伸手示意他起身,细细询问。原来王禀早上提出需要一个精通开封水文的官吏,张叔夜本要到都水监去请,但刘鞈熟知京城军官事,知道单廷圭最善引水倾人,熟知水文地理,每年还负责巡视黄河,防止水害,人称“圣水将军”,于是把他派到王禀帐前听用。
王禀这边一切顺利,神武东军的解潜也没遇到什么麻烦,三衙的命令下来,开封禁军遵令而行,无非动作慢一些罢了。
折彦质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他从麟府军带了的折家基本部队在白马渡被打散了,虽然已经收拢,但恢复士气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只有通过折家军为骨干,折彦质才能掌握和他毫无渊源的两京厢军弓手。
刘延庆遇到了大麻烦。因为他刘家的部队,那支由环庆军和漉延军拼凑起来的军队,在幽燕之役中受了重创,目前驻屯在京西北路或称陈州府养伤,目前由辛企宗的兄弟辛永宗担任统领。在这样短期中,损失这么多的人马,自西军成军以来,这还是极罕见的事情。它受到这样大的损失,理应向上峰取得补偿,这似乎已成为官场中一条不成文的法律了。
但没有补偿,连他们最大的靠山童贯都倒台了,刘延庆自身难保,又何谈补偿他们。刘延庆在枢密院军议的第二天,就向陈州派出刘光国和辛企宗,让他把这支军队带回汴梁。
刘光国到陈州找到辛永宗,好不容易,把部分军官找来,由刘光国宣读了两京道宣抚司的出征令,命令还未读完,军官们就一哄而散,跑得无影无踪。部队中当然找不到人,临时寄寓的处所也不会有他们的踪迹。一年多以来,他们十之**的时间都在窑子、勾栏、赌窟、博坊中混过来的。军官们一头钻进这些老窠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轻易不肯再钻出来。迎敌是刘延庆的部下根本不能考虑、绝对不能接受的命令,管你老东家也好,宣抚司也好,谈别的还可以商量,再去与如狼似虎的金人交锋,万万办不到。
这一支军队,从白河沟的生死场上下来,再也不想去干老本行。他们要终老在陈州府这一片温柔乡中,谁也不高兴到前线去为哪个卖命了!
“只是本军军饷短绌,官兵们一贫如洗,怎得成行?”
“这话对了!”其余的军官也一齐起哄,七嘴八舌地嚷喊道:“本军军饷奇绌,官兵们个个欠了一屁股的债,哪里走得脱身?”
“走不脱身,走不脱身。”这话也许不假,军官们欠了酒楼、行馆、博坊、勾栏一屁股的饭债、嫖债、赔债,戏债,但这些债务不是由于军饷短绌,相反地,倒是因为军饷特别
“只是本军军粮不足,官兵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没力,哪里有力气护卫京城呢?”
下面又有人提出马匹、马秣和武器配备问题。一个问题没说清楚,第二个问题又接踵而来,使得刘光国大有接应不暇之势。
刘光国满拍胸脯胸脯地保证道:
“各位都是常年跟着家父的老兄弟了,无论是在西边,还是征方腊的时候,家父都没亏待了大家。”这是实话,当时刘延庆麾下把当地妇女的身上的布条都当战利品剥走了,然后把这些女性杀死后挂在树上,说她们是自杀的。尸体整整挂了一百多里。“这次守卫汴梁,官家自然也不会吝啬。”
然后他又说到汴梁的封椿库里储藏着足够装配十万大军的兵器甲胄,另有两百床床子弩,一百位七梢炮,都是克敌致胜的利器。凭着刘延庆的脸面,这些都可拨与本军使用
一切可以在会场上提出来作为反对出征的借口都被打消了。刘光国一本正经地宣布:限期三天以内,全军开拔。
时间悄悄地过去了。军队丝毫没有执行出征令的朕兆。应该从府城里开拔到城郊去集中的部队,仍然文风不动地留在城里,应该从外县开到府郊来集合的部队也杳无音信。士兵们找不到军官,军官们照样窝在自己的窠里厮混,征歌逐色、呼五吆六,豪情如昔。军营里只能够找到少数士兵,他们根本没有被通知要出征去。
刘光国、辛企宗二将要“斫去几颗驴头”才能把事情办好。他们要把那天传达命令时提出军饷,军粮、军需等困难问题造谣惑众,阻挠出师的几名军官拿来,当场斩首,号令辕门,
以謦玩偈,事态迅速恶化,军官们尚未拿到,当天晚上,就有一支明火执仗、摇旗呐喊的变兵,迳奔行馆而来。变兵已把行馆包围起来。
“把那两匹蠢驴牵出来,斫下他两颗驴头示众泄愤!”
正在紧要关头,刘光国、辛企宗打恭作揖,好不容易才把变兵打发回去。这个小小插曲只具有示威的性质,并没有酿成真正的叛乱和流血事件。但刘光国、辛企宗心里有数,是事情已经闹成僵局,完不成任务,怎生交差?刘延庆重新拿回兵权的大计怎么办? 刘光国打马回了汴梁,他没有去找自己老爹,而是去找了已经有了些酒肉交情的呼延通。
呼延通才二十多岁,正是逞英雄的年纪,他也不和自己老爹打招呼,单人匹马叫上刘光国就走:“且看俺的本事。”
天刚亮,陈州已经出现一支刁斗森严、壁垒分明的大军,所有城外形势之地,都被它掌握住了。单单这个事实就构成一种稳定力量。它好像一座在一夜之间从哪里飞来的山峰一样,屹立在府城之外,顿时压住刘光国部属的混乱秩序和嚣张气焰。军队将扰事者们抓捕起来,斩首示众。于是刘光国的任务再也没有什么团难了,一切都按照常规推动起来。
三天后,刘光国和呼延通并肩站立,观看着大军出城,向汴梁进发。刘光国向呼延通身边一人道谢:“多谢韩都监出手相助,若非韩都监制住了陈州内外要害,这帮兔崽子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刘衙内客气了。我韩滔是龙捷军出来的,通弟请我帮忙,面子肯定要给。”刘光国的官职明明比兵马都监要高不少,这韩滔却偏偏喊他衙内,意思很明白,你刘光国无非是仗着父荫罢了。
韩滔原是龙捷军的指挥使,后在呼延灼的推荐下出任陈州兵马都监。在刘延庆所部征方腊之后,在陈州休整,与韩滔的本地军汉频繁的发生冲突,童贯又偏袒刘延庆,陈州厢军对刘延庆所部退避三舍。呼延通敢答应刘光国,也是仗着韩滔一定会给他帮这个忙。陈州军这次总算有机会报了仇。
陈州厢军不用去汴梁,而是奔赴颍昌,与颍昌厢军会和,颍昌将作为汴梁南面的据点,用来和汴梁互为呼应。颍州兵马都监彭玘,亦是龙捷军出身。和韩滔一样,都可算是呼延灼的弟子。呼延通没有随刘延庆北上,而是在陈州等待韩滔一起出发,向他和彭玘当面转达呼延灼的一些交代。
呼延通最终回到汴梁的时候,已是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八日。汴梁周围的民房都已经拆毁,能拆走的砖瓦木石都被运走了。可以用来做攻城器材的树木也被砍伐干净。
呼延通快到开封护城河南岸的时候,就见到了一片壕沟,在呼延通的视角看来,这一道一道的壕沟一直向北延伸,直到护城河的北岸。汴梁城外的“壕垒地域”,三面已经成形,尤其是南面,壕沟如同棋盘,土垒如同棋子,从汴梁城墙一直顺着蔡河与惠民河往南延伸,都是王禀的防区。河水还未上冻,呼延通等船载着自己过河。他见到一队队的军汉,各打小旗,有的在壕沟边练习跃上跳下,有的手持长枪,按照号令整齐的向上斜刺,有的手持断刃,在壕沟里闪转腾挪。
费了好大的劲,呼延通才穿过遍布壕沟和营垒的地域,只见汴梁城门大开,但已不见进出城的百姓。呼延通在城门口报上姓名,过了一会,城门官过来禀报:“您本家提举请您上城一叙。”
本家?呼延通满腹疑惑的来到城上,看见一个身着修武郎服饰的武官,正在对一个都头模样的讲话:“水泥现在做不出来,就先不要弄了,抓紧时间多造些泥球和方砖,给投石机用。”
ps:从这一章开始,主角呼延庚进入了汴梁主战场,各方面人物也基本交代清楚,主角的故事开始了。请大家红票、收藏、月票。
第五十二节 和戎论
这个都头谢过之后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修武郎转过身来,对呼延通说道:“兄长回来了?小弟是延州呼延庚。”
呼延通大喜:“俺正是呼延通,三郎近日可是名声大振,且安坐,待俺洗漱一番,把刘家兄弟,张家兄弟都叫来,俺们好好喝一杯。”刘家兄弟是指刘鞈的两个儿子,张家兄弟是张叔夜的两个儿子。
“晚间再喝酒,”呼延庚回答:“兄长不若随小弟在城上巡视一番。”呼延通欣然应允。
两人骑马并行,呼延通见城上摆了一排排的木架子,很像游砣,但有些地方又不同,便问:“这是何物?”
“此乃配重式投石机,”不待呼延通细问,呼延庚便解释起来:“飞山营的游砣全靠人力拉拽,发射一次需要数百人,而且所投的石头大小重量不一,无法瞄准。而这配重式投石机,杠杆的一头是配重土框,只要调整土框里的土量,就能够准确的调整射程。”呼延庚一指城下堆积如山的土球,“小弟命人赶制五斤重的泥球,现在只怕已经有一万个了,金兵是攻城,没有城墙防护,泥球已经足够。刚才那个都头,便是负责造泥球的李云。”
“不知土框的重量和射程可有测试?”
“早已试过了,禁军中有人称神算子蒋敬的,正在制作算表。依照算表,每一组兵士都能把泥弹打准了。”
“这些奇思妙想,三郎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还是辽州的家传绝技?”
呼延庚笑而不语,他前几日回到汴梁,见到了“圣水将军”单廷珪和“青眼虎”李云,当即拉住单廷珪问到:“魏定国在哪里?”没想到殿前司还真有“神火将军”魏定国,在皇帝的卤薄队中为指挥使,专管烟花爆竹。呼延庚已经安排他去造一种“神兵利器”。魏定国要造这种武器,又推荐了一人,是班直中专管号炮的小使臣,人称“轰天雷”凌振。
呼延庚和呼延通在城上巡视了一整圈,呼延通问道:“俺从南面回来,见房屋已经拆掉,是清野了么?”
“不错。金人兵犯汜水。京师闻之杜门清野。礼部侍郎梅执礼为清野史。”
“金兵已过汜水了?消息确实吗?”
“小弟的部属与金贼多次接战,探马亲眼所见,金人到汜水县,焚毁了会圣宫。”
呼延通轻轻吁了一口气:“那就要打了。”他对呼延庚道:“愚兄先回去了,晚间三郎你回家里来,咱们一帮兄弟在大战前好好喝一顿。”
呼延庚答允了,晚间,他回到了呼延灼府上,刘子羽,刘子翬,张伯奋,张仲熊都来了。宋代请人到府,往往先要上拜帖或者请帖,邀人过来。但呼延通是武将,不讲究这些,刘子羽已经三十四岁,一向有长者之风,而且常年的军旅生涯也让他习惯了武人的直爽,见到去邀请的管家就立刻答应了。张家兄弟对繁文缛节更是无所谓。
几人无拘无束的喝酒谈笑,突然,呼延府上的卫士进来禀报:“金人已到陈桥,枢密院聚将,汴梁戒严,弓手上城。”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八日晚,一骑探马来到汴梁城下,城上放下吊篮,将探马拉了上了,这探马浑身带血,四个兵卒用门板抬着他去枢密院禀报:“殿前司远探刘嗣还报,金人已次陈桥。且云:被金人掩击杀伤者逾百人,馀众仅得脱而归”听到这条消息,刘鞈仓皇无计,张叔夜下令京师戒严,恐居民惊扰,不说金人已犯王畿,乃下令只说防秋,命保甲军人百姓僧道等上城守御。
第二天,粘罕遣杨天吉王瀛撒离母等十三人持书来议黄河为界等事。他们中夹带了一人,是潞国公文渊博的第九子文维申。原来完颜粘罕攻克西京洛阳后,遍寻名人字画和他们的后人。文维申被粘罕抓到,于是送到汴梁,给大金皇帝带个话。
文维申却也不去找枢密院,而是私下里找到了中书舍人孙覿。这孙覿和少宰唐恪立主对金兵割让三镇,被赵桓罢斥,现在赋闲在家。文维申找到他,请他带自己入宫面圣。孙覿也不含糊,以文维申以机密军情禀报的名义,让赵桓在睿思殿接见他们。
“左副元帅谨致书於大宋皇帝阙下:近日恭承宣旨遣使问罪,来意虽以委任不当为辞,然未肯服罪,致令重兵河北河东两路齐进,所经府州县镇服者抚之拒者攻之。……惟大宋屡变盟言。若不以黄河为界终不能久,故今议定还河北河东两路先行状抚。”文维申复述着粘罕的意思,听取圣裁。
“金国使者现在何处?”
“现在馆中。张枢密没有向官家禀报吗?”
听到孙覿的挑拨,赵桓眼睛一跳,接着问:“孙卿以为如何?”
“臣前次就说过,如朝廷不许割地,则国相自河东来屯兵南郊围城之西南,皇子郎君自河北来屯兵北郊围城之东北,未论攻城,由京畿五百里外燔烧荡尽,使鸟兽不能聚屯。为百姓生灵讲好,还是割地为上。”
赵桓沉默了。从金兵第一次南下,提出割让太原、河间、真定三镇,赵桓就一直很矛盾。一面,祖宗之地,犹可弃焉?而且李纲张叔夜等人反复和他说过,金人并非只是要割让三镇,而是找一个借口日削月割,慢慢蚕食大宋的土地,得寸进尺。
另一方面,金兵第一次南下,汴梁守军二十万,四方勤王之兵大集,有种师道这种名将坐镇,还被逼得只能讲和,现在河东河北至少损失了五十万宋军,种师道种师中陨落,姚古折可求刘延庆原形毕露,而金兵已经基本收服了辽国故地的各族,军威更甚,凭什么抵挡金兵呢?而且自宋太宗以来,各代宋朝皇帝都靠岁币、求和蒙混过关,这也给了赵桓一线希望,说不定金人拿到了土地岁币,就此罢兵呢。
正在赵桓纠结的时候,黄门禀报:“张叔夜,刘鞈求见。”
赵桓喜道:“速请他们到睿思殿来。”
张叔夜和刘鞈进得殿来,行礼之后,张叔夜看也不看孙覿和文维申,向赵桓奏报:“金贼请和,绝无诚意,臣已从王节帅之意,调遣兵马,今晚便去劫营。”
赵桓道:“劫营?”
“万万不可,”孙覿在一旁叫道,“去岁女真大酋拥万骑,入朔方跨大河直犯京阙。忽然看见汴梁城池又高又大,护城河宽广无比,非常惊骇。于是敛兵不动,遣使议和。将相大臣考虑己方的形势,不疾不徐,示以间暇。让女真人疑惧,以为落入虎口,压以重兵,不战而威,然后将女真人吓跑,这是万全之上计也。(结果)忽传李纲劫寨之败。上惊朝廷下骇群情,为之柰何。纲本书生素不知战,力小图大妄发兵祸。(即使)出于虏人不意,偶获小利,犹为激怒了敌人,以误朝廷。何况狂率无谋,十日之前就已经泄露了劫营的计划,姚平仲提数千兵以入空寨,虏军四面合围,尽驱而纳诸网中,无一脱者。汴梁是九重帝居宗庙社稷所在,而冒险侥幸于一掷,这是滔天之罪,该当车裂以徇,死有馀辜。张枢密你不要重蹈覆辙啊。”
张叔夜道:“此次劫寨,与前者大不相同。”一来今夜就行动,消息不会泄露,二来金人刚刚下寨,一定很疲惫。三来此次完颜粘罕先到,斡里不未至,见粘罕要用讲和拖延时日,可见兵力不足。可以乘机各个击破。
孙覿急了:“张枢密一文臣尔,也知趁敌军刚刚下寨时偷袭,粘罕会想不到吗?再者,你如何知道粘罕兵力不足?”
张叔夜道:“如果粘罕自持兵力雄厚,早就杀将过来,而不会用讲和来行缓兵之计。”接着,张叔夜举了一个例子,“东晋末年,刘裕发兵北攻南燕,包围了南燕的京城广固,南燕国主幕容超抵御不住,求救于后秦国主姚兴。姚兴特派一个使者来威胁刘裕道:秦、燕邻好之国,岂可见危不救?今晋攻之急,秦已遣铁骑十万屯洛陽,晋军不还,便当长驱而进。刘裕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语汝姚兴,我本议克燕以后,息兵三年,再取关洛。今能自送,便可速来。刘裕的参军刘穆之急忙驰来责怪刘裕回答得太轻率了,不该得罪姚兴,多树一敌。刘裕笑道,兵贵神速,姚兴如真有力量救燕,早该出我不意派兵前来袭击我了。何必派了使者来泄露自己的军事机密?以彼例此,正复如是。粘罕也如姚兴一般,兵力不足,故而拖延。”
赵桓道:“刘述古晓畅军事,不知有何见解。”
张叔夜心中暗喜,他带着刘鞈来,就是希望借助刘鞈晓畅军事的名声,和擅长辩论的伶牙俐齿,来说服皇帝。
却没想到刘鞈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不做声。原来张叔夜这段话说中了刘鞈的心事。
还是在两年前,刘鞈作为都参议军事随同童贯攻取燕京,在白河沟遭到耶律大石的阻击,小败了一场。随后童贯主张撤退,种师道反对,因为怕辽军趁机追击。正巧这时候,马扩被耶律大石送了回来,马扩根据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也认为辽军会追击。
刘鞈当即引用了刘裕和姚兴的这段史实,说如果耶律大石有能力继续进攻,早就杀过来了,但现在故意让马扩观察到进攻的准备,就是想掩盖辽军的弱点,因此辽军实际没有能力追击。
童贯听信了刘鞈的话,命令全军撤退,结果耶律大石果然进攻了,宋军的撤退变成了大溃败,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现在张叔夜提起东晋这段史实,刘鞈脸上挂不住了,他行了个礼:“鞈,书生也。不敢妄言兵事。”
赵桓一看刘鞈这态度,当即就觉得劫营不靠谱,还是讲和为上,于是下旨:“孙舍人,拟旨,着李回为尚书右丞,两京道宣抚司副使,孙傅为同知枢密院事,宣抚判官。号令全军,约束行伍,不得一刀一箭加于金人,不可衅自我开。”
张叔夜听了这话,如同五雷轰顶。孙覿因为立主讲和被闲置,现在重新拟旨了。本来自己是宣抚使,总揽抗敌大权,现在突然就多了两个副手,而且尚书右丞和同知枢密院比签枢密院的品级都要高,这明摆着就是监视自己,不让自己对金人作战。而且李回还刚刚因为弃守河防被编管,转眼之间就成了尚书省第四把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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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 解脱
这时就听赵桓又问:“若割河北河东,或不割,各如何保无后患,割之而来不割之而来,各如何备御?”赵桓已经正式考虑割地的事情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覿凑上前去,说道:“臣闻战国时,齐韩魏共攻秦於函谷关,让秦国放出楚怀王,秦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入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和。缓曰:割让河东代价太大了也。但能让国家免除患难则是大利。这是大王的父兄才能决定的。王乃召公子池而问焉。对曰:讲和亦可惜,不讲和亦会后悔,大王割河东而讲必可惜矣。三国虽然退去去吾失三城,此讲和会后悔也。大王不讲和三国入函谷,咸阳必危,大王又会后悔啦。王曰:均让我痛心也。我宁愿失三城而悔,不要让咸阳危险而悔也。遂与魏齐讲和。”
孙覿看看赵桓的脸色,看赵桓正在认真的听着,便说道:“夫秦居战国最号强雄,尚割河东以舒一时之急,其后席累世之富,选将择士,白起蒙恬王翦之徒起而用事,遂并吞六国而有天下,所谓易败为工转祸为福其权固在此也。今之河朔重地举而弃之,则京师无藩篱之卫,陛下不得一日高枕而卧矣。狂生劫寨误国至此,岂不痛哉!”他又影射了一下张叔夜等人,接着劝赵桓“今京师无大岳三涂崤函之固,独恃一河耳,防河将吏望见胡尘,兽骇鸟惊不知所在,大臣依违,畏弃地之责,将帅驽下,无干城御敌之功,强胡举国而来顿兵城下,臣恐社稷之忧。陛下当权衡祸福轻重。独断而行之。甯失三城无使咸阳危而悔也。”
孙覿以秦国暂时割让河东为例子,劝赵桓讲和。
张叔夜见势不好,顾不得君前失仪,叫道:“割让河北,徒得一个卖国的名声,金贼绝不会就此罢休,陛下三思啊。”
赵桓的确在三思,他已决定割让河北,来换取皇位的安逸,但孙覿让他“独断而行”就是让他来承担卖国的骂名,他赵桓才不干呢。他要把这个罪名甩出去。于是赵桓道:“朕屈意议和无所不至,衮冕车辂名号之类,没什么可惜的(无所惜),只是欲保守祖宗之地土。而金人必欲得河北,今要是割让给他其利害如何,不割让之其利害如何,朕当从众而行之,不敢自任可令御史台告报百官。明日於尚书省集议以闻宰执,亲戚不预不得观望,令百官庭议,系宗社安危各要见得真实利害。不得卤莽。”于是决定明日廷议。
张叔夜刘鞈忿忿而退。
呼延庚醒来的时候,已是亥时。白天黛绢服侍他好好睡了一觉,现在精神饱满,体内的精力仿佛要迸发出来一般。张婵和黛绢准备好了夜宵,端进来让呼延庚吃下了,随即送呼延庚到大堂。张婵的兄长,直显文阁张崇也一直没睡,在外间等着呼延庚。张崇已经以长兄如父的身份,和呼延灼(以呼延家长辈的名义)见了面,交换了六书。帮助呼延庚和张婵的婚事补全了手续。现在呼延庚一家就借助在张崇家中。
张崇道:“妹夫此去小心。家中之事,一切有我。”
“多谢大哥,小弟若此此次不免,那婵妹以后还要拜托大哥了。”
“妹夫说哪里话。呼延家累世将门,但康州、辽州都得以在家中颐养天年。妹夫也一定能平安归来。”
“谢大哥吉言。”
张崇嘟囔了一句:“可笑朝廷,明日还要大集群臣,廷议割让河北事。”
“大哥勿忧,等小弟今日劫寨成功,自然就没法讲和了。”
呼延庚出了房门,一个亲兵牵着坐骑和一匹骡子等在门口,呼延庚提起自己的铁枪、银锏、披挂,放在骡背上,自己跳上战马,慢慢向军营走去。
等呼延庚到了玉津园大营,按他所想,准备出击的军汉一定已经起来,埋锅造饭,正在热火朝天的吃饭,谁知大营里和往常一样,一片混乱。有的兵卒已经睡下,有的还在喝酒赌钱,全无要出战的模样。
邱穆陵仲廉等人正在营中等候呼延庚:“将主,殿帅府均令不得加一刀一箭于金人,不可启衅,予金人口实。擅启衅者,斩立决。”
什么?“不可衅自我开”几个字,如同晴空霹雳,在呼延庚脑袋里炸响。他万万没想到,在两次穿越后,在完全不同的朝代,还能见到活的软骨动物。
在呼延庚来的那个时空,“不可衅自我开”一语出自1883年春,清政府《军机处密寄广西巡抚倪文蔚上谕》,命令驻扎在越南北部的广西布政使徐延旭和云南布政使唐炯统军所率领的一万余滇军和桂军“不可衅自我开,转滋口实”。但这道命令,不但没有避免中法开战,还让法国人乘机占领了有利地形,大摇大摆的进占马尾军港。这道命令也沦为笑柄。
后世有良心的历史学家考证说,赵桓并没有说这六个字,但具体这道命令怎么下的还重要吗?这道命令的导致的结果也是一样的。宋兵束手束脚,无法带来和平,只能让金兵得寸进尺,占据更有力的地位。
呼延庚道:“诸位兄弟在营中歇息吧,洒家独自出去跑跑马。”
呼延庚驰辔缓行,冷风吹在头上,让自己清醒很多。身为一个穿越者,呼延庚对宋廷的感情比较纠结。一方面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很难让他接受一个皇帝高高在上,动辄要行跪拜之礼的现实。但既然穿越来了这个时代,自然还是希望能够适应这个时代的形势,在“忠君爱国”的旗号下,为宋廷效力,抵抗金国的进攻,避免靖康之耻,甚而收复燕云,改变历史,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但一句“不可启衅”让呼延庚惊醒了,他不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上,赵桓有没有讲过这句话,还是说在这个时空,发生微小变化。
但金兵第一次围城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情,靖康元年的二月初三,圃子门下的一股女真铁骑蜂涌而来,连连发矢杀伤城上的守军,守军不敢回击,只有一名炮手忿然道:“既已讲和,为甚金兵杀伤我军,又不准回手?天地间哪有这等的理!”他凭着泼天大胆,引炮一发,打死了十多个敌人。城上城下一齐鼓噪,金军急忙撤退,忙乱中自相践踏,又有几名士卒堕入壕沟。宋军正在拍手称快之际,在城上监督的内侍闻讯赶来,不问情由,就把这个勇敢的炮手处死,当场割下首级,挂在城头上号令。这件事在士兵中引起极大的悲愤,人人切齿痛骂当局无耻。
无论赵桓是不是这样说,他在历史上就是这样做的。他的继任者赵构也是这样做的。这个朝廷,连着三任皇帝,赵佶、赵桓、赵构,本性都是一样,都是自私自利,只顾保住皇位的蛆虫,全无皇帝的担当。作为中原的统治者,他们根本不配获得人民的效忠。
对于“不可衅自我开”的朝廷,那就只有一个结局——革命。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宋廷的生死,和他呼延庚再没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尽可能的挽救无辜者的性命,减低普通民众的损失,同时寻找革命的机会就可以了。“忠君”对呼延庚再也没有任何约束力了。
呼延庚解脱了。
直显文阁张崇一大早就来到了尚书省。张崇以弱冠之龄,和伯父、父亲成为“一门三进士”,才子之名大噪。被赵桓选作侍从。这次廷议对金战和,张崇决心抓住机会,舌战群佞,力主与金贼作战,显示一番才华。
这一次廷议事关重大,诸多被罢斥的老面孔,如何栗、唐恪、王孝迪等人都来了。张崇看着这些人,心中暗想:“看吾待会喷死你们。”
廷议开始之后,赵桓让孙覿献上他的和戎论。
孙覿又把秦国割让河东的史实重复了一遍。张叔夜当即驳斥道:“强秦有函谷关为持,割地之后,若魏齐不守信用,仍可与之为战。吾朝已失大河之险,如金人悔诺,则徒增笑料。当趁金贼无备,先击破粘罕为上策。”
唐恪恨恨的说道:“前次李纲无谋,宫阙宗庙轻忽一掷,方从薄罚。而太学诸生陈东等聚众伏阙鼓倡群小,妄谓宰相结连强胡开关延敌,欲起李纲复还兵柄,俄倾间啸聚数万,挝登闻鼓呼声动地,手掷瓦砾,狙击大臣,屠裂中贵,流血满道,天子震惊与之召还李纲,然后四十万援兵尽覆。刘参议,是也不是?”
李纲率二十二万人第三次援救太原时,刘鞈也是参军,并且亲自率领真定的援军,结果被斡里不打崩了。刘鞈满脸羞愧,不敢搭话。
何栗假装缓和气氛:“陛下即大位坐席未暖而强胡犯关。长驱万里所过州县无一人婴其锋者,中外之愤孰不欲一战驱之为快。”意即我们都对强胡入侵非常愤慨,但是呢“臣闻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者饰小行竞小廉自托於乡里,人主惟天下安社稷固为事。”陛下你要以天下大事为重,“陛下当饬将相大臣深思熟虑,为万全之计,差之毫厘便有莫大之悔,遗社稷之忧不可忽也。”
赵桓心想:“我早已决定割地议和,今次廷议只是为了甩掉骂名,既然你何栗这么主动,就由你来卖国吧。”于是赵桓鼓励何栗继续讲下去。
何栗见自己颇得圣心,于是精神焕发,继续举例子:“窃读国史,见宝元康定间赵元昊为书邀大名以试朝廷。举朝忿然皆曰:发兵抗小丑耳。……宰相决意用兵,所向辄败,一方骚然,大将刘平石元孙任福相继战没,大盗王伦转掠江淮间,契丹聚兵境上邀请三关之地,大宋耗虚,边民疲敝,天子厌兵卒赐元昊夏国主。”
何栗说的是仁宗时,元昊叛乱,宰相发兵讨伐,结果战败,内有盗贼蜂起,外有契丹扣关,现在的形势比仁宗时更恶劣:“今女真暴起为北方大种非元昊小丑之比,举国大入直抵京师,又非元昊犯寨扰边之比。天子之郊,宗庙社稷,太上皇两宫在焉,亦非战地,至於将帅不才,军汉骄惰,军政堕坏,器械朽钝,财用空竭法度废缺。又非仁宗皇帝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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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节 张崇
面对国朝史上的败仗,张叔夜等人无言以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张崇想了想,国朝历史上的战事,败仗自不必说,胜仗也无法拿来支持开战的主张,于是他收敛锋芒,等待时机。
这时,赋闲在家的中书侍郎王孝迪开始补刀:“臣亦尝读国史,澶渊之役诸道兵大会行在,虏惧请和,诸将争欲以兵会界河,邀其归可巢杀无噍类也。真宗皇帝曰:如何杀得尽,祗结怨为边患耳,诏按兵勿战纵使归国,自是诸将均言秋高马肥复入寇矣。或曰:未也。边储稍实复为盗粮矣。真宗顾近臣曰:将帅之臣平居无事,以目抵掌欲赴功名临时便误事,卿等岂不知此辈情状,乃相为附和信其说耶。”
王孝迪回忆的是澶渊之盟,真宗赵恒以岁币换和平的伟绩,接着吓唬赵桓“陛下观今日之势何如?大将刘延庆屯重兵於燕山,一夕无故拔寨而遁,人马相藉踬踵交道,委弃金帛谷粟如山积。虏人长驱万里无所忌惮职此之由也。伏望圣慈监观真宗皇帝驾幸澶渊,杀其骁将挞懒兵威大震之时,尚不忍计校一时小利,摧刚为柔,以为万世无疆之福,固不俟臣言喋喋淆乱圣听,而予夺之计已默入於圣心矣。”
王孝迪说,真宗的时候,杀了萧挞懒,比刘延庆父子闻敌而逃,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真宗还是要讲和,那么皇帝你比起真宗,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呢?
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侍郎李若水站出来,对着唐恪、王孝迪、何栗、孙覿戟指大骂“国家更三圣始得河东,陵寝在焉,河北天下之四支,四支苟去无不知其为废人,人民赋贡乃其小尔,况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敬塘之事,岂可遵乎!”
张崇看到眼前的形势,主和的大臣一个一个站出来,摆史实,念祖宗,而主战的大臣因为拿不出有说服力的战绩,只能靠分辨忠奸来抵挡。而且皇帝已经明显表露出讲和的意愿,那作为新进,张崇该怎么办呢?如果讲和的趋势不能扭转,那张崇就要表现出一个忠诚而睿智的姿态,再给皇帝一个台阶下。就听得堂下绿色的官袍丛中,一个响亮的声音:
“臣张崇请议三事。”张崇要说三件事。张叔夜正待词穷,见张崇站出来,心中大喜,他父亲张确还在守隆德,张崇是决意不肯讲和的。
张崇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汉朝时冒顿单于无礼,而吕后与之和亲。“昔汉高帝仗一剑诛秦灭楚以定天下,而冒顿亦崛起於东胡,吕太后称制冒顿遗书出恶言虐戏丑诋,可谓甚矣。……遂结和亲。吕氏本推毂高帝一统天下,一言从容消弭兵端,贷两国数万生灵肝脑之祸。非所谓大勇者乎!岂若小丈夫拊剑疾视斩头抉胸以报睚眦之怨者哉。”是挽救了数万生灵,这是大智大勇,言下之意,赵桓讲和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百姓的性命。
张崇说的第二件事,是唐太宗从高句丽撤军,当时唐军战况不利,唐太宗没有为了个人面子坚持,而是撤军,待到唐高宗时终于消灭了高句丽。“臣闻道有经有权事有常有变,知道之权者能摧刚而为柔,适事之变者亦转祸而为福。”而赵桓也一样,不要为了面子坚持,要有经权。
第三件事则是越王勾践,忍辱负重,终于复兴越国,消灭吴国。赵桓讲和,也是为了将来能复振“两国休兵,得岁月之顷,扶颠持危以强国势,选将励兵以固我圉,兴衰拨乱可以复古,建中兴之烈未为失也。”
张崇这一番话说下来,吕后、唐太宗、越王勾践都做过与赵桓一样的事情,赵桓讲和,乃是千古明君的典范。
张叔夜、刘鞈、李若水听得目瞪口呆。张崇居然变脸了。这时,御史中丞秦桧大声说道:“张显文言之有理,臣秦桧附议。”于是秦桧以下,本来首鼠两端的人都附议。割地讲和已成了大势所趋。
赵桓问道:“何人愿赴金营讲和?”他目视一群主和的大臣,希望他们毛遂自荐。何栗当即咳嗽起来,王孝迪开始头晕。
赵桓道:“何栗出使粘罕营,王孝迪出使斡里不营,不得拖延,即行出发。”这两人讲赵家祖宗的败绩打赵桓的脸,赵桓乘机报复一下。
不管怎样,对金讲和的大计总算定下来了。
呼延庚不管朝廷是否要讲和,只在玉津园大营操练军汉。
靖康元年十二月二日枢密院奏报:“金粘罕兵自河东入,斡离不兵自河北入,两路同日至京城下寨,共约三十万众,其间多掠西河之民充数,於其间复虏近城之民壮运石伐木造攻城之具,执役者甚众。斡离不屯於刘家寺,粘罕屯於青城。皆分置小寨围闭周密不以数计,旗帜人物公然往来於郊野间。”
自朝廷决意讲和,而且“不可衅自我开”以来,汴梁城墙上树立起几杆宣抚司发下来的黄帛大旗,旗上写有“安顿民心,有征无战,严禁动武,擅自启衅”十六个大字,向金军表示我军决不动手的诚意。
金兵可以肆意的到宋军挖掘的工事前探查,南面的王禀和呼延庚非常果断,会驱赶,杀伤这些金兵,而东面的解潜和北面的折彦质就拘束了许多,只敢射些无簇箭。西面的刘延庆所部最差,本来守备工事动工就晚,还未修成,金兵一来不断干扰,工程干脆停下了。
守城的的士兵已经逐渐恢复了士气,相对旺盛的作战意志,保持着对于战场上一切事物的新鲜感,金兵到阵地前面来探查 便有兵士请战。但宣抚司仍然严申禁令。现在这禁令从张叔夜处发出得不是那么通畅,是由李回通过殿帅府发出的。有军汉问:“若是金兵向我等放箭,该当如何?”
“不知道,挺着死。”
在绕城绵亘几十里的环形线上,每天都有十多个有时多至二、三十个宋方的士兵,被金兵冷箭射中而遭到死伤。每次发生了新的伤亡事故,就要在士兵中间引起极大的騷扰。
假使殿帅府没有下过这道荒谬的命令,假使士兵们的手足是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杀敌,可以抽出箭矢来射击,他们仍然也会发生许多意外的伤亡事故,在一场战争中,在广阔的战场上,既然双方都以杀伤敌方人马为目的,要幸免这种意外事故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可是人们早已习惯这个,并不认为它是意外,这种伤亡应该由敌方和自己本人来负责。
现在殿帅府下了这道命令,士兵们的心理就完全不同,他们把一切过错都归咎于这个瘟殿帅,也就是王宗濋。他们认为死亡的袍泽们都是这道命令的牺牲品,本来不应当这样含冤枉死的。他们还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也会成为这道命令的牺牲品。英勇地战死是光荣的,不明不白地被敌人和自己的长官合谋害死,死了也不瞑目。
一种悲愤的情绪和激昂的同仇敌忾心在战士们心中继长增高,他们渴望撤消这道禁令,渴望改变现在的听人宰割的被动局面,同时由于朝廷的限制,宋军的士气也在低落下去。
幸好,这样的局面只持续了七天。
在靖康元年的十二月二日,斡里不到达汴梁,二十五万金兵,包括女真人、渤海人、契丹人、汉人、宋降军,还有从河北河东签发的签军,以刘家寺和青城为支点,绕着开封城延伸。
在金兵构筑营盘的过程中,曾有热血的军汉跑去请示,是否出击。殿帅府的回答仍旧是:“不可衅自我开”、“挺着死。”
本来金兵想把汴梁团团围住,但因为南面的工事修得非常远,最远的营垒已经和颍昌遥相呼应。故而金兵的营盘如同一个“冂”字形,将汴梁半包围起来。在金兵毫无干扰的修好了联营之后,他们宣称已经达成合议。
宋朝君臣一片欢腾。
十二月七日,从金军的营盘中开出一支散散漫漫、稀稀落落的队伍。它出营后,就到了西面汴河的上游,正对开远门(顺天门)的地方。这支排列得稀稀朗朗的队伍,人数却不算很少。从辰时直到中午时分,金兵大营还不断有人开出去。但它的纪律十分松弛,战士们在不成行列的队伍中可以任意行动,随便说话,在行军途中享有充分的自由 。尤其使人惊讶的,一过中午时分,从前队士兵,不待上级命令,就自动在原地休息起来,这里、那里到处出现一伙一伙的金兵盘膝而坐。他们夹七杂八地说话嚷闹,有的问今晚在哪里宿营,有的竟然要求开回营里去休息。军官们听了,大声吆喝几句,提起马鞭来,摆出要打人的姿势,随后又让他们落入更大的喧嚷中。军官们吆喝的是女真话,战土们说的是契丹话、渤海话,也有一部分被签征来的汉儿操着辽河地区以及河北的乡音。从混杂的语言和不统一的服装来看,表明这确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
到中午的时候,零零散散的金兵已经占据了宋兵营外侧的各个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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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节 老虎
粘罕以自己的儿子宝山孛堇带队,在从西面送何栗,王孝迪等回城,西面的防守是刘延庆的神武西军负责,虽然还没有完全将战壕等修好,但也在金明池的南面,琼林苑立下了一座大营,正挡在开远门和顺天门之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开远门和顺天门紧邻着汴河,是汴梁西面城墙墙的主门之一。刘延庆的这座大营,守住了汴河与护城河的交叉点,营垒北面是金明池,背后是是护城河。若敌军攻来,只要防守正西面和南面即可。
现在,十个兵士,在大营门口吹吹打打站成两行,刘延庆在大帐门口等候。辛康宗带了一小队兵士在营门口迎接,辛康宗是辛兴宗的五弟,自少年时代就在西军中拼杀,与吴革、姚友仲等西军子弟十分亲厚,与他几位兄长不同。
金兵在距离西大营一里地左右列阵,随即分出一支人马,护送着何栗,王孝迪等使者的金兵队伍大约一百多人,慢慢近了,宝山孛堇骑在马上。
远观这一队金兵,身材十分健硕,一个个顶盔掼甲,非常的精神,想来是宝山孛堇的亲卫谋克。
宝山孛堇带着众人来到大营门口,也不下马,倨傲的说:“大金上国送还使者,汉儿还不开门迎接?”
辛康宗面有愠色,喝道:“军营中不得驰马,请贵客下马。”
“好大胆,吾乃上国,岂可下马拜见汉儿,就是你家皇帝,对上我大金的使者,也只有行礼的份。”金兵第一次围攻汴梁的时候,金使见到赵桓也十分无礼。
辛康宗面色铁青,就是不让开门,手已经按到刀柄上了。
这时,从营内跑来一个小校,喊道:“太尉有令,请金使进营。”
宝山洋洋得意,辛康宗道:“请金使解下兵刃。”
宝山大怒,大声斥骂。辛康宗手握刀柄,不肯再让步。
宝山也不见刘延庆有新的命令传来,眼珠一转,那就先把礼物抬进去吧。这时,两个汉儿苦役抬了一个长长的包裹过来。辛康宗以为是兵刃,于是拦住,要打开搜查。宝山假意争执了一下,就让辛康宗打开。
辛康宗一边打开,一边问:“不知是何贵重礼品。”
“虎皮。”这时,金兵慢慢的围了上来。
辛康宗这时已经让军汉打开了包裹,将里面的虎皮展开。
“怎样,的确是虎皮。”宝山突然大喝:“刚打的老虎、老虎、老虎。”
这时宝山的亲卫跟着高喊三声“老虎!老虎!老虎!”,齐齐催动马匹,杀将上来,有一个亲兵放出烟花号炮,远处的金兵也杀了过来。
刘延庆的大营一阵大乱,这大营瞬间就被攻破。
一众溃军掩护着刘延庆往城门退去,金兵顺势跟着杀过吊桥。
在城墙上驻守的是刘光国,他下令紧闭城门。
刘延庆到了城门前,叫道:“小子,开城。”
“孩儿不敢开城,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爹爹,杀敌报国,正在今日。孩儿在城头给爹爹掠阵。”
刘延庆无法,率领溃兵与金兵杀做一处。
在得知西门事变的消息,呼延庚毫不惊讶,他迅速披挂起内层的软皮甲,将青唐瘊子甲挂在副马上,然后一路小跑,到大帐中去找王禀。
王禀神色凛然,问道:“备战如何?”
“儿郎们都知道早晚要打,还怕金贼偷袭,都是穿着战袄睡觉。白天也不得外出。”
“击鼓,上墙。”
咚咚咚……三通鼓罢,神武南军的军汉都从披挂整齐,从帐篷里冲出来,在各自的战位上列队站好。
营内的备战有条不紊,王禀命令呼延庚:“庶康,速去查探牟驼岗的情状。”牟驼岗是汴京西南角的一座山岗。在牟驼岗上,汴京城内的情况可以一览无余。王禀早派宣赞、郝思文二人带领三千兵马和足够的粮草,在牟驼岗上立寨。牟驼岗如果一直在宋军手中,而且粮草不绝,则成为在金兵背后的一颗钉子。
牟驼岗在蔡河岸边,因此呼延庚将张横找来,让他带上几十个水手,乘两艘小船,沿着蔡河向两岸搜索。张横的令之后,不到一刻钟,就带领六条小船出发了。
“搜索队的任务是弄清楚蔡河两岸的情形,尽量避免与敌人交战。将观察到的敌人位置和他们的行动收集好,向大营汇报。”情形紧急,呼延庚将另一个世界的术语脱口而出。好在张横大致听明白了意思。
六条小船从南面靠西的善利水门出发。在第二艘小船上,张横昂首挺胸的站立着,目光像猫头鹰一样向着蔡河两岸扫视。
神武南军的筑垒地域顺着蔡河两岸延伸出去两里地,随后十里水路都非常的平静。朝廷早已执行了清野令,汴京周围的树木被砍伐一空,房舍也都被拉倒。茫茫原野上见不到人影。
他们一路顺利抵达牟驼岗,牟驼岗的宋兵正在加固工事,严阵以待。
张横见到了宣赞。他告诉宣赞:金兵已经开始进攻汴京。除南门外,西、北、东三门都受到金兵的进攻。但北、东两门因为构建了筑垒地域,宋军也早有准备,金兵都还没摸到第一重濠沟边就被打退,除非金人舍得下本,以命换命,否则休想摸到护城河边。
而西面就有些不妙。金兵突然袭击,虽然刘光国大义灭亲,将老爹关在城门之外,逼迫老爹与金人死战,勉强杀退了金人。但金贼已经打破了琼林苑大营,将以琼林苑为支点的西面防御体系全部捣毁。护城河的西面,已经无法据守,西面护城河之外,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宋兵,汴河上游已经被金兵占据。
“汴河西面已绝,在吾看来,解总管也守不住汴河下游,若是汴京被围上,蔡河就是唯一的出路了。”
“汴京粮秣,全就仰赖防使了。”
“请王总管,呼都虞侯放心,宣赞家室,俱在汴京。宣赞但有一口气在,必不使蔡河断绝。”
张横有取出一封手令来,“以宣赞为南面收检使,陈州韩滔,颖昌彭汜,悉听其节制。”
张横站在牟驼岗上向汴京方向瞭望,他发现在蔡河的西岸,神武南军布下的筑垒地域边缘烟尘滚滚。几道黑灰色的浓烟高高的向上飘荡,可能是宋军点燃了预设的篱笆,用火墙暂时阻挡金兵的铁骑冲击。
在牟驼岗上,张横看到了金兵阵型的轮廓,高高挑起的旗杆,代表诸位太子郎君的大麾,虎头豹尾。金兵的游砣(投石机)将大块的石头投到城上,或者砸到筑垒地域上,而城上的配重式投石机则把五斤重的干泥球暴风雨般砸下。张横亲眼见到金兵的一台游砣,在呼吸之间,被七八个泥球砸在附近,游砣和操纵游砣的金兵顿成齑粉。
张横看到,一群群头戴皮帽,身披皮甲的金兵以十几二十人,三五十人,百八十人甚至整个谋克的规模,向着筑垒地域发动冲击。在他们发动冲击的时候,面前的壕沟里,堡垒里,如蝗的箭羽似乎形成了一道黑雾。在金兵历尽千辛万苦摸到筑垒地域边缘的时候,以逸待劳的宋兵从壕沟中跃起,手持短刀,与披甲的金兵搏杀。宋兵的弓弩和城上的投石机则打击金兵的后阵,遮断金兵的后援。
张横在牟驼岗上看得热血沸腾,他来传令并观察战场形势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要立即回到大营中去,与战友们并肩战斗。
张横带队返回的时候,更注意的观察了蔡河两岸的形势。蔡河的东南岸,是神武南军的主阵地,这片主力地域的纵深大约两到三里,而各种突击用的纵向壕沟,甚至与南面的援军药性呼应。
而在蔡河的西北岸也是神武南军的一片筑垒地域,再往北,就是神武西军刘延庆部的防区了。但因为刘延庆丢失了琼林苑大营,让蔡河西北岸变成了一个狭长的突出部。筑垒地域沿着蔡河延伸出来的两里长,这两里长的侧面(北面)全部暴露在金兵的攻击之下。
但这对金兵也绝非好事,如果金兵不把蔡河突出部拔掉,则金兵在进攻西面城墙的时候,自身长达两里的侧面,都会受到这个突出部的攻击。
战斗持续到下午的时候,局势已经变得明朗起来,汴梁的北面和东面,都有壕沟堡垒(如果还算不上筑垒地域的话),而南面则是纵深广阔的筑垒地域。金兵要攻破这三面,绝非一日之功。
西面的琼林苑大营已经被破,金兵已经可以直接冲击护城河与城墙,这里自然便成了最易破城的重点。但若是直接攻打西面城墙,则金兵的左侧,全暴露在蔡河突出部的面前。
女真贵族,仍旧处于新兴勃发的阶段,整个上层指挥机构,是反应迅速和高效的,在经历了一天的苦战之后,东西两路的金兵都收兵回营,而他们的首脑则集中到斡离不的大帐中。
女真南侵的各路贵族,除了镇守河东的完颜银术可,和镇守河北的完颜兀术,其他人齐齐整整地到了汴京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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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节 河岸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去世后,根据兄终弟及的传统,皇位传给了庸碌无能的完颜吴乞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吴乞买又以自己的同胞兄弟完颜斜也为谙班勃极烈,预定为皇位继承人。此次南征,即以完颜斜也为都元帅,下面兵分两路,以斡里不统帅东路军,以粘罕统帅西路军。
完颜斡里不在金国拥有很高的声望,而且很有政治头脑,人人称他为太子郎君,完颜阿骨打的嫡系子弟,视他为真正的皇位继承人,只等吴乞买、斜也等人老去,由斡里不真正拿回最高统治者的权力。
而完颜斡里不不仅作战英勇,而且极有政治头脑,在东路军副元帅发表之后,斡里不干脆请出叔叔阇母为东路军的统帅,号为都统国王。完颜阇母外表粗豪,心中却明白这是侄儿对自己的尊重,他把指挥权全交给侄儿,而自己心甘情愿当一名勇猛战将,率领“硬军”。硬军由完颜阿骨打的禁卫部队转化而来,一般接战时,硬军隐藏在阵后,只待胜负决战的一刹那,硬军突然杀出,给敌人最后一击。
完颜斡里不通过抬高完颜阇母的手段,将阿骨打的嫡系子弟和精锐部队都笼络到了东路军。
现在,在完颜粘罕所在的青城大营中,完颜阇母居中而坐,完颜斡里不和完颜粘罕分坐两旁。两人以下,东路军的六部路都统完颜达懒和西路军的七水部酋长完颜娄室相对而坐,精通汉文的阿骨打胞弟完颜乌野与创造女真文字的完颜希尹相对而坐,刘宗彦对着高庆裔,他们分任东西路的军师……
完颜阿骨打的嫡亲子弟与外系泾渭分明,分列东西路。
完颜斡里不率先问话:“王瀛,杨天吉,撒里母,宋国皇帝放你们回来时,说些什么话来?”
王瀛等人坐在下首,王瀛站起身来回道:“宋朝君臣都说,只盼臣等给太子郎君,国相元帅说,以两国生灵为念,两国交好,止息刀兵。”
撒里母冷笑道:“可笑宋朝君臣,还不如一个文弱读书人有胆气。”
“何等样文弱读书人。”
王瀛道:“臣等离开驿馆时,有一个叫雷观的太学生,在路旁大骂,‘有见无厌之夷狄,未闻有骨之朝廷,赵氏完颜,必遭天谴。’”
“咱们是贪得无厌的夷狄,赵家是没骨气的皇帝,这是把两边都骂了。”斡里不赞叹道,“果然有胆气,怎地不把他带来?”
“臣等离开汴梁时,屡遭百姓谩骂,不愿多生是非。”
“大胆宋人,居然辱骂上国使臣,待吾等攻入汴梁,看他有胆骂来。”
“不错,琼林苑大营被咱们夺了,西面城墙再无遮蔽,只消猛攻几日,定可破城,郎君,把你们的游砣,鹅车都借来使使。早日破城,大家都有好处。”粘罕对斡里不开条件。与另一个时空不同,这次宋朝很早就执行了清野令,汴梁周围的树木都被砍伐殆尽,第一次包围汴京时的器械又都被宋军收检入城。斡里不和粘罕两军,都缺乏攻城器械。
斡里不和粘罕两军的分工,是斡里不的东路军攻打北、东两面,粘罕的西路军攻打西、南两面,入城之后,各部劫掠也会照此大致划分。如果斡里不把器械都借给粘罕,那粘罕得西路军率先入城,肯定获得最大份额的战利品。阿骨打的嫡系是万万不甘的。
于是完颜乌野说道:“器械借给西面,东、北两面怎地攻城?”
“东北两面,还有壕沟堡垒未曾攻下,如何恁快攻城?”
都统国王阇母道:“若是借了器械,西面就算两军合力攻打的,西路军让出汴河以南,蔡河以北如何?”汴京被五条河穿城而过,汴河以南,蔡河以北,几乎是五分之二的城区了。
西路军诸人都想,我们拼死拼活,死力拼杀,结果你们白得蔡、汴之间,当我们是傻子吗?当即就有性急的将领大叫反对。
众人谈来谈去,话不投机,完颜阇母最后说道:“还是不要借来借去了,四面城墙,各凭本事去打,打下来哪块地界,就算谁的。”
待东路军诸人离去后,粘罕与西路军诸人商议,众人一致认为,当面的西面城墙墙旦夕可下,只是南侧沿着蔡河,宋军不断骚扰,着实可恨。
“宋兵文弱,如种师中等名将,也不过虚名而已。我等可着力攻打西面的城墙,对南面的宋军,只消将他们赶回蔡河南岸,图个清静。”
与此同时,在神武南军的玉津园大营中,王秉对呼延庚道:“东、北两面,折守御和解守御都可以抵挡一时,只可恨刘经略失了琼林苑,西面城墙再无遮蔽。庶康,吾命你率领本部,越过蔡河,支援刘经略父子。”
呼延庚领命,现在他统领一厢,手下十个满编的五百人指挥。虽然人数比在河东时减少到一半,但兵卒都是从几万人中选出的精兵,铠甲兵器也是装备整齐,而且步鹿孤乐平的五百铁骑也被保留下来,可谓齐装满员。而且有王秉为统帅,呼延庚受到的损失肯定会优先补足。
呼延庚麾下,已经建起了一个小型的幕府,文有赵伯臻为参军事,王满仓管着粮草,武有杨可发、鲁智深、武松、关力源、熊大白、史进、傅三叉等一干猛将。有邱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这样的心腹充当副手,还能直接指挥魏定国、单廷珪、凌振等技术兵种。
按照呼延庚自己下的判断:“已经足以做一个军阀。”而自从被“不可衅自我开”警醒之后,呼延庚也为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先做一个小军阀。
而现在,呼延庚就准备开始做军阀的第一步了:先打一场胜仗,奠定自己的武力基础,对宋朝显示出自己的重要性,以便要求更多的资源。
当天晚上,呼延庚对本部下令:“五更造饭,卯时全军前进到蔡河东岸。”他准备在金兵开始攻打汴京西面城墙后,从侧后方发起攻击,给完颜粘罕一个大大的惊喜。
次日一早,完颜粘罕和斡里不,不约而同的从西、北、东三面开始围攻汴梁。粘罕和斡里不大致以广济河为界,广济河以西以南归粘罕,广济河以北归斡里不。
整个蔡河两岸都是呼延庚的防区,蔡河通过善利水门通进汴梁城内。广利水门的西面,是安上门。金军的船只顺蔡河而下,杨可发带领的敢死士准备了长钩,看看金军的船只驶近,就从隐蔽处跳出来,以长钩钩住船只,其余士兵准备了大块石头,猛然向小船砸去,把它们砸得粉碎,没有上钩的船看看前面形势不利,就退回去了,金兵不肯退兵,不久又派一批小船顺流而下,船上乘载着许多弓箭手,挽起强弓,向城上频频发射,使敢死士近不得船身钩搭。敢死士又在蔡河中流安放了不少杈木,还发动观战的老百姓搬运大石块塞在水门的河道中间,把河道堵死了,金方的船只无法下驶。
又有几只小船被石块打碎,不习水性的金兵纷纷掉下河去。敢死士不愧为不怕死的勇士,他们不顾后面应援的金军的劲矢狂射,奋勇跳入汴河内,突然,张横的头在水面冒了出来。,他手中高高举着一个辫发,带着银环的头颅,来回摇晃。岸上的宋军都欢呼起来,这是格杀了一个银环将啊。这一仗活捉并斩杀了掉在水里的金兵不下一百余名。
但蔡河两岸不是金兵进攻的重点,真正的鏖战发生在袒露的西面城墙,即顺天门、金辉门、开远门、顺天门。
正负责防守顺天门的是辛康宗,他一听说顺天门有急,立刻带了两千名“敢死士”赶到那里。原来在顺天门防守的禁军很少上过战场,大部分士兵都还是第一次作战,但是出身西军的辛康宗却是战守兼备的著名将领辛叔献之后,两千名敢死士中有一部分是他的亲兵,曾长期在西北战场上作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他们的来到,鼓舞起原来守城禁军的勇气,当他们初次看到金兵野人般的生女真攻城时,在相互勉励之下,居然能够克服在这种情况下很难避免的畏怯情绪,奋勇应战,这是很不容易的。
辛康宗在敌楼上紧张地督战,见到巡城的刘延庆来了,急急忙忙禀告了几句,又返身回去督战。这正是间不容发的当儿,大队金兵已越过城濠,有的倚着云梯,准备抢城。宋军准备不足,被十来个金兵攻上城头,后续金兵源源不断,眼看这一角就要被金兵攻破了。
可是,百多金兵攻上城头之后,却断了后援,辛康宗沉着指挥抵挡,刘延庆调来援兵,将这一百多金兵围住剿杀。眼看着将这一百多金兵杀得干净,刘延庆心里却在奇怪,不知金兵为何会断了后援。
西路金兵的背后,一小拨宋军正在与粘罕的大军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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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节 牵牛
天刚蒙蒙亮,傅慈就带领他麾下一都在离汴梁城墙五里远的地方越过了蔡河,绕过蔡河西岸的壕垒,向前摸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呼延庚的这一厢,是以在河东时跟随他的兵卒为主干,裁汰老弱,从王禀麾下补全精锐而成。为了抓紧这支军队,以往在呼延庚麾下表现不错的军汉,被平均分配到五个军中,宋代兵制,一个军是五个指挥,两千五百人。现在,史进带领一个指挥,在蔡河北岸探查形势。五个都三前两后,互相之间隔着两百步,慢慢向前推进。傅慈也小提了一级,正式当上了都头。
金兵的联营,对汴梁是半包围得形状,史进所部越过蔡河以后,西边遥遥可见金兵的营房,以及设在青城的粘罕大营,东边则是汴京城墙。他们小心的往前推进了一段,到了一处小土丘,便隐藏了起来。城外的树木已经被砍伐一空,找到这样一个藏身之处可真不容易。
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金兵开始攻城,史进这个指挥,许多人做惯了山贼,借地势隐藏的功夫极好,大队金兵从北侧一里之遥的地方跑过,都没注意到这边有五百宋军。只怨金兵吸纳的各族降兵太多,又没有自己统一制式的衣甲。在宋金交战的各色史料中,都有金兵剥取宋兵的军袄然后自行穿戴的记录。所以史进的这一指挥躲在山丘之下,偶然看见他们的金兵都当他们是自己人,有的以为他们在等待命令,有的以为他们是在躲懒,但金兵忙于攻城,都无暇来顾及这伙宋兵。
傅慈的这个都在最右翼,也就是靠近汴梁城墙的那一边。
在汴梁西面城墙墙下攻势胶着的时候,终于有一个金环金将驰马过来,几哩哇啦一通大骂。边上一个汉儿翻译道:“问你们是哪一部的,怎的在此躲懒,还不快快到顺天门下去。”
史进看了朱武一眼,朱武一点头,史进也不说话,一溜小跑,仿佛被金将吓坏了,赶过去拍马屁,到了跟前,金将倨傲的坐在马上,等着史进答话。史进突然高高跃起,左手抓住金将的腰间的系甲绳,借着下坠之力,一把把敌人拉下马来,右手拔出腰刀,从金将的铠甲缝隙中刺入,用力一捣,将他刺死。随手夺过金将手中的铁骨朵,抡将起来,金将的几个亲兵近不得身。
朱武傅慈等人一拥而上,与金将的部属厮杀起来。
这下,史进这五百宋军就暴露了。
金兵也发现了这边不对头,先派了一个谋克的金兵过来,史进等人指挥军汉结阵而战,一刻钟时间,就把这一谋克打退了。
金兵这才对史进这五百人重视起来,又派来了一个合扎猛安的兵力。
史进这一指挥,已在金兵进攻的间隙间向南撤退了百十步,然后又结成阵势。这让金兵的猛安孛堇十分的犹豫,如果攻打史进部,就偏离了主要战场,但如果放任史进等人,就没法保障侧翼的安全。想了一想,他还是指挥金兵向史进所部杀来。为了尽快解决着一小撮宋军,这个猛安孛堇一开始就带领自己的亲兵直接冲阵。
史进所部久经战阵,可不怕这几十匹铁马的冲锋。杨春、陈达、傅慈三个都从左到右摆出双排的一字长蛇阵,长枪手直抵金兵的铁骑,后面两个都毫不客气的用弓弩招呼金兵。
眼看金兵直接撞上长枪阵,冲锋的势头被阻挡下来,站在第二排的傅慈一跃到前排,手持钢叉挑翻了正面的铁马,与金兵杀作一团。
金兵的后阵跟了上来,史进长枪一挥,后面的两都也冲了上去。
这时,从汴梁西南方向的神武南军筑垒地域,鲁智深带着两个指挥的援军赶了过来。鲁智深大喝一声,抡起禅杖,就要往上冲。朱武先拦住鲁智深,观察了一下战场的形势。
金兵一个猛安又一千余人,是宋军一个指挥一倍还多,现在史进带着两个都,增援右翼的杨春,中间的陈达慢慢在向人多的这一侧靠拢,而右边的傅慈落了单,现在手下只剩下七十多人了。
鲁智深道:“待洒家去救傅三叉。”
“且慢,先合力攻打左边。”
鲁智深知道朱武素有急智,便任他安排,率部向着左边杀去。史进如同一头猛虎,在金兵阵中左冲右突,鲁智深却又似一头蛮牛,从外围直撞入金兵阵中,两人的属下合计有一千余人,很快就打垮了当面的金兵,随后如同风卷残云一般,解决了中部的金兵,围着傅慈的金兵见势不妙,掉头就跑。
宋军追杀了一阵,立住阵脚。这时,在被打垮了一个猛安之后,完颜粘罕可能意识到了侧面的威胁,调了两个作为攻城突击队的下万户,由宝山孛堇指挥着来向南面进攻。史进和鲁智深等人且战且退,将金兵引向了南面,离神武南军的壕垒越来越近。
宝山孛堇急调了一千骑兵,想绕道鲁智深等人背后,将这股宋军兜住,可不曾想,从战壕中又冲出三个指挥,将这股骑兵截住。宝山孛堇见不是头,亲自带了另一千骑兵,又绕到新来的宋军背后。这时,宝山孛堇已经离宋军的壕垒不到半里地了。
壕垒中突然响起战鼓声,原先隐藏在壕垒中的好几千宋军一拥而上,将宝山孛堇团团围住。鲁智深,史进等人也退到南边来,堵住金兵北面的去路,现在情势陡然一变,成了宋军将宝山孛堇的五千人围在壕垒的边缘地带厮杀,而且宝山还陷入重围。
粘罕可能是着急了,派了另一个儿子真珠孛堇带了一个中万户来救援。宋军慢慢退往壕垒之中,真珠和宝山合兵一处,进攻神武南军的壕垒,丢下几百尸体, 无功而返。
南面鏖战的同时,西面城墙上的守军面临的压力为之一松,辛康宗缓过劲来,指挥守军沉着应战,把手头捞得到的矢石灰瓶,一阵阵象倾盆大雨似地往城下倾泼,一次又一次地打退金军,让他们留下许多尸体,有的地方尸体横七竖八地叠起来,叠成好几层。只是矢石有限,金军却不顾伤亡,前仆后继地继续扑向城根。在阵后督战的将领们抡起八棱大棒,不由分说,朝那些后退的将士横扫竖打。他们退下一批又涌上一批,再进再却,再却再进,形势十分危急。
刘延庆毕竟是老将,他见到金兵攻势凶猛,急令指挥卫士从城头上发射箭矢。城头上架起几架投石机,几架床子弩,射士们人手多,箭矢集中,射法又不同凡响,倾刻间就射死不少金兵。有的射士擒贼擒王,对准战阵后的督战将领射去、也射死射伤几名,造成了金军的混乱退却。这时城上城下都看清楚有一名金环大将怒马突出,直扑城根,企图稳定军心,重新组织进攻。城上几架床子弩一齐对准他发射,有两支箭同时穿透他的身体。他的亲兵们急忙向前抢得他的尸体,回身就走。城上一起呐喊,金军大乱,狼狈撤退。
顺天门门下的进攻显然缓和了,但是近旁的战斗还是十分激烈。金军似乎在每一道城壁下都选择了几个进攻点,只要一处得手,登上城楼,就可驱散守军,抢夺城门,放进大队人马。面对着金军的流动进攻,刘光国奉了父命,带领自家亲信部将乘城而行,看到战况剧烈之处,就把弓箭队调来助战,同时激励将士,奋勇抢救。将士们人人奋战,找到目标就一箭射去,还有用落石、檑木相击的,击退金军。
床子弩和配重式投石机发挥了杀伤敌人的高效率,尤其是配重式投石机,泥球及其便宜,而且原料简单,弹药仿佛无穷无尽。几座笨重的游砣也开始发威,远距离地攻击敌方阵后,破坏他们组织进攻。但作为炮弹的大石块却不凑手,数炮打过,座炮就沉寂了。眼看密集的金军,重新集合拥来,一时无法把他们打退。
这时,一个太学生模样的人,在城头上向观战的老百姓大声疾呼:“蔡太师花园里有的是石头,有胆儿的,和我雷观到太师桥去取来。”一人带头,一大群人就呼啸着拥到“春风杨柳太师桥”的太师府中,把东园、西园中的假山湖石统统拆下来,搬运到城头上当炮石打。这一不平常的举动,在战斗的当时,大家都觉得是正常而又十分必要的。用民脂民膏换来的假山湖石,当作炮石打去,既打击了侵略的金军,也惩罚了导致侵略的民贼蔡京,大家心里感到特别痛快。
一阵炮轰箭射,把护城河以内的金军消灭了,护城河以外的金军也被轰击得站不住脚,纷纷撤退,丢在城根、战壕中的云梯也顾不得搬走。缒城而下的宋军一把大火,把他们烧成灰烬,火焰冲天而起,遮蔽了白日,在金军混乱的退却中,这些缒城而下的勇士义敢于渡濠追击,掩杀溃兵,使金军丢下了大量的尸体匆匆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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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跨河
这一天金军攻咸丰门、金辉门、开远门、顺天门,而以攻开远门为最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刘延庆麾下,无论良莠贤愚,刘光国、辛企宗、辛道宗、辛康宗几乎全部出动了,顺天门没有重大的战斗之后,辛康宗也被调到开远门上督战。双方战况空前激烈,从早晨卯时一直战斗到申、酉之间。进攻的金军损失较大,有数千名战士和十多名金环、银环的大将被杀,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宋朝方面也有相当损失,有些城楼上猬集着无数箭矢,不少官兵中箭伤亡。
东、北两面的金兵进攻也不顺利,都还没有越过宋兵的壕垒。这一天战斗的胜利者毫无疑问是属于守方。
今天的战事结束,完颜粘罕麾下诸将都非常的懊恼。
“已经杀上汴梁城头了,却被南面的宋军坏了好事。”
“南面这股宋军,还挺厉害,我在黄河北岸的时候,见过那个和尚。”
“若是被南面的宋军这么骚扰,汴梁可就难打了。”
啪!却是粘罕把一个茶杯摔在地上:“汴梁就是座破房子,用力踹一脚就会垮下来。”
在发泄了怒气之后,粘罕仔细想了想,“南面的宋军,在蔡河的西岸,被蔡河分出来一个凸块,明日重兵围攻,定要把蔡河以西的宋军吃掉。”
这时,鸭懒河思恭站出来说道:“国相,俺与南边的宋军好几次见仗,这壕沟土垒是在不好应付,还是小心为上。”
蒲家奴跳出来:“那是你不知战法,在吾看来,蔡河西岸的宋军,如同放在上下牙口之间的馒头,只消用力一咬,嘿嘿……”
粘罕赞道:“明日就由蒲家奴率本部,从南面进攻宋军,斡鲁从西面进攻宋军,骨赧越过蔡河,攻打蔡河内东岸的宋军,让西岸的宋军得不到援兵。”
第二天一早,三人就率部出发,向南行军。斡鲁的猛安最近,到了神武南军的西面,立住阵势,等候其余两个猛安到位。
蒲家奴的猛安到了神武南军的壕垒的西南角,开始向东展开,一直到达蔡河河边。而骨赧则越过蔡河,也是从南面进攻宋军。
骨赧所部刚刚开始渡河的时候,就遭到了蔡河内东岸宋军的阻击。八牛弩、床子弩、神臂弓、步弓,各式各样的弓弩对着河面发射。骨赧直属的猛安大部是生女真,不识水性,还身着重甲,被射翻在河里便丢掉了性命。
金兵没想到这南面的宋军与其他人不一样,居然不是窝在壕垒里,等着金兵去攻打,而会主动出击。蒲家奴不再等待骨赧牵制蔡河内东岸的宋军,开始从南面进攻蔡河西岸的宋军壕垒,而斡鲁则从西面进攻。
神武南军在蔡河西岸的壕垒布局,恰似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北面靠着汴梁城墙和安上门,东面是蔡河,南面是蒲家奴的猛安,西面是斡鲁的猛安。呼延庚在蔡河西岸的壕垒里,一共放了五个指挥,两个防守西面,两个防守南面,史进的指挥则负责机动支援。
斡鲁和蒲家奴的进攻开始了,宋军的箭雨也开始了。和古今中外大多数被侵略国不大一样,宋朝既不缺钱,也不缺装备,宋朝只是缺乏作战到底的意志和为作战进行的准备。而在呼延庚的这个时空,总算有张叔夜主持大局,有王禀这样的宿将能够让人信服的做有效的准备。府库中价值三十万贯的箭簇兵刃甲械,都搬出来让宋兵装备上。在另外的时空,这些兵器最终被金兵完好无损的搬走。而且呼延庚所部还有在泽州截下的六十万贯甲械粮秣。
于是,金兵面对的箭矢仿佛无穷无尽。宋军在壕垒之间摆出叠阵,每个宋兵都把兵刃放在脚边,当起了射声手,金兵还没靠近壕垒的边呢,就被削去了一成兵力。
在广利水门的城墙上,呼延庚看到进攻蔡河西岸突出部的斡鲁与蒲家奴的旗号,心中一凛。这两人都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金国猛将,他们的直属下属应该都是上等猛安,即人数超过两千人,甚至接近三千人。蔡河西岸的突出部就直接面对超过五千金兵,这还没算准备过河的骨赧所部。
呼延庚派人向王禀求援,王禀二话不说,立刻又调遣了一个军的五个指挥,交给呼延庚率领,增援西南角。
但这新的五个指挥,多为京畿的乡兵弓箭手,没见过大阵仗。呼延庚先派出五百人,出安上门,补充进突出部里,给突出部里的五个指挥各补充了一百人。由有经验的老兵带着,这些乡兵弓箭手就不容易骤然溃散。
宋军要么在壕沟里,要么在堡垒里,蒲家奴先用麾下的草原诸部冲近了放箭,箭大多射在了壕壁上,只伤得寥寥数人,而冲近的草原诸部则被宋军射倒了一群。
蒲家奴叫来三个契丹人,李失活,孙过斩,业莫贴,他们都是投降了金国的辽朝骑将,被蒲家奴拢至麾下。蒲家奴道:“各带本部,替吾冲阵。”
这三人都带了一百铁鹞子,这铁鹞子本是这三名契丹降将的亲卫,是他们苟全于乱世的根本,眼下却被蒲家奴拿来填壕。但金人积威之下,这三人不敢不从。于是,李失活第一阵,孙过斩第二阵,业莫贴第三阵。
这三人的亲兵的战法都随他们主将。李失活性子最是鲁莽,他带着一百铁鹞子顶着宋兵的箭雨冲锋,近百余骑毫不犹豫,全部人挤人马挨马的撞进宋人的第一重壕沟里去,摔得七荤八素,被壕沟里的宋军乱刀砍杀。
孙过斩的第二阵见势不妙,到了壕沟近前,跃马而起,纷纷要跳过壕沟,谁知壕沟里伸出长枪,专刺马腹,又向上射出乱箭,射中战马的肚子。这些骑手摔在第一重壕沟后,第二重壕沟的宋军跑上前来,取了他们的性命。
业莫贴最是小心,看看临近了宋兵壕沟,就放慢了速度,谁知蒿沟里伸出挠勾,倒钩马腿,这一百骑手纷纷被拉倒,骑手们连人带甲摔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也被宋兵送到阎罗殿去也。
蒲家奴自打得了这三百辽国铁鹞子,本以为得了宝贝,谁知今日报销在这里。蒲家奴心中懊恼的同时,也在心叫侥幸:“幸好没让自己的女真亲卫冲阵,要不然,损失的都是族人啊。”
眼见宋军的壕垒严阵以待,想到昨日自己在国相面前夸下的豪言,蒲家奴不由得烦躁起来,然到这壕垒之阵,就没法攻破吗?
在西面的斡鲁进攻突出部也是一般,既像金兵惯常的那样猛冲,又采用辽兵的一些做法,先用骑射手扰动敌军,寻找破绽,然后重兵突破。但这些方法,在壕垒面前,都失灵了。
中午,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宗濋,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曹晟奉召进宫,到了睿思殿,正见到签枢密院张叔夜满面怒容得出来,两人对张叔夜施礼,张叔夜草草回礼,拂袖而去。
王宗濋和曹晟进到睿思殿,见宰相何栗、中书侍郎王孝迪、同知枢密院孙傅、尚书右丞李回、中书舍人孙覿、吏部尚书王时雍等人都在,心中已经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听赵桓说道:“三日以来,已经重挫金人,张枢密曾劝诫朕,能战方能和。现已显我军能战,正是求和的大好时机。” 金兵攻城已经三日了,除了西面城墙,东、南、北三面的金兵,都没法攻进壕垒之内。而且由于壕垒扩大了汴梁的周长,金兵短时间内,只围住了东、北、西三面,南面仍旧是通畅的。汴梁又似乎变得安全了一些,赵桓“战和两便”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他在这里召集众宰执,商议“以战迫和”的大计。张叔夜倾力劝谏,赵桓不听,还要召集具体掌兵的解潜折彦质等人来商议。张叔夜拒不传令,愤而告退。赵桓也只得先把国舅爷王宗濋和驸马曹晟这两个掌兵的亲戚召来。
曹晟本是个没主张的。王宗濋却心有定计:借着国舅爷的身份捞取最大的好处。
在金兵第一次围开封的时候,王宗濋就力主议和,而且向赵桓上书说:太上皇历年赏赐李师师等诸般歌伎的珍宝,统由张迪经手,积累的总数,不下内府之半,其中有几件饰物,都是人间稀有之宝。太上皇宠爱的歌伎赵元奴、教访使袁绹、武震等人,也都积有百万家私,理应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抄家,把抄得的金帛全部充公,拨交户部输送金人,金兵就可不战而退,社稷再安,官家也可博得个爱恤士庶,摒绝近佞,甚至“斡父之蛊”的美名,真乃千秋不朽之盛业。在这一轮抄家当中,王宗濋不仅中饱私囊,还把以往看不起自己的赵元奴抓到自己府中,百般蹂躏。
就是这样一个殿帅,听到赵桓说要再次议和,立刻大声附和:用金帛拿去让金人退兵,保住将士的性命,真是大大的善政。
见到国舅爷的表态,睿思殿中的其他臣子马上跟进。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金人愿意讲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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