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四百二十四章 意外的平静
说起来，卢平等一众旧凤凰社成员与布洛瓦家族派遣人员所组成的这支队伍，不论是选择的登陆点还是之后的行进方向，其实都和先前那美国“石匠工坊”的队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两者虽然在计划上显然毫无相似之处，但在踏入这灾难之地后所选的目的地却是一致的，那就是昔日英国的麻瓜首都——伦敦。 然而，这两支行军路线看似雷同、所有人员也都一样小心翼翼的队伍，一路上的遭遇却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或许不能用“幸运”一词去轻易形容，可是与那行进不久就陡然遇敌、随即便近乎全灭的斯图尔特小队比起来，卢平他们的前路，却着实仿佛一片坦途！ 没有活尸突袭拦路、没有鲜血与魔咒横飞、没有惊心动魄而又令人绝望的战斗、更没有九死一生的困境——别说那些已经死去的石匠工坊的巫师了，就连那险死还生的约翰·斯图尔特所经历过的种种危难，也没有任何一项降临到卢平他们与布洛瓦家族队伍这一行人的身上。 大家的确也不止一次地发现过很多活尸的身影，有在那一座座荒废城市里见到的、也有在乡镇公路、荒郊野外见到的。说不清究竟是他们足够警惕谨慎，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至少显然没有人会想去尝试一探究竟——总之，每一次竟都被他们有惊无险地避了开去。 一直到大约第三天中午，以卢平为首的旧凤凰社众与以洛奇·布洛瓦为首的布洛瓦家家族巫师互相携手的这支人数不少的队伍，居然在一人不少的状态下就这么成功来到了旧日伦敦外郊的区域范围内…… “卢平，地图弄得怎么样了？” 路边，刚刚带人在周围侦查了一番的金斯莱重又走到了正在原地休息、同时低头捣鼓着那幅新活点地图的卢平身边，看着后者一手托着地图、一手轻握魔杖，将杖尖抵在地图上来回划拉个不停。 “地图本身当然没什么问题，你知道的，它原本就是在麻瓜地图的基础上制作的。问题只在于‘活点’的设置——这一路上我姑且是把曾经遇到过的那些活尸的位置都记录了下来，可这到底只是‘死’的……要想让它们‘活起来’，光靠手动记录可不行。” 卢平一边说着，一边又埋头在那地图上点点划划了一阵，而后才随手一挥魔杖重新叠起了地图，收到了外袍的口袋里。 随后，他才一撑膝盖从身下那根权当凳子坐的断木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转而问道： “这附近‘也’没有敌人？” 金斯莱闻言，当即便冲他一耸肩，算是给予了一个无声的肯定。 是的，虽说这一路走来确实也遇到过好几次活尸，从数量上来说甚至还每回都不少。可总的来说，还是“太少”了。他们这些人可都是曾经亲身经历过那场从英国且战且退的阻击战的，事后还详细了解过几次活尸潮的细节，很清楚那些可怕的家伙的实际数量——那绝非是近日一路上所看到的那些能够相提并论的。 “那些活尸……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情况？” 卢平皱着眉环视着周围喃喃自语，枯萎的树木植株与建筑废墟早已无法遮掩住什么，一眼望去只有那一成不变的荒凉和死寂，以及……同样让他感到困惑不安的，那根立于原来本应该是伦敦方向的莫名“通天之柱”。 “果然也是和那个‘活尸之主’的出现有关吗？” “很有可能，”金斯莱摘下帽子摸了摸他的光头，望着远处那道诡异的支柱道，“虽然当时‘它’似乎没有提到多么详细，可既然已经能代表活尸出面谈判，就说明它至少在那个时候应该就已经收拢了大部分活尸了。而现在……说不定甚至连我们之前所记录下来的那些活尸群，也都早就是在他的控制下的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卢平左右看了看已经逐渐聚拢过来的其他人，随即不由叹了口气道： “也就是说，我们能像这样安然无恙地来到这里，很可能也要谢谢‘它’？” “也许也不是坏事。”金斯莱依旧保持着冷静，看着他缓缓说道。 “但愿吧！”卢平想了想，终究还是摆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了……比起这些，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哈利他们那边的情况，毕竟……已经第三天了！” 虽然在踏上这片灾地之前，卢平就已经在不断地叮嘱自己不要再去多想，可连日的平静与枯燥，还是令他忍不住心下那愈发堆积起来的担忧。 而连他都这样了，其他人自然就更是如此，特别是从法国避难者小区过来参与这趟行程的亚瑟，一双子女罗恩和金妮兴许都在那片海上战场中的他作为一个父亲，在一开始的决心逐渐在被过分顺畅的旅途消磨殆尽之后，哪里还能抑制得住心底的不安？ 说到底，他这一次本就是想趁着机会过来试图亲眼确认孩子们的安危的——为了妻子莫丽，也为了他自己。 又是数分钟的相顾无言，当洛奇·布洛瓦派出的侦查小队也重新返回并做了一番简单汇报之后，得知他们同样没有什么收获的卢平终于还是抬手一挥，肃容道： “那就继续上路吧！” 虽说这一路平静确实让人感到异样，可事实上，对于这样的情况卢平和比尔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他们只是与进入这里之后的哈利等人断了联络，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是同意了那个“活尸之主”的合作邀请而来的，说白了，此行一切皆有可能。 重新踏上前往伦敦市区之途的众人和这三日来一样，一旦开始赶路，就再没有分心他顾。哪怕这一路上似乎都没有什么危险，甚至卢平和金斯莱心下还对此有了些许猜测，可小心谨慎仍然是不会改变的最大原则。 直到逐渐深入外郊镇区，突然变多的那些活尸身影，令他们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已然变得寸步难行。
第二千四百二十五章 你也是来交朋友的吗？
三天时间，对有些人来说会显得很短暂，比如一路走来风平浪静的卢平等人；可对于另外某些人而言，却又显得过于地漫长了，比如说……那位这些天来一直都呆在白金汉宫里、什么事都做不了的约翰·斯图尔特先生。
这三个日夜，约翰时常会去西侧的二楼走廊附近溜达，因为在那天注意到稍有异动的窗帘之后，他就一直在试图弄明白住在那个房间里的人究竟是谁。
因为除了那活尸少女白夜，就几乎没有人会来主动理会自己，所以约翰这几天的胆子也大了不少。除开门厅那边他现在还完全不敢去乱窜以外，这宫殿内很多地方他都已经借着散步的幌子去转过了。
没有人，绝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的，唯一有可能正住着什么人的，貌似也就是那间窗帘曾稍稍晃动过的可疑房间了。
可不知怎么的，无论他在什么时候经过，那道理应就是对应着当初所看到的那扇窗户的房门都始终死死地关着。次数多了，他觉得自己都要开始怀疑当时是不是看错了，兴许那会儿的窗帘就只是恰好被风轻轻拨动了一下呢？
不！那里面应该是有人的，当时窗帘外的窗户都关着，这些仅有一扇窗的房间里哪儿来的风呢？
于是时至今日，他多少也已经意识到了——如果那间房间里确实正住着什么人的话，那对方说不定还就是故意在避开他。毕竟他来了这么多趟，只要对方是会出门的，那总能遇上个一两次了吧？
然而，身为一个被活尸一族“邀请”来此暂住的“异族”，约翰显然不可能在这条走廊上蹲守。如此频繁地过来试图创造“偶遇”，这就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甚至他都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因为太过刻意的行动而被活尸一方察觉到了。
“既然不想见我……那就暂时不见吧！”
房间里，约翰斜靠在沙发上，很有些郁闷地摇了摇头。
“总不能贸贸然就直接过去敲门，那里面是谁、是敌是友都还不知道呢！现在我就是个被人关在笼子里的秃毛鸟，还是小心点的好。”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间，一些声音自窗外远处响起，将他的思绪给打断了。
稍稍一顿，他便一撑沙发站起了身，去到了半开着的窗户旁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窗外自然是那绿色并不丰茂的花园，平时出现在那里最多的就是白夜了。似乎正在学习人类文字的她经常会捧着一本从图书室挑的书坐在仅剩下杂草和枯萎花茎的花坛便翻看轻读，读得磕磕绊绊还怪有趣的。
三天前，这“住户”不多的宫殿里又来了一名新的活尸族人，偶尔也会去那里与白夜作伴，并在白夜的帮助下比她更磕磕绊绊地学着说话。
约翰不知道让这些活尸学习人类的语言到底有什么用，因为之前他也在还算好说话的白夜那边了解到了，活尸一族的族人互相交流，似乎本是不需要这种实质化的语言的。而这些好似“无用之功”的学习，在他看来其实更像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
只是为了想要和人类交流吗？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在这里呆得时间越长、看得越多想得越多，约翰心中的不解也随之越来越多，这让他感到很不安、也愈发地烦闷。
今天，白夜当然也还在花园里，他一探头就看到了对方的身影。而除了白夜，那名身材矮小、看起来甚至还没有白夜高的“新居民”这会儿貌似也刚刚来，先前他所听到的声音，就是两人说话的动静。
约翰没有多想，觉得大概是白夜的小课堂又要开讲了，他倒是没什么兴趣去掺和。因为在起初几次尝试着接触下来，他发现那位“新面孔”明显并不像白夜那样愿意见到自己，乃至说不定还有些许的敌意——他可一点儿都不想自讨没趣！
凑在窗边随意看了两眼，约翰正想转身坐回沙发上继续刚才的思考，可就在后退了半步的那一刹那，他眼角却看到花坛边的活尸少女蓦地站起了身来，似乎神情有些激动地跟着对方往大门方向跑了起来，很快就从他的视野中离开了。
“发生什么了？”
马上意识到可能有事发生的约翰眉头一皱，站在原地左右一想，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快步走出了房间。
楼下那花园有四个不同方向的入口，看白夜她们离去的方向，应该是往门厅那边去的。而这，其实也就是约翰刚刚稍有些迟疑的原因。
不过他还是决定跟过去看一眼。
走廊上依然空无一人，从楼上到楼下自然也仍是畅通无阻。一直走到那进入门厅的厅门口，约翰脚下才略停了停，心下有些犹豫不决。
没办法，那天的那一眼实在是太令他印象深刻了，要是正殿门口的守卫还在那里的话，他该不该出去呢？
只可惜，从花园离开的白夜二人速度很快，他下来的时候没有遇上，现在也没人能够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值不值得他去冒险一探究竟。
踌躇了片刻，约翰最后还是一咬牙，从眼前那扇半开着的厅门里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呃。”
刚迈出一步，约翰便拧动着变得有些僵硬的脖子往左边偷偷瞥了一眼……没有人……那个非常恐怖的守卫刚好不在吗？
大着胆子又多往门边阴影中扫了几眼的约翰，在确认到自己确实没有看到什么身影之后才硬着头皮走出了门，几步一回头地往大门方向行去。
没有什么动静、也依旧没有人来拦住他，好像确实没有任何人在注意他的行动，甚至似乎就连他是否走出这白金汉宫都没有人来管。
可是，已然走到那大开的正门口的约翰，却在距离门口只剩两三步的时候自己停了下来。
“咦？”
门外响起了一个轻灵的声音，似乎在对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约翰感到疑惑和好奇。
“你是谁？你也是来交朋友的吗？”
第二千四百二十六章 短暂的会面
“卢娜·洛夫古德，霍格沃兹魔法学校拉文克劳学院出身，性格怪异奇特思维跳脱，擅长古代魔文学，曾是比玛卡·麦克莱恩低一届的学生。在麦克莱恩担任霍格沃兹古代魔文学教授后便跟随对方进修魔文课程，之后几经磨练（见附件），更有长进。如今随同赫敏·格兰杰、哈利·波特等年轻一代杰出巫师数次深入灾难之地，因调查难度过大，更进一步的个人情报暂时不明，近况有待补足。”
这是美国魔法国会的国际情报办公室通过伊法魔尼送至研究所的情报之一，虽然内容其实也并不算有多么详实，但是有关对方身份来历、以及这场灾难发生期间的大致经历却也算是尽在其中了。
而再配上对方的几张魔法相片，此刻约翰只一眼，就已经准确地分辨出了这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到底是谁。
然而，要说自己突然间在这个地方遇见了对方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这心里却还没有什么底。
“呃……‘交朋友’？”约翰下意识地保持着后退一步的姿势，站在门内迟疑着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语。
“是呀！”
门前，站在台阶上的卢娜很是好奇地看着他，顿了顿便接着道：
“大家都有困难，又能够互相帮助，这就是交朋友了……你看起来呆呆的，应该没什么朋友吧？其实我也一样……所以要把握好机会哦！这里的大家都不错的，没有什么坏心思，都是值得交的好朋友……”
她正说着，忽然一只手从后面伸来，将她给拉到了一边，也顺带着打断了她那番令约翰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交友论”。
“抱歉，卢娜偶尔是会喜欢像这样自说自话，不用理她。”
正这么说着，那只将卢娜拉开的手的主人，便已经取代了唐突搭话的卢娜，站到了约翰的面前。因为同样在情报名单中见到过这张面孔，约翰很快就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位正是资料中被标上了重点标记的那几人之一，名为“赫敏·格兰杰”的年轻女巫。
而待得约翰再抬头往其身后一看……果然，虽说与名单相比还不太全，但那几个年轻人中的大部分人确实都在这里，自己先前的一些猜测没错。
“请问，是霍格沃兹的格兰杰小姐吗？”约翰想了想，这才面色一整重又往前迈了一步，伸手道，“我是约翰·斯图尔特，美国伊法魔尼派来的先遣队员。”
“伊法魔尼？”赫敏盯着他看了两眼，“你好，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除我们这些人之外的人类。”
她一边回应，一边伸出手去和对方轻握了一下，但随即便又收回了手去。
“既然斯图尔特先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儿，想必是同样与活尸一族没有起什么冲突了。我们刚刚外出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战斗，有人需要治疗、有人需要休息，暂时不便与先生详谈……请给我们一些时间，回头再好好交流一番吧！”
如此说罢，赫敏冲着约翰这边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招呼着身后的其他人从他身边绕过，径直就往门厅里去了。
约翰看着这么一行人陆续与自己擦身而过，发现除了起初那位卢娜·洛夫古德小姐以外，其他人和那格兰杰小姐一样，似乎也大都对自己没有什么兴趣。他一时也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一个个地就消失在了自己出来时的那扇厅门处。
“哈利·波特、金妮·韦斯莱、纳威·隆巴顿、汉娜·艾博……萨芬娜·格欧费茵。”
他在心里喃喃地念着，这些自然都是他曾在资料上见到过的那些人，不过显然不是全部。这一队人里头，还有他并不认识、来历尚还未知的巫师。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显然也都不是他能轻易忽视的对象。现如今他也算身陷此处，比起这里的主人——也就是那些活尸来，起码这些据说是为了抑止这场灾难而身先士卒的年轻巫师明显是要更值得他去信赖的。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约翰望着再度空无一人的门厅，迟疑着沉默了片刻，而后默默地摇了摇头——最近在见识过这里的种种境况之后，他其实早已开始怀疑，自己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作用了。
当初在派给任务的同时，所里言之凿凿地说已经得到了一部分有关这片灾难之地的情报，派他们这队人来虽然仍旧危险重重，却依然是有可能在搜集到这里的具体情报后设法送出去的。
可现在看看，这里的实际情况不仅和所里给的那部分信息截然不同，他想要回去也是难于登天——要不是他这次莫名其妙地好运，怕是也和那些队友一样，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死透了吧？
所以说，他来这里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图尔特先生？斯图尔特先生？”
站在这大门口对着门厅发愣的约翰一时间思绪万千，心下更是愁眉不展，甚至似乎还开始怀疑起了人生。在耳边那个声音一直重复了好几遍后，他才蓦然惊醒过来。
“什么？”
猛地回过头去，当他看到活尸少女白夜那张泛白的面庞时，他才算是回过了神来。
“我是说，斯图尔特先生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白夜说着，伸手指了指门厅道，“主人一会儿也要回来了，他吩咐了要在餐厅准备宴会，让斯图尔特先生也去参加——先生先去整理一下服饰，主人不太喜欢衣衫不整的人。”
“呃……啊……哦！”
约翰怔了怔，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
确实，近几天来他到处溜达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又整天见不到几个人，所以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形象。
可是，让一个还在抱着书本学习人类文字的活尸指出这一点，却仍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这多少是有点微妙了。
白夜在撂下这番话后，也没有再多和他多说什么，就带着身后那个新同伴离开了约翰的视线，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门口愣愣地出神。
“……宴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约翰才砸吧了一下嘴，干巴巴地自语道。
第二千四百二十七章 沉闷的晚宴前夕
宴会约翰可是参加得多了，巫师的、麻瓜的、妖精的、媚娃的、吸血鬼的……乃至于斯托湖底下那群人鱼族的——生在多种族共存风气更甚于欧洲的美国、又是存在性质特殊的斯图尔特家族出身的他，年轻时便很是过过一段闲极无聊又荒唐不羁的日子，什么样的宴会没有见识过？
可即便是这样的他，也对今晚这场将由活尸一族举行的宴会感到毫无头绪，甚至……还觉得有一丝的荒谬。
不过这也难怪了，毕竟在前不久，这活尸一族给绝大多数人的印象还是残忍、无序而又极度疯狂的。而今哪怕已然稍稍体会到了对方另外的一面，想当初尸潮横扫全英国、只留下一片无尽灾地的情景也仍旧历历在目，光是情报资料中那一个个刺眼的数字就已经足够给任何人留下极其深刻的记忆了。
像那般仿佛毫无理智可言的杀戮者，现如今却摇身一变开起了宴会，实在是叫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因此，当走到餐厅侧厅门前仍揣着满怀遐思的约翰、下意识地推开那扇大门的那一刻，他甚至都已经考虑到了自己是否就是这场晚宴上的菜品之一。
还是自己送上门的那种！
要真是如此的话，那么……貌似近几天来被“圈养”在这里，每天都有吃食不限量供应、却又没人来理会自己的诡异状况，也就终于能够说得通了……吧？
“斯图尔特先生来了？请进——”
蓦然间，一个已然并不陌生的声音将他从种种危险的设想中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他定睛一看，就见门内的活尸少女白夜正一边晃动着正在发出柔和光芒的左手，一边很是随意地用另外那只空着的右手朝他招了招。
“随便找座位坐吧！桌上有饮品，随意就好！”
白夜又冲着餐厅内的长桌那边胡乱指了指，紧跟着就不再理会他了。只见她迈着略显轻快的脚步重又跑向了另一侧，将左手的那团光辉用力一抛，将其凌空挂在了高高天花板下的几英寸处。
可以看到，原本这间华贵却又颇有些空旷无趣的皇家餐厅里已经被她挂上了很多差不多亮度、却又五彩缤纷的光团，有的还兀自一闪一闪，好似圣诞节的灯泡那样迷人。
“大姐……这个挂在这儿，可以吗？”
“可以，主人会喜欢它们的。”
“那就太好了！”
除了白夜以外，在餐厅里那五光十色之下还能看到很多其他的高阶活尸。他们外表各异、体型不一，大多在常人看来还相当惊悚可怖，但在这里却每一个都规矩而又内敛。相比之下，那近来愈发变得活泼的白夜竟反而是“它们”当中最显眼的一个了。
“斯图尔特先生，过来坐吧！”
当又有另一个声音从长桌那边招呼自己时，仍有些愣神的约翰这才强迫自己暗自收束心神，重新迈开了脚步往里走去。
“呃……你好，格兰杰小姐……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当然，我也很高兴。”
先前在门口初次相见时间确实很短，不过就算是这样，赫敏这一行人在那短短的时间内给约翰留下的印象依旧相当地深。不为别的，就因为当时刚刚从外面归来的赫敏等人身上所残留的那股恶战过后的味道，着实浓重得令人难忘。
“斯图尔特先生，”好好休息了一段时间的赫敏，脸上其实依旧留着些许的疲惫，不过她的气色显然要比初遇时好多了，“刚刚白夜已经和我们说起过你的一些事情了——我必须得说句实话，在这个时候过来，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事实上，眼下约翰还是不大放得开的——即便这里的活尸们几乎全都十分安静，可是与那么多看起来就很强的活尸同处一室，对他而言仍有着一种难以完全消解的压力。
此时听着对面的赫敏那么说，他也只能勉强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微笑着点了点头道：
“是啊！嗯……不得不说，确实如此。”
就算心中怀着极大的不安，这个巫师中的老滑头还是有着掩饰此刻心情的能耐的，他并没有在赫敏的面前流露出太多的忐忑情绪。
当然，对面的赫敏似乎也一如初见时那般，并不是很在意这名来自美国的中年男巫眼下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还是先不说那些闹心的事了，‘主人’还没到，我们就随意坐一会儿吧！”她也冲约翰笑了笑道，“噢，至于‘他们’的话，其实不用太担心。相信我，他们现在并不危险。”
赫敏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同样正在这长桌上落座的那些高阶活尸了。毕竟无论约翰如何擅长掩饰，他对活尸一族所表现出来的戒备，终究还是藏不住的。
在给对面这个同为人类巫师的美国男子稍稍透了透底，以试着消除一些对方心中那过剩的防备以后，她也没有再去管对方是否真的把话听了进去，只是自顾自地一手扶着额头轻轻揉了两下，似是在舒缓着自身的疲倦。
“赫敏？”
一旁的哈利也只是在赫敏与约翰对话之际朝后者看了两眼，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前者的身上。
“我没事，”赫敏扭头对着哈利笑了笑，“今晚好好睡一觉，到了明天应该就没问题了。倒是萨芬娜，这次受伤不轻……”
“都活着，已经算很好了，不是吗？”
另一边，赫敏口中受伤不轻的萨芬娜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单手托着玻璃酒杯一边晃一边这么说着。光从表面上看，也瞧不出她究竟受没受伤——至少已经闭上嘴默默观察的约翰是根本没看出来什么。
然而，眼前这一行人神情姿态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掩盖不住的疲惫，却是显而易见的。
而也就是在赫敏等人随口闲聊的片刻间，这间餐厅已经被白夜等几名活尸布置得越发具有宴会气息。沉默中的约翰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能静静等待这场晚宴真正开始的那一刻到来。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走廊上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第二千四百二十八章 闲叙战况
“……晚餐还没开始吧？嗯，看来我回来得还不算太迟。”
那暗哑而又仿佛带着金属质感的熟悉话音自餐厅正门方向响起，随着厅门的缓缓开启一并钻进了厅堂，传到了餐厅里所有人……或者“非人”的耳中。
然后，那道漆黑高大的身影便也随之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当中。
“主人！”
双子之一的活尸少女是头一个开口的，对无限崇拜主人的她而言，此时此刻显然不需要任何的思考。而紧随其后的，便是同样没有什么杂念的白夜，她们两个立马就放下了手头的活计迎了上去。
不过除了她俩以外，其他在场的高阶活尸其实也大都只是稍稍一顿而已，随即便纷纷从桌边站起了身来，以无声注目的方式向出现在门口的主人致以最高的崇敬。
倒是约翰与赫敏等人，在看到对方现身时却并没有立刻就做出什么行动来，只是陆续将视线投向正门方向，似乎一时间都在为各自的思绪分神。
“主人，快来看！白夜做的这些好不好看？上次听洛夫古德小姐说的，宴会大概都是这种样子，主人你看看喜不喜欢……”
白夜显然很享受这种为大家的晚宴而亲手准备的感觉。当然，如果这最终又能够得到主人的夸奖的话，那就更好了。
“是的，这看起来很漂亮，你做得很好——”
刚走进门的活尸之主左右环顾了一下，跟着便伸出手去在迎上前来的白夜头顶上轻抚着，温和地表扬了一句。
待得白夜一脸满足地站到了一边，他才又朝着长桌那边望了一眼，冲着坐在了一起的约翰与赫敏众人略略点头示意了一下。
“恭喜你们，这次又成功地消灭了一名恶魔，而且还全身而退——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辛苦你们了。我让他们去搜罗了一些不错的食物，这次就不用你们动手了，一会儿好好放松下来享受一下吧！”
他这么说罢，视线在赫敏等人那边轻轻掠过，而后才又稍顿道：
“嗯……霍恩海姆小姐和韦斯莱先生还没有下来吗？噢，还有那位……汉娜·艾博小姐？”
“汉娜去协助莎拉，帮罗恩做最后的调整了。”长桌边，纳威出言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可紧接着便又闭上了嘴。
老实说，不光是纳威，其实赫敏等人目前还都不是很明白他们究竟应该如何与这位“活尸之主”相处。哪怕双方早已经有过几次还算顺遂的合作了，可是一想到……总之，由于横亘在两方之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东西仍旧太多，会变成现在这种微妙的状态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好在，那活尸之主似乎从始至终都对这点儿微妙的气氛毫不在意，听过纳威的解释，很快便轻松自然地一点头道：
“白夜，去通知他们三位一声，就说晚宴就快要开始了。如果不想错过今晚的开胃菜的话，最好快些下来。”
“好的，主人，我这就去叫他们下来。”
看着身边这个活尸少女迈着轻快的脚步从侧门出去了，他才饶有兴致地再度颔首道：
“她的性子倒是越来越活泼开朗了，这几天变化不小啊！”
“是，”跟在一旁的双子少女当即认真回答道，“白夜在学习上很用功，进步的速度也很快。”
“这是个不错的兆头。”活尸之主说着，也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你也做得很好，这几天又在‘摇篮’里选出了两个进化到高阶的族人，我已经看过了，素质都不错。”
“谢谢主人夸奖，主人的吩咐我都记在心里，一分一秒都不敢忘记。”她闻言嘴角一勾，连忙低头说道。
“放松点，慢慢来就行，你们的时间还很多，不用急。”
就见活尸之主这般说着，便已经从长桌的一侧绕过，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另一头。不过他倒也没有立刻落座，而是就那么随意地站在了那张主座后头，想了想道：
“既然人还没来齐，那不如就先聊聊各位的这场战斗吧！虽然大致情况我都知道了，可细节却也不是很清楚。而且，我想这位斯图尔特先生应该也很想了解一下了……哦，兴许该是由我来介绍一下的，这位约翰·斯图尔特先生，似乎是来自大海另一边的国度，这回……虽说不算是由我请来的吧！可多少也算和我有关了——大家的目标都是差不多的，都是为了结束这场无谓的灾难和纷争，所以就在这里交换一下情报也是不错的。”
他这番话一出口，赫敏等人倒还只是疑惑，约翰却是眼底腾地一震——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多少也算和我有关”？自己这趟是听从工坊上司、或者说是家族任务的号召领命踏入这片死地执行侦查任务，怎么就和眼前这位活尸之主有关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过他总算是仍旧保持着足够的理智，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最好不要轻易暴露什么，这才将那即将冲出喉头的质问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而另一边，活尸之主就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那点不自然似的，依旧平静地看着桌边的众人，等待着赫敏等人开口接过话头。
赫敏没有让他久等，虽然她其实也有点儿在意对方此时提到的有关约翰的那几句话，但在略微顿了顿之后，还是将那点儿困惑暂且放在了一边。
“这场战斗和上次同样艰难，要是没有萨芬娜竭尽全力接连爆发，至少我自己现在肯定不会坐在这里了……不过比起我们来，我想……这次出力最大的还是你的那些属下。要是没有他们在海中奋不顾死地拖住恶魔，结果怎样谁都不好说。”
“那毕竟是在水里面，也难怪你们没办法发挥出十分的实力来。”活尸之主摆了摆手道，“至于他们——我记得我说过的，他们可不是我的‘属下’！非要说的话，就是我顺手帮了他们一把罢了！”
“主人……”
一旁的少女正想说话，却被那高大的身影一伸手给制止了，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出来。
第二千四百二十九章 神色微变
“……是的是的，我必须得说，这次大家做得都不错。而且我想，这或许才算是你们人类与活尸一族真正意义上的‘首次并肩作战’了——为了能够互惠互利和平相处、更为了双方都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这显然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开端！” 针对此次海上作战，不论是过程还是结果，活尸之主明显都很满意。以至于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不停地称赞，让其他人都有点插不上嘴。 直至脚步声再度自侧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他才终于稍稍停顿，随即扭头朝门口那边望了过去。 “真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率先出现在大家视野当中的是莎拉，她一见长桌边那许多双眼睛都正看着自己，便不慌不忙地开口表示了一下歉意，同时脸上还露出了一丝自然的微笑。 “不过各位可能还得再等上一小会儿，因为罗恩大概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行。” 她正这么说着，大家就看到之前说去帮忙的汉娜也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来。不过汉娜就没有像莎拉表现得那么从容不迫了，发现包括那位活尸之主和一众活尸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俩身上，不禁觉得有些慌，下意识地就往比她身形更为娇小的莎拉背后又凑了一凑，还差点儿就踩到了对方的鞋后跟。 “没关系，”长桌那头的活尸之主略一摆手道，“先入座吧！再等一会儿就再等一会儿，反正没什么可着急的……” 如此说罢，看着莎拉与汉娜也去赫敏等人身边落了座，一直扶着椅背站在那里说话的他才也拉开椅子，稳稳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而后，就见他随手拿起身前那注满了暗红色酒液的高脚杯，轻轻摇晃着道： “刚说到哪儿了？哦对，虽然合作并不是第一回了，可是这次，确实才是一个令大家都值得倾注期待的开端……唔，目前我姑且还算是这里的主人，所以今天就还是由我、先向此战的胜利者们敬上一杯酒吧！” 说到这儿，他便轻轻一扬手中的酒杯，朝着赫敏等此次出战的一行人、以及那些大多恭恭敬敬坐在了长桌后半段的活尸族人示意了一下，随即一仰脖子将满杯的酒液尽数倒入了口中。 几乎是在他说出这番话的同时，一众参战的高阶活尸们便忙不迭地齐齐起身，随后饮下了杯中之物。 活尸之主这边看了看大家，顺手放下高脚杯后屈指一弹。顿时，伴随着“叮”的一声空灵脆响，不仅是他那空杯，在座所有饮尽了酒和饮料的人杯子里便都重新被将将满上。 而也就是在这时，又一阵脚步声复又自莎拉她们二人来时的方向传了进来。只是这一次的脚步，却明显是要比她俩那轻盈的步子沉重且快速了许多……听着那迅速由远及近的“轰轰”震响，甚至都让人怀疑来人这一路上是不是把这白金汉宫内的大理石楼梯都给跺碎了。 “噢。” 席间的莎拉和汉娜听了，不由双双摇了摇头，显然是已经猜到此刻外面究竟是一副怎样的画面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主位上的活尸之主听到后似乎也很快就理解了状况，在那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嗵嗵靠近之际，还难得地说笑道： “一会儿记得修一修地板和楼梯，要不然可容易绊着脚。” 他这句话明显是和旁边的双子少女说的，只是还没等对方如平时那样毕恭毕敬地开口应下，桌上众人却听得那明明已经来到了门外的高频率步伐“嘭嘭”地摩擦了几下，结果愣是没能停下来，又如一阵风似地朝着走廊深处远去了。 那一瞬间，正被侧门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的几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上一刻还开了个小玩笑的活尸之主那没有眉毛的眉梁竟微微一皱。虽然很快就被他重新隐去，可本来就在座位上有些心不在焉的约翰，却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个正着。 老实说，就不远处那位“活尸之主”的表情，身为人类且与对方相处不久的约翰实在是不太容易分辨。可他到底还是能够察觉得到，对方在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往另一头远去之后，神情似乎确实是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那边有什么？” 近日以来几乎天天都在宫殿里四处溜达的他，立马就开始回忆那个方向具体都有些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可想来想去，却都没有琢磨出来什么结果。 “再往后就是厨房那边了，然后……就是几间库房和储藏室，接着就是去后园的那扇门了吧？那外面……有什么吗？” 约翰在留意到活尸之主的神色变化之后，立刻就挪开了视线，和大家一起望着侧厅门方向，心里却开始卯足了劲儿地去回忆。 然而直到大家又再度听到走廊上那脚步声“隆隆”返回，约翰的脑袋里却仍旧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下一刻…… “轰……砰！” 罗恩的身影是伴随着飞溅的木屑和石料一同出现在大家眼中的——他终究还是没能好好地从侧门当中走进来，而是生生一脚踹破了门框，仿佛是被下半身拖着似的后仰着跑进了餐厅。 “停下！” 座位上的莎拉眼疾手快，在罗恩即将撞上另一侧墙壁之前，伸出手指飞速地轻轻划拉了几下，将那双暴走的炼金义肢给停了下来。 几秒钟的静默过后，双脚踏地、上身后仰的罗恩才像是终于回过了气来一般，面色煞白地颤抖道： “我还以为……我得像刚才那样一路跑去见比尔了！” “不会的，”莎拉淡淡地道，“就算方向没错，在那之前你也肯定得先淹死在英吉利海峡的海底，而等到你没了性命，它也就自己停下来了。” “嘿！别那么小瞧我，真到那时候起码我还能给自己套个泡头咒之类的……呃……大概？” 即使说话的声音仍在颤抖，可他还是顺着莎拉的玩笑话凑了个趣，再加上之前那一路疾走貌似竟没有惨呼出声来……必须得承认，失去了双腿的罗恩这回不仅没有丧失锐气，反而内心又有了一次不小的进步。 大家都在向前走，这样……很好。
第二千四百三十章 空无一人
宴会开始了，并不算多么热闹，但是值得高兴。 各色餐点不断地出现在长长的餐桌上，大大小小的餐盘一个摞着一个，每个人的高脚杯都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在这个时期，大家或许也确实都需要这样一个场合来纾解压力，让自己脸上稍微多一刻笑容。 甚至就连活尸们，其实也是如此，毕竟今日能来到这里参加这场晚宴的，没有一个不是被赋予了喜怒哀乐权利的高阶族人。 白夜投放在餐桌上空的光团闪烁着绚丽的色彩，与桌上被点亮的烛光交相辉映，把大家的面庞照成了各自不同的色彩。看得久了，连约翰似乎都觉得，原本始终觉得惊悚可怖的那些活尸的面孔也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接受了。 不知何时起，餐厅里响起了一阵悠扬的乐曲声，给这场晚宴增添了更多的美好。 “要是珀西也在这里就好了。” 罗恩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并不想搅扰了大家伙这难得的放松时间。可也许就是兄妹间的心有灵犀吧！对面的金妮在瞥见他愣愣出神的表情时，便像是用了摄神取念咒似的准确捕捉到了罗恩那一闪即逝的想法，随即她的眼神也不由一黯。 然而，如果只有罗恩一个人稍稍愣神也就罢了，当这对韦斯莱兄妹几乎不约而同地情绪低落下来时，和两人相处了那么久的赫敏等人又如何能不知道他们在这融融氛围当中逐渐游离开来的原因？ 情绪是会传染的，不多时，刚刚还杯盏相碰、人声嗡然的餐厅里，一转眼又是冷清了下来。只剩下那好似老旧留声机中飞扬而出的乐曲声仍在厅内幽幽回荡，本是略显欢快的曲调来着，这会儿听在耳中却反而显得莫名地温吞微凉了起来。 一同身处席间的约翰，当然是猜不到此时突然鲠在赫敏她们心中的思绪的，不过他其实也能大概理解这份沉默所代表的涵义——在这场灾难中有所失去的，又何止眼前的格兰杰小姐等人？ 他怔了怔，又下意识地扭头朝主位那边望了一眼，发现那位“活尸之主”似乎也正思索着什么，就是看不懂对方的表情。 略略迟疑了片刻，伴随着“哧”地一声轻响，暗暗收回了视线的约翰站起了身来。当很多双眼睛蓦地转向自己时，他稍有些抱歉欠了欠身。 “我去一下洗手间。” …… 从餐厅里出来时，约翰长舒了一口气。这不是因为他受不了里面那种突然压抑下来的氛围，而是因为他想要让里面的“他们”认为，自己或许只是因为受不了那种气氛而随便找个借口跑出来的。 他需要这个借口，用来做一些事…… 走廊里仍旧安静且空无一人，就和这几天他偶尔来餐厅吃东西时一样，不过也多了些个不同的地方——站在门口往那长廊深处望去，一路上都是歪歪扭扭、深浅不一的脚印，那是之前罗恩义肢失控暴走时留下的痕迹。 “下面的地板大概都碎得不成样了吧……那双腿又是怎么回事？” 约翰盯着凌乱的地毯想了想，却又很快就摇了摇头，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随意地避开一些格外碍事的坑洼处，约翰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以确保自己的脚步声并不会显得有多么地可疑。 走廊两侧挂着一些画作，都是非常优秀的作品。约翰敢肯定它们都很珍贵，不过好在，里面显然是没有魔法画像的，不会在事后透露出他的举动和行踪。 他一边走一边随意欣赏着，直到抵达了盥洗室门口，才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从门前经过继续往前走去。 经过走廊末端，罗恩先前留下的脚印在这里返回，正对着长廊的那面墙壁上也有些微的破损。约翰转了个弯下了楼，因为魔法火炬不再那么密集，周围变得昏暗了下来。 前面就是厨房，是“她”的地盘，约翰心里很清楚。而既然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有在餐厅里出现过，并且席间各种美食还从未间断，那就说明“她”肯定在厨房里忙活着呢！包括现在，大概也是。 “就在那里。” 远远的，约翰就望见了前方那扇开了一条缝的门，有光芒从门缝里透出来，在照明并不充足的走廊上留下了一道被拉长了的银斑。 他已经抬起的左脚在半空中顿了顿，右手摸了摸魔杖的杖柄，一时间不太确定是不是该给自己施个消声咒或是幻身咒什么。 不，更准确地说，他不确定的是自己在这里施放魔咒是不是反而会惊动到什么……从来到这里开始，很多原是常识的东西，现在却好像都变得未知了起来。 踌躇了一小会儿，约翰到底还是让手掌离开了杖柄。毕竟如果只是就这么被发现了，还能用随便走走的理由应付过去——打从一开始貌似就没有人来约束过他什么不是吗？可要是在套着幻身咒的情况下被逮个正着，那情形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蒙混过关的了。 这么一想，他便干脆放开了脚步，接着往前行去。 “嗯？” 在经过那条门缝时，原本心下还揣满了忐忑的约翰不由得便是一怔，因为他发现，厨房里面好像没人？ 这次只犹豫了一下，已经决定不再搞得那么偷偷摸摸的约翰便大着胆子凑在门边上往里来回瞧了几眼。 真的没人在。 这间厨房很大，不过本来应该陈列着许多菜肴的不锈钢台面上已经空了大半，它们全都在宴会进行中被陆续转移到餐厅、并进到大家的肚子里去了。约翰其实也吃了不少，说实话，味道很不错。 只是他现在没空去想食物美不美味，因为那位让他印象十分深刻的女性活尸，现在却并没有在厨房里好好待着，这让他感到很不安。 就像是……就像是可能在下一刻，对方的“其中一只手”便会从他背后伸过来，轻轻地搭上他肩膀一般。 想到这儿，约翰就忍不住回了个头—— 还好，昏暗的走廊上除了他以外，依旧空无一人。
第二千四百三十一章 后园墓地
约翰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这次行动究竟是否正确了——只是无意间在宴会桌上捕捉到了些微的疑点就特意偷跑出来，这一趟真的值得吗？一层靠后的这个位置他也不是没来逛过，在这里到底能看到些什么？ 再说了，就算这边真的有什么秘密存在，实际上会刚巧对自己有用的可能性又能有多大呢？从这几天的情况看来，那位“活尸之主”打从一开始对他就根本没有过任何的防备，不是吗？ “也许……就只是某些单纯不想让那个韦斯莱发现的东西罢了。至于我看到或者没有看到，本来就无所谓？” 约翰一边在越来越暗的长廊上走着，一边在心中如此想道。 然而，现在来都来了，该冒的险也冒了，他显然也就彻底没有了中途放弃的理由。眼下唯一该做的事，就是继续往前走，用双眼去亲自确认一下自己之前所察觉到的疑点是否有一个与其相符合的答案。 当然了，要是真的能看到点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那大概便是此次冲动的最大收获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切……至少和我上次溜达过来时所看到的景象都没有什么差别。” 约翰摩挲着口袋里魔杖的杖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来回逡巡，将走廊上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要不是担心在这里施放魔咒会导致暴露，其实他都想往四周丢几个探测咒试试了。 不多久，终于走到了长廊尽头的约翰脚下一顿，在一扇大门前停止了前进。 按照白金汉宫的建筑结构来看，这里就是先前看到罗恩的脚印开始折返的那个楼梯转角的正下方，如果真的有什么秘密存在的话，那似乎……多半就在这门外的后园里了。 可是外面有什么呢？除了一片早就枯死干秃的草皮……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泥地，就只有同样光秃秃的小树林和一湾不大不小的湖了——和宫殿中间那方被整成了花园的中庭相比，后园这边现如今是真的没什么可看的，他两天前就在楼上的窗口往外瞧过一眼了。 约翰这么想着，两手伸过去抓住了门把，轻轻一拧将其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些许。而后，他便伸长了脖子从推开的门扉中间往外望去…… 白夜今天没有在外面挂上光源，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外头比走廊里反而更显得夜色深沉。他稍稍等待着让眼睛更多适应了几秒钟，视野才逐渐放远。 “嗯？” 忽然间，约翰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在门前那片原本应该是平坦空地的正中间，影影绰绰的，貌似正竖着一些什么东西？ “那是……墓碑？” 斯图尔特家搜集到的资料里有零星提及过，那玛卡·麦克莱恩手里似乎有一块神秘的大型黑色石碑，其上存有古代魔法的奥秘。如果可能的话，约翰当然也想看一看。 不过竖在这外面的显然不是资料中提到的那个石碑。 虽然在这里还看不太清楚，可光看轮廓就知道，那块土地上正竖着的是整整齐齐的一排石碑，从大小来判断……总之怎么看怎么像是墓碑。 约翰望着那边稍作考虑，到底还是将当前只开了一点的大门复又推开了一些，而后便抿了抿嘴，迈开双腿悄悄地走了出来。待得返身重新掩上了门，又左右确认了一番发现周围确实再没有其他人，他才一步步地朝着那一排极度疑似墓碑的石碑方向行去。 “新翻泥土的味道……果然是坟墓吗？这下面埋着的……都会是谁？”他走上前去，很快便瞥见碑上好像刻着字，便干脆弯腰靠近了其中一块石碑仔细看去。 “……卡罗琳……斯图尔特？” 碑上的文字并不多，除了几个代表年份日期的数字以外，就只有一个位于正中间的姓名孤零零地落在那里。但就这个名字，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 卡罗琳，族谱上虽隔的稍有些远，可也算是他的表妹。 在“工坊”里，和他这个一贯吊儿郎当的表兄不同，卡罗琳身为魔杖杖芯材料的搜集人员，在工作方面很是可靠。哪怕是他这个不靠谱的魔杖制作人，每个月完成那些定额分配的制作任务时也常要麻烦对方。 由于卡罗琳在决斗和实战方面都拥有不俗的水平，再加上本来就很积极，这次的任务也参加了。所以……其实要说对方已死的事实的话，打从当初他藏身于废墟“瑟瑟发抖”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算是心中有数的了。 可是…… “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墓碑又是怎么回事？”此时的约翰已经忘记了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口中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其他的墓碑难道……” 这么自言自语着，约翰便忙不迭地扭头往旁边跑去，顺着这一排墓碑一个个挨着看了过去。 “瑞恩……加布里尔……克里斯托弗……这是、琼克尔先生！” 这一整排墓碑似乎还没有刻完，除了中间的几块，两边的碑上都只有日期却无姓名。当然，这点小事对约翰来说暂时就不重要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为什么这些刻着队友姓名的墓碑会出现在这里？ 是那位活尸之主做的吗？ 是那位活尸之主做的吧！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实说，队友的死对约翰而言虽然悲伤，却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大家这次都是抱着死亡的觉悟踏入这片灾地的，连他自己，要是没有白夜适时地搭救了一把，大概也早就已经死在那里了。 然而，既然他约翰·斯图尔特还幸之又幸地活着，那至少也应该有义务把一些事情弄个明白。 “再想办法吧！”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的约翰，看着眼前的墓碑如此想道。 但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蓦地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你……看到了？” 那一瞬间，约翰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二千四百三十二章 少了一座墓碑
“你……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回头的那一瞬间，约翰抑制住了自己胸腔里那颗几乎就要破体而出的心脏。而随之映入眼中的背后那道身影……该怎么说呢？刚刚他虽然确实是被吓了一大跳，可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状况，对他而言似乎却也不能算是一个意外了。 没错，打从没有在厨房里见到对方时的那一刻起，约翰其实就一直存着随时会与对方相遇的心理准备。 当然，在这种幽暗阴森的场景中看到一个多手多足的非人身影，实在算不得什么美好的经历就是了。 兴许是受到的惊吓尚未完全消退，约翰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好像还是对方第一次对他开口说话——与那绝对惊悚的外表相比，“她”的嗓音意外地还挺好听？ “主人让我将这些人类的遗体葬在这里，顺便为他们的墓碑刻上姓名。” 在约翰身前，有着“拼接者”这么一个并不如何友善的姓名的活尸女士微微点了点头，还顺便将其中两只手中所持的凿子和铁锤往前递出，冲着他示意了一下。 “呃……噢，这样啊？” 约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就目前对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对方貌似……并没有就他出现在这里的事情进行追究的打算？ 他想了想，干脆冲对方挤出了一个笑容，试探着道： “那个……辛苦了，我就是吃饱了随便转转，一不小心就溜达到了这里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约翰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尝试着往对方身侧走了两步，见对方好像确实没什么反应，便想就这样从对方身旁走过去。 然而，事情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斯图尔特先生，不多留会儿吗？” 已经走到了对方侧后方的约翰忽然听到那个还算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使得本就还提着心吊着胆的他一下子又顿住了试图开溜的步伐。 而后，身后的那位“女士”更是说出了一句令他不得不再次头皮发麻的话来—— “……毕竟，埋葬在这里的据说基本都是先生的朋友和家人，不是吗？” 是的，对方显然很清楚这些墓碑的主人都是什么身份，而且似乎对他与这些人的关系也多少是有所了解的。 这也就意味着，活尸一方派出白夜，将他——约翰·斯图尔特，从东边的城市废墟中带到这里来，果然也是有着某些他本人目前尚不知晓的目的的吗？ 原本就一直在对活尸一族对待自己的态度有所困惑的约翰，此时此刻不禁又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哪怕他也明白，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努力让自己先不去想那么多，约翰重新镇定了一下，这才缓缓转过身去，看着已经侧过身来对着自己的那个身影道： “人……总是要死的，就连我也一样。虽然我为他们的逝去感到遗憾和悲伤，可你既然已经将他们在这里好好地安葬了，这对他们而言……我想至少也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吧！另外……那个，我代他们谢谢你，为他们所做的这一切。” 约翰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是用的怎样复杂的心情。只是天生圆滑的本能，让他在身处这种“绝对不算安全”的环境重压之下，“没有说错话”。 “对不起，我其实并不太懂你们人类面对死亡的情绪，这也只是在按照主人的吩咐做事而已。”对面活尸女士的侧影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就站在那儿，极其平淡地道，“所以，或许你应该感谢主人，但是肯定不必谢我……另外，非要说的话，你其实是可以‘恨’我的，因为他们的死，实际上也算与我有关。” 她说话没什么语调，一概都是平铺直叙，淡得就仿佛是一张写了大段无趣说明文字的白纸。但是她的这番话语，却令约翰神情一滞，心脏猛地一跳。 “你说什么？”约翰愣道，“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对方缓缓地道，“杀死他们的，姑且也能算是我的族人——就是你们口中的‘低阶活尸’。” 是，的确是这样的，她所说的这句话一个词儿都没错！可约翰还是等到对方把最后一个单词说完，才将将反应过来。 杀死这些队友的，不正是那些四处徘徊的行尸走肉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在这么多天里，甚至都没有将那些行尸与眼前这些个高阶活尸联系在一起呢？ 对了，是“智慧”！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高阶活尸虽然外表惊悚可怖，但在如今这座冰柱之城内外，几乎每一个他曾遇到的对象，都有着接近、等同、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了人类的高度智慧，这才使他产生了一种近乎错觉的潜意识。以至于每每遇见如白夜、如那位“活尸大姐大”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将“她们”与外头那些低阶活尸给区分成了截然不同、毫无关联的两类生物。 而大概也正是因为这种“错觉”的存在，才让他在这些天来始终都抱持着一份异样的感觉，甚至都几度失去了行动的方向和动力。 可是，这明明是不对的不是么？眼前这些看似友善的人形生物，全部都是并非人类的“异族”，就在前不久，还是所有人类的生死之敌啊！ 正当约翰突然间有所醒悟，种种思绪在脑海中徘徊不定之际，却听得前方的那位活尸女士忽然又开口道： “不过，斯图尔特先生，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个……对你来说或许算是好的消息，你要来听一听吗？” “什么？”约翰下意识地问道。 “先生当初所在的这支队伍里，还有一个人，可能还活着。” 这是好消息吗？当然是！ 约翰一听，登时什么也不想了，抛开一切猛然抬了抬头，越过对方的侧影直往刚才那一整排墓碑望了过去。夜色虽然浓重，可在这里，多少还是能瞧得清楚轮廓的，他从左到右飞快地数了一遍。 因为墓碑尚未刻完，适才他还没能注意到，墓碑的数量对比队员的人数……竟真的少了一座！ “谁？是谁？”约翰有些急切地如此想道。
第二千四百三十三章 大胆发问
一场宴会，人类巫师与高阶活尸加起来总共四五十，有些活尸个头还实在是不小，把这长长的餐桌坐得挤挤攘攘。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显见是不大起眼的。再加上约翰离席前也算是找好了由头，眼下大家基本上都各有心事，还真就没有多少人去在意他是否在场。
说起来，这或许也是约翰自己所希望的……嗯，至少在离开之前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去过一趟后园之后，原本只盼着能不被人……尤其是不被那位活尸之主太过关注的那份低调藏拙心理，却是彻底不复存在了。
“主人。”
约翰是在那活尸女士“拼接者”的带领下回到餐厅的。当两人出现在侧厅门门口时，后者就再没有去管跟在身后的这名男性人类，兀自加快了些脚步来到了长桌一旁，朝着稳稳坐在主位上的主人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
不远处，活尸之主倒是先往那仍在缓步走向自己原先座位的约翰瞥了一眼，而后才摆了摆手道：
“来了？坐吧！你是族里最喜欢美食的了，今天好东西可不少，一起吃点东西吧！”
“是。”
她应了一声，这才走向长桌末尾，找了个还没人坐的位置默默地落了座。
长桌上其实依旧不是很热闹，或者说，其实打从约翰离开那会儿起，就再没有热闹起来过。只是过了这么会儿，金妮等人的情绪也得到了些许的恢复，大家已经重新低声闲聊了起来。
只可惜，约翰本就和他们不熟，此刻他心里又揣着满满的心事，当然不可能和其他人聊得起来。片刻之后，他似乎到底还是下定了某些决心，蓦地扭头望向了原本他还最不愿意去面对的那位活尸之主。
“吱——”
椅脚滑过地板的动静，听起来稍有些刺耳，也引得赫敏等人再次停下了她们之间那本就聊胜于无的交谈，转头往重又站起了身来的约翰这边看了过来。
“阁下，据我这几天来的了解，阁下显然就是这活尸一族的首领——几天之前我在科尔切斯特差点就死了，多亏白夜小姐救了我这条命，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借这杯酒向白夜小姐、向你表达我心中的感谢。”
约翰端起高脚杯，绷着脸非常严肃地说了这么一番话，然后也不等那活尸之主或是白夜作出什么反应，就先凑到嘴边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席间，白夜下意识地先朝主人那边瞧了瞧，见对方并没有动作，她那已经伸到了杯子旁的手指就也缩了回去。
已经放下了酒杯、却仍站在那里的约翰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
另外，在座的赫敏等其他人自然是都已经注意到了那高大身影一动不动、不置可否的姿态，可活尸之主与那约翰·斯图尔特本人双方似乎都并不在意，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在正题被揭开之前暂且静观其变。
于是，大家便看到那约翰果然再度开口了。
“阁下，请原谅我这几天……包括刚才，我擅自在这宫殿里四处乱逛的行为。虽说我确实一直没发现有人监视，可是我相信，阁下还是能知道我这些天的种种举动的。可既然阁下容许了我的那些行动，那么我在这里闲逛时所产生的一些疑问，不知道阁下能不能为我解答一下？”
话音渐渐落定，这早已安静了下来的餐厅里却仍然没有响起除了约翰以外的另一个声音。站在桌前的约翰等待了片刻，见对方依旧不开口，他暗自一咬牙便干脆直接继续道：
“既然阁下不说话，我就大着胆子，权当阁下同意了……我现在其实也就只有那么一个问题——请问，后园那片新起的墓地里头，到底少了谁？”
约翰这句话问完，便又是十多秒钟的死寂。约翰没有动，就那么直直望着长桌一头的那个健硕身影，微微抿起的双唇逐渐因为用力而泛起了白。
终于，他等到了主位上活尸之主的开口。
“我还以为，你会先向我索要那二十几条人命的债呢！”那高大的身影淡淡地说道。
另一边，约翰闻言摇了摇头。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在踏上这片土地之前，就都已经作好了在这里死去的准备。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适合，可死在活尸的手中，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意外——我虽然悲伤、虽然……痛恨，可在此之前，我更希望能够得知那个和我一样有幸生还的队友，现在的情况。”
是他们这些人就应该去死？当然不是。约翰的话已经清楚地表达出了他的想法，他现在就想能确认，那个或许还活着的同伴如今在哪儿？又是否还一切安好。
家族任务自然是重要的，可比起是否还能完成任务返回“工坊”的渺茫与未知来，他还是更希望看到出自己之外的另一个队员或者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不多时，约翰却看到那活尸之主稍稍抬了抬手，冲着长桌一侧示意了一下。
“这个问题的前半，就由她来回答你吧！”
顺着对方的手臂，约翰缓缓地看向了就在他斜对面的那个座位上坐着的，外表只是小女孩模样的莎拉。
说句实话，莎拉的外貌实在是有些特殊，如果放在外面，约翰大概都不太会去留意这么一个最多也就十岁出头的女童。可是在这里，却反而是除那些个形容各异的活尸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了。
能在这张长桌上坐着的，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儿呢？
“小……姐？”
“我叫莎拉，莎拉·冯·霍恩海姆，或许你知道我。”莎拉看了看主位上的活尸之主，又瞧了一眼身边向自己头来疑惑眼神的赫敏、哈利等人，末了才望向对面的约翰道，“至于你们‘石匠工坊’的那些人，先前确实是由我去确认了一遍身份的。当然，你的那些同伴我并不都能叫得出姓名，我只知道，有一个金发、棕瞳、中等身材、穿着一套旧风衣、胸前坠着条似乎是怀表的金链的男性巫师，似乎在最后一刻离开了那个你们遭遇战斗的街道，退进了某条巷子里——我没有在你那些同伴的记忆片段里看到他之后究竟去了哪儿，所以更多的情况，就我也不知道了。”
第二千四百三十四章 你什么意思
“霍恩海姆？你是……阿利桑德罗的……女儿？”约翰看着桌对面的莎拉，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矛盾，仿佛是将些许的恍然与更多的疑惑糅杂在了一起，叫人分辨不清。
是的，他当然知道瑞士的霍恩海姆家——在近代魔法界，除了炼制出了魔法石的尼可·勒梅以外，大家一提到炼金术，就必定会提及霍恩海姆这个姓氏。
遥想当年菲利普斯·霍恩海姆在炼金术上天赋惊人，虽然研究方向不同，但论相应成就却也丝毫不亚于尼可·勒梅。时至今日，菲利普斯早已不在了，霍恩海姆家也始终人丁不旺，可到底是每一代后人都未曾松懈，一直致力于炼金之术一道。
如今莎拉名义上的父亲阿利桑德罗·霍恩海姆虽然天资能力上远远不及先祖和尼可·勒梅，可他近乎大半生都在埃及炼金术研究中心日夜工作，在这个炼金术大幅衰落的年代仍旧全心全意地致力于复兴其辉煌。
可以说，比起尼可·勒梅……乃至他那祖先来，他为炼金术、为整个魔法界所付出的东西显然要多得多——各国魔法部许多非常可靠实用的炼金道具，大部分都出自他所总领负责的埃及炼金术研究中心。
然而，包括此刻的约翰在内，却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身为工作狂人的阿利桑德罗竟然还有一个名为“莎拉”的女儿！要不然，当初约翰所看到的资料里那有关眼前这个小姑娘的页面，也不至于会是将近一片空白了。
“霍恩海姆……小姐，”约翰在怔了怔之后，这才迟疑着道，“我知道阿利桑德罗有一个儿子，却不知道，居然还有一个女儿。”
“诺亚是我的哥哥。”
对于约翰的困惑，莎拉倒是毫不在意。并且，事到如今虽然已经不介意将自己的真实身世公之于众，可她却也并不认为有必要去多嘴一提。
“总之，斯图尔特先生，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如此说罢，莎拉便扭头朝着主位方向望了一眼，似是在表示该她说的，她已经全都说完了。至于这会儿正从两旁的赫敏、罗恩等人眼中投来的那些略带询问之意的目光，她没有去看。
另一边，刚刚听过了莎拉的那些解答，既收获了对方身份、又得知了部分与队友相关的消息的约翰，这一时间自然心绪万千。趁着下意识去追问莎拉的功夫，他在想的却是之前对方所口头描述的那个有幸逃离了袭击的队友的模样。
金发、棕瞳、旧风衣，胸口还坠着一条金色细链——符合这样的外表的队友，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和他一样出身于斯图尔特家族本家的男巫师，他的小叔叔，杰森·斯图尔特。
可老实说，他对自己这个存在感素来不高的叔叔，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只知道在自己年轻的时候，对方似乎一直都在纽约居住，无儿无女乃至没有朋友。
等约翰从伊法魔尼毕业、并进入工坊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对方才被召回本家，不甚起眼地在工坊里任了个魔杖质量检查员的职。而这一干，就是十多年。
如今约翰回想起来才颇有些愕然地发现，自己对这位小叔叔杰森除了“为人低调、表情阴暗、碌碌无为”以外，居然就再没有更多的印象了。
可是，不了解归不了解，对方毕竟还是自己的家人。更何况此次任务，对方也是和自己一起冒死参与的队友之一，眼下对方尚且生死不明，他当然有义务去想办法弄清对方现在到底在哪儿，又是否还活着。
如果能做到的话，那最好还要和对方设法会合。
思绪虽然烦乱，但是约翰并没有想太久，这些念头只在脑袋里大概过了一遍，他就大概明白了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谢谢霍恩海姆小姐。”
很快，这么道了声谢的约翰便蓦地又扭头转向了活尸之主那边，直视着对方道：
“记得阁下刚才说，霍恩海姆小姐可以为我解答我那疑问的‘前半’，那也就是说……关于我那有幸逃过一死的队友现在的境况，阁下是知道的？”
约翰话音刚落，这一次，那坐在不远处的活尸之主却没有再沉默不言。就见他随即便点了点头，毫不掩饰地承认道：
“虽然我也刚刚才得知，不过……是的，我已经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在哪儿？”约翰闻言，忙追问道。
然而，活尸之主却又缓缓地摇了摇头，兀自拿起酒杯饮了一口，随后才道：
“我是已经知道了，可是斯图尔特先生——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你这个队友却反而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呢？我相信，你们在鼓起勇气踏上如今这片大地之前，肯定也是讨论过很多严密的方案的，其中必然也包括了遇袭不敌分头逃亡之后应该如何重新汇合……既然你和他都幸运地避免了当场死亡，而后又艰难地存活至今，为什么他在哪里这种事你反而还落到要来问我的地步呢？”
对方一席话，将约翰说得有些发愣。
当然，对方说的这些，约翰心下也都是考虑过的。不单单是今天，其实停留在伦敦的这几日间，他在看似无所事事的同时自然也存着等待幸存队友与自己联络的心思——虽说知道希望渺茫，他却也不愿意相信整支队伍真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活着。
但现如今证明，绝大部分队友大概真的都已经死了。除了当初就眼睁睁看着被低阶活尸杀死的那些人以外，今夜在后园所见到那些墓碑，会是空的的可能性着实不大，活尸一族并没有这么骗他的必要。
可是……是的，既然杰森还活着，那对方为什么不想办法和他汇合呢？是因为发现了如今的伦敦早已被活尸占据所以不敢靠近？还是逃跑后在路上又遇到了重重险境？可能性实在太多了。
可唯独，眼下活尸之主那话里话外所表述的那层可能性，是他不愿去想的。
“你是……什么意思？”约翰盯着对方，冷冷地问道。
第二千四百三十五章 符号
在一个人已经把自己的生死都抛在了身后的时候，很多本应该是威胁的事情，对他而言就将不再会是威胁。
而无所畏惧的人，往往便能在触及原则的关键时刻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来。
“……你是什么意思？”
面对那稳稳当当坐在主位上，用大家都很难分辨的表情在那里侃侃而谈的高大黑色身影，此时此刻的约翰便是无所畏惧的。
毕竟，别看在过去很长一段岁月中他都只对人显露出自己格外不靠谱一面，实际上他终究是斯图尔特家族近几代里天赋与能力最为出色的成员之一。同时。显然也对家族有着相当充分的归属感，要不然像此次这般重要的任务上面也不会将他纳入最终的执行人员当中。
现如今，当他需要在眼下这么个关键点上孤身一人站出来时，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只可惜……
“我可没有什么‘意思’，因为我只是想向你客观地阐述一件事实罢了。”对面的活尸之主看着难得一脸严肃冷厉的约翰，却依旧很是平静地道，“最多……就是看在白夜她似乎已经认可你为朋友的份上，先好意给你提个醒，让你对接下来我将会给你的答案多少有一个心理准备。”
在这么淡淡地解释了一下之后，就见那活尸之主放下了还拿在手中的高脚杯。随着杯底落在桌面上的脆响声蓦然响起，那个约翰原本亲口问出，事后想来却大概未必会想知道的答案，便一同自他口中传遍了在场所有人的耳畔。
“你那位队友，几天前就已经离开这片大地去往东边了……让我想想，你们人类过去把那里叫做什么来着……哦，是‘荷兰’？”
话到这里，这位活尸之主没有再讲什么后续，无论是解释还是讨论抑或是说明，他显然都不打算开口了。因为从这几天那约翰·斯图尔特的表现来看，对方肯定不是一个蠢人，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聪明——能以一个前不久还对这里几乎一无所知的人类身份在这里住下，还立刻就非常恰当地把握住进退分寸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笨蛋？
而既然是聪明人，那就应该能意识到，自己那个侥幸活下来的队友突然脱离计划去往今时今日的荷兰，究竟会意味着什么！
是的，之前他在思考小叔叔为什么不想办法来与自己会合时，一下子就考虑到了很多的可能性。可现在，如果眼前这位活尸之主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那种种的可能性，就几乎都将不复存在了。
小叔叔杰森在那之后，就立刻抛弃了原定的计划……不，考虑到当时他们的队伍遭遇袭击的地点其实都还并未太过深入内陆，如今甚至都可以说对方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地按照计划执行下去！
为什么？是小叔叔对家族有了什么异心吗？还是说，上面其实有什么秘密任务单独派发给了他，以至于连队伍中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成员都不知道？
不管是哪个理由，对眼下的约翰来说，恐怕都是再糟糕不过的了。
“……我不信。”
这一次，约翰到底是沉默了很久，而他最后所选择的……其实大概也是他唯一能选择的，就是从根源上去对活尸之主的话语表示他的质疑。
因为如果对方所说的是真的的话，那就说明，他约翰·斯图尔特……甚至可能除小叔叔杰森外此行所有队员，都是弃子了。
“阁下，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切实的理由来说服我……不对，我不‘希望’……不过你依然能够用切实的理由和证据来证明你所说的话。”
这般冷冷地说罢，约翰大概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于生硬，在稍稍一个停顿之后，不由得又补充了一句。
“噢，当然……看在我也希望能与白夜小姐成为朋友的份上。”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是队友是否还安好的问题了。既然对方已然抛出了一个那样的“事实”，那么不论其中真伪如何，在他亲自弄明白真相之前，与活尸一族、与那活尸之主撕破脸无疑是最为不智的行为。
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面，对方有理由对自己说谎欺骗吗？
至少在目前看来，约翰并没有找到什么像样的理由去导致对方有必要来骗自己这么一个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不速之客。
另一边，听到约翰这么说——尤其是他最后语气放软的那句话，首先给出反应的却还不是已经闭上了嘴的活尸之主，而是就坐在不远处的活尸少女白夜。
作为先后被主人和约翰当成了一个借口给提及的“客串角色”，白夜显得颇有些无辜，不过在左右来回看了看双方之后，她还是笑着道：
“我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哪里有资格让主人给我什么面子……只是，斯图尔特先生确实是个还不错的人类，我是把你当成我的朋友来看的哦！至于……唔？”
白夜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很快就被身旁的大姐大用一块黄桃堵住了嘴。很显然，后者比她要聪明得多，很清楚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倒是主位上那高大的身影此时却轻笑了一声，在冲着一脸困惑的白夜温和地点了点头之后，才扭头重又望向了依旧站在那里的约翰道：
“你如果非要证据的话我是没有的，我虽然确认到了你那位队友的去向，但却并没有真的见到过他，也没有截留到什么可以带回来证明的东西。不过……你是斯图尔特家族的人，那么这个……或许能给你一些间接的启发。”
在说着话的同时，在场所有人便看到活尸之主忽然举起了右手，带着利爪般尖锐指甲的食指在半空中轻轻划动，以魔力显色凭空勾勒出了一个让一部分人感到格外熟悉的符号。以至于在他将其绘制完成之前，就已经有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这……这是！”
第二千四百三十六章 两个当事人的口述
那是一个久违了的图案，三角代表隐形斗篷、圆圈代表复活石，而中间那一竖，则代表着威力无穷的老魔杖。三件魔法物品放到一起，合称死亡圣器。
所以……是的，这个符号它叫做“死圣标记”。
然而，当主位上那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随手绘制出这个标记的时候，真正能一下子就明白他此刻想要表达的意思的人却不多——哪怕在场的赫敏、哈利等人都很熟悉这个标记背后所蕴含的意义，但是很快就意识到眼前这位活尸之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拿出死圣标记来的，却只有约翰一人。
而很显然，对方想要在这里点醒的，也的确就只有约翰一个罢了。
“不用我提醒更多了吧？”
当包括约翰在内，所有人都还在揣摩这个标记出现在这里的含义的时候，活尸之主再次开口了。
“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弄明白你接下来究竟应该做些什么——你是一个聪明的人类，我相信你能想清楚的。”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才随手挥散了当空的死圣标记，而后重新端起了酒杯。
“说起来挺晚了，今天这场晚宴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格兰杰小姐、波特先生、还有各位，喝了这杯酒就回去休息吧！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不过我们的敌人还没有全都倒下，合作也还得继续一阵子——可不要把疲劳带到下一场战斗里去了！”
说罢，就见他将那不知何时又已经重新补满的酒液一口喝干，然后也不管在场的其他人是否应下这杯酒，兀自便起身、在长桌一侧走向了餐厅正门的方向。双子少女、白夜等少数那几个经常跟在他身旁的活尸见状，也都匆匆离席跟随了上去。
只是在他平静地走过约翰座位后方的下一刻，仍站在桌前呆立沉思的约翰终于像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似的，猛地扭头望向了他那高大的背影。
“阁下，我——”
“和格兰杰小姐她们聊一聊吧！既然都是聪明人，会有收获的。”
对方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转过身来，只是随意挥了挥手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而后便再没有给约翰继续询问的机会，很快就从大门那边离开了。
不多时，随着餐厅内剩余的那些高阶活尸也因为主人的离去而陆续起身退场，原本还算满当的厅堂内只剩下了约翰与赫敏等一众人类面面相觑，各自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大概也没有太久——忽然间，今天在这场宴席上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哈利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份安静。
“莎拉，刚才你提到的那些……嗯，我是想问，我们不在的这三天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话音刚落，那边莎拉似乎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赫敏又抬了抬手，暂且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随后，众人便看到她已经抬头看向了站在对面的约翰，一脸严肃地道：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赫敏·格兰杰，霍格沃兹出身，目前作为欧洲巫师反抗联盟的领头人兼先锋，正与在场各位同伴一起在这里为解决这场灾难而战斗。既然你也不顾生命危险来到了这里，那么相信我们一定不会是敌人……而现在，斯图尔特先生，我们或许确实应该先谈谈有关死圣标记的事情，你觉得呢？”
赫敏这番话说完，对面约翰皱着眉看着她，片刻之后才一脸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缓缓点了下头。
“格兰杰小姐，我知道你，也大概知道一些你所做过的事情，只是……好吧！倒不如说，现在除了你们，我还能和谁说呢？”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在颓丧之余，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过十年前在美国魔法界发生的那个案子？”
……
一个十年前的旧案，对于很多人来说其实都属于早已埋进了故纸堆里的陈年往事了，甚至包括那些曾经被卷入过其中的当事人。可只要当时的那些案中人还没有死绝，就总有人会记得。
约翰算是半个当事人，所以他自然还记得；而除了他以外，此时此刻远在海峡对岸的法国某个小区里，还有一个同样记得很清楚的女性。
那就是提娅·斯内普。
“……西弗勒斯，我……我没事。”
提娅看着坐在对面不远处那张旧靠背椅上的今日兄长，看着对方那一如往日苍白而冷峻的面庞，嗫喏着说道。
而下一刻，她便看到兄长撅起嘴角咂了咂舌——那是对方在不耐烦的时候常常会做出的习惯性动作。
“我长了眼睛了。”对方冷冷地说道。
紧接着，屋里便再度安静了下来，两人之间充斥着一股子莫名微妙的氛围。老实说，提娅原本一贯是会对这种紧绷感排斥而畏惧的，可是今天，她在紧张之余却甚至还能感到一种安心。
不为别的，就因为自己在寄出信后不多久，哥哥便来了。即使对方一来就摆着一张冷脸，可前不久还充斥着她内心的不安与畏惧，眼下却已然随着对方的到来而彻底消失了。
片刻之后，同样又抿着薄薄的嘴唇沉默了许久的西弗勒斯才主动开口道：
“你的信我看过了，不过信里写的还不够详细，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再仔细说说——十年前在美国纽约的那个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最后又是怎么结束的？还有，斯图尔特家族在那个案件当中，又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啊……哦，”提娅愣了愣，跟着便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信里写得你应该看过了，二年级开学那会儿我去了纽约，后来就遇到了那个叫艾丽莎的女巫……你知道的，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其实是一名黑巫师……不，甚至我一开始都不知道她也是巫师，只当她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当时她看我一个人流落街头什么都不懂，还因为弄不到什么吃的饿得不行，就暂时收留了我、带着我一起在纽约的街头一起流浪……”
第二千四百三十七章 不同的角度
“……是的，当最初的消息传到研究所来时，我们其实都没有怎么在意。虽然那个案子一开始就出现了不止一个死者，而且麻瓜和巫师都有，可那和我们显然扯不上什么关系。最多……嗯，案件中列出的嫌疑人不少都是伊法魔尼毕业的……可既然身在美国，又谁不是呢？总而言之，反正这就是魔法国会的事情，我们只需要在工作之余跟着一起看看报纸就行了，就等于是闲暇之际又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聊话题。”
“不过很快，上头好像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似乎有学生被卷进了那个案子里面！”
空荡荡的餐厅内，约翰的话音正幽幽地回荡着。大概就是因为今晚大家都很有空，所以他讲得并没有多快，一词一句都像是在闲话家常，将一件往事在赫敏等人面前娓娓道来。
“也许各位也是知道一些的，我们研究所本来就一直算是伊法魔尼一个附属部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我们基本上也都是能知道的。恰巧，当年学校有两名学生在开学的时候没有回校，根据调查，两人都去了纽约——而在傲罗搜集到的部分情报当中，就出现了疑似这两名学生的身影！”
说到这里，约翰似是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补了一句：
“更巧的是……怎么说呢？这两个小家伙我都算是认识的，一个是我当年亲自接引进伊法魔尼的新生，而另一个……干脆就是我的弟弟！”
“听起来挺糟糕的。”
不远处的罗恩挠了挠头，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却是先换回了另一边金妮的深深一瞥。就好像在说，“比起不省心来，你也未必比他差多少”一般。
跟着，对面的约翰才朝着罗恩点了下头道：
“是很糟糕，因为在最初的几天过后，随着魔法国会那些傲罗的更进一步调查发现，案情要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更加复杂……以及可怕！虽然除了一开始成为立案条件的死亡事件没有再次发生，可是国会那边在偶然地综合了几桩其他案子以后却意识到，这个案件或许还与麻瓜问题调解办公室那边的一个有关麻瓜儿童异常失踪的系列案件产生了关联。再加上那个案子一开始被发现的那几名死于杀戮咒的死者，经查应该是一个有一名孩子的麻瓜家庭，而那个孩子却也同样消失无踪了……事情就变得越发严重了起来。”
约翰拿起高脚杯喝了一口刚才剩下的酒液，接着道：
“然后我们所长带上管理层开了个会，就决定介入调查了——我弟弟毕竟貌似也被卷入了其中！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们研究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们斯图尔特家族要比美国魔法国会的麻瓜问题调节办公室更熟悉、也更关心麻瓜社会的事情！我们家族一直都有在为修复麻瓜与巫师之间的隔阂做努力。”
这最后一句在这里其实已经算是题外话了，约翰说着便摇了摇头，而后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当年那个案件当中。
“家族里要出人，我自告奋勇地占了一个名额——所长他们、也就是家族里的长辈让我的一个叔叔领队，算上我一共五个人，一起启程去了纽约。”
话到此处，约翰突然叹了口气，看了看赫敏等人才道：
“那时候谁都没想到，后面的事态再次超乎了我们每一个人的想象！先后家里两次加派精锐，加上我们那第一队，总人数超过了二十，个个都是好手！可最后能回去的，包括我自己在内就只剩下了五人，其中一个还是最后侥幸被救出来的布鲁克斯……哦，也就是我那弟弟。”
……
十年前美国魔法界所发生的那个案子，确实是个大案子，因为当时是扎扎实实地死了很多人，巫师和麻瓜都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都不亚于英国的伏地魔所引发的事件了，因为在事后两者都同样令世人讳莫如深。
当然，对身为那个案子的亲历者的提娅来说，那感受却又截然不同了。
“……在一开始，艾丽莎还只是把我带在身边，她教会了我作为一名纽约街头的流浪者，应该如何在城市里好好地活下来，并且不至于天天都要饿肚子——她带我去了几个地方，告诉我在哪里什么时候会有东西领，告诉我在哪里睡觉更暖和更安全，告诉我那些人可以合得来、那些人又最好不要靠近……后来我们又稍稍分开了几天——她有事离开了，我一个人在街上生活了几天，有了艾丽莎交给我的那些经验，过得其实也还行。”
“而一直到几天过后，艾丽莎回来了，她对我说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像是一个大家庭，有很多和她、和我一样的流浪汉，能够像一家人一样和睦快乐温馨地住在一起！她告诉我，她找到了天堂。”
在避难小区的这间旧屋子里，提娅的叙述还在继续。或许十年前的那段日子其实对她而言也真的很美好……或者说是“被营造得”很美好吧！直至今日谈起来，她的脸上仍旧能够看到一丝带着遗憾的渴望。
是的，要是没有后来那些事情的话。
“我去了，当时我很信得过艾丽莎，我相信她是不会骗我的。那个时候的艾丽莎，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更和蔼可亲——说起来，或许有点像韦斯莱夫人。”
说到这儿，她冲着对面的西弗勒斯笑了笑，在看到对方淡淡地撇了撇嘴之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了，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假的。”提娅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没了，她抿了抿嘴，有些苦涩、但更有些恐惧地道，“一开始到那里，我确实看到了很多很热情很友好的人，还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大家都愿意和我一起分享快乐……他们当中也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甚至也是孤儿，当我说出我的过去时，他们能理解我的痛苦和害怕——那是伊法魔尼的那些同学所做不到的。”
“只是，很快事情就变了……”
第二千四百三十八章 繁华的背面
十年前的纽约是繁华的，灯红酒绿浮夸四溢；十年前的纽约也是疯狂的，污水横流颓废遍地。
或许只是隔了那么一条街，所谓的“上流”与更多的“不入流”便显得界限分明。
缩在废纸壳堆中越过头顶上杂乱交错的霓虹灯牌，一边嗅着地沟里散发出来的恶臭、一边仰望近在咫尺的高楼大厦，绝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当大把大把的美金与随处可见的流浪汉交错在了一起，荒诞便不再是作家UU小说才能出现的臆想，而是摆在眼前的现实。
而就在这样一座疯了一般向前迈进的荒谬都市深处，那个年代，刚刚才算是摆脱了盖勒特·格林沃德所留下的大部分不良影响的美国魔法界，其实是与纽约的麻瓜世界还有所脱节的。
“……那个时候，魔法国会那边其实还没有太多的余力去关注麻鸡……噢，你们英国是叫‘麻瓜’来着？总之，要不是在很多细节上察觉到了那些麻瓜儿童失踪案可能与那个案子有关，国会那边是没打算深入调查的。不过既然有了并案的可能性，事关黑巫师的出没，国会还是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当时我们小队，就是负责对国会的傲罗给予协助的。”
说得这么详细，不知不觉间，约翰仿佛也渐渐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在纽约街头那霓虹闪烁的十字路口边，他与一名同伴就跟在一支五人傲罗小队后头，开始就那个可能波及了弟弟布鲁克斯的命案展开调查……
“两位请跟紧些……因为需要避免惊动了什么，我们这趟行动不能使用麻瓜驱逐咒。而且，或许还要和一些麻鸡打交道——犯罪者的目标已经很明确了，大多选择的都是那些麻鸡流浪汉中的儿童，这样的目标既容易下手，一旦得手也很难被人察觉。像之前那种杀害一整个家庭的掳劫方式，反而是偶然情况。”
走在前方的那名傲罗副队长有点儿絮絮叨叨的，不过倒是显得颇为从容，似乎对这种办案方式已经很习惯了。此时身着麻鸡便服的他们，走在街上可一点儿都不像是一队与麻鸡警员相对应的傲罗，反而更像是几个嘻嘻哈哈的街头混混。
不过在跟着对方经过一个黑黢黢的巷子口时，约翰却见那名副队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而后才抬了抬下巴冲着巷口那堵花花绿绿的墙面示意了一下道：
“看见那些涂鸦了吗？左下角那个带血尖牙咬穿了金币的图案就说明了，今晚那帮吸血鬼在华尔街有聚会——那些家伙和一些麻鸡的地下帮派有联系，时常会组织聚会。原本来说，这次的案件从它们那里套点情报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嘛……嘿，上个月才刚逮了几个不太安分家伙的进去充指标，现在去找他们就不太合适了，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要被那些尖牙佬阴一把！”
他边说边往前走，晃晃悠悠脚步凌乱，可轻佻浮夸的表面之下，却是隐藏着久经磨砺的谨慎与老辣。
这个年代的美国傲罗，是踩着前几十年那混乱局势的尾巴一路走过来的，实力与能力全都还算相当出色。反而如约翰与他身侧的那名研究所同伴，虽然在魔法实力上甚至还要超出这五名傲罗些许，像这种经验就要相对单薄得多了。
好在，能被允许前来参与这趟任务的他们俩，起码都可以说是聪明人。此时此刻该做什么，两人心里都很清楚。
“所以说呢？”当时还算年轻的约翰笑了笑，随口追问道，“那现在我们是去找谁？”
“自然是狼人了。”那名副队长耸了耸肩道，“想必两位也是知道的，很多狼人其实都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变身，而在人类形态下，有些甚至还反而显得瘦弱不堪——原本也都是普通人，不是吗？而这种狼人，平时基本就和麻鸡混在一起生活，所以比起那些老是管不住嘴的尖牙佬来，他们与麻鸡其实反而混得还不错……哦，这边。”
说着说着，对方忽然伸手拽了约翰一把，引着两人与其他队友一道拐了个弯，朝着不远处的另一个街口走了过去。
这条街道比起外面的主干道来其实要狭窄很多，不过因为人流不少，反而一下子还显得更加热闹了起来。
眼下的纽约实际上还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可是这条街上却因为有各种各样的棚盖和店招灯箱遮掩，走在其中，一时间约翰还以为雨停了。
周围变得吵嚷了起来。
“嘿！老威廉在哪儿！”
冷不丁的，约翰便见到副队长忽然斜跨了几步，挤开人群凑到了一边的一家店铺门口，扯开嗓子冲着里头大声地嚷嚷了起来。
“威廉？那边那边，酒吧，前些天新开的那家——”
大概是互相认识，又或者不是——约翰不大能确定。不过对方显然已经问到了想要找的那人的具体所在，又听得对方胡乱道了声谢之后，便重新挤过人流走到了约翰身旁。
“知道地方了，走吧！”
“哦。”
约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对方说完就继续往前走去，他想了想便也耸了耸肩，然后迈开大步跟了上去。
“约翰，说起来，布鲁克斯逃学的原因现在弄清楚了没有？”身侧，这次被分派与他一起跟着这个小队行动的同伴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这街上确实太闹腾了，嘈杂之间，一时还没能听清对方问的啥。在让同伴重复了一遍以后，约翰才摇了摇头，略微皱着眉道：
“虽然我也和布鲁克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可据我所知，以他的性格其实应该不至于会冲动行事。这一回一开学就逃学，多半是有什么原因的。”
在与同伴这么说了一句以后，他却又暗自一阵嘀咕——另一个逃学的是提娅那小姑娘，说不定布鲁克斯逃学就是和她有关？
然而，作为姑且对这两个孩子都还算了解的约翰，当时倒也并没有想得太远。因为就他的了解，两人往日似乎就并没有太多的交情，如此想来反而更像是一个巧合了。
不再多想，约翰与同伴一起很快就跟上了傲罗，匆匆往那目的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