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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案中案全文阅读

作者:笑冶儿     豪门案中案txt下载     豪门案中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海边的赵黎

    “怎么是你?”我吃惊地瞪着他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港口离我们家有一百多里,不会是他在家闲得无聊,到进出口贸易公司再就业了吧?

    “就是想来看看你。”他淡淡一笑,那笑容如月光般飘散不定,“没想到你这么威风。”

    “原来那押货员呢?”我依旧吃惊不小,“他就这么听话,让你来替他?”

    他往墙根一指,可不,那个大叔正忙着一帮人抽烟扯淡,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那家伙懒得要死,恨不得今晚我都在这里替他蹲班。”

    他低头打开地上的背包,那还是我某回去旅游心血来潮买回来的,一直扔在抽屉里,没想到被他翻出来了,“我给你带了小笼包和焦糖玛奇朵,过会饿了记得吃。”

    我接过来一看,小笼稳妥妥地放在一个保温桶里。旁边还有一个纸袋,装的是菠萝包和金腿萝卜丝酥饼。顿时感觉肚子是空的,晚饭竟让我更加心急火燎地饿。也不管旁边就是海面,冷气逼人,伸手就拿了一个菠萝包吃起来。

    厚重的牛油温暖着我的唇舌,连带着心里也暖和起来。嘴里的菠萝包还没下肚,身后便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就是相机快门按动的声音,还有闪光灯那耀眼的光。我全身一僵,这么晚了,还有巡查组来?

    可别让这些家伙看到我在吃东西。我拼命地活动着腮帮子,艰难地吞下了最后一口牛油。赵黎只是站那里瞅着我笑,末了还递给我一张纸巾。我冲他翻了个白眼,刚擦完嘴巴就看到冯容止春风洋溢的脸,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干巴老头儿。

    “最近,我们采取一系列措施,积极配合相关部门打击违法走私。”冯容止神采纷扬地说着,他旁边的干巴老头儿背着手,缓缓地挪着步子。今天还真是背到家了,不仅值班碰上冯奶奶,见那老头的气势,估计是上面下来视察的什么领导。我下意识地向后站了一下,希望能把赵黎挡在身后。然而太难了,这家伙比我高了整整一头,想把他藏起来,简直就像教室里藏恐龙般可笑。

    “喂喂,你快蹲下。”我使劲拽着赵黎的袖子,小声说道,“藏在集装箱后面,不要。。。”

    “这是我们新来的小谢。”突然,冯容止伸手指向我,热情洋溢地介绍道,“她正在清点出口的货物。防风抽查势在必行....”接着又是一片按动快门的声音。

    拜托别拉上我好么!我忙不迭地松开那只拉着赵黎袖子的手,已经是紧张得发抖了。赵黎反应挺快,他迅速地闪到一边,让自己的脸藏在卡车的阴影下。

    有什么好看的,您快走啊!看着他俩不住地在这里转来转去,我心里又是一阵发慌。

    冯容止左看右看,突然在赵黎面前站住了脚:“港口近期强化人员集中管理,提高风险防范。企业人员人证合一方能上岗。”说着,他向赵黎伸出手来,示意他出示现场通行证。

    这下完了!他哪有什么通行证啊。我的在倒也算了,还能偷偷塞给他。偏偏我今天没拿。就算是有,那上面还印着我的一寸照片呢,是无论如何也混不过关的。

    我慌乱地向周围望去,现在逃还来得及吗?冯容止的手伸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逐渐转为疑惑:“你的通行证呢?”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像是冷风里射来的一支箭,森森地发出寒意。周围的人仿佛也看出点端倪,纷纷凑了上来。没事凑什么热闹!我对着他们怒目而视,这下好了,围得这么密实,想跑都没地儿跑了。

    那干巴老头早已被冯容止叨叨的不耐烦,中途出了这么个变故,便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赵黎。他一双细长的眼睛深深地藏在褶子里,隐隐约约地透着幽光。

    “在这里。”赵黎倒是一脸镇定,大大方方地回答。他变魔法似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证件,递了过去。

    冯容止拿过证件,翻来覆去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问题。便转手又递给他。那老头停住了脚,淡淡地扫了赵黎一眼,眼神里带着端详和审视。而后者只是垂头站那里,并不言语。

    “这是我们新建的仓储区,下半年就要投入运行.....”冯奶奶的声音里带了一份凝滞,他转身,也有些好奇地盯着赵黎看。三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我的后背早已是冷汗横陈,快走啊你,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吗?

    “你们押货员还挺精神的。”末了,老头扔下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他俩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一把夺过赵黎的通行证,翻来覆去地看:“天啊,你吓死我了!“

    “雕虫小技而已。”他不以为然地说道,很鄙视地瞅着冯容止远去的背影,”那就是冯容止?啧啧,你损他一点也不多。如果他再仔细看一眼,我就露馅了。”

    这通行证指不定是找什么领导亲戚的公司做的,质量相当低劣。别看他冯容止吹得天花乱坠,其实不过是两块透明塑料板中间夹一张卡纸,上面贴着照片罢了。现在,那上面名字还是我的名字,照片却不知什么时候,被赵黎贴了自己的。

    “我去查货了。”我低头装作看单子,心里却有个疑团久久挥之不去。他来现场究竟是要做什么?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是来看我么?既是如此,又何必串改我的通行证?如果说他行事谨慎惯了,防患于未然,谁信呢。

    早十年前,十五岁的谢昭会轻易地放过这些细节,她会觉得自己的盖世英雄,做事好周全,好厉害。

    可惜我已经是二十五岁。工作现场的复杂状况,早就把我磨练得看遍人间沧桑。若不如此,早就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你的夜宵!”他伸过手来想要拉住我,却被我不露痕迹地闪了过去。

    “你自己留着吃吧。”我冷冷地说着,大步向下一个集装箱走去。海风仿佛更大了些,大得让我全身都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第三十二章 押货员

    他没有追过来,只是默默地站在那一片昏黄的灯光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海风汹涌,吹得连头顶的灯都在叮当作响。身后他的影子拉成长线,活像一团随风飘曳的蛛丝。它们从四面八方黏过来,黏过来,不论我走到哪里,都这样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

    它们想让我回头看他一眼。

    我心烦意乱地想要摆脱那些蛛丝,却不防远处的探照灯大喇喇地照过来,照的我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失望?这么多年来我其实对人生已经足够失望。在社会上漂泊多年,冷暖人间也已尝遍个中滋味。我以为不会有比这更差的了,可惜前方等着我的是那么多的“更”字。

    我那么相信他,他倒好,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也许在他眼里,我不过是扑上蛛网的一只飞蛾罢了。我咬着牙,硬是一次都没有回头。

    那个大叔还在忙着扯淡,脖子上的金链子一晃一晃地眨着眼,向我投来嘲笑的光。怎么样,它说,你还是上当了。

    都怪你!要不是你躲懒,今晚也没这么多事儿!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几乎想把他的货物一扣了事。手里的单子越攥越紧,等我回过神来,它早就变成了一团废纸团样的东西,毛了边不说,连上面的字都模糊不清了。

    旁边的人见我面色铁青,忙不迭地跑去叫他。嘶哑的喊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里,我竭力地平稳着自己的呼吸,指甲狠狠刺入手心,企图借着那股锐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无辜的,我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道,不要迁怒别人。

    大叔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他哈着个腰,脸上全是谄媚的笑容。一双小眼睛几乎被皱纹盖住了。

    “谢老师,晚上想吃什么?”他讨好地问道。

    “开箱。”我不理他,指了指那个山一样高的货堆。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苦相。这批货足足有三十多箱,又全是些小东西。七七八八拆下来,绝非易事。

    他嫌累,可我不也陪着他看货吹冷风吗?到时候盘货对条目的人是我,录入数据的人是我,他回到家还能喝碗姜汤去去寒,我回去还要单证复审,加班到半夜。

    “谢老师,咱们不要那么认真嘛。”他的一双小眼睛骨溜溜地在我身上轮了一周,脸上浮现一种不以为然的笑,“你看看就放了呗,开拆多费事。”

    说着,他真的就站那里不动了。整个人像尊铁塔一般杵在那里,面色黢黑,比赵黎这个黑社会更像黑社会。他就这样懒洋洋地瞥着我,那表情好像在说,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拿我怎么样?

    怒气一下子冲上了脑子。我已经忘记了这是在现场,只想找个棍子一棒敲到他头上。“你是觉得我不敢扣货吗!”我对着他厉声喊道,“现在就扣,现在!”

    这明显是违反操作规程,他要是去投诉我,肯定我要吃不了兜着走。但这一刻我已经不顾了。这是什么人生啊!我喜欢的人愚弄我,你们又这样地欺辱与我,给点脸色就上墙,这日子还有没有法过了?

    大叔的脸黑得像锅底,我也不理他, 拿起笔就刷刷刷地写单子。突然,手心传来一阵刺痛,笔被抽走了,卡啦一声,我听到塑料在鞋底被碾碎的声音。

    我愕然抬头,大叔正一下一下地碾着那只笔。见我居然还有胆量朝他怒目而视,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向我抓来。我惊恐地向后一躲,那张单子正巧被他攥在手里。又是哗啦哗啦一阵乱响,我的眼前开始飘起鹅毛大雪,一片一片,随风飘散。

    那不是雪,是我手里的单子碎成了废纸。

    我和他,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活像圣经里的少年大卫与巨人对决。不过很不幸,我这个大卫现在手无寸铁,更不会魔法。巨人要把我扔海里也是白白吃亏。周围的人倒是不少,可报关员们只是站那里,一脸的幸灾乐祸。想必平时我们扣他们货也不少,借此机会公报私仇,又有何不可?

    他喘着粗气,也斜着一双充了血的小眼睛,一步步地向我逼过来。那样子像极了斗兽场的矫健公牛,轻而易举地被一块小红布激发了怒气。于是它咆哮着,使劲用蹄子刨着土,准备随时扑上来撕烂你的肠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找回自己的一点尊严,那曾经在屠夫手下任人宰割的尊严。

    灯火璀然,那些斗兽场的观众静默着,脸上浮现的只是残忍而麻木的笑意。

    一阵寒颤沿着脊梁骨飞快地滑下去,我几乎要扭头逃走。然而那种巨大的恐惧紧紧地攥住了我的脚,一时竟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巨大的手掌扬起在半空——

    我命休矣!

第三十三章 澄清

    “你在干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有没有章法了?”

    是老张,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大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毕竟是在港口多年的老前辈,他吼一句还是非常有分量的。大叔伸过来的手臂像是突然中了一枪,软塌塌地垂了下来。他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脸上重新浮现了那种茫然的,讨好的笑。

    “开箱开箱!”大叔扭头对着码头工人大声地嚷嚷着,像是带着火星的半截木炭,即将成灰,兀自拼死挣扎。

    各种服装袜子七七八八地散了一地。这批次货光申报的种类便有二十多种。老张让他把每个箱子都翻了个底朝天,这还不说,还硬是要对着单子一条一条地核对种类和数目。

    大叔的脸上沁出了汗,很明显这批货他今天算是走不了了。他向我投来哀求的目光,而我只是默默垂下了眼皮。

    好不容易货都找全了,也都按顺序安放了。老张却看不都看一眼,直接把单子往他脸上狠狠一扔。

    “扣货。”他冷冷地说道。

    大叔连个哼都没敢吐一句,就像躲瘟神一般屁滚尿流地躲远了。

    码头又在一瞬间恢复了活力,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插曲,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工人继续跑来跑去地卸货,开箱,忙得不可开交。集装箱卡车发出沉闷的低吼,喷出的尾气瞬间就将我的衣领染上了墨色。我身处这一切的喧闹里,心里只是茫然。

    是不是所有对别人的怜悯和客气,都会像耳光一样反打在脸上。就比如赵黎,很显然我并没忘记拿通行证,而他串改证件跑到现场,无非是想溜到办公室去窃取资料。

    这还不算,居然还惺惺作态跑到这里来欺骗我。

    被人骗并不是第一回。可为什么偏偏是他?无穷无尽的风从四面刮过来,吹得我半边脸都是木的,遍身都没有力气。

    “这帮狗东西!”老张指着他们大骂。回头看着我阴晴不定的脸,以为我还在生闷气。

    “你别和他们计较。”他安慰我道,“这么多年了,就那个尿性,好不了!”

    “你怎么来港口了?”我有些诧异地问他。他这回来的还真是及时,晚一秒我就在海里逗鲸鱼了。

    “有个小子跑来通风报信,说你碰到麻烦了。”老张硬生生往栏杆那里一指,“还算有点良心。”

    我连头都没抬一下。还能是谁,除了他也没别人了。可我并不想谢他,这样承他的恩,还不如让大叔把我扔海里算了。那海水不过是切肤之寒,而来自他的寒冷,可谓刻骨铭心。

    半夜,我疲惫不堪地回到休息室。桌上不知是谁的水仙花热闹闹地开着,那浓郁的香气只叫我晕眩不已。传说里那爱慕自己倒影,转身投水的美少年便是水仙花。这如水仙一般的男人啊,谁能忘记他的鳞茎藏有剧毒呢?

    “咣咣咣。”有人在敲打我的窗户。我知道那是谁,可是我就是不想理他,“我睡了,有话明天说。”

    “谢大小姐,你忍心我在外面受冻吗?”那人把脸贴在玻璃上,可怜兮兮地朝着我大叫。他的一张脸本是棱角分明,这回彻底成了个纸片脸谱,看上去十分滑稽。

    “吵死了。”我推开窗户,把休息室一床破被子没头没脑地向他扔去。他一个措手不及,被那厚重的棉被砸的连连后退。我也不管那些,嘭地一声关了窗户,顺手拉上窗帘。

    冻死你!我愤愤不平地想。省的把你捂暖了又来咬我!

    那头很久没什么声音,我突然又有些不忍心了。索性披了衣服出门绕到走廊上,他披着床破被子坐在门廊上瑟瑟发抖,样子很是可怜。树上的樱花七零八散地落了他一身,也不知他在那里坐了多久。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大可直接来问。”我冷冷地望着他,周围飞舞的小虫胡乱扑腾着,仿佛都因为我的怒气惊慌似的,“没必要拿我通行证潜到办公室去。”

    “我只是觉得,这个象棋藏毒的手法十分有意思.....”他慢慢地抖落着身上的花瓣,笑容像极了刚才的那些报关员。

    怎么,才当了一会儿报关员,就学的油嘴滑舌不成?我不和他废话,扭头就往回走:“ 那你好自为之。”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出来又冻一回!

    “我只是想知道谁要杀了我。”他的声音在我身后低低响起,如同一阵冷风不经意间吹进了房门。

    我愕然回头,他两手插在兜里,眼睛只是盯着那些卷带着花瓣的小旋风看。天上薄云的影子给他的脸上添了一丝惘然的情绪。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怎么,他还和毒贩有关系?

    也不像啊。毒贩没有不吸毒的。他在我家里呆了这么多天,好像也没犯病啊!他是长得白,可我见过的吸毒者都一脸蜡黄,满臂针孔。。。我心里乱糟糟的,只是盯着他猛看。

    “我不贩毒,也不吸毒。”他见我在打量他,无奈地摊手道,“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我噗嗤一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轻松似的。协助缉毒局办案,也算是我的工作职责。眼见着那些卖儿鬻女,妻离子散的悲惨案例,我对毒贩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虽说过了这么多年,当初的热血早就被现实冻成了狗血,有些东西,在我心底仍旧是不可触犯的底线。

    “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他继续说道,”但有些琐琐碎碎的东西,还能想起个大概。就比如这种特制的棋子,我从前肯定见过。”

第三十四章 吻

    “什么,你见过?”我惊讶地看着他,心里依旧有所不满,“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我都能把你捡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他又是一阵沉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站在那里,颇有耐心地等他开口。四周静默无声,唯有远处的海浪冲刷着堤岸。一遍遍地涌上来又落下去,如同就要和盘而出却临到嘴边的犹豫不决。

    “我的太平日子快结束了,仇家们不会等我太久。”他淡淡地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地惊心动魄,“在他们扑杀我之前,我必须找出真相,然后远离你,离开这个国家去逃命。”

    逃命?有这么可怕吗?我惊奇地望着他,一时间竟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话。

    他默默地点着了烟,对着它猛吸一口。那些烟雾给他的面孔增添了几分迷离,也不轻不重地给我们俩之间添了一道乳白色的墙。真是奇怪,哪怕是隔着这样的一座墙,也无法阻挡我看清他眼中的无奈,还有深深的关切。

    他终究是在乎我的。想到这里,我心里骤然一暖,仿佛也不再那么怨恨他了。

    “谢昭啊谢昭。”他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那么普通的两个字由他口中说出来,竟然是那样好听。“你从小被人保护着长大,就算偶尔吃个苦头,也不过是小教训。你的人生应当是这样地花团锦簇,无尘无垢。继续做一个纯洁无暇的瓷娃娃,有什么不好?——不要去管我的事。”

    “你就是不信我!“我愤愤不平地嚷着,为他小瞧了我而感到气恼,”警匪片我也看过,替人讨债我也不是没做过。我都二十五岁了!什么我没见过?”

    还瓷娃娃,你干脆说我公主病算了!你见谁家的公主去港口值班的?说到底就是不信我!

    “你那点小打小闹啊。”他轻轻为我拂去头上偶然落下的花瓣,语气无奈而温柔。仿佛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而他是我的长辈,在耐心劝我不要爬那株松木梯子一样。“黑社会是这样一种东西,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用过的碳素墨水么?溅上一滴就再也洗不掉了。”

    什么碳素墨水?又在找借口!我不服气地一把拨开他的手,气鼓鼓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你以为呢?“他有些哀伤地看着我,”我又何尝不想。。。。”

    声音戛然而止,他再没往下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盯着他,隐约觉得他最后那句欲言又止的话很重要,可是他居然住了口。

    你说啊!我不由得张开了嘴巴,仿佛我能替他说出来一样。

    他对我微微一笑,仿佛察觉了我的期待。最后却只是吐出一句冷冰冰的告诫:“不要为我脏了你的手。”

    他就那样久久地站在海岸上,冷硬得像一尊青铜雕像。他身上的风衣本是墨蓝色,那种如海洋一般的颜色。此时却一并和他的头发化作了天空的一道阴沉沉的暗影,不知怎么竟叫我想起传说里的德拉库拉。一样苍白的面容,一样阴沉的墨色头发。还有那隐藏在清秀面孔下的嗜血獠牙。

    不,说他是吸血鬼伯爵,也未免太小看他了。如果蛇发女妖,吸血鬼,还有狼人有个共同的首领,那必然就是他了。那种阴郁的仿佛月蚀般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这一刻,他仿佛是星系里的一个黑洞,能够吞噬掉周围最微小的一点光。

    这一刻,我突然有点相信他的话了。他才是这地下王国的君主,他是那黑夜本身。相比之下,我还是真的白如糖霜,白如月牙。他真的只有二十七岁吗?我有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觉得我其实并不懂他。

    远处的海浪依旧在冲刷着堤坝,如同过去千百年所做的那样,不停不息。他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细听那涛声,一瞬间点染上眉眼的无奈疲惫,让他一瞬间看上去像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他不过是那千堆雪中的一抔,早已疲惫不堪,却还要被一次次地裹挟上岸。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说了这么多,怎地不去问问我要的是什么?”我的眼睛里有了泪光,这一刻我明白了他所有的隐忍与脆弱所在,“你们男人总是这样喜欢替我们做决定,却从来不问问我们女人到底想要什么。那些安逸啊,保护啊,你以为我真的需要这个么?”

    他的脸上全是惶惑,好像并没预料到我会突然有这般高论。

    “。。。你说什么?”他不确定地重复道,我分明看到他的手在颤抖。

    呵,原来你们这些顶天立地的男人,也有所畏惧所担忧的东西吗?

    “你听好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绝不畏惧!”

    满月的清辉从云缝里透出来,冷冷地审视着大地。耳边的草虫叫得更起劲了。这一刻,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纷纷转了脸来谴责我。

    很显然,岔路口摆在眼前,我选了错的那条。而这也不是他所期望的,这一晚上的唇舌工夫他算是白费了。

    可是我宁愿这样撒了手,一沉到底。

    是的,我愿意。

    他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猛抽着烟。海风无穷无尽地从四面吹来,那些苍白细小的烟灰随风飞舞如同初冬的雪沫子。它们飞上了赵黎的鬓角,也飞过了我的额发。这要是一场电影,该多好。在这里用黑字大大地打上一个二十年后,我和他借着这些烟灰染就的白头,装作垂垂老已矣。

    且以深情共白首,我们俩大概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吧?

    他把烟头丢在地上,抬头久久地望着我。那眼神让我想起一些小动物,它们的记忆很短暂。在你救了它们以后,它们知道自己不会牢记你太久,于是拼命地望着你,想在一切都消散以前,把所有你的影子都刻进骨髓刻进血液。就是那样的眼神。

    身后的花树依旧在无知无识地散发香气,艳丽的少年为月色笼罩。一切都美得不近真实。在我失神的刹那,嘴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吻了我的嘴唇。

第三十五章 宜言饮酒

    我愕然抬头望着他,不知他居然能来这么一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仿佛也被自己给吓倒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有些尴尬。情急之下,我突然灵机一动:“要不咱们喝酒吧。”

    没敢看他什么表情,我转身飞快地从柜子里拿出两个一次性纸杯,翻出老张私藏的红酒,咕咚咕咚倒下去半截。我拿起纸杯,自己狠狠喝了一口,顺手把另一个杯子递给他:“干杯。”

    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几滴猩红的酒液沿着嘴角滑下来。月光是他的脸孔,而我在和一个吸血鬼对饮。

    向来不喜欢红酒。这玩意的质量受年份和产地影响太大。好几次喝完酒席上所谓的“好酒”,第二天都是头痛欲裂,半天起不来床。而这次,杯中物依旧有着单宁的苦涩,尝在嘴里却奇异地带着甘甜。

    空口喝酒也不是事,我跑回休息室,胡乱地翻着冰箱。突然想起老张白天给的三文鱼中段。他有个老战友专做海鲜生意,这想必是今天刚到港的时货。

    打开一看,果然是好东西,细骨剔得极干净。橘色肉质里,层层鱼脂晶莹如碎雪,肉也不腥,散发着淡淡的类似于鲜牡蛎的甜香。

    我把烤箱拖出门外。这里什么作料都没有,别说黑胡椒了,连佐餐里最基本的柠檬汁都缺乏。其实也不必要那么多,海边的渔民不是经常地把新打捞的鱼清水烹煮吗。我这样为自己找着借口,胡乱在鱼肉上抹了把粗盐就烤起来。

    不多时,鱼油便吱吱地在我们面前响起来。赵黎只是瞅着我笑:”你拿中段烤着吃?“

    ”那你想怎样?“我没好气地说道,对着他举起了杯子。这要是叫老张看见,定会骂我粗俗不堪。是啊,按s市人的精细,这样不可多得的食材应当送了相熟的寿司师傅那里做刺身。可是现在不知怎么,我对那些所谓的精细和高雅十足十地厌倦,就好像好日子即将到头,要把为数不多的快乐都统统享受掉。

    以恣意对奢侈,以酣畅对珍贵。又有哪个先生来说这对仗不工整。须知这世界上美的东西都是带着罪的。想想那些鳄鱼皮的钱包,那些江面上倒映着的桨声灯影,又有哪个不是触碰了上帝的十诫之罪?

    烤架上,大块大块厚厚的淡白鱼肉冒着热气。肉质本身就娇嫩鲜美,深海鱼特有的薄脂更是让它锦上添花。那条鲑鱼仿佛在嘴里复活了,正用它的每个细胞雀跃着调戏味蕾。无比的满足在脑子里炸裂,每一寸的神经末梢都在放着烟花,嘶嘶地响个不停。都说朝闻道,夕可死。我看这世间的食色二字,也是让人下一秒上刑场都无所谓的东西。

    酒喝了大半瓶,我的脸上开始浮现热气,热情也随着那些熏熏然的月光喷洒出来。眼前的赵黎和花和海风都变成了梵高UU小说的星空,随风飞舞的花瓣,是那涡状星系伴随着的大片光点,而赵黎,是那其中唯一的月亮,昏黄不明的月蚀。

    “你这些年都在哪里?“我大着胆子问他。酒壮人胆,今天也算豁出去了。

    “东南亚一带都走遍了。”他没有我想象中的犹豫,直言不讳地说道,“有段时间为了躲债,日韩也去过几次。”

    东奔西走的,还真是不容易啊。我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突然间来了兴致:“有没有想过安顿下来,比如考个公务员之类的?我给你免费辅导!当年我可是总分第一名,有我这么厉害的老师在,凭谁也考不过你!”

    他有些好笑地望着我:“你当金盆洗手那么容易啊,就算我愿意重头来过,之前我动过刀子的那些人呢?你当是砍了便砍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我有些黯然,说心里没有失落是假的。不知从何时起,我习惯了有他的生活。习惯了每天早上有人咣咣咣敲门叫我起床,习惯了他做好饭等我回家吃。没事的时候,我也会琢磨有什么菜不贵,又恰好是赵黎会做的,下了班便赶紧地带一捆回来。从前我厌倦这种日子,觉得烟火气太重,而人活着要有高尚的精神追求,整天忙吃喝拉撒,没出息。

    可是你说说看,这人活着,又有几件大事?所谓的过日子,不就是两个人对头吃饭么?

    你为何不能在此停留呢,哪怕是为了我?默默地喝了一大口波尔多,这次单宁的苦涩格外持久,几乎将我呛出眼泪了。

第三十六章 宜言饮酒,续上

    “小时候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失落,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别告诉我你从小就想当公务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黑帮老大!”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刀头舔血,快意恩仇!”

    赵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被红酒呛得直咳嗽,苍白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红晕。”天啊,我还真是想不出你做老大是个什么样子。“他使劲地拍着胸口,突然坏笑着瞥我一眼,”持美行凶,倒还可以。。。”

    我气愤地上前用鸡骨头砸他。他这腔调怎么和我老爹一模一样?他吓得连连往柱子后面躲,杯子里的红酒撒了一身。鸡骨头扔完了,我又继续朝他扔纸杯,他只是笑着求饶,嘴里却满是阴阳怪气:”老大我错啦,饶了小的一命吧!“

    “喂,问你呢,”我实在追不上他,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敲着石头台阶,“我就不信你从小就想当坏蛋。”

    “我想做个法官。”他慢慢坐下来,轻声答道,“匡扶正义,惩恶扬善。”

    你骗鬼的吧!我本来想取笑他,却看他一脸严肃,突然觉得老天有些造化弄人,想做黑社会的成了小公务员。想做法官的居然成了黑帮头目。忍不住低头一叹:“其实不做也罢,没什么好的。你看看我这一天天混吃等死的鬼样子。”

    他没有回答。此时月已中天,面前的鱼肉早就凉透了,胡乱地零碎堆着,油溅得满地都是,就连我的两只手上都透着膻腻。我俩就这么醉醺醺地倚靠着石头墙,时不时被冷风吹得一寒战。

    很久都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喝过酒了。从前在大学里提起喝酒二字,我从来都是最积极的那个。拎了凳子,楼下小店一捆啤酒几包花生米。几个人蹲在顶楼天台就能喝到天亮。工作后我谨小慎微,天天过得和个离休老干部一样,写诗浇花打太极,整个人正经的不能再正经,就差没事儿往朋友圈发心灵鸡汤了。

    弟妹们都躲着我,有我在的时候永远冷场。望着那一张张严肃的小脸,内心别提有多悲愤了:我才二十五岁啊,我有这么老么?子侄辈倒是整日围着我转,因为我没事儿带着他们去网吧去游戏厅,用钱上尤其不吝啬,随手撒一把毛爷爷让他们欢呼雀跃。末了我总被姑姑阿姨们痛斥,骂得简直三生三世都心肝乱颤。

    仿佛是自己装老成久了,便看不过眼别人受束缚。人生苦短,在能乐呵的时候,就尽量开心些吧。

    “你那个冯处长简直愚不可及。”听着我絮絮叨叨的抱怨,赵黎用手支着头,越发摇摇欲坠,“对上无名,对下无德,早晚他要吃亏。”

    “说得好!”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有人这么骂冯奶奶,我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就是个混蛋!”

    他一把从肩膀上抓过我的手,贴在他冰凉的嘴唇上。无尽的热度从手心缓缓地渗过来,而他的瞳仁幽深得像潭水,一冷一热,我简直搞不明白哪个才是真实。眼见着他的脸又低下来,我伸手抵住他的下颌,晃悠悠地瞅着他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你看他的那双眼睛,多么像天上的星辰啊。这样近,又这样远。

    我伸出另一只手,对着他当胸就是狠狠一推。他只顾着看我,这么冷不丁地挨了一掌,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

    “你干嘛?”他有些嗔怒地瞪着我。我对他微微一笑,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堤坝上跑。海浪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我已经站在山崖边。天上一丝云朵也没有,月光下的海静得像一匹缎子。我和他的未来就如同这匹铺展开来的绸缎,等着我们的将是万字花纹看不到头的静好岁月,当然,也可能下一秒就是灭世的滔天海啸,冲上岸来毁灭一切,吞噬所有。

    “我爱你!”我对着空旷的海面大声吼叫道,山崖下的澎湃海浪一声一声地为我作着回答。这才是我要的生活啊!青春和钱财,就像烤那三文鱼中段一般,花掉,肆虐掉。肯爱一笑轻千金,不要去管下一秒的事情,就这一刻,就足以用此后无尽的无聊岁月去陪葬!

第三十七章 宜言饮酒(第1卷完)

    “喂喂喂”赵黎从后面追上来,慌不迭地用手去堵我的嘴,“港口的人可都睡了!”

    烦死了,我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满脸挑衅地瞅着他:“姐姐我今天就是要把他们都叫起来!”

    你们都给我起来啊,来看看我谢昭找了怎样的一个人!我冲着海面只是一味大笑大嚷,恨不得全世界此刻都为我侧耳倾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风呼呼地灌满了我的衣袖和裤管,整个人就像一只大风筝一样随风招展。我跳着,笑着,猛然觉得脚上的鞋子碍事,索性把它狠狠踢到半空中去。

    赵黎忙上前去抓,那鞋子却声都没听一声地就坠入了海浪。他回头盯着犹自大呼小叫的我,突然一把将我揽在怀里,低下头与我细细亲吻。他的亚麻色头发在风里招展如旗,嘴唇却冷得像一块冰。我伸手挽住他的脖子,奋力想要把体温透过那块冰传给他。无尽的海风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在我感觉只是温暖如春花绽放。

    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只是借口说冷,死活地不肯撒手。他由我这样抱着,突然弯下身,把硕果仅存的那只鞋扑通一声也丢进了海里。

    “喂!”我对着他咆哮道,汹涌的海风让我的声音都模糊不清起来,“我没鞋子怎么回去?”

    “要一只有什么用?”他大笑道,说着拦住我的腰一使劲,把我背了起来。这山崖还是有点坡度的,加上他走的摇摇晃晃,我分明看到有碎石子扑棱棱地从他脚边坠下去。

    从这里掉下去,可不就没命了?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撇着波澜不惊的海面,它对我张开手吐露诱惑,如同旧时的海妖对着水手唱歌一般。掉下去便掉下去吧,那也是我和他,我们两个人。永生永世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俩总算回到了原处。他把我扔在台阶上,自己倚着门廊打起了瞌睡。杯盘狼藉依旧,花瓣在月光下吹起细小的碎浪,而他身姿如画,仿佛是聊斋里走出来的某种精怪一般。我用手揉着太阳穴,只是瞅着他发愣。这一刻,他的身影与那条大西洋鲑鱼重合了。他和它原是一样,都值得我用最放纵的方式吃干抹净。

    我想知道,这条鲑鱼青白的皮下,可否有和我一样的心脏在扑通作响。我想知道,他年辞世,他会不会在三途川畔为我引渡。万种谜题凝结于心,我现在就要知道答案。

    于是我俯下身来,把手慢慢地伸向了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这时,他的眼睛睁开了,清澈如同最明亮的两湾潭水,那水底的波光直投到我脸上来。他就这样地望着我,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酒顿时醒了大半。我在做什么,我疯了吗?我正要把手缩回去,他却骤然起身,伸手在我腰间一揽。扑通一声我直接摔在他身上。他那小刷子似的睫毛在我眼前无尽放大,每一次起伏的呼吸声如此清晰可闻。我轻轻拂过他光洁的脊背,感受到了那温热而鲜活的心跳,于是我微笑起来,和这条鲑鱼一起随着海浪的起伏冲上了天空。

    此生此夜不长好,以一时尽永世之欢,足够了。

引子

    半夜,我被雨声惊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窗外雷鸣不止,雨点重重地打在芭蕉叶片上,海雾仿佛也透过窗户扑进来,一层层的湿冷濡湿了床单被角。我颤抖着把手伸向床头柜,下意识地寻找着熏香。

    该死,我居然忘了带!惶然里看到那厚重的防盗门压下来,碾过来,连四周的墙壁也仿佛比刚才更加欠仄。我猛地翻了个身,手臂打到他的脸上。

    “别怕。。。”他伸手拉住我,睡梦里的声音模糊不清,“我在。”

    总是常年备着各式香丸,再顶不济也有几根熏油蜡烛。天花板总是太高,房间总是太空,而我需要香薰来填满那十个平方的空旷虚无。休息室就更不用说了,斜倾过去的天花板让我没来由地觉得恐惧。每次值班回来,非要等熏香厚重到甜腻,方能昏昏睡去。

    这算不算得上是父母吵架给我留下的童年阴影?

    手拂过他温热的躯体,心里依旧不能安定。我睁大眼睛看着窗帘外的树影一摇一晃,那是谁,是小偷吗?心脏在胸口扑通乱响,而他仿佛发觉了我的惊慌,从身后紧紧地揽住了我的腰,顺势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温暖的鼻息轻轻地吹拂着我的后颈,像凭空放置的一个小太阳般,缓缓驱走了房间的阴霾晦暗。像是还不放心似的,他伸手摸索着,把我那只露在外面的手臂塞回了被子,还顺手掖了掖被角。

    忙完了这一切,他头一歪,仿佛很满意似的,沉沉睡去。窗外的雨依旧在下着,越发有扩大的趋势。那边传来他沉沉的呼吸声,平和有力。这被子并不厚,根本无法抵御这四散的寒气。于是我和他在这一切的喧闹里紧紧相拥,如同风暴中的一只小船。我扭头看着他,黑夜里他的轮廓如同一尊亘古的神像,给我以无尽的庇护。

    这礼崩乐坏的末法时代啊,且让那些风吹去吧。

    我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

    ”喂?“我胡乱揉着太阳穴,只觉头痛欲裂,”你谁啊?“

    ”小谢快起来!“那头传来老张急促的声音,”早上要抽查进港货物!“

    奇怪,往常不都是值白班的人抽查吗?我再无睡意,忙伸手去够衣服。身侧的赵黎还在沉睡,清晨的阳光给他的侧脸增添了一种不真实的美感。昨夜星辰昨夜风,回想起来简直就像一场梦。

    让他多睡会吧,估计以后好睡的日子不多了。他的胳膊兀自紧紧地揽在我的腰上,我费了好大劲的劲才把他的手放回被子,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待到出门却发现鞋子不见了踪影。

    鞋呢?我心急如焚地在房间里乱找一气。突然想起,好像是昨天扔海里了。

    还是我自个扔的。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我光着脚站在那里,简直哭笑不得。

    等我赶到现场,发现冯容止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啥也不用说了,肯定是这个闲的蛋疼的家伙拿我来立规矩。说不定里面还有公报私仇的原因在。我撇撇嘴,示意码头工人开箱盘货。

    我不理他,可不代表他不会找我麻烦。

    “小谢啊,”果不其然,冯容止笑的一脸温和,开始没话找话,“昨天睡得怎么样?”

    关你什么事啊!我心里骂道,面上却是一脸的恭敬:“多谢您体恤,很早就休息了。”

    他向我投来一个探究的眼神,接着便不住地打量着我的脚。本来我就心虚,被他这一看更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事发突然,我只好穿上了赵黎的球鞋。

    “工作时间要穿制式皮鞋。”他不咸不淡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

    好在球鞋这玩意男女分得并不明白,这要是被他发现什么,还真够我喝一壶的。还没等我松一口气,就听到旁边的码头工人在小声议论:“昨晚好像有女人的哭喊。。。。”

    “是啊,”另一个大叔接茬道,手里用撬棍一下下地开着货箱,“是不是那边神经病院的疯子跑出来了?”

    “那可得小心。”旁边的小青年一脸惊恐,“疯子杀人不偿命。”

    你才是疯子,你们全家都是疯子!我又不能上前制止,只好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冲他们嚷嚷:“快点,早收工早完事!”

第一章 谜题

    等我忙完,已经是早上十点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猛然想到赵黎还在休息室,我惶惶然推开门。一屋子烟气重得像谁刚放完一把火。他默默地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后一根烟,也不用这么多吧?我清了清喉咙,决定装一下厚脸皮。

    “醒啦?”我若无其事地对他嬉笑道,“吸烟有害健康。”

    真是的,用的着这么深思熟虑么?我又不是古代的闺阁小姐,他不娶进门,就只好一条绳子吊死了事。你情我愿,谁也不欠谁的。我是恨嫁,但也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谢昭,”他没有回头看我,眼神不知停留在远方的何处,“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国家?”

    “越南!”我一愣神儿,乐不可支地回答,“电影《情人》你看过吧?梁家辉和他的小姑娘情人,就是在渡船上相遇的。”

    西贡特有的炎热天气里,爱欲如同路边长着墨绿大叶的植物,恣意地生长怒放,不管不顾到要吞噬一切。她和他在一切的闷热里释放无尽的汗水与**。那个中国男人,那个杜拉斯惦记了一辈子的情人,多少年后在电话里说,他爱她,一直爱她到死。

    这小说被我读了很多遍,王先生那段著名的“比起你年轻时候的面孔,我更爱你现在苍老的饱经摧残的容颜”更是成为我心里的爱情佳句。

    浑浊的河水在身侧翻滚不休。身着白色长袍的越南女子,一低头的温柔里尽是不舍与嗔怨。河岸上低矮的竹楼边,小女仆用刀割下了依旧青涩的木瓜。那遥远的炎热国度啊,不知我和赵黎坐在胡志明市的渡船上,又会是怎样的情景?到时候,我定要一字一句地把《情人》背给他听。

    我要告诉他,时间能使我的美貌衰老,却不曾毁灭我的爱分毫。

    “好,我带你去那里。“他仿佛也被我雀跃的神情感染,眼睛里满是温和的笑意,“只要你跟着我走。”

    这么快改主意了?这可把我乐坏了,嘴里嚷嚷道,“你放心啦,我吃的不多,跑的也快,不会给你拉后腿的!“

    他只是那样对着我笑,无奈里带点纵容,好像在说,看哪,这小姑娘又在异想天开了。那笑容像烟花般迅速萎谢,留下的只是一种深深的黯然。他悄然一叹,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眉梢。我瞅着这表情,便知道很不妙了——

    “逗你玩呢。”他漫不经心地笑道,仿佛刚才的提议只是一个精巧的玩笑,“拐带国家公务人员,我岂不是罪加一等?”

    “烦死你了。”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扭过头不肯理他。桌上早报的头版标题映入眼帘,“缉毒局查获象棋走私毒品”,旁边还有冯容止接受采访的胖脸。

    这冯容止还真是能吹,查获赃物不过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来日方长呢。更何况这回纯粹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有什么进展吗?”赵黎也注意到了这张报纸,“都快一个月了。”

    “要是那么快有结果,我们处就不会五年都剃光头了。”我沮丧地回答,我们处的拖沓是出了名的,这回更是史无前例的效率低。等到他们拿到搜查证时,那大楼早已人去楼空。上面拨下来的经费少得可怜,加之冯容止又不得人心,这案子十有**便是石沉大海了。

    “那也总该有什么蛛丝马迹吧?不是去现场搜查了吗?”赵黎依旧有些不死心。

    “你所谓的蛛丝马迹,如果指的是这个的话。”我从老张抽屉里翻出一张纸条,它已经在里面沉睡很久了,“喏,就只是这个了。“

第二章 动物饲料走私案

    晨会上,冯容止大为光火:“剃光头!五年了,你们情报处居然一个案子都没破!”见台下的人一个个木头似的毫无反应,他狠狠地一拍桌子:“这次的象棋藏毒案给情报侦查处带来很坏的影响,三个月之内必须给上面一个说法!”

    三个月,怕是三年也不成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惨白的幻灯片刺得我眼睛发痛。那张可怜兮兮的小纸片被冯容止郑重其事地上传在ppt上,内容简洁,字迹潦草:“丽痕公司走私美国、加拿大生产的动物饲料入境售卖,以猫粮、狗粮为主。钱泾渭,150%%%%,林凡,180&&&&。”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线索。某天晚上,几乎可以当做摆设的举报电话响了。接电话的是个值夜班的小年轻,他心不在蔫听着,随手在a4纸上记下了这几行潦草的字。也别怪他没当回事,现场进出口贸易公司多如牛毛,本来就竞争激烈,再加上这几年经济下行,出口贸易份额减少了至少三成。僧多粥少,这些公司是各种损招阴招重现不穷,今天你蹭坏我的集卡,明天我就去写举报信黑你。久而久之,看腻了现场宫斗大戏的我们,已经把这些所谓的举报内容当成段子来讲了。

    待到这丽痕公司事发,小同志反而成了唯一有功之人,被冯容止大大地表扬一通。本着奖惩分明的原则,我们情报科背上了办事不利的罪名。整整一个上午的训话后,冯容止满意而去,只剩下我们一帮人大眼瞪小眼。

    也不能怪冯容止着急。在处长这个位子上蹲了五年,一寸光阴一寸金,他是等不及了。

    “冯容止这是要逼死人啊!”回到办公室,老张恼火地把纸条扔在桌上,“就算大罗神仙来也没用!”

    以专业的情报线索评估七要素——何人、何事、何地、何物、何时、何因、如何来判断,这线索何止是先天不足,简直是压根就没投胎!冯容止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官瘾还那么大。一时间办公室里愁云惨雾,人人唉声叹气。

    “相关信息都搜集了吗?”组长老李问我,“就是常规的手机号关联查询、家庭住址、车辆公司地址之类的。”

    “嗯。”我沮丧地把手里的一摞纸递给他,“他在s市有办事处不假,可是人家早就跑了;保税仓库也有挂号,不过租赁期早就在今年三月份终止,其他的人员信息什么的,还得等侦查组的人。”

    老李点点头,默默地点了一根烟:“这事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现在咱们就搞明白这几个问题——走私的动物饲料是怎怎么进境的,走的哪条道;他们的仓库到底是在哪,怎么运的货,销售渠道又是怎么搭起来的。小谢,你继续去隔壁盯着,让平台把数据吐出来。老张,小孙,你们去楼上缉毒局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众人领命而去。都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此言不虚。现在国家的各个部门互相联网,数据搜集起来非常容易。唯一不好的就是那计算机运行速度堪比八十年代的286,等个几天几夜是经常的事儿。看来这几天赵黎在家得自力更生了。我睡眼朦胧地盯着电脑屏幕,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眼前密密麻麻的数据早已糊成白茫茫一片。

    农业部的网站检索不出这个公司的备案,也就是说它压根就没有进口动物饲料的资质。不仅如此,这公司在贸易平台上的进出口记录居然是个0。看来那天的举报电话不是胡说八道,丽痕公司确实有走私的嫌疑。

    这两年电商发展迅速,很多公司哪怕只是做小商品首饰地摊货的,也要做个网站摆摆,美名曰“线上经济”。丽痕亦是不能免俗,它的网站做的还不错,花花绿绿极尽宣传之能事。这也就罢了,上面马云爸爸和国外aa网,亚马逊之类店铺链接也赫然在目。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啊,我苦笑一声,就凭这些ip地址和流量数据追踪,足以让科里学税法的小孙为他定罪。

    现在社会上往往嘲讽捧铁饭碗的人办事不利,其实只是查不查,是不是懒得理你的问题。记得我上学那会儿,小县城互联网刚普及。有个编制内的家伙躲办公室里偷偷看毛片。他觉得没啥事,毕竟历史记录也清了,瑞星也扫了毒。谁知正好赶上县里互联网扫黄打非突击行动,人家很快搜到他的活动ip,接着就第二天堵家门口了。

    这要放现在,是没什么稀奇,大家都知道要用代理ip,国外服务器。可那是九十年代初啊,互联网刚刚起步。

    资料室的破主机像犯了病一样地喘着粗气,进度条卡在33%上再没动弹过。我恨不得上去对它踹一脚,却只能干坐在那里,连鼠标都不敢晃一下。这玩意别看不中用,倒还挺有脾气,略微给点脸色就敢罢工。上回我们处拉了三天三夜的数据,硬是被一个回车键前功尽弃。

    天已大亮,估计今上午是没戏了。这几天,缉毒局那里倒是有了新突破。——他们找到了丽痕公司在l市的线下工厂。不止如此,行动小组还掌握了现场的监控录像。

第三章 续上,走私案

    这些监控录像一股脑地在老张手上,不知他那里进展如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放下手中的泡面盒子,我来到老张的办公室。

    屋里烟臭味,泡面汤味,人身上的汗臭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更比公厕难闻十倍。老张双眼通红,不知是熬了几个通宵。我进来时他连头都没抬,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狠看,手里的烟灰扑簌簌地掉在腿上,白花花地落了一大片。

    我把头凑了过去。画面上勉强能看清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简陋的大铁锁。那围墙活像是个八十岁老头的牙床,到处参差不齐地少砖头。墙头的苇子长得有半米来高,兀自吐着穗子在风中摇摇摆摆。这要是再打个柔光,说是灾后重建的废墟现场也不过分。就这么花自飘零水自流地过去了七八分钟,上面硬是一个人都没有出现。在我就要怀疑自己是个瞎子的时候,一个颤巍巍的人影从里面出来了。

    我精神为之一振,却发现那居然是个老大爷。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去够那个大铁锁,动作也不甚连贯,钥匙晃了几次居然没插进眼里去。接着就是一阵轰鸣,一辆卡车缓缓地进门。

    嘭地一声,门又关上了。卡车,大爷,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围墙之内。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彷徨路过的幻影。

    这监控视角不好,不管把画面怎么做后期处理,里面有些什么压根就看不到。唉,真是难为老张了,换了我成小时坐这里地盯这种无聊的东西,怕是早就疯了。

    不得不说,这个叫林凡的家伙简直是闷声发大财的典范。单从外形来看,破成这样的厂子,怕是连小偷都不屑一顾吧。

    谁能想到,这废墟之后,竟是一个日产量过吨的大型饲料工厂。

    “你看。”老张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他的监控录像截图,“从去年12月到今年1月,广西牌照的集卡在大门口出现了八次,每回都是差不多晚上1点的时候。我已经通知现场蹲点的小赵,只要跟着它们走,很快就能知道集卡返回l市的接头公司所在地,到时候顺藤摸瓜,一定能找到他们老巢。”

    “为什么非要广西牌照的?”我有些迷惑地问道。这监控录像堪比侯孝贤拍的聂隐娘,一把把的风景特写不说,镜头也是慢的可以。从半年数以万计的画面里抓到一个卡车影像,还得是广西牌照。。。天啊,看都看瞎了,更不用说还得挨张截出来。

    老张真是够拼的。

    “缉毒局掌握的最新线索,”老张疲惫地搓了一下脸,猛地丢了即将烫到手的烟头,“最近从广西边境装货进入l市的大货车频率非常高,他们早对此有所怀疑。广西与越南接壤,山高水深,很多走私团伙选择从这里开辟线路。——你那里数据拉的怎么样了?”

    “我去看看。”我扭头往外走。这数据风险分析听着很高大上,其实原理非常简单——迭代,理论上只要服务器运转速度快,什么密码破译都只是时间问题。先是二分法确定范围,接着就是不断迭代迭代,从a试到z ,重复直到吻合为止。反正机器没有人类感情,再怎么枯燥也不会叫苦连天。

    第二天,老李把我们召集起来又开了一次分析讨论会。至此,整个案件的脉络已经很清晰了。林凡从越南运货入境,途经广西中转,将走私的饲料运到l市。接着,他在l市的合伙人会陆续将货物运往其他地方进行分销。

    这个家伙很狡猾。老张调取监控的工厂乃是他名下的正规企业,营业执照,法人,各种许可证一应俱全。不止如此,他在s市还有几个办事处,也都是正经买卖,从账面上根本查不出任何问题。缉毒局的人去封查现场时候,那些员工依旧是一脸的诧异。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明白,好好地上着班,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涉案人员。

    而这些不过是他进行走私交易的*罢了。据缉私局初步估计,丽痕走私饲料的涉案金额至少得有一个亿。在短短数年间便能搭建这样一个庞大的销售网络,他林凡也算个百年一遇的奇才。

    我听着老李冗长的分析,眼前浮现这样一个情景:一座高过人头的巨大蚁巢,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上面进进出出。而最幽暗最深处的巢穴里,栖息着白胖的蚁王。他察觉一切,又操纵一切。

    下午,小孙从电信局调来了那个手机号的通话记录,结合老张的监控分析,很快确认了林凡在l市的集卡接头公司。

    这是一家小企业,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据说缉毒局的人到现场时,企业老板的老婆还撒泼耍赖,一会儿说老板不在,一会儿又脱衣服满地打滚。那旁边的小经理更是牛掰,一个趁人不注意,竟然把个电脑主机直接丢进了外面的河里。

    但,有句话怎么说的?不怕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怕一个祸起萧墙,变生肘腋。从内部逐个击破是缉毒局的拿手好戏,早在他们来之前,就从往来邮件里找到了离职人员的相关信息。人走茶凉,哪个还去管旧东家的破事?更何况这东家实在不是什么好人。略微一吓唬,那几个社会闲散人员就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招了。

    行动组的人只是站那里看笑话,等那婆子疯也疯够了,半句废话都没说,直接走到角落里打开了那个不起眼的木头柜。里面各种商业合同,*,对账单一应俱全。最操蛋的是,这企业为了日后对账方便,愣是一张假*一张税单地认真订了一摞。人证据在,倒是省了不少辛苦。

    “他们是傻吗?”我听了简直是目瞪口呆,“自己给自己挖坑?”

    “他们是聪明过头了。这些人啊,黑吃黑是常有的事儿,想来他也是怕日后人家赖账吧。。”老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接下来没有咱们的事啦,账本上总能留个手机号什么的吧,沿着这条线走下去,没几天就结案了。”

    这个林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也许马上我就能见到他的真面目了。

第四章 功亏一篑

    “这事儿就这么完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头也不抬地呼噜呼噜吃着面条,此时的我无论从吃相还是浑身散发的恶臭来看,都像是刚从叙利亚逃回的非洲难民,“冯奶奶几乎没气死。”

    都说法网恢恢,其实还是疏的时候多一些。等专项组找到丽痕老巢所在地——w市展开搜捕行动时,林凡已是逃之夭夭。现场一片狼藉,听旁边的租户讲,那里人去楼空至少得有半个月了。不止如此,连那个负责集卡接头的老板也完全不见了踪影。这条物流线一断,广西那边的搜捕更是无从谈起。

    可以说,整个案件的侦破彻底失败。

    竹篮打水一场空,冯容止怒不可遏。他肿着一张猪肝似的脸,咆哮着,吼叫着,上蹿下跳得就像只大狒狒。

    他把大家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最老的前辈都不曾放过。这其中,对我们科的抨击尤其猛烈,就差给我们来个集体处分了。

    这能怪我们吗?都箭在弦上了,他冯容止就是不给我们批搜查证,说这丽痕公司的抓捕行动不可急于一时,要放长线钓大鱼。哼,谁不知道他什么鬼心思。古代那些君主不经常这样嘛。破城在望,非要令行禁止。好等他慢慢上前去拿功劳,方才显得他英明伟大。

    在他眼里,大概现场抓捕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大高音喇叭喊上两句口号,对方便会乖乖就擒。

    “就他这个样子,还想做局长?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说着,我把筷子狠狠地往桌上一掷。暖洋洋的春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没来由地叫人腻烦。这么多天熬下来,就是铁打的身板也变成了废铁。可皇天最终还是负了我们这些有心人。

    赵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的面前摊着一摞厚厚的月度货物统计表。那还是小赵从林凡办公室搜罗来的,里面对账单,商业合同,月度货物交易记录一应俱全。过去的半个钟头里,他一直在不停地翻阅它们。眉头紧紧地蹙成川字形,手里的笔也没停下,又是写又是画的,整个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银河计算机。

    这会儿,他看的是丽痕公司的进出口饲料报账表。那报表是个缩印的副本,字小,又密得很。一条条的饲料名称排下来,密得像馅饼上的芝麻。我凑过去瞥了几眼,不由得感叹丽痕还真是个大企业,光是猪饲料一个类别,就多达十几个种类。

    他这么全神贯注,我也不好意思干坐着,只好也假惺惺地站那里陪着看。不一会儿我就连打了十几个哈欠,忍不住转而去看他的盛世美颜。都说工作的男人最性感,这还真是至理名言。

    我盯着他那仿佛两把小刷子般的细密睫毛,突然脑子里冒出了个新奇的想法。

    “你认识林凡不?”我兴致勃勃地问他。林凡生意做这么大,又涉黑,道上的人应该知晓一二吧?

    他理都没理我,只是向我投来一个鄙视的眼神。好像在说,谢昭,你的脑子呢?

    笑容凝固在脸上,我瞅着那些已经成为废纸的东西,不由得慨然长叹。这问题有多荒谬,我怎能不知?只是这样草草收场,未免太不甘心。

    那些单据,本可以成为呈堂证据的。。。。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吧嗒一声脆响。赵黎扣上笔帽,顺手把那摞单据往前一推。他整个人懒洋洋地在椅子上舒展着筋骨,一脸的如释重负。

    “我知道答案了。”他对我微微一笑。

    我跳起来,冲上去使劲地摇着他的肩膀。“是谁?”我急切地问道,这会子就算他说冯容止是幕后黑手,我也相信。

    “还记得钱泾渭吗?“冷不丁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钱泾渭?我愣在那里,仔细回想着这个名字。好熟悉啊,是在哪里?我飞快在脑子里把这几天的信息过滤了一遍,最后猛地一拍大腿:

    那张线索小纸条嘛!他和林凡是唯一出现在上面的名字。我们一味对着林凡追查不休,倒把这家伙给忘了!

    “这案子怎么开始的?“他继续追问。

    这都什么问题?东一锤西一棍的。我被他问得一愣,好大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回答:“藏有麻黄碱的象棋。。.。。”

    不对啊,我们分明冲着缉毒去的,为啥到最后研究起饲料走私了?经他这一提点,我才猛然发现整个事件早已偏离了最初的方向。

    说到那起象棋藏毒案,当时倒也在现场热闹了一阵,最后却无声无臭地烂尾了。外人一听说是麻黄碱,是毒品制作原料,可能觉得真是惊天动地。实际上,我国早已被那些贩毒集团公认为最大的冰毒原料产地, 别说制毒原料,每年以邮寄方式流窜出去的冰毒何止数以千计,几包小小的麻黄碱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回查获的麻黄碱不过10多斤,少到连一个纸箱都装不满。货小就只好与别家公司拼箱,行业里称之为拼箱货。这种拼箱货源头很难查找,其线索价值比那小纸条还要低。在海运渠道出现麻黄碱是挺惊人,不过这次查获的量少,又没什么线索可言,恐怕在上级眼里,还没有前几天偷运烟花爆竹那个事儿更值得重视。

    “这单子有蹊跷。”赵黎的手轻轻拂过那些饲料名称,指尖略微一用力,在”黑山猪饲料”几个字下划出一道浅痕。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疑惑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s市盛产黑山猪饲料,价钱这几年都持续走低。“赵黎慢慢开口,”山黑猪受众面小,需求量也不大。林凡干嘛这么费事地往那里运?”

    黑山猪,说白了就是人工饲养的野猪,平常人家根本不会去买,也就是一些高档餐馆才会拿来做食材。

    经他这么一讲,好像是有点不大对头。

    我接过单子,用红色记号笔把山黑猪饲料条目都勾了出来。他每次的进货量并不多,但几乎每个月都有这种饲料的交易记录,零星点缀在一堆饲料品名中,若非有心,极难察觉。

    往饲料产地运饲料,就像往菲律宾贩运香蕉芒果一般的可笑。一次两次别人可能觉得你没把控好行情,月月买进——人家定会觉得这人脑子出了问题。林凡那么聪明,怎么肯做这种亏本买卖?

    凡事反常必妖,我突然明白了赵黎的意思。他林凡分明是在借用自己的销售渠道,以山黑猪饲料的名义贩卖私货!而且是比走私饲料更贵重更不能见光的私货!

    我猛地站起身来,声音里带着颤抖:“丽痕公司。。。涉毒!”

第五章 象棋藏毒

    “而且是象棋藏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闲闲地补充道,“举报人心有顾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要不没事扯上钱泾渭做什么?”

    凉风从过堂里吹过来,冷冷的,像是一条蛇无声无息地吐着信子。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林凡先生是个实业家,是个走私贩子,更是一个神龙不见尾的毒枭。

    旧时候一些穷地方的山民,平时拎着锄头种地,和普通农家没什么不同。待到农闲的时候,就拿起菜刀杀人越货。所谓农忙做民,农闲做匪,林凡是从这里得到启发的吧?风声紧,他就老老实实做正常买卖,间或走私点外国饲料。风声一宽,就偷偷地塞两包麻黄碱进去,运转他的毒品生意。这些假借猪饲料转运的毒品原料,量都算不上特别大,就算是监控数据的人有所察觉,也只会笑这是个不会做生意的傻瓜而已。

    如果我没猜错,他这么多年来一定是采用和别人拼装托盘的方式从海运出口货物。这一个集装箱两三吨的货,有几个有耐心的彻底掏箱查验?他的销售网络又那么弯弯绕绕,若不是这次现场瞎猫撞上死耗子,老张他们又认死理,怕是他依旧毫发无伤。

    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高的何止是一丈啊!集腋成裘,林凡这几年往境外贩运的麻黄碱想必已是数量惊人。

    我摇摇头,望着窗外暗淡的夕阳,不得不感叹有些事是命中注定。就拿冯容止来说吧,看来他这辈子的官运算是到头了。如果他不是那么急功近利,又一味地忙着抢功劳。说不定就能沉下心来发现其中奥妙,破获个毒品大案连升三级也说不定呢。

    ”林凡大概是个假名字。”赵黎沉思着说,”我有点怀疑,我们当年的火拼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起他受伤的事情。之前无论我怎么问他,他要么含混糊弄,要么就干脆就装聋作哑不理我。正在我犹豫要不要继续问下去时,他自顾自地开口了:”谢昭,你要是和邻居起了争执,会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很快社区大妈就找上门来了。“我摇摇头,想起我们这小区的街道办大妈,每回谁家不交或者忘了交电费,她会用洪亮的嗓门在楼底下嚷嚷,直到你灰溜溜把费用交上为止。

    斗广场舞,抢地盘,搓麻将骂大爷。这些大妈活的那叫一个恣意狂放。

    ”我们也有我们的大妈,不过名字好听一点,叫做中立人。“赵黎微笑着说道,”总是打打杀杀也不好,毕竟大家都是冲着挣钱去的。和气生财嘛,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更愿意找个安全的地方谈一谈。

    “这种地方说起来容易,其实很难找到。各家都在明着暗着抢地盘,谁知道哪块地又归了谁?犯了人家地方,整个给包了饺子,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就有了中立人专门负责调解。现在这一任的中立人,是钱家长子钱泾渭。”

    ”钱泾渭?“我惊呼道“莫非就是。。。。”

    “没错,就是他。”赵黎摆手,示意我听下去,“他们钱家买卖做得大, 又善结人缘。在长江一带有威望。不管多么棘手的事儿,哪怕是打死了对方的儿子。只要钱家肯从中斡旋,就没有谈不妥的。“

    ”这钱家可以啊。“我不由得叹道,”比现在联合国都厉害。”

    ”可就在一年前的调解现场,发生了意外。“赵黎沉沉道,”对方竟然当着钱家的面,把我们这边一个叫周绥的大佬给打死了。“

    ”这也太打脸了吧。钱泾渭能善罢甘休吗?“ 我吃惊道。

    ”他怎么肯呢?“赵黎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来,”钱家自觉伤了面子,而我们这边折了主公。两边沸反盈天地闹了很久,互相指责是对方的错儿。那一年,大家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嫌疑。“

    赵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密密的细纹如钧瓷开片般浮上他的眼角,整个人活像夕阳的一道影子,暮气沉沉,疲惫厌倦。

    ”后来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赵黎久久地沉默着,好像在酝酿怎么回答。他的眸子里染上了和夕阳一样的色彩,那种金灿灿的犹如*p99枪柄一般的颜色。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他手上的鲜血,其实并不比钱泾渭或林凡更少。他好看的墨色瞳仁后面,有另一双眼睛,另一副面孔。当那凶兽般的金黄色瞳仁浮现时,敢挡者,杀无赦。

    ”我们截击了凶手。“ 他缓缓地说道,“我们杀了他。”

    仿佛不愿再说下去一般,他匆匆补充一句作为结尾:“就这么结束了。”

第六章 钱泾渭的纸团

    “今明两日,春城气温显著回升......”本地新闻的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抹了抹嘴巴上的油,满意地往沙发上一歪。今晚又是我和老张值班。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小吃店,只有几个路边摊子还能吃吃烧烤。

    那些烤串一多半进了我的肚子,撑得我直坐那里打嗝。老张显然没什么胃口。他盘腿蹲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几串鱼豆腐散乱地摆在面前,上面的猪油都冷出了白花。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不科学啊,别的也就罢了,就单说这鱼豆腐,可是他每回必点的心头好。

    莫非他又被老婆捶了? 说起老张媳妇,那还真是出了名的剽悍。上次老张在外面偷偷喝小酒,好不容易借着酒劲发了回威风。他媳妇当时是没什么,可后果很快就显出来了——老张在单位休息室睡了整整一星期,把我们科一年的泡面库存都吃上了。

    “我就是想不通,”老张声音里满是闷闷不乐,“明明可以干他一票的!居然叫那帮子混蛋逃了!”

    原来还是为这事啊。我连忙宽慰他:“这又不是第一回了。你看咱们情报处,要啥没啥,发个逮捕证还得排号。当人家犯罪分子吃闲饭的啊?咱们是狮子,他们是羊。狮子捞不着顶多饿一顿,羊被吃可真就是吃了。”

    更何况你这狮子旱涝保收,抓不着也有人喂。我默默地在心里补充道。且不论这案子结果如何,线索移交法规处,其实从程序上来说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翻翻今天的早报头条就知道了。——“边境保护局草灰蛇线千里追凶”

    冯容止邀功的速度真是快到让人脸红。

    ”唉。。。”老张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声音里的无奈让我心里也难受起来。十年饮冰,难凉热血?那不过是文人的臆想罢了。人民公仆怎么了?还不是一样要吃饭,要评功,要养活老婆孩子?

    毕竟都是凡人。

    “处里又要提副科,你不再试试啦?”我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处里没有谁比老张更有资格,早在这港区初建之时,他就在现场理单查货,这么屈指算下来,也有十几年了。

    “我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记挂些这个么。”老张不以为然道,“也不知他娘的冯容止怎么跟上面讲的,情报处放跑了人,反倒还有功了!他也是个脸皮厚的,周三开例会,还假不惺惺地叫我讲两句——”

    我一听暗叫不好,以老张这个耿直的性子,怕是要完。“你都说什么了?”

    “我就问他,领导,这人跑了还嚷嚷,不怕人家犯罪分子蹲家里看电视笑话咱?”老张嘿嘿一笑,“冯奶奶那个脸绿的啊——”

    我听了简直无言以对。唉,老张这次提副科肯定又泡汤了。难道他真的要科员做到老,把基层坐穿吗?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只有电视的声音依旧吵吵嚷嚷:“个人定位信息公开叫卖,严重威胁市民人身安全。。。”

    ”你听!” 老张兴奋地大叫一声,把我吓的浑身一抖。 他跳起来,从旁边椅子上抄起遥控器,对着音量键就是一阵狂按。主持人高亢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震得我两耳嗡嗡作响。

    “彩票中了几等奖?”我没好气地瞥了电视一眼,记者正在对那所谓的定位买卖现场进行隐蔽拍摄。老张一改之前的颓丧,整个人全神贯注地瞅着电视,恨不得把一双眼睛钉进屏幕去。

    知道了定位又能怎么样。也就是那些豪门贵妇一天天闲的蛋疼,没事儿去追踪自己老公。

    莫非老张的老婆。。。不会吧,都那么大把年纪了.......

    “我市小青菜跌至3毛。。。”画面一转,主持人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老张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眼睛里全是光彩:“要不咱们试试这个定位服务?”

    师父啊师父,人家电视台播这个新闻不是诱导你犯罪的!我装作没听见,低头划开了手机屏幕。

    老张背着手,在沙发前来回踱着步子。那落脚的声音极大,恨不得连天花板都落下来灰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我看得出,一种激烈的情绪正在他胸口震荡不休,一场无形的头脑风暴即将酝酿成型。

    他就这样地走来走去,绕的我头都快晕了,最后竟一拉门把走了出去。

    案子都结了,他还想怎么样?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吱呀一声,门开了。他把个档案袋往我怀里一丢:“你看看。”

    里面只有几张破破烂烂的废纸。上面满是折痕不说,边边角角还溅满了褐色污迹。垃圾特有的腐臭味道从袋子里探出了头,活像是几百年没洗的带汗衬衫。

    我用手捂住鼻子,恨不得把它们一股脑丢出去。“这是什么?”我克制着胃里的翻腾,艰难问道。

    “能帮我们抓到林凡的唯一证据。”老张说道,“从暖气片夹缝里找到的。”

    搞成现在这个局面,也都怪冯容止。拜他所赐,林凡走得异常从容。收拾细软,打包行李,转移钱款,销毁账簿。这家伙有条不紊地走了全部流程。要我说,这根本不叫跑路,更不算逃命:亡命天涯哪有这么舒服的?这是一个英吉利的贵族老爷,在准备例行公事的地中海假期。

    那大楼里连最小的一片纸屑都没有留下。蓬松的大堆灰烬如战场上夹杂炮灰的残雪,积满了建筑物的每个角落。

    林凡临走时的一把火,彻底断送了所有的可能,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坚壁清野。

    为什么我们老是被逼到这种地步?我不由得摇头苦笑。不是纸条式的残废线索,就是这种废纸篓子里的断壁残垣。如果说真相是一块牛排,那我们掌握的东西连骨头渣子都谈不上。至多算骨灰面儿。

    那几张废纸样的”证物“上写满了数字。七扭八歪不说,还东一笔,西一道的,非常之随心所欲。好像就是林凡没事拿来演算的草纸。

    这有什么用啊,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式的聊胜于无罢了。我沮丧地抓着头发,突然那纸边上一个模糊不清的印记引起了我的注意。

    泾,渭。。我努力地辨识着那红色的章记。章盖得很随意,好像是谁新得了印泥,随手在上面的一戳。

    莫非是钱泾渭?这是他的私章印记?精神为之一振,我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他,是他!“

    神秘的钱家调解人终于浮出了水面。

第七章 笔痕

    “还有这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老张从沙发上抄起巡仓用的强光手电筒,摁开了开关。刺眼的led灯光下,废纸的一角出现了凹痕。这些痕迹并不是那种简单的涂鸦式线条,有很明显的笔画特征,很像是谁写字洇下来的笔痕。

    老张用食指和拇指握住一支hb铅笔,用侧锋在废纸上打着线稿。横一道,斜一道,就这样反复地小角度交叉排线。那样子颇像一个画家在给速写铺调子。真是看不出啊,他那么粗苯的,爆着皮的手,居然能图出如此均匀的墨色。

    如乌云拨月般,废纸上出现了十一个数字。与之前狂草式的笔迹不同,它们排布紧凑,大小也近乎相同。

    “13987289908。。。。”我轻轻念道。旁边还有一个汉字。想必原稿写的极为潦草,我眯着眼盯了半天,才敢模模糊糊地推断,那也许是个时字。

    时,有这个姓氏么?我点开搜索,唉?好像还真有。

    “这个姓叶的,是他的同伙。”老张说道。

    姓叶?同伙?老张眼神差我能理解,毕竟年纪大了。可这回,他怎么连脑子也糊涂了?

    “那分明是个时,时候的时!百家姓里有这个字!”我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还有,你说这家伙是他同伙,有什么根据?我还说这是送餐小哥的电话呢。钱泾渭也是人,算账算饿了,随手叫个大盘鸡不行吗?”

    见风就是雨,你这样会造成冤假错案的!

    我夹枪带棒地对着他就是一番攻击,直到把话说完才觉得有些过了头。唉,老张肯定是生气了,他低着头,半天都没个反应。这些指责未免太直接了些,他苦心造诣这么久,被个小辈开了大炮,面上肯定过不去。

    谁知,老张根本不恼,甚至脸上绽开一丝笑容。“谢昭,还记得互为印证法么?”

    这个我再清楚不过。司法实践中,共犯口供是定罪的重要依据。甲说乙,乙说甲,而真相就隐藏在这罗生门里。如果又有相关物证可以证明一二,那几乎就可以结案了。虽然由于立场和心理因素影响,这些口供会存在一些偏差,但删繁就简,增增补补,最后总能得出个大差不差来。

    可我们现在手上别说共犯了,一个嫌疑人都不曾见到。你叫我找谁“印证”去?迎着我不解的目光,老张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物品的互为印证,比供词更为有效。”

    物证?难道他还有别的证据不成?

    “不会姓时。这个姓太少见,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老张分析道,“只要他不傻,一定先改名。”

    我明白他的意思。出头的椽子先烂,干这行名字有特点并不是什么好事,要是恰好又长得俊就更糟心了。能笑到最后的人恰恰与电视上演的相反,大都是泯然众人的张三赵四王二麻子。

    “我不仅知道他姓叶,”老张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他叫叶景明。”

    他一定是知道什么别的消息,才能连名字都一并说出来。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开始相信他。“证据呢?”

    “还记得那个疯婆娘的集卡接头公司吗?“老张笑道,”他们可是留给了我们一柜子的账本。”

    他从抽屉里翻出个档案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纸。它们看上去略微平整一些,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每张纸的边缘都带着锯齿,参差不齐的,像被狗啃了一样。

    这好像是些对账单。上面用蓝色框线细细地打着格子,内容与一般企业也没什么差别。稀稀拉拉的几个名字,再加上送货日期,币制,单价之类的栏目。

    奇怪,这些账本什么的,不是早就作为辅证移送法规处了吗?怎么会在他这里?察觉到了我狐疑的表情,老张脸上有些讪讪的:“他们搬账本的时候,我顺手撕了几页。。。”

    “顺手?”我瞟了他一眼,”那你手气还真是好,一撕就撕到关键地方。“

    肯定是他趁人不注意,干脆来了个顺手牵羊。别人也就算了,他?我相信他干得出这种事。

    “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放那里也是落灰。” 被我揭了老底,他倒还挺理直气壮,“法规办要真有点本事,何必巴巴的年年向咱们讨线索?”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有理。

    “这些名字我都挨个排查过。我统计了一下他们的出现频率。“老张翻动文件夹,塑料薄膜下压着张纸。上面只有两栏,名字和数字。老张伸手一一地指给我看:

    “林凡你们都知道,钱泾渭的合伙人,另一个接头公司的法人代表。黄奉六,马仔头头。这些人都和钱泾渭有重要的生意往来。过两天再让小孙去电信局走一趟,就不信了,这些人是天上的神仙,一点蛛丝马迹都留不下!“

    我咧嘴笑了。钱泾渭这个调解人,肯定和道上很多人都有联系。换句话说,他就是个旧时候的情报交通站。一旦找到他,林凡的落网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还有这个名字,有点意思。”老张沉吟着,手指划过了”叶景明“这三个字。

    “这个人出现的未免突兀,“他喃喃道,”这么多的账册里,唯独这一页有他的名字。“

    “可能就是个马仔。“我大不以为然,“和钱泾渭打交道的人多着呢。”

    “那也是个重要的马仔。”老张仔细地摩挲着那张废纸,“能让钱泾渭写名字和手机号的人,不可小视。”

    我瞅着那个模模糊糊的叶字,觉得他的推断有些异想天开。天底下姓叶的人多着呢,还非得叫叶景明?不过他的话有一点挺对,叶景明这人不简单。都说雁过留声,何况是那么一柜子的账本档案,怎么着都会零零星星地留下点痕迹。缉毒局的人讲过,钱泾渭这人做事认真得很,每一笔谁经手,谁付款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连黄奉六这个小喽啰,都出现了七八次。

    若这个人就是杳无消息,那只能说明,他要么死了,要么还真的是深不可测。

    “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我依旧有些不确定。退一步说,就算这都是真的,这就是叶景明同志的手机号。距离案发大半个月都过去了。换了我是嫌疑人,肯定把手机一扔赶紧跑路,怎么会坐等他找上门来?

    “咱们可以试试那个定位服务。”老张笑眯眯地说道,“没听电视台说,误差只有50米吗?”

    他一把掀开笔记本的盖子,真的开始搜所谓的“定位服务”。顿时,“少妇重金求子”、“低价购车”“老军医男科”........你所能想到的电线杆小广告,都疯狂地蹦出来充斥了屏幕。

    这都是什么啊!看来某搜索的竞价排名真是该好好整治了。我瞠目结舌地瞅着他忙活,只觉得无比荒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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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案中案介绍:
黑白为影,晨昏成诗。我能否拉着你,一步步走出那万丈深渊,清白无辜地生活在日光之下。 还是,我俯视深渊,那深渊也要陷我于万劫不复。 他们说,我定会动摇苏家的根基。苏少,我们的缘分又将走向何方?豪门案中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豪门案中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豪门案中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