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正牌夫人
在遥国皇宫,白绮歌是个格格不入、到处遭人排斥的存在,若说到表示要帮她的人……
再往下,难以想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别想那么多,先去父皇那里。”易宸璟握了握白绮歌的手,安定温暖汩汩传来。
偶遂良言下所指的人是谁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那人身份高贵且意欲利用白绮歌,没理由陷害她,可他们又都明白偶遂良不是个胡乱说话的人,两方之间到底谁真谁假、谁对谁错,一时之间根本无从判断。
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外,他们还能做什么?
偶阵雨在遥皇面前又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边,易宸璟听得仔细,然而脑海里搜索“高高瘦瘦而且眼神很吓人”、“冷冰冰的”、“使的是一把小小的剑”相关之人,思来想去却没有一个符合,倒是禁卫营在距离荷香宫不远处小路上拾到一块染血的侍卫令牌似乎说明,行刺偶阵雨的人有可能就潜藏在皇宫侍卫之中。
“不管刺客到底是什么身份,皇宫里闹出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人心悸。遂良,这件事交由你和禁军营查办,人手任你调遣,务必要找出刺客,还皇宫一个清静。”遥皇的气色看起来比前几天更差,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偶阵雨这时已经不哭了,只偶尔抽抽鼻子,遥皇淡淡看了一眼,面容颇有些疲倦:“璟儿,遂良这几天忙着公事,小雨就暂时寄居在你那里,其他地方我不放心。”
白绮歌身为明媒正娶的妻子都未能住进东宫,凭什么一个没名没分的小丫头要和他同住?易宸璟自然不满意遥皇安排,可不待他沉下脸开口拒绝,白绮歌又一次抢在他之前作出决定。
“殿下也要忙前朝政事,照顾偶小姐的任务还是我来好了。”平静地看着微微诧异的遥皇,白绮歌平淡如水,“请皇上准许绮歌入住东宫代为照顾偶小姐,我愿以项上人头保证偶小姐安全,绝无半点闪失。”
不只是遥皇,偶遂良和易宸璟对白绮歌的决定也颇感意外。偶阵雨入宫后几次发生意外,众人对白绮歌的猜疑越来越深,按理说这种时候应该尽量远离偶阵雨彻底撇清联系以证明所有事情与自己无关才对,怎么白绮歌反其道行之,竟然主动增加她和偶阵雨接触的机会?要知道人言可畏,如果偶阵雨再发生什么意外,她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微微眯起眼眸瞧了白绮歌好一会儿,遥皇又转向偶阵雨:“小阵雨,这么安排你可愿意?”
只要能跟在易宸璟身边,偶阵雨才不在乎谁来照顾她,忙不迭用力点头:“愿意愿意!”
如此紧张形势下本该严肃紧张,偶遂良却忍不住苦笑——当宝贝似的养了半辈子的女儿,看来死心塌地认准一人什么都不顾了。如果可能,他真希望易宸璟能拥有两颗心,不需要一半,只要一点点,一点点拨给自己的女儿就好……
“胭胡的烟罗公主回请是在今天下午吧?大概有四五位皇子跟朕说会赴宴,朕就不过去了。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养养精神,别在外使面前丢了颜面。”挥了挥手,遥皇一阵剧咳,“小阵雨跟着璟儿回东宫,遂良,你留下,朕有事找你。”
易宸璟牵着偶阵雨小手与白绮歌告退,偶遂良目光追随很远,直到窗外身影再寻不见。
“别看了,璟儿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他既然答应保护小阵雨就会信守承诺,伤不了你的心肝宝贝。”遥皇揶揄似的笑道,眼里疲倦一扫而空,换上精明色彩。
偶遂良叹息一声,与老友开玩笑的兴致并不高:“如今局面陛下打算如何收场?还坚持让太子娶小雨?我早说过这样会害了小雨,就算白丫头心胸宽阔不与她争斗,暗处里别有用心之人还会放过这机会吗?这才入宫几天就出了一堆乱子,陛下不疼小雨,我可是心疼得流血。”
“行了,平日干干脆脆的人,怎么一说到女儿就这么罗里啰嗦?”遥皇佯装发怒,目光却依稀有几分悔意,“朕没想到璟儿会来这么一手,现在立小阵雨为妃也不好,立白绮歌为妃也不好,朕是骑虎难下啊!再加上胭胡从中捣乱,愈发没个主意。”
“其实太子妃该选谁由太子决定最好不过,陛下现今所做是费力不讨好,何苦?白丫头从进宫不久就受到陛下关注,论品行能力样样优秀,而且太子也表意非她不娶,陛下这般从中阻挠少不得要落下棒打鸳鸯的恶名,更有可能让某些人借机生事。”
“也要她生得起事才行。”片刻前还和颜悦色的遥皇忽而冷笑,漆黑眼眸一寒,凛凛威势从苍老羸弱的身躯上流泻而出。普天之下敢于与一国之君对抗的人或许不少,然而在这深宫皇院内有勇气挑战他的,只有一人。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映出自己面庞倒影,遥皇语气恢复平淡:“当年朕顾及司马将军和姚丞相残余势力作乱留她一条性命,禁足三年又坐了多年冷宫,她要是个聪明人就该死了再生事端的心,都快入土的人了还想着东山再起,妄图借白绮歌重夺权势、插手国政,她这是逼朕痛下杀手。”
偶遂良顺着遥皇目光看去,茶杯里澄净水面映出的面庞皱纹横生,已不是昔日意气风发的俊朗青年,可那股子气势依旧。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帐内是指挥若定的奇才,沙场上是横刀立马的勇将,有心机不乏谋略,有胆量不缺才智,那时的遥皇凭借一人之力硬生生耗灭独揽兵权的大将军司马原和一手遮天的丞相姚俊贤,几十载春秋流逝,他又要以残烛之躯再度投身争斗,与结发妻子做最后了断,拼出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吗?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年修得同船渡,这样的结局……
“遂良,已经过去多少年了?自从她爱的那个男人被朕赐死?”似是本就不期望得到回答,遥皇无声苦笑,“太久了,久到朕……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荼兰,司马荼兰。”偶遂良表情麻木,语气索然无味,“那件事之前,陛下一直唤她荼儿。”
司马荼兰,一个即将消失在遥国史书里的名字,一个永永远远刻在两个男人心里无法抹除的女人,哪怕记不起她的名字,她的存在却永生永世不会被忘却。
目光移到偶遂良紧攥的拳头上,遥皇怅然,转头望向窗外,恰见一只迷途的孤雁悲啼天际。扯起嘴角挤出生硬弧线,不知为何,声音竟有些发颤。
“你……果然还爱着她。”
那时年少,谁付轻狂,终换一场红尘错爱,生生世世的遗憾。
人世间哪段姻缘是对的,哪段又是错的,除了上天之外谁还能看得清楚明白?紫云宫里沉默的两个男人看不透,东宫偏殿里一个人小声哭泣的偶阵雨看不透,一身简装出宫赴宴的易宸璟和白绮歌二人,同样看不透。
“为什么主动接近小雨?她再受伤你难逃责任。”马车内,易宸璟不解问道。
白绮歌笑笑,从温热大掌下抽出手覆在他手背上,一丝丝凉意紧贴掌心:“我自有分寸。宫中不是都怀疑我要暗害偶小姐么,如果我就在她身边而她安然无恙,这传言就可以不攻自破了吧?”
“你是想转守为攻,断绝被人陷害的可能?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易宸璟点点头,眼中担忧稍解,“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确保小雨安全,荷香宫的祸事不能重演,否则所做一切前功尽弃不说,还会为你招来更多麻烦。”
白绮歌看起来并不担心,眸子里满是信赖:“有你和战廷在,谁能在东宫为所欲为?当然,动起手来主要还是靠战廷。”
“……他也只能在白天保护你,夜里不还是要靠我么。”
“易宸璟,你脸呢?”
“不是被你送人纳鞋底去了吗?”
“真想知道你原形毕露后那些女人有多少会弃你而去。”
修长手指抬起白绮歌下颌,低头在唇上轻轻一咬,眸子里笑意温黁:“都走吧,这辈子骗得你一个就够了。”
“咳咳……”车厢外传来一阵狼狈咳声,驾车的某个呆笨护卫偷听不成反被自己口水呛到,听着车厢内二人肆无忌惮的笑声满脸愁苦——好不容易听人表扬自己一句,结果话题马上转到了意料之外的方向,似乎还带着那么一丝暧昧味道。战廷的脸红到脖子根,幽怨地叹了一声,摇摇头驱散满脑子不纯洁想法,继续心无旁骛地驾着马车向前行去。
长乐街距离皇宫很近,马车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刻着芸香酒楼四个大字的牌匾已在眼前。
二人还没下车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嚣,撩起窗向外看去,芸香酒楼大门前里里外外围了几圈人,带着调戏之意的笑声不时爆发,偶尔还听得一两声起哄。
不会是那女人吧?易宸璟有种不祥预感,下了马车躲在一群人后面慢慢向人群里挪动,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变成了现实——酒楼门前,阮烟罗一身大红纱裙妖娆妩媚,四肢与雪白颈项裸露在外,引得周围男人心猿意马,直吞口水。
更糟糕的是,他被阮烟罗看到了。
“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踩着轻盈脚步走到脸色黑沉的易宸璟身边,阮烟罗巧笑倩兮,极其自然地挽住易宸璟手臂,“你再不来,我就要被这群如狼似虎的中州男人给吃了!”
易宸璟只觉得浑身发麻四肢僵硬,脊背上无数冰冷汗珠沁出,幸好身后伸来一只素手将他拉开,略显瘦削的身影挡在面前与阮烟罗对峙。
“阮姑娘是在赞他老实安分、坐怀不乱么?也对,如果他是个随随便便拈花惹草的人,我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呢?”
白绮歌笑若春风,面对身材高挑的阮烟罗毫不自卑,一举一动大方得体,一言一语无不是在表明,她才是易宸璟的正牌妻子。
第259章 婆娑双舞
一个容貌绝美且衣着暴露的异域女子站在酒楼门前是春色无限、引人遐想,再加上个冷漠不失俊朗的男人是养眼绝配、无双佳话,可白绮歌往那里一站,本就其貌不扬的长相还横着一道狰狞伤疤,偏偏天壤之别的两个女人同时表现出的一个男人的执着,那就是滑稽好戏、荒唐故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三个人才说了两句话就引来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有嘲笑白绮歌容颜丑陋还要出来丢人的,有撇着嘴打赌阮烟罗是不是烟花女子夺人所爱的,更有不明就里便怒斥易宸璟脚踏两船用心不专的,方寸之地一时流言蜚语四起,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三个人身上。
“有话进去说。”易宸璟最厌烦被人如此盯看,拉着白绮歌抬步就要往酒楼里走,前脚还没跨进门,人群中忽地传来一声半是疑问的惊呼。
“这不是皇子将军吗?那天在义庄前我见过!”
突破易宸暄围堵闯回帝都时易宸璟等人曾在义庄前与敌人激战,有不少百姓看见并牵连其中,不过那时几个人都是满身满脸的血迹脏污,看得也不是太分明,所以过了半天才有人发觉。
那声惊呼迅速引起人群波动,交头接耳之声越来越大。易宸璟微微皱眉想要赶紧消失在众人眼目中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那次激战有许多无辜之人受伤,他不想刚当上太子就被臣民指摘。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欲来越多的人确定他和白绮歌的身份后,起哄之声渐渐变成整齐高呼。
“是太子和太子妃啊!皇子将军和他的战妃!皇子将军千岁!战妃千岁!”
战妃……白绮歌哑然失笑,这称呼怎么连大遥百姓都知道了?还以为只是军中笑谈,不想竟流传开来。
被认出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说谎否认,易宸璟不得不转过身点点头,无奈地敷衍塞责,白绮歌则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微笑着看易宸璟首次公开露面引起的轰动。
百姓敬他,这并不是件坏事。
很显然阮烟罗也没预料到会有如此状况发生,惊讶之余看向白绮歌,语调听不出是妒忌还是羡慕:“想不到你在百姓心里地位这么高。”
“没有皮囊表象引人注目,那就只有为民护国、祐我大遥了。”白绮歌淡淡回道,意有所指,“犯我大遥者,意欲毁我遥国江山者,我和宸璟必会仗剑纵马将其斩杀,以安天下。”
阮烟罗没有回复铿锵有力的话语,笑了笑,先一步走入酒楼,转身时眼里一丝冰冷闪过。
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帝都百姓对见到皇族没太多震惊激动,也就是见到传闻中护佑遥国疆土不为外人所侵的皇子将军和传奇战妃时才稍稍情绪高昂了些,待白绮歌和易宸璟双双进入酒楼后也就没了兴致,人群一哄而散。
酒楼二层雅间窗子的珠帘无声放下,站在窗边的男子回过身,一脸感慨:“果然还是七弟当太子好,以前我走到哪里都要被人白眼呢。”
雅间里几个年轻人哄笑,没有遥皇在,这群皇子才没那么多拘束,什么家国大事也只做笑谈罢了。
“几位请随我去楼上,太子殿下已经来了。”身材高瘦的姬三千忽然出现在门口,用并不恭敬的语气淡道。
富庶都城最不缺奢侈繁华之地,这芸香酒楼就是例子,外面看去如普通酒楼一样,里面却别有洞天,一层是普通食客聚集的大堂,二层是一个个装修精致的雅间,三层平日里不开,只有出得起钱的人才能进入——这间房占了三层一半大小,虽不如皇宫的雕梁画栋却也是处处细致高雅,墙上挂着名家书画,桌上放着极品香茗,便是连那桌椅也都是最为昂贵的木料,由帝都最出名的大师打造雕刻而成。
“看来胭胡国也不是像姬护卫说的那样贫瘠,这里就算我们来也会被父皇骂作奢侈浪费的。”皇子中有人打趣道。
“真是冤枉死人了,为了这顿宴席我胭胡可是要很多人饿肚子节省呢。”阮烟罗说着说着又凑到易宸璟身侧,丝毫不理会白绮歌在旁边,“要不是今天太子殿下赏脸光临,我肯定会心疼这银子花的不值,白白便宜了店老板。”
众皇子又是一阵起哄,只有几个头脑聪明些识时务的默不作声,静悄悄看阮烟罗带来的一场好戏,颇有几分期待之意。易宸璟不擅长应付女人,尤其是阮烟罗这类主动又大胆的女人,白绮歌再怎么回击也只能是兵来将挡,阮烟罗要献媚、要大诉衷情她也只能看着,管不了。一场别扭的宴席下来,有关出使联盟的事没谈几句,基本上都是在听阮烟罗赞扬易宸璟顺便隐晦地贬低白绮歌,除此之外就是白绮歌犀利回应,听得易宸璟身心俱疲。
“太子殿下似乎很没精神,这样好了,烟罗借此机会专为太子殿下献上一舞助兴,如何?”妖娆百态的身姿跃到席中央,阮烟罗含魅浅笑,一双灵动眼眸波光流转,勾得众皇子连连高呼应和。见易宸璟看也不看一幅“随你便”的样子,阮烟罗目光一转跳到白绮歌身上,笑意深了几分:“都说中州人杰地灵,女子都是极美且多才多艺的,想来能成为太子妃必当更胜一筹吧?烟罗不才,想请祈安公主同舞,好让我那目光短浅的护卫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免得他总是盯着我看。”
姬三千本来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听阮烟罗的话脸上瞬间通红,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狼狈形容看得战廷吃吃偷笑。
战廷笑得出,易宸璟却笑不出,其他皇子也都收了笑容满心紧张。
阮烟罗的舞技众人都见识过,放在中州不算顶尖也是高手,而他们又都知道白绮歌不善歌舞,二人斗舞孰胜孰败显而易见。斗舞失败是小事,面子是大事,遥皇最重脸面,倘若知道白绮歌斗舞输掉丢了面子,恐怕刚刚安定的太子东宫又要风云再起了。
大皇子半张着嘴愣愣看着白绮歌,为难神色带着担忧,易宸璟不方便出面,本想让这个风流浪子替他为白绮歌解围的念头也被打消,倒是九皇子灵机一动笑道:“祈安公主前段日子身体不大好,最近才见气色好些,烟罗公主还是换些别的比拼吧,要是让祈安公主累到引发旧病,我们太子可是要心疼的。”
“就是,祈安公主病了可就没人陪我们喝酒了!”其他皇子赶忙随声附和。
大皇子挠了挠耳朵:“不然……斗酒?”
阮烟罗笑容一下僵住。
和白绮歌拼酒斗量,生无可恋的人才会作此选择,她分明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酒桶!
接风宴上被白绮歌凶猛酒量震慑的漠南五国使者自那以后绝口不提酒字,饶是自诩酒量极好的阮烟罗也不敢再吭声,这会儿大皇子提出斗酒着实吓了她一跳,自然不会选择以己之短搏敌所长。
“上次接风宴已经斗过酒了,今日再斗酒未免无趣。怎么,太子殿下舍不得祈安公主出面,还是说对大遥女子的舞技不自信呢?”
到底是个口舌灵敏的人,转眼间阮烟罗就将话题转移,从可怖的斗酒又扯回拼舞之上。
挑衅之意已经很明显,白绮歌不接就是气短,凭她性格怎会低头认输?可是歌舞的的确确不是她斗得起的,别说是与阮烟罗,就算普普通通的中州女子都比她强不知多少,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见白绮歌和其他人都面露难色,阮烟罗狐媚一笑,也不等白绮歌接受或拒绝,素手高扬,翩跹舞姿与姬三千悠扬笛声一同开始。
轻歌曼舞本是娱乐,搬到两国之间、朝政之上就变得不那么简单,白绮歌仿佛从婉转笛声里听得盛气凌人的小国无声冷笑,更从轻盈舞步下看到阮烟罗嘲讽目光,还有易宸璟背负的无奈辛苦,每一个笛音,每一次身姿悦动都化作刀光剑影,在看不见硝烟的竞技场上你来我往。
歌舞,刀剑……
原本毫不相关的东西被联系在一起,突然给了白绮歌一线灵光,漾起唇角划出自信弧度,矫健身影一跃至阮烟罗身边,衣袖翻飞的刹那一抹寒光随之起舞。易宸璟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绮歌手中物事,大概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白绮歌拿着的,是萃凰剑。
“中州女子能歌善舞亦不乏潇洒豪情,既然烟罗公主为殿下献上如此妖美舞技,那绮歌索性送上一曲剑舞奉陪好了!”
熠熠目光明亮傲然,皎洁的眸子里依稀看得见昔日战场上英姿飒爽的战妃残影,那般桀骜而又利落坚定的身躯不若舞姬柔软曼妙,却有着无与伦比的魅丽风华,一招一式,游龙惊凤,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只有浑厚悠扬的笛声未曾被扰乱,依旧完美流泻。
她是身经百战的特种兵,是名动中州的将门白家之后,歌舞女红体现不出她的美,唯有这刀光剑影、凛凛威势才能说明,这是一个丑陋伤疤或平凡姿色无法掩埋的高傲灵魂。
心和身,永不蒙尘。
许是太过沉醉,包括易宸璟在内的皇子们都忘了总有曲终之时,一声极高音调后,笛声,舞姿戛然而止,唯独萃凰剑的冷光依旧闪动,雪亮光芒如流水银线划过众人视野向前刺去。
咫尺之前,正是毫无防备的胭胡国公主,阮烟罗。
第260章 落入圈套
发觉白绮歌故意执着萃凰剑向阮烟罗冲去,易宸璟猛然起身,一手按在桌上支撑,整个人飞速越过,却不是向着白绮歌的方向,而是停在距离白绮歌三步之远处,恰好挡在姬三千面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已经看到,白绮歌冲向阮烟罗的刹那,姬三千目光里涌动的凌厉杀意。
阮烟罗是死是活、白绮歌行刺理由何在他没时间细细思量,眼见姬三千身形飘动的瞬间脑海里只有一个意念,保护白绮歌,不让人伤害她。
那只是极其短暂的弹指一瞬,短暂到阮烟罗来不及惊呼,而易宸璟也来不及看不清姬三千是如何动作的,心脏忽然被惊慌攫住时那道冰冷身影已经鬼魅般绕过他,只留下一阵微风卷起发丝凌乱。
显然,姬三千的功夫要高于他,更高过只会简单拳脚的白绮歌。
身后传来一声脆响,似是金铁相交一般的尖锐,若是木质笛子绝不会发出这种声音。易宸璟几乎是窒息着转过身的,第一眼看见姬三千高瘦背影以及手中半尺寒光,第二眼便看见几乎被姬三千覆盖的另一道身影,而白绮歌,尚在那道身影之后。
“若真动起手来还得靠战廷才行。”
恍惚想起马车上白绮歌的玩笑之语,现在易宸璟完全不觉得那有多么可笑或者让他不爽快了,果然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还是战廷可靠——哪怕面对异域来的高手,曾经化身“酒夜叉”令得江湖谈之色变的心腹护卫仍旧忠实且强悍,滴水不漏地护着白绮歌毫发无损。
许是应了那句“艺高人胆大”,战廷对姬三千突然出手没有半点慌乱,仿佛凶狠一击于他而言只消抬抬手指就可化解,倒是姬三千对眼前矮了半头的皇宫侍卫颇感惊讶好奇,眼中冰冷杀意也迅速退去。
“只是一时没收住脚步而已,剑柄又不会伤到人,姬护卫太过小心了。”惊险过去,白绮歌离开战廷的庇护向姬三千扬了扬手,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萃凰剑是倒提在白绮歌手中的,即便刺到阮烟罗也不会使其受伤。
既然不打算伤人,白绮歌这是闹的哪一出?因妒生恨所以用这种方式吓唬人发泄怒气吗?众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困惑莫名。
阮烟罗似乎不会武功,刚才的一场虚惊让她不由脸色发白,表面却还是从容镇定,抬手让姬三千退下后又恢复魅惑如丝的笑容:“祈安公主的剑舞气势磅礴,我们这样一刚一柔倒也说不出谁优谁劣,不如今日就算平手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切磋讨教。”
“无论何时,绮歌奉陪到底。”阮烟罗开口就是平手谦逊全无,白绮歌也不与她客气,大有你不让我我也不教你捡面子之意。
宴席上刀兵相见有违常理,这顿饭再吃下去还不知道要埋下多少隐患,几位稍有头脑的皇子各自找了理由提前离席,易宸璟也借口政事繁忙先一步带白绮歌离开,阮烟罗为着刚才的事心有余悸,想要再较量却没了精神头,只得牵强微笑相送。
人都走后,姬三千沉着目光靠近阮烟罗,脸上不甘神色赫然:“那女人竟敢对公主您不敬,是不是找个机会……”
“先别动她,我对她很感兴趣。”透过窗子看楼下远去的马车,阮烟罗微扬下颌,“先前只听说遥国有个传奇的战妃,我还以为是众口铄金抬举了她,上次见面虽然有些意外却没太当回事,现在总算明白,是我一直轻敌了。”
“就算如此她又能掀起什么风浪?遥国皇帝不把她放在眼里,与我们联系那位更是不希望她安定,我们不用出手自有人会收拾她,只一个太子能保她一辈子么?”
阮烟罗对姬三千的看法并不赞同,耸耸肩斜倚在床边,唇角笑意高深莫测:“你没看出大遥太子对她用情至深不惜违逆遥皇吗?那男人看见我连眉毛都不抬一下,真不知道是有多冷漠,如果他没有表现出对祈安公主的执着袒护,我差点都以为他有龙阳之兴不好女色了。”纤白手指轻轻滑过丰润朱唇,阮烟罗微微眯眼,似是在回忆什么绝佳美味:“如此专情温柔的男人,唯有收到自己囊中才能开心。”
并不算远的街市上,马车车轮不停转动,车内被异域公主高度赞扬的大遥皇子面上阴晴不定,死死盯着满不在乎的妻子紧抿嘴唇。
“行了,别在那里摆脸色给我看,我承认错误还不行吗?”严肃表情换来白绮歌一声嗤笑,伸手捏了捏易宸璟单薄脸皮,歪头靠在结实肩膀上,“我没想对她怎样,只是有些怀疑那个护卫罢了,不觉得他和偶小姐描述的刺客很像吗?”
根据偶阵雨所说,昨晚行刺的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高高瘦瘦的,看眼神冷而无情,手里拿着一把形状有些特别的短剑。白绮歌之前对姬三千印象并不深刻,直到刚才他拿起笛子时才注意到,这位颇具气势的冷漠护卫个子高于普通中州人士而且又是极瘦削的身形,也不知怎么就生出试探试探他的想法,于是便有了看起来好像嫉恨发泄的莽撞行为。
当然,一番折腾没有白费,当姬三千情急之下自袖间亮出一柄蛇形匕首时,白绮歌基本确定他就是昨晚闯入皇宫行刺偶阵雨的人。
“胭胡国果然心怀鬼胎,也不知道那位烟罗公主如此安排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我和偶小姐谁能成为太子妃应该与她无关才是,这一出刺杀的戏码当真莫名其妙。”白绮歌在易宸璟肩头靠得好好的,冷不防易宸璟忽然躲开,头一沉险些磕在车窗上。刚想抬头责问,整个身子被易宸璟卷到怀里死死压在合拢的双腿上。
“你爱怎么折腾额怎么折腾,但是别拿自己性命当儿戏!刚才若不是战廷在场你早就被那个姓姬的护卫伤了,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俯视的脸上满是怒容,白绮歌下意识嘴硬狡辩:“不是没出事么……”
“出事就晚了!”也不顾外面战廷是否会听见,强忍着火气的易宸璟终于爆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冒险做傻事,你哪次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到头来却又一次犯错?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往心里去,让我也少担心一些?别再胡闹了行吗?!”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易宸璟没这么生气过了,白绮歌的性子向来是不许人责备的,可这一次她却老老实实不再反驳,安安静静听着易宸璟怒喝。
自己的缺点她很了解,平时看着冷静镇定,脾气上来时比谁都冲动不计后果,以前是因为一个人生活觉得生死无所谓,而现在她有了家人、有了易宸璟,再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就说不过去了。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事情到眼前又岂是那么容易忍住习惯的?方才听到身后衣袂破风之声时她就已经后悔三分,为自己低估姬三千实力,也为没能思虑周全使自己落入险境惹易宸璟担心。
轻轻抚着满面怒意的脸庞,白绮歌认真而诚恳:“对不起,我改。”
“你改得了吗?死倔的脾气!”易宸璟还是不依不饶。
“……非要我跟你吵是不是?”狠狠在脸上一拧,白绮歌竖起眉毛。
其实白绮歌道歉时易宸璟就没火气了,这会儿不过是装着发火而已——平日里都是白绮歌生气他去哄,难得两人交换一次位置,一句对不起就足以让他所有怨气烟消云散,可是不装装样子总觉得吃亏。揉了揉火辣辣疼痛的脸颊,易宸璟无奈放开白绮歌:“下手不能轻一点?犯错你还有理了。”
“让你装模作样!”白绮歌又笑又气,手上力道越发加大,直到易宸璟脸上现出红红印记才放手。
“出够气了谈正事。”抓住白绮歌手腕放在自己掌心,易宸璟恢复正色,“起初我也没有察觉,你动手冲向烟罗公主时我差点真以为你是吃醋报复。不过现在也不能说确定刺杀小雨一事就是那个胭胡使护卫所为,小雨描述得不算细致,而且也找不到胭胡这么做的理由,还是静待观察比较好。”
“自然要谨慎些,他国使者不比常人,倘若半点出入都要挑起两国纷争。”白绮歌点点头,沉吟片刻,忽又皱眉,“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皇上?我担心皇上也怀疑我。”
易宸璟虽对遥皇有偏见,回答得却很笃定:“父皇一向公私分明,这么明显的陷害他不会看不出来,而且谁也没有证据说是你在暗害小雨,尽管放心。”
放得下心才有鬼。白绮歌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又靠在易宸璟肩头闭上眼,大概是刚才折腾的太累,迷迷糊糊间竟似睡非睡小憩不知有多久,蓦地被急停的马车震醒。
“怎么回事?”易宸璟似乎也是刚从朦胧中醒来,掀起帘子向战廷问道。
战廷没有回答——应该说是没法回答,才到皇宫正门就被一群皇城卫兵团团包围刀兵相对,换做是谁都要迷茫呆愣。
见情况不对易宸璟急忙走下马车,皱着眉站到战廷面前:“是我,出宫办事才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下官知道是太子殿下的车。”带队的校尉躬身拱手,面上一片恭谨之色,“拦车不是因为殿下,而是为了战侍卫,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看了眼茫然不知所措的战廷,易宸璟无声攥拳,语气低沉:“战侍卫怎么了?”
那校尉也偷偷瞄了战廷一眼,头垂得更低。
“皇上有令,命下官在此等候太子殿下马车,抓捕袭击偶小姐的疑犯战侍卫。”
第261章 无路可逃
“父皇的命令?”易宸璟倒吸口气,眸里一丝冷然,“我现在就去见父皇,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校尉面露难色,“皇命不可违,太子殿下请不要再为难下官,战侍卫不带回去就是我们的失职,这罪名下官实在承担不起。”
战廷是易宸璟心腹手下又是幼年相识的好友,而且易宸璟深知遥皇对战廷一直抱有斩草除根的想法,人一旦被抓走谁知道要受多少折磨,之后还有没有命再相见?眼看一群皇城护卫仗着有遥皇命令不肯退让,易宸璟怒从心起,双拳紧握,青白指节突兀支出。
“殿下,”战廷拉住易宸璟,轻轻摇了摇头,“我跟他们走。反正我没有做过,谁也不能冤枉我。”
战廷心思单纯,只想到不要连累易宸璟与皇城护卫冲突违逆遥皇,却没想过自己落入天牢会有什么后果,一双眼睛干净得让人不忍心去看。白绮歌知道这两个人各自在想些什么,然而皇命如天,易宸璟贵为太子依旧要奉守遥皇之命,想要保住战廷又不触怒遥皇根本不可能,这世上最难寻觅的就是两全之法。
迟疑少顷,白绮歌从身后包裹住易宸璟紧攥的拳头微微用力握了握,靠近他耳侧低道:“让战廷去吧,我随着这些人一起过去打点打点,你尽快到皇上那里说明真相,就算不能对胭胡使者降罪也能洗去战廷的嫌疑——不管皇上决意如何,千万别去忤逆争辩。”
白绮歌最担心的就是易宸璟冲动,原本这两父子之间的关系就如履薄冰,倘若真因为战廷撕破脸,即便遥皇不会对易宸璟怎么样,战廷的苦罪却是在所难免的。为今之计只有查明真相还战廷清白,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听着身后战廷平静呼吸,紧攥的拳头慢慢无力松开。易宸璟抬起手臂挥了挥,扭过头去不看战廷被众护卫押解离去的身影,只盯着地面目光沉冷。
他爱的人,父皇不许他娶。
他信的人,父皇总想除掉。
是不是这世上只剩他一个人形单影只了父皇才会高兴、才会为迫于无奈驱逐易宸暄出口恶气?他想和其他皇子一样,和易宸暄一样得到公平对待,就这么难吗?!
沉默不语的易宸璟更加让白绮歌担忧,然而战廷那边必须跟去,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易宸璟孤寂身影,直到再看不见才小跑着追上匆匆而行的皇宫护卫们,瘦削身躯跟在一群大男人身后显得格格不入。
或许该说,她的存在本就违背了这个时代的规律。
天已暮,娥眉月高悬,浣清宫的冷清让寒冬酷烈夜风愈发放肆,呼叫咆哮着在空旷的院落撒野。半启的窗后一双眼向院外张望一番,而后有人伸手关上了窗子。
“娘娘,天色已晚,祈安公主大概是不会来了,娘娘还是熄了灯先休息吧。”伺候多年的女官吹了外殿的蜡烛换上长明灯,殿内的光线一下暗了许多。
平日里这个时辰皇后已经睡下,就算没睡也会让人熄了烛灯昏暗一些,今日却对女官熄灯的行为十分不满:“把灯点上,人还没到你着什么急?”
“这都快到子时了,就算祈安公主有事也不会这么晚来。现在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娘娘当心熬坏了身子……”
皇后倚在藤椅中撑着额,皱起眉头看了看桌上沙漏,似是自言自语:“已经子时了么?再等等,再等等,那丫头一定会来的。”
女官不知道皇后哪来的信心确定白绮歌今晚会来浣清宫,看皇后固执坚持也不敢多劝,只好又点燃烛灯在一旁伺候着,少不得哈欠连天。这女官伺候皇后已有十余年,每日从早到晚朝夕相处,结果还是没能摸清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唯独对其足不出户却耳聪目明这点深信不疑。
似是在印证女官的信任,子时三刻,浣清宫外传来低低叩门声,少顷,白绮歌在小宫女的引路下步入殿中,来到皇后面前。
“证据确凿,战家那遗子说什么皇上也不会信,就算你花再多银子打点让他安稳一时,终有被拉出去斩首那一天。”皇后头也不抬,闭着眼靠坐椅中,开门见山的言辞听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让女官一脸迷茫的同时令得白绮歌面色沉重。
“皇后娘娘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所以才派人送那些东西到敛尘轩是么?”少了些尊重,多了些质问语气,白绮歌骨子里的冷硬在皇后面前展露无遗,“无花果,葫芦糕,桃子,无路逃,无路可逃。也不知这路是被皇上封死的,还是被皇后娘娘封死的。”
“本宫早说过你是个聪明人,只是脾气太过倔强,明明有舒适安逸的路为你安排好,你偏不肯走。”似是惋惜轻叹,皇后睁开眼,精明目光眼中流淌。
白绮歌深呼吸,一晚的奔波疲惫强压下去,竭力保持平定。
战廷被皇宫护卫带走后她就和易宸璟分头行动,随着被羁押的战廷左奔右跑一直陪到天牢,打点好守卫牢头后已是深夜,回到敛尘轩看易宸璟负着手站在房中就知道,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易宸璟简单说了遥皇下令抓捕战廷的原因,竟是那块遗落在荷香宫附近的侍卫令牌,而且又有人声称那晚曾见到“酷似战侍卫”的人出现在荷香宫周围,于是战廷便招来无妄之灾被打入天牢待审。
白绮歌原打算趁夜和易宸璟再去一趟遥皇寝宫辨明是非,就在此时,隶属皇后宫里的小太监送来三篮子东西,说是皇后赏给白绮歌的水果糕点,结果掀开里面装的是无花果、葫芦糕和桃子,取其谐音恰是无路逃。
无路可逃的是战廷,亦是她白绮歌。
“刺客的事我以为与胭胡使有关,没想到皇后娘娘竟也牵连其中,绮歌不明白,难道在皇后娘娘心里,让我当上太子妃居然比偶小姐性命和一国荣辱还重要吗?绮歌真是有些不敢当了。”
面对白绮歌直白责问,皇后只是淡淡一笑,既不反驳也不承认:“人命高低贵贱不等,这规则你得接受。天下百姓千千万万,为官者不计其数,就连皇子王爷都有一堆,但若为了君王一人、一句话,哪个不得把性命双手奉上?你有福分当太子妃就该有个准备,往后这宫里主子、奴才因为你丢了脑袋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岂是一个平民丫头能比的?”
身处王权最高的封建社会,白绮歌自然明白平民百姓的性命不能与帝王将相相比,可偶阵雨是偶大将军的唯一女儿,连如此高贵且无辜的女孩儿都要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这未免令人难以接受;更何况皇后口口声声说她应该成为太子妃,而实际上却是为了自己重夺权势,通过操控她来再度干政,对于一心想要辅佐易宸璟成为一代明君的白绮歌而言,无异于听到最让她作呕的话语。
似是看出白绮歌的怒火与蔑视,皇后平淡如水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表情,说不上是生气、激动,更像是在为自己开脱:“别想得太极端,毕竟本宫是遥国一国之母,怎会与异族蛮人勾结伤害功臣良将之后?那晚有人通报说荷香宫出了事,本宫想着这是个好机会,于是便让人丢了块侍卫令牌在左右——本宫和皇上极少相同的意见之一,就是战家遗子。”
“所以皇后娘娘传出风声说看见那晚战廷在荷香宫附近出现,使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明面上看是除掉战廷这个隐患,实则是为了以此做要挟,是么?”白绮歌怒极反笑,毫无惧意迎向皇后目光。
皇后的目的她和易宸璟都看得明白,无非是想借战廷威胁她接受所谓的“帮助”,既然不实传言是皇后派人放出的,那么也就只有放出谣言的人才能为战廷平反。
无可奈何的是,就目前情况看,要救战廷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这番谈话实在赤·裸直白得很,无论是白绮歌还是皇后,两个人都喜欢直来直往开门见山,若是被其他人听见大概早就震惊得无以复加了。
窗外风声呼号依旧,房内火盆里的木炭劈啪作响,刚才的争论不休忽然停止,两袭身影在烛光映照下拉出长而淡薄的影子,乍看相似,却又有形容不出的巨大差异,天渊之别。
沉默足有半晌,大概是耗尽了耐性不想再拖下去,皇后索性摊牌:“本宫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时间考虑,现在要你一个回复。顺我,保你前途无阻,必将成为我大遥皇子妃,他日亦会接管本宫皇后宝座;反之,不仅战家遗子要担上罪名,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现在是子正一刻,本宫最后给你三刻钟时间,丑时是接受还是拒绝……日后要成为凤凰或者落魄至死,你自己决定吧。”
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进了内殿休息,外面只留白绮歌一个人孤零零站着,许久一动不动。
想要爱一个人,想要帮他达成愿望,想要做他的妻子,明明很简单的事落到她身上就一定要这么艰难吗?进是错,退亦是错,就连错也要受人逼迫,谁能给她指条明路可走,让她不用如此辛苦去谋心算计?
战场上她叱咤风云、血染征袍,伤的是敌人夺的是胜利;深宫里她举步维艰、处处小心,伤的是自己得的是束缚。
如此疲惫,连那颗深信与易宸璟姻缘不断的心也渐渐动摇。
第262章 有喜有忧
天牢天牢,天子之侧,禁锢之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遥国皇宫最偏僻的角落里,两丈高的雄伟建筑*肃穆,白绮歌第一次见到时还以为是哪处宫殿,后来才知道这里竟然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天牢。
而现在,战廷就在里面。
凭易宸璟的太子身份想要进入天牢并不难,彻夜未眠的白绮歌带了些食物饮水,天不亮就和易宸璟二人来到天牢看前一日傍晚被带走的战廷。外表再怎么宏伟雄壮终归是牢狱,天牢里阴森冷暗,一进入便让白绮歌浑身发寒,想起有许多遥皇不能杀也不能放过的犯人在此囚禁多年,不禁去想那些人是不是生不如死,为何要苟延残喘。
“殿下,祈安公主!”见到二人出现,战廷急忙从监房角落走到栅门前,既愧疚又感激,“你们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又湿又冷的,祈安公主的身子会受不住啊!”
“不碍事,来与你说几句话就走。”白绮歌摇摇头强撑笑容,目光不易察觉地打量着战廷全身,最终停留在带着鞭痕的手腕上。
尽管花了不少银子打点,战廷还是没能免受皮肉之苦,看来钱不是万能的,尤其在斗权不都钱的深宫之中。白绮歌胸口憋闷想要长长叹息,却又怕惹战廷多想自责,只得忍着,指甲用力掐住自己掌心。
战廷是要犯,易宸璟能见他但不能放人,就连见面也要隔着栅门,同样注意到战廷身上有伤时余怒未消的大遥太子声音低沉:“他们打你了?是谁动的手?胡典狱还是齐典狱?”
“殿下不要问了,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总不能违逆皇上旨意。”战廷深知易宸璟有仇必报的性格,见他大有牵连旁人意思连忙摇头摆手,就是不肯说出动刑之人的名字。
之前谨妃因着推白绮歌下水意图谋害,易宸璟在事情过了一年之久后还念念不忘,找了个机会命人把谨妃推入冰寒刺骨的池子里;再再之前还听说前太子妃尉迟怜蓉的床铺被人放了一窝蝎子小蛇吓个半死,似乎也跟她在东宫后殿掌掴白绮歌有关。有这两件事做前车之鉴,战廷哪敢随便乱说?能少一事是一事吧,总不能让刚刚扶正太子之位的易宸璟树敌太多,尤其是为了他这种卑微属下,不值。
看战廷咬死不说,易宸璟只得作罢,从白绮歌带来的竹篮里翻出两瓶创药隔着栅门塞给战廷:“幸好备了创药,找时间自己擦上。对了,我问你,你的侍卫令牌怎么会出现在荷香宫附近?父皇让吏官查对过捡到的令牌,是甲字号的,而掌有甲字号的侍卫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好好保管着令牌,怀疑就这么落在你身上的。”
“令牌前几天就找不到了,我怕殿下责骂没敢说,本打算这几日就去司吏府上报,谁想半路出了这事。”战廷郁闷地挠挠头,一脸后悔。
“你的令牌应该是被人偷走的,出现在那晚的荷香宫也不是巧合,让你整天呆头呆脑的,到头来终是被人算计了。”故意用埋怨语气遮掩担忧,白绮歌将一篮子食水放在栅门前地上,“我让玉澈简单做了些吃的,牢头那里也会通融,大概你还要在这里待上三两天,照顾好自己。”
战廷还以为事情很容易解决,傻笑着点点头,憨厚的表情里看不出半点阴暗,就好像身上那些伤根本就不痛,好像从没有人伤害过他一般。
他一向如此,善良得近乎愚笨。
“我们先回去了,别想太多……算了,你的脑袋就算想多想都不行。”易宸璟笑着揶揄战廷,不动声色地攥紧白绮歌冰冷手掌。
天寒,她的手寒,心更寒吧?
离开天牢后白绮歌一直沉默不语,走出很远,忽地被易宸璟急停脚步险些拉倒。
“三两天……我都没有把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救出战廷,你想干什么?”
“三两天已经够长了,你没看他满身的伤吗?他在宫中闹过的事有几个不知道,一旦有机会欺负他讨好皇上,那些心狠手辣的狱卒怎么可能心软?”积压在心底的激动悉数爆发,白绮歌转过身面对易宸璟,眼里怒火熊熊,“人证物证俱在,皇上又摆明想找机会除掉战廷,就算知道事情是胭胡使所为也假装不见,再拖下去战廷哪还有命等你救他?”
“所以你想接受皇后的条件求她帮忙?”易宸璟深吸口气,额角隐隐发痛。
然而更令他瞠目结舌的回答还在后面。
“我已经答应了。”白绮歌忽地变得平静,平静得令易宸璟没来由发慌。唇边一抹寂然笑容轻绽,白绮歌微微低头,盯着二人距离极尽的脚尖语意清淡:“我已经答应皇后借她之力,先救战廷,后争太子妃位,以皇后一派势力做靠山。”
后半夜白绮歌回到敛尘轩时对易宸璟说了皇后威胁的事,易宸璟以为皇后会给她时间考虑,却没想到白绮歌走投无路之下已经接受条件,于他而言,这种无法保护任何人的窝囊感觉,比死不如。
掸去瘦削肩头几片零丁雪花,易宸璟凝视着白绮歌良久无言,待到天上洋洋洒洒开始落下鹅毛大雪才把冷得发抖的身子揽进怀里,紧拥着,予以温暖温柔。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你和战廷……”忽而哽咽,再说不下去。
质子十年而后归国,有个冷宫被弃的母妃,有着舅父弄权被诛的包袱,易宸璟这些年年岁岁熬的不容易,即便当上太子也是没有靠山独自拼搏来的,让他羽翼未丰就去撼动皇后根深蒂固的势力无异于痴人说梦。眼下战廷命悬一线,白绮歌被逼无奈,他能做的就只有袖手旁观,无论是心腹好友还是挚爱女子都没有足够实力拯救,这与平民百姓有何区别?
沉郁的易宸璟令白绮歌一阵心酸,握了握他的手,声音轻柔得根本不像她:“其实也没必要太过抵触,后宫明争暗斗我不是没见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自有衡量,不是皇后能完全操控的。”
“你的意思是阳奉阴违、虚以委蛇?”易宸璟担忧稍解,眉头紧蹙,“皇后何等精明的人,我猜她不会对你放任自由。”
“放不放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战廷性命。你和皇上关系本就不亲近,娘亲去世后你能信任的人更少了,战廷和你有着多年交情又忠心不二,和家人没什么区别。还有荔儿,傅楚,小叶子,玉澈……在皇宫里我们才是一家人,为了救家人舍弃一些不是理所当然吗?”
白绮歌的一番话正说到易宸璟心里,许久以来他一直把战廷当做极好极好的心腹密友而非属下那么简单,那感觉真的就好像是一家人一样,没有出卖,没有背叛,穷尽所有也要保护家人平安无事。深宫冷漠,踏出敛尘轩后能相信的人有几个?也只有他们才会不离不弃,固执坚守。
“好了,两个人在这里悲春伤秋的真是可笑,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要改嫁呢。”白绮歌推开易宸璟站好,脸上又恢复平素的明朗自信,“皇后应该已经有所行动,我去浣清宫打探打探,你多注意皇上那边动静,先把这两天挺过去。”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易宸璟吹去白绮歌眉梢一点晶莹轻雪,指尖恋恋不舍离开微凉皮肤,刚想表现下男子汉的刚强洒落来两句豪言壮语,冷不防一道身影闯入视野。
“锦昭仪?”望着十几步外行色匆匆的女子,易宸璟不解低道,“嫔妃宫室与此处南辕北辙,她来这边做什么,不会到现在还与大皇兄有联系吧?”
白绮歌侧身顺着易宸璟目光看去,果然是锦昭仪低着头越走越近,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竟然快走到面前还没发现二人。轻咳一声引来锦昭仪张皇抬头四顾,白绮歌拦住去路:“想什么这么出神?也不怕撞人身上。”
锦昭仪年纪本就与白绮歌相仿,之前受过白绮歌恩惠又与素鄢、玉澈等一起照顾敬妃共同经历波折,和敛尘轩这帮人走得十分近,是而私下见面很少讲些辈分礼节,相比之下更像闺蜜好友。
抬头见是白绮歌拦住去路,心惊肉跳的锦昭仪拍了拍胸口,双颊一团绯红:“也不知是我撞了人还是撞了什么不该看的情景,这大雪天的你们两个不在房里呆着,跑到外面专门盯着走路的人么?”
“谁脸红谁心里有鬼。”白绮歌打趣道,看看锦昭仪一身袄裙狐裘又禁不住好奇,“这是要去哪里?见大皇子么?”
锦昭仪轻轻点头,笑容里染上一丝奇妙的幸福之色:“许久不见他,今天终于能见面了,以后也不用提心吊胆顾忌旁人闲言闲语……绮歌,和我一起过去吧,今日一别,以后许是再见不到了。”
白绮歌与易宸璟面面相觑,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仔细打量周围无人,锦昭仪脸色更加绯红,桃花粉面有若情窦初开的少女,细声呢喃满是甜蜜憧憬。
“皇上已经找宸煜议定封王之事,下月初他就要离开帝都去封地湘阳郡,届时我也会一起离开——作为他的妻子,湘王妃。”
第263章 还君旧颜
锦昭仪与大皇子易宸煜私通之事遥皇早就知晓,也不知道是出于对大皇子还是锦昭仪的保护,这件事并没有被曝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向看重后宫风气的遥皇能做出如此处理已是法外开恩,现在竟然又允许锦昭仪以大皇子正妻身份离宫,未免太叫人不可思议。
放下锦昭仪与大皇子辈分上的母子关系不谈,原太子妃、现在的皇子妃尉迟怜蓉怎么办?从正室变为侧室屈居锦昭仪之下?那可是右丞相爱女且已经诞下龙孙的人啊,遥皇要如何安抚失势的右丞父女?
易宸璟怎么也想不通遥皇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和白绮歌明媒正娶都要遭受百般阻挠,锦昭仪和大皇子这样不伦恋情却被宽大容许,难道真是因为身份不同,因为是他,所以才要不断刁难?
“一道过去吧,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白绮歌推了推失神中的易宸璟,转头向锦昭仪笑道,“你要是能如愿以偿和大皇子在一起,以后不见就不见,我们知道大皇子定然不会委屈了你,只会当宝贝似的疼着。”
锦昭仪脸色更红:“你不也是?宫里哪个不知道太子疼你不惜违逆皇上,都说你是好福气,嫁了个有心人。”
“你们也不看他一天给我多少气受,脾气倔得跟头牛似的,八辆车都拉不回来。”白绮歌斜了易宸璟一眼,后者张口欲辩,发觉女人聚到一起就是攻守同盟后又闭上嘴,无奈叹息。
平心而论,易宸煜不是个合格的太子,不思进取,心无国事,又喜好拈花惹草、流连美色,但对锦昭仪却是专心不二的。这些年为了遮掩与锦昭仪私通事实自毁形象,看起来风流成性令人厌恶,实则都是为了保护锦昭仪,就算不得已向遥皇和盘托出私情时也是毫不犹豫,拉着锦昭仪的手噗通跪在遥皇面前,只求宽恕锦昭仪,自己愿承担所有罪责。
这些事都是后来锦昭仪一边抹着泪一边告诉白绮歌的,白绮歌还一度怀疑过这位奇葩太子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现在完全不疑了——如此温柔情深的男人世所罕见,人说他昏庸荒唐也好,说他贪图享乐、声色犬马也罢,他终是个为了所爱之人愿付出一切的真汉子。
从金碧辉煌的东宫搬到狭小的宫殿,大皇子并没有表现出颓废沮丧或者抱怨不满,依旧如往常一般乐乐呵呵挥毫泼墨、听歌赏舞,看见锦昭仪到来也不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当着易宸璟和白绮歌的面又是牵手又是搂抱,看得易宸璟眼神发直。
白绮歌总骂他是流氓登徒子,与大皇子相比,他分明是小巫见大巫啊!
玩笑归玩笑,大皇子毕竟是易宸璟同父异母的兄长,回遥国这些年其他皇子多有欺负易宸璟母子势单力孤的,大皇子却从来没有,易宸璟对其颇为尊敬,加之敬妃生前曾受锦昭仪照顾,两对儿算不得夫妻的夫妻间关系十分融洽。
“已经决定要封湘亲王了么?倒也好,湘阳郡安宁富庶,距离帝都又不算远,皇兄到那边不需要太操心。”
“是啊,而且那边的山水美景深得我心,能在那里当个逍遥王爷比在宫里自在多了。”
大皇子一派轻松神情,似是对即将到来的王爷生涯极其向往。锦昭仪不像大皇子无拘无束放得开,低着头一直面颊绯红,听他提起山水方才稍稍抬起头:“你只想着自己高兴,也不考虑考虑其他人怎么办。尉迟家千金被撤了正妃降为侧室,孩子也成了庶出,你又不肯带她一起前往湘阳郡,右丞相这几日天天在皇上殿外围堵哭诉,我真怕皇上被他吵烦了、吵倦了,一怒之下收回成命。”
辛辛苦苦培养的女儿好不容易成了太子妃,结果因为所托非人又被打回原形,非但与皇后之位再无关系还丢了夫君,尉迟怜蓉和右丞相能不急么?白绮歌对那对儿心机深沉的父女并无好感,这会儿却也有三分同情,不管怎么说,尉迟怜蓉这辈子算是毁了。
看着与易宸璟并肩站立的白绮歌,大皇子好像想到些什么,紧蹙着眉头思索了半天忽然一拍手,脸上满是得意开心之色:“差点忘了,我还有一物要赠与祈安公主,权当往时祈安公主为帮助我和锦簇而受苦的补偿吧。”
“送我?”白绮歌一愣,微微惊讶着看向锦昭仪。
锦昭仪点点头,笑容恬淡干净:“宸煜一直说要找个机会报答你,那天异族使者企图以棋艺羞辱我大遥反被他破解,皇上一高兴就许了他个赏赐,于是他便向皇上讨了一样东西打算送给你。”
“想不到还是御赐之物,真迫不及待想看看是什么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感恩回礼,白绮歌心里痒痒的颇有些期待,目光随着大皇子身影风风火火出入内殿,终于把谢礼盼到眼前。看着大皇子递上的一只镂花描银红木盒子,白绮歌禁不住好奇发问:“什么东西如此金贵?连收纳的盒子都这么精致华美……”
大皇子没有直接回答,将盒子递给易宸璟后站在一旁笑意吟吟,易宸璟被他笑得愈发莫名,接过盒子仔细打量,总觉得似曾相识地眼熟。
“昔年北冥恒寂河有鲛人泣泪成珠,北冥居民为取珠卖钱捕杀无度,最终导致鲛人灭绝,唯有一个鲛人在一位少年帮助下得以逃脱。后来那少年参了军暴尸沙场,三日后有歌声从血染的河边传来,登时天降暴雨,满地赤血,大雨过后清理战场的老兵去看,只见那少年身上伏着一个早已死去、鱼尾人身的女子,手中还攥着一颗巨大鲛珠,早被赤血染红。”
见易宸璟想不起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大皇子讲故事般把典故悠悠道来,故事结束,易宸璟也打开了盒子,刹那光华涌动,柔光潋滟,一颗麻雀蛋大小的圆润明珠熠熠生辉。
震惊的易宸璟脱口惊呼:“赤血鲛珠!”
“嗯,赤血鲛珠,我向父皇讨了过来,希望祈安公主喜欢。”大皇子淡淡笑着,诚恳真挚。
白绮歌脸上的疤痕一直是易宸璟心里隐伤,听说赤血鲛珠可焕颜除疤,几次想向遥皇讨要都错过机会,想不到竟由大皇子代为求取。虽然被别人专美于前有些不甘心,喜悦却是丝毫不减的——从今往后白绮歌再不必受人嘲讽眼神,可以挽着他的胳膊昂首挺胸,她的容颜,不需再铭记他的刻骨仇恨。
深吸口气,易宸璟恭恭敬敬弯腰拱手:“宸璟多谢皇兄。”
“别客气、别客气,我只是不忍心看佳人受苦。”大皇子扬了扬手,说的话虽然难逃浪子之嫌,心意却是传达到了的。
也许是太过震惊,白绮歌回到敛尘轩还没彻底回过神,盯着装有赤血鲛珠的盒子目不转睛,在桌前一坐就是半天。
轻轻抚过脸上伤疤,凹凸不平,狰狞丑陋,要不是她心志坚强远胜寻常女子,光是这道伤疤就足以让人跳河撞墙抹脖子一万次了。其实她也会在意,哪个女子愿自己容颜上有缺陷呢?只是太多太多更重要的事逼得她不得不忘却这些不快,用瘦削柔嫩的肩膀扛起更沉重的负担,坎坷崎岖之路上,一走就是两年。
“应该是我去讨要才对,如此一来,倒被大皇兄抢了功劳。”捉住白绮歌抚着伤疤的手,易宸璟满脸歉意。
“谁要来的不是一样呢?”白绮歌摇摇头,“有它无它都要活着,我又不是靠脸面为生的人。比起个这,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皇上那里?尽管皇后允诺绝对会保战廷无事,可胭胡使者的事总该向皇上说清楚,不能让这么危险的人在帝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刚刚好些的心情又沉到谷底,易宸璟有些疲倦无奈,他实在不想沾染有关阮烟罗的事情,一想起那个妖娆惹火的女人就满身发寒。
收好赤血鲛珠,易宸璟又回到桌边:“你认为胭胡使者与皇后私下有所勾结?”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偶小姐遇袭与禁卫营在荷香宫附近发现侍卫令牌时间间隔极短,而战廷令牌丢失是几天前的事,不得不考虑皇后事前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才借机陷害战廷的可能。足不出户就知外面风吹草动,皇后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易宸璟不是很了解皇后,然而从皇后年轻时曾与遥皇较量许久这点上看,这位出身将门的女子才智谋略定然不逊于遥皇。易宸璟不明白的是,勾结胭胡使对皇后有什么好处?胭胡国再多阴谋算计也不可能从内部瓦解遥国,一旦被人发现私通外敌,结局可不是禁足那么简单,皇后这是在玩火*啊!
看来征讨八方只能在沙场,后宫这一亩三分地,短时间内他还是不能称雄称霸的。
前朝后宫权谋争斗无休无止,短短几天就会发生无数意想不到的事,当指控者推翻前言、战廷被释放,遥皇和易宸璟彼此心照不宣对此事绝口不提时,白绮歌尚在惴惴不安中艰难度日。
赤血鲛珠被易宸璟收在卧房亲自保管,只等傅楚寻来其他配料制成灵药为白绮歌敷用,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才安静两天的大遥皇宫又掀事端。
阮烟罗再度挑衅白绮歌,而这次事端的*恰是易宸璟碰都不让外人碰的珍宝。
赤血鲛珠。
第264章 祸水红颜
大遥帝都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冷时节,皇宫各个殿里都燃着火盆,御书房也不例外,两盆炭火熊熊燃烧,上等木炭在火光中嘶叫着化为灰烟,即便如此,大得有些空旷的御书房还是很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外到内,冷彻心肺。
“赤血鲛珠的确在儿臣手中,那是大皇兄得父皇赏赐讨要来的,父皇不觉得收回去有失情理吗?”易宸璟站在书案下,两只墨色眼眸里满是与火光截然相反的寒冷。
“那珠子天下只这一颗,不收回来你让朕再上何处寻觅?”放下手中朱批,气色才较前两日好些的遥皇表情淡然,略略挑眉看了看易宸璟,“朕要用它向胭胡使交换重要信息,而你用它只是为了给个女人恢复容貌,孰轻孰重掂量不出的话,朕看你这太子也不必做下去了。”
语气轻,分量重,遥皇这番话无疑是在警告易宸璟,要么交出赤血鲛珠,要么……太子易位已经有过一次,再来一次也没关系。
赤血鲛珠才到手不过三天,傅楚为了找到配料为白绮歌制成恢复容貌的药跑遍了帝都药坊,这日天还不亮就一个人去城外山上寻觅药材,当易宸璟满心欢喜等待期盼已久的那一日到来时,遥皇却将他叫入御书房,给了他一道不亚于晴天霹雳的命令。
交还赤血鲛珠,去向阮烟罗换取漠南一个新建邦国的详细消息。
易宸璟不允,口干舌燥与遥皇争辩许久,可是遥皇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依旧面不改色要求他归还已经到手的宝贝,甚至拿江山社稷与白绮歌作比较,其用意显而易见。
透骨的疲惫失望散漫开来,易宸璟放弃据理力争,沉着眉眼,衣袖之内手掌细碎颤抖。
舔了舔干涩嘴唇,一双冷眸定定望向遥皇:“儿臣有句话想要问父皇。”
“说。”遥皇继续批注奏折,头也不抬。
“绮歌明是非、识大体,北征中为我大遥立下汗马功劳,儿臣这条命亦是她拼死救下的。这样一个精明强干的奇女子为什么不能成为太子妃?她究竟有什么地方让父皇您如此排斥不满,连条活路都不肯给她,您是想逼死她还是逼死儿臣?!”
“放肆!”遥皇脸色陡变,站起身一把掀翻书案上砚台、茶杯,若不是与易宸璟相距较远,怕是早一耳光重重扇下。门外候着的陶公公被怒喝声吓得跌跌撞撞冲进来,看到一地茶杯碎片浑身发软,刚想上前劝阻就被遥皇冷厉一瞪,赶忙又退出屋外。
遥皇盛怒,易宸璟硬着脖子不肯服软,父子二人面对面对峙僵持,直到遥皇忍不住一连串咳声才打破僵局。捶了捶胸口,年迈的遥皇颤抖着吸气:“你再敢动不动说要死要活的,朕就成全你!为了个女人你不惜违背朕的旨意,连性子都有所改变,你让朕怎么敢给她太子妃之位,怎么敢留一个能撼动天下江山的女人在你身边?”
“她不是那种人!”听出遥皇对白绮歌的怀疑,易宸璟更加愤怒,“父皇了解她多少?知道她的脸是我毁的吗?知道她尽弃前嫌竭力辅佐我吗?知道她为了不拖累我牺牲了多少吗?!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像绮歌那样善解人意的女人,我也绝不会娶其他人为妻!”
易宸璟的固执令遥皇连连冷笑,笑声中却又藏着几许苍凉,负手踱步到书架前,说不清黯淡还是复杂的目光流连在一卷卷图志上。
渐渐,语气里的怒意便听不出来了。
“璟儿,你知道朕这么多年来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易宸璟学他冷笑,刻薄而尖锐:“不是生了我这个儿子么?”
“你——”遥皇怒而转身,见易宸璟眼中倔强之色又长叹口气,沉沉摇头,“所有皇子中朕独爱你和暄儿,怎会后悔与你成为父子?这辈子朕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有两件,一是争权夺势逼死同胞兄长,另一件,就是立司马荼兰为皇后。”皱纹横生的手掌重重拍在书架上,遥皇站立不稳的身子半倚半靠,干裂唇瓣挤出怅然苦笑:“当年朕为夺帝位倚重司马将军和姚丞相,后来如愿以偿当上皇帝,面对他们二人的软硬兼施不得不放弃你娘立司马荼兰为后。那时朕还曾安慰自己,好歹司马荼兰能文能武,前朝后宫之事无一不通,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可是还不到半载,司马荼兰便开始不顾朕的决意干涉前朝政事,一度闹得人心惶惶、朝臣动荡,险些葬送了朕好不容易才打下的万里江山。”
朝中宫内的老人们都知道遥皇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但从没有人敢议论半个字,毕竟宫变、篡位、逼死兄长乃是大逆不道,这些话,也是遥皇第一次对易宸璟提起。易宸璟不知道遥皇此时说这些有什么意图,他只是余怒未消又想不起该说些什么,整理着思绪的间隙便听上一听,而正是这随便一听,遥皇为什么坚持要另立他人为太子妃、打压白绮歌的原因,终于浮出水面。
“司马荼兰跟白绮歌很像很像,都是将门之后,都有着极好的头脑,且二人都是万事敛于胸而不动声色的女人。朕当初看司马荼兰内敛稳重才放心地把后位交给她坐,结果换来的是什么?是她背信弃义至朕的威严于不顾,企图一手遮天将朕架空!”说起过往云烟遥皇仍然十分激动,几度气喘剧咳,停顿了许久才能勉强继续,“别以为白绮歌现在待你如何,女人,呵,尤其是聪明的女人,一旦她们沾染权力便会上瘾,哪还会顾及身份地位、夫妻之情?玩弄权术手腕,暗中结党营私,任何你想象不到的卑劣行径她们都会去做,甚至妄想把你踩在脚下当什么女帝……”
尽管早知道皇后弄权干政,这般骇人听闻的内幕却是前所未闻的,易宸璟的怒火被震惊压住不少,看向遥皇伛偻身影的眼神不似先前那样冷绝,口中仍是在为白绮歌辩解。
“皇后是皇后,绮歌是绮歌,我相信她不会成为第二个司马荼兰——她对我情深意重,北征逃亡路上历经生死、同进同退,她绝不会为权势背叛我。”
“山盟海誓,生死与共……”遥皇几声自嘲低笑,随手从书架上抓住一卷卷轴丢在易宸璟面前的地上,“朕与司马荼兰当年何尝不是如此?说来愧对韵儿,朕……朕的确曾对司马荼兰动过心,立她为后,终归有几分情愫在其中。”
易宸璟低头朝地面的卷轴看去,根据散落在外的部分依稀可以判断出那是一张·军阵图,点滴笔墨极其精致细心。倘若书架上放着的百十余卷都是这种阵图的话,描绘之人定是费了许多精力心血在上面。
见易宸璟微微皱眉注意到卷轴内容,遥皇笑容愈发苍凉:“她为朕画了三年阵图,累得险些失明;她曾为朕挡过流矢,肩上至今还有箭透伤疤……朕与司马荼兰的感情丝毫不逊于你和白绮歌,到最后这份情谊又剩下什么?时间久了,再坚固的东西也会悄悄改变。朕是过来人,如今所作一切不是在逼你,而是防止你步朕的后尘,你越是宠她恋她,朕就有更多理由将她排除在权力之外。”
长久以来的困惑终于解开,然而易宸璟放松不下来,得知白绮歌被排斥打压的真正原因反而让他更煎熬,纠结。
怪谁呢?怪遥皇眼睛太毒辣?怪白绮歌聪明过了头招惹猜疑?还是怪他爱错了人,怪他不应该图谋江山还妄想与白绮歌挽手一生?他相信白绮歌,对背叛一说可以嗤之以鼻,可是其他人会相信吗?她身上有叛国辱家的旧罪名,能像他这般坚信不疑的有几个?
犹豫烦乱尽收遥皇眼底,稍作沉默,走近两步重重拍了拍易宸璟肩头:“为君者最忌为一人而倾天下,你要做个贤明君王就必须将江山社稷、百姓民生放在儿女情长之上,不因她白绮歌喜怒无常,不凭她一句话、一个念头扰乱天下苍生。现在漠南有新群落迅速崛起,短短两年间收归漠南、中州数百游散民族,更招募了一大批流亡暴徒作为兵力,可谓是极大隐患。璟儿,眼光放长远些,她白绮歌一人容貌是小,未来天下大势才重要,一颗赤血鲛珠换大量有用消息是否值得,朕等你决断——这就算是你成为大遥国君的第一个考验吧。”
考验?这二十多年间他经历的考验还少么?易宸璟无声冷笑,踩着满地锋利碎片转身离去。
都说红颜祸水、佳人丧国,他偏要让世人看看,白绮歌不是那亡国祸水而是一代贤妃,有她,他未必会是贤君仁皇;无她……他绝不可能比现在更好。
揣着满腔郁郁寡欢回到东宫,易宸璟迫不及待地冲到卧房——赤血鲛珠他不会交出,且不说胭胡是否真的有什么有用信息,单凭阮烟罗满腹算计就不能对其言听计从,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给出的信息又对谁有益?更何况,这颗赤血鲛珠对白绮歌至关重要。
卧房妆奁下第二个暗格,装有赤血鲛珠的盒子就被藏在那里,易宸璟弯下腰伸手在黑洞洞的空间里摸索一番,脸色陡然遽变,心狠狠一沉。
赤血鲛珠不见了!
第265章 鲛珠之祸
没拿到赤血鲛珠时并不算太过在意,一旦到手,心心念念想的便都是它的安全,因此当易宸璟发觉那只沉甸甸的盒子不见了时,整颗心仿佛都跌入虚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是他弥补旧日罪过的唯一方法,是白绮歌口中不说心里却渴望不已的珍宝啊!
猛然起身冲向屋外,刚到外间就与人撞了个满怀,易宸璟手一伸将差点儿被他撞倒的白绮歌拉回身边,还不等人站稳便急急开口:“绮歌,赤血——”
“赤血鲛珠么?”白绮歌冷静异常,看着易宸璟的眼眸毫不躲闪,“是我拿走了,已经让偶大将军转交给皇上。”
易宸璟一口气没提上来,胸口憋得生疼,五脏六腑快要炸裂一般。
“你就不能和我商量之后再决定吗!”难以压抑的愤怒高涨,易宸璟怒喝近乎咆哮,紧攥着白绮歌纤细手臂满目赤红。
他为了她数度与遥皇争吵,想留下赤血鲛珠也是为满足她心愿,可白绮歌像是不了解他一样私自把赤血鲛珠交给偶遂良,他与亲生父亲几乎闹翻却没能留住任何东西,这算什么结果?
被易宸璟紧攥的胳膊疼得好像要断掉,白绮歌忍住疼痛安静站着,任由他怒意磅礴。等到易宸璟疲倦无力涌遍全身放开手踉跄向后退去,白绮歌从容不迫地扶住他,一如逃亡时他对她的搀扶。
“偶大将军都对我说了,胭胡使提出的交易,还有你和皇上之间的矛盾争执。”攥住易宸璟的手贴在脸侧伤疤上,白绮歌的语气波澜不惊,“你说过不会在意我的样貌,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用赤血鲛珠换取更大利益吧,天下安定,我才不会背负祸水的骂名。”
甩脱白绮歌的搀扶,易宸璟走进卧房关上门,一个人静静躺在床榻上,抬起手臂盖在眼前隔绝光明,让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本以为白绮歌应该了解他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决定,可他忽然发觉,原来他们之间仍有看不见的距离难以逾越——他是为了赎罪,为了让她开心,也为了让自己不必在愧疚中继续煎熬才拼命去保护赤血鲛珠,而白绮歌呢?居然以为那是他在意她容貌的表现吗?
呵,原来她心目中,他竟是如此庸俗不堪的人。
那一整天易宸璟再没有看白绮歌半眼,独自在卧房里闭目至深夜。白绮歌也不去扰他,让玉澈送来晚饭放在桌上,等他不见,她便也懒得享用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枯坐到日落西山、月行中天,而后去了侧殿空房休息,一夜无眠。
晨时暮鼓声声,两个面色均不算太好的人在院落里相遇,仍旧半句交谈都没有就各自离去,却在擦肩而过后怅然出神,想着对方的身影、对方的表情,忍不住回头张望,可惜被下人忙碌身影隔开。
人在巨大压力下总会变得敏感多疑,无论是易宸璟还是白绮歌,他们承受的太多太多,多到全然没有注意这是一段多么艰苦的岁月,否则他们便不会在之后巨大波涛动荡来临前还要闹这一场冷战,忘记唯有彼此搀扶,才会有力量熬得过寒冬。
阮烟罗收到赤血鲛珠后爽快地履行约定,将传言中异军突起的那股势力情况告知遥皇。易宸璟和偶大将军也在场,听完阮烟罗关于第三方兵力叙述,面无表情地看赤血鲛珠穿上丝线挂在阮烟罗雪白纤长的脖颈上,垂至胸口的硕大明珠光华流转,配上妩媚妖冶的容貌身姿相得益彰。
而在易宸璟眼中,分明是丑陋恶心的样子。
“再过半月我们就要返回漠南了,大遥的风土人情、繁华昌盛都已经领略见识过,唯独有一样缺憾,不知道太子殿下愿不愿意帮忙为烟罗弥补。”看着表情麻木的易宸璟,阮烟罗魅笑妖娆。
“你想要的不是已经都得到了么?”易宸璟目不旁视,淡淡看着那颗引人目光的赤血鲛珠。
阮烟罗见他目光一直盯在赤血鲛珠上,索性将赤血鲛珠向上挪了挪,恰好卡在酥胸半露的衣襟中央,果不其然,易宸璟脸色微僵,扭过头不再盯视。
“来到遥国也有一段时间了,几位皇子我差不多都请来对饮过,只有太子殿下忙于正事一直没能单独宴请。这几天听闻遥皇陛下身子骨极好可以亲自批阅奏章,想来太子殿下也多少能腾挪出空闲时间,加上想要感谢祈安公主忍痛割爱慷慨送出这颗赤血鲛珠,所以烟罗想在今晚设宴一席,也不知太子殿下肯不肯赏光——我的意思,是只请太子殿下一人赴宴。”
阮烟罗对易宸璟有意这件事早传遍前朝后宫不算新鲜,但见识过她如此放浪模样的大臣并不多,虽说早听闻漠南民风开放,像这般当众挑逗邀约……几位重臣纷纷低下头面露不屑鄙夷之色,同时又都悄悄竖起耳朵,等待易宸璟作何回答。
“烟罗公主开口相邀我怎能不去?”易宸璟收回目光,利落回答令偶遂良大感意外。似是要对抗阮烟罗的魅惑,易宸璟微扬嘴角牵扯起浅淡笑容,清俊中平添三分风雅:“恰好我也想找个机会‘感谢’烟罗公主的青睐,以及烟罗公主为我做的那些事。”
这番话说得似乎别有深意,一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唯遥皇和偶遂良猜到几分,均沉下目光盯紧易宸璟——偶遂良从陶公公口中得知他为赤血鲛珠与遥皇发生争吵后自作主张去找白绮歌要来赤血鲛珠,这件事让易宸璟十分愤怒,对胭胡国的厌恶可以说达到了极点,突然改变态度对阮烟罗如此客气且语焉不详……
他在谋算什么,谁也猜不到。
与胭胡使的短暂见面发生在上午,那时白绮歌还在东宫发呆不知想着什么,就连宁惜醉到来也未曾察觉。
“白姑娘看起来颇有些恍惚,可是哪个不长心的男人又惹到她了?”拉住低着头打扫院落的玉澈,宁惜醉笑意吟吟。
“这宫里男人有几个?不长心的男人又有几个?不长心且值得小姐如此劳心伤神的男人又有几多个?一天到晚除了惹小姐伤心外就不会别的!”看了眼房内坐着发呆的白绮歌,玉澈恨恨地丢下扫帚,咬牙一脚踢得老远。
宁惜醉找机会进趟皇宫不容易,看白绮歌精神不好也不方便去打扰,摇了摇头,大冬天摇开折扇在手里把玩:“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吃饭?喝酒?还是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
“以往都是小事小事,偏就这次事情不小。”玉澈知道宁惜醉与白绮歌关系匪浅,说起话来也不隐瞒,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小姐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送人了,而且是没经过殿下同意,就为这件事两个人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你看,我和小姐才住进东宫几天就又搬回这冷冷清清的敛尘轩。我想想,那个叫什么来着……什么赤珠还是什么的……”
宁惜醉沉吟:“赤血鲛珠?”
“嗯,对对,就是这东西!都怪那个胭胡公主,明明已经赏给大皇子又转赠给小姐,结果她一开口就说动皇上再把东西要回去,这叫什么道理?小姐怕殿下为难把东西送了,结果还要被殿下埋怨,吃力不讨好,当真冤死了!”
接下来玉澈还有一大堆抱怨,宁惜醉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只透过门窗望向白绮歌单薄身影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从衣袖里掏出圆圆扁扁一只铜皮小盒塞到玉澈手中:“酒都喝完了,没法再给白姑娘送佳酿来。这是三十多年的老酒膏,你拿去给白姑娘,问她今晚有没有心情到宫外走走——宁某新近向义父学会了勾兑酒膏,她若愿意的话可以到安平客栈来尝尝。”
玉澈接过盒子好奇端详,回过神时宁惜醉已不见踪影,只留下醇香浓郁的酒膏染醉寒风,仿佛这冬天也不那么冰冷了。
收到酒膏时白绮歌歉意油然而生,宁惜醉一路跟随她来到帝都已经几个月,仔细想想一直都是他来皇宫“顺路”看她,而她却连一次主动见面都不曾,大概是潜意识里不希望易宸璟多心,又或许是她习惯了宁惜醉的主动与温和。
总之,这次白绮歌决定做一回上门客。
易宸璟去赴阮烟罗的宴席,暗袭事件后一直寄宿东宫的偶阵雨不免无聊,傍晚时实在耐不住寂寞来到敛尘轩打算找白绮歌陪她,谁知白绮歌也出宫不知所踪,极度枯燥无奈下偶阵雨只好放下千金小姐的矜持,追在爱理不理的玉澈身后聊到天黑,不知不觉躺在易宸璟曾经住过的卧房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晚太过不同寻常,隐隐约约透出命运捉摸不定的味道,注定了悲剧即将发生。
拨给胭胡使者暂住的客殿内,熏香温黁,烛色缠绵,昏黄光线夹杂着胭脂甜腻,无端生出十二分暧昧味道。易宸璟掀起轻纱帷帐,朦胧之后是衣着暴露的阮烟罗,胸口依然挂着夺目明珠。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笑语轻荡,眉目含情,阮烟罗半坐半躺,盖在身上的蝶纹丝绡薄如蝉翼,更衬得肌肤如雪。
饶是如此香艳美色横陈眼前,易宸璟仍面无表情近乎麻木,声音语气没有丝毫改变:“赤血鲛珠于你而言毫无用处,开个条件吧,要如何你才肯把赤血鲛珠归还?”
不含温度的直白质问让阮烟罗露出做作的幽怨表情,仔细看她眼眸却蕴藏着笑意,朱唇轻启,吐息如兰。
“这还用问,我想要的,不就是太子殿下你么?”
第266章 绯色陷阱
易宸璟是众多皇子中最洁身自好的一个,以前是为了红绡,而今是为了白绮歌,即便面对充满魔一般魅惑力的阮烟罗仍心志坚定,不动如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概是清楚自己的魅术对易宸璟无效,阮烟罗摆下**阵却并不算过分,易宸璟离她远,她便纤指执杯半举遥敬:“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沉闷,难得能请来太子殿下,我可是高兴得很。至于赤血鲛珠……我若是玩得开心,兴起之时还给太子殿下也说不定。”
“那就要看烟罗公主怎么个玩法了。”易宸璟不动声色淡道,手指微微一动。
细小动作没能逃过阮烟罗精明双眼,放下酒盏扬了扬手,旁侧帷帐轻动,似是有人躲在后面。阮烟罗咯咯娇笑:“太子殿下如此性急,烟罗哪敢与您独处?三千自小就是我的贴身护卫,离了他我会害怕,殿下不介意我们风花雪月时他在旁边吧?”
易宸璟冷哼一声,指间半尺刀锋敛回袖内。
对女人动武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易宸璟也只不过将之作为走投无路情况下的最后手段,他早料到姬三千可能寸步不离保护阮烟罗,凭他身手,击败那个高瘦冰冷的胭胡护卫基本没有可能。
“不过来喝一杯么?祈安公主那么好酒量,太子殿下应该不比她差吧?”见易宸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受引诱,阮烟罗故意长长一声悲叹,“我就这么不得你喜欢?见我总像见了妖怪似的。本来还想和殿下说说遥皇陛下都不知道的秘密再谈谈交还这珠子的条件,看你如此嫌弃,真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目光假装不经意略过赤血鲛珠,易宸璟沉默片刻迈着僵硬步伐走到低矮的小案前,别别扭扭地坐在软席之上,与阮烟罗不过咫尺距离。
所谓的秘密信息尚是次要,漠南五使就要离开中州了,易宸璟不想放过索回赤血鲛珠的最后机会,哪怕不得不忍耐阮烟罗的纠缠,只要能夺回赤血鲛珠还白绮歌昔日容貌,他不在乎被人误解嘲笑。
才一坐下,阮烟罗就蛇一般缠卷上来,细腻如瓷的肌肤隔着衣料摩挲轻蹭,葱白指尖滑到易宸璟胸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整齐衣襟,不过片刻便弄得易宸璟衣衫散乱,面色铁青。
“自重。”咬着牙挤出两个字,易宸璟极力控制自己目不斜视、笔直端坐,结果换来阮烟罗嘲笑连连,贴得更紧。
“喝酒——别动,我喂你。”阮烟罗端起酒盏,自己先浅饮一口后送到易宸璟嘴边,艳红双唇也随之贴近清瘦面颊,暧昧地气息轻吐。
来自异域的胭脂香味扑鼻而来,连过于浓烈的酒香也被压制。易宸璟终于忍无可忍推开黏在身上的妖娆女子,勃然大怒:“够了!我没时间与你周旋!胭胡国到底有何目的,你屡次挑衅绮歌为了什么,这些你可以不说,我只问你,究竟怎么做你才肯交还赤血鲛珠?”
阮烟罗收起魅笑,眼神里多了丝嘲讽:“殿下口味真是独特,放着美人春色不要却死死护着一个丑女人,如此痴情连我都要被感动了。不如这样,喝了这杯酒再陪我聊一聊,我就将这破珠子还你如何?”
“只是不知道烟罗公主这杯酒里是不是还藏了其他猫腻。”易宸璟冷笑。
他可不认为阮烟罗那么好心,一杯酒就能满足她深藏不露的心思目的,他是谨慎惯了的人,这杯酒,他绝不会草率入腹。
对于易宸璟的谨慎小心,阮烟罗以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作为回应,妖孽似的眼神荡漾轻狂,低声细语带着讥讽笑意。
“殿下小心有什么用呢?须知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易宸璟无暇去思考阮烟罗的话藏着多少深意,头晕目眩与渐渐袭遍全身的无力感觉使得眼前一片昏黑,就好像夜色降临而无烛火照明,四周只有望不到头的黑暗与虚幻。他从进门起就很小心,尽量不去碰任何东西且滴酒不沾,即便这样也逃不过阮烟罗的设计吗?果然是他轻敌了,最终令得自己落入妖艳的异国公主埋伏。
双眼慢慢迷离模糊,耳中也听不真切谁在说什么,易宸璟无意识抬手想去拉住那抹越来越看不清的身影,却在半步之内轰然倒下。
润泽的唇瓣勾勒出得意笑容,阮烟罗转动酒盏,灵活舌尖贪婪地吮吸最后一滴酒液,眸子里满是意料之内的自豪:“以为不喝酒就没事了?大遥皇子当真见识浅薄,竟不知世上还有比烈酒更加醉人的东西。”丢了酒盏跪坐在软席上,指尖抚触沉沉睡去的清俊男人蜜意轻怜,表情却是完全不合的嘲讽:“三千,你说这男人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愚蠢?他明白要防我下药,厌恶我身上浓烈的脂粉味道,唯独没想过那酒香竟也是棋中一局,不过能醉倒在‘仙人香’中也算是他幸运,几百年的老仙树才制得一点点‘仙人香’,一次就用了这么多我可是心疼着呢,便宜他了。”
半透薄绡无风自动,隐藏在帷帐后的高瘦男子走出,皱着眉头发泄似的踢了易宸璟一脚:“属下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男人,我胭胡多得是儿郎,何必跑到中州来寻觅?”
“因为胭胡没有皇子将军呀。”阮烟罗看着易宸璟沉睡面庞自然而言地回答,长长指甲挑开已经半敞的衣襟,指肚沿着起伏胸膛轻轻划过。多年征战给易宸璟留下许多伤痕,触及近肩处一道长长伤疤时,阮烟罗目光一寒:“他是名动中州的将军,也是即将手握遥国大权的未来皇帝,比起他的身子,我更喜欢的,是他项上人头。”
许是答案让姬三千感到莫名高兴,刻板表情里竟然透出一丝笑容:“那公主的意思……是要杀了他?”
阮烟罗一声叹息,嗔怒地瞥了姬三千一眼:“谁说我要杀他?你不想全身而退平安回到胭胡了?空余一身蛮力没有脑子,这些年你跟着我就什么都没学会么?我留他在这里自然有用处——他可是深受遥国百姓拥戴的太子,假如明天一早朝中大臣纷纷传言他与异国女子同床共枕、一夜**,就算是遥皇也保不住他的脸面和名誉了。”
姬三千惭愧低头,目光却偷偷瞄着阮烟罗暴露在外的纤细脚踝,心里颇为不甘:“他的名誉毁了不要紧,这样一来岂不是连公主的清白都……”
“清白?清白值几个钱?”忽地收起妖娆姿态,阮烟罗冷冷笑道,“左右我不过是个庶出公主,他日要么嫁给王侯要么送走联姻,这身子给谁不是糟蹋?胭胡只是个小国,既不能与遥国对抗又禁不住那新起的神秘国度侵吞,为今之计只有从内部瓦解消磨遥国实力让他们二虎相争,如此方能为胭胡求得一线生机。”
“只要公主愿意,逃离胭胡并不难——”
“三千。”淡淡打断姬三千,意义不明的眼神凝视着似乎有些冲动的护卫,阮烟罗又露出笑容,黯淡而平和:“谢谢你这些年一直保护我。既然我生为胭胡公主就要承担起责任不能逃离。如果有朝一日我胭胡也能像遥国这般称雄天下,那时我愿舍了一切,和一个爱我的人远走高飞。”
没有任何许诺,甚至连谁的名字都未曾提起,姬三千却亢奋不已,仿佛看见遥远未来有着梦一般的结局。
“三千愿保护公主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低垂的精致面颊挂上无声冷笑,那角度只易宸璟一个人能看得到,他的眼却紧闭着。阮烟罗动了动身子,再抬眸时眼里一片迷蒙,动手褪下半边衣衫露出雪白肌肤后指了指自己颈项:“这里,帮我留些证据,好不容易把他骗来,总不能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起初姬三千懵懵懂懂没太明白阮烟罗的意思,见她微扬头颅轻轻闭上眼方才明白,自己居然捡了个莫名其妙的便宜。狠狠咽了口口水,姬三千慢慢走到阮烟罗身边单膝跪地,昏黄暧昧的烛光掩映下埋首香肩雪肤之间,滚烫双唇野兽般撕啃着,不过片刻便全身火热,某处欲念无法压抑,高瘦身躯不顾一切重重压下,将体态妖娆的女子完全覆盖。
“你还想来真的……起来,压死我了!”软烟罗边笑边骂,双手揽住姬三千后颈送上一吻,趁着他发愣瞬息逃也似的滚向一旁,而后捡起地上织锦披风将自己包裹得严严严实实。姬三千意犹未尽又不敢贸然上前,口舌干燥难忍,只得低着头尴尬地掩住某处听阮烟罗细细吩咐:“你带来那六个手下应该还在帝都吧?我打听过,白绮歌已经搬出东宫回到敛尘轩居住,那里没什么人看守,想要摸进去十分容易。这药你给那六人服下,趁着今晚太子不在宫中把事情办了——你想上也可以,这会儿是不是难受的很?”
姬三千面红耳赤,头低得不能再低,艰难却诚实地点了点头。
“去吧,**一刻,别耽误了你们的乐子。”阮烟罗挥挥手眼看姬三千狼狈离去,咯咯笑声回荡殿内。回到易宸璟身边,柔软身躯伏在温热胸膛上倾听着规律心跳,阮烟罗抹去唇角残留媚药安然轻笑:“没有了你和战妃白绮歌,过几年大遥还有几个能冲锋陷阵的勇将?太子殿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期待明天?期待你们夫妻二人双双**、成为天下笑柄的瞬间……”
第268章 乱麻一团
遥国最耻辱一夜之后三天,白绮歌几乎滴水未进、彻夜不眠,易宸璟被遥皇禁足东宫正殿不许见任何人,她又要每天被传来传去解释那晚不在敛尘轩的原因,纵是身子不疲,心也累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期间她去将军府看过偶阵雨,活泼娇气的少女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终日蜷缩在床榻一角紧紧抱着身子,好像四处无不是要伤害她的罪恶双手。偶遂良没有则怪白绮歌,但言语态度终不像以前那般热络,眼看唯一女儿如惊弓之鸟心智错乱,纵横戎马大半生的老将军迅速苍老,人也变得沉默寡言。然而最让所有人意外且怀疑的是,偶阵雨对任何人都视而不见或惊恐躲避,唯有见到白绮歌时忽然爆发,小小身躯冲到白绮歌身边一顿捶打,打没了力气就去咬,在白绮歌手腕上留下深深一道渗血齿痕。
“假如事情与祈安公主无关,偶小姐缘何见了她这般愤怒激动?平日祈安公主都在敛尘轩居住,偏偏那日不见踪影,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有朝臣提出质疑,矛头直指白绮歌,她只能沉默以对。
偶阵雨为什么这么愤怒她也不知道,甚至她根本没想过那晚出宫后偶阵雨会来找她并在敛尘轩过夜,早知如此,她又怎会置那无辜少女于不顾,跑去宫外与宁惜醉酣饮解忧?
说到底,始终是她有不对的地方。
白绮歌的沉默让谣言越传越凶,因妒生恨指使贼人暗下毒手结果忘记提防外人被异域公主勾走了夫君……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从皇宫扩散到帝都每一个角落,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战妃的名号似乎也染上一层黑墨,提及时总要比从前多上几分轻蔑之意。
“绮歌不会做那种事,我也是被胭胡使陷害的。”紫云宫偏殿,难得遥皇与皇后都在场,易宸璟面对严厉质问只淡淡说这一句。
“你说没做就没做?这天下真真假假是不是都凭你一张嘴决定谁对谁错?”遥皇怒气冲冲,全然不顾旁侧还有朝廷重臣和几位王爷,显然是气到极点。易宸璟是太子啊,身为太子去赴异国使臣的宴席居然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更糟糕的是还被其他国家使者撞见,大遥脸面何存?他这个皇上脸面何存?
皇后不像遥皇那般愤怒,扫了眼一左一右站着的白绮歌与易宸璟,冷冷哼了一声:“本宫看这件事未必就是太子与祈安公主的错,那偶家的小丫头不顾身份整日在宫内乱跑,本身就不成体统,再说那晚祈安公主并不知道她会去敛尘轩,怎么可能指使恶人施暴?皇上生气臣妾理解,可也要秉着公道处理才行。”
“她的事先放一边,就算没有暗害小阵雨,私自出宫也是重罪一条。”遥皇懒得看皇后,事关后宫风气且皇后主动要求干涉,他没办法硬说不许,这也是今天心火旺盛的原因之一。收敛起怒意放低声音,遥皇脸色依旧沉冷:“现在最需要解决璟儿的问题。漠南五使作为友邦使者身份非同寻常,朕早说过一切事宜都要小心妥善处理,先前烟罗公主几次出语调戏朕看在眼里,璟儿做的也算得体,怎么偏就最后关头出了岔子?再有不到十天五国使者就要离开了,闹出这种事你让朕怎么为你收场?”
“那日是阮烟罗下药让我醉倒,儿臣什么都没做过。”
“你出去就这么说,问问谁信?”遥皇怒极反笑,重重一拍桌子。
易宸璟闭上嘴不再辩解。该说的他都说尽了,这几天他悔过、气过,为自己的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为自责过,但事情已经发生,再懊悔也于事无补。遥皇劈头盖脸的责骂令他厌烦,无处不在的议论更是让人恼火,唯一能当做安慰的是白绮歌信任目光,那种不需言语却心有灵犀的默契。
他信她不会伤害偶阵雨,她信他不会妄动色念,暴风骤雨中,需要的也仅仅是彼此信任支持。
早没了权势只剩空壳的右丞相见遥皇举棋不定,轻咳一声探了探身:“现在不只满朝文武和漠南五使关注此事,就连民间也都等着看皇上如何决断,宫内有恶人为非作歹事小,胭胡与我大遥关系事大啊!臣恳请皇上妥善处理,既不损我大遥颜面又能安抚胭胡使者,最主要的是,还偶家小姐一个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她一介草民在宫里到处撒野是公道吗?那贼人为何不去其他地方偏对敛尘轩下手,还不是平日里你们看敛尘轩势力单薄好欺负造成的?要说公道,最该给祈安公主才是。”皇后久不出浣清宫,一旦出场便处处彰显皇后威严,那些朝臣虽然知道遥皇厌恶皇后却也不敢冒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昔年隶属司马将军和姚丞相的残余势力亦没有斩草除根。
明哲保身,个个都精通得很。
遥皇沉默少顷,再开口问向皇后,凌厉目光却是向白绮歌望去:“皇后对祈安公主倒是关照得紧,之前有过往来吧?”
“她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人,臣妾身为皇后理应多些关照才对,宫中礼节繁琐,哪一样不得手把手地教着?”皇后丝毫没有紧张之色,一言一语对答如流,白绮歌和易宸璟却对望一眼,心里暗道要糟——皇后偏袒得如此明显,倘若遥皇把白绮歌归入皇后一派势力,今后免不了要给她穿小鞋狠打压了。
果不其然,遥皇看着白绮歌冷笑,曾经的慈祥形象荡然无存:“谁会成为太子妃尚无定论,皇后准备做早了。小阵雨虽然失去资格,那边不是还有一直想要联姻的烟罗公主吗?既然生米已煮成熟饭,不如就让璟儿娶了那烟罗公主扶为正妃,一举两得,还能落个天下太平。”
遥皇说的是气话还是真有这个打算无从分辨,易宸璟只顾着沉下脸色,倔劲儿上泛:“儿臣说过,此生非绮歌不娶!”
“睡都睡了你还理直气壮说非谁不娶,朕看你就是欠教训!”遥皇气急,随手抓过茶杯就要往易宸璟头上摔去,吓得一众大臣急忙上前阻拦。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打坏了太子殿下可怎么办?”
“那胭胡只是个漠南小国,公主再高贵也不及我大遥太子尊贵,皇上万万不可为了个小人物伤了太子殿下呀!”
“大不了娶了烟罗公主便是,封她个侧妃算是给胭胡面子了,也不为至于难太子和祈安公主……”
一时间众朝臣各抒己见,多是向着易宸璟的,却也有少数诸如右丞相之流在后面冷笑。事实上目前的遥国除了易宸璟之外再没有合适的太子人选,处处与易宸璟作对的人大致分成两派,一派是右丞相所属,因为大皇子被撵下太子之位而失势意图报复的,另一派则暗中作祟,想要将被封王边陲的五皇子易宸暄再度扶起。
这样情况下易宸璟犯了足以令遥皇龙颜大怒的错误,别有用心之人自然借机起事,白绮歌虽然感动于他的执着,担心却是无可避免的。然而她也知道自己的担心毫无用处,事情闹得这么大,无论是易宸璟还是遥皇都不能轻松解决,就算偶将军和偶阵雨不继续怀疑她,阮烟罗也会为了自己的“清白”以及更深层的目的纠缠不休。
混乱中几不可闻一声叹息,白绮歌挪了挪站得发酸的腿,垂下眉眼静心思考,没有注意到来自另一侧忐忑而温柔的目光。
“皇上,胭胡国副使求见。”陶公公低声向遥皇通报。
遥皇皱眉,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准见。”
吵闹声被不请自来的胭胡使副使驱散,殿内目光齐刷刷望向门口,一度被遥国文武大臣当做笑料的索南一改奴颜屈膝表现,胸膛挺得老高。
皇后一声哼笑,不屑意味赫然分明:“副使这时候前来所为何事?该不会是受烟罗公主之命来商议联姻事宜的吧?”
有些人天生奴性,就算披了张富贵皮囊仍直不起腰,即便勉强扳直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事,被人呵斥两声后又奴隶一样弯下去了。有易宸璟风流绯闻在先,索南本想倨傲一些装装样子,无奈皇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份气焰也就越来越弱,最后干脆恢复成缩头缩脑的窝囊状态:“皇、皇后误会了,我们公主并没有逼婚之意,派我来正是为了转告太子殿下和遥皇陛下不要多想。我们公主说那件事是她心甘情愿的,恳请遥皇陛下别怪罪太子,这件事绝对不会传回漠南,请放心,放心……”
阮烟罗居然没有拿这件事作威胁提些条件?索南带来的传话让遥皇等人均感意外,心情却放松不少,唯独易宸璟冰冷脸色依旧——他本来就什么都没做过,什么叫她阮烟罗心甘情愿?主动勾引、下药害人还假装**,到头来反倒是她当了好人,这份人情简直卖得莫名其妙!
吃亏的一方不追究,那么这件事就好解决多了,遥皇阴沉数日之久的脸上终于见到一丝晴朗,礼貌地送走索南后又遣散屋内议论不休的众人,只剩下似乎有话要说的皇后没有离去。
“司马荼兰,你干的好事!”人一离去,遥皇的脸色又急速变化,冰冷愤怒。
“我干的好事哪有你多?”皇后镇定自若,好整以暇地玩弄着长长指甲,语气寡淡无味,“棒打鸳鸯,毁人所爱,这么多年你一直没变过。”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一些遥皇不愿想起的往事,一时无语,只剩停不下的咳声。听着那咳声剧烈痛苦,皇后冷淡面容微有变化,迟疑片刻却又失去表情,挑起唇角笑得人心寒。
“易怀宇,你已经老了,还不肯放手是吗?那就由我来帮你吧——累着你一生的大遥江山,覆灭它如何?”
第269章 相见时难
至漠南五使离开的前一天,白绮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遥皇撤销了易宸璟的软禁却下令不许他们二人相见,没有其他人伺候的敛尘轩内,白绮歌还要亲自照顾被打了一顿浑身是伤、连下床都做不到的玉澈,身心俱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阮烟罗所言,那之后她再没有生起任何事端,热闹的前朝后宫渐渐冷却,发生过的事,未发生的事,真真假假都付与苍茫大雪,得不到个结果。
不,应该说,结果还没有到来。
强·暴偶阵雨的一伙恶徒仿佛人间蒸发查不到半点痕迹,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旁人对白绮歌的怀疑却是越来越深——为避免牵连宁惜醉,她始终不肯说出那夜出宫究竟去了哪里、与什么人相见,于是各种无限夸大的想象便漫天横生,到易宸璟得知遥皇对白绮歌做出的处理时,想要为她申辩已经来不及。
“别以为朕不知道她和皇后那点儿勾当。皇后私下与漠南诸国往来频繁,其中竟也有那新国势力,你敢说她白绮歌毫不知情吗?当朕老糊涂了?”面对易宸璟怒气冲冲的质问,遥皇给出答复十分明确,“朕已经网开一面让她自行选择,要么默认与漠南势力勾结的事实承担罪名,要么去平定边陲新国作乱势力以证明对我大遥的忠心,她自己选择了后者,朕并没有拿刀逼着她。”
作为广戍将军去南方边界讨伐逆乱,这就是遥皇对白绮歌的处理结果。
沙场无情,生死不定,说什么等她立下战功便可将功抵罪重归帝都,可谁又能保证她不会马革裹尸还?纵是对白绮歌的聪明才智深信不疑,易宸璟仍然不敢想象战乱中她会遭遇什么,获知萧百善不会一同出战,心更是高悬难安。
圣旨已下,金口玉言,既定的事情再无更改可能,易宸璟只能接受现实,既期盼又抵触白绮歌封将那日到来——白绮歌封将之日,也是他们夫妻获准再度相见之时。
事情发生变化之快令人始料未及,白绮歌去找皇后,得来一句“皇上的决意,本宫爱莫能助”,别无他话。想想也是,皇后再多手腕心计也只能在暗处,遥皇公开宣布要她做广戍将军征讨新国,难道还能让皇后跳出来大喊不行么?气只气这一系列事她就像风中孤叶随波逐流,根本不能掌控自己命运,莫说太子妃之位,便是离易宸璟也越来越远了。
也不知遥皇是不是故意的,封将恰好安排在漠南五使辞行同一日,送别处百官相随,封将台上披着战甲的人形单影只,直到另一抹同样孤寂的身影到来才显得不那么寂寞。
“三日后出兵。”白绮歌淡笑,眉眼萧索。
“都是些不太熟悉的副将,托付谁也不放心。你照顾好自己,无论胜负,切记安全为上,我会想办法劝服父皇让你早日回来。”手指绞起头盔里涌出的一丝长发,易宸璟勉强自己笑对,却从白绮歌明亮双眸中看见自己的笑容惨不忍睹。
白绮歌点点头:“应该不会有事。毕竟是新起小国,大概统兵将领也是些乌合之众,戍边军四万兵力想来对付个小国不成问题。”
“轻敌会致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都经历这么多生生死死了,也不差这一次。”见易宸璟露出黯然神情,白绮歌赶忙岔开话题,“封将都是有喜宴的,既然没人来贺,索性你陪我喝几杯好了。这几日茶水都喝不上几口,实在委屈了我的口舌。”
易宸璟颇有些无奈:“是不是那只绿眼狐狸把你惯坏了?以前偶尔喝酒当做享受,现在几天不喝就觉得是受苦,你这酒瘾……以后我怎么养得起你?宫里的藏酒够你豪饮吗?”
“你愿意的话我养你也没关系。”
“……大言不惭,小心闪了舌头。”
心情沉重,聊的却都是些轻松话题,像是约好一般,两个人谁也不提那些苦涩艰辛,不去谈那个可怜的少女与即将离开的阮烟罗。
相聚时难别亦难,聚多离少时忘了珍惜,待到明白在一起的弹指间都那般珍贵时,已是聚少离多、甚至可能天涯永隔的局面,岂会让那些扰人心烦的事再浪费短暂缠欢?因为太懂,所以绝口不提。
一壶清酒两杯盏,三四声浅笑,五六朵素雪飘零,七是桌上菜碟,八是红烛垂泪数,九霄云外听不见离人低语,十指相缠。
那晚敛尘轩安静如昨,床边战甲整齐雪亮,刺得人眼生疼。借着酒醉微酣,易宸璟紧抱白绮歌躺在榻上,长明灯暗,窗外月明,不动,不语,看似都闭着眼却谁也没睡。
许久,大概午夜时分,易宸璟叹了一声:“你是不是太过相信我了?好歹阮烟罗也是个姿色出众的女人。”
“就凭你那酒量定是醉得跟死猪一样,有心也办不成事。”白绮歌毫不避讳,语气里还带着几丝调笑,“下次记得,醉人的不只有酒,女人身上的香味比酒更毒。哪天你胆敢红杏出墙的话我就放上百种香料酒膏,熏得你大醉十年。”
“最毒不过妇人心。”易宸璟挑起唇角却马上发觉不对,重重捏了捏白绮歌下颌,“红杏出墙不是说女人的么?”
白绮歌低头在他指上轻咬一口,瞪了瞪眼:“哪有男人被女人‘强宠’的?你不是女人是什么?”
本想威胁阮烟罗却反被其设计“强宠**”,这是易宸璟一辈子都难以洗刷的耻辱,哼哼两声不再反驳,倒是在锦被下将白绮歌囚得更紧。别人都不信他与阮烟罗之间无事发生,唯独白绮歌坚信,易宸璟也不去辩解,反正对他来说只要白绮歌信他就够了,清白什么的,不都是为她才需要的么?
同一天夜里,心情并不算太好的人不只敛尘轩才有,帝都几十里外,荒凉的驿站客栈里,坐在窗边的妖娆女子托着腮,目光冷然。
“白绮歌你又不是没见过,怎么会找错人?我的戏算是白演了,他们两个人只会越发亲密。”
“当时就已经发现卧房里的人不是白绮歌,只是那药性太过霸烈,真的停不下……”姬三千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低着头差点儿羞愧而死。
第二日消息传出他才知道被强·暴的少女是遥国大将军独女,幸亏这少女与白绮歌中间夹着易宸璟多少算是敌对,不然这一番设计就不会影响到白绮歌了。阮烟罗的算计虽然没能完全实现,易宸璟和白绮歌仍旧感情牢固,不过能让遥皇龙颜大怒之下派白绮歌去做广戍将军讨伐新国,也算是有所收获——阮烟罗只透露给遥皇新国大致兵力,却没有告诉他,那新国的王运筹帷幄,极善排兵布阵,倘若白绮歌率四万戍边兵力前去征讨,回来的只会是尸骨一捧。
摆摆手,阮烟罗伸了个懒腰:“算了,怪你也没用,以后想办法戴罪立功吧。我要休息,你出——”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礼貌的敲门声。阮烟罗看了姬三千一眼,扬了扬下颌:“开门,许是那位的信使。”
姬三千小心翼翼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个碧目雪肤的年轻男人,浅金发丝煞是惹眼,温文尔雅的笑容衬出一身贵气雍容。微微皱眉,姬三千横身挡在门口:“你是谁?”
“宁某只是个游商而已,听说烟罗公主藏有稀世珍宝,特来拜访求购。”
“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响亮,连异国游商也有耳闻?”寻常人不会知道她是胭胡国公主,知道的必然不是善茬。阮烟罗面不改色,笑容一如既往地魔魅诱惑,“不知道公子想要的珍宝是什么东西,该不会……就是说我吧?要劫财掠色,公子单枪匹马是不是太鲁莽了些?”
宁惜醉耸耸肩,目光直射向阮烟罗雪白胸口,唇角微扬:“都说了宁某是来求购的,就是不知道烟罗公主肯不肯卖。”
“下流坯子。心怀不轨的男人多去了,装作商人的却只你一个。怎么,是要买我的人么?只怕价格你经营一辈子也出不起。”阮烟罗咯咯娇笑,单手覆在胸口半遮半掩,更多了些诱惑味道。
宁惜醉打了个哆嗦,急忙正色:“不玩了不玩了,烟罗公主功力深厚,在下实在对抗不起。今天来是想问烟罗公主,那颗珠子是否愿意卖给在下。”
听对方提起珠子阮烟罗方才明白,他哪里是再看她半露酥胸,看的分明是她胸口挂着的赤血鲛珠!妖冶笑容立刻减弱七分,揉进些许冷傲嘲讽:“这珠子价值连城,也不知道公子愿意出多少钱,吃亏的买卖我可不做。”
“这个数。”伸出一支手指晃了晃,宁惜醉笑得明朗无暇,“一铜板。”
“滚!”看出宁惜醉根本不是来谈买卖而是来找茬的,姬三千不再犹豫,抬手就往宁惜醉面门抓去,却不料一道身影更先于他自宁惜醉身后闪出,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经冲到阮烟罗身边。
一道寒光划过,锋利软剑横在阮烟罗纤细颈间。
“三千!别动——”阮烟罗失声惊呼,花容失色,姬三千立刻僵住身子不敢再动弹。胸有成竹时阮烟罗不惧谁威胁,但眼前两个男人来历不明出手又极其干脆,她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连挟持他的人用剑挑断丝线抢走赤血鲛珠时也不敢乱动半下。
光芒夺目的赤血鲛珠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后安安稳稳落入宁惜醉掌心,细细观察确定后揣入怀中,明朗笑容如故:“多谢烟罗公主。”
眼看宁惜醉抢到东西要走,阮烟罗急忙喊道:“慢着!总该告诉我你是谁,也是白绮歌手下吗?两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能耐?”
宁惜醉头也不回朝后面摆了摆手,留下的话像是玩笑,却又带着几分认真。
“若是为了白姑娘,当回恶人又何妨?”
第270章 银甲女将
遥皇最后的慈悲是给了白绮歌和易宸璟三天相聚时间,第四天一早白绮歌就要整装启程,与两位副将一同赶往大遥南陲同戍边军汇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才从北征的逃亡中归来没几个月,再次披上战甲白绮歌百感交集,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这身将军甲衣不属于她,或者属于她也好,那么就像从前那样,有同样戎装的易宸璟陪伴身旁。
当然,一切只是美好愿望而非现实。
那三天里两个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叶花晚和傅楚轮番来劝慰反被白绮歌坚强笑容安慰,易宸璟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站在白绮歌身边握着她的手,一刻都不肯放开。这景况看着温馨,心里的苦却是各人自知,强颜欢笑中,唯独傅楚满面忧色。
“看他们这样,总觉得像是诀别。”
“才不会呢,白姐姐聪明又勇敢,就算上了沙场也是巾帼英雄!”叶花晚连唾三口,黏上傅楚不停摇着胳膊撒娇,“师兄,我们也跟白姐姐一起去好不好?宸大哥不在谁来照顾白姐姐?她最近身子一直都不好,瘦得让人心疼……”
傅楚摇头苦笑,拍了拍叶花晚头顶:“傻叶子,你以为我不想吗?皇上特地下旨不许任何有关之人同去,就连同行的副将也都挑与白姐姐没有过接触的,这次是真的只能靠白姐姐自己了。”感觉到衣袖被轻轻拉了拉,傅楚低头,温柔不尽:“怎么了,荔儿?”
坐在轮椅里的盲女脸上有着悲伤神情,细声细气:“荔儿能帮姐姐做些什么?我手笨,什么都不会,连送姐姐远行都……”
“什么都不用做,白姐姐疼你,你每天按时吃药养好伤她就会很高兴了。”看着荔儿变形感受的双腿,傅楚咬了咬嘴唇,“荔儿,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腿和眼睛,等白姐姐凯旋时我们一起去接她好不好?”
荔儿乖顺地点了点头,微微有些红润色泽的小脸漾起期待笑容,却看不见傅楚面上凝重。
腿骨断了这么多年,眼也盲了很久,要恢复谈何容易?傅楚又不是大罗金仙,所学医术有限,这几个月除了劳心筹谋大遥前朝政事外一直在尽力寻求治愈荔儿的方法,白净安和的少年面上黑眼圈已经很久没有褪去过了。
三个人刚陷入沉默,外面战廷咚咚敲门,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时辰已到,该去送太子妃了。”
辰时三刻,天命吉时,大遥新封广戍将军将拔马南驰,率南陲广戍军征讨乱党。
比起北征时庞大的送行队伍,广戍将军出征显得寥落冷清,宏伟城门前三道身影孤孤单单,对面是十余个送行的人,而城门之下龙辇华盖,正是面无表情看着一切的遥皇。
“路上小心。”旁若无人地轻吻白绮歌眉心,易宸璟侧身向两位副将拱手,“一路辛苦,还请两位将军多多关照,她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请多加包涵,宸璟感激不尽。”
“太子言重了,保护主将是我等分内之事。”两位副将受宠若惊,急忙拱手还礼。
随白绮歌同行的两位副将都很年轻,论阅历比偶遂良、萧百善等不知差了多少,易宸璟不寄希望于他们能辅白绮歌征战杀敌,但求二人能护她性命周全即可,只要活着,希望就还在。
白绮歌在易宸璟胸口轻轻一推:“回吧,耽搁了时辰皇上又要怪罪了。”
易宸璟懒得回头去看此刻遥皇是什么表情,依依不舍放开白绮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等你回来。”
是不是有命回来尚未可知,倘若她真的葬身沙场,他要在那冷寂的皇宫里等上一辈子,等到地老天荒吗?白绮歌无法许诺什么,只能回以微笑。
或是看不下去两人悲怆缠绵,同来送行的宁惜醉一声轻咳走到易宸璟身边,面上仍是惯常的温良笑容:“临走前也没能找到好酒为白姑娘送行,宁某这儿有个小礼物,送给白姑娘略表心意吧。”
绣工精细的红色锦囊递到白绮歌面前,白绮歌接过锦囊好奇地打开,而后一声低低惊呼:“赤血鲛珠?!”
那锦囊里滚出的,正是被阮烟罗强行要走的赤血鲛珠。
“商人总要囤积居奇才有利可图,这珠子价值连城,白姑娘可得好好保管,至于这个人情嘛……等白姑娘胜利回到遥国再还吧。”
宁惜醉的神通广大白绮歌早有了解,赤血鲛珠世间仅此一颗,他自然是从阮烟罗那里获得,至于是怎么得来的,白绮歌不想去问。有关宁惜醉,她愿交付所有信任,哪怕明知他身份并不一般。
“这珠子还是先放在宁公子手中吧,我带去不易保管,弄丢就可惜了。”白绮歌摇摇头又把赤血鲛珠还给宁惜醉。
宁惜醉沉吟少顷:“也好,回来再说。”
易宸璟似是不经意看了宁惜醉一眼,心下疑他为何会持有赤血鲛珠,想了想却没当场发问。两个男人难得和平地并肩而立,身后扁着嘴的叶花晚眼圈泛红,咬了咬牙,一步窜到白绮歌面前:“别说了别说了,白姐姐快走,这两个人成心想让我哭!”刚吼了一句,小丫头就再忍不住,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白绮歌把叶花晚揽到怀里拍了拍颤抖的小脊背,忽地又把人推开,转身毫不犹豫翻身上马,朝着城门方向遥遥拱手,声音嘹亮。
“乱党平复日,绮歌归来时。望皇上信守诺言,末将告辞!”
也不问华辇里静坐的王者是否有话要说,朱衣银甲的女将军已调转马头一声高喝,朝着中州最南方绝尘而去。
生死有命,她却要搏一搏这天命,不教爱她等她的人沦入绝望,不让曾走过的风风雨雨化作泡影,以我手中剑,守此生所爱安宁!
身后,望着桀骜背影的两个男人骋目张望,直至那抹熟悉的身影消失不见。握了握手中锦囊,宁惜醉长出口气:“白姑娘穿上战甲比殿下更有气势。”
“她太要强,总是勉强自己做些险事。”易宸璟答非所问,沉默片刻,转身的刹那低声轻道,“替我照顾她。”
“你的伟大父皇下令不许任何有关人士跟去啊,在下又能怎么办呢?只是个本分经商的良民而已,真是……”见易宸璟步伐沉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宁惜醉无奈苦笑,随性摆了摆手,“知道了,我会尽可能照顾她的。”
就算他装得再像又能怎样?易宸璟十分笃定,这只看似纯良无害的绿眼狐狸肯定会暗中跟随白绮歌去南陲——宁惜醉并非大遥百姓,自然不需遵守遥皇的各种命令,而他又是极其关心白绮歌的,昔日刀山火海都肯陪她闯,这次又怎会弃她于不顾?所以易宸璟才会放下那点小小的嫉妒心拜托宁惜醉。
只要有人能代替他保护白绮歌,他不在乎低声下气说些软话。
短暂的送别与长久伫立后,易宸璟走回城中,与遥皇七分相似的面庞上连那份麻木表情几乎都是一样的,只在擦身而过时发出的冰冷嘲笑让父子二人多了些区别。
“现在你满意了么,父皇?”
爱别离,他肝肠寸断,而高高在上的王者漠然俯瞰,只想着天下江山,王朝社稷。也许他真的不适合当帝王吧,在他心里始终有一块柔软之地,为红绡,为敬妃,为白绮歌,为许许多多相识的人,这份柔软让他缺少遥皇与易宸暄所拥有的干脆果断,少了不受感情干扰、凡事无情却能获得最大利益的性格。
有时他甚至会想,如果当初没有与易宸暄争夺太子之位而是寻一处安身之地当个逍遥王爷,像大皇子那样与所爱之人纵情山水,是不是更好呢?
“总算找到你了!跟我回趟将军府!”洪亮急促的声音打断易宸璟茫然思绪,定下心神看去,竟是数日不见的偶遂良出现在眼前。
“偶大将军?出了什么事?”
偶遂良满面急切严肃,不由分说抓住易宸璟手腕就往将军府的方向拖:“小雨终于肯开口说话,那晚行刺之人和辱她清白的人她都说出来了,白丫头是无辜的!”
预料内易宸璟的喜出望外并没有发生,匆匆脚步中,大遥这位命途多舛的太子似是在自言自语,笑容苦涩。
“已经……太迟了。”
像是在为白绮歌的冤屈鸣不平,出征那日晌午,鹅毛大雪翩然而至,将大遥帝都里里外外覆盖成一片死寂悲哀的白色。
“绮歌妹妹已经走了吧?”东宫偏殿,病容未去的女子倚着床榻,目光定定地望向半开窗外。
床边的男子没有说话,端起药碗吹了吹,而后送到素鄢唇边:“喝药。”
“心病,喝这些药有什么用呢?”幽幽一声叹推开药碗,平素温顺的素鄢竟罕见地闹起了脾气,“我只想去送送绮歌妹妹,她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偏要拦我……”
她不喝,苏不弃也不勉强,放下药碗站起身,颀长的身影走到门口,犹豫片刻又折了回来。
“需要的话我可以留下,瑾琰去保护她也一样。”
素鄢缓缓摇头:“不,你去,我只信你。你保护好绮歌妹妹让她平平安安回来,我会好好的待自己,不需你担心。”
俊美精致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抬手把滑落的锦被重又盖回素鄢身上,苏不弃忽地躬身贴近,大概是想要试试素鄢额上温度吧,却被她敏感地躲开。
相处日久,他的心意素鄢应该是清楚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她一味躲避,从不肯与他亲近半分。两个人的关系始终不温不火、不近不远,也只苏不弃这样稳重有耐性的男人才熬得住,一直一直,待她温柔用心。
直起身踏出房门,回头时苏不弃眸光清淡,语气漫不经心。
“等我回来就带你离开皇宫,娶你。”
第271章 敌兵天降
白绮歌对新国了解不多,所知所闻都是从随行的艾、彭两位副将处得知,而他们又是间接听萧百善萧将军说起的,最终源头则是胭胡公主阮烟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新国尚未定国号,也算不得是个国家,牵头的人从未在人前公开露面现身。前年起他们开始四处搜罗文武人才,现在带着大概几万零散民族作为臣民,还有七、八千的精兵,听说都是各国犯下重罪的流徒暴匪,拼起命来十分凶猛。最近他们的活动范围从漠南、漠西渐渐向中州转移,我看用不了多久就会在中州南边边界起事作乱了。”
阮烟罗对新国的介绍只有这几句话,遥皇便是听了这些才决定派兵平叛的,依着白绮歌观点,这决定下得未免有些草率。
敌人的首领是谁?他有什么能力可收服如此之多的臣民、兵力为自己所用?短短三年不到势力壮大如斯,竟顶着虎视眈眈的邻邦立国称王,没有些真凭实力的人可能做到如此地步么?
七八千精兵对大遥四万戍边军,看起来是大遥占了绝对优势,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白绮歌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似乎在南陲等待她的不是胜利,而是弥天大网。
“白将军,后面一直有人跟着,是不是要‘清理’一下?”行了几天路,彭副将对三人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的两骑人马十分介意。
“不必,是我的朋友。”白绮歌笑笑,语气里带了几许温柔,“他们只是商人而已,彭将军大可放心。”
宁惜醉跟来白绮歌并不意外,以他的性格,若是安安稳稳在帝都呆着才让人奇怪。稍稍让白绮歌没想到的是陪宁惜醉一起的是苏不弃而非封无疆,她一直认为封无疆像个管家兼奶娘,人看着又冷又倔,实际上却是个很关心宁惜醉的老头子,说起来……也挺可爱的。
越往南走天气越热,褪下棉衣仍会被炽烈阳光晒得热汗直流,到漠南戍边军营地时,白绮歌的肤色已经明显黑了许多,气色反而较之前更好。许是远离帝都、远离纷纷扰扰的关系,原本复杂心境平静许多,白日里忙着整顿军营军务,夜里或是早早休息或是与在营外搭帐居住的宁惜醉浅斟对酌,最初熟悉情况的阶段很快过去,十日后,白绮歌已开始筹划南行讨逆的事。
“白姑娘不再观察些时日么?来了许多天,我们连对方的影子都不曾见到,与完全不了解的对手交战很容易吃亏。”听说白绮歌打算速战速决,宁惜醉颇为担忧。
“不能再等了,时间有限。”白绮歌决议坚定,隐隐有透露出一丝无奈,“再过一个月就是漠南的雨季,冒雨行军交战会大大加重我军负担。我问过驻守的统领,三天内集合周围四万广戍军不是问题,但粮草肯定跟不上,若是再赶上雨季消耗,可调用兵力将会大打折扣。”
“贸然出战总归是危险,三思吧。”宁惜醉只是摇头,似乎对白绮歌的急迫并不赞同。
白绮歌也发觉自己有些急躁,然而那新国势力仿佛知道遥国准备对他们加以打压似的,六个斥候营同时搜索竟找不到半点踪迹,想要尽快平叛逆乱势力回归帝都,她只能冒险主动出击。
早归,早聚。
因着粮草辎重短缺,最终能同时渡河南行讨伐新国的广戍军满打满算不超过一千九百人,贮藏粮饷可供大军行路十余日,如果要面对的兵力如阮烟罗所说只有七八千倒不成问题,一旦情况不符,对方人马再高出一倍,遥军必败。白绮歌一面派人去邻近的几个城郡调集粮草,一面要求即将出战的一千九百名将士厉兵秣马,在探寻敌方信息无果的情况下做出最后决定。
二月初七,即四日后,遥国广戍军南渡桓水河,长驱直入漠南地区。
彭、艾两位副将早就风闻白绮歌战妃之名,见她决断干脆不拖泥带水,均是佩服得紧,虽然心里也觉得仓促草率了些却被亢奋与激动盖过,别说反对意见,就连质疑都不曾有半句,昔年由偶遂良亲自训练出的广戍军计一万九千人,就这样急急忙忙踏上征途。
从一开始事情就是如此不合常理,隐隐约约注定,之后的战役也不会是大胜坦途。
“漠南是我们不熟悉的地域,进入之后务必小心行军。步兵营开路,骑射营随后,寒枪营另拨出四队人马负责守护粮草辎重,无论日夜,要保证至少有十人以上小队巡视周围。”有之前北征时粮草部队被偷袭的经历,白绮歌对辎重保护十分谨慎,除了调集精兵护卫外,自己也选择在粮草辎重队伍附近骑行。
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她所知有限,大部分指挥调度都是依靠以往经验,实在有种赶鸭子上架,令人哭笑不得的感觉。
广戍军自大遥边陲重镇宁沽出发的第三日,作为中州与漠南分界线的桓水河展现眼前。
桓水河并不算宽广,南北跨度约有六七丈,但水流湍急非同一般,加上桓水河一年四季水量变化极大,这时节恰好正是枯水期末端,是而水位不高,两岸距河面却有一人多高,看起来煞是险急。
度过桓水河就是漠南地区了,阮烟罗说新国势力跨河在漠南与中州两面活动,怪的是大军走到这里仍未见任何可疑人影,有些人已经开始怀疑消息真伪。作为主将,尽管白绮歌也是满心疑惑,还是要硬着头皮向前行军——不前进怎么办,难道就此返回然后告诉遥皇根本没有什么作乱异党?谁相信,老谋深算的遥皇也不会信。
看着两岸之间架起的木桥,白绮歌深吸口气:“彭将军,派人先去检查一下桥,看看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彭副将点点头领命而去,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回来复命:“秉白将军,已经派人彻底检查过,那桥结实得很,我大军通过绝无问题。”
“那就好。”白绮歌警惕稍解,朝先头部队扬了扬手,“站齐队列,依次通过。”
一万九千人的队伍说多不多,排成几列可就壮观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走了许久才轮到粮草辎重部队过桥渡河,白绮歌紧紧跟随其后,生怕有人从后面偷袭。
只是世事往往不遂人愿,越是担心、越是紧张,变故就越喜欢突然降临。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锐哨音,在白绮歌等人都为那哨音心弦紧绷时,一道火光从旁侧飞袭而出,直直射向渡桥!
陶罐碎裂之声清脆,接连几道火光追击而至,而后便是冲天而起的火光,熊熊大火转瞬将渡桥吞没。有距离近的人看清,飞来的火光竟是绑着细小陶罐的铁箭,陶罐里大概装着油脂之类的东西,陶罐碎裂后便流到外面,遇到火星立刻疯狂燃烧,而渡桥是整体木制的,最怕的就是火。
眼看吊桥在大火侵蚀下就要断掉,白绮歌又急又恼,高声喊着让前面士兵后撤,可混乱中还能镇定听从指挥的人又有几个呢?前面骑射营为逃避大火匆匆忙忙过了桥,没能过去的则掉进桓水河中,一人多高的河岸爬不上来,只能胡乱抓些东西防止被冲走;桥这边,剩下的除了粮草辎重和数量极少的寒枪营士兵外,就只有白绮歌和一位参军。
“不要乱,不要乱!保护好粮草!保护白将军!”黑瘦参军声嘶力竭高喊,眼里却是掩藏不住的惊慌。
这样,分明就是中了敌人的计谋,作战士兵与粮草辎重硬生生被迫分开啊!
火光惊了马匹,白绮歌翻身下马奔到桥边左右望去,随着哗啦啦的树木响声渐近,无数道人影自草丛石后以及沟渠里跳出,仗剑执刀出现在白绮歌面前。
白绮歌挑唇浅笑,笑容里苦涩与冷然交杂——情况一目了然,她和身后的士兵们,被包围了。
桥毁了,已经渡桥的士兵被湍急河水阻隔无法回援,骑射兵长弓紧挽却不敢放箭,生怕流矢击杀敌人的同时也伤到己方战友。如此情况可以说与失败无异,而且是不战而败,毕竟白绮歌身为主将被擒,这一万九千的广戍军再无人统领,就如一盘散沙。
包围圈越缩越小,约五百人左右的队伍将未过河这一批人团团围住,脸上都带着喜悦与傲然神情。
“安陵国二品将军卢飞渡见过白将军。”当中一人穿着与其他人稍有区别,青衣铜甲,头上还扎着一条深色头巾,看年纪也不过三十岁。那男人言语间颇为有礼,甚至在距离白绮歌不远处停下脚步时还微微鞠了鞠躬:“久闻中州战妃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个飒爽女子,卢飞渡深感佩服。”
安陵国?这名字似乎从未听说,应该就是阮烟罗口中所说那新起小国了吧。被围困已成定局,白绮歌反倒渐渐稳定心神,一手摸到腰后萃凰剑上,不动声色道:“卢将军好计策,突然袭击,出其不意,只靠一座桥几支箭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白绮歌甘拜下风。只是我很好奇,卢将军的人几日来不见影踪,是怎么知道我大遥军今天会行至这里的?”
两方交战,最忌被敌人摸透动向,安陵国的举动不得不让白绮歌怀疑,广戍军中有私通外敌的叛徒。
卢飞渡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白绮歌的问题,而是再度恭敬拱手,语气诚挚认真:“卢某今日来此一是为了接收这批粮草辎重,二来是为了替我安陵主君转问白将军一句话——遥皇穷兵黩武、迫害良将,为其效力卖命实在不值,白将军可愿归顺我安陵,做我安陵国一品大将军?主君他虚左以待。”
第272章 异乡故人
如此直接且突兀的招安令人始料未及,参军目瞪口呆半晌无语,只痴痴地看着白绮歌,身后一众士兵也都茫然无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沉默少顷,白绮歌的手从萃凰剑上撤回,扫了眼对方气势高昂的士兵后淡淡开口:“卢将军不妨回去告诉贵国主君,白绮歌只是一介草民,虽出身白家却未传承将门精髓,今日落入埋伏便可见一斑,这样的人对贵国无利,还是放弃吧。”
“白将军过谦了。”姓卢的将军深吸口气,“也罢,今天卢某只是代为转达主君意思,日后白将军必有机会与我安陵国主君相见,届时再做决定好了。至于这些粮草辎重权当卢某折腾一趟的辛苦报酬吧,只要你们遥国士兵不先动手,我保证不会让人伤他们分——”
最后一个“毫”字还没说完,卢飞渡脸色急变,脚尖一点狼狈相后退去,勉强避开白绮歌飞身袭来的攻势。
就如同遥国将士没想到卢飞渡会来招降,在场的人也没想到白绮歌会突然发动袭击,还不等安陵国近处那群士兵有所反应,白绮歌已经接连刺出四五剑逼得卢飞渡连连倒退。
白绮歌不是个逞强好斗的人,马虎大意落入埋伏她也承认,只是这批粮草辎重是广戍军全部积蓄,若是被安陵国夺走她要以何脸面去见遥皇?况且远途讨逆平乱粮草不可缺少,没了这批口粮南征就算彻底失败,她想尽快平叛立功返回帝都也将成为泡影。思来想去后只能冒险突袭,倘若擒得卢飞渡做人质说不准还有一线希望。
一边回想着所学格斗术种种,一边身姿跃动短剑纷飞不停,眨眼功夫,卢飞渡身上已经多了几道伤痕,但人并没有如白绮歌所愿被擒住。许是被意外惊住,拉起包围圈的安陵国士兵竟没人出手帮忙,而遥国这边三十余寒枪营士兵行动敏捷迅速,在白绮歌出手后不足片刻便也随之发动袭击,肯快就突破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
“白将军先走,我等断后!”参军低吼,横过刀冲到白绮歌与卢飞渡之间,倒退护着白绮歌向缺口方向移动。
这三十余个寒枪营士兵都是广戍军精锐,无不是偶遂良亲自挑选的可塑之才,人人使得一手好枪法又忠心耿耿,这会儿面对十倍以上的兵力包围不但不惧怕,反而激起更高战意,不过片刻就已经将十多个敌人斩杀枪下。
卢飞渡本是以礼相待却遭此回报,自然怒从心起,当下一抖手臂亮出腰刀,目光陡然凌厉:“别让他们跑了!活捉者有重赏!”
丝毫没有逃跑意图的白绮歌不禁暗自苦笑,她的性命何时如此值钱了?当初背负卖国贼之名替嫁遥国时所有人都当她是废物,当她是罪该万死之人,而短短两年后,她披甲挂帅成了广戍将军,还有人肯高价重赏只求活捉她,真是天渊之别,反差大得可笑。
思绪归思绪,手中短剑却是不敢停下来的,眼看寒枪营一群士兵拼命为她开辟逃生之路,白绮歌愈发着急——她不想逃跑,只想寻个办法逼退突袭的敌人保护粮草辎重,哪怕多拖延些时间等河对岸的遥军主力回援也好啊!
相处不久的寒枪营士兵哪里明白白绮歌心思,个个都以保护主帅为重,硬是把努力向粮草车挪动的白绮歌推到边缘,以血肉之躯为她拼出一条逃路。
卢飞渡目光狠狠沉下,看着地上几具己方士兵的尸体头脑一热,顺手夺过身边士兵的弓弩弯弓搭箭,闭起一只眼朝白绮歌身影瞄准。白绮歌没有三头六臂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怎么可能会知道身后有人已经将死亡之箭瞄准她呢?倒是一旁紧盯卢飞渡行动的参军发现危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同时把白绮歌护在身后,嘴角一裂,闭眼等死。
“卢将军手下留情!”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有人窜到卢飞渡身边将其手中弓箭夺下,白绮歌闻声回头,只见卢飞渡身边一个不惑之年的精瘦男人正向她望来,看面容隐约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男人见白绮歌无事才稍稍放心,摇了摇头按住卢飞渡肩膀:“卢将军切莫感情用事,粮草辎重留下,让她平安离去吧,主君很看重她,不希望她受伤。”
卢飞渡面上阴晴不定,犹豫好半天后才狠下心挥了挥手,安陵士兵会意,自动为被困的遥军寒枪营及白绮歌让开一条出路。
眼看着白绮歌被遥国士兵强行拉走,卢飞渡身旁男子长出口气:“还好你没伤了她,她的价值远超这些粮草辎重,甚至犹在你我之上。”
“真不明白主君是怎么想的,一个女人懂什么带兵打仗,招安她有何用?”卢飞渡憋了一肚子火气,语气颇为不满,“刚才你不是也看见了么,那女人跟野豹子似的横冲直撞,明明有逃跑机会却犹犹豫豫,能成什么大气候?”
“遥国广戍军所有军粮都在这里,换做是你,你能不犹豫吗?”
卢飞渡一时语塞,半天才一声嘟囔:“国师怎么总替她说话?跟主君一样都鬼迷心窍似的。”
中年男人淡淡一笑,拍了拍装满粮食的麻袋,表情依稀带着几许寂寥:“我受白将军教导之恩永世难忘,曾在心里发誓此生绝不与白家人对阵,而且那女子也不像你说的那般不堪,她的心思奇巧玲珑,以后有机会你会慢慢发现。”
褒扬或是贬低白绮歌都听不到,方才试图守护军粮却被寒枪营最强壮的士兵扛着逃走,这会儿身为广戍军主将的她正站在河岸边沉默不语。
“白将军,粮草失了可以再筹集,您是大将军,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让下面的将士怎么办?”参军苦口婆心地劝着,一张嘴快磨破了皮。费了半天唇舌不见白绮歌答话,参军无奈,压低声音凑到身前:“您也得为太子殿下想想不是?偶大将军早有传书过来让我们照顾好白将军你,太子殿下那边担心得很,您要是伤了病了,偶大将军非得踢死我们几个不可!”
偶大将军已经不怪她连累偶阵雨了么?白绮歌愣了愣,紧绷心弦似乎松了一大块,转身朝参军摇摇头:“邓参军误会了,我不是在忧心中了埋伏丢失粮草辎重一事,比起这个,刚才出现的中年男人更让我在意。”
“哪个?”邓参军下意识反问,想起出言阻止卢飞渡的人时立刻反应过来,“哦哦,就是那个很瘦、有胡子的男人?”
白绮歌提了口气,面色凝重:“嗯,就是他。见他第一眼我就感觉好像在哪里看过,刚才蓦地想起,原来那人就是之前霍洛河汗国的国师,兀思鹰。”
“兀思鹰?就是那个出了名的神算铁谋?他没有和霍洛河汗王一起被处斩吗?”邓参军吓了一跳。
“与霍洛河交战期间他放了我和殿下一马,而后我军攻破霍洛河防线将其一举歼灭时,殿下为还了这份人情悄悄将他放走,没想到他竟然漂泊到漠南成了安陵国的臣属。这人真是……他这辈子注定要和大遥为敌吗?”白绮歌哭笑不得,只是那笑多少带点苦涩味道。
兀思鹰是个用兵天才,虽不如白家两代将军却在易宸璟之上,白绮歌不熟悉兵法韬略,论兵理尚不如易宸璟,两人一比孰高孰低一目了然,这场平叛之战,白绮歌实在没有把握能赢。
白绮歌的忧虑情绪直接影响到邓参军,气馁地坐在一旁,并未经历过几场战役的邓参军满脸惆怅:“胭胡那lang女人是在耍我们吧?还说敌人都是散兵游勇不足为惧……白将军有注意么,刚才包围我们的人个个步伐稳健、动作灵活,分明都有功夫在身,咱们广戍军里除了偶大将军亲自教授枪法的寒枪营外恐怕没有能和他们单打独斗的。假如敌人真有七八千这样的精兵,咱这一万九的兵力还不够他们填饱肚子呢!”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彭将军和艾将军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总得先与他们汇合整点兵力才能从长计议。”白绮歌皱起眉头,而后又几不可闻一声轻叹,“我倒是对那新国的主君很感兴趣,遥国的事,会有几件是他不清楚的?看来回去之后有必要彻底排查,清理清理门户了。”
最近一两个月来盘旋在白绮歌脑海里的怀疑今天得到了证实,遥国皇宫内也好,广戍军军营也好,向外透露消息的人几乎是无处不在。事实上漠南五使来访起白绮歌就感觉不对头,阮烟罗对遥国的事了解太多,尤其是有关易宸璟的,其目的性也十分明显;再之后皇后没有否认与阮烟罗有暗中往来,更加深了白绮歌对内鬼一说的怀疑——毕竟以皇后的身份不可能与阮烟罗直接见面,从中传递消息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泄露各种消息的人。
背上似乎被加了沉重负担,白绮歌有些喘不过气,抬头看看晴朗天空,总觉得陌生地域上的阳光也是那样陌生。
危机重重,鬼影栋栋,她一个人真的能带领广戍军赢得胜利,回到遥国帝都与易宸璟重聚么?
信心,不知不觉间竟只剩下微末一点。
相距万里的思念之地,冷峻而沉默的大遥太子倚着栏杆,凝视空荡掌心薄唇紧抿,身后老将军鬓发花白,为刚才两个人之间的讨论感到震惊。
“好一场谋划深远的算计……如果绮歌出什么事,他日我继位后第一件要做的,就是踏平胭胡国。”
波澜不惊的语气下,平伸手掌猛然紧握,许久不曾露出的冷酷眼神再度流转于易宸璟深邃眸中。
第273章 妻非圣贤
“偶家小姐说了刺客和暴徒的事,将军府的下人依稀听见些,好像两次都是同一人所为,只是偶家小姐当时吓坏了没记起来,现在想到也晚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幽静宁谧的花园小路上,宋慕杰紧跟皇后身后慢走,躬着腰身像小太监一样,说起话来也轻声轻气。眼看天色渐阴有零星雪花飘落,身居皇宫侍卫总管要职的他扯着衣袖踮起脚为皇后遮挡,脸上谄媚之色显露得淋漓尽致。
皇后厌恶他嘴脸,蹙着眉挥挥手,仍是一个人在前面慢慢走着,遇到一株腊梅时方才停住脚步。
“皇上知不知道事情是胭胡使所为?”
“应该是知道。那胭胡护卫脑子一根弦,带着面具本就够惹眼了,办事时竟然也不摘,偶家小姐别的没记住,偏就记住行凶之人脸上带了半扇面具。虽说谁也没有人证物证确定事情是那护卫做的,心里还能没个数么?偶大将军那样宝贝自己女儿,想来定会去皇上那里求皇上做主。”
“他不是那样的人。”皇后不假思索反驳道,“偶遂良是皇上最信赖的心腹不假,可是依着他的性格总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明知道害了那黄毛丫头的人是谁也不会不顾大局要求向胭胡国讨公道。他这人,就是没有自己立场,凡事都先考虑皇上如何、遥国如何,不然也不会惯出皇上的臭脾气。”
遥皇和偶遂良的事皇后可以谈论评价,宋慕杰一个侍卫总管哪敢多嘴,只得低头听着,不时应上两声。
腊梅树已经过了开花时节,唯独树梢末端还有一朵半死不活地挂着,皇后仰头盯着那朵孤花,嘴角一丝冰冷:“皇上下手够狠,知道本宫打算利用白绮歌后就找借口把她支到南陲,为了防本宫,他居然不惜拆散太子与白绮歌破坏父子关系,看来当年本宫是真的让他怕极了。”
皇后随手折下一根枯枝抬臂向梢头那朵腊梅伸去,打了几下,孤花扛不住打击从枝头掉落,无声无息跌在雪中,而后被光滑嫩白的手轻轻拾起。
宋慕杰完全不明白皇后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可笑的举动有什么意义,发觉皇后看着那朵腊梅出神,脑子一转,忙上前一步没话找话。
“宫里常年种些花花草草,可唯独这腊梅才是真花骨,天气越冷反而开得越艳丽,只这份清高骨气就值得尊敬。”
腊梅是傲雪凌霜,皇后是身处冷宫而心不死,多少有些共通之处。宋慕杰明着夸腊梅,暗地里却是在阿谀奉承皇后,没想到皇后非但不被他蛊惑,反而嘲讽冷笑:“骨气?清高?挂在枝头人看着是高高在上,一旦落进泥土大雪里还有谁去注意?花开分季,人各有命,开在了不适合的季节就别想争妍斗艳,至多是被人虚情假意、附庸风雅称赞两声孤傲清高,说到底,不过是被万花排斥、只能来装点雪色的陪衬罢了。”
拍马屁没拍到正地方反被驳斥,宋慕杰张口结舌尴尬不已,笑容也僵硬得比哭不如。好在皇后根本不在意他脸色,扬手召来侍女扶着,轻按额角往寝殿行去。
早习惯被忽略的宋慕杰长出口气,一个人悄悄从后门离开,走到无人的角落时弯着的背忽地直起,奴颜屈膝之色尽去,转而换上一副轻蔑表情。
“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看看到底最后鹿死谁手吧!”
角落之后更在阴影之中的角落里,另一道身影隐藏沉默,直到宋慕杰骂够了、出够气了又缩起头装成乌龟离开,那道身影才慢慢走出,一双眼冷冽而复杂,眼神中似是有扭曲、阴鸷,还有着无法言喻的深深憎恨。
“易宸暄……”
薄唇嚅动,声音冷绝,恨意入骨。
正在进入雨季的漠南地区惊雷声声,碧绿草色连着阴霾天际,阴沉得令人压抑。低矮毡帐里,宁惜醉托着腮许久不动,看对面小桌上白绮歌睡的正香,不觉间嘴角微微翘起笑意。
“不弃,再加些曼荼罗花粉吧,她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酒里加了不少,太多没好处。”苏不弃眼皮不抬,掀起帐帘将剩下的半壶酒倒掉。迟疑片刻,并不喜欢多说话的苏不弃淡淡开口:“背着义父跑到这里没问题么?回去后要受罚吧?”
提到封无疆,宁惜醉脸色立刻垮了下去,委委屈屈地看向苏不弃:“难得心情好些,非要来破坏吗?”
“你自找的。”
被无情打击的宁惜醉摇摇头,一把折扇扇来扇去,柔软的浅金色发梢随风轻动,表情忽地又认真起来:“总不能放她自己来漠南,这边的事你我都清楚,不是遥皇和白姑娘想象中那么简单。前天失了粮草只是个警告,如果她继续鲁莽下去很可能走上不归路,要么在交战中受伤甚至殒命,要么,成为战败将军被遥皇降罪处罚。”
“虽然这次只是粮草辎重被劫而无人员伤亡,一旦被遥国皇帝知道仍会震怒不是么?你保得了她一时保不了一世,没必要白费功夫。”
苏不弃的劝告听了数不清多少遍,宁惜醉连连哀叹,玩世不恭的表象下却藏不住对白绮歌的担心。拿过一席薄毯披在白绮歌背后,宁惜醉小心翼翼把人靠在自己肩上,期望她能睡得更舒服些。
这两天白绮歌为了弥补粮草被劫的损失几乎是不眠不休,要不是宁惜醉开口承诺十日内帮她筹备些过来,这会儿她根本不可能放下心来喝酒,当然,白绮歌怎么也不会想到酒里下了药,若非如此她想好好睡上一觉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揽着熟睡的白绮歌,宁惜醉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澄净双眸面对苏不弃尽是坦然:“之前是谁为了某位佳人打算抛下我不顾的?说什么要让瑾琰陪我来,自己另有要事……啧啧,半斤八两。”
一丝僵硬自苏不弃脸上闪过,好像对抗宁惜醉,他总是落败的那一个。
一手抱着白绮歌一手端起酒杯,宁惜醉晃了晃杯中残酒,眼角余光掠过苏不弃修长手指,忽地想起来与之酷似的另一个人:“对了,瑾琰还是没有消息吗?”
“他自小就这脾气,以前多少还会听义父的话,现在却是连义父都管不住他了。身上的毒还没清理干净,一个人神出鬼没见不到踪影,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谈及苏瑾琰,苏不弃的话较之平常多了不少,下意识握住腰间刻有苏瑾琰名字的玉佩,眸子里划过一丝黯然,“我只知道他到处找五皇子,可是毫无结果,狡兔三窟,那男人狡猾阴险,自然不会让他轻易找到。”
“早晚要出来的。小气皇子当了太子,那位被丢到边境封王的五皇子肯定不会甘心,这次漠南五使突然朝见遥国皇帝又有胭胡国暗中捣乱,我总觉得事情与五皇子脱不开关系,如果真是他在幕后操控,那么总有一天要露出狐狸尾巴。”
易宸暄的存在仿佛是一味剧毒无比的药,无论是谁,只要提起他就不会有好心情,就连宁惜醉这样落拓洒脱的人物也不例外。
帐外几声雨滴轻响,又一声惊雷后,噼里啪啦的声音陡然骤密,竟是一场瓢泼大雨在暮色未降临前先行来到。许是那雷声太大,熟睡的白绮歌动了动身子,色淡如水的唇听不清呢喃些什么,宁惜醉低头靠近才依稀听清,她是在唤易宸璟的名字。
“什么时候也有人会这样思念着我呢?”感慨笑笑,宁惜醉忽而万千温柔,秀长手掌抚上白绮歌微颤闭目为她遮住道道雷光电闪,轻语如丝,“睡吧,绮歌,梦里才不会累,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伤害你……”
叮伶,苏不弃屈起手指弹了弹剑锋,目光静静落在软剑之上。
“所以她的梦里不会有你。”
宁惜醉哑然,笑而无声,总是安宁直率的笑容多了分寂然:“若是可以,我多希望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商贾,有一个从不疑我的红颜知己,有一个小气善妒喜欢与我争吵的朋友,只这点心愿偏偏难以实现。不弃,你知道么,这辈子我最不愿做的事,就是伤害她啊……”
然而,颠沛流离的宿命里,渺小无力的他们又怎能主宰命运轨迹?
三千世界,人如蝼蚁。
白绮歌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虽然昨晚是和衣而卧,一夜酣睡后浑身疲乏仍消散得一干二净,眉眼面色精神许多。看着帘帐缝隙透进的一缕阳光再看看身边安睡的碧目男子,有那么片刻楞然,而后无奈摇头,面上带着轻笑:“宁公子到底是个奸商,满脑袋鬼点子。”
“装睡从来没成功过是不是说明演技很差?”蓦地睁开眼,宁惜醉撑着额角笑意吟吟。
换做其他女子,一觉醒来发现身边躺着并非自己夫君的男人,这时应该尖叫才对吧?可惜这女子是白绮歌,而那并非夫君的男人是宁惜醉,所以两个人都风平浪静,似乎把所谓的风化当做早饭嚼碎吃掉了。
因她知晓,宁惜醉不会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
“白姑娘千万不要告诉小气太子说我在你酒中下药。”
“我就说是专治失眠的灵丹妙药。”
“白姑娘也不要告诉小气太子我们在帐篷里共处一夜的事。”
“说了又如何?他不是也和那狐媚国的公主睡了一夜么?”
宁惜醉微愣,故作惊讶:“我以为白姑娘没有吃醋嫉妒这等技能呢。”
白绮歌耸耸肩不置可否。
不怪易宸璟是一回事,心怀芥蒂是另一回事,她不能朝易宸璟发脾气还不能吃点儿小醋么?
她是当妻子的,又不是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