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身世之谜
第464章:身世之谜
一旁的飞雁已经蹙眉挠头:
“但那日郡主知道殿下在梅林,即刻赶去,似乎是有什么开心的好消息,要告诉殿下哦。”
“是啊,郡主这呕吐……已非一日,很不正常呢。”飞鸿也疑惑的看着顾倾城。
顾倾城沉下脸,瞥了飞鸿飞雁一眼,俩姐妹才吓得赶紧出去。
拓跋见状,更加确定倾城是有喜了。
蹲在她面前,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小腹,又仰头满怀期待的看着顾倾城。
“难道飞雁说的是真的,你那日是想去告诉我这个喜讯,我要喜当爹了?”
顾倾城纠结的轻轻推开他,淡淡道:
“没有的事。”
拓跋抱着她,一脸憧憬:
“娘子,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如今怀上的话,孝制期满我们大婚,还可以迎接孩子的降临。”
拓跋那份想当爹的渴望,若是数日前,她怎么忍心瞒着他。
“……拓跋,你觉得如今,我们谈孩子合适吗么?”顾倾城再淡淡的问。
“合适,怎么不合适!”
拓跋仍然沉浸在能当爹的欣喜中,蹲下去,埋首在他的小腹上。
似乎里面,已经住着他们的宝宝。
“我们是千万年的情缘,终于能修成正果,若有了爱的结晶,不管男女,都是我们的心肝宝贝。”
拓跋的声音有意外之喜悦。
千万年的情缘?
她的胸腔又一阵痛。
“拓跋,你想要孩子的话,告诉我,为什么姑姑会死在你的剑下。”
拓跋嘴唇蠕动,却没有抬头。
顾倾城几乎是哀求:
“只要你不是杀害姑姑和奶娘的凶手,我们可以要很多孩子。”
小腹上的拓跋似乎滞了一下,有一瞬,她几乎听不到他的心跳。
“倾城,你相信我,我那么爱你,你觉得我会做伤害你的事吗?”
拓跋依然埋首在顾倾城的小腹上,头也不抬道。
她没看见他痛苦的脸。
“就是因为知道你很爱我,舍不得让我伤心,我才想不通。”
顾倾城痛苦的扶着他的头,让他看向自己。
“拓跋,你不告诉我原因,会把我逼疯的!”
他心痛的看着他的倾城,却说了些不是她要的答案。
“倾城,你要是觉得心里闷,我可以带你去四海云游,什么王爵什么大将军的虚衔,不要也罢!什么天下,什么苍生,都与我们无关!
等你厌倦了云游,我们就归隐一揽芳华,和我们的孩子,享天伦之乐。”
“拓跋,你是有什么瞒着我的,是么?”顾倾城摸着他的脸,颤声的问。
拓跋淡然一笑:
“哪有什么瞒着你的,就是看你这几日受的打击太大了,觉得应该带你云游天下,咱夫妻游山玩水过逍遥的日子。”
她分明感觉到他的笑,是多么的苦涩!
这个如此爱自己的男人,怎么就成了自己的杀母仇人?
还不惜抛开一切,带他远走高飞?
顾倾城的泪水像关不住闸门的河堤,倒在拓跋怀里哽咽:
“拓跋,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为什么,你却成了我的杀母仇人,你让我如何面对你?!”
拓跋吻着她:“娘子,让那些所有的不快,都当作一场噩梦,我们都忘记了吧。”
“娘子?……”
顾倾城泪水涟涟,又痛苦的道:
“你是我的杀母仇人,我不杀了你为她们报仇,已然不孝,怎么还能成为你的娘子!”
顾倾城说什么他都可以由着她的性子,打他骂他杀他都不带反抗。
但这个问题他却绝对没得让步。
“你已经是我铁板钉钉的娘子,这是任何人不能改变也不能抵赖的事实!”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顾倾城惨然的笑:
“记得我们梦中的圣姑与白无瑕吗,若他们真的是我们的前生,蟠桃姥姥说过,千载情缘,万世劫殇。拓跋,也许,我们终究是不能在一起。”
拓跋霸气外泄:
“我不管什么千载情缘,万世劫殇,哪怕再多的磨难,即便将我挫骨扬灰,我也要和你在一处!”
“我知道,我是你的命根,若有什么危及我生命之事,哪怕赴汤蹈火,你宁愿牺牲自己,也会保护我。”顾倾城抽泣道。
看着拓跋痛苦的脸,又凝泪哀求: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相信你能狠心杀了姑姑,你告诉我真相好吗?
夫君,我们夫妻一体,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求求你了……”
是啊,他们本不该有任何隐瞒的!
拓跋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像哄孩子。
“傻瓜,既然你知道为了你,为夫宁愿舍了这条命,那何必再钻牛角尖。真的是你姑姑拿剑刺向她自己。”
顾倾城知道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你真的想当爹了?”她冷着脸问。
拓跋似看到了什么希望,又赶紧趴在她的小腹上,喜滋滋道:
“我就知道你这般呕吐不是正常事,肯定是有孕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木然道:“你确实,很快能当爹了。”
“真的?”
拓跋又惊又喜的抱着她,开心的飞旋起来。
一边狂吻,兴奋得流泪。
“我们终于有了孩子!老天爷对我拓跋,还是不错的!我太幸福了!……”
这一幕,她一早就想象到了。
可是灵儿说得不错,人不能太幸福了,否则老天爷都会嫉妒的。
所以就有了乐极生悲。
正想让他放她下来,拓跋炽热的吻盖上她的唇,他疯狂的汲取着她唇齿间的甘甜。
终于,她推开了他:
“你放我下来。”
“是……得小心点,别动了胎气。”
拓跋听话的,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
他依然半蹲在她的面前,将头脸埋在她的小腹上。
希望能听到孩子的心跳。
这时候,顾倾城说了些拓跋听起来是最无情的话。
“拓跋,你误会了,不是我怀孕,是李双儿怀孕了。”
天知道,说这些话时,她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胸腔,更加抽空了。
而且,胸腔里,钝钝的痛。
痛到了极致!
倾城这些话,像响雷在拓跋耳畔炸起。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
赶紧摸摸她的脑门,见她没烧,便放心了些。
“娘子,我知道你受了刺激,你故意气我,也不要拿这些不沾边的事吓我。”
顾倾城也不忍心对他说出这些事。
她知道,对于李双儿的事,他一直不愿意知道。
李双儿是他的污点。
顾倾城握着拓跋的手,看着他的眼睛。
平静道:“是真的,双儿怀孕了。”
拓跋就像大冬天被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板心。
“……什么怀孕?”拓跋不敢相信的惊跳起来:“她不是已经九族诛灭了吗,怎么可能怀孕!”
顾倾城的语气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缓缓道出:
“那日我去天牢看望双儿,才知道她怀孕了。
本来我可以当作不知,但那毕竟是你的骨肉,孩子是无辜的。
即便李双儿难逃一死,我也会把你的骨肉,视如己出的抚养。
但你不让我告知有关李双儿的一切,我后来只能跑去告诉陛下。
陛下安排她在一处秘密的别院待产。
虽然她被安陵缇娜所骗,给你下毒,陛下也恨不得当场杀了她。
总算是念在她有了你骨肉的份上,诛灭她九族时找人冒充她,待她生下孩子再处置。”
倾城的话,她的表情,绝不像说谎。
拓跋几乎是绝望的闭上眼睛。
顾倾城从未见过他如此深恶痛绝。
李双儿已经是他的污点,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孩子,更加是他永远的痛。
只要看见那孩子,他就会想起李双儿破坏了他与倾城的完美。
他绝对难以接受,那,个,孩子!
他脸色铁青,劈手将案上的琉璃碗扫落地上,琉璃碗摔得粉碎。
这是她见过他最痛苦最恼怒的一次。
“我绝不承认那个孽障,谁知道那是谁的孩子!”
“我计算过了,自从她给你下药,到一直被关押起来,都没接触过任何男人。”顾倾城委婉道。
“即便那孽障与我有关,我也绝不会要!”
他冷锐的眸眼杀气陡现。
“此生除了与我的妻子,我不要和任何人有什么孩子!那女人和那孽障,休想再苟活!”
拓跋凛冽吼完,就要往外走。
顾倾城一见拓跋眸眼里露出的寒芒,就知道他想去杀李双儿。
她赶紧跳起来拦住他。
“拓跋,若我家族也被陛下灭族,而我是那个不该来到世上的可怜孩子,你觉得我也不能在世上苟活吗?”
拓跋脸色登时刷白!
竟仿似被她的话打得倒退几步。
怔愣的看着顾倾城,眸眼里全是沉痛的泪。
将浓浓的泪咽下后,他一把将她搂进在怀里。
紧紧的,紧紧的,生怕别人将她夺走了。
“不!……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不会的……”拓跋的声音嘶哑。
顾倾城长叹一口气。
挽留李双儿和她的孩子,她胸腔何尝不隐隐作疼。
可是,那毕竟是无辜的生命。
“拓跋,李双儿的罪,只是她爱错了你,不该不择手段,还误听人言,给你下了毒。”
顾倾城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做的,是对或错。
“但孩子是无辜的,他若命中注定是咱们的孩子,就让他出世,做我们的孩子吧。”
拓跋终于放弃去杀李双儿母子的冲动。
他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天下间怎么有你这么傻的女人!”
姑姑,奶娘,面前的男人,她该拿他怎么办?
是杀了他替你们报仇,还是查明事情真相再做打算?
“你几日陪着我,回去换洗一下吧。等一下我也要去拜祭姑姑和奶娘。”顾倾城对他道。
天亮的时候,拓跋离开毓秀宫回去太子府换洗。
又命人为倾城准备拜祭的东西。
本来祭品之类的东西,他用不着亲自去操持。
但冯左昭仪和奶娘下葬的时候,他一直陪着昏睡的倾城在毓秀宫,也没尽一番心意,他也想弥补一下。
飞鸿飞雁来到顾倾城身边,伺候她穿衣起床。
飞鸿低低的劝道:
“郡主,奴婢知道你心里,还是怨恨高阳王殿下。
但您想想,殿下那么爱你,他怎么可能杀害郡主最在乎的亲人。
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曲折误会。”
飞雁也点头赞同:
“郡主,若说高阳王殿下会杀了您的奶娘和姑姑,打死奴婢都不会相信。
若殿下真的如此,肯定是有什么情非得已,他心里头,可能比郡主还痛苦呢!”
他比自己还痛苦吗?
连飞鸿飞雁都看出拓跋的无奈,难道她就不知道么?
只是,她迫切的想知道原因罢了。
他眉眼里的痛苦,她又怎么能看不出来!
若非因为如此,她岂会没有任何作为?
若他无缘无故就杀了含辛茹苦养育自己长大的奶娘,还有比母亲还慈爱的姑姑。
她不但不去报仇,还与他卿卿我我,缠绵不休,她怎么对得起奶娘和姑姑!
顾倾城想到姑姑那晚自陛下那里回来对自己说的话,要将那北燕传下来的龙吐珠钗传给自己。
而且那珠钗是当初奶娘让她送给姑姑的。
奶娘怎会有北燕皇后遗物?
这个问题她已经想过无数次,却未有答案。
而姑姑那晚却仿佛交代遗言般。
她越想越不妥,拖着沉重步伐,来到姑姑的寝殿。
姑姑的寝殿,好像被人翻动过。
顾倾城微微蹙眉。
飞鸿低声道:“郡主,其实娘娘下葬前,中常侍便带人来搜过娘娘的寝殿,见没什么发现,才带人离开。”
宗爱是陛下的亲信,他来搜毓秀宫,肯定是皇帝授意。
难道姑姑的死,真的与陛下有关?
而拓跋之所以杀姑姑,也是被陛下所逼迫?
毓秀宫的小库房,几乎是姑姑为倾城整理的财物。
都是陛下和老祖宗往日的赏赐。
原来老祖宗当日赐给她和安陵缇娜三姐妹的金簪,也因为她们感情的破裂。
她把金簪束之东阁。
冯左昭仪帮她整理好,每一件首饰甚至衣物都记录在账簿上。
宗爱和内侍当时见到那些首饰,即便想偷窃些,但想到陛下三令五申,不准动冯左昭仪和安平郡主的任何财物,否则杀无赦!
他们遂打消偷窃之念。
冯左昭仪首饰盒里的珠宝饰物,也原封不动的放在那儿。
顾倾城打开首饰盒,拿起那枚金簪看着,想起当日在顿丘王府三姐妹结拜情景。
不禁黯然叹息。
叹口气把金簪放回首饰盒。
飞雁却看着那金簪,很是气不过,拿来顾倾城的玄月匕首,就想毁了那金簪。
“她们对郡主虚情假意,这金簪也不必留下了。别让郡主每回看了心里难过!”
飞雁手中的匕首削下去,就要削下那三朵金花之时,被顾倾城阻止了。
侥是如此,在第一朵金花下面,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好在那金花在上面,若不留神,却是看不见那刀痕。
“罢了,这是老祖宗送给我们的金簪,是老祖宗的一片心意。不能丢弃。”
飞雁听郡主如此一说,才嘟着嘴把金簪放好。
在妆台的首饰盒,顾倾城很快就找到那枚龙吐珠钗。
这珠钗虽然款式老旧,却是北燕的皇后之物。
此钗意义何等重大,却怎么会落在奶娘之手。
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你俩出去,锁上宫门,守在外面。”
飞鸿飞雁依言出去。
她拿出簪子,姑姑曾跟她说过这龙吐珠钗有机括。
她按照姑姑所言,左拧三下,右拧三下,再上下一摁,将龙头拧下来,簪子里面是空心,竟像一个小笔桶一样。
里面有两张薄如禅羽的薄绢,写着两封信。
还有一小小薄绢条,以血写着一首诗笺:
欲加之罪灭族恨,
祸在魏王夺人妻。
碧落黄泉何处诉,
六月飞霜有冤屈。
应似园中桃李树,
花落随风子在枝。
唯愿儿女安无恙,
飞出樊笼任逍遥。
这首诗头四句含冤莫白,祸起魏王贪恋别人妻子,而欲加之罪,惨遭灭族,九泉之下,有冤无处诉。
后四句却是母别子,那母亲纵然身死,却唯有祈求上天,保佑她的儿女平平安安,飞出樊笼逃出生天,自此逍遥自在。
顾倾城心头大恸!
她知道姑姑娘家十几年前五族被诛,这首诗应是那辽西王妃蘸着自己的血写上薄绢的。
抚摸着上面的血迹,似乎有心灵感应,便仿佛能看见那王妃自刎,气绝前是何等悲壮的写下血诗。
那王妃,竟生得,竟生得,与自己一模一样!
她拿着诗笺的手瑟瑟颤抖,跌坐在椅子上。
难道,这真的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顾倾城再看着那两封信,虽然紧张,却又急不可待。
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第四百六十五章:仇深似海
第465章:仇深似海
她先展开一封信,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师傅的字,奶娘不识字,看那语气,却是奶娘让师傅代写的。
七公主懿鉴:
如今,该尊七公主为左昭仪娘娘了。
老奴乃辽西王妃近婢张秀兰,当年魏帝觊觎王妃美色,给辽西王网罗谋逆之罪,灭国后再灭辽西王五族。
当时小王子冯熙幸被长孙将军救走,老奴与慕容先生和铁将军,上官侍卫等人护卫小公主出逃。
后逃至王妃祖家王家屯,巧遇老奴那失散多年的孪生妹妹张秀莲。
其时张秀莲带着被顾仲年遗弃的女儿顾倾城回老家。
当年王妃之父王孝廉育有一对孪生女儿,也寻了老奴与秀莲妹妹这对孪生姐妹伺候两位小姐。
其时战乱,老奴与大小姐转辗流落北燕,大小姐嫁与当时的太子殿下,二小姐后来嫁了顾仲年。
老奴从秀莲妹妹口中,方知二小姐不但被顾仲年害死,王老爷一族也被其谋害,连亲生女儿顾倾城也被遗弃。
顾倾城其时早已奄奄一息,即便是医圣慕容先生,也无力回天。
王妃少时便与妹妹约定,若她们育有女儿,姐姐的女儿叫倾国,妹妹的女儿叫倾城。
顾倾城既已死,老奴妹妹张秀莲要回平城嫁人。
老奴便与妹妹商量,两人互换身份,老奴顶着妹妹张秀莲之名,小公主冯倾国冒用顾倾城的身份,瞒天过海,希望小公主逃过一劫。
就这样,我们与慕容先生等人隐居王家屯蝴蝶谷,避开魏帝追杀。
慕容先生将自己毕生医学,对小公主倾囊相授,上官侍卫和秦般若对小公主也是百般教导。
一晃十六年,小公主宛如王妃再生,倾国倾城,如今倾国公主已及笄成人,冒用了顾倾城身份那么久,也该回来为姨母及外祖父报仇。
为小公主安全计,请娘娘代为庇护亲侄女的周全。
也不知小王子和长孙将军流落何方,只盼他们都平平安安,避过魏帝追杀,为辽西王留下血脉。
并随龙吐珠钗附上王妃当年自刎后绝笔诗笺。
谨此具陈,不附赘言。
恭请娘娘凤体金安。
老奴张秀兰磕首。
顾倾城一边看,一边瞪大着惊骇的眼睛,越看越震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滚下。
全身剧烈颤抖,手哆嗦得几乎拿不稳信件。
原来自己,竟然是北燕辽西王冯朗的小公主冯倾国,冯左昭仪竟然是自己的亲姑姑!
难怪,娘娘第一次见面,便让自己叫她姑姑,一直将自己视如己出,像慈母万般爱护!
原来,师傅并非偶然认识自己和奶娘,师傅和铁爷爷,上官姑姑他们,是一直护佑自己的大恩人!
奶娘在信中表了师傅等人对自己的功劳,却不夸自己一句。
魏帝觊觎她母妃美色,灭国灭族,她和哥哥冯熙死里逃生!
冯熙……长孙无垢,可不就是她认识的冯熙大哥?!
难怪他当初误认自己是倾国妹妹,还说自己长得和他母亲一模一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哥哥看见自己第一眼,就忍不住落泪。
可见哥哥心里有多思念母妃,心里有多痛!
就连长孙老将军看见自己,也泪流满面。
原来,他们一早就知道,她是小倾国,却不敢相认!
“啊!!!……啊!!!……”
她痛心得捂着嘴巴狂哭。
痛定思痛后,她再重新拿起那蘸血写的诗笺,阖眼,便能看见当年冯门诛灭五族,血流成河,母妃自刎,六月飞雪。
当年是何等悲恸啊!
这是母妃留给自己唯一的信物,她把薄绢紧紧的摁在胸腔。
悲愤,怨恨,痛心,像惊涛骇浪,翻江倒海,汹涌而至,眼泪像决堤洪水,汹涌狂泻……
“父王……母妃……姑姑……哥哥……”
顾倾城狂呼着,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成了泪人。
眼睛哭得模糊,半晌,才强忍着悲恸,再看另一封信。
那是姑姑给她留的信:
倾城吾侄,见字如晤。
倾城既是姑姑的倾城,亦是姑姑的倾国。
当汝看见此信,应也看到奶娘当初写给姑姑之信。
知晓汝之真正身份,也知姑姑乃汝之亲姑姑了。
昔日灭国灭族,姑姑本该追随王兄殉国。
强者为王,皇权下,任何人都是蝼蚁。
姑姑委身魏宫,苟且偷生,这些年,姑姑无一日不在痛苦中度过。
好在,后来上天将倾城送来姑姑身边,可惜这样美好的日子,太短暂了。
姑姑的倾城,仙姿佚貌,心地善良,聪明睿智,乃姑姑和你父母的骄傲。
姑姑一早知汝身份,熙儿也知汝是妹妹倾国,熙儿有今日,要感谢儿的爱屋及乌。
只可惜,姑姑看不见倾城与儿的大婚,只能提前祝福你们了。
牢记姑姑的话,切勿让陛下洞察汝已知悉自己的真正身份。
把蚀骨的仇恨暂埋心里,忍!
忍!!!
忍到自己成为主宰天下最强大的王!!!
一定要和熙儿好好活下去,即便是一个人活下去,便是为父母而活,为全族人活,为全北燕而活。
不要辜负师傅奶娘和那么多人,这些年来为你付出的血汗。
姑姑要去陪汝父王母妃了,姑姑最舍不得,最放不下的,就是倾城了。
这些日子,有倾城陪伴,能看见汝美丽的笑靥,姑姑此生已无憾,可以含笑九泉了。
书不尽言,不胜依依。
姑姑留字。
看完这些信笺,她全身筛糠般打颤,牙关抖得咯咯作响,连骨头都蚀骨噬髓般痛!
姑姑信上字迹笔墨尤新,应是几日前所书。
或者就是那晚姑姑自陛下那里回来,悄悄给自己所写?
姑姑那时已知自己必死无疑。
姑姑知道被人陷害后,曾痛心是陛下所为。
原来竟是真的!
难道是陛下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晓姑姑和拓跋隐瞒,才逼迫拓跋去杀了姑姑,杀了奶娘?灭了毓秀宫诸人?
以此惩罚他们?
愤怒,悲恸,悔恨,痛心,又汹涌而至……
眼泪,也如海浪狂奔……
“姑姑……姑姑呀,你是被他们逼死的啊……姑姑……我怎么那么笨,没把姑姑救走啊……”
顾倾城捶胸顿足,后悔不迭,若她知道姑姑必死,肯定带着姑姑远走他方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
灭国灭族,杀父杀母杀姑姑之仇。
仇深似海!
顾倾城整个人,像在火里烤油里煎。
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跪倒在地上。
良久,牙缝里拼出一句:“拓跋焘,我与你不共戴天!”
守在毓秀宫宫门的飞鸿飞雁,见郡主在娘娘的寝殿里头,哭得泣不成声。
还骂起了皇帝。
俩姐妹相视一眼,赶紧反锁毓秀宫门,急急走进寝殿。
见郡主跪倒地上,哭得吐血,她身旁还有两封信和诗笺。
姐妹俩吓得哭着扶起顾倾城。
飞鸿颤声问:“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顾倾城悲恸得说不出话。
飞雁捡起地上的两封信,见郡主不阻止,两姐妹便看了信。
看完信,把她们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吓得跪在顾倾城面前。
飞雁骇然道:“郡主,如此说来,您是北燕公主啊!”
飞鸿则顿悟的喃喃:“那么冯左昭仪,会不会是陛下逼迫高阳王……”
飞鸿想说冯左昭仪是被陛下逼迫高阳王杀死的。
后面的话却又忍住。
顾倾城的泪又落下,连飞鸿飞雁都能猜到,难道她还猜不到姑姑为何而死么?
她痛心道:“可叹我懵然不知,竟认贼作父!”
飞鸿又一脸困惑:
“……怎么会这样呢,您昏迷这六天,除了上谷公主,陛下每日都来看您醒了没有,那番担心,不像有假啊。”
飞雁也苦恼道:
“是啊,看陛下对郡主,还是一如往昔的好啊。”
顾倾城一听,胸腔更加抽搐的痛,眼眸顿时又朦胧。
陛下与她相处的种种画面,一一浮现眼前……
那时,她不想让陛下见到她的模样,蒙着脸,欺骗他脸上长了痱子。
他不但不责罚自己,还与自己成为知己,忘年之交……
那像大山一般宽厚的背脊,不顾自己有腿疾,竟然背起她爬上摘星楼九重天,与她把酒谈天……
他像天下间最溺爱孩子的父亲一样,为她遮风挡雨,任她予取予求,无论她犯了什么错,他都义无反顾的把自己宠上天……
为什么那个恩同父亲的大山大叔,竟然是她的杀父仇人。
为什么……
她的泪汹涌而下,哭得泣不成声。
若能选择,若能将时光倒流,她宁愿将那些仇恨的历史抹掉,让那一切的不愉快都不发生。
她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失去那位大山大叔啊。
他明知道她是漏网之鱼,他应该将她杀无赦!
为什么他还要来关心自己?!
他应该对她无情无义,就像对姑姑一样。
这样,她也许,就能对他狠硬心肠。
又或者,是姑姑以自己一命,换得他们兄妹的平安了吧。
她曾经视如大山的慈父。
曾经给过她父亲温暖的那个人。
曾经她那么的眷恋那份父爱。
为什么……他竟然是自己的大仇人!
倘若那个大仇人,从未溺爱自己,把自己宠上天。
倘若她从未当那人如父亲般敬慕,如大山般依靠。
此刻,她的胸腔,就不会被乱箭所穿。
痛得她宁愿死去!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残忍,对她开这样的玩笑!
飞鸿见郡主哭得泪如雨下,也是万分悲恸。
待郡主哭得喉咙嘶哑,她才又惴惴道:
“郡主,娘娘可是让您一定要忍,切勿让陛下知道,您已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啊。”
“对啊。”飞雁也点头道:“即便娘娘最后回光返照,也嘱咐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顾倾城捧着脸,深深的把自己埋进手掌心。
其实,她最难面对的,就是大山大叔。
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力气,能不能提起那把复仇的刀,对着那个曾经敬仰的大山。
别了,她的大山大叔……
好半晌后,她擦干净眼泪,把那两封信重新卷好放进龙吐珠钗里。
本来她想把信烧掉的。
但那是母妃和姑姑给她的遗物,她想念她们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权当看见母妃和姑姑温慈的笑颜。
而后,她再把珠钗插进脑后发髻。
“你们放心,姑姑为了让我活下去,选择了死,她临死也希望我平平安安,我不能辜负了姑姑和师傅奶娘他们。”
顾倾城说罢,又看着她们俩,神色纠结,语气也有不舍。
“你们跟在我身边,太危险了,你们且拿这里的金银首饰,和一心堂的医女一起分了,各自谋生去,也好嫁个好人家,下半辈子有依靠。”
飞鸿飞雁一听,顿时呜呜大哭。
“郡主,您怎么能不要奴婢……”
两姐妹随即齐齐跪下来,认认真真的向她磕了三个头。
两人又同时拔出匕首抵在脖子上。
飞雁哭道:“郡主若逼我们离开,奴婢立刻自刎!以谢郡主!”
“郡主,您就算杀了我们,我们也绝不离开郡主,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护佑郡主。”飞鸿泪流满面,一脸悲壮。
“……好。”顾倾城扶起她们,喉咙哽咽,“咱们生死与共。”
她让飞鸿飞雁什么也不要带,就这样离开皇宫。
飞雁与飞鸿相视一眼,郡主金银珠宝衣物不带,倒没关系。
可老祖宗赐给她的丹书铁券,必要时可保郡主或者她哥哥一命啊。
飞雁惴惴的开口:
“……郡主,身外之物,咱们也不稀罕,可老祖宗赐给您的……丹书铁券,您可得带上。”
飞鸿也点头道:“对啊,郡主,必要时,丹书铁券可救郡主和您哥哥呢。”
顾倾城微叹口气。
“父王当年为免生灵涂炭,已携全国投诚,所谓谋逆,实属欲加之罪。
我冯氏清清白白,既然没罪,何须他大魏的丹书铁券求饶!”
飞鸿飞雁见郡主大义凛然,连丹书铁券都不稀罕。
这可怎么办呢?
飞雁眼珠子一转,口齿伶俐道:
“可是,那是老祖宗对郡主您的一番爱护,您是老祖宗嫡亲骨血,你怎能不要老祖宗赐给您的东西呢。”
“对啊,那可是老祖宗赐给她玄孙之物,郡主自当珍而重之。”飞鸿也小心翼翼道,“况且郡主方才还答应娘娘,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顾倾城看看她们俩,淡然道:“那你们就带上,好好保管吧。”
飞雁赶紧将丹书铁券包裹好背上。
再披上斗篷,别人就看不出她背上有东西了。
有了这个宝贝,郡主的命就有保障了。
“郡主,那我们要去哪里呢?”飞鸿问。
“先去拜祭姑姑和奶娘吧。”顾倾城道。
日前拜祭老祖宗的香烛祭品还有,飞鸿飞雁拿着篮子装上。
顾倾城抿抿嘴,率先走出毓秀宫。
她自从进皇宫,就住在毓秀宫。
这里,有多少和姑姑相伴的身影。
有多少难忘的恩情。
抬眸看看外面的天色,寒冬里,终于迎来了明媚的阳光。
在冬日来格外的温暖。
许是老天把她身上的阳光都盗走了,才有了如此令人妒忌的妩媚。
才令她的世界,只有一片冰冷,孤寂,漆黑。
皇宫里宫女内侍各司其职,依然忙着每日的事务。
皇宫所有人皆知顾倾城与冯左昭仪亲如姑侄。
如今冯左昭仪惨死,听说安平郡主昏迷了几日几夜。
猛然见她走出毓秀宫,也不禁驻足,投来同情和关心的眸光。
安平郡主那苍白憔悴的样子,怕是真的很伤心啊。
顾倾城远远看着御书房,养心殿,关雎宫,万寿宫,摘星楼的方向。
摘星楼上隐约有人影晃动,她也不去看到底是谁了。
那些曾经难忘的记忆。
那些曾经让她感动到流泪的日子。
别了。
一切将一去不复返。
她匆匆离宫,自是不辞而别。
因为,她至今不知如何面对那位杀父仇人。
她的大山大叔。
出宫的路上却遇到来看望她的卫绾。
“郡主,您可醒来了。”卫绾迎上来,一脸的担忧。
“谢谢你,卫绾。”顾倾城提起精神向她点点头。
飞雁知道郡主想尽快离开皇宫,便对卫绾道:
“卫姐姐,咱们郡主要赶去拜祭娘娘呢。”
“好,那卫绾不耽误郡主了。”
卫绾知道安平郡主此刻难过的心情,又柔声关心一句。
“郡主要节哀……”
顾倾城向她点点头,记住了她的好。
遂与飞鸿飞雁离开毓秀宫。
顾倾城前脚离开皇宫,宗爱就把她的行踪禀报了在摘星楼远远看着顾倾城的皇帝。
“……去拜祭她姑姑了?”拓跋焘微微颔首,意料之中。
稍顿,再紧张的问:
“可有带什么衣物行囊离开?”
“……这个,倒好像没有。”宗爱道,“就是她平日里去医庐的样子。”
拓跋焘好像终于松口气,紧张的神色松懈下来。
看来,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还会回到皇宫。
而后痛苦的扶额,按揉着太阳穴,陷入难言的沉痛中。
他当初以为,那个不惜自刎拒绝他的女人,令他备受相思之苦。
求而不得的痛苦,他以为,已经尝过。
原来那时被拒绝的滋味,和今日他对倾城求而不得的痛苦相比。
简直不值一提。
那丫头给了他多少欢乐,就带给他百倍的痛苦。
求而不得的痛苦!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权谋诡诈,多少战役,多少兵戈,多少血流成河。
他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可是,如今他怕。
他怕失去了那丫头。
那个靠在他背上,脆生生的叫他大山大叔,对他肆无忌惮的丫头。
那个令他真正感受过爱的丫头。
即便,他为了惩罚她与儿对他的欺骗,他亲自导演了一场残酷的戏码,要她的挚爱杀了她的至亲,令她痛不欲生。
可是,折磨她的同时,他的心,也是泣血。
就像打在孩子身,痛在娘心那般。
第四百六十六章:痛在心上
第466章:痛在心上
顾倾城她们出了皇宫,坐上马车直奔天子山。
顾倾城微微阖眼,冷静的想着奶娘和姑姑的信。
原来奶娘的真名叫张秀兰,张秀莲是她妹妹的名字。
而真正的张秀莲换了张秀兰的名字回平城成亲了。
难道上次在府门看见那个酷似奶娘的人,是张秀兰?
她倏然张开眼睛。
难道那死去的,不是奶娘,而是真正的张秀兰?
奶娘和师傅铁爷爷他们在蝴蝶谷,奶娘是不会一个人出来的。
当初铁爷爷出来,师傅还让上官姑姑陪他一起。
对!奶娘不会一个人出来。
而且她的蝴蝶儿也没给自己禀报过奶娘会出来。
而那个酷似奶娘的女人,她的五官轮廓确实像奶娘。
但皮肤和高耸的颧骨,却是与奶娘有区别的。
如果那人是奶娘的妹妹,又是谁把她抓来,让他死在拓跋箭下,让自己恨拓跋呢?
只有陛下能逼迫拓跋,难道一切,都是陛下所为?!
又或者,拓跋怕自己的身世被姑姑和奶娘泄露,才不得不杀了她们,保存自己?
而张秀兰不是在平城成亲了么?
那她的家人呢?
想到那个可能不是奶娘,她心里骤然轻松了些。
因为这样,起码蝴蝶谷还是安全的,师傅和上官姑姑他们还没有暴露。
而姑姑说冯熙哥哥能有今日,全靠拓跋的爱屋及乌。
也就是说,拓跋一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冯熙是自己的哥哥,才爱屋及乌?
对了,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拓跋对冯熙特别的好。
在广陵,还要她和冯熙焚香向父母祭拜。
还嘱咐自己当冯熙像亲哥哥一样。
原来,他早就知道一切。
他不敢告诉自己,就是怕自己有今日的危险吧。
可是,即便他为了保护自己,不让自己的身世外泄,而不得不杀了姑姑她们。
这样剜肉补疮的保护,她怎能承受?!
她怎能原谅!
灭国之仇,灭族之恨。
他的皇爷爷还是自己的大仇人。
千载情缘,万世劫殇。
情深缘浅。
也许,他们此生的情劫,终究又来临了。
顾倾城先就近去拜祭了奶娘。
她不知道那是奶娘还是奶娘的妹妹。
想到她那般惨死在乱箭之下,她就锥心的痛。
尽管她的心,寄存在那个人身上。
可怜奶娘含辛茹苦将她抚养长大。
她还没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奶娘便和姑姑一起被害。
不管埋在这里的是奶娘也好,奶娘的妹妹也罢。
终究,她都是被自己连累而死。
那份深深的愧疚,那份伤痛,都无以复加。
无声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坟头。
而后,她再去拜祭姑姑。
下了马车,让车把式老关留在陵墓外面。
正好,车把式可以遛马。
这次守护皇陵的侍卫居然个个都在,见来的是安平郡主,赶紧恭恭敬敬的见礼,并引她们到冯左昭仪的陵前。
而后远远退至陵墓外面守候,不敢打扰郡主拜祭。
缕缕香烟缭绕,她跪在姑姑陵前,仿佛看到了姑姑温慈的笑颜。
姑姑如母亲般的呵护,又一点一滴涌现眼前。
眼泪,也汹涌而出……
“姑姑,您怎么不早点告诉倾城,您就是倾城的亲姑姑。”
“倾城知道,姑姑是为了保护倾城,丢了性命。”
“倾城没见过爹娘的面,已经是遗憾了。如今就剩下您和哥哥两个亲人,您为什么丢下我们呀……”
“若那晚姑姑回来,倾城知道姑姑会遭遇不测,倾城就算死,也会带姑姑离开皇宫啊……”
“天下之大,总会有我们容身之所,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无所谓……”
顾倾城一边烧冥纸,一边悲恸的哭。
这个寒冬,夺走了她的老祖宗。
夺走了姑姑和奶娘。
也夺走了她的挚爱。
连大山大叔都被寒冬吞噬。
这时,拓跋回去洗漱沐浴。
收拾出来正要去找倾城。
他的母妃也来到他身边。
“儿,倾城确实是难得的好孩子,母妃也明白,只有她才真正值得你去爱。
她与冯左昭仪情同姑侄,如今冯左昭仪去了,她肯定很伤心。
你一定要多加爱护,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也要多担待。”
太子妃一改往日对倾城的不满,流露出对拓跋一般的慈爱。
拓跋见母妃对倾城不但接受,还如此慈爱。
眼眶陡然就一红,握着母妃的手,喉咙有些哽咽的点头道:
“母妃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曾经因为母妃对倾城的恶语而对母妃不满的拓跋。
此刻那些不满,已然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感动。
离开太子府,侍卫便告诉他安平郡主已经去拜祭冯左昭仪了。
拓跋随即与侍卫骑马直奔天子山皇陵。
马蹄急骤,伺候顾倾城拜祭冯左昭仪的飞鸿飞雁,远远看见拓跋走来,不约而同低低的叫了声:
“高阳王殿下……”
而后识趣的退到附近,和拓跋的侍卫们在一起。
为高阳王和安平郡主腾出空间。
顾倾城的袖间,滑落一样东西。
“倾城,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看开些。”
拓跋蹲在顾倾城身旁,拿起地上的香,添在聚宝盆里燃烧。
顾倾城泪眼婆娑,看着拓跋。
一身银狐裘皮的拓跋,五官似雕琢,高鼻薄唇,俊美得颠倒众生。
美得任何女子看一眼都会乱了心。
这么爱她的男人,为什么老天爷偏偏要他,向她的亲人举起屠刀?!……
“拓跋,你告诉我,在姑姑坟前告诉我。
发生了一些事对吗?你为了保护我,怕我受到伤害。
结果,我的姑姑和奶娘,还有毓秀宫所有人,不得不死在你的剑下。对么?”
顾倾城啜泣着,软软的问。
他的倾城,问得那么无助,哭得如此可怜。
他的心撕裂般的痛。
他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喉咙几次转动,却换来眼眶猩红。
顾倾城又柔声哀求。
“我们说过,要相信对方,只要你告诉我真正原因,我就原谅你。”
哪怕她对拓跋族仇深似海。
哪怕她与拓跋不能共结连理。
她也希望,拓跋没有伤害她的亲人。
她已经痛失亲人,她不想失去那千万年沉淀的爱。
拓跋却滴水不漏,坚称是姑姑扑到他的剑上。
简直当顾倾城是傻子。
顾倾城缓缓站起身,拓跋蹲在地上,将那些祭品继续往聚宝盆里添。
顾倾城在拓跋身后,倏然举起玄月匕首。
拓跋听到身后刀刃裂空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
玄月匕首朝他的背上扎下来,没有半分的犹疑和手软。
拓跋疾如闪电的往旁边的雪地上一滚。
匕首插入雪地,直没过刃柄,可见顾倾城用了多大的力气。
顾倾城手上也因为用力过度,一直滑向刀刃。
削铁如泥的弦月匕首,直接撕裂她的手掌。
嘶……
顾倾城的双手,登时又裂开两道大口。
白肉外翻。
血滴落姑姑的坟前。
逐渐发芽,长出蟠桃花。
“倾城!”
拓跋惊呼中,一把将刺杀未遂的顾倾城抱在身上。
拿开她的刀,赶紧给她包扎伤口,两手皆缠了厚厚的一层。
顾倾城没有动。
她浑身无气息般,任由拓跋抱住。
拓跋含了无尽的哀伤和心疼,吻着她。
“倾城,对不起。”
顾倾城身子抽搐几下,发出痛心的冷笑。
“你看,你果然是灵敏机警的极地狼,哪怕我是你最爱的人,哪怕你可以为了我被五马分尸,你都时刻保持着警惕……”
拓跋心中大恸。
她清湛的眸眼里,泪水在打转,倒影着他英伟的身姿。
“你的警惕性那么高,我的匕首落得那么快,你都能轻松躲过去。
姑姑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娘娘,怎么就能用你的剑,刺杀自己。而你,却阻止不了?”
顾倾城的声音更轻,好像稍为用力,她的眼泪就被震下来。
“你是被逼的,是么?”
她像个饥饿的孩子,望着一勺米粥,等着救命般张大嘴巴,嗷嗷待哺。
他希望杀她姑姑和奶娘的人不是拓跋。
他皇爷爷灭了她的国,灭了她五族,杀了她父母,她已经与他无可能了。
她只希望保留那曾经刻骨铭心的爱。
她不希望想起他的时候,胸腔仍然是锥心的痛。
否则,她真的一无所有。
她一下子失去全部!
她可怜兮兮哀求着,奢望着!
顾倾城那一刀没扎进他的背脊。
却扎进他的心窝。
疼得他潸然落泪。
“倾城,我只是想去看看梅花,就看到了你姑姑和你奶娘,意外就发生……”
他还没说完,顾倾城就怒吼起来:
“我不相信!”
她一把推开拓跋,站起来,惨白的小脸几乎没有血色。
顾倾城以为抓到了什么时,一切又回到原点。
拓跋什么都没告诉她。
她只觉得胸腔悲愤难填,那口气在胸口处左冲右突却怎么都寻不到出口,只憋得她心胸欲裂一般。
她气得继续怒吼:
“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世,知道我就是北燕辽西王逃脱的小公主。
你怕我的亲姑姑冯左昭仪和我的奶娘暴露我的身份。
你怕陛下将我赶尽杀绝。
你怕我知道与你们拓跋族仇深似海。
我不会同你在一处,才逼不得已,杀了姑姑和奶娘!
让我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样我们就能不离不弃!
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倾城的话,像一把把冰刃,飞射进拓跋的心脏。
拓跋震惊得软软的倒退几步,脸色惨白。
“……倾城,你,你还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
“……拓跋,你果然是一早知道的!”
顾倾城惨然的笑,苦涩的笑。
笑得泪流满面。
“果然是这样,你怕我的身份暴露,怕陛下不会放过我这个漏网之鱼,怕我受到伤害。
所以,你要把知道我身世的人都杀掉。这样,我就会安全的待在你身边!”
“……倾城,我是一早知道你的身世,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拓跋痛苦而艰难道。
“不是那样?那就是皇帝逼迫你所为,他逼你杀了我的至亲,是不是?!”顾倾城仍然嘶吼。
拓跋抱紧她,这样,倾城就看不到他纠结痛苦的表情。
“倾城,你确实……聪明睿智,可是,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猜疑皇爷爷好不好?
我们说过相信对方,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皇爷爷,我们……都不会伤害你……”
拓跋紧紧抱着她,真的害怕会失去他的倾城。
顾倾城伏在他的肩膀,哭得声嘶力竭。
“我知道你爱我,我一直不怀疑。
但你这般爱我,这般保护我,为了我的安危却杀了我的至亲。
你让我如何承受,又如何对得起姑姑!”
顾倾城趴在他的肩头,她的手,却悄然的在发髻取下那枚龙吐珠钗。
她缓缓退出他的怀抱,四目交投间,她手一扬,快如闪电的一下子将珠钗插在拓跋的胸口上。
这次快得,拓跋闪避不及。
“噗!”的一声。
如小匕首般锋利的珠钗,刺进他的胸口上。
就是刺进她的心上!
痛在他的身,却痛在她的心!
她脸色惨白如纸,再拔出珠钗。
拓跋的胸口血流如涌!
顾倾城却痛得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喷向姑姑的坟前。
她的鲜血落在土壤上,随即,又长出一株绿芽苗,蟠桃花。
两株蟠桃花,守护在姑姑的陵墓前。
她软软的倒下来,却落在拓跋的怀里。
拓跋顾不得自己的伤口,因为他知道,真正受伤的是倾城的心,真正最痛的人是她。
“倾城!……”拓跋心疼的大叫。
顾倾城看着拓跋胸口涌出来的血。
瞬间呼吸骤顿。
脸上失去了最后的血色。
这一刺,真的刺在拓跋的身上。
却刺进她自己的心窝!
看着手上滴血的珠钗,
她胸腔抽搐的痛!
她竟然伤了她爱入骨髓的夫君!
护卫们闻信飞奔过来抢救,如此,拓跋只得暂时放开倾城。
战英一手紧摁住拓跋那喷血的伤口,赶紧往里灌了一瓶金疮药。
血止住了些。
飞鸿飞雁也慌乱的帮忙包扎。
拓跋忍着痛,却嘶哑的对倾城道:
“倾城,不会有事的,伤口很快就不痛的……”
顾倾城看着姑姑坟前逐渐长起来的蟠桃花,跪在坟前。
虚弱的,泣泪道:“姑姑,他刺你一剑,倾城……还他一簪。虽然金簪的伤……终究比不上剑伤,倾城也算是……为姑姑报仇了……”
拓跋却知道倾城是内疚难过,她将金簪刺进他的胸口,却是刺在自己的心上,以此回报愧对姑姑之情。
第四百六十七章:冰释前嫌
第467章:冰释前嫌
他也跪在姑姑的坟前,却扶着倾城,痛心道:
“倾城,你何苦折磨自己,令自己受如此伤痛……”
战英等人见郡主刺伤殿下,殿下却反而安慰郡主,倒像是郡主受重伤一般。
都有些莫名其妙。
看落在地上那珠钗,簪柄的一半几乎都沾血,只剩握手之处的龙头。
可想而知,伤口有多深,都深至心脏了。
殿下却忍着痛,不吭一声,而去安慰脸色惨白冒着冷汗的郡主。
侍卫们一个个都替殿下心疼不已。
而战英更加的心疼!
再也忍不住了,热泪盈眶,愤愤不平的对顾倾城道:
“郡主,您怎能如此对殿下!您是想要了殿下的命吗?!殿下对您的爱,感天动地,殿下所做一切,都为了……”
“闭嘴!”
拓跋猛然站起来,狠狠扇了战英一个耳光,既怕他泄密,更恼他对倾城的责备。
战英那糊涂蛋怎知道金簪刺在他的心,真正痛的人却是他的倾城!
战英的牙齿磕着嘴,鲜血从唇边溢出。
这还是拓跋手下留情,否则战英牙齿都脱落不可。
顾倾城欲站起来,拓跋已经赶紧搀扶。
她不看拓跋,却看着战英。
战英知道隐情。
拓跋不让他开口!
“为了什么?”顾倾城追问战英。
战英满口的血,耳边嗡嗡的,眼睛发花,却紧抿着嘴,害怕的看着拓跋。
拓跋狠戾,对自小跟着自己的战英却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他。
“滚!”
拓跋再对他厉喝一声,却是怕倾城再继续追问战英。
战英捂住嘴,乖乖退至一旁。
却还是心痛的看着拓跋胸口的伤。
有了战英的事杀鸡儆猴,其他侍卫,对此事讳莫如深,没人敢泄露半个字。
拓跋又扶着倾城,给她擦拭脸上的冷汗,看着她痛得惨白的小脸,心疼道:
“还是很痛,是吗?敷了药,很快就不疼了……”
侍卫侍女面面相觑,只道高阳王是痛糊涂了,自己受伤却去安慰郡主。
拓跋挥手打战英,太过于用力,他的伤口又崩开了,血泌出来。
顾倾城看着他的伤口,仿似万箭穿胸,痛得她豆大的泪珠又滚落。
她让他斜靠在蟠桃树上,握紧自己受伤的手掌,对着他的伤口用力一握。
让自己的血滴落在那伤口上。
有了她的血,他胸口的伤才真正的止住血,而且她的痛也骤减了些。
再熟练的为他重新包扎,给他披好狐裘。
“倾城,你还是心疼我的,对不对。”拓跋握着她的手,“即便真正痛的是你的心,你却舍不得我身上受伤的?”
顾倾城推开他的手,冷冷道:“放手。”
他痛苦的看着她,半晌后,一字一句的问:
“你就这般恨我?”
“恨。”
她缓缓吐出一个字,虽然语气不大,却足以刺伤他。
稍顿,她再冷冷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包扎。”
“我不要听什么最后!我们没有最后!生生世世,你我都不会分开!绝对不会!”
拓跋血红着眼,怒声嘶吼。
他极少对顾倾城这般大声说话。
顾倾城一句恨,已狠狠刺痛了他。
再一句最后一次,足令他失去理智。
紧盯着顾倾城,喘着粗气,眼神痛到了极点。
顾倾城看到他痛楚的眼神,又触痛她胸腔里最柔软之处。
尽管她怨恨拓跋,可她也从来斩不断对他的爱。
此时此刻,顾倾城方明白:
原来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姑姑奶娘她们的死因。
而是拓跋的无辜!
拓跋的清白!
她全身软弱无力,跪倒在姑姑坟茔前,哭成个泪人:
“拓跋,我姑且相信那是意外,你并没有杀奶娘和姑姑之心。
又或者,其实就是陛下逼迫你所为,只为惩罚姑姑和你对我身份的隐瞒。
我与大魏有灭国之仇,杀父丧母灭族之恨。
这灭国之仇,我并未想报。
只要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是北燕或者北魏,又如何!
但是拓跋,这杀父灭族之恨,那么多冤魂,我怎能不闻不问!
只因陛下觊觎我母妃美色,便罗列莫须有的罪名,企图诬陷我父王谋逆,灭我五族,夺我母妃。
我刚落地满月,便遭逢大祸,父王被杀,母妃自刎。
哥哥逃亡在外,颠沛流离。我跟着奶娘和师傅,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如今奶娘和姑姑不管是蓄意还是意外,始终死在你剑下。
若是我亲手杀了你的母妃,方才的金簪若刺在你母妃的胸口上,你也能心平气,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与我在一处么?
拓跋,我纵然再爱你,你教我如何还能跟杀父灭族仇人之孙儿在一起?
你让我如何面对你,更如何面对死去的父母和姑姑?!”
顾倾城悲恸难抑,哭得梨花带雨,说到伤心处,几乎哽咽得泣不成声。
雪地上寒冷,拓跋心疼得上前紧紧抱着她,流着泪亲吻着。
“倾城,你放心,你父王的冤屈,我定会帮他洗刷。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忍,否则你和哥哥,还有师傅他们,都危在旦夕。知道么?”
拓跋的声音,如和煦的微风,在她耳畔柔柔飘送。
拓跋终于算是露了一丝口风,这便是他的答案么?
陛下怕是拿她兄妹还有她所有亲人威胁,才逼得拓跋做令她伤心痛心之事了。
姑姑也千叮万嘱,要她活下去,即便是一个人活下去,便是为全族人活,为全北燕而活。
叫她要忍。
忍到自己成为最强大的王。
强大到将天下踏在脚下。
她轻抚着他的脸,终于完全理解他隐藏的秘密,隐藏的痛。
可是,他毕竟是自己大仇人的孙儿,身上流淌着拓跋子孙的血。
她与他有着血海深仇,这些仇恨犹如跨越不过的天堑。
她的手,无力垂下。
冷冷的声音,缓缓出口:
“情深缘浅,拓跋,这也许,就是我们之间的劫数。”
“什么情深缘浅,什么狗屁劫数!
情有千千劫,终得一线牵。
我只相信,千年万载,我们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拓跋的语气有震怒,有不容置喙的笃定。
顾倾城的胸腔又一阵颤栗。
“你是高阳王大将军,天下间的女人都对你趋之若鹜,只要你想要的,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
“够了!”拓跋霸道狠戾的打断她,“天上地下,却只有一个你!”
他的吼叫,吓得她轻轻一颤。
半晌后,拓跋又柔声在她耳畔道:
“娘子,乖哦,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真相。”
她情深而痛楚的看着他的眸眼,他眼底有痛楚,却也有一片磊落。
她就知道,他真是有什么隐瞒着她。
是为了她和哥哥的安危吧?
而姑姑,也是因为自己和哥哥甘愿牺牲?
想到这些,她的胸腔就阵阵抽搐般的痛。
对皇帝的恨,又深了一重!
拓跋温柔的吻落下,沉痛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起:
“倾城,若我明天就要死了,你还打算和我怄气么?”
拓跋的话,就像个炸雷,在顾倾城耳边陡然炸起。
顾倾城受伤的手,又惊悚的捧着他的脸。
此刻她知道,哪怕恨透了拓跋皇族,她也舍不得拓跋有任何损伤。
即便她方才将金钗刺进他的胸口,却是刺进自己的心。
她的泪水,更加汹涌。
“拓跋,你胡说什么?!”她怒喝一声。
一边是亲人枉死,血海深仇。
一边是刻骨铭心,生死相随。
两种感情纠缠在一起,折磨得她快疯了。
她紧紧抱着拓跋,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拓跋,我该怎么办?即便我恨极了皇帝,也有一百个理由要杀你,可我又舍不得你有一丝的伤害。
我们说好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可是我们之间,却有着血海深仇,你让我如何决断?”
拓跋轻轻拭去她的泪,心疼的凝望着她轻言细语:
“傻瓜,过去的人和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该放下时,就要放下。
人生苦短,多少人壮志未酬,便战死沙场,或飞来横祸,意外身亡。
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之后,不过一捧黄沙。
若他们知道,下一刻,可能与爱人,亲人,天人永隔,他们还不会好好享受人生,珍惜身边人么?”
顾倾城泪眼看着眼前人,看着那个为了自己不惜五马分尸,生生世世,生死追随的人。
她知道,他真的有难言之隐,真的有情非得已。
“拓跋,虽然我们有那些飘渺的梦幻,可那毕竟是千万年前的梦幻,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不知是否真的有前世,又是否真的有来生。
但红尘俗世,一辈子真的太短,有多少人说好要过一辈子,可走着走着就剩下了曾经。
拓跋,我知道若不是天塌下来,要压着我,你绝不会做令我伤心之事。
我也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所有真相,你是情非得已的,是不是?”
拓跋含泪点头:“傻瓜,你知道,即便杀了我,为夫也舍不得令你有一丝伤心。”
她终于彻底原谅了她的夫君,投进他的怀里,两人互相紧紧拥着,生怕时日无多。
若那次拓跋真的为了她被五马分尸,若那次在鬼见愁他们真的丧命,那再多的仇恨,又怎能阻隔他们在一起。
她若没了他,她的余生,也是行尸走肉,在痛苦里折磨。
拓跋见倾城紧紧依恋着自己,终于长吁口气:
“为夫就知道,我的娘子,是最善解人意,最理解为夫的。”
“我的心在这里长着呢。”顾倾城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半晌后,又温柔和内疚的问:“还疼么?”
“傻瓜,你比我还疼。”拓跋轻吻着她,心疼道。
最后再安慰着:“好了,咱们不管上辈子的仇恨了,我为你活,你为我生。姑姑也不忍见我们互相折磨,更舍不得我们分开呢。”
顾倾城默默点头。
这时候,有侍卫匆匆来报,军营有兵卒喝酒打架,竟放火烧起了军营。
“他们是想造反吗?!”拓跋怒斥,也不得不赶回去处理了。
遂扶着倾城,道:“来,倾城,我先送你回去。”
顾倾城轻轻摇头:“你们先去处理正事吧,我还想和姑姑多待一阵。我们有马车,等一会自己回去就好。”
拓跋见军营事情紧迫,便交代飞鸿飞雁仔细照顾郡主,而后匆匆疾驰离去。
顾倾城捡起地上的珠钗。
看着那把血淋淋的凶器。
她竟然拿着北燕皇后之物,刺进了自己爱人的身体。
即便她刺的是自己的心。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他们。
为什么给她们一次又一次的劫殇?!
飞鸿以雪水小心翼翼帮她擦干净珠钗上的血迹。
又细心的帮她插回发髻上。
自从姑姑和奶娘被拓跋所杀,她的脑袋一直混乱,至今,也几乎捋出来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她跪在姑姑坟前,泪眼婆娑的问姑姑。
“姑姑,倾城明知道您死在他的剑下,却狠不了手,杀不了他,还一如既往的爱着他。姑姑,你能原谅倾城么?”
姑姑当然不会回答。
飞鸿却代她姑姑回答。
“郡主,娘娘怎么会怪你,娘娘还说您哥哥能有今日,感谢高阳王爱屋及乌。可见娘娘一直是赞同您与殿下在一起的。”
“郡主方才刺伤殿下,已然……是为娘娘报仇了。”飞雁也心疼道。
顾倾城又看着姑姑陵墓前的两株蟠桃花,带着些许欣慰道:
“姑姑,这蟠桃花,便代倾城在此,长伴姑姑左右……”
顾倾城这一番折腾,又开始呕吐。
飞鸿飞雁觉得郡主这样吐,真的就像那些怀孕的妇人。
飞鸿不无疑惑的看着郡主问:“郡主,您确定自己,不是怀孕么?”
顾倾城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飞雁也问道:“郡主是生殿下的气,才不告诉殿下吧?”
顾倾城终于叹息一声。
“如今我们这样的情形,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吧。”
飞雁和飞鸿相视一眼。
飞雁高兴得跳起来:“这样说,郡主真的有喜了?”
顾倾城苦涩的扯扯嘴角,轻轻点头。
飞鸿飞雁大声欢呼,简直开心坏了。
“瞧把你们高兴的。”顾倾城摇头轻笑。
“若殿下知道,怕是比咱们还要不知高兴多少倍呢!”飞雁笑嘻嘻道。
她们把那些祭品烧完,便离开陵墓。
飞鸿飞雁扶着她往陵墓外走。
“郡主有喜了,小心雪地滑。”飞鸿细心道。
飞雁也笑嘻嘻道:“对啊,郡主不是一个人了,以后走路都得要小心哦。”
“那能那么金贵。”顾倾城摇头苦笑。
飞鸿又谨慎道:
“听说前三个月是危险期,可得小心,连动怒都不可以的。”
“所以呀,郡主就别再生殿下的气了,你们要像从前那般恩恩爱爱的,好么?”飞雁又可怜巴巴的问顾倾城。
“不生气可以,可是你们不能告诉他这个消息。”顾倾城对她们道。
飞鸿飞雁见郡主如此吩咐,也只能乖乖的点头。
原本停在山道等候她们的车把式老关和马车,却不见了。
没有马车,她们如何回都城?
第四百六十八章:灾难接踵
第468章:灾难接踵
飞鸿飞雁到处寻了一圈不见人,飞雁焦急万分,跳起来开骂了:
“该死的老关,死哪去了,怎么敢丢下咱们郡主,一声不吭就走了?这可是郊外呢,难不成让我们走路回都城啊!”
“那老关还真是没有以前那老黄做事稳重,怎么不交代一声就走了。”飞鸿也彷徨的道,“郡主,如今该怎么办呢?”
顾倾城看看周围环境,道:“咱们先走出官道,看看在路上可有回城的顺风马车,搭我们一程。”
三人走出天子山,刚出官道,还真让她们遇到一辆回城的马车。
而且马车宽大,足够她们三人乘坐。
飞雁赶紧拦车,她们给了些银两,让那车把式搭载她们回城。
上车顾倾城便嗅到马车上有安神香的味道,一看,车厢一角,果然点着一盘安神香。
她立刻警觉的撩起帘幔,问那车把式:“老伯,你的马车怎么点着香料?”
“哦,几位贵人,之前那长途客人,旅途劳顿,想在路途中安睡一会,便点了安神香。”
老伯一边驾车,一边答道。
原来这样,顾倾城默默点点头。
随即,那老伯又道:
“你们也小憩一会吧,到了都城,我便喊你们起来!”
飞鸿体贴道:“正好,郡主现在需要多多休息,咱们小憩一会,就能到都城了。”
这样,顾倾城她们便阖眼歇息。
一会儿,她们便都沉沉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顾倾城最先醒来,见飞鸿飞雁还在睡。
撩起帘幔一看,见马车停在街道边,却不见赶车的那个老伯。
街道人来人往的,似乎是城中心。
却也不知是哪条街道。
她轻轻拍醒飞鸿飞雁,大家下车。
看天色,太阳早已过午,怕是接近申时了。
也就是说,她们走了几个时辰,又或者,在马车上睡了几个时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奇怪了,方才那赶车的老伯呢?”顾倾城疑惑道,“他不是说一会喊醒我们吗?”
飞雁也嘟囔:“就是嘛,那老头就这样把我们停在这里,也不叫醒我们,连人影都不见,莫不成他连自己的车都不要了么?”
飞鸿也奇怪的挠头:“今日这些车夫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这般不负责任。”
顾倾城胸腔里咯噔一下:“连你们都觉得奇怪?”
顾倾城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劲,见她们姐妹面面相觑,她又道:
“方才拉我们来的老关莫名其妙的跑了,而我们上了这趟马车,睡着了那老伯也不叫醒我们,连人都不见。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年头,什么奇怪的事都有。”飞雁笑道,“拉了客人,却连马车都不要了。”
飞鸿又道:“许是那老伯暂时离开了?”
“这事,怕是不简单。”
顾倾城摇摇头,“咱们先回一心堂吧,之前灵犀她们去采药,也不知怎样了,有没有采到药回来。”
她们问了路人,知道此处是城北。
虽有马车,可是她们不会赶车,只得步行,看看可有马车重新搭载。
她们一直走到朱雀大街,却被一队疾奔过来的铁骑围住。
锃!锃!锃!
一个个拔剑出来。
顾倾城嗅到铁骑杀气腾腾。
而为首者,竟是裹挟着滔天巨怒的拓跋!
飞雁乐昏了头,明明看见铁骑拔剑相向,竟喜形于色,对顾倾城道:
“郡主,殿下肯定是见你那么久都没回城,焦急得带人寻你呢。”
顾倾城见飞雁如此一说,也以为拓跋焦急的找寻她。
正想告诉拓跋自己没事。
毫无征兆,拓跋的赤霄剑就递上顾倾城的脖子上。
他第一次将赤霄剑,架上了最爱的人的脖子上。
他心尖狠狠一颤!
顾倾城更加全身一抖!
只见拓跋血脉贲张,眸眼猩红,怀着滔天巨怒,脸色涨得通红。
看样子是气得就要爆炸!
“顾倾城,你就这么恨我么?!”拓跋含泪悲愤的咆哮。
顾倾城倏然一惊!
拓跋一向都是唤她的名字,极少连名带姓的叫,而且看上去裹挟着暴怒。
竟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不明所以,蹙眉仰脸看着马上的拓跋。
“拓跋,你发什么神经?出什么事了?!”
拓跋看着顾倾城一脸的惊愕,他心里一动,眸眼露出一缕曙光。
遂回剑入鞘,飞跃下马。
却一把揪着顾倾城的狐裘,痛心疾首的看着她。
“为什么要杀我母妃?!”
轰!!!
杀他母妃?!
拓跋的意思是说她杀了他的母妃?
顾倾城骇然的瞪着他。
“拓跋,你是说,我……杀了你的母妃?”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拓跋怎么认为自己去杀他母妃?
“……难道不是么?!”
拓跋声音嘶哑,痛心的看着她,眼泪夺眶而出。
“哈……”她气极而笑!
旋即又伤心,失望的反问拓跋。
“拓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去杀你母妃?!”
拓跋看到顾倾城眼中的失望和痛心。
他闪过一抹迟疑,他们之间,怎么会这样?
他的倾城,再恨自己,怎么去杀了母妃。
他放开自己的手。
怒气却依然将顾倾城笼罩:
“一个时辰前,太子府所有人都看见,你带着飞鸿飞雁,假意去问候我母妃。
当时我母妃和常山王妃正在聊天,你来了,母妃也客气招待你。
你愤然对母妃说了一番话,接着拿头上的金簪,直接刺死我母妃!
而飞鸿飞雁,也顺手杀了在场的常山王妃,你们便逃离太子府。”
轰!轰!轰!
简直是滚滚天雷,狂轰滥炸!
直把顾倾城炸得个外酥里嫩!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拓跋那番话,直把顾倾城主仆三人惊了个目瞪口呆!!!
飞雁口直心快,第一个就跳起来,大声喊冤:
“殿下,这怎么可能,我们刚刚从天子山回来!”
“拓跋,依你说来,我是失心疯了么?”顾倾城气得颤抖的看着拓跋。
拓跋眼里闪过一抹宽慰,却还是痛苦的低吼:
“太子府所有人都指认你们杀人,采薇还听你说要杀了我的母妃。
让我也尝尝失去母妃之痛,让我也知道被自己的爱人杀了自己的母亲,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难道,这些不是你在姑姑坟前,说过的话么?!”
拓跋眸眼中痛心的怒焰,几乎将顾倾城烧成灰烬。
若不是早上她在姑姑坟前也说过那些话。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的倾城会去杀了他的母妃。
顾倾城心如刀绞!
不!
她的心在那人身上长着呢。
他们本应该心有灵犀,能相互感应的。
她到底会不会杀他母妃,他感应不出来么?
狠狠的一把将他推开。
委屈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却愣是强忍着不让泪水滚下来。
“拓跋,你醒醒!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顾倾城大声吼了他一句。
再伸手戳着他受伤的胸口,痛心疾首道:
“我的心在这里住着呢,什么叫同心一颗?!我到底会不会杀你母妃,这颗心难道感应不出来么?!”
顾倾城话毕,自己也不由得倒吸口冷气,怔愣住了。
扪心自问,她们同心一颗,那为何她自己感觉不出拓跋杀姑姑和奶娘的委屈?
她随即又惭愧的看着拓跋。
而拓跋也被她的话震得抖了几抖,倒吸一口冷气。
对,她的心就在自己身上,她的所思所想,难道自己就感应不到么?!
为何一下子被怒火蒙蔽,而将刀剑架在他娘子的脖子上?
“好,你给我解释,只要你说没有,我便相信。”
拓跋的声音已经软下来。
甚至带着渴求。
见拓跋冷静了,顾倾城给他解释。
“你们离开陵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车把式老关和马车都不见了。
我们三人走出天子山,在官道上再搭乘路过的回程马车返都城。
而那马车点着安神香,车夫告诉我们是上一位客人点的。
让我们好好歇息一会儿,到了城里会叫醒我们。
结果我们一直睡到方才醒来,却不见了那车夫。”
顾倾城说到这里,恍然顿悟:
“……我明白了,老关和马车,不是无缘无故失踪。
而方才那马车,也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我们面前。
是有人设局,劫走老关,还让我们在马车上睡上几个时辰。
而这期间,便有人冒充我们去太子府杀了你母妃。
还将我在姑姑坟前那些话,在太子府重复一遍。
让你完全相信,我就是要亲手杀了你母妃,让你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拓跋心里大恸之余。
更加的安慰!
只要他的倾城说不是她所为。
他就绝对相信她!
“好一招调虎离山,军营纵火骚乱,将我引回军营,而让我相信你便是杀我母妃之人。”拓跋冷冽道。
随即,他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不是有魅影么,今日为何不骑马去天子山,而要坐马车?”
这个问题,其实连飞鸿飞雁早上都有些怀疑。
直至在陵墓知道郡主怀孕了,才知道郡主不想骑马,怕颠坏腹中的胎儿。
新孕时是不适宜骑马的。
顾倾城的脸倏然就红了,显得有些羞赧的转过身。
那娇羞的模样,令他即便是在丧母的震怒中,也怦然心动。
顾倾城低声嘟囔:“我今日心血来潮,就喜欢坐马车了,有什么奇怪的。”
真是这样的么?
但此刻,她既如此解释,他也只能相信了。
飞雁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嘴巴几番蠕动,恨不得马上告诉高阳王郡主有了他的孩子。
无奈郡主要她们守口如瓶的。
拓跋握着倾城还包裹着布帛受伤的手,语气已经平复。
“你的意思,是有人易容假扮你们的模样,去杀了我母妃?”
顾倾城轻轻点点头,还未开口。
飞雁已忍不住跳起来,指着殿下,愤愤不平道:
“当然了,殿下竟敢怀疑郡主是杀人凶手,难为咱们郡主有了殿下……”
咳咳咳……
顾倾城虚拳捂嘴,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阻止心直口快的飞雁想要说出口的话。
飞鸿赶紧接着飞雁的话,也对拓跋气哼哼道:
“殿下竟敢怀疑郡主和我们会去杀了您的母妃,殿下干脆将咱们五马分尸得了!”
飞鸿飞雁一向对高阳王敬若天神。
若不是气急了,她们也不敢如此对高阳王大呼小叫。
拓跋看着倾城的眸光,有深深的愧疚。
若非太子府那假倾城的一番话,说得无隙可寻,让他信以为真,他怎么能将剑架在他的倾城身上。
知道倾城是被冤枉,他心里大慰。
可是,毕竟他母妃被杀,他此刻却也喜悦不起来。
顾倾城当机立断:“走吧,我们赶紧回太子府,看看你母妃!”
拓跋立刻让人给她们腾出马来。
“殿下,郡主不能骑马的。”飞雁一见,又紧张道。
飞鸿看看高阳王疑惑的眸光,又赶紧低声道:“郡主近日身子虚弱,骑马得小心些。”
顾倾城点点头,也不管拓跋心里对她不能骑马有什么疑虑,一行风驰电掣的回到太子府。
只见太子府哭嚎声一片,人头拥挤。
拓跋余也闻信去了太子府,刑部尚书陆丽也带着捕快守着太子妃附近,维持现场。
不仅太子妃死了,常山王妃也死在太子府。
原来午间贺兰明月带着母妃来看望太子妃,难得一向重病的姐姐能出门,来太子府看望自己,太子妃自然高兴。
没想到姐妹一起惨死。
太子府,哭得最厉害的,当属贺兰明月和常山王了。
常山王不久前才死了儿子贺兰敏都,如今王妃也命丧顾倾城之手。
贺兰明月一切的前途都依靠太子妃,如今太子妃姨母和母妃也一起惨死。
而且是惨死在顾倾城手下,怎不叫她撕心裂肺?!
常山王一见顾倾城,就发疯似的拔剑向她斩去。
却被拓跋夺下了剑。
“殿下,难道你为了这个妖女,连她杀死自己母妃的大仇,都不报了么?!”
常山王悲愤的对拓跋咆哮。
“姨父,稍安勿躁,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拓跋冷静的喝道。
拓跋一向皆客气的称贺兰九真为常山王,很少如此亲近的称之为姨父。
也是见他真的伤心,才亲近的称呼。
“常山王,请你冷静,倾城绝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拓跋余也冷厉的呵斥常山王。
而哭得呼天抢地的贺兰明月,则带着怨毒的泪眼,恨不得将顾倾城凌迟处死。
“表哥殿下,顾倾城就是杀人凶手,你怎么不杀了那恶毒的贱人,为太子妃姨母和我母妃报仇?!”贺兰明月悲恸的指着顾倾城怒吼。
“儿知道姨父和月儿悲恸,儿何尝不是痛彻心扉。”拓跋沉痛道,“但这其中有误会,是有人易容成倾城的模样,来太子府行凶!”
“我和太子府所有人亲眼目睹,就是顾倾城带着两个侍女行凶杀人!”贺兰明月悲痛欲绝。
又指着顾倾城,目眦尽裂:“顾倾城,你这恶毒的女人,亏我还听了太子妃姨母的话,进去为你准备糕点,没想到你竟然歹毒如厮!”
常山王也咄咄逼人:“高阳王,到了这等田地,你居然找这些骗小孩子的借口,维护那个妖女!”
常山王被拓跋拉着,又夺过一柄剑,拼了命的想去杀顾倾城。
拓跋余却过去一把夺了常山王的剑:
“常山王,请你自重,再敢叫什么妖女,本王可不客气!”
“好啊,你们叔侄俩都护着那妖女!”常山王的剑被夺,气得老泪纵横。
贺兰明月虽哭得厉害,骂得悲愤,此刻见拓跋和拓跋余皆维护顾倾城。
遂冷静下来,竟是一反常态的理智,未有她平日里动辄杀人的冲动。
她在伺机而动。
有表哥殿下和南安王护着顾倾城,她不好下手,她要放低姿态,瞅准机会。
她暗暗握紧大袖里,方才新得的落花刃……
第四百六十九章:痛失胎儿
第469章:痛失胎儿
贺兰明月最近为了讨太子妃姨母开心,知道表哥殿下厨艺非凡,她也悄悄请御厨教导厨艺,希望能做些好吃的哄太子妃姨母及表哥殿下开心。
当时正在太子府亲自下厨做糕点呢。
听到外面的呼救声,跑出来,方知道顾倾城把她母妃和太子妃姨母杀害。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母妃和太子妃姨母,她有一瞬被震惊得六神无主。
随即回过神来赶紧抢救母妃和姨母,见她们都没了气息,才拔剑追出太子府,想追杀顾倾城。
哪里还有顾倾城的身影,正在懊恼悲恸,却出现一蒙面人,诡异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顾倾城有了你表哥殿下的骨肉。”
“……什么?那贱人,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她当时又震撼极了,没想到顾倾城不仅杀了太子妃姨母和自己母妃,竟还有了表哥殿下的骨肉。
当真是恬不知耻的荡妇!
她几乎气炸了肺!
蒙面人手里赫然多了把制造奇特的匕首。
那人在匕首的柄上一按,看似普通的利刃竟像伞一般张开片片薄刃。
再一按,那片片像剪刀般的利刃,又像伞一样收合,竟似能把一颗拳头大小之物给绞碎。
“将此落花刃插入她的腹中,不管里面怀的是红花或百花,皆能杀之!”
“落花刃?”
她茫然的接过那把匕首,摁着手柄上的开关,看着那利刃像伞般张阖,听着那闪烁着寒芒的利刃“咔嚓咔嚓”的响,也不禁毛骨悚然。
“插进腹部,即便能绞杀她的胎儿,却未必能将那贱人杀死。将此刃直接插进她胸口,一尸两命,岂不一了百了!”
她恨得咬牙切齿道。
“错了,你杀不了顾倾城,充其量也只能杀她腹中孩儿。”那蒙面人诡异的声音道。
她看看手中利刃冷笑,再抬眸时,那蒙面人早已消失不见。
她来不及去想那蒙面人是何方神圣,再折返太子府。
她要隐忍!伺机而动!一击即中!
那人说得不错,那么多人保护顾倾城,她真的很难杀死她。
但她绝不能让顾倾城怀着表哥殿下的骨肉!
拓跋余也安慰倾城:“倾城别怕,清者自清,你没做过之事,没有人能冤枉你。”
顾倾城看着他,默默点头。
此刻跪在地上的如良娣,一听拓跋说有人易容安平郡主的模样行凶。
她抹着眼泪,又惊又喜:
“我就说嘛,这肯定是误会,原来真的有人冒充郡主杀人。老天爷,我们几乎冤枉郡主了……”
拓跋丕也一副云开月明:
“我进太子府之时,刚好与带着飞鸿飞雁出去的丑八怪打了个照面。她还对我爱答不理,没想到,果然有人冒充她们!”
顾倾城顾不得他们的怒吼和说话,先去检查了太子妃的尸体。
飞鸿飞雁自然是被阻隔在外围。
刑部尚书陆丽也不敢相信的看着顾倾城。
难道真的有人冒充顾倾城杀人?
太子妃致命伤,便是胸口那金簪。
那是镶嵌着三朵金花的金簪。
金簪丝毫不差的插中心脏,直没簪柄,只剩那三朵高贵的金花露出体外。
拓跋的侍卫拦着目露凶光的常山王,怕他会伤害郡主。
拓跋走到倾城面前。
顾倾城拔出太子妃胸口上的金簪,仔细的看了一眼。
“拓跋,这确实是老祖宗当初赐给我和安陵缇娜,李双儿三人的金簪。
自从知道她们对我并没有姐妹之情,这金簪我就不戴了,一直放在毓秀宫的小库房。”
拓跋想起早上在陵墓前,倾城头上确实没戴这金簪。
她刺进自己胸口的是枚又大又古朴的龙吐珠钗。
顾倾城又对刑部尚书陆丽道:
“陆尚书,此乃杀人凶器,请拿袋子封存起来。”
陆丽看顾倾城淡定从容,也就命人仔细封存。
顾倾城再让他去皇宫毓秀宫找她的金簪。
还要他去问陛下,看看安陵缇娜和李双儿那里是否有金簪。
安陵缇娜被打入冷宫,陆丽是知道的。
去查安陵缇娜那金簪没问题。
但李双儿已经被诛,难道下地府去查那金簪么?
“陆大人,您只需让陛下去查安陵缇娜和李双儿的金簪即可。”
陆丽虽有疑惑,还是亲自带人匆匆而去。
皇宫与太子府只一墙之隔,很快便有结果。
顾倾城触摸太子妃身体的僵硬程度,确实是两个时辰前断的气。
也就是说,她在马车睡着之时,那些人就开始行凶。
而常山王妃身上的剑伤,是凶手在其背后刺了一剑,一剑穿胸。
这时候,太子妃的近身侍女采薇,跪在太子妃身边哭成了泪人。
她悲愤的指着顾倾城对拓跋哭道:
“殿下,就是她!就是安平郡主杀了太子妃娘娘啊!
若说有人易容,怎么会连声音都是安平郡主的啊!”
“……连声音都是我的?”顾倾城蹙眉问。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
那人既能易容成她的模样,那也能模仿她的声音,便不足为奇。
采薇既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哭道:“当然是您的声音了!”
顾倾城与拓跋相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
竟异口同声的道了句:“花想容?……”
拓跋余冷冷的看着采薇道:
“采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来听听!”
常山王也咆哮道:“对,采薇,事情的经过,你详细再说一般,好让那个妖女哑口无言!”
采薇抽抽噎噎的哭道:
“今日常山王妃和上阳郡主来陪太子妃娘娘,上阳郡主在厨房亲自给她们做糕点。
太子妃娘娘见郡主也来访,知道郡主这几日因冯左昭仪娘娘仙逝而伤心。
好言好语的问候,又赶紧命奴婢们去瞧瞧上阳郡主做的糕点怎样了,快拿出来招呼客人。
奴婢们刚要进去内堂,便听得郡主对太子妃娘娘怒声喝骂。
说殿下杀了她的姑姑和奶娘,她也要让殿下尝尝丧母之痛!
尝尝被自己的爱人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拓跋听采薇如此诉说,若非倾城悲愤之际,真的曾扬言要杀了他母妃,让他也尝尝这样的痛,他对倾城断无一丝的怀疑。
他不禁蹙眉的看着倾城,幕后之人对倾城的行踪和说过的话,竟了如指掌。
而这行刺之人,不但会易容,连声音都惟妙惟肖。
拓跋恨声道:
“花想容当初就易容成我的模样,弑杀皇爷爷,连声音都惟妙惟肖。如今再有人模仿倾城,不足为奇!”
顾倾城沉吟着:
“可是花想容已死,难道还有人像花想容那般,有这等连声音都学得一样的本事?”
“哼!顾倾城,你以为来一招金蝉脱壳,就能将自己推得干干净净吗?!”常山王又指着顾倾城怒吼。
“常山王,本王相信倾城是无辜的!”拓跋脸色下沉,斩钉截铁道。
“鹦鹉学舌,总会留有破绽。本王相信那陷害倾城之人,很快会水落石出。”拓跋余也胸有成竹道。
“南安王,高阳王,你们都被那妖女骗得团团转……”常山王气得直跺脚。
正在争论不休,这时候,陆丽带人匆匆赶回来。
顾倾城正在想,李双儿被关押在郊外的小别院。
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得一个时辰,派人去查看她的金簪,也不会那么快就回来了啊。
拓跋丕如良娣和常山王以及贺兰明月也围了过来。
大家都想看看陆丽去皇宫找金簪的结果。
身份尊贵的人能上前,侍女飞鸿飞雁她们倒是在外围干焦急。
陆丽却拿出两枚金簪,眸眼里有些困惑的看看顾倾城。
对拓跋道:
“殿下,毓秀宫没有发现郡主所说的金簪。
而这两枚金簪,是冷宫安陵缇娜那里搜到的。
一枚是她自己的,一枚是她当日去天牢看望李双儿,知道她要行刑,拿回来留做纪念的。”
常山王立刻又拔剑跳起来,指着顾倾城怒吼:“妖女,任你舌灿莲花,这次你还能狡辩吗?!”
侍卫和拓跋见常山王又拔剑要杀顾倾城,都来阻止常山王。
“常山王别冲动,肯定是有人设计陷害倾城!”拓跋捉住常山王的手,沉声喝道。
贺兰明月在太子妃尸体旁边,伏尸啜泣。
“怎么会这样……”顾倾城软软的跪在太子妃的尸体旁。
早上她还看见那金簪在毓秀宫姑姑那里。
也就是说,这行凶之人,连皇宫里也有内应?
是什么人如此厉害,竟然对她摸得那么清楚?
若是陛下想她死,直接说她是漏网的北燕公主,诛灭她就好了。
不必以她杀害太子妃之罪名来杀死自己。
可是,陛下不也想冤枉姑姑与李弈有染,想借此杀害姑姑么?
难道,曾经的大山大叔,竟卑鄙无耻到如此田地?
可是,那人既能易容又能模仿自己的声音,怕是蓄谋已久,不应该是陛下指使的啊!
她又把陛下的嫌疑推翻。
拓跋和侍卫在劝阻常山王……
顾倾城神思恍惚的思忖……
没有人注意到,还有一个全身充满怨毒,跪在她附近低低啜泣的贺兰明月。
此刻她悄无声息的爬向顾倾城。
猛然一抬头,手上泛着寒芒的落花刃就插向顾倾城的小腹……
贺兰明月大力一摁手柄上的开关,隐隐一声“咔嚓”响,随即把匕首拉出。
“刺啦”一下带出一团血块。
“啊!……”
顾倾城猝不及防,骇然的尖叫,腹痛如绞,痛断肝肠。
感觉腹中那团血脉被摘掉拉扯出来,同时也感觉那些纵横交错的血管也被剪断。
腹部的血喷薄而出,她痛苦得脸上失去所有血色。
在顾倾城惊骇的叫声中,拓跋已然回过头来。
像流星般疾射过来。
见顾倾城腹部血流如注,贺兰明月面目狰狞的狂笑。
拓跋急怒之下,一脚踢飞贺兰明月。
“啊!……”贺兰明月一头撞向墙上,昏死过去。
拓跋踢飞贺兰明月的同时,把顾倾城扶在怀里。
拓跋余也疾步过来,顾倾城却落在拓跋的怀里。
他伸出的手,却定格在空中,看着顾倾城躺在拓跋的怀里,终于止住步伐。
伸出的手,缓缓收回,握成拳头。
殿内各种尖叫迭起。
顾倾城嘴巴张阖,满脸痛苦,手紧紧的捂着小腹的伤口。
看着拓跋,眼泪夺眶而出,声音无力的在他耳畔飘荡:
“咱们的孩子……”
“……孩子?”拓跋喃喃。
又惊又喜的看着倾城。
他的倾城,果然有了他的骨肉。
可是此刻……
他赶紧往下看,倾城紧紧握着小腹的刀口,双手被血染红。
“别怕……不会有事的……”拓跋全身颤栗,眼泪滚落。
猛然抱起顾倾城,便疾步往他的寝殿跑。
飞鸿飞雁和侍卫也赶紧追过去。
方才顾倾城与拓跋的对话再低,近在咫尺的拓跋余也听到了:
倾城竟有了他的孩子?!
拓跋余震惊得目瞪口呆,心痛到了极致。
整个太子府,乱成了一团。
常山王抱着奄奄一息的贺兰明月呼天抢地。
陆丽忙不迭的让捕快将所有证据封存,包括贺兰明月刺杀顾倾城的那柄怪异的匕首。
看着拓跋抱着顾倾城飞奔的背影,拓跋余终于回过神来。
他拳头紧握,脸上波涛起伏。
他既庆幸贺兰明月那一刀,灭了倾城肚子里那孽障,又为倾城的安危担忧。
眼眸,有深深的担忧和沉痛的泪水涌动:
“倾城,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如良娣也看着顾倾城的背影哭着抹泪。
拓跋抱着顾倾城疾奔,顾倾城伤心欲绝,哭得泣不成:
“拓跋,对不起,那日去梅林,我就是想把这消息告诉你的。
可是,发生了那些事,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呜呜呜……如今看来,咱们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原来倾城真的有了他的骨肉,那她更加不可能来杀母妃了。
他真该死!
他不该对她有一丝丝的怀疑!
不该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他此刻的心都要被剁碎了!
“不!……”拓跋悲恸的嚎叫一声。
遂又急切道:“不会的,娘子,我们的孩子会保住的。”
说话间,拓跋已经把顾倾城放躺在他的床榻上。
顾倾城咬牙忍痛先给自己止血。
飞鸿飞雁也连滚带爬的赶过来,侍卫帮不了忙,只能守在门外。
“传御医……”
拓跋刚想喊侍卫,便被顾倾城摇头阻止了。
“别去。在外人看来,你我终究还没大婚,传出我有孕,颜面无存。”顾倾城有气无力道。
再说,她自己就能医。
飞鸿飞雁一边哭泣,一边帮顾倾城递针线缝补伤口。
飞鸿低低的哭道:“郡主放心,小殿下不会有事的。”
泪眼模糊了顾倾城的视线,她双手颤抖,摸索着先缝补自己的伤口。
本来,她一向受伤都无须缝补,就能自愈。
但这次在小腹上,血流如注,她还想作最后的挽救,希望能挽救他们的孩子。
微微阖眼,她感觉到血淋淋的小腹内,那些连接宫房的血管全断了,就像一把没了骨架连接撑不起来的油纸伞。
宫房轰然倒塌,再也不能孕育生命了。
带着绝望,她昏死过去……
第四百七十章:纳妃冲喜
第470章:纳妃冲喜
拓跋余那日在太子府,知道倾城昏死过去,生死未卜,痛心疾首。
离开太子府,咬牙切齿,立刻去见了一个人。
顾乐瑶。
他一见顾乐瑶,就狠狠一巴掌甩给顾乐瑶,将她打倒在地上。
顾乐瑶喷了满嘴的血,可见拓跋余是如何裹挟着狂怒。
他似乎要把所有的愤懑怨怒不安担心,发泄在顾乐瑶身上。
顾乐瑶还未反应过来,拓跋余又将脚踩在她的脸上,冷厉得仿佛来自地狱索命的鬼。
“你这个歹毒的贱人,竟敢冒充倾城去太子府杀人,还将倾城置之死地?!我要杀了你!……”
拓跋余泪流满面的哭泣咆哮,他的脚在顾乐瑶的脸上用力,几乎把顾乐瑶的脸踩扁了。
牙齿磕着嘴巴,血从她嘴里泌出来。
“殿下,我没有……我一直在安胎,哪里……有出门啊!”顾乐瑶挣扎着申辩。
“你还敢狡辩?!就是你!你有倾城模样的人皮面具,你还狠狠捅了她一刀……”拓跋余狂吼。
他痛苦得眼泪流淌,脚下的力度又加了几分,整个人疯狂得几乎扭曲。
仿佛脚下之人,就是刺杀倾城的贺兰明月。
“殿下,饶命啊……我真的……没有啊……殿下难道要……乐瑶……一尸两命么?”
顾乐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求饶。
拓跋余又怒吼:
“你明知道倾城是本王挚爱,你居然敢动她,你是想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么?!”
拓跋余毫不怜惜。
眼看,顾乐瑶就要被她踩扁了,她瘪着嘴,艰难的哭道:
“殿下,真的不是我,是……另有其人,另有其人啊……哎呦……我的肚子……好痛啊……”
拓跋余瞧着地上那个可怜之人,看看她的肚子,终于,放开他那双尊贵的脚。
“说,到底是谁?!”
顾乐瑶半天才缓过气来,胆颤心惊的爬起来,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
接着,她又怯怯道:
“殿下,若能坐实,顾倾城杀了拓跋的母妃,杀母之仇,他们势成水火。
顾倾城说不定就对殿下,回心转意,乐瑶想着这些,许能帮助殿下,才答应让她们去做的呀。”
拓跋余脸上的阴霾悲恸,终于消散了一些。
却仍然冷冷的斜睨着她。
“你以为这样,拓跋就相信倾城是他的杀母仇人吗?真是幼稚之极!别以为本王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以后你若再敢伤害倾城一根汗毛,休怪本王对你心狠手辣!”
顾乐瑶暗暗咽了口口水,半晌,擦擦嘴角的血,又惴惴道:
“若能令殿下英雄救美,令顾倾城感激殿下,那殿下,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拓跋余伸出高贵洁净的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其实,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也知道日后,什么该说。”
稍顿,没有半点温度的话,又自他高贵的嘴流泻。
“若日后,你在倾城或者其他人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和你肚子里那个,就别想再喘气了!”
“是,殿下,乐瑶知道轻重。”顾乐瑶委曲求全,“只要能让我们母子留在殿下身边,乐瑶一定会乖巧听话。”
拓跋余冷冷的站起来,裹挟着寒气离开。
身后的顾乐瑶,只恨得眼泪簌簌滚落,拳头紧紧握起来,指甲也掐进了白嫩的皮肉里。
“殿下可以无情对待乐瑶,但肚子里的,终究是你的骨肉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顾倾城在太子府身中刀刃,昏迷数日。
她悠悠醒来的时候,朦朦胧胧间,听到外面嘈嘈切切,似乎很是热闹。
这是拓跋的寝殿,寝殿很暖和,烧着几炉金炭。
而飞鸿飞雁坐在床边低低的啜泣。
她们一见顾倾城醒来,又悲又喜,赶紧擦擦眼泪,扶郡主起来。
“郡主,您可是醒了?”飞鸿哽咽道。
飞雁瘪着嘴,脸上泪痕尤未干:
“我们还在担心,郡主不知道何时能醒来呢。”
“别担心,我死不了……”顾倾城软弱无力,却出言宽慰。
“怎么不担心。”飞雁眼泪簌簌滚落,“郡主这都昏迷五天了。”
顾倾城柔和的牵起一丝笑意,原来这俩小妮子,是担心自己醒不过来呢。
小腹的伤口早就康复,不见一丝痕迹,几乎不似曾经中刀。
她想起什么来,赶紧给自己号号脉。
轰!!!
果然,喜脉没有了!
也就是说,她和拓跋的孩子没有了!
她心如刀绞!
全身蚀骨噬髓般的痛,眼泪簌簌滚落。
飞鸿飞雁见状,更加彷徨的哭泣:
“郡主,小殿下……真的没有了吗?”飞雁急急的问。
“郡主莫要伤心,还会有的……”飞鸿柔声安慰。
“若是以前,自然会有,可是如今……”
飞雁的话,被飞鸿眼色一厉,挡了回去。
两姐妹只伤心得跪在床前,捂着嘴巴啜泣。
飞雁这丫头怎么就知道以后不会有了,难道她的医术也精进了?
过了好一会,顾倾城终于止住伤痛,既是安慰她们俩,也是安慰自己。
顾倾城长叹一声:
“……罢了,孩子是缘分,许是我们与这孩子无缘,以后,还会再有的……”
她轻轻抚着小腹,阖眼感受着里面失去连接的宫房,这样的宫房,还能痊愈,还能孕育生命么?
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了。
飞鸿飞雁却更加难过,眼泪落得更多了。
飞鸿赶紧转身去给郡主递来温水,以此掩饰自己的眼泪。
“外面挺热闹的,是太子妃的葬仪么?”顾倾城喝过水,柔声问。
飞鸿喉咙哽咽,含含糊糊的低声道:“太子妃……早就下葬了。”
“哦,我听到好像有鼓乐声,还以为是为太子妃举办丧仪呢。”顾倾城恍然道。
昏睡了几日,失了那么多的血,她有些晕糊糊的。
飞鸿捧着杯盏的手在颤抖。
她的手就快连杯盏都捧不住了,赶紧把杯盏放在几案上。
眼泪也随着转身滴落。
飞雁看着身子虚弱的顾倾城,她的胸脯急剧起伏。
眸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
终究忍不住了,又“哇”的放声大哭。
“哪里是什么丧仪的鼓乐,那是高阳王……要纳侧妃的喜乐……哇……”
飞雁说完,竟呜呜呜的一屁股坐在床沿。
捧着脸,哭得如丧考妣。
轰!!!
纳侧妃?!!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得顾倾城眼冒金星。
顾倾城眉心一跳,手尖都颤栗。
半晌,连呼吸都几乎没有。
只觉得胸腔在撕裂……
原本就空荡荡的胸腔,更加荒芜一片。
指尖,一寸寸冰凉。
连同血液一起,冰冷刺骨。
而意识灵魂,已飞到九天云外,三魂七魄在离散。
她失神地看着呜呜大哭的飞雁。
飞鸿看见顾倾城的样子,惊呆了。
一边哭,一边赶紧摇晃着她,让她魂魄归来:
“郡主……您不要吓奴婢啊……”
飞鸿一边劝,又转头去骂飞雁:“都是你,总是那么鲁莽冲动,你不知郡主的身体还未康复吗?!”
飞雁也不敢哭了,赶紧过来搓揉着郡主的胸口。
好半晌后,顾倾城听到她空洞的声音在空中缓缓而无力的飘荡……
“……高阳王,纳侧妃?”
飞鸿跪在床前,痛心的哭,很艰难,很不忍心的向她禀报:
“是,高阳王殿下对外宣布,明日……就要纳……仙姬公主为侧妃。”
“他要娶仙姬公主?”
顾倾城头昏昏沉沉,整个人好像被抽空。
那日身受刀绞之痛,和如今胸腔里的痛相比。
简直不值一提!
这个一直说爱自己生生世世的男人,这一世,终究还是另娶她人。
原来所谓的此志不渝,真的没有不朽!
飞雁也跪在地上,委屈的呜呜大哭,又愤愤不平道:
“郡主刚刚小产,殿下就纳侧妃!亏我们还一直夸他对郡主如何爱护呢!”
顾倾城心碎过后,伸手扶额,尽量让自己冷静:
“陛下当初下旨,要他与仙姬公主和亲,那便是要迎娶她为高阳王妃,仙姬公主怎么肯纡尊降贵为侧妃?
而且……他父王的孝制还未满,他母妃刚走,更不该此时纳妃啊?”
她的理智开始清晰了些,慢慢分析。
飞鸿又抽抽搭搭的哭道:
“不知殿下是如何与仙姬公主谈拢的,只听说殿下去跟陛下说,太子府最近很晦气,因着有孝在身,只能纳个侧妃冲冲喜。
陛下说只要仙姬公主肯降为侧妃冲喜,他也就恩准了。
高阳王要迎娶王妃,必须父王孝制过后,昭告天下,正式迎娶的。
所以只举办简单的仪式,否则高阳王大婚,可不得昭告天下!”
“冲喜?”
他竟然……迫不及待的……要纳仙姬公主为侧妃,冲喜?
良久,顾倾城从震惊和痛心中回过神来。
“纳侧妃冲喜,这借口也太蹩脚了吧?”
拓跋那么爱自己,怎么突然就要娶仙姬公主?
那日陆丽在毓秀宫找不到她的金簪,也就是说,她的嫌疑还未洗脱?
而且太子府所有人都众口一词,亲眼目睹她带着两个侍女来杀了太子妃和常山王妃。
难道拓跋是认定自己是杀他母妃的凶手,以此报复自己?
他若认定自己是杀他母妃的凶手,为何不一剑杀了自己替他母妃报仇。
却用这样的方式折磨她?!
痛心的泪,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难道,他们之间的爱,所谓的轮回,那些世世生生,那些千万年的片段,不曾是记忆?
不过是虚幻飘渺的梦?
而她与他,就像腹中的孩儿昙花一现,做着一场盛世繁华的美梦?
是时候,梦醒了?
所谓的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就如同流沙堆砌的危墙。
顷刻坍塌?
飞鸿又边哭泣边劝道:“郡主且莫伤心,凡事可能有转圜的余地。”
她是一个劲的劝郡主莫伤心,她自己倒是哭成了泪人。
她们扶顾倾城起来,细心服侍她喝汤水。
这几日,她们都是一点点给昏迷的她灌滋补汤药。
喝了参汤,她的精气神仿佛回来了。
看着对她不离不弃,细心照顾自己,还焦虑不安的两个丫头。
顾倾城握着她们的手,不由得一阵心酸,却安慰她们。
“世上最惨,不过灭国灭种诛灭九族,我冯门也只是诛灭五族,柔然还有我的姑母和表哥,我和哥哥还死里逃生,我并非一无所有,还不算最苦。”
飞鸿飞雁看着郡主,郡主的脸上,是无畏的坚强。
“世上最苦,莫过于被爱人抛弃玩弄。即便爱人弃你而去,我们还有亲人朋友,爱,依然会在。”
“郡主……”
飞鸿飞雁抱着顾倾城,哭起来。
方才那番话,与其是安慰那俩丫头,还不如是安慰她自己。
痛定思痛。
她脑海里又闪过另一种可能。
那晚,安陵缇娜和李双儿的金簪都在,唯独自己放在毓秀宫的金簪找不到。
太子府所有人还众口一词,亲眼目睹自己行凶。
他们要将自己绳之以法。
莫非拓跋,是为了不让陛下追究她的杀人之罪,以娶仙姬公主为交换的条件?
否则,他再恨自己,也不该此时此刻娶什么侧妃啊。
一念及此,她的胸腔又抽搐的痛了。
若真的如此,他为了保护她而为之。
此刻拓跋的心,怕是比她还痛吧?
“你们莫要误会殿下,他肯定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否则他不会纳什么侧妃,更不会在他母妃刚刚新逝的时候。”
“郡主,您到现在,还帮他说话?”飞雁仍然抽抽泣泣的哭着。
飞鸿也哭着:“太子府人人都说郡主您是杀他母妃的凶手,人证物证俱在,高阳王那是报复郡主啊!”
顾倾城略为思忖,又摇头道:
“以拓跋对我的感情,即便他恨我怨我,也不会拿他自己的幸福意气用事。”
飞鸿飞雁一听郡主如此笃定的说,赶紧擦擦眼泪。
“真的?……”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
顾倾城轻轻点点头。
飞鸿飞雁两人的脸上,才云开月明。
许是房间的哭声和说话动静,外面的侍卫知道顾倾城醒了过来。
去禀报了拓跋。
少顷,拓跋便过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拓跋迈着沉重的步伐进来。
飞鸿飞雁见殿下进来,本来对高阳王是一肚子怨气的。
后来见郡主为殿下说好话,她们憋了那么久的怨气,仿佛也消了。
匆匆揖礼,赶紧识趣的退出去。
在门口看见那个施施然站着的人,两人立刻柳眉倒竖,怒容满面的瞪着那人。
那四束愤怒的眸光,恨不得将那人烧成灰烬!
站在顾倾城面前的拓跋,五官仍然俊美得颠倒众生,可是整个人却像被霜打般憔悴。
顾倾城一见如此憔悴的拓跋,胸腔一阵收紧,剧烈的撕裂扭扯。
曾几何时,她的夫君,俊美得颠倒众生的高阳王,竟会如厮憔悴。
本来噙在眼眶的珠泪,夺眶而出。
拓跋噙泪行至她跟前,看着脸色苍白落泪的顾倾城。
他眼底里的痛色,愈发深沉。
紧握着的拳头,握得更紧。
仿佛要把他自己捏碎!
嘴唇颤抖,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
“醒了?”
温和的语气自他嘴里,艰难的吐出来。
“嗯……”她轻轻应了声,微微点头。
眉间轻颦,带着一股轻愁,再次对她解释:
“我真的没有杀你母妃。”
“我知道。”他笃信的点点头。
他笃信的眸光,让她知道,她方才的猜测,许是对的。
他真是有什么迫不得已,才要纳侧妃冲喜。
他缓缓伸手,想去轻抚她苍白的小脸。
手,却停驻在她的面前。
仿佛他肮脏的手,摸下去,就亵渎了那个圣洁的人儿。
最后,他颀长而带着薄茧的大手,还是恬不知耻的,轻轻柔柔的落在那圣洁的脸上。
轻轻的,万般怜惜的抚摸。
再也忍不住,如饥似渴的亲吻。
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嵌入体内。
在他的怀里,她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了,嘶哑哽咽的声音在他耳畔低声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竟没保住咱们的孩子……”
失去他们的孩子,顾倾城整个人都要碎了。
拓跋颤抖的手抚在她的小腹上,眼眸更加猩红。
痛苦的闭上眼:“你放心,还会有的。”
顾倾城却知道,怕是不会有了!
她瞥见门口那个倩影,汲汲鼻子,轻轻将他推开,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拓跋也终于恋恋不舍的放开她。
扭转身子,双手叉腰,似乎痛苦得伸不直腰。
半晌,深深吸口气,咬咬牙,再睁开眼回过身。
他的声音如同幽灵般飘忽。
他不知道,他是怎样残忍的说出下面的话。
“倾城,我要……纳侧妃了。”
她收拾好破碎的心情。
“我醒来……就知道了。”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
平缓得就像一股清泉,缓缓流出,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田。
可是,却令他更加的痛入骨髓!
他的倾城,果然善解人意,是最懂他的人。
这也是他最心痛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借脸为聘
第471章:借脸为聘
这时,随他而来的那个人,也姗姗的漫步走了过来。
“安平郡主,好久不见。”
仙姬公主雍容高雅,向顾倾城浅笑打着招呼。
此刻的仙姬公主,无论气度或者举手投足,都像极了那些飘渺梦幻中,九重天那个霓裳公主和仙界那个霓裳上仙。
顾倾城微愣,鼻间轻轻一嗅,眉心猛然一跳。
“……仙姬公主?”
仙姬公主过来,与拓跋并肩站在安坐着的顾倾城面前。
男的俊美绝伦,女的娇艳如花。
竟然像是来向她请安的新婚夫妻一般。
她想起九重天白无瑕与霓裳公主的婚礼。
酸涩的泪雾,瞬间涌上眼眸……
她把眼泪压住,招呼过后,再苦涩的笑笑:
“殿下要娶仙姬公主,以后该称公主,为高阳王妃了吧?”
仙姬公主眸眼一阵欢喜。
可是雪白的脸色却兀自没有任何变化。
拓跋脖子都不转,却微微斜睨着仙姬公主。
“本王不过是纳侧妃,高阳王妃?她何德何能?!”
仙姬公主登时像凉了半截。
“殿下,您答应给仙姬的聘礼呢?”仙姬公主软糯的对拓跋道。
拓跋终于转眸看仙姬公主,却是狠狠向她飞去几记冷厉眼刀,那眼刀,带着无尽的鄙夷和极致的厌恶。
再回看顾倾城时,眸眼瞬间又变得温柔如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拓跋如此表现,顾倾城再看不出他是被逼无奈,便是白爱一场了。
仙姬公主见拓跋射过来绝情的眼刀,心已凉透。
随即淡淡道:“难道殿下想反悔么?”
“聘礼?”顾倾城看着她们,茫然的低喃。
心道她要拓跋给什么聘礼,以致拓跋犹豫不决。
拓跋痛苦的看着顾倾城,终于艰难的开口:
“倾城,我……还要……向你借一样……礼物,作为……娶仙姬公主,娶她的……聘礼!”
天知道,他要多大的力气,才能说完这艰巨,而残忍的一段话。
而说完这段话,拓跋的泪,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下。
他的拳头,紧紧握着的骨节,更加泛起死白。
“……礼物?”她微微错愕。
难道,他想要回当初送给她的夕颜夜光钗么。
略为迟疑,她柔声道:
“没关系的,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脸上漾出温柔的浅笑。
所谓一笑倾城,便是如此吧。
拓跋却没有勇气再面对倾城,飞快的转过身去,却能隐隐感觉他的身子在抽动。
那种压抑着的痛,压抑着的哭泣,教人痛断肝肠。
她感受到他痛苦不堪的压抑,胸腔里被万箭,穿了个彻彻底底。
她的夫君,在忍受着怎样的煎熬?!
仙姬公主又缓缓的叹道:
“看来殿下,是不习惯向别人索要礼物吧?
那就由仙姬,帮殿下开口呗?”
拓跋依然痛心的别过脸,不敢迎视倾城清澈如水的眼眸。
此刻倾城刚刚失去他们的孩子,若他还能亲口提出那样的要求,他恐怕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顾倾城淡然的看着仙姬公主。
“殿下要娶仙姬公主的聘礼,太子府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没有,殿下什么奇珍异宝拿不出来。
倾城身无长物,竟有礼物,是仙姬公主,瞧得上眼的?”
“殿下眼中的稀世珍宝,便在安平郡主身上。”
仙姬公主紧紧盯着顾倾城的脸。
顾倾城胸腔里咯噔一下!
难道她想要自己的性命?!
又或者她知道自己有了拓跋的骨肉。
要杀了她腹中的孩儿?!
她却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已经夭折了吧?
她的语气,忽而变得冷冰冰。
“要什么,直说吧!”
拓跋霍然转颐,对仙姬公主怒目圆睁。
恨不得就一掌劈了她。
仙姬公主迎视着他的怒目。
不紧不慢道:“殿下答应给仙姬的聘礼,难道要毁约么?”
拓跋拳头握得更紧。
顾倾城能感觉他全身都在颤栗。
可是,他终究没有拒绝仙姬公主。
又痛苦而艰难的别过脸。
仙姬公主看着顾倾城,不再拖泥带水。
“殿下答应给仙姬的聘礼,就是安平郡主,您的脸!”
轰!轰!轰!!!
滚滚天雷,不仅把顾倾城炸个外焦里嫩,快要把她炸得灰飞湮灭了。
意识,几乎凝聚不起来。
她刚刚失去孩子,他不但要娶那个女人。
竟然……竟然,还要剥了她的脸,给那个女人,作聘礼?!
顾倾城的身子几乎就散架!
他杀她至亲,另娶她人,已经够悲催的了。
竟然还要剥自己的脸给那女人做聘礼?
她空荡荡的胸腔热血沸腾,感觉经脉逆转,血液倒流。
整个人痛得无法呼吸,痛入骨髓!
她摁住疼痛的胸腔。
这就是她心甘情愿,把心挖给他的那个男人?
之前,她还对飞鸿飞雁说道,最苦不过被爱人抛弃。
原来,被爱人抛弃,竟不是最苦的……
因为,这世间上怕是还未有一个男人,要剥自己娘子的脸给另一个女人作聘礼!
她终于体会圣姑万念俱灰的跳下诛仙台。
她也想一纵而跃,跳下去,便不会有任何痛苦了。
下意识的脚下微微用力想一跃而起,愤身跳下,可是脚下却是平地,哪里有诛仙台可跳。
她紧紧抿着嘴巴,因为,喉咙发甜,汹涌的血液,几乎就要喷射出来。
她静静的看着拓跋,有些忐忑,拿不准她之前猜测的对不对。
拓跋究竟是迫于无奈才娶这个女人。
还是怨恨她杀了他母妃的报复。
又或者,自己是杀她母妃的嫌疑人,他不得不屈服?
她咬咬牙,把涌上来的血,再咽回去。
深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起来。
定定的看着拓跋。
“殿下,真的要借倾城的脸,给您的侧妃,做聘礼么?”
她的声音,带着无比苍凉。
拓跋紧握着拳头,回眸看着她清纯得不染尘埃的眸光,羞愧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只有大滴的泪水落下。
从未有如此一刻,他想将自己碎尸万段!
他宁愿滚滚天雷,一下子将自己劈死!
可是,他要是死了,他的倾城,就呼吸不了啦。
他的心,被架在火上烤,油里煎。
备受着痛苦的煎熬。
可是,他终究,还是艰难的,残忍的,点点头。
唉!
能令那个驰骋疆场而不皱一下眉头的男人。
那个为了她甘愿被五马分尸的男人。
那个追着她上天入地的男人。
那个相约下辈子桃花树下不离不弃的男人。
那个爱自己深入骨髓的男人。
那个容不得任何人伤害她一丝一毫的男人。
那个誓言对自己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男人。
竟然,妥协到,要另娶她人!
更甚至,狠心到,要剥她的脸!
送给他的侧妃!
作聘礼!
他视如稀世珍宝的脸!
可见那个仙姬公主,是如何把他的软肋,死死掐住!
若那些飘渺梦幻,是曾经的记忆。
若自己真是九重天那个圣姑。
是仙界那个小蝶。
而眼前的仙姬公主,是九重天的霓裳公主。
是仙界的执法上仙霓裳。
她在九重天逼得圣姑跳下诛仙台,还剜割了圣姑的眼睛。
她在仙界逼得小蝶挖心剥皮削骨。
这一世,要索取她的一张薄脸。
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这也许,就是他们纠缠了千万年的恩恩怨怨吧?
“好。我借。”
顾倾城空灵的声音缓缓落下。
拓跋却听到自己的心,“嘭”的一声,破碎了一地!
连呼吸都万箭穿心。
仙姬公主见顾倾城答应,妩媚的一笑。
“其实,郡主莫怪,仙姬之所以想要殿下给仙姬这样的聘礼。
一来,是仙姬对郡主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实在爱不释手。
二来嘛,殿下对这张脸视若瑰宝,相信他日后,定会和仙姬一样,好好爱护这张脸,每日令这张脸,笑靥如花。”
……每日令这张脸,笑靥如花?
呵呵呵……
那就是说,要拓跋好好爱她。
每日,令那张脸欢笑了。
她记得九重天的霓裳公主,剜割了圣姑的眼睛。
也是如此对白无瑕凄凄戚戚的哭道:你怎么舍得,让你最爱的眼睛流泪。
结果,白无瑕却毫不犹豫的。
愤然一掌,将她打下了诛仙台!
“好吧,你何时需要?”
顾倾城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再度缓缓响起。
“自然是马上进行,明日,我便要戴着你的脸,和殿下成亲。
这脸换上去,怎么着,还得一夜时辰来恢复呢。”
从进门到现在,仙姬公主一直都保持着雍容高雅。
不管拓跋是被逼迫也好,是气她也罢。
任何一个女子,被爱人索要自己的脸送给另外的女人作聘礼。
这种悲催得连天公都落泪之事,就算她的心再宽再大,也是难以接受的。
女为悦己者容。
他若真的对自己无情至此。
那她这张脸,又要来何用?
给谁欣赏?
顾倾城悲凉如水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两位新人请出去稍候吧,我把脸皮剥下来,就命人给殿下送去。”
拓跋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就站不稳。
猩红的血泪滴下来。
仙姬公主却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郡主乃神医,也只有您的医术,才能令这张脸,鲜活的长在仙姬的脸上。”
拓跋心头的血,怕是全部漏光了。
脸上才会没有一丝血色。
猛然转眸,咬牙怒瞪着身边那个恶心的女人。
恨不得将她撕碎!
这世间上,还有比这更厚颜无耻的女人么?
要挟他娶她,还要了他最爱的女人的脸,作聘礼。
更要那可怜的女人,亲自帮她换上!
他的银牙几乎咬碎,只咬得他嘴角泌血,鄙夷的道:
“这世间上,怕再无一人,比得上你的无耻了!”
“殿下,咱们就要成亲,夫妻一体,您羞辱我,也就是羞辱你自己。”
仙姬公主面不改色,厚颜无耻道。
顾倾城轻笑一声:“这年头,送礼还要带安装服务的,也真是领教了。”
随即,她再叹口气,淡淡道:“好,送佛送到西,我尽力而为,希望新娘子满意。”
“倾城,对不起……”拓跋泣不成声。
看着面前清澈平淡得,就像一股潺潺溪流的女人。
他整个人成了化石。
顾倾城垂眸,长长的睫羽包裹着眼眶打转的泪,不去看拓跋。
若拓跋真的有难言之隐,真的被逼迫。
那他此刻,肯定,心都要碎了。
“不就是一张脸么,殿下的爱妃既然喜欢,殿下又答应以此作聘礼。
那倾城就以区区薄脸,送给殿下作新婚贺礼,请贤伉俪笑纳。”
倾城的话,震得他几乎栽倒。
像千万支冰刀,疾射向拓跋,他被射得体无完肤,千疮百孔。
他的娘子,此刻怕是万念俱灰了啊。
就像当初万念俱灰跳下诛仙台的圣姑……
拓跋的心被搓揉滚打,煎煮油烹,万箭穿心。
纵有千言万语想要说。
最后却幻做苦涩的三个字。
“辛苦了。”
“那么,请殿下出去吧。”顾倾城缓缓站起来。
站起来就是送客了。
可是拓跋的双腿,沉重得如何迈得动。
顾倾城平静的对外面的飞鸿飞雁喊:
“飞鸿飞雁,送殿下出去。再把一应药箱拿进来!”
贴在殿门框偷听的,不仅有飞鸿飞雁,还有战英和凌云。
他们都捂着嘴巴痛哭流涕。
飞鸿飞雁更哭成了泪人。
她们俩哭倒在地上。
又哪里还有力气,踏进房间,面对她们可怜的郡主。
她们第一次,违逆了郡主。
这样,战英和凌云擦擦眼泪,抬了一应药箱药具进来。
把东西放下后,怨毒的瞪了仙姬公主一眼。
两人把浑身散架的高阳王架出去。
顾倾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
砰的一声,将寝殿门反锁。
将那个爱入骨髓的男人,阻挡在外面。
一道厚重的门,却像飞越不了的沟壑,将他们阻隔。
是否从此,他们将成陌路?!
是否从此,情断今朝?!
此刻,强忍了多时的泪,终究像决堤的洪水。
汹涌狂奔。
咬着呀,她捂着嘴,哭得撕心裂肺。
这几生几世,她送给他的,岂止是一颗真心?
她为他削去的,岂止是骨肉?
她为他剜去的,岂止是一双明眸?
她送给他的聘礼,岂止是一张薄脸?
她送给他的,是她整个生命,是千万年的情,是她的灵魂。
她的手,撑着门,久久,久久,不能平静……
身后,响起仙姬公主怡悦的声音:
“安平郡主,我知道你有太多不舍。舍不得你的脸,更舍不得殿下的人。
但那么多人指认,你杀了殿下的母妃。
杀母之仇,恨比天高。
他不取你的命,只要你的脸,送给本公主作聘礼。
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对你网开一面了。”
是这样的么?
难道真如仙姬公主所言。
拓跋不是被逼迫娶她。
而是怨恨自己杀了他的母妃,而对自己的惩罚?
可是,拓跋方才那悲恸的容颜?
那内疚的眸眼?
他说他相信她没有杀他母妃。
她坚信,他们的爱,不是一触就倒的流沙墙。
收拾一下心情。
擦干净眼泪,毅然决然的回转身,再面对仙姬公主时,她已经坦然。
恢复了一切理智,睿智!
她稳稳的,一步步向仙姬公主缓缓走来。
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第四百七十二章:亲自剥脸
第472章:亲自剥脸
顾倾城看着那张木然的脸,冷冷道:
“风十三娘,我不明白,你既然是身份高贵的仙姬公主,却为何要化身风十三娘,在风尘里打滚那么多年?”
仙姬公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眸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震惊。
仙姬公主也不直接回答顾倾城的问题,语气不无讶异道:
“你就如此笃定,我是风十三娘?难道,就因为这张一模一样的脸?”
“因为你那双明艳动人的眸眼,我记人,一半记脸,一半,记她的眼神。”
顾倾城说这话时,她倏然想到两个人。
拓跋余与秦少卿。
她也不知为何,数次将这两个人重合。
那两个好像风马牛不相干的人,若将他们的眼神叠合在一起,便好像严丝合缝。
“即便是渡劫的圣姑,也不容小觑啊。”
仙姬公主语气带着苍凉。
缓缓坐下八仙桌旁的椅子,又萧索的道:
“我听说,男人其实不喜欢规行矩步的名门淑媛,内心里真正喜欢的,是风尘中的狐媚女子。
我为了他不惜堕落风尘,学会了所有狐媚之术,他却依然坐怀不乱,对我不屑一顾。”
如此,她终于算是承认,自己曾是风十三娘了。
也证明,顾倾城那些猜测都不错,拓跋是被逼娶她的了。
更证明,那些千万年前飘渺的梦幻,其实是真实存在的了。
“原来,霓裳公主失了神籍,贬为上仙。
霓裳上仙最后又堕仙成魔,魔能聚气而生。
此生,你非人非魔,果然还是纠缠上我们了。”
“圣姑,天无二日,老天爷既造了你,就不该再造霓裳。而既有霓裳,就该灭了你,这些恩恩怨怨,才不复存在。”
此刻,她们都敞开心扉,打开天窗说亮话。
顾倾城看着仙姬公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漫声道:
“罢了,我若真是那九重天圣姑,我这张老脸,也不知千年万载了,仙姬公主,就确定你还想要么?”
“当然,圣姑这张脸,不仅男人可以为了你赴汤蹈火,就连我身为女子,也是爱不释手。”
仙姬公主看着她,不无羡慕道。
顾倾城摸摸自己的脸,仿佛有些受宠若惊。
继而感慨的轻笑:
“没想到这张几十万年的老脸,还能给殿下送给侧妃作聘礼,果然还是有点用处的。”
“圣姑放心,霓裳会好好爱惜你这张脸,当然,也会好好与曾经爱你的白无瑕,在人世间共渡余生。”
仙姬公主恬不知耻道。
“好吧。”顾倾城风轻云淡,“我剥下来这张脸,就当是去死皮,你可要好好爱护,可别不到一天,就弄得皱巴巴了。我这里,即便可以做到送货安装,却是没有送后服务的。”
仙姬公主傲然的笑道:
“这张脸既然能长在圣姑的脸上,难道霓裳就维护不了么?
圣姑纵然是圣骨仙胎,霓裳也曾是天之骄女呢!”
“数万年前,你尚算是天之骄女。可你早已堕仙成魔,到如今,你连人都不是!”
顾倾城凛冽的看着仙姬公主道。
“你!”
仙姬公主霍然站起来,粉拳紧握,后牙槽明显的紧了紧。
半晌,又伸出颤抖的手,情不自禁的轻抚上自己的脸。
顾倾城看着她,不疾不徐道:
“风十三娘被拓跋打下那个窟窿时,他也同时泼了火油。
将风十三娘烧得毁容,她才会迫不及待的,用尽一切肮脏手段,想要我这张脸。
因为她每日捂着这张完全不透气的人皮面具。
她被烧毁的脸,溃烂得越来越严重,早已流脓发臭。
即便,她把沉檀龙麝,各种名香,一股脑的,全佩戴在身上,即便她再香艳再芬芳,还是掩饰不住其中那股恶心的腐臭。
若说太恒山初见仙姬公主,只是对你的怀疑,方才从你进门的那一刻,我便彻底知道,你究竟是谁了。
若拓跋知道你是风十三娘,他会如何的,将你一片片,撕碎?!”
顾倾城的话,将仙姬公主击打得倒退几步。
赶紧抓着就近的椅子,才能站稳。
一双明艳到极致的眸眼,露出骇然和怨毒的神色:
“原来,曾经清纯如水,不染尘埃,不谙世事的圣姑,每过一世,都会变得越来越聪明。”
顾倾城微微冷笑,冷冷的声音又响起:
“我知道,你肯定是抓了拓跋最重要的软肋,来要挟拓跋。
否则,即便是纳侧妃,他也不会答应,更不会拿我的脸,给你作聘礼。
而拓跋最重要的软肋,便是他视如瑰宝的我。
而我最在乎的……当然,是我的至亲。
我在乎的……自然,也就成了拓跋的软肋。
我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别玩火**!”
顾倾城一边分析,到最后,凛冽的眸眼,向仙姬公主射出冷厉的眼刀。
仙姬公主心里明知道,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拓跋的心,嘴角却依然带着胜利者的笑,看着顾倾城:
“圣姑,当年在九重天,本公主能与白无瑕成亲,逼得你跳诛仙台,还剜了你的眼睛。
后来在仙界,本上仙也能逼得你师徒不能在一起,逼得你挖心剥皮削骨。
如今在人界,本公主也能令拓跋娶我,而放弃你,还剥了你的脸,给本公主作聘礼。
只要有本公主在,你们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在一起!”
她的脸,依然波澜不惊。
但她的眸眼,却带着蚀骨的嫉恨。
这生生世世,积攒了千万年的恩怨情仇啊,也是时候该了结了吧。
顾倾城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当年在九重天,你偷盗了天后的幻化铃。
才幻变出连神仙都看不穿的假象。
才骗得圣姑伤心欲绝,跳下诛仙台。
你即便剜割了圣姑的眼睛,白无瑕也毫不留情的将你打下诛仙台。
在仙界,你利用自己是执法上仙,处处为难小蝶。
令她挖心救师,令她剥皮削骨。
可是那师傅却抛下天下苍生,与那徒儿双双殉情,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你先是失了神籍,又作恶多端,已然堕仙成魔,永除仙籍。
魔能聚气重生,你此刻,也不过是人神唾弃的魔障罢了!
此生,你也是用卑劣的手段,逼迫拓跋娶你。
即便,我不告诉拓跋,你便是风十三娘。
即便,我的脸长在你的脸上。
即便,你风情万种,倾国倾城。
相信拓跋,也不会瞧你一眼!”
顾倾城每一句话,都深深刺中仙姬公主的痛处。
她气得浑身颤栗!
紧握的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你就这么自信?!”
仙姬公主自牙缝里拼出一句。
此刻,失去了所有的雍容高雅。
紧接着,她又冷冷的,不甘心的继续:
“由古至今,都是看脸的世道。
别把你的情郎,想得多么的情深义重,千载不变!
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的感情,什么恩爱永不朽,什么生生世世,不过是一时的甜言蜜语!
你没了脸,就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别说拓跋不会瞧你一眼,恐怕连鬼,都要退避三舍!”
顾倾城负手而立,悠然的看着仙姬公主。
那气度,活脱脱便是九重天的圣姑。
活脱脱就是失落凡间,睥睨天下的女神。
她粲然一笑:
“好啊,那咱们,不妨击掌为誓,请天上诸神见证,来赌上一局?
看看我的脸长在你脸上,拓跋是瞧倾国倾城的你一眼,还是留恋在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上。”
“赌注是什么?”
仙姬公主倒也是快人快语。
“输的,永远灰飞湮灭!”
“好!”仙姬公主也不遑多让。
她断不相信,拓跋不瞧顾倾城那倾国倾城的脸,而去留恋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有你便没我,有我便没你,就让这千万年的恩怨,做个来结吧!”
“那么,有请天上诸神作证……”顾倾城点点头。
她们伸出手掌,互击了三下。
三掌过后……
轰!……轰!……轰!……
陡见天外,轰隆隆,平地响起三道惊雷,仿佛要毁天灭地。
她们俩都不禁咽了口口水。
“圣姑,苍天为证,倘若拓跋看我一眼,你便要灰飞湮灭!永生,不得再纠缠于他!”
仙姬公主语气冷厉,仿佛胜券在握。
“彼此彼此,你我的赌约,惊天动地,谁输谁赢,自有诸神,执法分明!”
顾倾城说罢,素手一扬,一把撕开了仙姬公主的脸。
我的个老天爷噢!!!
顾倾城看着面前那张……脸。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立刻干呕起来。
那已经不是一张脸,几乎是腐烂的骷髅骨。
顾倾城说得不错,风十三娘那张深度被烧毁得已经溃烂的脸,每日还捂着一张不透气的死脸皮。
早已经长虫生蛆。
蛆虫每日啃噬着那些腐肉,每日都在恶化。
把原有的好肉也啃噬得只剩破洞。
呕吐完了,顾倾城看着那张脸,不禁扼腕:
“纵有再多的罪孽,这每日被蛆虫啃噬的滋味,也真是够惩罚了。”
仙姬公主颤抖的手,想抚摸自己的脸。
却连她自己,都恶心得下不了手。
她眼泪落下,带着蚀骨痛恨的声音低吼:
“我这张脸,是拓跋亲手毁掉的,我每日被蛆虫啃噬,也是拜拓跋所赐!
我恨你,恨上天对你的眷顾,更恨他对我的无情!我怎么能让你们幸福的在一起!
你如今知道,为何我会如此卑劣,不择手段要拓跋娶我。
还恬不知耻的,要你的脸皮作聘礼了吧!”
顾倾城看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之前对她的恨和怨,也逐渐消弭了。
但她倏然想到什么,蹙眉问:
“当初花想容就是在天上人间唱戏,与你交情甚笃。
你们都能易容,也能变别人的声音。
你对拓跋有蚀骨之恨,难道,他母妃和他的姨母,是你易容成我的模样,将她们杀害,而后嫁祸于我?!”
那如骷髅的面容里,幽幽的声音响起:
“我纵然对他有蚀骨之恨,却也有千万年刻骨的爱。
当年九重天初遇,一见倾心,在赢海深渊,他又救我于火海,虽知一厢情愿,却仍一往而深。
女子,千万莫要爱上任何人,因为真正爱上了,便千年万载,刻骨铭心。
我如此爱他,又怎会杀了他的母妃,让他恨我?”
那明艳的眸眼里,溢出清冷的泪。
“你要了他挚爱的脸,他也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顾倾城淡然道。
“可是,当他看着这张脸,他爱了千万年的脸,料他再恨,也舍不得伤害这张脸的主人了。”仙姬公主胜券在握。
顾倾城默默叹口气,这男人的心思,还真的拿不准。
他如此爱那张脸,说不定慢慢的,也会爱上新换的主人。
“那凶手易容变声的手法,与你如出一辙,你总该知道是谁吧?”顾倾城微抬下巴,斜睨着她,“而且,这恐怕,也是你与拓跋交换的条件之一?”
“圣姑,真是越来越聪明,甚至是狡黠了。”
仙姬公主苍凉的声音再响起。
那双明艳的,与那骷髅骨完全不配的眸眼,哀伤的看着顾倾城。
顾倾城轻轻点头,不温不火。
“好吧,佛祖有割肉喂鹰的精神,今日,我就开开心心的剥下自己的脸送给你。
别等你戴着张苦大仇深的脸,拓跋更加不愿意瞧你一眼。
但愿你得到你想要的,也对拓跋兑现你的承诺。”
方才战英他们,早把她的药箱搬进来,刀具药物一应俱全。
她让仙姬公主躺下软榻。
仙姬公主看着她澄澈如圣泉的眸眼,如此的眸光,只消一眼,便让人沉沦。
她忽然又想据为己有。
却不无疑惑的问:
“姑姑,霓裳当年取了你的眼睛,可是我的眼睛,终究不似你那般水灵澄澈。
是否霓裳的医术不精,才没把眼睛安装好?
你既然舍得这副容颜,不妨,再亲自把眼睛换给我?”
顾倾城看着她,鄙夷的冷笑:
“公主,眼睛乃心灵之窗,眼瞳落在心地纯洁的心灵上,自然就纯洁如水。
落在肮脏的沟渠上,自然就浑浊不堪。
一切与眼睛无关,只关乎你的心灵是否纯净!”
仙姬公主微微撇嘴:“有你这么损人的么?姑姑的嘴,可是越来越刁钻了!”
顾倾城干笑两声,又耐心道:
“公主的眼睛已然换了一次,若这次再把你的眼睛摘下来,恐怕,你就要瞎了。”
“哼!你故意危言耸听?其实,是舍不得那眼睛?”仙姬公主冷哼。
顾倾城淡然笑笑:
“我即将失去容颜,留着眼睛看着自己那副丑八怪的尊容,只会徒增伤心。
公主若不怕变成瞎子,不妨试试。”
仙姬公主看着她半晌,见她说的似乎不假。
终于打消再要她眼睛的**。
“好,即便我没有你那澄澈的明眸,可我有了你的容颜,这世间上唯一的容颜,拓跋便永远匍匐在我的脚下!”
“但愿公主,得偿所愿!”顾倾城冷笑。
仙姬公主终于安静的躺下。
顾倾城看着那张毛骨悚然的脸,几乎头皮都发麻。
“你脸上的肌肉完全腐烂,我得先帮你清除这些腐肉,让新肉生肌,才能与新脸融合生长。”
她拿出止痛的麻沸丸,要她吃下去。
“动刀的过程,会很痛,你还是吃些麻沸丸吧,一觉醒来,就会是顾倾城了。”
仙姬公主迟疑的看着她手中的药丸。
“你会不会,趁机让我永远醒不过来?”仙姬公主迟疑着不吃药。
又狠狠的威胁:“我若醒不过来,第一个痛不欲生的人,就是你顾倾城!”
顾倾城扬起手,猛然就想给她一个大嘴巴。
手停在半空中。
看到那惨不忍睹的骷髅骨,她又忍住,恨恨放下。
“哼!我没你那么卑劣!”顾倾城冷哼。
又看着手中的药丸,想放回瓷瓶。
“你爱吃不吃!等一下动刀,削肉剜骨,你可别喊痛!”
仙姬公主劈手夺过药丸,毫不犹豫的就丢进嘴里。
不消片刻,她阖上眼睛,昏睡过去。
顾倾城忍着恶心臭气,小心翼翼的剔除那些腐烂臭肉。
刺破自己的手,以自己的血,彻底给她消毒,生肌。
眼看着那些新肉在一丝丝的逐渐生长,填满那些窟窿。
下一步,便要将自己的脸,剥下来贴在那骷髅骨上面了。
她照着妆台的镜子,看着里面那张熟悉的容颜。
那张跟了自己不知有千万年的容颜。
很快就要亲手移植到另一个女人脸上,取悦她的爱郎。
真的,有太多依依不舍!
胸腔里阵阵的抽搐,阵阵撕裂的痛。
她把心给了他。
如今,还要把脸给了他去做聘礼!
五味杂陈的泪,滚落她的眸眼。
最终,她含泪在头部扎满银针,以此止痛。
但这样的止痛,也只能是隔靴搔痒,剥皮削肉的痛,如何能止。
她不能吃麻沸丸,否则她会像仙姬公主那般睡过去。
别说给她移植脸了,连剥下来都不可能。
所以,她承受的痛,几乎是生生剥皮。
这令她又想起第一次和拓跋去天牢。
看见那张剥下来像蝴蝶般的人皮。
薄刃在空中一闪。
她从额头开始,沿着鬓边至下颌,再至另一边……
这剥脸皮是个超技术活,不能厚薄不匀,更不能有一丝破损,否则安装上去就不完美了。
她痛得咬紧牙关,嘴唇都被她咬破……
所谓切肤之痛,便是如此……
而最痛的,是自己亲自剥下脸,给那女人换上,与自己的爱郎洞房花烛……
人世间最悲催之事,莫过于此吧?
跨过了刀山。
过了火海。
走过了炼狱。
越过鬼门关。
她完整的剥下了那张美丽的脸。
那张朝夕相处,陪伴了多少年的脸。
她含泪轻轻吻了吻自己的脸。
别了,自己。
看着镜子里血肉模糊的自己。
看着那没有脸皮惨不忍睹的怪物。
眼泪夺眶而出。
老天爷,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的劫难?!
就只因为,她与他相爱?!
逆了天吗?!!!
她重重的吐了口浊气。
收拾好破碎的心情。
细心的把自己血肉模糊的脸烫贴平滑,再包裹好,拔去头上的银针。
整个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样包裹着,总算没那么惊悚骇人了。
而后,她再忍痛走过去,将那张新鲜,还带着她余温的脸,细心的贴在仙姬公主那骷髅骨上。
她眼前,便赫然出现另一个自己。
她最后依依不舍的抚摸了一下那张脸,那张不离不弃追随了她千万年的脸。
她亲手剥下来送人了!
终究是自己的脸,她也希望这脸也能安然的活下去。
她再重新给仙姬公主包裹好。
这样,将养一夜。
应该能严丝合缝的生长了。
做完这一切。
她早已经痛得全身无力,昏死过去……
第四百七十三章:真假倾城
第473章:真假倾城
房间里的两个女人,安睡了一夜。
翌日,仙姬公主第一个醒来了。
她摸摸自己的脸。
缠满了厚厚的布帛。
而旁边床榻那个昏死过去的女人,脸上也是缠满布帛。
布帛上血迹斑斑。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举起手,想杀了她。
可是,她知道,想杀圣姑,着实不易。
她这数万年来,几次出手,机关算尽,都以失败告终。
唯盼这次赌约自己赢了,圣姑能遭天谴。
想至此,她的手,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
亟不可待的起身,走到妆台前。
又迫不及待的解下布帛,想看看自己的脸。
激动颤抖的手,终于解开最后一层包裹,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拥有了天下间最美的容颜,令那个人爱慕了千年万载的容颜!
仙姬公主开心得眸眼溢满泪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又哭又笑,身子颤栗。
她竟然要借别人的脸,来取悦那个对她狠心的男人。
但是,不管如何。
她已达到了目的,不是么?
“从今之后,我,就是顾倾城了。”
顾倾城的声音,自顾倾城的脸旖旎而吐。
她的声音是顾倾城的,她的脸更是顾倾城的。
仙姬公主一直蒙着面纱,鲜少以真面目示人,她终于可以以顾倾城的面目示人。
这张惊艳绝世,傲视天下的脸,无论是白无瑕或拓跋皆最爱的脸,世上男人趋之若鹜的脸。
她笃定,拓跋定会爱不释手,看得挪不开眼睛。
而那个没有脸皮的女人,纵然他曾对她爱入骨髓,又怎会再爱一个毛骨悚然的怪物!
圣姑终究会输,也很快将灰飞湮灭!
她站起身,与顾倾城调换了衣裳。
镜子里面的人儿,活脱脱就是顾倾城,且更加的仙姿佚貌,风情万种。
她走过去打开寝殿门。
门外就站着拓跋。
她扑进拓跋的怀里,紧紧抱着他,顾倾城委屈的声音缓缓流泻:
“拓跋,我还是舍不得把我的脸给那仙姬公主,我趁她吃了麻沸丸,喂给她毒药,还把她的脸毁了。她再也要挟不了咱们,咱们不用顾忌她了。”
拓跋微微阖眼,吸一口气,便知道怀里的人不是他的倾城。
他一把将她推开,看也不看她一眼,根本当风姿绰约的她是透明。
像风一样卷至床边,看着床上包裹着布帛,血迹斑斑的女人。
嗅着这独一无二的桃花香,他知道,这才是他的倾城。
啪!!!
他双腿一曲,重重的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仙姬公主在拓跋身后,惊愕的看着他。
他怎么如此笃定,躺在床上的是真正的顾倾城?
仙姬公主嘴里又吐着顾倾城的口吻语气,再次强调自己的身份:
“拓跋,你真的搞错了,我舍不得把脸剥下来给她。
我还趁她吃了麻沸药之际,毁了她的脸!喂了她毒药,她再也不能要挟咱们了!”
跪在床边胡子拉渣的拓跋,充耳不闻。
他悲痛欲绝的去握着床上的手,把那柔软无骨的手放在嘴边轻吻。
“娘子……对不起……”他喉咙嘶哑的哭道,“你起来……起来杀了我吧……”
仙姬公主气得拳头紧握,走到拓跋身后。
摇着他的肩膀,依然是顾倾城的语气,低低喝道:
“拓跋,你真的搞错了,你仔细瞧瞧我,你看看呀,我是倾城!
那个恶毒的女人,被我毁了容颜,她体内有我的毒药,不敢再威胁我们,我们将计就计,借此真真正正的成亲。”
拓跋头也不回,愤然一掌,将仙姬公主打开。
自始至终,没瞧过那倾国倾城的仙姬公主一眼。
仙姬公主如飘絮般坠倒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艰难的爬起来,顺了顺气,喝问道:
“为什么,你会如此笃定,我不是顾倾城?!”
拓跋头也不回,语气如刀:
“我的倾城,既不会毁人容颜,更不会喂人毒药!你想鱼目混珠,简直不自量力!即便你换了我娘子的皮囊,也换不了她的骨血,更换不了她一身的桃花香,生生世世,你绝不能成为我的娘子!”
拓跋的话,又将仙姬公主的心击碎。
她眼里含泪,却下巴微扬,优雅的擦干净嘴角的血。
她不相信,她拥有了圣姑的容颜,还会得不到他的心。
她带着心酸,残忍的冲拓跋叫:
“拓跋,你听好了,今日良辰吉日,我要顾倾城亲自为我和新郎梳洗更衣!
服侍我与新郎,交拜天地,伺候我们,洞房花烛!”
殿门外的战英和凌云,当然也有飞鸿飞雁。
他们都目眦尽裂,拔出剑,恨恨的指着戴着顾倾城容颜的仙姬公主。
“不要脸的贱人……”
飞鸿飞雁异口同声,悲愤鄙夷的咒骂。
其实,拓跋一掌将仙姬公主打出殿外,响声已然惊醒了顾倾城。
她悠悠的醒过来,便看见跪在床边,满眼猩红,泪流满面,胡子拉渣的拓跋。
曾几何时,那个容颜整洁,容光焕发,俊美得颠倒乾坤的男人。
此刻,竟然如厮憔悴!
她的胸腔又一阵撕裂的痛。
仙姬公主残忍的怒吼,她听起来,便如耳边风了。
肯定是拓跋瞧也不瞧仙姬公主一眼,她才会恼羞成怒。
因为,拓跋真的一眼都不瞧她的话。
她输了,便将永远灰飞湮灭。
见倾城醒过来,拓跋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拥抱在怀里。
“娘子,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心疼的泪水滴下来,浸湿了她包裹着脸的布帛。
她抬手,轻轻的给他抹去脸上的泪。
“傻瓜,不就是一张脸么?娘子还未死呢。
咱们顶天立地的战神,怎么能哭鼻子。”
顾倾城这般故作轻松的一说,拓跋更加哭得泣不成声了。
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脸上的布帛。
泪水,也再度浸湿她脸上的布帛。
顾倾城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饿了?”
“嗯……”
“好,为夫给你做吃的。”
拓跋柔声说罢,将顾倾城轻轻抱起来,坐在妆台前,先熟稔的给她梳理发髻。
飞鸿飞雁也不敢上前帮忙,只在门外伺立着。
看着房间那一对可怜的夫妻,悄悄落泪。
拓跋梳头的手艺,又进步了。
他只给她的发髻簪上他当初给她那枚夕颜夜光钗。
“夕颜花又名月光花,花语代表永恒的爱。”拓跋道,“你相信我,生生世世,我的心永远如初。”
“傻瓜,我自然相信你。”顾倾城软语低喃。
顾倾城也把姑姑留给她的龙吐珠钗,簪进发髻后。
而后,拓跋给她重新换上素锦衣裙,又披上新狐裘。
她的倾城,美在他的心。
拓跋为她梳理好,出去给她煮吃的。
飞鸿飞雁过来,便扑倒在顾倾城面前,抱着她的腿,哭得天昏地暗。
“郡主,您让奴婢去杀了那个贱女人吧……”
“她还大摇大摆的顶着郡主的脸,跟殿下成亲……”
飞鸿飞雁一边哭,一边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在拓跋面前,一直强忍的泪水,滑下顾倾城的脸。
她扶那俩丫头起来。
温柔的给她们擦擦眼泪。
“罢了,没什么好伤心的,脸没了,便没了吧。记得我给上谷公主说过的故事么?一切,也许是最好的安排。”
“可是,郡主没了脸,可怎么办好啊……”
殿门处,却传来悲愤的怒斥:
“什么最好的安排,本公主再也不相信这样唬人的鬼话!”
顾倾城一听,便知道是谁了。
果然,便见有个风风火火的人儿,扑进来。
猛然看着顾倾城重重包裹着,血迹斑斑的脸。
她扑倒在倾城面前,抱膝“呜呜呜”的放声大哭。
“呜呜呜……倾城,你怎么那么傻?!
那妖姬到底是如何的要挟儿,非但要娶她,还要你的脸作聘礼!
方才我还听说了,她还要你亲自伺候他们梳洗更衣,伺候他们交拜天地,伺候他们洞房花烛!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比这更悲催的事,还有没有比她更卑鄙无耻的女人?!呜呜呜……”
拓跋灵一叠连声的哭骂,便是连绵不绝悲愤的哭泣。
惹得倾城的泪,又落了下来。
她喉咙哽咽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半晌……
“傻灵儿,我不过是没了一张脸罢了。”顾倾城轻轻抚着她的头,“我不是还好好的活着么?”
“不过是一张脸罢了?!”拓跋灵心疼得捶胸顿足,“一个女人,没了脸,该怎么活?这不是比死还惨吗!”
她霍地跳起来,眼里喷出火焰,义愤填膺道:
“儿受她要挟,不敢动她,我可不怕她,我去杀了她!”
拓跋灵拔腿就要往外走,飞鸿飞雁也拔剑追随出去。
“都给我回来!”顾倾城喝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不怒而威。
三个气冲冲的女孩子,又不得不停下来,哭着回到倾城身边。
“你想想,你儿是什么人,身经百战,刀枪剑阵,眼睛都不带眨。
可如今,竟然被她要挟去娶她,还要他心爱之人的脸作聘礼。
我想,她定然是抓了我那些至亲,我所在乎的人。还有,掌握了我所有的秘密。
否则,即便杀了拓跋,他又怎会是受人要挟之人。”
“你的至亲,你的秘密?”拓跋灵疑惑道,“你会有什么秘密,是儿怕泄露的么?”
“灵儿,很多事,说来话长。以后,你总会知道的。”顾倾城缓缓道。
她怎忍心告诉她,她的父皇,是自己的大仇人。
此刻她心里最担心的,是仙姬公主将她的师傅奶娘铁爷爷他们,抓到哪里了?
拓跋肯定是怕仙姬公主泄露自己的身份,还有哥哥和师傅奶娘他们的身份。
若她的身份一旦公开,皇帝便不再手下留情了。
否则,他不会如此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因为她说过,即便是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
哪怕将自己千刀万剐,也不能伤害那些亲人丝毫。
拓跋到了厨房,拚退所有下人,亲自为倾城熬肉粥。
下人们看着高阳王今日就要做新郎官了,却还亲自下厨为安平郡主做粥。
可见高阳王殿下是多么的爱那个郡主喔。
仙姬公主施施然的走到厨房,又爱又恨的看着小心翼翼煮粥的拓跋。
飘渺氤氲的热雾,袅袅围绕着那煮粥之人。
脸上虽然有些憔悴,有些胡子拉渣,那种沧桑之美,却更令人看一眼都心痛。
精美如雕琢的俊颜,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如仙如幻。
缥缥缈缈间,映得那人更加高大巍峨,似睥睨众生的神。
可是那俯瞰苍生的神,却一丝不苟的为他心爱的人儿,煮一碗粥。
那种温柔得令人心碎的画面,美得那叫一个颠倒乾坤!
倘若那人,能为自己,也如此用心的煮上一碗粥。
想一想,都令人感动到想哭。
仙姬公主决定放下姿态,柔声的,带着委屈的道:
“拓跋,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一对新人,总不能这般不瞅不睬,不管我有多可恶,我爱你的心,却是真的,你就看我一眼吧?”
顾倾城的容貌,顾倾城的声音,真的令人心动。
可拓跋知道,那人不是他的娘子。
他依然顾我,专心致志的熬粥,仿佛根本没看到有她的存在。
仙姬公主很没趣。
但她不能气馁,否则她会灰飞湮灭。
她学着顾倾城的口吻撒娇:“拓跋,千年万载,我一直追随着你,你就真的如此狠心,对我不屑一顾吗?”
拓跋依然一言不发,脸上的神色更加不耐烦。
担心倾城饿坏了,拿着瓷勺仔细的搅拌着砂锅里的肉粥。
这样一边慢火熬,一边搅拌,粥会烂得快些,而且会软绵一些。
见拓跋视她若透明。
她又软软的哭泣:
“神尊,姑姑的脸就长在我这里,你就不看看,你曾经爱慕的脸,如今可否开心么?”
仙姬公主此话一出,拓跋眉宇一凛,眸光一聚,拳头一紧。
手上的勺子被他握碎。
破碎的勺子还割伤了他的手。
他咬咬牙,忍着不发火。
毫不在意的将受伤的手放水里洗洗,也不上药。
再拿起另外一个勺子,一丝不苟的继续煮粥。
仙姬公主见自己软硬兼施,他也不愿瞧自己一眼。
直恨得她喘气都痛。
她强忍着心里的怒火,看着那锅里的粥。
香喷喷的肉粥,扑面而来。
咕咚,她咽了口口水。
“殿下,我也饿了,你做了一大锅的粥,相信顾倾城也吃不完。可否给我也盛一碗?”
拓跋依然一言不发。
往锅里添了些盐,试了试味道,拿过来一只碗。
仙姬公主眉眼一喜,以为拓跋终于肯给她盛一碗。
毕竟,如今她戴着顾倾城的那张脸,谁看了不心疼。
拓跋却又拿来一个红漆托盘,将碗和整锅肉粥放进托盘上。
端起托盘,看也不看仙姬公主一眼,径自出厨房,越过她的身边,往外走。
“拓跋,你就对我那么吝啬?”仙姬公主在他身后凄然的哭叫。
顾倾城的声音宛如天籁,她如此悲戚,委实让人心疼。
拓跋脚步一顿,仙姬公主心头一喜。
可是拓跋却头也不回,终于冷冷道:
“本王煮的粥,我娘子就算吃不完,拿去喂狗,也不会赏给贱人!”
仙姬公主气得咬牙切齿,抓紧拳头,从牙缝里拼出一句:
“你不想那些人活命了么?!”
拓跋依然头也不回,语出如刀。
“你敢?!我会将你一片一片,剐下来喂狗!”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拓跋丢下那句话,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身后,传来仙姬公主的怒吼:
“好!你若想他们活命,就让顾倾城好好服侍我们沐浴更衣,伺候我们拜堂,伺候我们洞房花烛!”
第四百七十四章:荒唐纳妃
第474章:荒唐纳妃
拓跋将肉粥端回房间。
拓跋灵见拓跋进来,想问拓跋到底是为什么。
见拓跋憔悴不堪,还阴沉着脸,小嘴蠕动了几下,终究不敢也不忍心再问。
便与飞鸿飞雁退了出去。
战英等侍卫识趣的将寝殿门关好,在外守护着,让殿下好好安慰可怜的郡主。
脸色阴沉的拓跋,一见到他的倾城,脸上顿时又变得阳光明媚起来。
拓跋将砂锅里滚烫的肉粥,舀进小碗里,让滚烫的肉粥稍凉一会儿。
宠溺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温柔道:
“等了那么久,饿坏了吧?”
顾倾城默默点点头。
“来……试试为夫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端起玉碗,拿来小勺,将吹凉的肉粥送进顾倾城的嘴里。
顾倾城把嘴里的粥咽下肚子,一股暖流,迅速蔓延全身。
又想起他第一次给自己做粥。
“跟第一次煮的,更加进步了。”
她点头赞赏,幸福的对他裂裂嘴角。
她这轻轻的一笑,也会扯得脸上生痛。
拓跋心疼的看着。
一边细心的喂她,嘶哑的声音温柔道:
“这肉和粥,都已经熬得很烂了。嘴巴不用张得太大,微微张开便可。不要太用力嚼,小心脸上疼。”
面前这个男人,狠戾的时候,狠到极致,让人闻风丧胆!
温柔的时候,柔到极致,温馨到令人心碎!
她眼里噙满泪水。
她轻轻握着他一只没拿勺子的手。
“夫君,此生能遇到你,真好。”
简简单单,发自内心的一句话。
拓跋的泪水又滚落,却无颜看他的倾城:
“我把你伤得如此之重,你还不怪我?!”
他的声音哽咽得令人心疼。
“不,我知道你定是逼不得已,否则,你怎容许别人伤我分毫。”顾倾城柔声叹道。
她的心在他身上,她怎会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意。
拓跋抬眸看她,轻轻擦拭她的泪:“娘子,你放心,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顾倾城心满意足的吃完粥,便亲自给拓跋梳洗更衣。
新郎官的衣服,管家早命下人送了进来。
顾倾城仔细的给他刮干净脸上胡子。
眼前高大英伟的身影,俊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他们同时想起,当初在一揽芳华私自成亲。
在花瓣雨中,他将新娘抱起,洞房花烛……
四目交缠。
媚眼如丝。
也不知,是谁,先乱了心。
唇齿纠缠,忘了天,忘了地,忘了孝制,忘了规矩。
忘了一切的人和事。
眼中,只剩下彼此。
他宽阔的身躯,像广阔无垠的天,将娇小的她,紧紧包裹。
她在他的怀里,享受温存……
他在她的体内,斗志昂扬……
自从老祖宗仙逝,姑姑和母妃先后遭遇意外,每日都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发生。
他们恪守孝制,从未逾越,也未好好给过对方温存。
这一场缱绻缠绵,两人都仿佛意犹未尽,只恨不能飞身天外。
再也不理人世间的恩怨情仇。
可是,他们毕竟活在世俗里,便抛不开世俗那些人和事。
再次穿戴整齐。
顾倾城在包裹着布帛的脸上,再戴上白色面纱。
她一身素白,与拓跋一身喜红,红白辉映。
原来,竟是那么绝美的搭配。
这时候,外面嘈嘈切切,似乎是仙姬公主要进来,战英等侍卫阻止。
又似乎仙姬公主给战英说了什么,令战英不得不开始敲门。
“殿下……”战英的声音惴惴不安的叫道。
“进来吧!”拓跋冷冷道。
得了高阳王的令,战英终于放行。
便见仙姬公主进来,后面跟着一群侍女,有抬热水沐浴的,有捧着凤冠霞帔珠饰的。
仙姬公主自然是要顾倾城服侍她沐浴更衣,亲自伺候她作新嫁娘。
顾倾城在里间荡漾着花瓣的浴池,若无其事的伺候仙姬公主沐浴。
浴池里,还真是一副美得惊艳绝伦的身躯。
“顾倾城,本公主如今美么?”仙姬公主颇为得意的问。
顾倾城点点头,如实回答:“确实很美,我若是男人,都会动心。”
“拓跋也是男人,男人都是爱美嫌丑。别以为他对你的爱,真的永垂不朽,至死不渝。他那只是给你做做样子,毕竟他伤害你太深了。”
仙姬公主一副胜利者的口吻。
顾倾城淡然的道:“但愿他真的如你所言。”
“那你如今还有信心,还敢跟本公主赌么?”
仙姬公主以进无退,因为她的信心,已经几乎消失殆尽。
“敢,怎么不敢。”顾倾城依然淡淡道,“我还是赌自己即便变成丑八怪,拓跋对我的爱,还是至死不渝。”
“好,那你就等着灰飞湮灭吧。”仙姬公主像看个濒临死亡之人。
其实,她的内心,才真正忐忑。
顾倾城再伺候她擦身,给她穿戴上新娘的凤冠霞帔,为她涂脂抹粉。
看着自己的脸在仙姬公主脸上,看着那一身喜气洋洋的喜服,更显得艳丽绝世的仙姬公主。
她依然心平气和。
而拓跋,自始至终,眸光便留恋在脸上包裹着面纱的倾城身上。
任她仙姬公主,绝世美艳,也不屑一顾。
外面的喜乐响了起来。
管家在门外对战英他们低声说了些什么,战英便让他进来。
管家恭敬的禀报:
“殿下,仙姬侧妃,吉时快到了,观礼的嘉宾也到了。”
虽然殿下只是纳侧妃,没有大肆宴请。
但皇族的宾客,该来观礼的,也都来了。
不该来的,也不请自来了。
那不速之客,便是柔然塔娜公主和她的两个侍女。
本来她并非邀请的客人,太子府管事犹豫着要不要让她进来观礼。
但想想她既然是柔然送来与高阳王殿下和亲的公主,也不好怠慢,便请她们进来。
拓跋轻轻点头,却脸色铁青,别说身上没有一丝新郎官的喜庆,简直青冷得像死了父母。
也对,殿下真的是死了父母,嫌太子府晦气,才娶侧妃冲喜的。
管家瞧着殿下这般脸色,也不敢多言。
顾倾城伺候完仙姬公主,再平静的为拓跋整整衣冠。
左手拉着新娘,右手挽着新郎出门。
太子府已经挂起红绸,奏起喜乐。
高阳王即便没有大肆喜庆的意思,但世嫡皇长孙纳侧妃,也是非同小可。
太子府的管家不敢有丝毫怠慢,也是依着一应的规矩礼仪办理。
但所有的喧闹,仿佛与顾倾城和身边的新郎无关。
拓跋不看任何人,任何宾客,目不斜视的看着搀扶着他的倾城。
他眼里的世界看似很大,其实很狭窄,容不下任何人,任何物。
仅仅容得下,他的倾城。
所有人都知道,高阳王向安平郡主借了她的脸,给仙姬公主作聘礼。
而且,安平郡主还成功的给仙姬公主换了脸。
所以,他们看见顾倾城模样的仙姬公主,除了震惊安平郡主的医术精湛。
所有人,不免唏嘘。
谁愿意,将自己的脸,剥下来送给别人。
更遑论,要自己亲自剥下来,再亲自帮别人换上。
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拓跋余在皇族观礼群里,万般心疼的看着整张脸包裹着纱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倾城。
她的脸虽然看不见了,可她那澄澈潋滟的眸光,还是只消一眼,便让人沉沦。
拓跋余眸眼带着异样情绪,仿佛开心,仿佛心疼,看着倾城若无其事的左手挽着一身新郎官打扮的拓跋,右手挽着的成功换了倾城容颜的新娘仙姬公主。
仙姬公主穿戴着新娘的凤冠霞帔,美得倾国倾城。
所有人震惊之余,也不禁向那裹着面纱的顾倾城,流露出怜惜的眸光。
拓跋余心疼之余,冷厉的看着那一身霞帔,貌美如花的仙姬公主。
而拓跋丕也同样心疼的看着顾倾城,再咬牙切齿的瞪着那顾倾城模样的仙姬公主。
拓跋一直像个木偶,被顾倾城挽着来到大殿。
可是他的眸眼低垂,却只看着面前的空气。
未瞧仙姬公主一眼。
他的手,没有一刻,放开他的倾城。
仙姬公主恼怒的想,等一下拜堂,还有洞房花烛,无论如何,你也得看着我行合卺礼圆房吧?
顾倾城瞟了一眼观礼的宾客,有几个女子,引起她的注意。
那是柔然打扮的塔娜公主和她的两个侍女。
其中一个侍女蒙着面纱,可是面纱上那双怨毒的眸眼,是那么的熟悉。
而且,那塔娜公主身上飘着浓浓的羊膻味。
隔着一两仗,鼻子嗅觉灵敏的顾倾城也能嗅到。
而拓跋丕此时也一脸嫌弃的瞪着那塔娜公主,正恶心的道:
“柔然人除了羊肉,就不会吃其他食物么?一身的羊膻,恶心死你九爷了!”
拓跋丕大刺刺的说罢,一甩袖子,远远的躲着塔娜。
塔娜对拓跋丕的话却不恼怒,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继而,却转颐怒视顾倾城。
那样的眸光,与她旁边侍女的眸眼,一样充满怨毒。
顾倾城心里冷笑:
所谓的塔娜公主,就是柳如霜将她与顾卿掉包的女儿,她与顾新瑶一样,对自己充满敌意,意料之中。
顾倾城不知道,塔娜真正恨顾倾城的,是斛律屠休为了顾倾城,竟然对她始乱终弃,还将她送来柔然和亲!
此时,吉时已到,赞礼官拉着长长的嗓音吆喝:
“吉时到,开始行礼!”
顾倾城本来站在一对新人中间,听见吆喝,赶紧想退开一旁。
拓跋却紧紧拉着她,不让她走。
这不走,三人拜堂成什么了?
顾倾城一转身,想逃离。
拓跋拉着她一拽,她又被拽到拓跋右身侧。
这样,她们三个人,便成了拓跋在中间,仙姬在左,倾城在右。
仿佛高阳王同时娶两位侧妃。
“一拜天地!……”赞礼官高声吆喝。
仙姬公主躬身下拜。
薄纱盖头下,眼睛斜睨着拓跋,见拓跋迟迟未拜,她抬起身子。
拓跋却等仙姬公主起身后,拉着身旁的倾城与她拜下去。
仙姬公主咬牙切齿的低叱:“拓跋,你这算是什么?”
好在,她戴着新娘子的薄纱盖头,也没人能瞧清楚她脸色如何的难堪。
拓跋看也不看仙姬公主,却冷厉的低叱:
“区区侧妃,竟敢咆哮本王?!”
仙姬公主也明白,不过是纳侧妃罢了。
娶侧妃,本来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礼仪。
不过仙姬公主要挟他的时候,提出来要和她交拜天地的仪式。
仙姬公主没办法,只得忍气吞声。
赞礼官又吆喝:
“二拜高堂!……”
高堂上并没有人,只有太子和太子妃的牌位。
仙姬公主这次学精了。
先等拓跋弯腰,她才弯腰。
可是拓跋是佯作弯腰,见仙姬公主躬身后,他立刻挺直腰杆。
等仙姬公主拜完后,他再拉着顾倾城恭恭敬敬的齐齐下拜。
仙姬公主又被拓跋摆了一道,暗暗咬牙切齿,隔着盖头怒视着拓跋。
等一下夫妻对拜,看你不与本公主对拜?!
赞礼官吆喝声又起:
“夫妻对拜!……”
他们三人站的位置,仙姬公主在左边,拓跋在中间,而顾倾城在右边。
仙姬公主自然要转身对着拓跋相拜。
可是拓跋却扭过身,摁下倾城的肩膀,两人对拜。
仙姬公主气得全身颤抖。
整个仪式下来,她像个小丑般。
而真正拜天地的,是拓跋与顾倾城。
仙姬公主咬牙低叱:“拓跋,你出尔反尔?!”
拓跋也低叱:
“区区侧妃,竟敢要求行夫妻对拜之礼,如此不懂礼数,信不信本王,一剑杀了你,以正家法!”
只有正妃,才是夫妻。
只有夫妻,才行夫妻对拜之礼。
仙姬公主又吃了个哑巴亏。
而作为于阗公主,高阳王若随便杀了她,就是两国起狼烟。
但作为侧妃,高阳王就是天,他说什么话,她区区侧妃就只有服从的份。
否则,高阳王随时随地可以处置了她。
仙姬公主此刻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就不答应拓跋只能暂时纳侧妃的鬼话!
更应该换上顾倾城的脸后,要拓跋将她赶出太子府!
而不是要求顾倾城伺候他们成亲!
如此纳妃,何其荒唐!
拓跋丕此时,更不忙肆无忌惮的大声耻笑:
“九王爷我平生见的怪事,数不胜数,就没见过这么恬不知耻的女人!”
拓跋灵也大声一呸:
“确实是不要脸到家了,窃取了别人的脸,还死皮赖脸的要别人娶她!”
仙姬公主只气得全身颤抖,低垂着头,缓缓的对拓跋道:
“你就这么急着盼他们死么!”
拓跋还没有动作,顾倾城已经向拓跋丕他们摇摇头。
拓跋丕和拓跋灵才悻悻然的住口。
好在这时,赞礼官又高喊:“送入洞房!……”
仙姬公主向拓跋伸出手,希望新郎挽着她的手进洞房。
拓跋却不顾那么多宾客众目睽睽,早已转身,挽着顾倾城扬长而去。
仙姬公主的手尴尬的停驻在半空,最终,只得让身边的侍女,搀扶进入洞房。
拓跋余见拓跋挽住顾倾城的手进入洞房。
他脸色铁青,气得拳头紧握,阴鸷的眸眼,陡然露出一抹凌厉杀气。
第四百七十五章:为爱毁眼
第475章:为爱毁眼
拓跋和顾倾城率先进了洞房,拓跋亲自斟了两杯酒,就要和倾城喝交杯酒。
仙姬公主一进来,看见拓跋想与顾倾城喝交杯酒,气得头上的珠钗叮当响。
一把扯下盖头,再一挥袖愤然扫落他们的酒:
“殿下,你耍我玩吗?你既不守承诺,就休怪仙姬翻脸无情!”
“本王如何毁约了?!你要的聘礼,本王给你了!你要的婚仪,本王也让你如愿了!该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
拓跋冷冽的道,依然不看她,只看着面前的空气。
“方才拜天地,你在宾客面前羞辱本公主也就罢了。
这里是我们的洞房,你竟然要与顾倾城喝合卺酒?
你究竟是纳我为妃,还是纳她为妃?你这不是毁约,又是什么?!”
拓跋依然看着面前的空气,哪怕眼角余光,也未瞥向仙姬。
“自然是纳你为妃,但本王看你,还不知太子府的家法吧?”
“家法?”
“安平郡主与本王早已成亲拜天地父母,乃本王的正妻。
你区区一个侧妃,竟敢在本王和王妃面前咆哮。
光这条罪,本王就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顾倾城是你的正妻?王妃?”
仙姬公主不敢相信的颤声问。
“对!别说是喝合卺酒了。
即便今日纳你为侧妃,洞房的,也只能是本王和王妃。
你这个侧妃,也只能在一旁伺候!”
仙姬公主一阵花枝乱颤的冷笑,笑得凄然。
笑得泪流满面。
“拓跋,你耍我?你居然耍我?!你根本不想纳我为妃,即便是侧妃……”仙姬公主捶胸顿足的痛哭。
“若非你那些要挟,本王会失心疯了,与你办这荒唐的纳妃之仪么?!”
拓跋的话冷得像开刃的刀。
“你这也算是娶侧妃?好……”仙姬公主恨得咬牙切齿,“拓跋,你要毁约,就别后悔!”
拓跋略为沉吟,语气终于软下来:
“你不过想喝合卺酒,想与本王洞房,成为真正的侧妃罢了。
好,本王便如你所愿。
但本王已满足你所愿,你想要的聘礼,你想要的婚礼,本王都给你了。
你想让本王心甘情愿与你行周公之礼,也得拿出你作为侧妃的心意,告诉本王,他们在哪里?
否则,本王对你无情无爱,如何行周公之礼?咱们鱼死网破,来个两败俱伤,你的下场会更惨。”
见拓跋放下姿态,似乎有转圜之地,仙姬公主也收拾心情,软软道:
“夫君,你看我一眼,我便告诉你。”
“你若想成为本王真正的侧妃,继续洞房花烛,便告知他们所在,否则,你将一无所有!”
拓跋依然看也不看她一眼。
仙姬公主权衡之下,自己已取了顾倾城的脸,拓跋确实已做到很大牺牲。
算是有诚意了。
自己与他硬斗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
只要他等一会和自己交颈喝合卺酒。
又或者,行周公之礼。
怎么着,也得好好瞧瞧自己。
即便是怨恨的一眼。
只要他正眼瞧了自己,顾倾城便输。
便永远灰飞湮灭。
再也不能纠缠拓跋。
而世间上,只剩下她这张顾倾城的脸。
拓跋再恨自己,过了气头上,还不是一样,心疼那张他爱了千万年的脸。
“九幽地府。”她轻轻吐出四个字。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仙姬公主急迫的想要倾城的脸。
一来是想毁了倾城,二来她可能便是被自己烧毁的风十三娘。
而风十三娘对九幽地府下面的情形再熟悉不过。
她把蝴蝶谷所有人,还有一心堂所有人,都绑到了她最熟悉的九幽地府。
仙姬公主当时要挟拓跋,顾倾城蝴蝶谷那些至亲和一心堂所有人都被她绑架了。
他们身上全是炸药。
假如拓跋不按照她的要求,顾倾城所有亲人,包括顾倾城和冯熙是北燕漏网之鱼的秘密,便被公之于众。
她还可以告诉拓跋,杀他母妃的真正凶手。
拓跋向门口伺立的战英和凌云递了个眼色。
两人便飞快调兵遣将,去地下城九幽地府救人。
仙姬公主软软道:
“殿下,妾妃已如你所求,献出心意。接下来,咱们先喝合卺酒再圆房吧。”
拓跋依然不看她,冷冷道:“你心肠如此歹毒,与你行周公之礼,你让本王如何安枕?!”
仙姬公主又气得粉拳紧握,斜睨着拓跋,冷冷道:
“拓跋,你出尔反尔?你以为去把那些人救走,就可以摆脱我了吗?顾倾城与冯熙的身世,还有到底是谁,冒充顾倾城,杀了你的母妃,这些,你都不在乎了么?”
“说,是谁杀我母妃?”拓跋依然不看她。
“让顾倾城服侍我们洞房,等我们圆房,你履行承诺,我便一五一十告诉你!”
仙姬公主也不再让步。
顾倾城看看仙姬公主,对拓跋道:“罢了,你既纳她为妃,便该履行新郎的职责了。”
她帮他们斟了两杯酒,再恭敬道:
“高阳王殿下,仙姬侧妃,请喝合卺酒。祝你们夫妻和乐,早生贵子。”
听到倾城这般祝福,拓跋心又碎了,痛苦的看着她。
仙姬公主以胜利的眸光看着顾倾城。
只要拓跋和她举杯交颈,他们必然能四目相对。
他再次看见那张他迷恋了千万年的脸,她不相信,他还舍得挪开眼!
却见拓跋上前,捧着顾倾城戴着面纱的脸,悲恸落泪:
“娘子,是我没保护好你,令你受了那么多痛楚。
我把娘子的脸弄丢了,这世间上,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颜色,是为夫想看的了!”
他在她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再将她拥入怀里。
“拓跋,你这是何意?你与我洞房花烛,却与顾倾城在我面前恩爱?!”仙姬公主怒声道。
拓跋不理会仙姬公主,语气苍凉道:
“我既弄丢了娘子的脸,余生,本王也不想再瞧世间任何一物。”
仙姬公主与顾倾城正震惊拓跋的话。
拓跋已拔出倾城发髻后那枚龙吐珠钗,往自己眼睛上大力一划……
殷红的血,自拓跋的眼眶喷薄而出,流在他俊美的脸上……
“不要!……”
顾倾城和仙姬公主,同时凄厉的狂叫。
顾倾城是心疼拓跋为了不看其他任何人而刺瞎了自己的眼。
而仙姬公主是惊恐拓跋宁愿刺瞎双眼,也不看她一眼。
那么,她真的会灰飞湮灭。
“娘子……你在我心里,我已不需要眼睛……”
拓跋倒在顾倾城的怀里。
顿时痛晕过去。
顾倾城哭得撕心裂肺,却不忘迅速给他止血。
一边哭道:“拓跋……你为什么这么傻……”
仙姬公主看着那对一个没脸,一个毁眼的苦难鸳鸯。
又是失望又是妒忌又是怨恨,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他宁愿毁了自己的眼,也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尽管自己的脸,是他视为瑰宝的脸!
为什么,这样情深义重的男子,不是爱自己的人?!
陡然,天空中雷鸣电闪,噼噼啪啪,似把天地炸碎,似把天幕撕裂。
轰!!!……
一记天雷,狠狠劈下来,落在仙姬公主身上!
“啊!……”
仙姬公主发出骇然的狂叫。
顾倾城抬眸去看她时,见她被雷劈得瞬间燃烧成一团火球。
身体在火光中逐渐消失,化作一股浓烟……
“老天爷,我恨……”
那股浓烟不甘心的狂吼。
直至烟雾,飘出了窗外。
顾倾城虽然惊骇,却仍然理智的知道先救治拓跋的眼睛。
她立刻割伤自己的手,把血滴进他的眼睛。
她为了他,没有脸没关系,不过就是拓跋丕口中的丑八怪罢了。
没有脸,她还能看到自己的爱人,亲人,看到世间上漂亮的颜色。
但他却为了她,亲自毁了自己的眼。
没了眼睛,就看不见自己的爱人,亲人,看不见任何的色彩,将堕入无底的黑暗。
高阳王的前途也将彻底完了。
此情此景,怎不叫她痛断肝肠。
“夫君,你为什么这么傻啊……”
捧着他的脸,她的泪水狂奔,那澄澈如圣泉的泪,大滴大滴的灌注在他的眼眸里。
她知道,她的血,即便落在枯木上,也能回春。
但她还是不能确定,不知自己的血,能否令拓跋的眼睛回复光明。
但,目前,所有的灵丹妙药,最能生肌复原的,莫过于她的血泪了。
拓跋方才痛晕了过去,等他醒来,顾倾城已经给他包扎好眼睛。
他摸索到倾城的脸,摸索到那湿濡的眼眸,炽热的吻覆盖上她的唇。
温情的声音,缓缓流淌:
“娘子,别哭,别伤心……你没了脸,与其怕我看着伤心难过,还不如,我舍了这眼睛。反正,世间上,除了娘子,也没什么值得我看的了。”
“……夫君,你要是真的看不见了,我就是你的眼睛。
我会告诉你,身边都是什么色彩……”
顾倾城哽咽的声音,令人心酸。
室内,只有他们俩的声音,那个女人,见自己宁愿毁了眼睛也不看她一眼,怎么会如此安静?
“那个女人呢?”拓跋问。
顾倾城略为迟疑。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也不能威胁我们了。”
“真的?”
拓跋终于如释重负。
随即又感慨道:
“那卑鄙无耻的女人,见我宁愿瞎了,也不肯瞧她一眼,总算是识趣的走了?
可见她即便机关算尽,谋夺了你的脸,又有何用?”
顾倾城叹息一声:“拓跋……”
“呀!不行!还不能让她走得那么痛快!
她知道是谁冒充你来杀我母妃,不捉到真正的凶手,你便还有嫌疑,常山王他们还是不会放过你的。”
眼前这个为了自己宁愿瞎了,却还惦念着自己安危的男人。
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她捧着他的脸,深情的吻落下去。
“拓跋,我在帮她换脸时,与她击掌打赌。
即便她换了我的脸,你也不会瞧她一眼。
输的,将永远灰飞湮灭。
结果,你非但一眼都不看她,而且,宁愿剜割了自己的眼。
所以方才雷鸣电闪,果然,遭了天谴,把她……把她劈得灰飞湮灭了。”
“灰飞湮灭?”
拓跋听罢,也不禁骇然。
稍顿,叹息一声。
“罢了,这也是她咎由自取!
只是,她终究还未说出,是谁冒充你杀了母妃。
你昏睡那几日,常山王带着那些鲜卑老臣,逼我把你交出去。
当时,仙姬公主不但去蝴蝶谷抓了你师傅奶娘他们。
还把一心堂的人都抓起来,说都给他们绑了炸药,藏在隐秘之处。
还要把你和你哥哥是北燕余孽的身上公之于众,那样,皇爷爷便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你是我的命根,可你师傅奶娘和你哥哥,也是你的命根,我怎能让他们有丝毫损伤。
仙姬还说知道是谁冒充你杀了母妃,能为你洗清杀我母妃之罪。
这样,我才被迫答应她那些卑鄙无耻的要求。
对不起……”
顾倾城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不,夫君,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
他们就这样依偎着。
一个失去脸,一个瞎了眼。
浓情蜜意,却是丝毫不减。
一夜相拥,只恨天明。
可是,天,终究还是逐渐明亮。
战英等侍卫,解救了顾倾城那些亲人,安置好,也回来了。
一见拓跋眼睛受伤,个个急得拔剑要找仙姬公主拼命。
“殿下,你就让属下去杀了那贱女人吧!”
“即便是死,属下也不能让她要挟殿下了!”
“罢了,她已经灰飞湮灭了。”拓跋淡然道。
拓跋这话,说得战英等人一阵目瞪口呆。
顾倾城却紧张的问:“战英,我师傅他们怎样了?”
战英看着顾倾城包裹面纱的脸,甚是难过。
“郡主放心,他们已解救出来,暂时安置在一心堂了。”
顾倾城一听,顿时欢喜道:“好,谢谢你们!”
顾倾城调了安神茶,喂拓跋喝下,再扶他去床上躺下,又对战英他们道:
“你们好生照顾殿下,我得去看看师傅和奶娘他们了。”
“郡主便放心去吧。”战英点点头。
顾倾城又再三叮嘱拓跋:
“你如今不宜多动,喝了这安神茶,好好睡一觉。
到明日醒来,兴许眼睛会好些。
我先去瞧瞧师傅和奶娘他们了。”
拓跋拽着她的手,实在不愿意和她分开。
生怕一分开,将会永远失去她。
安置好拓跋,顾倾城正想离开,拓跋又把她叫住。
“等一下。”
“怎么了?”她回身坐在床沿。
拓跋慎重道:“你师傅和奶娘他们在一心堂,还是不安全,明日便将他们送回去吧。”
顾倾城也想到当年是奶娘和师傅他们带自己逃跑,才得以苟且偷生。
若陛下知道他们在都城,很可能就会成为刀下冤魂。
这也是拓跋受制仙姬公主的原因。
“但是蝴蝶谷被仙姬公主发现,师傅他们也被她抓走,怕是已经不安全了。”顾倾城语气带着忧戚。
拓跋略为沉吟。
“你风爷爷不是在蓬莱岛的么,就送大家去那里暂住。
等有朝一日,方便了,再接他们回来。”
“好。”顾倾城点点头。
“战英……”
拓跋遂招呼战英过来,去准备,安排人明日悄悄将郡主的师傅他们送走。
安排好一切,拓跋的眼皮已经沉重,随后就昏昏睡着了。
而顾倾城则迫不及待的离开太子府,带着飞鸿飞雁先赶回一心堂。
第四百七十六章:亲人团聚
第476章:亲人团聚
一路坐着马车,自小在蝴蝶谷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师傅被仙姬公主抓来,差点就再见不到他们了。
回到大院,医女们听见急骤的马蹄声响,早跑出来。
果见是郡主回来了,都激动得抹泪。
之前原以为她们去采药,没成想是被陛下捉去拷问。
顾倾城看见医女身上的伤疤,也明白她们曾经受过酷刑。
想到毓秀宫满宫诛灭,不仅姑姑,甚至夏荷秋月皆死于非命。
医女们虽然保住一命,但她心里仍然很难过:
“难为你们了……”
“只要郡主安全,我们没事的……”
医女一个个抹泪,强颜作笑。
又有人赶紧跑到内堂,告诉慕容师傅他们郡主回来了。
顾倾城急急飞扑进内堂。
就快能见到师傅奶娘他们的那一刻,激动的泪水,已经止不住的奔涌。
当看见满头银发的师傅和风爷爷,还有又添了白发的奶娘,还有铁爷爷,秦姑姑,上官姑姑。
顾倾城双腿一曲,猛然跪在他们面前,抱住他们,已经泣不成声:
“师傅……奶娘……风爷爷……铁爷爷……上官姑姑……秦姑姑……”
“城儿……快快起来。”慕容复一见倾城,竟然老泪纵横。
众人也赶紧扶倾城起来。
“对不起……师傅……城儿让师傅,让奶娘,让你们受苦了。”
慕容复扶着顾倾城,与有荣焉道:
“城儿是师傅的骄傲,不枉费师傅这些年对你的期盼啊。”
倾城还是第一次见师傅这般心疼流泪。
“师傅,对不起……”她的泪,更加汹涌而下。
奶娘向倾城伸着手,敞开怀抱。
倾城又哭着扑到奶娘怀里,呜呜的哭:
“奶娘……我还以为,再见不到奶娘了呢……”
“我的心肝宝贝哦,快让奶娘看看,这脸伤的……”
奶娘喉咙哽咽,颤抖的手抚摸着倾城的脸。
一双浑浊的眼睛,早已心疼的滚滚落泪。
“我可怜的孩子呀,你这是遭了多少罪啊……”奶娘捶着胸口,已经哭得说不出话。
“没事的……奶娘别担心,倾城真的没事的……”倾城赶紧安抚奶娘。
她又扑到风爷爷怀里,一脸的愧疚:
“风爷爷……是小倾城不好,累你们被坏人抓来,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呵呵呵……小倾城乖,咱们的小倾城最了不起了,你是风爷爷和你师傅的骄傲呢。”
一头银发的风爷爷宠溺的抚摸着顾倾城的头。
上官姑姑和秦姑姑也挤过来,拉着顾倾城的手,扯出笑颜:
“我们都没事了,别担心啊……”
这时候,冯熙和长孙无垢也来了。
“哥哥!”
顾倾城扑进哥哥的怀里,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感受着哥哥的存在。
冯熙拥着顾倾城,激动得热泪盈眶:“妹妹,哥哥终于真正找到你了。”
“哥哥,是妹妹不好,早该知道,你是我亲哥哥的。”
兄妹抱头痛哭。
引得屋子里的人都抹泪。
长孙无垢与慕容复和铁爷爷他们都是老熟人了,与众人打了招呼。
奶娘颤抖的扶着冯熙,问长孙无垢:“长孙将军,这就是熙儿?”
冯熙又再见过众人。
顾倾城兄妹俩恭恭敬敬的跪在长孙无垢以及师傅和奶娘他们面前。
给大家磕了三个响头。
顾倾城看着众人,喉咙一阵发酸发涩,泪雾又涌起来。
“倾国不仅要谢谢几位含辛茹苦,谆谆教导的养育之恩,还要谢谢你们当日的救命之恩……”
冯熙也落泪道:“几位前辈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妹没齿难忘。”
“都是自己人,快别说见外的话。”慕容复一边道,扶起顾倾城。
长孙无垢等人又扶起冯熙。
慕容复宠溺的对顾倾城道:
“城儿啊,你为老百姓做的那些事,师傅和你奶娘姑姑他们几个,可是骄傲得很呀。
也不枉我们这几个老骨头,这些年对你的殷殷期盼了。”
“师傅……”顾倾城靠在师傅怀里。
师傅从前可是很难得夸她的。
如今师傅竟然一个劲的夸她。
顾倾城又担心的看着奶娘:“奶娘,如今看来,在皇宫梅林死去的那个,应该是奶娘的孪生姐妹了。”
奶娘也忧心忡忡,叹口气道:“也不知那幕后之人是谁,竟然找到秀莲,她当年已回平城成亲。
如此一来,怕是她的家人,都落入那幕后之人的手里了。”
到底是谁,对他们的事了如指掌,把奶娘的妹妹也抓来。
难道是陛下?
“奶娘,当年父王以谋逆之罪,被魏帝诛灭五族,你可否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顾倾城看了奶娘的信,有很多事,还是想奶娘亲口对自己说。
奶娘又再一次亲口告诉她们兄妹,她的亲生母亲辽西王妃是王碧玉,与顾倾城的生母王碧君,是孪生姐妹。
王碧玉是姐姐,王碧君是妹妹。
姐妹幼年就说过,姐姐若生女孩就叫倾国,妹妹若生女儿就叫倾城。
她们很小的时候,外公就给她们也找了一对孪生姐妹,做她们的贴身丫头。
张秀兰侍奉王碧玉,张秀莲侍奉王碧君。
她们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于战乱中失散。
王碧玉和自己的丫头张秀兰流落到北燕,后来认识了北燕太子冯郎,成了北燕王妃。
当时北国战火连天,王孝廉到处经商,举家到处搬迁,她们一直联系不上。
后来北燕太子冯郎,率王妃和大臣降魏。
拓跋焘自那日开城,见到王妃,便一直觊觎王妃美色,只因王妃当年刚有身孕,拓跋焘只得作罢。
一年后小公主出生,因无心能活,身体异于常人,医圣慕容复一直在其身边照顾。
以其说是照顾,还不如说是研究如此奇葩的旷世奇人。
那时有人上奏魏帝,辽西王冯郎假意投诚,却是蓄谋造反。
拓跋焘大怒,下旨灭其五族。
圣旨下达之日,正是小公主满月喜宴之时。
宗爱本欲将王妃接回皇宫,未料王妃当场自刎并毁容。
王妃身边的护卫上官飞雪和贴身嬷嬷张秀兰,带着小公主与医圣慕容复和铁将军等人逃跑。
张秀兰隐约记起小时候的太原王家屯,一行逃至此,遇到张秀莲带着病怏怏的顾倾城回王家屯。
王碧君的女儿顾倾城回到王家屯,虽有医圣慕容复在,因是早产而且中毒,遇到他们一行时,顾倾城已经不治死去。
张秀兰问清王碧君和王孝廉他们发生之事,便赠了些银两让张秀莲回去平城成家。
自己就冒用孪生姐妹张秀莲之名,让小公主也冒用顾倾城之名,隐居在王家屯。
而后满身桃花香的小倾城竟然寻到了王家屯大山后隐秘的蝴蝶谷,众人便在蝴蝶谷居住下来。
后来奶娘让顾倾城回来,代姨母王碧君报仇。
并写了书信,藏在北燕皇后的龙吐珠钗里,交给冯左昭仪。
就是想让冯左昭仪,也就是北燕七公主,照拂顾倾城。
事情的始末,奶娘再仔细的告诉顾倾城后。
众人心里又一阵唏嘘。
顾倾城又蹙眉问:
“皇帝真是为了觊觎我母妃,才给父王安了那谋逆之罪么?”
奶娘叹口气,未曾开口,泪水又已经吧嗒吧嗒的落满衣襟。
上官飞雪便待奶娘回答倾城:
“当年北魏动荡,有很多归降之人造反,其中最厉害的盖吴,带着厚礼约见你父王,想劝你父王一起造反。
但你父王当年便是不忍心老百姓血流成河,才开城降魏。
如今又怎会再起兵戈,令老百姓生灵涂炭。
他还是去见盖吴,却是去劝盖吴不要为了个人私欲,置老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没想到,这便让拓跋焘找到你父王谋逆的借口。
在你刚刚满月那日,派内监宗爱来诛杀五族。
那么多冤魂,太惨了。连老天爷都悲伤了,不久后,竟然天降异象,六月飞霜……”
上官姑姑一边哭一边道来,说到后来,也泣不成声。
冯熙再回想起旧事,直恨得紧握拳头,咬牙切齿:
“没想到那狗皇帝,不仅诛灭我冯门五族,就连服侍了他二十年的姑姑,也翻脸无情!”
“哥哥知道姑姑之死,个中原委?”顾倾城愕然的看着哥哥。
“若非狗皇帝拿我们兄妹和我们身边人胁迫,高阳王怎么会做令你伤心之事。”冯熙叹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顾倾城泪流满面,“原来姑姑真的是为了护佑我们而死,而拓跋,也真的是为了我们,才迫于陛下淫威!”
顾倾城想到姑姑和父母族人,那么多人冤死,止不住泪水狂奔。
她定要为那些冤魂,讨回公道!
冯熙却紧张的看着倾城的脸,那原本倾国倾城的脸,却剥给了仙姬公主那可恶的女人。
他既心疼又一脸焦灼:“妹妹你这脸,可怎么办好?”
众人也都焦急,转眸去看着慕容复。
上官飞雪已经急不可耐道:
“这小倾城为了救我们,把脸都剥给了别人。
受的痛楚,自不必说了。这没有了脸,可怎么办呢?”
秦姑姑也急得愁眉苦脸:“慕容先生,您赶紧想想,可有办法给倾城再找一张脸?”
这些人里面,就只有憨厚的铁爷爷插不进话了,在一旁忧戚的看着小倾城。
“找一张脸?这天底下,还有谁的脸,比得上咱们城儿的脸!”慕容复带着些骄傲道。
奶娘疼心的哭道:“可是咱们倾城的脸,就算再好,也要不回来了呀。”
“你们放心,城儿的脸,应该……可以慢慢长回来。”慕容复缓缓道。
“长回来?……”
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问。
就连顾倾城自己,也不敢相信。
她知道自己即便受再重的伤,也会自愈,恢复原样。
但这整张脸没有了,她可不敢奢想。
是以,自从剥下脸皮至今,也不敢拆开布帛看一眼。
自从那晚看了那血淋淋的脸,她便没有勇气再看了。
师傅扶她坐在椅子上,温言道:“来,让师傅瞧瞧。”
“……师傅,还是别看了。太恐怖了,我剥下脸至今,连换布帛都不敢呢。”
顾倾城摇着头,退缩着。
她不敢让大家看到那恐怖的脸。
师傅更加和蔼,眼里噙泪,像哄孩子:
“来,别怕。让师傅瞧瞧,实在不行……师傅想尽办法,都要给你治好,还要比以前更漂亮。”
磨磨蹭蹭了好一阵,顾倾城才鼓起勇气,忐忐忑忑的让师傅解下布帛。
一层一层的布帛,抽丝剥茧般解下。
所有人看着顾倾城,竟目瞪口呆起来。
顾倾城的泪雾涌上来:
“对不起……师傅,城儿就说,会吓着你们的,对不起……”
上官飞雪却噙笑转身,招呼飞鸿飞雁,去帮忙把那块西域魔镜搬过来。
那是拓跋专门给她搜罗的。
“城儿,你自己瞧瞧。”慕容复宠爱的轻轻摸摸她的头。
顾倾城见大家古怪的神情,怯怯的看向那面西域魔镜……
我的个乖乖!!!
她的脸不仅长回来了,而且竟像煮熟鸡蛋,剥了那层薄膜般,更加的娇嫩细滑。
就像新生婴儿的肌肤一样,吹弹可破!
“太神奇了……”
“太好了……”
“我的倾国妹妹,又回来了!”冯熙喜极而泣。
而飞鸿飞雁竟欢天喜地的跑出大院,跪在地上磕头谢天神。
“谢谢各路神明……谢谢各路神仙……”
“可是,我的脸长回来了,拓跋的眼睛,却瞎了。”顾倾城黯然落泪。
众人知道高阳王因倾城没了脸,宁愿自毁双目,不禁一阵唏嘘。
都道高阳王是世间上硕果仅存有情有义的男子。
顾倾城抚摸着自己的脸,她以为此生,就像拓跋丕说的那样,是个名副其实的丑八怪了呢。
她也喜极而泣。
拓跋若是见到,可不得把他高兴坏了。
可是,她的脸长回了,而拓跋,却没了眼睛。
飞鸿飞雁跪拜完满天神佛,又折返回内堂。
飞雁看着顾倾城恢复的脸,看着看着又伤心的哭了。
“高阳王为了郡主,竟废了自己的眼,说郡主的脸毁了,他此生再不看其他人,不看其他颜色。
可是这郡主的脸好了,殿下却没了眼睛,这可怎么办?”
顾倾城也一阵凄怆。
冯熙更加感动:“没想到高阳王为了妹妹,竟情深至此。妹妹此生能遇此良人,夫复何求啊!”
医女们早已跑到厨房,七手八脚的帮忙煮了满满一桌菜。
她们知道,郡主肯定要与亲人聚聚的。
知道郡主的脸恢复如初,医女们高兴之余,也为高阳王失去眼睛而哭泣。
一个个在感慨:
“这世间上,怎么会有殿下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啊!”
“若有人能如此待我,即便要我死十回也甘愿!”
“像殿下那样有情有义的男子,哪怕为了他赴汤蹈火,也甘之如饴!”
第四百七十六章:灾难接踵
第476章:灾难接踵
一心堂众人看着顾倾城恢复的脸,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
但慕容复还是给倾城裹了层薄薄的布帛,再给她把面纱戴回脸上。
仔细道:“这肌肤新生,还是不适宜让风尘侵蚀,得再呵护呵护。”
顾倾城见自己的脸虽然长回来,有过一丝喜悦。
可念及拓跋没了眼睛,即便自己再风华绝代,她的爱人却看不见了,又有何可喜的。
不禁黯然泪下,拓跋没了眼睛,成了废人,他所有的一切,也就毁了。
师傅见她一脸悲怆,便问她:
“城儿,你是如何给高阳王治眼,所用何药?”
“也……没用什么药,就是割了我的血,还有一些眼泪……”顾倾城迟疑道。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是否是最佳治疗方案。
慕容复嘴角噙笑,捋须颔首:
“好……若说这世间上有灵丹妙药,也就非城儿的血泪莫属了。”
既然师傅如此说,她的心也定了些。
众人听了,心里也欣然。
灵犀那些医女们仍然不放心,七嘴八舌,愁眉不展的私底下嘀咕:
“你们说,瞎了的眼睛,真的能恢复光明么?”
“应该可以吧,咱们郡主的脸都能长回来,郡主乃神医,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就是……高阳王一定不会瞎的……”
连郡主失去的脸都能长回来,而且比以前更漂亮。
那殿下的眼睛,应该也能恢复光明。
她们一个个又跪下祈求神明:
“神明在上,若殿下的眼睛能康复,咱们愿意减寿十年……”
“求神明保佑,咱们的郡主和殿下再无灾无劫,此后永远幸福,信女宁愿舍了自己的性命……”
吃饭的时候,铁铖也自军营溜回来看望郡主姐姐和铁爷爷,爷孙自是一番欢喜。
顾倾城告知师傅他们,明日要把大家送去蓬莱岛暂避的之事。
却见他们一个个脸色黯然。
奶娘依依不舍道:“……王家屯那些街坊邻里,这些年了,我舍不得他们呢……”
秦姑姑也愁眉苦脸道:“蝴蝶谷那些蝴蝶,我一天见不着它们,就像想念倾城一样呢……”
上官姑姑也恋恋不舍:“对啊,看着那些蝴蝶,我便觉得倾城在身边呢……”
慕容复也迟疑道:“我这十几年采的药,都在蝴蝶谷放着呢……”
风爷爷也慨叹:“在蝴蝶谷与慕容先生弈棋,真乃人生最大乐事啊……”
铁爷爷的嘴角也往下耷拉:“在蝴蝶谷每走一步,我都能想起小倾城成长的日子……”
这些年,蝴蝶谷早已是他们的家。
他们一住,就爱上那里,也落地生根了。
顾倾城略为沉吟,如今仙姬公主也灰飞湮灭,蝴蝶谷应该安全了。
见师傅他们舍不得蝴蝶谷,叹口气,决然道:
“罢了,蝴蝶谷是咱们的家,还是回蝴蝶谷吧。”
笑容又回到师傅他们的脸上。
“就是……咱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一只脚迈进棺材里了,谁爱折腾都不怕了。”师傅呵呵笑道。
他们在一心堂住了一夜,顾倾城把离开蝴蝶谷后发生的那些事,说给师傅他们听。
翌日一早,凌云带着侍卫来候命了。
顾倾城嘱咐他不要去蓬莱岛了,就回蝴蝶谷,切记路上安全。
并让他们在王家屯十里外便留下暗哨,再在蝴蝶谷入口另布阵法,好好保护师傅他们。
他们悄然自密道离开一心堂,竹林外面早停了几辆马车。
顾倾城和哥哥还有长孙无忌铁铖等人,亲自送师傅他们出城,一直送到朔州地界,才依依不舍的挥泪告别。
这一路相送来回,便是中午了。
冯熙和长孙无垢铁铖送完慕容复等人,与顾倾城分别,直接回了军营。
顾倾城与飞鸿飞雁坐着马车回城。
进入西城门,马车行走在街道上,便被江漓带着大批禁卫围住。
顾倾城还在马车上,便感觉到了凛冽杀气。
江漓是御林军统领,保卫皇宫安危。
若非发生极大事件,他不会带着禁卫出宫将她包围。
顾倾城见此阵仗,便预感到,兴许这次,发生了比她去刺杀太子妃还要骇人听闻之事。
她与飞鸿飞雁相看了一眼,嗤笑一声。
心里暗自嘟囔:“瞧江漓如此张狂,不会是有人冒充我去刺杀陛下吧?”
主仆下了马车。
顾倾城看看那些围着自己的御林军,微微抬眸,淡然的问马上的江漓:
“江统领,出什么事了,竟劳驾你如此热烈欢迎?”
江漓猛然一挥,剑指顾倾城,表情倨傲冷厉,大喝一声:
“将北燕余孽冯倾国,以及她的侍女抓起来!”
他竟然连郡主也不称呼一声了?
还称她为北燕余孽冯倾国?
也就是说,她的身世被揭露了。
她眸光一变,瞪着江漓:“你什么意思?”
江漓依然倨傲的怒斥:
“顾倾城,你一大早在皇宫及御书房扔火油弹,企图炸毁皇宫,仗剑见人就杀,欲刺杀陛下。
还扬言自己是北燕小公主冯倾国,要灭了大魏,恢复北燕!
要杀了陛下,为你冤死的父母及姑姑报仇!
你胆敢弑君灭国,如此滔天大罪,还不束手就擒?!”
我的个乖乖,她方才不过是心里嘟囔一句罢了。
竟然还真的有人冒充她去刺杀皇帝了。
这么大的黑锅扣给她,想甩掉,怕是不易啊!
她竟脱口而出:“那陛下,还好么?”
她问完这话,才觉得荒唐好笑。
皇帝不是自己的大仇人么?
怎么脱口就关心起他的安危了!
她还是潜意识里,把他当作是父亲,是大山大叔啊。
“好个大胆北燕余孽,陛下真龙天子,你当然不能得逞了?!”
江漓呵斥完,又对禁卫喝道:“将顾倾城绑起来!”
“笑话,我今日根本不在皇宫,何来在皇宫口出狂言,仗剑杀人,还行刺陛下!”
顾倾城与飞鸿飞雁拉开拳脚,看着要来抓她们的禁卫。
“你还敢狡辩?!”江漓怒喝,“把她抓起来,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江漓嘴里喊叫,已率先带领禁卫,向顾倾城包围过来。
飞鸿飞雁早拔剑出来,护在顾倾城两旁。
飞雁大声叫:“郡主快走,我们拖住他们!”
两人已迎战禁卫刺过来的剑。
“我根本没有刺杀陛下,你们凭什么抓我?!”
顾倾城一边怒斥,飞身而起,手上蟠桃花陡然飞旋而出。
锃……锃……锃……
漫天蟠桃花,击打着禁卫的刀剑。
“胆敢反抗,速将她们射杀!”
江漓一边迎敌蟠桃花,一边对外围的弓弩手厉声大喝。
弓弩手略为迟疑,江漓见状怒吼:“你们也反了么?”
如此,弓弩手还是射出第一轮箭矢……
疾射而来的箭矢被顾倾城的蟠桃花击落,可是箭矢源源不绝,将顾倾城逼落。
近距离的禁卫又组成刀剑阵兜头斩向顾倾城。
如此情形,顾倾城不能枉死在此,只能想法先逃走。
她用蟠桃花掩护,又飞起来,却再度被弓弩手射来的箭逼落。
眼看顾倾城和飞鸿飞雁皆要被擒。
江漓还在吆喝:“将这北燕余孽就地正法……”
就在这时,一队铁骑急驰而来。
顾倾城恍惚间以为是拓跋来救她。
没想到,却听见拓跋余暴怒的声音响起:
“大胆江漓,就地正法?谁给你的狗胆?!”
拓跋余裹挟着巨怒,一边怒斥,人已飞起来斩向江漓。
他的手下马云等人,也与禁卫开杀。
江漓一边迎战拓跋余,一边狡辩:
“顾倾城拒捕,她弑君大罪,当然要就地正法!”
“狗奴才!胆敢拿着鸡毛当令箭!安平郡主是你这狗奴才敢就地正法的么?!”拓跋余怒不可遏。
他狂怒下,不管自己性命,而江漓却要顾忌他南安王的身份。
拓跋余一剑斩向江漓,竟几乎斩断他的一条手臂。
血汩汩自江漓的手臂流下。
江漓痛得半跪在地上,紧紧捂着手臂。
拓跋余又挥剑刺杀那些禁卫,竟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禁卫也不敢轻易伤了他,毕竟他是皇子。
“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住手?!胆敢伤安平郡主一根汗毛,本王要你们统统陪葬!”
拓跋余一轮不要命的斩杀,十几个禁卫皆挂彩受伤。
有些人的兵器还被他的龙渊剑斩断。
禁卫们虽摄于南安王的气势,却为难的对他喊道:
“南安王殿下,可是陛下暴怒,命江统领带我们来捉拿安平郡主啊!”
“可是陛下有让你们对安平郡主就地正法么?!”拓跋余几乎是咆哮。
“这个……倒是没有……是江统领下的命令……”
“那还不退下?!”拓跋余的剑又狂怒的卷过来。
禁卫见拓跋余杀红了眼,脸上皆是血迹。
面面相觑之余,再看看受伤的江统领,也只得暂时让开。
众禁卫让开一条道,拓跋余狂奔向顾倾城。
一把拥抱着她,眼泪瞬间滚落:
“别怕,倾城,有我呢。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在危难中拓跋余赶来相救,还杀了一脸的血。
此情此景,顾倾城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感动。
心里不由的一热,泪雾涌上眼眶。
“我没事。”她轻轻道。
眼前的人,体内流着老祖宗的血。
也把她与他的感情,拉得更近,竟有血脉相连之感。
轻轻将他推开,她又紧张的扶着他,看着他一身的血。
焦灼的问:“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么?”
她整张脸虽然包裹得只剩下眼睛,那双眼睛却澄澈如圣泉。
清纯得只消看一眼,就能让人沦陷,迷失自我。
此刻,那双清澈的眸眼,却充满紧张担忧。
她如此紧张的眸眼,已经久违了多久啊。
“我不碍事。”
拓跋余激动得泪花涌动,心疼的抚着倾城的脸,再情深意切道:
“对不起倾城,我不知你就是北燕公主。若然我早就知道,哪怕带着你天涯海角流浪,也要带你离开险境,护佑你周全。”
顾倾城胸腔里一阵激荡,此刻真的很想告诉他。
她已经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他们同是老祖宗的嫡亲血脉。
她对他,除了当初的情谊,更有血浓于水的亲情。
因为,她的血肉至亲,除了哥哥,几乎都死绝了。
此刻亲情,对她而言,是饥渴的。
可是,这样的境况,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细说。
“好了,谢谢你来救我。”她感激道。
“倾城,你放心,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我如今就带你走,天涯海角,我就不相信,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拓跋余紧紧拉着她的手。
看他的样子,是铁了心舍弃一切带自己逃走。
他们即便逃得出包围的禁卫军,又怎能逃得出大魏的铁骑。
顾倾城轻轻抽回手。
看着他,再次感激道:“谢谢殿下。可是,我根本不在皇宫,更遑论杀人弑君。”
拓跋余看着从容的顾倾城,一脸的惊愕。
“你并未在皇宫行刺?那他们怎么都言之凿凿,说你在皇宫大开杀戒,还扬言要杀了陛下灭了大魏,替北燕,替你父母报仇?”
“我当然没有!”顾倾城冷笑,“就像刺杀太子妃,都是别人冒充我,欲嫁祸我罢了。”
拓跋余叹口气,情深义重的看着顾倾城,柔声问:
“那你是想回去跟陛下澄清,还是我带你离开大魏?
什么南安王爵位,我都不要了。自此我们浪迹天涯,你在哪里,我便护在哪里,哪怕死,我都会护你周全。”
顾倾城此刻仍然包裹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所有人恐怕,都以为她的脸已经没有了。
那么,拓跋余面前的,便是丑八怪,不再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没想到,即便成了丑八怪的她,拓跋余对她,还是那么的情深义重。
宁愿舍弃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尊贵的身份。
顾倾城胸腔里又涌起一股暖流。
“我没了脸,还是个被追杀的丑八怪,你带着我亡命天涯,就不后悔么?”
她忍不住问。
“不管你是当初那个倾国倾城的顾倾城,还是被追杀的丑八怪,你永远是我,要用生命去保护,去爱的女人。”
拓跋余情真意切。
他陪着她亡命天涯,便意味着要放弃如今的一切。
为了这么一个丑八怪?
顾倾城的心即便给了拓跋,胸腔即便空荡荡,此时此刻,面对如此维护自己的拓跋余,也不免感动。
但仅限于感动。
“我若逃走,便是承认犯下刺杀陛下之罪。所以,我要回去澄清。”她淡定从容。
“逃,也许有活命。可是回到皇宫,便是九死一生!”
拓跋余一脸紧张,含泪摇头。
“生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我没做过之事,哪怕是死,也得还自己一个清白。”
顾倾城依然泰然自若。
“好,是生是死,我都不离不弃!”
拓跋余说完,也不管顾倾城是否同意。
一把抱着她,飞身上马。
“江统领,本王这就带安平郡主回去面见陛下。
你们若怕本王与郡主逃走,大可以跟随左右!”
江漓悻悻然的看着拓跋余,他毕竟是南安王。
他再窝火,也只得带着禁卫军,紧随其后,慎防拓跋余带人逃跑。
这样,顾倾城便在无奈之下,与拓跋余同乘一骑,回到皇宫。
飞鸿飞雁方才在禁卫军的打斗中,已受了伤。
她们俩却是被铁链捆绑着押解回宫。
而另一方面,皇帝震怒之下,也派人去捉拿冯熙,冯倾国的哥哥。
第四百七十七章:无惧生死
第477章:无惧生死
拓跋焘在皇宫御书房来回踱步,气得暴跳如雷。
那疯丫头不但到处扔火油弹,想炸毁皇宫,还到处斩杀,更扬言要杀了他灭了大魏!
他恨得直跺脚!
疯了,疯了!这丫头简直是失心疯了!!!
只可惜那鬼丫头精灵得像个鬼。
这头闹完,一转眼,便不见了她人影,御林军居然满宫都搜不到她。
他本来命人捉到那丫头,直接送来养心殿,他要亲自审她。
原来丫头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知道她就是当初那个被诛灭五族却逃跑的辽西王小公主。
他一直想捂着,瞒着,不让她的身世曝光。
因为,她不想失去她对他的爱,她对他的尊重。
哪怕那份爱,是父女之情,是知己之情。
他仍然希望自己是他的大山大叔。
为此,他不惜杀了冯左昭仪,杀了毓秀宫满宫。
并以太子府和所有降奴的性命要挟儿。
也以此来惩罚他们当初对自己的隐瞒,对自己的背叛和欺骗!
他想到当年辽西王妃含恨自刎,他虽不杀伯仁,伯仁终因他而死。
他心里又一阵愧疚。
随之而来的,又涌起无边恼怒。
那丫头确实胆大妄为,这世间上似乎没什么事是她不敢去做的。
可是对于那丫头,他至今还不大敢相信,她会如此失去理智。
在皇宫滥杀无辜!
几日前,就说她为了报复儿杀了她的姑姑和奶娘,亲自带侍女去太子府杀了太子妃。
后来却听陆丽禀报她说自己是冤枉的,连儿都言之凿凿,说有人冒充她去杀人嫁祸。
就像当初那个花想容,冒充儿刺杀他。
当时那花想容,也伪装得和儿一模一样。
自己险些就中了离间计。
若是那时一怒之下杀了儿,那可就是亲者痛仇者快!
原来,一切,是拓跋渊搞的鬼。
但如今拓跋渊已死,又有谁会嫁祸倾城?
当时贺兰明月刺了倾城一刀,她在太子府昏迷了数日。
而后,儿以冲喜为由,提出要纳侧妃冲喜。
他虽觉得儿此举不合常理,却还是准了。
还听说仙姬公主要儿以倾城的脸作聘礼。
而倾城竟然也剥了自己的脸送给了那仙姬公主。
女为悦己者容,一个女儿家,竟忍心活生生剥了自己的脸,怕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吧?那该是如何的痛彻心扉啊!
更痛心是,洞房花烛夜,儿不惜为了倾城毁去眼睛,大魏的战神,没了眼睛,还是战神么?
简直形同废人!
而更奇怪的是,那仙姬公主竟然被雷劈得灰飞湮灭。
难道,是老天爷看倾城那孩子太可怜了,才灭了仙姬公主?
他当时听说那丫头真的给那仙姬公主剥了脸,也心疼得剜心剜肺。
一个女儿家,没有脸该怎么活?
也许因为那样,她失心疯了,才会在皇宫大开杀戒?
还扬言要杀了自己,灭了大魏,为她父母报仇?
太乙真人当初所说,紫薇落凡家,主君临天下。
倾城在大魏老百姓心目中就是活观音,甚至有很多人还供奉她长生牌呢。
即便是在军营,她的威望,也如日中天,将士们对她心服口服。
若她想起事,还真是一呼万应,势不可挡。
而他最得力的皇子拓跋余和最骄傲的皇孙拓跋,不仅不会阻挡,还会倾尽全力相助呢。
这些,也是他对她万般喜爱之余,不得不忌惮的。
他眼里的顾倾城,是聪明睿智,灵气逼人。
即便她是辽西王的小公主,难道仇恨,真的遮住一个人的眼。
令人失去所有理智,颠覆她往日所有的美好?
难道她心中,已彻底没有大山大叔了?
那日贺兰明月刺杀了顾倾城一刀,被拓跋盛怒之下一脚踢飞,撞到墙上。
脑里有淤血,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
若顾倾城当时没昏死过去,倒是能医治。
可惜顾倾城昏死过去,即便御医也束手无策。
而后顾倾城即便清醒过来,也是一波接一波灾劫重重。
太子妃和常山王妃同一时间下葬,贺兰明月却在一旁痴痴呆呆的傻笑。
常山王早前不但死了儿子贺兰敏都。
如今又相继死了王妃,女儿又被拓跋踢得痴呆。
对顾倾城和拓跋那个恨啊!
只恨不得将顾倾城千刀万剐!
知道她居然还敢在皇宫大开杀戒,还扬言自己是北燕小公主,要杀了陛下替她父母报仇。
怪不得她要为她姑姑冯左昭仪报仇,杀了太子妃。
原来,她竟然是当初诛杀的漏网之鱼。
这一下,可让他抓到将顾倾城置之死地的契机了。
他赶紧联合独孤忠诚和当初那些因为释放降奴失去利益的鲜卑贵族。
还有满朝文武百官,齐齐聚集到太华殿。
那些鲜卑贵族大臣,曾因顾倾城废除降奴损害了利益,一直对顾倾城怀恨在心。
如今听说顾倾城犯下滔天大罪,即便常山王没有邀他们,他们也亟不可待的来看看那胆大包天的顾倾城是什么下场。
听说陛下想在御书房审那顾倾城,他们可不干了。
全部跑来御书房,强烈跪求陛下,要到太华殿当着众大臣的面,严审那个胆大包天的北燕余孽。
常山王大声疾呼:
“陛下,北燕余孽不但杀了太子妃,还在皇宫大开杀戒,扬言要杀陛下灭大魏。绝对不能姑息啊!”
有位鲜卑老臣也跪下恳求:
“陛下一向偏爱安平郡主,您可不能关起门来,悄悄在御书房审案啊!”
独孤忠诚也哭求:
“如今文武百官都在太华殿等着,看看那无法无天的北燕余孽,究竟能如何猖狂。”
“陛下要到太华殿,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天下人审才公平,对枉死的太子妃和常山王妃也是一个交代啊!”
……
……
外面闹哄哄,吵吵嚷嚷。
皇帝裹挟着巨怒跳出御书房:“你们以为朕会偏袒她,姑息她么?!”
拓跋焘大怒。
可怒归怒,既然这些鲜卑贵族和文武百官来闹,他总不能悄悄审问了。
他咬牙点点头:
“好!就移驾太华殿,顾倾城去太子府行凶一案,至今未正式开审。
就连同她今日在皇宫大开杀戒,将所有人证物证都带去,当着文武大臣,当着天下人审!”
太子府当日见过顾倾城杀太子妃的所有证人,证物,都送去太华殿。
皇宫里见过顾倾城大开杀戒的人,也都来做人证。
容嬷嬷一听安平郡主在皇宫大开杀戒。
她第一个不相信。
知道郡主被抓回来,更加忧心忡忡,赶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左昭仪死后,皇后凤印重新回到赫连皇后手里。
如今顾倾城自寻死路,赫连皇后与后宫妃嫔自是乐歪了嘴。
而拓跋灵却半信半疑,焦灼万分。
拓跋喝了顾倾城调配的安神茶,酣然入睡。
竟然睡了一天一宿。
顾倾城在皇宫发飙滥杀无辜之事,一下子就传了出去。
战英和众侍卫皆大又惊又急。
可是高阳王却沉睡不醒。
后来听说安平郡主被抓回来了,战英再也不能等下去,赶紧摇醒拓跋,把事情告诉他。
“不用说,肯定又有人想陷害倾城了!”拓跋跳起来。
随即又怒斥他们:“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叫本王起来!”
“可是,郡主说殿下的眼睛,得好好休养啊……”战英怯怯道。
他是怕殿下的眼睛,没休息好的话,就真的一点恢复光明的希望都没有了。
拓跋也来不及再骂,就这样蒙着眼睛,在侍卫们的搀扶下赶去太华殿。
顾倾城被带至太华殿,随后又看见哥哥被绑了过来。
她心头一痛:“哥哥,妹妹又连累你了!”
自己被冤枉事小,可是哥哥却不能有任何闪失!
“妹妹别怕,不管生死,哥哥都陪着你!”冯熙大义凛然道。
拓跋余也对倾城道:“你别担心,一切有我陪着你!”
顾倾城对他们点点头。
拓跋焘高坐太华殿,痛心疾首的看着被押解而来的顾倾城。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她所为。
他竟如此的恨自己?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自从姑姑被杀,顾倾城还是第一次直面拓跋焘。
再见到那个巍峨如山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座大山第一次背自己上摘星楼九重天的情景,一幕一幕,再次浮现眼前。
这个一直把她宠上天的皇帝,像慈父般疼爱她的皇帝,她一向视为父亲的皇帝,她的大山大叔。
为何竟是自己杀父灭族的仇人?
她的姑姑和毓秀宫满宫无辜,都命丧他淫威之下。
她该如何面对那大仇人?
该如何面对她曾经的大山大叔?
胸腔里像堵着一大团棉花,闷得她就快透不过气。
眼眶炙热,五味杂陈的泪,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瞬间就涌上来。
她咬牙强忍着,泪水在眼眶打转,却不让泪水涌出来。
把脸别过一边。
那些鲜卑老臣已经咆哮的叫道:
“江统领,为何不把顾倾城绑起来,她再发疯杀人可怎么办?”
“听说她还会飞出妖花,杀人于无形啊!”
刚刚闯进来的拓跋一听,勃然大怒:
“你们胡说什么,没凭没据,你们哪只眼亲眼看见,是安平郡主杀人闹事!”
常山王怒不可遏道:
“高阳王,太子府所有人都看见,她杀你母妃和姨母,皇宫那么多人目睹,她口出狂言,滥杀无辜。
妖女罪大恶极,你不仅为了她踢伤月儿,如今竟然还偏袒妖女?!”
独孤忠诚也冷冷的看着拓跋,斥责道:
“高阳王殿下,看来是猪油蒙了心,才被妖女迷惑,自己母妃被杀,还执迷不悟!”
常山王看着蒙着双眼的拓跋,继续怒声道:
“高阳王殿下,如今你连眼睛都瞎了,证明老天爷在警告你,你是瞎了眼,才会相信那妖女!”
“本王相信,安平郡主根本就没有做过那些大逆不道之事,是有人陷害她!”拓跋怒声道。
让战英带着他来到顾倾城身边。
此刻,顾倾城旁边还有拓跋余在守护着呢。
看着瞎子般摸索过来的拓跋,恨不得就一脚踹死他。
拓跋终于抓到倾城的手,温言道:
“倾城,别怕,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咱们没有做过的事情,没有人能陷害得了!”
顾倾城看着他瞎了的眼睛,她的胸腔,又撕裂的疼痛!
她的夫君,为了她不惜自毁双目,不再看任何女子,不再看世间任何颜色。
宁愿永堕黑暗地狱!
她万般疼心的摸摸他的眼睛,眼里噙满泪水,柔声道:
“你放心,我没有做过,就不会害怕。”
拓跋余见顾倾城对拓跋那个瞎子的爱怜,不由得怒从心起。
拓跋已经是个瞎子了,她还是对他恋恋不舍?!
这时候,大殿上又闹哄哄的嚷开了。
“那妖女,还真是会蛊惑人心啊!”
“就是啊,连杀母之仇皆可不报,高阳王还真是冥顽不灵啊!”
拓跋焘倏然大声喝道:“够了,都给朕住口!”
大殿上霎时间鸦雀无声。
而后,拓跋焘痛心疾首的看着顾倾城,裹挟着巨怒喝道:
“顾倾城,那么多人指证你和侍女杀了太子妃和常山王妃,如今又在皇宫杀人放火,滥杀无辜,还扬言杀朕灭大魏!
是朕平日太骄纵你了?以致你无法无天,竟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
一直别过脸,不知如何去面拓跋焘的顾倾城,如今见拓跋焘对自己怒骂。
冤屈,愤怒,仇恨,痛心,一起如滔滔巨浪涌上心头。
霍然转颐看着拓跋焘,强忍的眼泪,竟夺眶而出。
似一个被父亲冤枉责骂破罐破摔的孩子,伤心疾首的大声哭道:
“是!就是您太骄纵我了,这段日子将我宠溺得无法无天!
令我视你为慈父,令我对大山大叔又敬又爱!
如今却对你这个灭国灭族的大仇人又痛又恨!
你当年诛我父母,灭我五族,如今又杀我姑姑,屠尽毓秀宫满宫无辜,我痛不欲生,才失心疯到处去杀人!
我如此大逆不道!为何你当初不赶尽杀绝,把我也杀绝了?
为什么等我的大山大叔,在我心里落地生根,才让我知道,他是我杀父灭族的大仇人?!”
顾倾城的话一声一句,像刀子一样剜割着拓跋焘的心。
曾几何时,他们亲如父女,如今竟兵戎相见。
他也噙满着泪水,如果可能,他多不希望这一切发生。
倾城是他此生挚爱!
如果可以摘星星采月亮,他都可以为她取来。
他可以强逼任何人,却舍不得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只因为这份爱,超越了一切情感,令他舍不得伤害她丝毫。
即便她爱上儿,他也默默的成全了她。
没想到她竟是北燕王妃的女儿,难怪她与那王妃是如此的相似。
他当初知道辽西王的孩子逃跑,知道王妃自刎。
心中不免对王妃愧疚,才没下令去缉拿逃逸的孩子。
她的母妃,是自己第一个一见钟情的女子,却被自己逼死。
他后来几乎痛不欲生,他再也见不到那个佳人了。
没想到他又深爱上她的女儿,他怕重蹈覆辙,怕又逼死自己的所爱,所以不敢强迫倾城做任何事。
即便她将自己愚弄!
他只要能看见她,只要她幸福就好!
老天爷好不容易将她送到自己面前,难道他将又再失去,再也见不到她?
他嘴唇颤抖,泪眼朦胧,哽咽道:
“难道你就为了当年的仇恨,就如此丧心病狂么?!”
顾倾城怒火中烧,也跳起来对皇帝怒吼:
“……丧心病狂?姑姑与你二十年枕畔之情,却被你弃如敝履,视若蝼蚁!
到底是我丧心病狂,还是堂堂皇帝手段龌龊,丧心病狂?!”
皇帝被她质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铁青。
一时之间,却是哑口无言。
他当时将一切怒火发泄在冯左昭仪身上,后来见她惨死,竟也不由得后悔。
“放肆!……”
“竟敢咆哮金銮殿!”
宗爱以及众大臣都出言呵斥。
拓跋焘直气得全身哆嗦,点着头:“看来朕是太纵容你了!”
顾倾城一声狂笑:“陛下确实是太纵容我了!十六年前,你就该将我千刀万剐!”
一句将她千刀万剐,又像锥子一样刺向拓跋焘的心。
拓跋焘痛心的泪,竟情不自禁的滑落下来,身子剧烈的抖动。
所有太华殿上的人都震惊了。
皇帝竟为顾倾城当着所有文武大臣落下英雄泪!
他颤抖的指着顾倾城,喉咙发梗,沉痛的问:
“你就这么恨朕么?!”
顾倾城也是万般心疼,却毫无畏惧的迎视他的眸眼,冷厉道:
“不是众口一词,指证我杀人么?在陛下的心中,若倾城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就请立刻处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