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镜室遭遇危机(1)
我一直以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也是中国古代智者留给我们的伟大箴言之一。
可是,在桑青红这种日本顶级幻戏师面前,这一箴言变成了可怕的谬误。即使眼中见到、耳中听到甚至手指触摸到,仍有可能是假的。
幻戏师的世界深不可测,充满了各种悖论,犹如古代大兵法家所言——“兵者,诡道也。”
我不得不在内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幻戏,诡道也,不可掉以轻心。”
在那放映室中,我拥着简娜站了许久,直到她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
“抱歉,刚刚的一切太可怕了。”她从我怀中离开,垂着头,两腮飞起红晕。
“那是日本幻戏师的奇术,不是普通人能够识破的。刚刚,桑青红控制了你的思想,的确十分可怕。不过还好,你能及时醒悟,没有酿成大错。”我低声解释。
简娜摇头:“如果没有你,可能就要铸成大错了。刚才我脑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重复,要我结束一切,拥抱虚无。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空落落的,下意识地按照那声音的指使去做,以为拔枪自尽、结束生命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我调转枪柄,把“*”还给简娜。
幻戏师控制对手心灵的做法与催眠术类似,但却高明百倍,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奇术师,也有可能着了道,更不用说是简娜这种毫无奇术见识的科学工作者了。
“现在没事了。”我笑了笑,示意简娜宽心。
简娜收好枪,不好意思地一笑:“夏先生,希望刚才的事成为我们两个人单独的秘密,不要告诉第三者,免得遭人嘲笑。”
我点点头:“当然,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
大屏幕暗下去,投影机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跟桑青红有关的资料还有一些,不过都未解密,需要等我的上级批示,才能进一步向你提供。职权所限,我只能做这些了,抱歉。”简娜说。
我再次点头:“没关系,没必要说抱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责限制。”
其实,我现在仍然心有余悸,因为侥幸从桑青红的幻戏中脱身,让我突然意识到,之前我们一直小看、错看了桑青红。
官大娘是好人,也是我在曲水亭街的老邻居,肯定是属于“自己人”。于是,我想当然地以为,跟官大娘在一起的都是好人,可以与之和平相处。
再者,我还以为,桑青红是已经逝去多年的灵魂,对这个年代的人和事是无害的,所以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对其加以研究,不必担心其它。
现在我要说,以上两种看法都错了,桑青红的存在绝对不是一件幸事。很可能,我和唐晚已经变成了拔掉所罗门王封印铜瓶塞子的无知渔夫。
简娜关掉大屏幕,跟我并肩出门,回到走廊里。
走廊里极其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时不时地送来轻微的风声。
“夏先生,也许我们可以稍稍休息一下,喝点东西——我的私人办公室就在那一边。”简娜发出了邀请。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全然退去,暴露出了年轻女孩的青涩一面。
“好。”我没有拒绝。
既来之,则安之。
我会在“镜室”中一直等到鬼菩萨回来,洞悉官大娘的秘密之后,才会跟唐晚一起离开。
如果能对简娜和“镜室”有进一步的了解,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好事。
我们走入另一条通道,转弯两次,到了一扇标有简娜名字的门前。
简娜用右手握着门把手,把手一侧的电子屏上立刻出现了指纹扫描的彩色图像,门锁随即发出“嗒”的一声,房门自动向左滑开。
“请进。”简娜伸手相邀。
我缓步走入房间,待简娜进来,房门自动关闭。
那是一件精致简约的小型办公室,靠墙的一字型桌面上,放着三台笔记本电脑,每一台电脑都连着单独的打印机。
电脑屏幕上,一种跟音波表编辑器类似的程序正在无声地工作着。
“我们在搜集灵魂产生的脑电波,就像人类探索外太空声音一样,大海捞针,所获甚微。”简娜一边启动咖啡机,一边向我解释。
我知道,“镜室”是一个目标远大的科研机构,所做的研究一定是普通人闻所未闻的。
“简娜小姐,你无需多做解释,免得造成泄密。其实,我和唐晚来这里的目的,只为了官大娘,与其它机密无关。”我快人快语,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简娜笑起来:“谢谢夏先生,跟你在一起聊天,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到一分钟,咖啡机已经煮好了两杯黑咖啡。
我很少喝咖啡,但这种咖啡的香气极其浓郁,令人精神大振。
“一颗糖,可以吗?”简娜问。
我点头:“好的,多谢。”
简娜把咖啡递到我手里,然后我们相对而坐。
“夏先生,你虽然一再说,不要让我抱歉,但我还是要再次致歉,因为我之前对你的态度实在是不好。我总以为,济南人尤其是济南的年轻人都是没有进取精神的,大部分为了钱而拼命工作,毫不考虑社会责任、人类未来。他们的目光很短浅,可以用‘鼠目寸光’来形容。这样一群人,怎么建设城市?怎么提升人类的智慧与见识?由济南看山东,由山东看中国,几乎全都如此。所以,鬼菩萨说你和唐小姐要过来的时候,我对你持有浓重的偏见,认为你跟我以前见到的济南人没什么两样……”简娜说。
我向她举杯致意:“我其实真的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简娜摇头:“不不,夏先生,你比他们高明很多。你定力深厚,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非常强大,而且胸怀宽广,毫不小气。到中国以来,我见过很多年轻人,你是最完美的。”
她热切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发自肺腑地补充:“夏先生,如果不嫌弃,我们可以做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简娜是个年轻女孩子,即使她是拥有超高智商的科学研究员,却也无法禁锢自己的情感。她向我表达这些真情实感,下一步还会做什么,猜都能猜到。
我礼貌地点头:“简娜小姐,这是我的荣幸,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简娜高兴地连连顿足:“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夏先生,谢谢。为了庆祝这一盛事,我们以咖啡代酒,干一杯!”
她身子前倾,将咖啡杯送过来。
我也递出杯子,两只杯子的杯沿相碰,发出“叮”的一声。
一瞬间,房间里的灯突然灭了。
我转头看,三台电脑仍然在工作,屏幕上右上角的计数器不断变化着。
“不是停电,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真是奇怪!”简娜懊恼地低语。
我握紧了杯子,无声地环顾黑暗。
作为高科技研究所,电力供应肯定是双备份或者三备份的,一旦出现了线路故障,备份电力就会自动开启,不可能长时间陷入黑暗。
“夏先生,不要着急,备用电力很快就会启动。”简娜又说。
我微笑着回答:“好,我知道了。”
人在黑暗之中时,目不能视物,脑子就会转得更快,想得更多。
我回想刚刚桑青红布下的诱惑之局,其计划核心就是让我慌乱中主动切断电缆,那样一来,她的灵魂就会与主机分离,近似地等于她的灵魂被释放出来,不再受“镜室”主机的控制。
桑青红的心机之深,让人防不胜防。
我能够两次面临乱局做出正确选择,是侥幸,也是天意。
也许,我更该感谢夏氏一族杰出的第六感,因为它的存在,才能让我在千万岔路之前一眼就看到了最正确的道路。
“下一次呢?还会如此幸运吗?”我默默地扪心自问。
我希望鬼菩萨也能意识到,桑青红的灵魂正在失控,必须加以多层禁锢,以免造成毁灭性的大事故。
“嗒、嗒、嗒”,我听到外面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来的只有一个人,脚上穿的是硬底的皮鞋,脚步极其沉重,才会在防火塑胶地板上产生那种干涩的声音。
我断定那不可能是唐晚,因为她的脚步声非常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那也不是鬼菩萨,他的脚步声既轻又飘忽,而且忽快忽慢,毫无规律。
门外这人的脚步声十分有规律,步伐大小、落地轻重、移动速度都高度一致,类似于部队士兵走正步那样。
“简娜,‘镜室’内部有保安值勤吗?”我问。
简娜反问:“什么?保安?没有,我们全部采用电子门禁,比人工守卫更安全。”
“那门外来的是谁?”我又问。
我以为,简娜一定跟我同时听到了脚步声。
“夏先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门外有人吗?”简娜问。
我刹那间屏住呼吸,向前探身,握住了简娜的手腕,在她耳边低语:“噤声,门外有人,不对劲!”
事情的确是不对劲,既然“镜室”内没有保安,就不会有穿着硬底皮鞋巡视的人。科学家都是衣着极简单随意的人,不会穿沉重的大皮鞋拖累自己。还有,我听到脚步声而简娜却听不到,这又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我在黑暗中苦笑:“还有多少怪事,一起来吧,一起来吧!”
脚步声停在门口,那种“嗒嗒”声暂时停歇。
可以想见,那沿着走廊过来的人下一步就是叩门或者破门而入。
叩门的,自然是朋友或同事;破门而入的,只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或者妖魔了。
简娜无声地贴近我,鼻息轻柔地喷在我耳朵上:“夏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意无意的,她的唇也贴过来,轻轻触到了我的耳廓。
“门外有人,吉凶不知。”我冷静地小声告诉她。
“没关系,指纹锁很安全,抗暴门板也极其坚固。”她说。
我们两个的身体紧贴着,她很自然地双手搂住我的脖颈,左腮贴上了我的额头。
第92章 镜室遭遇危机(2)
人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尤其是在黑暗之中,根本不知道门外站着的到底是人是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房间内能察看走廊监控吗?”我低声问。
简娜稍一沉吟,随即拉着我走向桌前。
她停掉了一台电脑的程序,轻移鼠标,打开了另外一个窗口,在无数摄像头文件中搜寻了几秒钟,点开了其中一个。
不必她解释,我已经从屏幕上看到了有着简娜姓名标示的那扇门。
“这组摄像头正对我的门口。”简娜说。
屏幕上,走廊空空如也,连个鬼影都没有。可是,我明明听见,那“嗒嗒嗒”的脚步声最后就停在了门口,到现在都没离去。
“你究竟听到了什么?”简娜问。
“一阵沉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从走廊右端过来,到门口停止。”我如实相告。
“是你的幻觉?”简娜又问。
如果走廊外空无一物,那么这也许是最说得通的解释了。另外,真正能解疑答惑的手段,就是此刻打开那扇门,看看门外究竟有什么。
我当然有那样的胆识与勇气,但却不愿意轻举妄动。
“镜室”中充满了各种陌生的机关,那些都处于我的知识范畴之外,冒然出动,只会让自己陷入混乱的泥沼。
“我开门看看?”简娜问。
我握紧她的手腕:“不慌,等电来。”
妖魔鬼怪擅于借助黑暗兴风作浪,我们必须将劣势转为优势,再谨慎出手。
“好吧,我跟你一起等。”简娜横移一步,抱紧了我的胳膊。
黑暗中,时间过得尤其缓慢,一两分钟的时间也给人度日如年的感觉。
我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既希望走廊里风平浪静,又希望刚刚听到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印证自己的猜测。
“夏先生,唐小姐是你的女朋友?”简娜喃喃地问。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是。”
“她那么漂亮,你这么有才华,你们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外人只有偷偷羡慕的份儿,都后悔认识你太晚……”简娜说。
唐晚的外貌的确漂亮,但我更看重她的内在智慧。城市中美女虽多,有头脑、智商高的却是少之又少,而唐晚无疑是万里挑一、秀外慧中的美女加才女。有这样的女朋友在身边,一定能够补足我的缺漏,使我后顾无忧。
“过奖了。”我低声回应。
“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也希望有你这样的男朋友……”简娜的话越说越直白。
她拿起我的手,用手背贴着她的腮,竟然已经热得发烫。
如果我是轻薄之徒,黑暗中很可能就会发生一些浪漫、暧昧、旖旎的故事,但我不是,我的道德底线不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暗室之内,没有人在意曾经发生过什么,敢爱敢恨、敢做敢当才是年轻一代的行事方式……夏先生,也许我们该有更深的了解,友谊才会地久天长……”她捉着我的手,由右腮下滑,落在她的脖颈之上。
我刚想抽手,电脑屏幕上已经有了新情况。
一个人急匆匆地由走廊尽头转过来,大步走向这间办公室的门口。
“唐晚,是唐晚!”我一下子叫出声。
唐晚来得正是时候,既解决了门外之困,又了却了门内之险。
“是吗?真的是唐小姐呢!”简娜一下子离开我,声音中透着十足的怅然。
“笃笃、笃笃”,唐晚在外面敲门。
我凑近屏幕,确信那是唐晚,才走过去开门。
走廊里的灯亮着,我由黑暗中向外看,眼睛不太适应,只好用手掌挡住斜上方射来的灯光。
“天石,你们果然在这里!”唐晚紧皱着眉头。
我把房门敞开,任由灯光射进房间里,以证明自己和简娜是清白的。
简娜走过来,跟我并肩而立。
“抱歉,打扰了两位聊天的雅兴,但鬼菩萨已经回来,请两位过去谈正事。”唐晚说。
简娜的两腮红得发烫,虽然衣服整齐,但已经给了唐晚足够的怀疑理由。
“好,马上走。”我立刻跨出门去。
走廊里确实没有其他人,我只能认为自己刚刚出现了幻听。
简娜揿了门边的开关,连续数次之后,房间里的灯竟然亮起来。
“关灯聊天,节约能源,两位的环保意识可真够强呢!”唐晚冷笑。
简娜低下头,我也无话可说。
“走吧,别让鬼菩萨等急了。”唐晚大步走向来路。
我跟上去,把简娜远远地拉在后面。
“在你敲门之前,我感觉门外有非同寻常的动静,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摄像头中观察,走廊里又什么都看不到。”我简短地说明情况,“之前,我和简娜去看桑青红的资料,发现她的灵魂竟然可以离开显示屏单独存在。现在,我们也许应该重新审视桑青红——”
刚刚说到这里,我发现唐晚的脸色也变了。
“那脚步声是真的,我和鬼菩萨都听到了,但追着声音过来,却什么都没看到。鬼菩萨说,‘镜室’内有些方面正在失控,所以他才联络了美国专家,请高手过来指导。关于‘棱镜分解人类灵魂’这项发明创造,仍然存在一些缺陷,其副作用极大,但在一开始却不会显现,等到问题暴露,已经覆水难收。”唐晚说。
按照世界发展的正常规律,越是尖端科技,带来的副作用就越大,这一点绝无例外。譬如,核武器是目前全球顶尖利器,由此带来的核污染、核废料却成了地球癌症,根本无法彻底消除。再譬如,有一部分美国研发的治疗癌症新药,其杀死癌细胞的疗效非常明显,带来的副作用却可以在不经意间将病人送上了另外的新病断头台。
“镜室”的科技水平全球领先,所以我断定,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同样是“全球领先”的。
“先去见鬼菩萨,听听他怎么说。”我说。
“天石——”唐晚望着我,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嫉妒,只有冷静与绝决,“事情因我而起,如果我没有未经你同意就邀约鬼菩萨到殡仪馆去,也就不会将‘镜室’与官大娘联系在一起。当下,最根本的解决方式就是毁掉一切,让一切祸端消失于萌芽状态。”
这种想法我也曾有过,尤其是在跟简娜一起离开机密放映室的时候。
“毁灭一切”是最简单、最彻底的办法,但也将无限的可能性一并掐断,无法继续追寻线索。
“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们就要撑下去。桑青红是关键人物,即使她心怀叵测,我们也要多给她一点时间,把她心底的秘密掏出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将局面简单化虽然易于操作,却是最粗暴、最无趣的做法,至少现在我不同意那么做。”我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大哥是因那群神秘人物追索“神相水镜”的下落而亡,十年来,我对于仇敌的下落一无所知,对于“神相水镜”更是毫无头绪。现在,好不容易从官大娘身上窥见线索,怎肯轻易截断?
从这种意义上说,我非常庆幸鬼菩萨与“镜室”的出现,让各种觊觎“神相水镜”的势力浮出水面。可想而知,十年之前没有获得“神相水镜”的那群神秘人也会重新出现,让我找到报仇的机会。
“天石,我知道你大哥的事,也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唐晚的口气缓和下来。
后面,简娜远远地跟着,没有赶上来的意思。
“谢谢——谢谢。”我无法说更多,但我相信,只有唐晚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
“别太好心,给别人可乘之机。”唐晚向后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其话中所指,不言自明。
关键时刻,只有两个人直面激辩,才能找到真理的方向。
我顾不上简娜,立刻回答:“那么,你同意我的想法了?”
唐晚叹了口气:“好,我暂时同意你的想法,但我们必须时刻记得提醒对方,一旦事态接近失控,就毁灭官大娘的身体,争取兵不血刃地解决这一切。”
此刻,我们已经接近第一次落脚的会议室,远远地就看到鬼菩萨在门口打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与最早见他时的冷傲判若两人。
“鬼菩萨已经着慌了!”唐晚提醒我。
“看来,‘镜室’是真的遇到麻烦了。”我慨叹一声。
作为一种相当超前的科研技术,“镜室”提出的理论骇人听闻,其采取的工作方式秘不可宣,所以当他们遇到麻烦时,其它社会力量全都束手无策,想帮忙也无从下手,只能靠这些研究者们自己解决。
在殡仪馆时,鬼菩萨踌躇满志,以为能够从官大娘身上获得巨大的突破,成就科研领域的旷世奇迹。
现在,单单是从他原地打转的速度上,我就能感受到他内心的万分焦灼。
“在高科技面前,人人都是无知的婴孩。”唐晚说,“医学如此,奇术如此,科技也是如此。我甚至在想,鬼菩萨、简娜等人在幕后权力的支持下成功地建造了‘镜室’,等于是手捧潘多拉的盒子,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世界……”
“你太悲观了。”我伸出手去捉唐晚的手腕,但她看似不经意地斜跨一步,避开了我的示好。
“科技永远都在进步,即使鬼菩萨、简娜等人不做这件事,焉知其他人不做?即使中国人不做,焉知欧美等国的科学家不做?所以,面对高科技带来的困惑,只有迎头赶上,才是人间正道。”我继续补充。
我是男人,在乱局之中一定要做唐晚的主心骨、顶梁柱,才能稳定大局,力挽狂澜。
唐晚正色回应:“天石,我相信没看错你,我在‘摸骨术’上的造诣虽浅,大方向却是不会看错的。我师门曾有古训,一万个普通人里面就可能出一名奇术高手,十万个普通人里面就有可能出一名超级奇术高手。超级高手的天赋无与伦比,而且终其一生,都会非常努力,从各个渠道学习提高,最终进入当世无双的境界。我希望你是那样的人——所以,忘掉楚楚、简娜或者其她女孩子,甚至你也可以忘掉我,全心全意地去追寻奇术的至高境界。唯有如此,你才能在强敌环伺之下生存下去。若分心,只怕死得比谁都快,不知几时就要如流星一般陨落了。”
我喜欢她给我这种忠告,当然,即使她不说,我也会牢牢守着自己的做人原则,不欺暗室,不沾桃花,踏踏实实做事,干干净净做人。
“谢谢,记下了。”我点头回应。
第93章 镜室遭遇危机(3)
“嘿,你们终于回来了,到这边,到这边!”鬼菩萨打开了会议室斜对面的那扇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脸上的表情喜忧参半,每说一句话,就抬手挠一下后脑勺,弄得头顶本就稀疏的半黑半白的头发连续飘落了十几根。
我注意到,他的胡须已经至少二十四小时没有剃过,眼袋也严重地凸显出来,眼珠上则布满了红血丝。很显然,他在二十四小时内没有休息过,以至于看起来疲倦得如一只走投无路的老刺猬。
“外国专家到了吗?”唐晚问。
鬼菩萨使劲挠着后脑勺,苦笑着摇头:“还没,还没,外国专家也是人,不是神,中途插手‘镜室’的事,只怕也会水土不服,徒劳无功。”
他向我伸出手,使劲握着我的右手,久久不肯松开。
“前辈,保重。”我礼貌地说。
“小夏,夏兄弟,我这次恐怕要辜负你的期望了,没把事办好。或者应该说,我高估了‘镜室’的力量,我们的研究虽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却出现了设计上的巨大缺陷,没有将人性考虑完整……简单说,我们的程序设计是以‘死人、死灵魂’为前提,没有将灵魂被分解之后的危险考量在内。这样一来,我们的研究所等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无法阻挡任何邪恶灵魂的反击……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我们等于是自己制造了一颗重磅*,不知何时就会被引爆,其主动权偏偏不在我们手上……”鬼菩萨的声音又低又快,句子的意思也跳跃性极大。
我屏息谛听,尽量弄懂他的言外之意。
“现在呢?‘镜室’的赞助方、管理方有什么意见?”我问。
他向室内伸出手臂:“进来再说,进来再说吧!”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那房间里竟然已经坐着十几个人,个个都头发花白,一眼望去,感觉十分怪异。
那些人围着一张圆形会议桌坐着,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
我和唐晚走进去,那些人全都垂着头看电脑,根本没人理睬我们,大家连头都不抬。
简娜赶上来,随手关门,示意我和唐晚在桌边坐下。
此刻,她脸上的红晕已经完全退去,不留一丝痕迹,视线由我脸上掠过时,也不再存有任何感情成分。
“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吗?”简娜问。
鬼菩萨环视大家,看到的只有那些人轻微谢顶的后脑勺。
“都到齐了?”他问。
简娜点头:“本所科研人员十五名,再加上夏先生、唐小姐,总共十七名。”
我观察距离最近的那个人,发现他的年龄与白发很不相称,至多不过四十岁左右,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我猜测,这群人全都是聪明绝顶的智者,因为长期用脑过度,所以头发才会提前白透了。
“各位,第一百零九次圆桌会议,除了原先的研发人员,另外加了夏天石先生和唐晚小姐参会。这次会议的主题是,要不要继续进行灵魂分解以及未来的危机应对策略。”鬼菩萨对着麦克风宣布。
十三人中,有一半合上笔记本电脑,抬头看着鬼菩萨,另外一半则充耳不闻,依旧埋首于电脑之中。
“会议分为两部分,预计共耗时四十分钟。前二十分钟,大家各抒己见,进行头脑风暴;后二十分钟,大家举手表决,要不要立刻毁灭研究对象,然后将所有已经获得的资料全盘删除。现在,头脑风暴开始,大家可以自由发言。”鬼菩萨说。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带着黑框眼镜、有着港岛影视圈大哥一样的大鼻子的男人举手发言:“我反对,我们的研究刚刚开了个头,正呈现出良好的事态发展,九层灵魂分解的解剖手术做得非常成功——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停止研究,更不要说毁灭研究对象了。我相信,随着解剖的继续深入,其灵魂将呈现出更美妙动人的解剖层面。我感觉我们就像雕琢钻石的匠人,忘我地工作,只求让一个原本普普通通的物体绽放出震惊全球的绝代风华。在这时候停下来,你们真的是疯了,根本违背了作为一个研究人员的职业操守。我们是科学家,是研究家,更是人类发展的先遣队和排头兵。如果一遇到危险就束手束脚不敢前进,那就没资格再坐在这里。我声明,只要我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停止灵魂分解的课题!”
他发言时,所有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在他脸上,但大部分人脸上都是讥讽嘲笑的表情,仿佛在看着一个大傻瓜当众出丑。
此人的发言虽然慷慨激昂,却论据不足,显得有些虚张声势。
再从其他人的表情上看,大部分人所持的想法都与此人不同,他的发言自然激发不了其他人的热情回应。
“罗拔,你的观点已经复述过很多次了,如果没有新的论点,就不必耽搁大家的时间了。”鬼菩萨不客气地说。
罗拔用力挥动着粗壮的手臂,借以加重语气:“我必须重申自己的观点,否则的话,之前几年里辛辛苦苦获得的研究成果,到这里就什么都剩不下了。我正式警告大家,提请大家注意——这是犯罪,这是对科学的不敬,这也是对大家人生价值的严重否定!”
鬼菩萨举手,向罗拔做了个“噤声、停止”的手势。
在这样的会议中,每个人只要清晰表达自己的观点就够了。相同智商的人坐在一起,谁都不可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旁人。
如果我是鬼菩萨,也会喝令罗拔闭嘴。
“其他人,如果有反对罗拔的新意见,请接着发表。”鬼菩萨说。
我意识到,同样内容的辩论会已经开过很多次,所有人都已经多次发表过自己的观点。看起来,除了罗拔之外,其他人都开始打退堂鼓了。
“还有没有人赞同罗拔?如果没有人发言,我们直接进入举手表决的阶段——”鬼菩萨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沮丧。
我理解他的心情,就像一个匠人面对一块有缺陷的巨料那样,明知道此缺陷无法弥补,但却不甘心放弃,总想冒险试上一试。同时,他又没有勇气承担由此引发的恶果。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时候,他需要有人鼎力支持他,借此来克服心理障碍,大步向前,把原先的研究继续下去。反之,如果大家都保持沉默,个个明哲保身,他也就没有信心向前走了。
我望向唐晚,她也正凝重地望着我。
我们两个此刻也代表了两大阵营的心声,我与罗拔的观点近似,而唐晚则偏向于那群沉默无语的人。
“各位——”简娜站起来,“我们不妨现在就进行第一轮表决,同意罗拔的请举手。”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罗拔就将两条粗壮的胳膊高高地向上举起。可是,其他人全都一动不动,看猴戏一样盯着罗拔。
“你们,你们……你们当初不是对我们的研究满怀信心吗?外面那女人的遗体刚刚运来的时候,汤姆森、严、苏、汉斯……你们都当众表示过,这次研究完成后,大家也许将有机会并肩站在诺贝尔物理学奖、化学奖的领奖台上,对不对?现在呢,为什么你们都沉默了?为什么?为什么?”罗拔激动地吼叫起来,一边吼,一边用手肘重重地击打桌面,砰砰声不绝于耳。
我心里有八成支持罗拔,剩余两成,则是理智地认为,当研究进入到危害所有人的生命安全时,就必须中止手上所有工作,做战略性的撤退。
在这些科学家面前,就算我举手,跟罗拔站在一起,也是杯水车薪,挽回不了局势。
“各位,既然只有罗拔先生同意继续研究,那么我们的会议结论就是,中止研究,清除资料,结束跟那姓官的女人有关联的所有项目,随后进行地毯式资料清除。”简娜大声宣布。
唐晚如释重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不仅仅是她,圆桌边大多数人听到简娜宣布结论后,都偷偷地出了一口长气。
我尚不清楚“镜室”里的“失控”到底表现在什么地方,但从这些人的态度看,那“失控”一定非常严重,大部分人都开始打退堂鼓,不肯继续冒险。
“好了,就这样吧,暂时散会。半小时后,我们依照操作规程,开始清除计划。”简娜做了会议结语。
鬼菩萨无言地瘫坐在转椅中,双手虚按在桌面上,似乎已经疲惫到极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行,不行,我还有意见要说。”坐在罗拔对面的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人举起手来。
我向他望了一眼,他穿着与别人相同的白色防辐射服,头发亦是近乎全白,五官面目则是普通之极,就算正对着他观察一天,也未必能找到可以让人深深记住的面部特征。
“灵魂解析本来就是复杂难料的,我们做到现在这一步,只不过是刚刚摸到门槛,大家所担心的最坏结果不会出现。我认为,我们还可以持续前进,至少要进入这个项目的中后期,再看情况决定要不要继续下去。迄今为止,我们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不过是一些思想上的小混乱、小干扰,我相信大家都是成年人,当然能够抗拒这些不和谐的杂波。正如罗拔所说,我们是科学家、研究者,在瓶颈面前要敢于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顶着困难前进,才能摘取最后的胜利桂冠。与罗拔一样,我坚决反对在此刻停止研究。如果大家执意要按照会议结果来执行,就请把剩余的工作资料全都交给我,我另外挑选科研机构将这项工作进行下去。当然,最终成果还是属于‘镜室’,我决不食言。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会向‘镜室’捐赠八千万美金,用于补偿各位所做的工作。”
此人的话十分在理,尤其是最后付费“买”走研究成果的那段话,相信已经很难让人拒绝。
罗拔一拍桌子,一边大笑一边叫着:“好极了好极了,就按你说的,我们把研究拿到别的地方去做,重新召集人马,一定能马到成功。”
“大家对这个提议有没有意见?”鬼菩萨问。
其他人保持沉默,其中一人已经取出微型计算器,在计算自己能从八千万美金中分到多少。
我有些失望,因为贪财的科学家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一旦被钱拖累,这些人就会变成金钱的奴隶,失去了自我。
“好,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就是默认这个结果了。现在我宣布,项目在‘镜室’真正中止,改由罗拔负责收尾工作。”鬼菩萨宣布了最终结果。
罗拔推开椅子,霍地起身,绕过桌子,使劲握住那男人的双手,久久不肯松开。
那男人附在罗拔耳边说了几句话,两人就站起来向外走去。
鬼菩萨满面颓然,右手用力捂着心口,显然心中极为难受。
唐晚走过来,俯身问我:“天石,你觉得这结果怎样?”
我苦笑着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至少研究还在进行,不必担心以前的努力前功尽弃。希望罗拔和那位老兄能够成功。”
简娜合上面前的文件夹,向鬼菩萨那边探过身去,低声问:“会议结束,还有其它吩咐吗?”
鬼菩萨摇头:“没有了,罗拔献身科学研究的热情让人钦佩。事到如今,我只能祝福他了。”
唐晚插言:“简娜小姐,另外那人提出的方案真的是两全齐美之策,请问他叫什么名字?”
简娜淡然回答:“他叫——”
蓦地,她脸色一变,腾地站起来,双手向桌边剩余的人点指着:“你们都在这里……刚刚那个人是谁?刚刚陪罗拔走出去的是谁?”
她的举动如此古怪,在场的人都被她问得一愣。
“你们说,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根本不属于这里!你们听懂了吗?那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混进来的奸细——”简娜尖声叫着,“那个人是我们这里多出来的,根本不应该坐在这里!”
我和唐晚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立刻起身,拉开会议室的门,闪身追了出去。
“多了一个——”唐晚低声锐叫,“大麻烦来了!”
第94章 勾魂夺魄白玉床(1)
大家沉浸在沮丧与慌乱之中,所以那“多出来”的一个人才能趁乱得手,混淆视听之后,从容地拉着罗拔走出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高手!”这是我对那个人下的结论。
有胆量、有计谋、有眼力、有想法,才能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骗过所有人。
所以说,唐晚将对方视为“大麻烦”也并非夸大其词。
走廊里静悄悄的,罗拔与那人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他来,一定瞄准核心机密。”我向斜对面墙上的研究所结构图一指。
地图显示,“镜室”地下共有七层,我们所在的是地下三层。
“他们一定是向下去了。”唐晚低语。
在我们身后,门内诸人仍旧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没有人能站出来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走吧,步行梯。”我拉起唐晚的手,向走廊右侧出口疾走。
这一次,唐晚没有拒绝我,而是任由我拉着前行。
步行梯的入口是两扇对开的地簧门,在进门之前,我迅速伏地谛听,立刻就听到了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们向下走了。”我迅速起身,推开地簧门,急速向下。
既然“镜室”内没有安保人员,那么,与其等那群研究员、科学家赶过来助阵,还不如我和唐晚单独行动,最起码少一些累赘。
这种情况下,我为自己缺乏武功、格斗技术而汗颜。如果能精通搏击之术、冷兵器、枪械运用的话,最起码可以面对数名敌人时轻松应付,不必假手旁人。
“鬼菩萨说过,地下七层是‘镜室’机密要地,只有经过特许的研究人员才能进入。现在看来,罗拔应该有资格到那里去。我猜,官大娘的遗体也可能在那里……那闯入者的目标也在那里。这一次,大家算是狭路相逢了!”
唐晚有些气喘,但脚步轻快,一步不落地跟我并肩前进。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说。
眼下,我们并不清楚那闯入者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来头。能够深入“镜室”之内成功地浑水摸鱼,很可能他对这里的一切也非常了解,甚至“镜室”里暗藏着他的内鬼也未可知。
很快,我们连下四层,到达了一扇厚重的不锈钢大门前。
门已经半开,罗拔的声音正从门里传来:“这一次,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研究,不单单是这姓官的女人,还有另外几个研究对象,脑子里全都贮存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智慧财富。哈哈哈哈,我得感谢你,在关键时刻挥棒击出全垒打,趁所有人晕头转向之时,一下子达成了我们的心愿。现在,我们可以把‘镜室’的核心资料全都搬到长崎研究所去,在那里展开新一轮攻坚战,直到完成全球瞩目的科研项目。对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那里的研究所一定要获得政府的财权无限支持,不得以任何理由撤资,直到我死,这份合约才能解除……”
既然他提到“长崎”,我可以断定,这个多出来的瞒天过海者一定是日本人。
那样的话,此人绝对是有备而来,目标直指官大娘脑中的幻戏师桑青红。
一时之间,很多线索涌上我的脑海,而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了桑青红。
“罗拔先生,我承诺过的事都是板上钉钉的,政府无限财权支持更不是问题。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必须正式回答我,桑青红已经获知了‘神相水镜’的秘密,对吗?”那人的声音传来。
我的心猛地一紧,屏住呼吸,等待罗拔的答案。
“我跟你说过,‘神相水镜’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桑青红以为她知道‘神相水镜’是什么,但她想的、说的未必就是对的,所以我无法保证能向你提供正确信息,而是只能保证你会得到桑青红的全部资料,绝对不会落下一个字。”罗拔回答。
那人松了口气:“有你这个保证,我也就可以回去覆命了。事不宜迟,你带上关键资料盘,我们抓紧时间离开这鬼地方,接应的车子就停在东面的闵子骞路上。”
从这里到闵子骞路只有四百米左右,如果他俩得手后撤离,大概只需十分钟就能乘车离去。这么短的时间里,鬼菩萨等人根本来不及召集人手,只能任由他们逃之夭夭,携“镜室”最高机密远遁。
“稍等,稍等。”唐晚在我掌心连划了两遍,随即反手拉着我后退,直到远离那扇大门。
“天石,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她伏低身子,声音也压到最低。
我紧盯住大门,脑中思索罗拔和那人接下来要做的事。
骗术能够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他俩一定明白,很快鬼菩萨等人就会追过来。所以,他们不会在里面耽搁太久,也许是五分钟,至多不过十分钟,他们就会夺门而走。
“天石,听我说,‘镜室’不是一个普通的民用研究所,简娜说过,研究所的幕后支持者来头很大。我想,某个项目预备中止的话,不可能草率决定,而是一件极为严肃的事,需要反复地斟酌论证。刚刚的讨论会如同儿戏一般,你不觉得吗?还有,我们下来这么久了,鬼菩萨、简娜等人为什么还没出现?现在,我们必须退避三舍,先置身事外,观察清楚局势再说。”又一次,唐晚眉头深锁,眼中也充满了困惑。
“无论如何,他们两个要带走‘镜室’机密是真的。”我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不管这出戏是谁导演出来的,我们都不能置身事外,因为那样官大娘脑中的资料就会被堂而皇之地‘被丢失’,我们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我们做旁观者,洞若观火,毫厘不落,看清楚到底鬼菩萨在做什么戏……对了,你留在这里策应,我进去探听情况!”
如果谋求安全,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即可,但为了能够进一步掌握主动权,我就要多想一些,多做一些。
试想一下,平时地下七层或者地下三层再往下的区域是禁止陌生人踏入的。若是没有今天的突然变化,我和唐晚也没机会到这里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时候,我必须赌一把,直接进入“镜室”的核心,免得浪费了这个大好机会。
“不,你不能进去,怕是有危险——”唐晚立刻阻止。不过,我说话之时,已经挣脱了她的手,此时身子一闪,便猫着腰沿走廊飞奔向大门,她根本来不及阻挡。
“小心,小心!”她只好在背后低声叮嘱。
进入大门时,我听见了门内有无数巨大的换气扇工作时发出的“嗡嗡”声,同时鼻子里也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那应该是福尔马林、防腐剂、着色剂、表面活性剂、竹炭除味剂、鲜血、旧血混合在一起产生的“大杂烩”味道,虽然不是十分刺鼻,但闻起来总是令人不太舒服。
门内空间极大,各种操作台、办公桌、显示屏摆放得整整齐齐。
我快速向前闪入,伏身于办公桌的阴影里。
很快,我又听到了罗拔的声音:“食野老弟,我虽然不知道你接受的是什么命令,但你们的讯息实在是谬误太深。你以为桑青红就是最重要的了吗?告诉你,大错特错了,我们这里还有一个比桑青红更神秘的角色,也是你们日本人,而且是一个知道很多上层机密的大人物。可惜的是,我们的棱镜分析系统对他无计可施,负责编程的同事正在加班赶工,要针对那个人做出一套新的思维甄别程序。他的存在历史特别悠久,到时候一定能发现很多有趣的事。”
那人回应:“那角色在哪里?何不将其资料一起带走?”
罗拔大笑:“我们现在并未确切地掌握他,只能感知到他的存在。等以后吧,我们合作完桑青红的事,还有大把的机会。”
“那好,可以走了吗?”那人问。
罗拔回答:“已经好了,我们走。”
从声音判断,两个人在我的右前方二十步外对话,我即使只弄出些轻微动静来,就有可能马上暴露。
我从办公桌侧面的挡板下探出头去,遥遥看见罗拔左手拎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形文件箱、右手提着一只白色的中型旅行包,蹒跚地向大门这边走。另外那人却是东张西望,似乎并不满足。
经过了这一段奔走之后,那人脸上的皮肤明显地浮肿起来,右侧额头则出现了皮肤与肌肉小范围分离的古怪现象。
“他戴着人皮面具……人皮面具?戏服男人?桑青红的发源之地?草庐内的三人会议?”我的思维持续跳跃着。
在当今的和谐、和平环境下,人皮面具这种东西已不多见,只有那些需要刻意隐瞒身份的人,才会偶尔用到。
“走啊,食野!”罗拔回头叫,“等他们醒悟过来,咱们就走不了了!”
“我们把这里炸掉,让中国人的灵魂分离技术回到空白状态——电力总开关在在哪里?”那个被称作“食野”的人恶狠狠地叫起来。
“你疯了吗?我们是在地下七层,爆炸一起,大家根本来不及逃出去,全都被埋葬在废墟里。走吧走吧,别节外生枝了,我们是科学家,不是破坏家。”罗拔站定,放下旅行包,拼命向食野挥手。
第95章 勾魂夺魄白玉床(2)
我在这个大厅里并没发现官大娘的身体,一眼望去,大厅内的情况一览无遗,除了刚刚提到过的电脑桌、操作台、显示屏之外,再也没有可以贮藏人体的地方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难道……还有其它隐蔽场所?至少应该有鬼菩萨说过的棱镜分析仪器之类吧?”我猛然醒悟,张贴在走廊里的结构图只标明了该让参观者看到的内容,“镜室”的真实结构根本不会出现在那张图上。图中标明“镜室”地下共有七层,但实际上应该是十层、二十层也未可知。
现代化的建筑技术无所不能,只要有足够的财力支持,即使深入地下数百米,仍然可以凿穴、造屋、通风、供电,与平地上的建筑物没有任何差别,只是隐蔽性更高。
“罗拔,带我去电力总开关!”食野向怀中一摸,掏出了一只口杯大小的黑色物体。
“那是什么?你疯了吗?”罗拔焦急地吼叫起来。
“一颗断送中国人高科研梦想的塑胶*——它的威力,足足能把半个济南城掀翻过来。”食野狞笑着,一把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他的五官有着明显的日本人特征,眼睛极小,牙齿暴凸,如同发了疯的野兽一般。
“不可能,你这疯子!我不管你了,大家分头走吧!”罗拔按捺不住火气,拎起旅行包,继续奔向门口。
“嗒、嗒、嗒”,那种古怪又熟悉的声音蓦地从我的侧面传来。
我立刻伏低身子,缩进办公桌下的空间里。
那声音径直向前,走向大厅的中央。
“罗拔,你不能走,带我去——”食野又叫。
“停、停、停下!”罗拔大叫,“你这疯子,闭嘴,给我闭嘴!那厉害的角色出现了,就在这里,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我现在想通了,那发出沉重脚步声的“人”就是罗拔说的“镜室”中比桑青红更重要的角色。只不过,连罗拔等人也没有完全弄明白这个“人”的存在状态,所以,这个“人”自始至终就不在“镜室”的掌控之下。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我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你就藏在那张东海白玉床里,别装神弄鬼吓唬人,我们都不吃这一套……有本事就现出原形来吧,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这里是‘镜室’,专门控制天下各种孤魂野鬼,不怕你故弄玄虚……来呀,来呀,现出原形来抓我呀?”罗拔语无伦次地叫着。
我再次探出头,看见罗拔面向大门的方向,双手中的文件箱和旅行包都已经丢下,紧紧地攥着拳头,向面前的空气挥舞着。
那个“人”是没有形体的,之前在简娜的办公室里,摄像头什么都没拍到。
他每次出现,只有那种沉闷而恐怖的“嗒、嗒、嗒”的脚步声。
现在,脚步声消失了,我可以判断,他已经停在罗拔的面前,而罗拔也肯定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对着空气挥拳。
“罗拔,你做什么?”食野赶上来,一把抓住罗拔的左肩。
“别碰我,你不是想要那厉害角色的资料吗?他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我们确信他曾经藏在一张东海白玉床里,所以给他起了个好名字叫‘床神’,哈哈哈哈……”极度紧张之下,罗拔一边暴怒地挥拳,一边哈哈大笑。
“东海缺少白玉床”那两句话来自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连东海龙王都来向金陵王家借用白玉床,足以表明王家的富足奢华已经到了凡间独步、超越仙界的地步。
罗拔的意思应该是说,那个“人”的灵魂是藏在一张床里的,无意中被“镜室”释放了出来。
“这里没有其他人,快带我去电力总开关!”食野恼怒地捋住罗拔的左腕,狠狠地拖拽了一下。
罗拔打了个趔趄,站立不稳,一下子仰面跌倒。
进入大门之前,步行梯已经到了尽头,不能继续下行。
那么,我判断继续深入地下的阶梯或电梯就在这大厅里。
当我探出身子,向大厅的远端逡巡时,很快在右前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扇虚掩着的暗门,想必刚刚罗拔就是从那里拿了资料逃出来的。
“那厉害的角色就在这里,傻瓜,你看不到,至少应该能听到他的脚步声!”罗拔与食野扭打在一起,口中粗言秽语不绝。
我观察地形之后,矮着身子在办公桌后穿行,两分钟后就到达了那个暗门旁边,倏地闪身进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暗门内的空间并不大,大概只有四步见方。
一张狭窄的单人床贴着左侧墙边放着,一个长宽不过一尺的超小型写字桌放在右侧墙角,桌前还放着一个极小的铁脚凳,凳面的面积大概只能放得下成年人的半个屁股。
这里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值班人员的房间,因为这里除了供人睡觉外,再也无法进行其它日常活动了。尤其是房间的高度竟然不足两米,我的头发已经触到了房顶,一走进来就感觉无比压抑,恨不得马上退出去。
我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度仔细地环顾室内。
床的对面,也就是写字桌的斜上方贴着一张泛黄的图片,约有杂志封面那么大。
我俯身细看,原来那是一张长时间在水中浸泡过的地图,而且是日文版世界地图。当我仔细辨别地图上的标识时,很快发现,这地图绘制于二战期间,很多国家的边界都与现代世界地图不符,而中国大陆也被明显地标注为“中华民国”。
地图上最明显的符号当属于一条条弧形箭头,全部由日本本土射出,指向中国大陆的东北、华北、华东、华南。其中几条箭头极长,最下面一条绕过了东南亚、马六甲海峡,由印度境内穿过,直指中国的西南边疆;最上面一条则是由中国的东北三省向西,穿过蒙古国境,由天山山脉、昆仑山山脉的远端折转,再度指向中国西北边疆。
在这些箭头的包围下,中国大陆如同穿在叉子上的烤鸡,四面受制,动弹不得。
我记得从前阅读二战历史时,也看到过类似的地图。
这种地图昭示了日本人妄图吞并中国大陆的狼子野心,小规模的入侵战斗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大规模的占领、永久将大陆变成大和民族的殖民地,才是日本军国主义者的终极目标。
放到现在,该地图已经成了史学家的笑柄,更是中国成语“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真实演绎。
我不明白,“镜室”的机密重地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狭小房间、小床、小桌、小凳和过了期的日本世界地图?
无论从哪种角度考虑,这地图也应该出现在济南的抗日纪念博物馆中才对。
在这个小房间里,我还闻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味道,那是金属、海藻、海水混合在一起后又经过长年累月的发酵形成的霉味,通常只能在废弃轮船的船舱底层才能闻到。
“这里——”我皱着眉摇头,根本无法解释。
“嗒、嗒、嗒”,那脚步声又来了,从我身后直行过来。
我侧身闪避,躲在墙角。
那脚步声停在门口,顿了顿,竟然进了小屋。
我从声音判断,那个“人”已经走到了床前。他每走一步发出的“嗒”声,都能让我感觉到他的双脚位置,甚至怀疑自己只要向前一步,就要跟这个看不见的“人”撞个满怀。
脚步声消失了,我睁大眼睛看着小床的床沿。
感觉中,那人已经站在(或是坐在)床边。按照常理,他接下来肯定是面向写字桌和地图,然后百分之百就能看到我。
我想夺门而出,却不愿前功尽弃,至少要等罗拔和食野离开后,查找大厅里其它的暗门。
忽然,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口哨声,而那声音的来处就在小床床沿的正中,发声高度比床面高出两尺,正好是一个成年男人采取坐姿时的口唇位置。
“那个‘人’在吹口哨?”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当我听到那口哨的旋律是二战时的《日本海军进行曲》之时,后背上唰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第一,现代人很少演奏或者去听这首侵略者曲子,其旋律也并不优美,没有任何传唱的价值;
第二,口哨一般是用来吹奏欢快的曲子,具有强烈的抒情意味,极少用在这些政治歌曲上;
第三,这里是济南,是一个全中国大陆抗日情绪最强烈的地方,任何人吹这样的曲子都会引起公愤,轻则被人白眼鄙视,重则遭到群众的老拳暴击。
综上三点,我判断这个“人”是日本人,而罗拔之前说过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
“你是什么人?”我压低声音质问,同时后背贴紧墙壁,蓄力前扑。
口哨声停了,但我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哪怕是一声咳嗽、一次叹息。
“你是日本人?日本人的……孤魂野鬼?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你……”我无法再问下去,因为已经问的这些问题没有任何逻辑性,而且我的思维也发生了严重混乱。
第96章 勾魂夺魄白玉床(3)
停顿了大概三十秒钟后,那口哨声又响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无法跟那个“人”沟通,目光再扫到那张地图时,心中一动,横跨一步,俯身去揭地图。
地图是室内唯一的资料文件,把它带出去,跟二战史料对比,也许就能推测这小房子存在的意义。
地图是用胶水粘结在墙壁上的,当初贴得十分平整,虽然经过浸泡,却仍然难以将边角揭起。
我用指甲去抠地图一角时,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地图既然是牢牢地粘在墙上,又怎么会被水长期浸泡?除非……除非是这房间里曾经灌满了水,而且长期不退,才造成了这种奇怪的状况。难道说,‘镜室’的地下建筑部分曾经遭过水淹?那样一来,所有的科学仪器岂不全都废了?”
那个“人”一直没有发出新的动静,虽然我感觉到他有可能坐在床沿上“瞪”着我,却也管不了那么多,先把地图揭下来再说。
呼的一声,小房间内刮起了一阵旋风,由我足下一直转至了头顶,吹得我睁不开眼。
我只有收手,先护住双眼。
那旋风中似乎藏着一条人影,随着我团团乱转,但我努力睁开眼搜寻,却有什么都看不见。
“喂,这地图是你的?你不愿有人拿走它?”我向着空气低喝。
如刚才一样,我问的话得不到任何回应,这房间内只有满满的空气。
门外有人影一闪,唐晚倏地进来,与我并肩站在一起。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不应该是另一间密室吗?怎么会这么小?还有一股怪味?”唐晚一连四问,但我一个都回答不出。
她看到那地图之后,立刻俯身,随口读出了上面的日文地名。
“这是张老地图,绘制于1915年,也就是中华民国成立后的第四年。日本人对于中国大陆的觊觎由来已久,那时候就已经制定了四面进攻的战斗计划。可惜啊可惜,中**阀忙于内讧、内战,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们的亚洲东邻竟然是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这张地图放到现在看,还是令中国人不寒而栗。”唐晚说。
“这房间里不止我们两人,还有一位不速之客——”我向小床上一指,随即更正自己的说法,“也许他才是主人,而我们是不速之客。”
那个“人”是日本人,房间里贴着日本地图,则他极有可能就“住”在这狭小的斗室之中。
唐晚向那小床一望,忽然失声低呼:“这张床……是白玉制成的!”
我进来后,只注意到那地图,却没有检查那小床,并不清楚它的材质。
唐晚再次俯身,手掌在床沿上一拂,极其肯定地补充:“这是一张产自东海的白玉床,此前日本、韩国、朝鲜都曾有为帝王‘白玉制床’的先例,白玉质寒,人睡在上面能够去心火、解燥热,是狂躁症患者的治病良方。怪了,‘镜室’收藏这样一张白玉床在这里是何用意?”
我明白了,罗拔说过,那灵魂是藏在白玉床之中的,所以这个小房间就是那个“人”的栖息之所。
“我们走,别打扰他了。”我说。
唐晚不解,弯腰向那小床坐下去。
我来不及阻止她,或者根本潜意识中认为这床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坐一下又不会弄坏。
现在,我只惋惜不能将那地图揭下来带走。
幸好我口袋里带着手机,马上掏出来,对着那地图连拍了四五张。
手机摄像头的分辨率很高,已经达到千万像素以上,只要将图片冲印出来,按图索骥,一定能找到那个“人”的身份线索。
“走吧,我们去找找别的密室,很有可能发现通往更深层的阶梯……”我收起手机,低声招呼唐晚。
不知为什么,唐晚一声不响,只是垂着头坐在床沿上。
“唐晚,走吧。”我第二次招呼,转身看着她,突然觉得情况不对。
我一步到了唐晚面前,轻轻蹲身,双手按住她的肩膀。
唐晚的脸色很正常,表情也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双眼中失去了原先的神采,变得极其空洞。
我伸出右手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唐晚的眼睛一眨不眨,完全意识不到我的存在。
“唐晚,唐晚?”我连叫两声,再次伸手到她的人中位置,仔细地探她的鼻息。
幸好,她的呼吸仍然正常。
我小心地将双臂伸入她的腋下,慢慢地将她搀扶起来。
她的全身变得极为僵硬,如木偶一般任我摆布。
我的心猛地一沉,情知不妙,而且料到唐晚的异样一定是跟这白玉床有关。
“前辈,我朋友无意冒犯,如果有失礼之处,请千万见谅。方便的话,请不要伤害我朋友,有什么祸事,我自己一人承担。”我向着床沿的中央拱手,寄希望于那个“人”仍在,可以帮助唐晚恢复正常。
我得不到任何回应,身边只剩一个瞬间失去灵魂的唐晚。
冷汗从我额头上渗出来,汇聚成豆粒大的汗珠,一颗颗坠落在地上,不断发出“啪嗒”声。
斗室中的空气变得僵硬而绝望,我无法猜测唐晚遭遇了什么,只在心底后悔自己不该突入地下第七层,将事态引入了后悔莫及的死胡同。
“唐晚,醒醒,醒醒……”我一边呼唤唐晚,一边用拇指指甲用力掐她的人中。可是,这种方法没有丝毫效果,她一直都处于双眼大睁的无意识状态。
“前辈,请放过我朋友,就当我们从未来过,这里的事也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提及。”我向着小床鞠躬。
如果是在平时,要我向一个日本人鞠躬祈求是万万不可能的。或者说,如果遭遇不幸的是我,我宁愿死,也不会对日本人低声下气。
现在,为了唐晚,我什么都愿意做。
大约十分钟后,我意识到唐晚短时间内不可能复原,只好搀扶着她走出斗室。
罗拔和食野已经离去了,我希望罗拔已经说服了食野,没有发疯似地将那颗*留在“镜室”的电力核心部位。
大门外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鬼菩萨等人到了。
“夏先生,你没事吧?我从监控中看到你们冲下来,真是担心极了!”第一个赶到我身边的是简娜,满脸都是关切之情。
我颓然地摇头,扶着唐晚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罗拔呢?那个混进‘镜室’的不法之徒呢?你们没拦下他们吗?真他妈的把我气疯了,我们所有人都在场,眼睁睁给人家骗了,真是丢人,真是丢人!”鬼菩萨气急败坏地哇哇乱叫。
他没有注意到唐晚的异样,直到简娜提醒:“教授,你快看看唐小姐,她有点不对劲?”
鬼菩萨低头,视线在唐晚脸上一扫,马上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去探唐晚的鼻息,接着又探她颈侧的脉搏。
“她进了那密室?”鬼菩萨厉声问。
我无力地点点头。
“那密室是紧锁着的,她怎么能闯进去?”鬼菩萨又问。
我向那密室一指:“门开着,我先进去,她又进去。起先大家都没事,但她在那小床上只坐了不到一分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鬼菩萨顿足:“完了,完了,她坐过‘勾魂夺魄白玉床’,魂魄已经被勾走了,这可怎生了得?”
简娜也叫起来:“夏先生,那密室是进不得的,那床更坐不得。你们……你们怎么会误打误撞到了那里去?迄今为止,那床已经勾了近百人的魂魄,没有一个能够复原。这下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我的脑子变得木涨涨的,思维紊乱到极点,只听其他的研究员也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指责我和唐晚的不是,说我们是咎由自取。
“罗拔呢?那个神秘人呢?他们拿走了‘镜室’的全部资料,却没把钱留下来。现在怎么办?我们应得的报酬呢?谁给我们钱?谁付我们那一大笔补偿费……”有人尖声咒骂,为煮熟的鸭子又飞了而喋喋不休。
“简娜小姐,这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大家在‘镜室’里辛辛苦苦工作,为的就是研究取得成果后的大笔奖金、可观分红。现在,研究资料没了,可我们的钱你得照付。去跟投资人打电话,让他们先把钱打到我们账户里。否则的话,我们这就把‘镜室’拆了,各自散伙……”有人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刻拿到现金,然后远走高飞。
我已经没有闲工夫指斥这群人愚蠢可笑,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响着:“我害了唐晚,我害了唐晚,我害了唐晚……”
“够了够了,大家别吵吵,钱当然少不了你们的,但现在我得向上面打报告,汇报我们的损失。具体什么时间能拿到钱,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你们放心,天塌下来,有我这张老脸顶着,不会少了大家一分钱……”鬼菩萨吼了两声,但他的声音随即被其他人的嚷嚷声淹没了。
“镜室”距离济南市中心医院不远,离山大的医学研究院更近,但我并不认为那些庸医能治得了唐晚的“怪病”。
鬼菩萨明确说了,那张小床叫“勾魂夺魄白玉床”,只要挨上,魂魄就会被勾走。要想还魂,只有官大娘那种人才能帮上忙。
现在,与其求医,比如求助于“走无常者”。
“夏先生,这里太乱,不如我们先搀扶唐小姐回办公室去休息,也许一觉醒来,她的精神就恢复了。”简娜附在我耳边低语。
我摇摇头:“不必了,她的魂魄被那小床勾走,身体不能远离,否则的话,魂魄想回来也找不到家了。我已经打定主意,她的魂魄一日不回来,我就长住在这里,陪她一起等。”
按照民间说法,人在受到严重的意外惊吓时,魂魄就会瞬间出窍,暂离身体。
“走无常者”在那种时刻能够看到灵魂瘫坐地上,只要及时地双手捧起灵魂,将其“扶”到人的身上,灵魂就能自动归位,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相反,如果掉魂的人急匆匆离开,根本不顾及瘫软在地上的灵魂,时间一长,再回来“叫魂”就变得相当麻烦了。
我希望唐晚只是暂时丢失了魂魄,只要给她一点时间,魂魄自然就会回来。
“那是不可能的,夏先生,至今都没有灵魂回来的先例。要知道,那张白玉床在制作过程中加入了苗疆的巫蛊诅咒之术,相当歹毒,只要被它勾走灵魂,就等于是——”简娜苦笑,没再说下去。
我不想再说话,疲倦地摇头,示意简娜不必再劝。
“小夏,你别固执了,事情已经发生,就算你当场自杀都没用。理智一点,清醒一点,也看开一点,谁也不想发生这种怪事,但它既然发生了,就得正确面对。我看这样,你先上去休息,这里的事我来处理,好不好?”鬼菩萨再次好言劝慰。
我握着唐晚的手,简直不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只盼这只是一个噩梦。梦一醒,所有厄运就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放手吧夏先生。”简娜握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直了,再将唐晚的手腕由我掌中拿开。
我有些茫然,官大娘已经去世,全济南市的“走无常者”虽多,能比得上她的却是极少。
“也许,我在各大电视台、电台打打广告,广招有本事的‘走无常者’,就能够合力将唐晚的魂魄找回来?再或者,我抱着唐晚走,命令其他人将那小床抬出来跟着我,大家一起到地面上去?无论如何,唐晚和床是不能分开的,因为她的灵魂就在那张床上……”
我正胡思乱想,一个温柔而淡定的女声响了:“大家都不要吵了,听我说。”
那声音极陌生,而且研究员们讨论得正欢,如同十二只兴奋的野鸭子一样,呱呱呱呱叫个不休。
啪的一声,有人打了个响指,声音又尖又脆。
我立刻意识到,叫得最响的那个声音随着响指声刹那间消失了。
第二声、第三声响指次第响过,又有两个声音停止了。
有了这种前车之鉴,其他人赶紧闭嘴,生怕自己也遭牵连。
我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烟灰色卡其风衣的美丽女子正穿过人群向我走来。
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半随风飘飞,一半垂在胸前。当她大步前行时,富有弹性的油亮长发随着身体的摆动而泛着细碎的银光,仿佛一条条细到极致的黑银链子,令人眼花缭乱。
在她身后,三名研究员还保持着挥臂疾呼的姿势,但却已经变成了泥塑木雕,无法再动一动、再喊一声。
这女子的双手高举过肩,拇指、食指、中指仍然搭在一起,随时都能弹出响指。
所过之处,所有研究员都噤若寒蝉,几名尤其胆小的则悄悄向后挪步,生怕被那女子的响指“定住”。
那女子一直走到我身前五步之外,才款款停住,用那双深邃如无底寒潭的眸子注视着我。
“我是曲龄,来自美国,专长是镜像空间系统研究。这次是为了化解‘镜室’危机而来,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她没有向我伸手,但在我的感觉中,她已经握住了我的手,并且轻轻地连摇了三次。
“幸会。”我努力撑住,不失礼貌地回应。
“幸会幸会,别担心你的朋友,给我一点点时间,一切都会无碍。”她说。
“曲龄小姐,我是——”鬼菩萨急急地开口。
冷不防,曲龄旋身挥臂,在鬼菩萨脸前啪地打了一声响指。
鬼菩萨的声音瞬间被切断,整个人都木立当场,一动不动。
“我说话的时候,别人尽量不要插嘴,那会显得非常没有修养。”曲龄温和地微笑起来。
简娜扶着鬼菩萨,满脸又惊又惧,但却不敢发作。
曲龄极有礼貌地向我躬身,不急不缓地说:“夏先生,我是‘镜室’请来的,专门解决科研过程中的疑难杂症。到济南之前,我始终觉得工作是第一位的,有些难题必须解决。可是,到了这里,遇到夏先生,我才恍然觉得,能够在济南这小地方见到如夏先生一样的超级智者,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我不明白对方的来意,只好简短地回答:“欢迎曲小姐光临济南,如果有办法能救我朋友,那我夏天石感激不尽。”
曲龄一笑,指向那斗室的门口:“解铃还须系铃人,问题出在那床上,自然要从床上找答案。现在,随我进来,我领你看一些有趣的东西。至于其他人,该散就散了吧!”
她“啪啪啪啪”连击了四次掌,每一次的力度大小、声音高低都各不相同。
随着击掌声,最先被“定住”的三人和鬼菩萨立刻恢复了自由,变得能“动”能“说”起来。
第97章 来自深海潜艇的斗室(1)
密室的门仍然开着,所有研究员似乎对它都非常忌惮,不敢轻易靠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走吧,请跟我来。”曲龄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向简娜望了一眼,她默默地低下头,无法给我任何提示。
当我的视线转向鬼菩萨时,他不置可否地苦笑着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只是旁观者。在曲龄面前,所有人都俯首臣服,不能抬头仰视。
这也代表了“镜室”与“51地区”之间的巨大差距。
在高科技领域,高手通杀,低人一等的则没有任何发言权。
“你们都散开吧,我跟夏先生有私人话要聊。”曲龄挥挥手,大声吩咐。
鬼菩萨为首,所有人无声地跟随,快步地由那扇不锈钢大门退了出去。
“不要担心——夏先生是不是怀疑,叛逃者已经在‘镜室’的要害部位安装了*?放心吧,那件事已经得到妥善解决,不会危及‘镜室’安全。夏先生作为我们的贵宾,安全绝对有保障。”曲龄笑着解释。
她的笑容甜美中带着狂野,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幽幽地泛着冷冽的白光,与我之前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大不一样。
“我只关心唐晚。”我直截了当地说。
“那就更不是问题了,我保证,明天一早醒来时,唐小姐的身体已经康复,不留任何后遗症。”曲龄大笑。
我凝视着她的脸,心里计算着她的保证到底可不可靠。
“我从51地区来,之前见过无数次相同的案例,毫无例外的,所有问题都得到妥善解决。我保证,你放心,怎么样?”曲龄看透了我的担心,再次重复自己的话。
我放开了唐晚的手,让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现在,她的眼中没有一丝光彩,曾经灵性十足、晶莹清澈的眸子变成了干涸的泉眼,空有其表,没有神韵。
老济南人一向都相信灵魂的存在,一个失去灵魂的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比死了更可怕。所以,官大娘那种“走无常者”一直都是老百姓的救星,唯有她们才能将迷失的灵魂重新找回来。
现如今,我只能相信曲龄,把唐晚的未来交到她手上。
“走吧。”曲龄向密室走去。
我在唐晚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跟着曲龄进去。
曲龄比我略矮,身高接近一百七十厘米。我们两个并肩站在斗室之内,房间里立刻变得满满当当的。
这种情况下,不知情者最可能采取的行动就是在小床上落座,而那样做的后果,也许就变成第二个唐晚。
曲龄反手关门,斗室中显得更为狭窄,而且有些气闷。
“我在‘镜室’报送的资料上已经无数次审视过这里,但再多文字和视频资料,都不如身临其境来得更真实可信。最起码,这里的味道是无法通过资料获得的——”曲龄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感叹,“人类的味觉真的很奇怪,这味道让我的好奇心又一次被提起来。啊,好久没有这种令人兴奋的感觉了,上一次让自己有好奇心,好像还是在几年之前的百慕大鲛人抢劫中国商船的大事件中。作为一名以探索奇术奥妙为毕生之志的人来说,再也没有比发现崭新的诡异事件让人兴奋的了——咦,夏先生,你似乎对这个小小的房间并不感兴趣?”
我无法跟随曲龄的思路,因为脑海中始终浮现着唐晚那双失神的眸子。
“夏先生,你敢坐吗?”曲龄向那张床一指。
我摇摇头:“在这张床的性质没有确定之前,我不想冒险。我朋友唐晚已经中招,用自己的生命向我发出警告,所以我必须提高警惕。”
现在,我不确定那个“人”是否还在,也不知道唐晚的“失魂”跟那个“人”有没有关系。
总之,一步踏错,步步失策。我也许不该强自出头,由那会议室里追着罗拔和伪装者食野出来。
这一次最大的失误就在于轻敌,尤其是在“镜室”这种超级神秘之地。
“夏先生很直率,所以我也不兜圈子。这张床颇有来历,取材于日本富士山著名的忍者修行圣地‘天坑’,是世间顶级品质的白玉。幕府时代结束后,幸存的忍者联盟几大头目都隐居于富士山,企图站稳脚跟后,重新出山,争霸日本。他们向皇室进贡白玉床示好,也是为了乞求皇室网开一面,给他们一个生存之地。结果,如他们所愿,忍者与皇室达成了暂时的和平协议,两下里井水不犯河水。白玉床具有任何木床所不能及的镇静、安神功效,成为皇室珍宝。于是,大人物无论去哪里,都派人抬着白玉床随行……”
经她提醒,我记起曾在二战野史中看到过同样的文字介绍,文中还特别提及,皇室数次派人进入富士山“天坑”,试图开采大型玉石,再造数张白玉床。但是,无论工匠们怎么努力,开采出的玉石全都残缺不全,连一张餐桌都雕不出来,更不要说是一张床了。所以,整个日本乃至亚洲,就只有这么一张白玉床。
物以稀为贵,白玉床的功效越传越是神奇,连盟军前来受降的将领都听说了,在受降仪式上单独问及此床。
奇怪的是,按照日本人的说法,七七事变之后,白玉床就突然失去了踪迹,无人知其下落。
“夏先生,这是一张被诅咒过的‘鬼’床,发出诅咒的,正是昔日中国苗疆的大炼蛊师玉罗刹。在二战中最著名的‘吴之雪风号’上,苗疆炼蛊师发动自杀式袭击,全军覆灭。玉罗刹在临死之际,发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神秘诅咒,诅咒日本国运中道崩殂,诅咒皇室横生灾祸。日本与中国不同,有他们自己的神鬼信仰,所以当时并未将玉罗刹的诅咒当回事,把鲜血淋漓的甲板冲洗干净后,重摆酒筵,大肆庆祝再次粉碎了中国人的刺杀阴谋。当晚,诡异事件就发生了——”曲龄停止了叙述,弯腰抚摸着小床。
我环顾斗室,虽然暂时不明白曲龄提及二战秘史的用意,但模糊知道,她说的一定跟眼前的斗室有关。
51地区作为美国五角大楼麾下最神秘的军事力量,其间没有一人是无能之辈。“镜室”向51地区求助,那边也绝对不会派闲人敷衍应付。而且,曲龄一出手,就用响指催眠了三名研究员加上鬼菩萨,可见她在催眠术上的造诣已经达到无人企及的高度。
“哈哈,夏先生,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一般来说,当我讲到这里停下来的时候,总会有人好奇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诡异事件’,可是你却什么都不问,让我怎么讲下去?遇见你这样的听众,就算世界上再伟大的演讲家,都不知该怎么收场了。哈哈哈哈,不过我们是朋友,不是演讲家与听众的关系,所以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无话不谈,不必拘泥于任何逻辑关系。关于‘吴之雪风号’上的诡异事件,正史野史都没提及,只是存在于‘51地区’的特别报告之中——好了,既然夏先生眼下不感兴趣,那我也就不必详解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们秉烛夜游,再叙不迟。我想,济南有着大明湖、趵突泉、千佛山等等当世无双的天然美景,夏先生肯定不吝以主人的身份请我游赏济南的湖、泉、山、城——是了是了,我从资料中知道,夏先生就住在济南老城区最著名的清泉水道曲水亭街上,我对那里也是心仪已久,心向往之。夏先生,我们不如现在就说定了,‘镜室’的工作结束之后,你一定请我去那里走走,喝喝茶,谈谈天,看看水景……”
我注意到,曲龄聊到这些“闲篇”的时候,目光一直冷静而专注,一寸一寸地观察着斗室内的墙面、地面。
她仿佛是天生能一心两用的,将口与心清楚分开,嘴里自说自话,心里却在考虑另外一些更重要的问题。
斗室之内只有一床、一桌、一凳、一地图,再剩下就是房顶、四壁、地面和那扇经过伪装的密门,就算再仔细检查,也不会耗费超过半小时的时间。
在我看来,床是唯一的关键,并且鬼菩萨叫出“勾魂夺魄白玉床”这名字时,也已经对它的诡异身份做了最明确的界定。
“这张床还是比较有趣的,可是你不敢坐,对吗夏先生?如果我现在坐下去,会出现什么情况?”曲龄双手按住那小床,转头盯着我问。
“没必要冒险,唐晚就是在我眼皮底下中招的。”我立刻提醒。
她转过身,向我伸出右手。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低声问:“怎么?”
“我们的手握在一起,如果我失去灵魂,你就能感知得到。夏先生,我查看过你的个人资料。没看错的话,你是一个有深厚奇术根基的人,否则也不会受到各方面的密切关注。来,把你的手给我,这一次如果我成功了,你可得出去请我喝酒。”她说。
我向前半步,伸出右手,与她的手握在一起。
她的手很凉,手心里似乎带着某种磁性,我们的手刚一接触,便牢牢地吸在一起。
“准备好了吗?”她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间改变了主意:“曲小姐,要坐,我们就一起坐,有事就都有事,没事就都没事。”
这是我解除心里对唐晚的那份愧疚的唯一办法,她用自己的身体为我蹚平道路,否则中招的必定是我。如果这一次我也失去灵魂,那么我至少可以明白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有趣,有趣,夏先生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好吧,一起坐,一起坐!”曲龄大笑,“我数三二一,大家一起坐。”
我转过身,把她的手交到左手中,紧紧握住,然后我们四目相接,彼此注视。
曲龄眼中似乎藏着一种魔力,我的眼神一跟她对上,就仿佛发出了磁力相吸的“嗒”的一声,无法轻易挪开。
第98章 来自深海潜艇的斗室(2)
“夏先生,如果我们同时失去灵魂,那么等‘镜室’里的工作人员赶来时,就会发现一对牵着手、靠着肩的木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哈哈哈哈,我平生最擅长的就是催眠术,如果人生最后的结局是止步于催眠、失魂,那也的确是轮回报应的最好体现……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我不想说一个字,心里默默地告诉唐晚:“我来了,等着我。”
“三、二、一——坐!”曲龄发出口令,等到最后一个字出口,我们两个同时坐下去。
那张小床很凉,很硬,跟普通的石床、石板、大理石台阶、玉石太师椅给人的感觉没什么不同。我真的无法相信,它能在瞬间勾走唐晚的魂魄,使她进入植物人的状态。当我确信这小床不会对人产生任何危害之后,便试着用双手去触摸它,但结果仍然一样,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神奇之处。
我和曲龄继续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惊喜与沮丧。
惊喜的是,我们并没有被白玉床勾走魂魄,仍旧好好地活着;沮丧的是,白玉床竟然没能再次发威,让我们无从获得唐晚“失魂”的答案。
坐下之前,我向唐晚默念的话没有实现,既没有失去灵魂,跟她坠入同一个洪荒世界,也没有找到寻回灵魂的方法,救她脱离于苦海。
“夏先生,你给我带来了好运——一定是你给我带来了好运,为此我们应该出去喝一杯!”曲龄说。
不自觉的,她用左手食指不断地缠绕着垂在胸前的黑发,使劲咬着嘴唇思索。
“曲小姐,还有一些情况,也许我该向你说明——”
在鬼菩萨等人追过来之前,我偷听了罗拔和食野的对话,他们提到的那个“厉害角色”相当值得研究。但是,我还没有提及食野的话,曲龄已经点头打断我:“不必了,‘镜室’的求援报告上已经事无巨细地列了个清清楚楚,包括那游荡在楼层间的沉重的脚步声。就在刚才,我扭断罗拔、食野两人的脖颈之前,他们也竭尽所能地告诉我很多有趣的事。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再次用射线扫描这张白玉床,看看你朋友的灵魂到底被拘禁到了哪个角落里。”
“是吗?那两个人遇到你,当真算是倒霉到家了。”我摇头苦笑。
食野是个既聪明又胆大的人,众目睽睽之下骗过了鬼菩萨等人,又收买罗拔、备好撤退车子,将窃取“镜室”资料的计划做得天衣无缝。只可惜,他没有算计到51地区的援军恰恰在此刻赶来。
曲龄咬着唇,斜睨着我浅笑:“夏先生可别把我当成一个嗜杀无度的人啊?食野家族一直都是日本奇术领域的耻辱,姓食野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算是败类中的败类,就拿我刚刚消灭的那个人来说吧,他身上至少背着二十几条人命,有几条命还是死于他的‘采阴补阳’荒淫奇术之下。幻戏本来是堂堂正正的奇术,无论由中国人还是日本人继承发扬,都应该走一条光明大道才对。可惜,落入这种恬不知耻、道德缺失的日本匹夫手中,却变成了发财致富、助纣为虐的武器。我不出手杀他,简直都对不起日本人民。所以,我必须出手,而且做了好事不留姓名,哈哈哈哈……至于罗拔,他的所作所为就更是卑鄙到极点,竟然席卷了‘镜室’内所有秘密资料逃离,企图把这些作为日后加官进爵的资本。贪欲过重的人,即使日后成为世界顶尖的物理学家,也不过是背信弃义的人类渣滓。虽然‘镜室’没请我清理门户,我也恰恰有时间、有心情、有机会扫灭人渣,而且不收取任何报酬,哈哈哈哈……”
她真的是一个爱笑的人,每说一段,都会自动加上“哈哈哈哈”四个大字,笑得前仰后合。
我站起来,伸手开门的同时,不经意间又望向墙上那张地图。
地图是那个“人”最看重的,任何人想带走它,都会受到那个“人”的侵扰。
“夏先生也对地图感兴趣?”曲龄问。
我低声感叹:“这地图就像一个绝妙的讽刺——那是日本军国主义者的野望,昔日信心满满地筹谋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地鸡毛、他人笑柄。”
历史无情,那些叫嚣着一统天下的人,最终暴尸荒野,无人掩埋。
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历史帮助人类画下一个又一个圆圈,个个都是轮回,起承转折,惊人地相似。
曲龄摇头:“夏先生,道理道理,从任何角度都解释得通。我们眼中看到的只是过去,未来怎样,谁又能预料?咱们华人祖先曾经说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二战的胜负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漩涡,即使像拿破仑、亚历山大大帝、成吉思汗那一等级的大英雄,也都有人生的巅峰与低谷。如果华人只是满足于二战之胜,则距离下一次滑入低谷也就不远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只不过是在谆谆告诫中国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而已。
以她的年龄和经历能认清这一点,其实已经殊为不易。
二战已经结束七十余年,在长期的大国冷战、商战、互联网暗战之后,也许下一轮的世界大战已经端倪初现了。
她说得没错,当下很多清醒的中国史学家也一再提及,不能继续躺在二战胜利的功劳簿上睡大觉了,应当摩拳擦掌,枕戈待旦,擦亮眼睛,提防着新一轮全球操戈、拔剑相向的二十一世纪之战。
或许,各国之间除了上述的三种战斗方式之外,还应该加上“奇术之战”,因为这是另外一种发起于民间、止步于官场的看不见的战争。
简单来说,“奇术之战”能够消耗双方民间力量,一旦开战,使对方的国家战斗力失去了后援与补充。
复杂来说,“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正是“奇术之战”的神秘巨力所在。只要某个国家拥有足够高明的奇术师,悄悄潜入敌国首都,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奇术突袭,就能将上至元首、下至大臣的国家主宰者、辅佐者一网打尽,一夜之间达到“全国斩首”之效果。这样的杀人方式举重若轻,神出鬼没,比起美国人动辄就要发动“沙漠风暴”之类的空中轰炸、重兵进击等等更容易达成战术效果。
从这种意义上说,“奇术之战”才是二十一世纪新一代战争的重中之重。可以想见,各国搜罗拉拢奇术师的暗战很快就会开始了。
我们走出斗室,曲龄立刻拨打电话,对着听筒下令:“把这存放小床的船舱挖出来,全部分解,以最强射线反复扫描三次。不要管任何上级命令,现在这里由我发号施令!”
从她这段话里,我猛然醒悟:“原来斗室即是船舱,怪不得那地图有长期浸泡的痕迹。想必这船舱一直沉没在海中,许久之后才被人打捞上来。”
二战末期,中、美、日三国在海上发生过多次战斗,中国大陆的海岸线之外沉船多不胜数,所以这种推论是非常有依据的。
打完电话,她才向我解释:“夏先生,你一定已经意识到,那是一个嵌在墙内的狭小船舱。先前,为了保护历史文物,‘镜室’的上级管理者不舍得拆解它,才保留至今。现在看来,那是绝对的失策。”
济南自古以来就是中原重镇,所以地下古墓文物、历史遗留纪念物众多,城内共有大大小小的博物馆二十多所。
“我相信你的决策是正确的,只怕鬼菩萨等人需要请示,那就会耽误一些时间。”我叹了口气。
现在,时间就关乎唐晚的性命,那是任何金钱都无法代替的。
“夏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刚刚在电话里命令鬼菩萨不要管上级命令,一切由我担责。你放心吧,大约三小时后,我们就能把这舱室拆成一堆零件,哈哈哈哈……”遭遇挫折之下,她仍然能开心地大笑,这份百折不挠的胸怀,值得任何人钦佩。
三小时对我而言不啻于漫长的三年,但对于拆解一座小型建筑物来说,已经是无法想象的神速了。
“多谢,多谢。”我向曲龄拱手致谢。
曲龄撩起长发掩着嘴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对唐小姐如此深情,连石佛都会被感动。我能帮上忙,是莫大的荣幸。”
“曲小姐,依你看,唐晚究竟遭遇了什么?”我向斜倚在长椅上的唐晚指了指。
“强刺激下,她的身体产生了应激反应,自动封闭了脑部思维体系。我猜测,可能是船舱之内的某种力量引起了她的精神共振——这是生物学上的一些新术语,可能难以理解,那么我换一种说法,简单来说,她进入船舱,坐在白玉床上,视觉、触觉、听觉都产生了异于常人的感受,或者是高度恐惧,或者是极度兴奋,以至于大脑这架人体发动机飞速运转起来,但身体却没能及时跟上,遂造成了大脑与身体的脱节。”曲龄说。
她只说明了可能的原因,却说不出解决难题的办法,等于什么都没说。
我只能暗自慨叹:“‘51地区’也不是万能的上帝,无法解答一切难题。”
第99章 来自深海潜艇的斗室(3)
我们只聊了几分钟,鬼菩萨与简娜就赶到了,可见曲龄的话对他们有着相当大的震慑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同来的还有一个白衬衫、黑领带、灰西装的年轻人,手里握着电话,脸色严肃得如一整块铁板。
“曲小姐,我已经听懂了你在电话里说的话,拆解船舱小屋容易,但我们总要有个理由吧?那白玉床自从转移到这里来之后,已经经过了数百次高强度射线扫描,根本没有结果,就算把它拆开来扫描,又怎么可能有新发现?上层来了新的指示,让我们不要节外生枝,还是专心克服另外一项困难,把……”
鬼菩萨居然把“救唐晚”说成是节外生枝,这令我殊为不快。
“留着它,有何用处?”曲龄反问。
“它是二战文物,也是中国大陆沿海城市中唯一的一个完整日舰高级座舱,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鬼菩萨回答。
曲龄挥手:“好了好了,这些陈词滥调就不要再搬出来了。文物文物,文物能比人的性命更重要吗?”
鬼菩萨有些为难:“曲小姐,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愿意配合你的任何指令,但是——”
“但是什么?”曲龄大声诘问。
我已经看清眼下局势,那跟随鬼菩萨、简娜而来的年轻人才是造成这一变数的主因。
果然,鬼菩萨接下来转向那年轻人,低声下气地请示:“薛先生,你看这件事怎么解决方为妥当?”
那年轻人一直默不作声,但眼中却充满了不屑:“那还用说吗?先做正事,后面腾出空来,再忙别的。投资方扔了十几个亿出来建造‘镜室’,为的是寻找世间最罕见的宝藏,不是为了浪费宝贵的时间。我现在再重复一遍,你们抓紧时间调查那宝物的线索,一有好消息,马上向我报告,由我转达投资方的几位大佬。”
年轻人说话时,眼神不时地从我和曲龄的头顶掠过,根本就不正眼看我们。
“他是什么人?”曲龄向鬼菩萨问。
那年轻人胸前挂着一张白色的身份牌,我扫了一眼,看到“集团行政总裁秘书”等字样,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初步了解。
“投资方,总裁秘书。”鬼菩萨回答。
“快让他滚,否则的话,就叫他一辈子留在这里!”曲龄脸色一变,冷森森地下了逐客令。
年轻人一怔,料不到曲龄说话如此直接,脸色一沉,当场就要发作。
曲龄挥手,五指从年轻人脸前掠过,啪地弹了一个响指。
为了控制局面,她没有任何预兆地发动袭击。
“你干什么?”年轻人向后闪身,居然没有被曲龄的催眠术制住。
曲龄微微一惊:“好啊,原来济南城真的藏着高手?”
年轻人连退了几步,双手拇指在左右太阳穴上用力揉了几下,又使劲摇了摇头,才沉着脸回答:“催眠术是治病救人的手段,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在伤人的场合,岂不是太过分了?我虽然只学过奇术中的雕虫小技,但用来对付你的催眠术还是绰绰有余。”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如同音乐学院里的钢琴系学生一般。但是,单凭他避开曲龄的催眠术,就知道他也是奇术领域里的佼佼者。
“伤人也是为了救人,如果不拆解那舱室,这位夏先生的女朋友就有生命危险了!”曲龄向我一指。
她没有第二次向那薛姓年轻人出手,气势也遭到了抑制。
这两人同样傲慢,但这一轮交手后,各自都明白对方的厉害,遂不再轻易发招。
鬼菩萨赶紧隔开两人,忙不迭地打圆场:“二位都别生气,大家虽然来自不同的机构,但聚集在这里的初衷,都是为了完成一些事,做事的手法不同,却真的是殊途同归,都以完成任务为目的。那么,我们是否可以采取折中的方式,把舱室由墙壁里弄出来,但却不再细细地分解,调查扫描完毕后,再把舱室完整地砌回墙里去,绝对不影响观瞻。”
年轻人没再看曲龄一眼,只是转身盯着我。
“好啊,先把舱室弄出来,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曲龄取得了初步的胜利,自然会响应鬼菩萨的提议。
当今之计,这也是最恰当的办法,两人都是智者,不会毫无理由地抵触最佳结果。所以,他们应该能够达成一致。
“你就是夏天石先生?”年轻人向我走近,上下审视。
我点头,仍然保持戒心。
“在下薛傲,久仰夏先生大名。”他立刻伸出双手,把我的右手紧紧握住。
我在记忆中搜索,并未发现这个名字,而他的样貌也是极其陌生,不像是见过面的朋友。
“请原谅,我们没有见过,对吗?”我试探着问。
年轻人连连点头:“是是,我跟夏先生从未见过,但我师父不止一次叮嘱过,只要见到夏先生,就一定虚心求教,执弟子礼。如果夏先生有什么要求,就算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要帮忙。师父还说,夏先生是天纵奇才,禀赋超常,是万里无一的奇术将才……”
我不愿听这些溢美之辞,因为再多好听的话也救不了唐晚。
“薛先生——”我抽回自己的手。
“夏先生,叫我小薛或者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薛傲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挺直的腰杆也弯了下来。
“小薛,令师怎么称呼?跟我认识吗?”我问。
薛傲摇头:“这个……师父说过,以后他将有机会到济南来,亲自向夏先生解释。至于我们,只需要帮夏先生做事,不必谈论太多。”
我无意追查对方的底细,立刻把话题拉回来:“好吧小薛,现在我希望你改变主意,让‘镜室’将这舱室细细地分拆开来,扫描其中的每一寸,可以吗?”
薛傲立刻点头:“当然可以,绝对可以,我马上交付他们办理!”
鬼菩萨也跟着点头:“夏先生,我们马上拆,保证在一小时之后拆解完毕,两小时后扫描完毕。现在,请几位先去地下三层的办公室休息,这里的事告一段落之后,简娜小姐会过去通知各位。”
薛傲是天上掉下来的帮手,就算他没有说出师父的名字,我也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正如曲龄所说,现在所有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过多的预计筹谋是毫无意义的。
现在我只有一个希望——唐晚的灵魂就被封印在白玉床之内,扫描它甚至打碎它,就能挽回一切。
我把唐晚抱在怀里,与曲龄、薛傲、简娜一起上楼,直接回到地下三层的办公室。
简娜贴心地推来了一辆轮椅,我把唐晚放在上面,然后在她腰间束上了安全带。
“唐小姐会没事的。”简娜这时候才找到机会跟我说话,“吉人自有天相,你那么好,你爱的人一定没事。”
她的声音酸溜溜的,不敢正眼看我,只是用眼角余光向我斜斜瞟着。
“借你吉言。”我把唐晚的衣角轻轻地抚平。
“从现在起,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唐小姐,直到她清醒过来。如果我早知道你会这样伤心,就一定会阻止你在‘镜室’里乱闯。事到如今,再多懊悔的话也没用了。你放心……你放心,只要能救醒唐小姐,就算赔上我一条命,我也愿意……只要你能开心快乐起来。”简娜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已经哽咽。
“谢谢简娜小姐,那是我自己的事,要赔命,也只赔自己的命。”我狠下心来,冷冷地拒绝了简娜。
桃花虽好,非我所愿。
就算唐晚不醒,我这一生也不会再爱别的女孩子。
滴嗒一声,简娜的眼泪跌落到轮椅的扶手上,泪花飞溅,湿了我的手背。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唐小姐,可是我本该有机会比她更早见到你……早在三年前,我就见过你的资料,恨只恨……相见恨晚,相见恨晚,造化弄人……既然让我们错过,又为什么再次让我们遇到……”
我们两个是在会议室的西北角,而曲龄、薛傲则是在房间的东南角,直线距离约二十米。所以,我和简娜低声交谈,他们两人是听不清的。
“简娜,不要再说了,有些话就永远埋在心底吧。”我不愿再当着唐晚的面与其她女孩子谈论感情。
“好,好,好……我只问最后一句,如果有一天我也像唐小姐那样,你会不会也像对她一样对我?”简娜决绝地问。
这样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女孩子的心思深幽如海,我给出的任何暗示,都有可能将她推向无底深渊。
“会吗?回答我夏先生?”简娜不肯罢休。
我狠下心来,凝视着简娜的脸,淡淡地说:“我这一生,只爱唐晚,也只会对唐晚这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刹那间,简娜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两汪泪水深深地蓄在眼眶里,却再也流不出来。
与唐晚无神的双眼相比,简娜的眼眸中郁积着太多感情,但却让我无意接受。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才是我对待男女感情的唯一准则。
“好极了……好极了,夏先生,感谢你说得这样直白,那我也就死心了。早知如此,你都不如让我在那个放映室中杀了自己,身痛再痛,都好过现在的心碎之痛。”简娜双手捂着心口,声音越发颤抖得厉害,“你不爱我,为何又救我?不能爱我,又为何温柔待我……他日,杀我的不是我,而是你的狠心……”
她说不下去,转身掩面,稍稍镇静了一下,才踉踉跄跄地疾步向外走去。
我无言地轻抚着唐晚的肩膀,如果她能听到刚刚的对话,也许就能明白我对她的一片深情了。
对于简娜,我只有抱歉,因为在男女感情的世界里,是掺杂不下任何杂质的。
“唐晚,早点醒过来,别让我伤心至死——”我俯身轻吻着唐晚的秀发。
有那么一刻,我的灵魂似乎也已经出窍,悄然附着在唐晚身上。
两个真正相爱的人,灵魂也应该是完全共通的,她中有我,我中有她,息息相关,不离不弃。
跟曲龄一起向白玉床坐下去的时候,我真的抱定了赴汤蹈火的决心。
那一刻,天大地大,都不如唐晚在我心中的分量更大、更重。
我从未爱过一个女孩子,唐晚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
“夏先生,到这边来做,我们正好有时间做一番有趣的探讨——”曲龄在那边叫我。
我把轮椅下的小毛毯拿出来,仔细地盖在唐晚的膝盖上,然后缓步走向曲龄。
桌上放着一瓶法国红酒,旁边还剩下一个干净的空酒杯。
酒已经去了一半,而曲龄、薛傲脸上已经呈现出了酡红之色。
“夏先生,喝一点,就算是你为我接风,也算是……算是我们和薛先生不打不相识,成为并肩战斗的好战友、好朋友,哈哈哈哈……”曲龄大笑,拿起酒瓶,给我斟了大半杯酒。
“夏先生,请这边坐。”薛傲的酒量胜过曲龄,脸上着色,但说话依旧清醒利索。
我端起酒杯,在薛傲旁边的转椅上慢慢坐下。
酒是好酒,但我心里记挂着地下七层里的工程进度,并不想多饮。
“夏先生,我刚刚与曲小姐聊了一个有趣的话题,那就是人类灵魂的禁锢与束缚。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人类同时拥有灵魂与**,当**生长至年龄极限时,灵魂却是永恒存在,不必受制于**。恰恰相反,因为**的消亡,灵魂变得更加自由,以某种人类眼睛看不到的状态长久存在。这时候,假如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出现,就会牵扯到对灵魂的禁锢、束缚、钳制等等一系列问题。好了,我们假设那狭小的舱室内已经禁锢了一个灵魂,不管是那灵魂属于唐小姐还是什么人,我们面临的,就是想办法释放它、解救它。这一点,你是否同意?”薛傲一口气说完,专注地望着我,等我的答案。
“当然,我同意。”我立刻给出答案。
曲龄一拍桌子,震得酒瓶险些翻倒:“着啊,着啊,我就说夏先生一定会同意这种说法。他的修为不在你我之下,只不过他像一座休眠的死火山一样,所有的能量都埋藏在下面,只等地壳震动、火山喷发,那时候,全球的奇术领域就会出现真正的王者……万事万物皆有其王,他就是、他就是真正的奇术之王……哈哈,哈哈……”
她叫了这几句疯狂的话之后,向前一扑,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薛傲有些惶恐:“对不起夏先生,我没想到曲小姐的酒量是如此的、如此的‘高’,刚刚并非我在向她劝酒,而是她一直逼着我喝,所以弄到现在这样子,我实在是抱歉,太抱歉了。”
我摇摇头,从曲龄手中拿走酒杯。
“奇术之王,奇术之王……哈哈,夏天石,你是真正的奇术之王,奇术之王……”曲龄又叫了两声,终于沉沉睡去。
第100章 万事万物皆有其王(1)
“依我看,她的情绪过于激动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薛傲端着酒杯,讪讪地说。
我慢慢转身,注视着薛傲的脸:“小薛,我很奇怪,为何对我前倨后恭?”
薛傲打了个哈哈,扭转脸,逃避着我的注视。
“小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适逢其会,卷入‘镜室’的研究中来。如果不是唐晚跟鬼菩萨,现在我应该守在曲水亭街老宅里,收拾整理爷爷的遗物。济南是个八方英雄荟萃之地,我不想虚张声势,把自己抬高到能够跟天下英雄比肩的位置,那都是假的,抬得高跌得重,大家都明白。我是土生土长的老济南人,自小就知道老老实实做人的道理。小薛,不要把我捧得太狠,那没什么意思。”我单刀直入,不给对方敷衍转圜的余地。
薛傲转动酒杯,杯中酒剧烈晃荡起来。
他对我的态度扑朔迷离,即使是开口捧我的时候,眼神中也闪烁着一些复杂的阴翳。
“说点什么吧小薛——”我逼视着他。
“嗯,夏先生,其实我没什么好说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出人头地。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个个都很努力,前辈们岌岌可危,在各个领域里都退位让贤,给年轻人腾出机会。我尊敬你,是因为你已经是大家公认的未来之星,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济南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天才辈出,有你这样的人物在,其他人想出头就难了。我对师父的话一向都是言听计从的,因为他老人家从未看错过。这么多年来,国家大局、商场变局、江湖乱局纷纷扰扰,有人上位,有人下台,有人发财,有人破产,有人逃亡,有人掌权……他都看得明明白白,说得句句中地。现在,他说你行,你就一定能行。万事万物皆有其王,我相信,你就是未来奇术领域的王者。他还说,如果我能跟随你左右,将来就光明无限,成就王霸之业。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他?”薛傲又笑起来,眼神闪烁,意味悠长。
“我不知道,但我仍要感谢令师的抬爱。”我回答。
出人头地是每个年轻人的梦想,但成名于江湖的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极其普通地走完一生,成为这个社会的垫脚石。
“你不知道?谁知道?”薛傲反问。
他的姓名中有一个“傲”字,本人无意间流露出的气质也带着傲慢之气。当他盯着我的眼睛诘问时,我很清楚地意识到一点——他不是一个甘愿臣服于同辈的人,一切顺从与微笑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我并不需要追随者,尤其是不需要他这样的人随行左右。
“有机会回去向令师请教吧,我真的无法回答你。”我如实相告。
薛傲摇晃着杯中残酒,沉吟不语。
“好了小薛,我要说的都说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你,让‘镜室’这边为了唐晚而拆解地下七层那舱室。如果你不开口,只怕曲龄还要多费一番口舌。”我说。
俗语说,强龙难压地头蛇。
曲龄从美国来,代表的虽然是“51地区”,却无法压服众人。毕竟“镜室”跟“51地区”没有从属管辖的关系,鬼菩萨等人还是要听命于国内的投资人。
薛傲不说自己的师父是谁,我也尊重他的**,不再追问下去了。
我坐下,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放松身体,准备闭目小憩一会儿。
自从进入“镜室”,一波接一波的咄咄怪事袭来,我的神经高度紧张,的确也是倦了。
如果鬼菩萨等人能在两小时内解决问题,那可真的要谢天谢地。在此之前,我抓紧时间小睡,至少就能为接下来的战斗补足体力。
我刚刚闭上眼睛,脑海中就轰的一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炸裂开来。
当然,那只是思想上的波动,我依然稳稳地坐在转椅上,身体表面没有任何异动。
我感觉到,世界蓦地从中裂开,一分为二,“镜室”这整座建筑物直线下坠,瞬间跌入深渊。
“这是最坏的结果,我之前根本想不到。追溯原因,是我太轻视了中国这头沉睡的雄狮。轻视,是战争中最不可犯的错误,一旦我轻视自己的敌人,就会陷入盲目的自高自大之中,向前跨出的每一步,都更接近死亡地狱。地狱可怕,但还有比地狱更可怕的,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我听到了一个苍老而悲愤的声音,既遥远又切近,既陌生又熟悉。
四面皆是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那种下坠越来越快。
我耳中起初只听到飕飕的风声,但突然之间,风声变了音调,完全转换成了另外一种奇怪的动静。
“那是什么声音?”我立刻平伸手臂,在虚空中打捞。
那声音就像是我们将一只空的罐头瓶子扔进水缸里之后,它在下沉、灌水、排气的过程中,不断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动静。
“我在水中,‘镜室’坠入了水中?”这种感觉真是怪异之极,因为地质学家无数次论证过,济南城的地下全是石灰岩,绝对跟大海无关。
“镜室”是一栋巨大的建筑物,地下部分至少是七层,很有可能两倍于我们可见的部分。它既不可能坠入深海,也不可能坠入地壳裂隙。我眼下感知的一切,全都是可怖的幻觉。
“什么人在说话?”我向着正前方问。
那声音空洞地响着:“这里,就是这里,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我发誓,如果得以脱困,就杀光他们,一个不剩,杀光他们,将那个种族永远灭绝……我从未如此仇恨过一个种族,曾经憧憬着真正的和平之光照耀地球,但就是他们让我瞬间陷入绝境,远离我的家园。如果再给我重生的机会,我就不再怀着一丝一毫的仁慈,杀光他们,不留一个活口……”
我不知道说话的是什么人,但这种刻骨的种族仇恨让人不寒而栗。
一牵扯到种族之争,就必然让人想到北美各国的“种族歧视”,白色人种自以为是上帝之宠儿,对于其他有色人种自始至终怀有优越感。
至于“民族屠戮”的话题,则让人必定想到二战德国元首对于犹太民族的残酷迫害。
眼前这说话的人满怀仇恨,如果真的让他大权在握,恐怕一场大屠杀在所难免。
二战之后,全球人类获得了盼望已久的大和平。每个国家的百姓都厌恶战争,每年的二战反法西斯胜利纪念日,都会自发集会,祭奠为和平捐躯的英雄们。同时,他们又祈祷和平永存,战争永不再来。
“轰轰,轰”,那应该是连续发生的三次大爆炸,我右前方的黑暗中闪过三朵暗红色的火花,转眼即逝。
通常情况下,只有水底发生的大爆炸才会呈现出这样的暗火。
我暗自思索:“那么,我真的在幻觉中沉入深水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正前方两步之外,一盏灯陡然亮起来。
严格来说,那不是“灯”,而是一只老式的手电筒。
手电筒发出的光束并不明亮,光圈范围只有口杯那么大。而且,手电筒并没有对准我,而是打横向右,照着一张地图。
两步之内,我的目力足以看清蚂蚁脚上的花纹,所以借着那不太亮的灯光,一眼就看清了地图上的文字标识。
那是一张日文版的世界地图,无数鲜红色的箭头由日本版图上延伸出来,射向邻近的中国大陆。
这地图我见过,跟斗室中那张古老的地图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眼前这张从纸张到文字都是崭新的,应该刚刚绘制完不久。至于斗室里那张,则是陈旧发黄,年代久远。
“我竟在那斗室之中?”我吃了一惊,随即醒悟,“虽然同在斗室,但这幻觉分明把我带到了数十年之前,也就是战争年代?那么,谁在这斗室之中?是日本军方的哪一个重要角色?”
“谁在那里?”我猛地大吼一声。
若是放在平时,我提高音量叫喊,必定能够传出很远,但此刻我刚一开口,就发觉自己的声音被什么东西阻挡住,绵软无力,断断续续。
那手电筒的光柱颤抖了一下,缓缓转向,射在我的脸上。
如此一来,我更看不起前面有什么了,只是被动地睁大眼睛,盯着手电筒的上方。
手电筒向前移动,直至停止于我脸前的半尺之处。
既然它能移动,铁定是掌握在某个人手中。
它离我半尺,则那个人也就站在我面前。可怕的是,我根本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除了这手电筒和昏黄的光柱,我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物体的存在。
“听我说,先关掉那手电筒,我们谈谈。”我试着跟对方沟通。
手电筒一动不动,光柱一直照着我的眼睛。
这种奇特的感受,让我想到了军警审讯部门的“熬鹰”手段。当犯人的双眼一刻不停地遭受强光照射时,脑中的思想意识就会发生断片式的混乱。那种状态下,审讯者问什么,犯人就会如实回答什么。
“关掉手电筒,关掉它!”我再次吼叫。
我不是犯人,不愿意接受这种侮辱性的挑衅。
第101章 万事万物皆有其王(2)
不知过了多久,那手电筒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直至变成了一个窄小的昏黄光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用力眨了眨眼,希望双眼能够尽快适应黑暗,好看清那握着手电筒的人。
蓦地,手电筒的光圈消失了,只剩下灯泡钨丝的微光。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灯光一灭,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喂,你到底是谁——”我不顾一切地向前猛扑,企图抓住那人。
意想不到的是,我那志在必得的一扑,却完完全全地扑了个空。手电筒背后没有人,只有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再低头看时,手电筒的灯泡闪了两下,缓缓熄灭。我伸手去抓手电筒,但恍惚之间,却又抓了空。
“什么?明明是……它刚刚发着光,并且照着我的眼睛,为什么抓不到?幻觉,一切都是幻觉,而手电筒更是幻觉中的幻觉……但我分明感到,它是真实存在的,就在那里,就在那斗室之中……”
我重新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四外一片死寂,如同亘古洪荒一般。
“醒了?”有人问。
我睁开眼,顿时觉得头晕眼花,只好重新闭眼。
一瞥之间,看到薛傲正俯下身子,近距离地盯着我的眼睛,粗重的鼻息直喷到我脸上。
“几点了?下面的工程进行得怎样了?”我立刻记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你刚刚睡了半小时,我给鬼菩萨打过电话,进度不错,差不多能在预定的时间内完成。”薛傲轻松地说。
我二度睁开双眼,那种眩晕的感觉有增无减,薛傲的脸在我眼前慢慢旋转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头晕得厉害。”我咬牙忍着,双手扶着桌面,想离开那转椅。
“你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薛傲笑起来。
我起身只到一半,太阳穴像遭了两个鼓槌狠命一击,发出“嘣嘣”两声闷响,将我的体力全部击飞,只好徒劳地再次跌坐到转椅中。
“别乱动,我说了,你该好好休息。”薛傲的笑声变得极其诡异。
我情知不妙,但仍不愿把薛傲想成敌人。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眼下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即使有人要图谋于我,也找不到下手的理由。
“夏先生,我很喜欢曲小姐刚刚说的那句话,万事万物皆有其王——在武术界,有功夫之王;在电影界,有影帝影后,他们算是影视之王;在地产界,大亨云集之下仍然会有地产之王;在军界商界,也有武器之王、商业之王。这是中国人独特的逻辑,因为自古以来就有‘一山不容二虎’的说法,连动物都对一个‘王’字如此在意,更何况是灵长类的最高阶统治者人类?所以说,在奇术界,将来也必定有‘奇术之王’出现,统领业界,声动八方,震古烁今,天下无敌。把眼光放得更远一点,中国奇术称王不足为奇,在全世界的奇术领域称王,才是最伟大的惊世创举。那么,谁能成为‘奇术之王’?是你吗夏先生?曲小姐也说了,你将来就会是当之无愧的‘奇术之王’。听她这么说,我个人非常非常感动,因为我今天有幸跟未来的‘奇术之王’一起合作,并肩战斗,好荣幸啊我,是不是?夏先生,我来问你,你对于曲小姐说过的话怎么看?你对自己的人生怎么看?你对‘奇术之王’这顶桂冠即将落在自己头上怎么看?”薛傲在我耳边不停地低语着。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晕眩感,调整思路,判断当前的形势。
即使再累,我也不会头晕得无法起身。看来,问题就出在那瓶红酒上。
曲龄很可能也是被红酒所累,才在喝了几杯后一头栽倒,昏睡至今。
我是最后一个端起酒杯的,下套的只能是薛傲。
现在,我唯一不能解释的就是——薛傲身为“镜室”投资人的高级助理,又何须暗算我和曲龄?我们毕竟也是为“镜室”出力的,最起码也不会添乱,没有恶意。
“我不是‘奇术之王’,我对奇术一窍不通,更不是业界中人。所以,别人怎么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嘴长在曲小姐身上,她喜欢怎么说,那是她的自由。”我低声回答。
说话中间,我感觉自己胸口一阵上下翻腾,急忙抬起双手捂住胸口,缓缓揉搓。
“不不不,你这样说,根本是言不由衷。万事万物皆有其王,每个人都有称王称霸的野心,这才是人类最大的优点。有野心,人类才能不断进步,新的朝代才会取代旧的朝代,让历史的车轮无需任何动力就自己滚滚向前。简单说吧,你不愿做‘奇术之王’,有的是人觊觎着这样一顶桂冠,唯恐别人称王于前,而自己失落于后。我不怕夏先生见笑,自从投入师门,我一直非常努力,将自己的奋斗目标定为‘奇术界第一人’,而我师父也一直都很支持我——直至他见到了你!”
薛傲突然提高了嗓门,仿佛胸膛里突然充满了怨气。
“我没见过令师,你一定是弄错了。”我强撑着回答。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师父告诉我,天下如果只能有一个‘奇术之王’,那就必定是你,我根本没有争夺的机会。我们同样年轻,我也不可能等你寿命将尽时再把这顶桂冠抢回来,所以我只能另想办法。这瓶酒是真正的好酒,在超市里卖四百多块,而且我又加了一些独特的药物,可以治疗失眠,提高正常人的睡眠质量。夏先生,等酒劲过去,你就不会头晕了——假如你能活到那时候的话。”薛傲又笑起来,但这次的笑声阴森森的,像一只捕猎成功的豺狗。
“你要什么?”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长远看,我一定是要找到所有人热捧的‘神相水镜’,但最近的目标、最近的问题却是——‘杀楚’是什么?‘杀楚’是杀谁?为什么这两个字会出现在你的酒杯底下?”薛傲拿起我用过的酒杯,随手一泼,红酒洒在地上,露出了杯子底部的凌乱字迹。
我睁大了眼睛,看清楚那是“杀楚”两个字。
杯子是曲龄倒入红酒后递给我的,她是写下这两个字的最大嫌疑人。
“杀楚”是一个行动计划,针对的目标很可能是苗疆来的楚楚。那么,我也纳闷了,连刚刚由美国飞至济南的曲龄都知道这件事,难道她也是参与者之一吗?
“那是一个计划的代号,跟你无关。”我只能如此解释。
“‘杀楚’是杀谁?”薛傲锲而不舍地追问。
“一个苗疆来的姓楚的女孩子。”我只能如此解释。
很明显的,薛傲松了口气。
我猜测,这个答案跟他知道的非常接近,所以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杀楚”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到现在我也无法确定。
在我赶来“镜室”之前,楚楚已经带着血胆蛊婆离开了索菲特银座大酒店,眼下去向不明。
如果“杀楚”是针对她,曲龄在我的酒杯下面写这两个字,又有什么用?
“好了,我们再谈另外一个问题,‘神相水镜’是夏家一直拥有的宝物,到了你这一代,既没有宝物,又没有宝物的消息,这一点真的很说不过去。最差最差,你的家族至少要有一些线索留下来吧?比如口诀、地图、顺口溜、笔记本、照片……有的话,就赶紧告诉我,别等我不耐烦的时候,果真就把‘神相水镜’的线索掐断了。”薛傲又说。
这个年轻人的身材很匀称,五官也长得相貌堂堂,很有修养,也有气质,但他做的事却偏偏都是猥琐、下流之极,真的跟他的外表很不相称。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觉得,薛傲就属于隐藏极深、笑里藏刀的那种妖人。其他人一见到他,就会被他的外表迷惑,最终导致掉进他的陷阱。
“小薛,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信,但我还是得多重复一次,我真的没有任何‘神相水镜’的线索。那件宝物很可能已经湮没于抗日、内战的历史之中,再也寻不回来了。我现在,身无长物,两袖清风,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更不要说‘神相水镜’那样的旷世宝物了。今天,我什么都不想跟你争,给我两小时,让我把唐晚的事解决好,然后要杀要剐随你。”我努力隐忍,不愿彻底激怒对方。
“呵呵,夏先生,你太天真了!今天这局面,我决心动手,就没准备让你活着走出这间会议室。”薛傲终于退掉伪装,露出本来面目。
此时此刻,我只悔恨自己过去十年实在是荒废了大好时光,没有为将来打下拼杀的基础。
“要我死?”我惨笑一声。
“没错。”薛傲后退一步,眯起眼睛审视我,忽然又狐疑地自语,“你真的……不了解那些事?你不了解,岂非这世上已经无人了解?那就怪了,那就怪了,好好的,‘神相水镜’就消失了吗?”
眼下,我仍旧浑身乏力,无法起身。
左面,曲龄仍旧伏案大睡,根本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
对面,唐晚无声地屈居于狭窄的轮椅之上,更无法给我任何帮助。
关键时刻,也许“自救”才是唯一的存活之道。
“抱歉小薛,你调查到的情况已经非常准确了,我无法给你提供任何新的资料。”我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喂,你倒是说说看,那东西有可能在哪里?或者你就简单告诉我,‘神相水镜’究竟是什么,有什么神奇功能?”薛傲胜券在握,但不肯就这样结束,应该是想在最后的一小时内创造奇迹。
“你是‘镜室’投资人的高级助理,能不知道答案?”我反问。
经此一问,薛傲顿时变得迷惑起来:“是啊,我是助理,怎么会不知道答案?但那答案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得都不像是一个答案,反而像是一个笑话……”
我立刻追问:“那答案是什么?”
薛傲稍稍一顿,随即回答:“那答案就是——一面镜子。”
我哑然失笑,因为这答案真的可笑到极点,但又实际到极点。
“神相水镜”四个字中既然有一个“镜”字,那么它当然跟镜子有关,说它是“一面镜子”完全是一个正确却无趣的答案。
薛傲耸耸肩,有点无奈地补充:“至少到现在为止,所有人获得的答案全都一样。我到这里之前,还在心存幻想,以为你能提供不一样的思路呢!”
我摇摇头:“我对此一无所知,连你说的答案都是第一次听到。”
薛傲狞笑了一声:“那样,杀了你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第102章 万事万物皆有其王(3)
恰在此时,薛傲口袋里的手机振铃,有人打电话进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抬起头,当他背过身去接电话时,我立刻转脸,对准了右上角墙上的那个黑色监控头。
“简娜,他们都很好,你安心处理下面的工作吧。还需要多长时间?五十分钟?好吧,加快进度,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薛傲对着话筒说。
在此期间,我一直都在用唇语向摄像头发出“sos”的求救信号,连续发了四十多次。
如果有人观看监控屏幕,一定会发现这个办公室里的异常状况。
薛傲挂断电话,转身又是一阵狞笑:“还剩五十分钟,时间不是太长,但我想夏先生是等不到亲眼看那结果了……”
死亡即将降临,但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只存在于幻觉中的手电筒。
“斗室之中应该有一只手电筒,无论它握在谁的手中,都应该真实存在。我必须告诉鬼菩萨和简娜,把那只手电筒找出来!”我精神一振,隐约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中看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希望曙光。
“打电话给简娜,我有新发现——”我顾不得薛傲眼中的杀机,大声叫起来。
“什么?你发现了什么?说给我听听?”薛傲的耳朵立刻竖起来。
“那斗室之内,必须有一只手电筒。我虽然没看到人,但那里一定有人,手电筒就是握在那个人的手里。要想找到人,就得先找到手电筒!”我无暇解释梦中的一切,只说最重点的段落。
薛傲听不懂我的话,但手机就在他手中,打个电话给简娜只是几秒钟的事。
“打给简娜,打给她,快!”我转而开始命令他。
“我——”薛傲摇头,没有立即拨打电话,而是皱着眉苦思。
我把一切都归结为第六感,幻觉很短,意味却极悠长。
之所以认为斗室中(或者斗室外)存在一只旧式手电筒,我自己能够拿出的依据有三点:
其一,斗室即舱室,是由沉没的舰艇或潜艇上完整切割下来,再经过各种转运途径,最终进入了镜室,成为研究对象。斗室内的一切,全都维持着原先舱室的样子,白玉床、桌、凳、地图都是固定不变的。那么我大胆猜测,舱室沉没时,里面必定有一个人。彼时是活人,而在此时、此刻、此地却变成了一个游荡不羁的灵魂,也就是那个发出“嗒、嗒、嗒”脚步声的诡谲角色。他都在,手电筒也当然应该存在。
其二,手电筒是没有生命力的固体,只会随时间递进而遍体生锈,却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其三,只有手电筒才能证明那人的存在,他可以在幻觉中拿起手电筒,就能在现实世界里拿起它。我找到手电筒,也就等于是找到了跟那个角色沟通的重要道具。
综上所述,手电筒已经成了最重要的线索。
“你最好告诉我真相,不要故弄玄虚浪费时间。放心,没人会来救你,所有人都已经去了地下七层!”薛傲狞笑着逼近我。
他的右手中捏着一把窄细的黑色美工刀,刀头露出半寸,恰好能削断普通人的咽喉气管。
“真相就是手电筒,目前我只知道这些,必须等到手电筒出现,我才能思考其它……如果你想知道秘密,现在最好带我去地下七层,而不是在这里徒劳地浪费时间。”我也急了,如果遭他割喉而亡,那么我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好啊,那我就先送你上路,然后一个人去地下七层现场。”薛傲已经等不及了,右手一举,刀刃上的寒光一闪,耀花了我的眼。
薛傲背后的白墙上忽然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扇门,手握短枪的简娜突然出现,由那门中翩然进入会议室。
直到短枪抵住了后脑勺,薛傲才发现有人闯入。
“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吗?”简娜牢牢地站定,双手握枪,枪口死死抵住薛傲。
“这是个误会——”薛傲假装高举双手,笑嘻嘻地身子半转,陡然右手下掠,刀刃斜削简娜的颈侧大动脉。
一般来说,“*”最多能装两颗子弹,而且杀伤力不够大,必须击中关键部位才能夺人性命。
简娜啊地一声尖叫,“*”连响两次,薛傲随即直挺挺地倒地。
那两颗子弹都在瞬间射入了薛傲的后脑,而美工刀的刀刃也稍稍一偏,从简娜的腮边掠过,险之又险,但又有惊无险。
“他死了吗?”简娜后退,双手握着已经没有子弹的空枪,枪口依然对准薛傲。
“他死了,谢天谢地,你来得正是时候……”我由衷地说。
天意真是神奇,我刚刚在几小时前救了简娜一命,她马上就还我一命,我们一日之内救援互补,今后再不相欠。
“我不放心你,每隔几分钟,就从手机监控器中观察会议室里的情况。幸好来得及时,否则就要铸成大错了。”简娜感慨地说。
她取出子弹,填入“*”的弹舱,然后把枪收好。
我猜,她一定是担心曲龄跟我之间又要发生什么,才会刻意观察会议室里的动向。
薛傲失败,不是败在计谋不精,而是天意使然,人算毕竟不如天算。
“谢谢,我们马上到工程现场去,我觉得,那里一定会有一只老式手电筒存在。借由手电筒,我们就能有重大发现。”我扶着桌子站起来,头还在晕,但已经能勉强走路了。
简娜无法理解我的意思,但并不反驳,而是扶着我的手臂,搀着我向外走。
进了电梯,简娜才定下来神来,打电话向鬼菩萨汇报:“我和夏先生已经下来,他有新的发现。”
这是一架最新型的西子电梯,该公司的产品已经遍布济南的各个高楼大厦,以质量稳定、低噪行驶、故障率低、安全可靠著称。
电梯的操作面板上只有地下一层至地下七层的按键,表面看起来十分正常,因为跟电梯配套的步行梯也是至地下七层终止。可是我知道,这栋建筑物一定有隐秘楼层,真正的大秘密就藏在那里。
“简娜,官大娘的身体在哪里?”我旁敲侧击地问。
“在机密扫描室中,位置是在地下六层,即工程现场的上面一层。不过,那地方属于核心机密,除了操控棱镜扫描仪的核心工作人员,任何人不允许进入那里。一旦违抗操作规程,马上就会遭到研究所开除。”简娜回答。
“有机会的话,我真的很想去看看。”我说。
“慢慢来,一定有机会。”简娜回答。
她脸上的表情一直受薛傲之死影响,虽然勉强挤出笑容,那笑却牵强至极,跟哭没有什么区别。
“不要太在意薛傲的事,你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你是在救人,救人是没有错的,我会给你作证。”我极力地宽慰她。
“我是第一次杀人,手枪一直在身上带着,五年了,除了上油擦拭,就从来没向谁射击过,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幸好是为了救你,否则的话,我会一直内疚到死。我虽然不知道薛傲为什么那样对你,但当时他手中握着刀,一落下去你就没命了。我必须开枪打他,谁死你都不能死,就算我死,也要死在你前头……”简娜突然捂着脸抽泣起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把她拥在怀中柔声安慰,但手在半空,却突然自省:“既然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又何必白白给她错觉?我能拥入怀中的人只有唐晚,不是吗?简娜是个外表高傲但内心纯洁的女孩子,这段情丝当断则断,不能让她继续滑入单恋的深渊了——”
电梯内的面积约四平方米左右,我跟简娜各自站在电梯的左右两侧,相距足足有成年人一大步那么远。
我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刚想收回来,简娜踉跄前扑,一下子投入我的怀中。
就在那时,电梯门发出“叮”的一声,向左右两侧无声地滑开。
门外就是地下七层的大厅入口,鬼菩萨正抱着胳膊跟两名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交谈。
电梯门打开时,鬼菩萨立刻转身望过来,恰好看见了简娜靠在我胸口的一幕。
我扶着简娜走出电梯,旁边的两名工人羡慕地盯着我看,手中的铅笔在笔记簿上乱划,根本不去听鬼菩萨讲什么。
“她还好吧?”鬼菩萨问。
我轻轻地点头:“当然,只是受了一点惊吓,缓一缓就会没事的。”
当着工人的面,我无法说更多。
“你们抓紧时间,把那小房子仔细地分解开,不要破坏板壁和门枢开关,尤其是空间内部,不得有半点伤害。”鬼菩萨继续向两名工人布置任务。
等他说完,我即刻补充:“现在,你们注意搜寻一只老式手电筒,找到了立刻给我拿来!”
远远望去,大厅内另有十几名工人在工作,那斗室被小型的机械吊车连根拔起,移动到大厅中央来。吊车工作前,工人们一定是对墙壁进行了划线切割,所以现场并未弄到一片狼藉的地步,建筑垃圾和粉尘并不太多。
大厅极为宽敞,即使那斗室分解之后全都一片片平摊在地上,空间也足够大了。
“手电筒?我们刚刚检查过,没有发现那种东西。”一名工人茫然地回答。
鬼菩萨挥手,两名工人就走回去继续工作了。
“夏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菩萨问。
我低声回答:“刚刚在会议室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斗室沉入海底时,有人握着手电筒照我的脸。斗室里曾经有人,人死了,灵魂也会留在那里。所以,那手电筒也百分之百留在里面,跟白玉床、桌、凳和地图在一起。人的遗体可以消溶于海水中,但手电筒不会,它是金属制品,至少能存在数百年……”
出乎意料的是,鬼菩萨居然立刻听懂了我的话,拿起胸前的扩音器,大声宣告:“大家注意,现场应该有一只老式手电筒,不在室内就是室外。谁找到它,立刻奖励十万元。”
奖金比任何蛊惑性的语言更有用,他的话音一落,刚刚还懒散磨蹭的工人们立刻有了精神,弯腰翻检每一块水泥混凝土,摸索斗室的每一寸墙面,其细致程度如同沙里淘金一般。
我松了口气,有他们这种工作热情,那手电筒一定无处遁形。
“夏先生,你说的手电筒真的存在,同样的梦,我也做过,只不过我的思路没有你那么敏捷。我曾经猜想,这个梦实际就是有某种力量在向我们传递信息。幽冥相隔,人鬼殊途,要想融洽沟通,实在是太难了。”鬼菩萨说。
“但是,它的的确确向我们传达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找到它,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它。”我低声重复。
“你先带简娜到一边休息,我会找到它的。”鬼菩萨点头。
他的脸上落着一层浮尘,头发、眼眉和睫毛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看上去煞是怪异。
“那些工人可靠吗?”我又问。
“我们一直通过特殊渠道招募工人,只告诉他们是普通的工作,并不会透露有用信息。而且,他们进来时,由专人带路,走了单独的秘密电梯,等会儿干完活离开,他们就再也找不到进来时的路径了。”鬼菩萨回答。
我犹豫了一下,仍然忍不住向他说:“谢谢,谢谢你为官大娘做的一切。”
官大娘是个引子,而鬼菩萨就是将这个引子带入“镜室”的中间人。没有他,后续的所有工作都不可能展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镜室”的科技再先进,没有研究素材,也是白费。
鬼菩萨皱皱眉,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不谢,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让你失望。”
他望着倚靠在我怀里的简娜,伸手向上指了指,只问了三个字:“怎么样?”
我知道他问的是唐晚,只能摇摇头:“没有起色,但我相信会有办法解决的,白玉床就是关键。”
眼下的情况非常糟糕,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官大娘的灵魂被分解为九层,桑青红不断地兴风作浪,濒临失控边缘……唐晚又突然遭遇状况,简直让我腹背受敌,无法专心应付一方。
“我去督导工人干活,一定会用最短的时间完成计划。你带简娜休息吧,大家都累了,回头见。”鬼菩萨说完,大步走入了大厅,融入了那群工人之中。
我凝视鬼菩萨的背影,心里浮起一阵沧桑感。
他不是普通人,所以才倍受唐晚推崇,特意请他到殡仪馆去,为我们解答官大娘身上存在的不解之谜。
事到如今,连鬼菩萨都陷入了迷茫之中,必须依靠我的提醒,才能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那么,我真的是有机会成为“奇术之王”的人吗?
万事万物皆有其王,如果我真的是将来成为“奇术之王”的人,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完全觉醒,不能再浑浑噩噩了。
真正的王者,在战争中统率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在和平时礼贤下士,广交朋友,为建设和谐社会而殚精竭智;在困难面前,闲庭信步,挥洒自如;在大获全胜时,将功劳都让给别人,自己不贪恋任何虚名。
我愿意做那样的王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简娜在我怀中*了两声,扶着头站直。
“工程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到旁边坐。”我搀着她的胳膊,向右侧走了十几步,在步行梯门口一侧的长椅上坐下。
“不好意思,本来是我搀扶你,怎么到了最后,变成你搀扶我了?”简娜满含歉意地一笑。
“患难之中,相互扶挽,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低声回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肩头一耸,喉中发出一阵干呕。
“我的手……我的手好脏……”她*着说。
其实,她的手很干净,只不过是因为操枪射杀了薛傲,手上有了人命,才误以为很脏。
第103章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1)
“真的很难相信,我有一天会开枪杀人,而且杀的是‘镜室’投资人麾下的爱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时那种情况,我心里只想保证你的安全,根本没在意薛傲的身份,现在才觉得后怕……”简娜浑身都在瑟缩颤抖。
“不要怕,监控录像会说明一切。”我低声安慰她。
“只要你安全就好了,只要你安全就好了……”简娜喃喃地低语。
她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但我无法做更多,只能在心底默默说抱歉。
薛傲之死是个意外,而且他是自寻死路。如果他没有在酒中下药,企图取我性命,就不会发生简娜开枪杀人的那一幕。
坐在这个位置,看不到工人们干活的现场,但却能听到他们的吆喝声。
“我必须赶紧进入工作状态,等一会儿还要操作扫描仪探测那白玉床。之前,我们总共对它进行了四十五轮扫描,结果大同小异,都没有发现其中藏着什么。希望这一次能够有不同的结果,更希望,我能亲手帮你救醒唐小姐。”简娜颤声说。
“那好,你闭上眼睛躺一会儿。”我说。
简娜听话地侧躺在长椅上,枕着自己的左臂,睫毛翕动了几下,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我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席地而坐,支着头沉思。
按道理说,曲龄跟“杀楚”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她刚刚自美国飞过来,而“杀楚”计划一直是在齐眉、燕歌行等人的暗中操作下进行。这两拨人毫无联系,也没有任何当面接触的机会。
她为什么会在酒杯下给我留了“杀楚”两个字?她想给我什么警示?难道“杀楚”跟“镜室”有关吗?或者说,“镜室”也是“杀楚”的一部分?
再次细思,如果“杀楚”针对的是楚楚和血胆蛊婆,她们就应该到过这里或是正在这里。
抛开所有疑问不谈,我和简娜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联手杀了薛傲,除掉了埋藏在“镜室”里的一颗*。当然,目前大家都不知道薛傲的师父是谁,一旦对方闻讯出山,大概也不是件容易对付的事。
我虽然疲倦,却不敢再大意昏睡,因为那实在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
现在我不敢相信任何人,即使是鬼菩萨、简娜和曲龄,我也不敢全然相信。江湖就是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鬼知道什么时候朋友就变成了死对头?
我还想到,既然“杀楚”计划仍在悄悄进行,那么楚楚做好应战准备了吗?她与血胆蛊婆在一起,战斗力并不强大,蛊术在城市中又不能肆意施展……如此说来,她处于相对的弱势,需要有人相助。
不知何时,我的脚边出现了一只红头蚂蚁,绕着我的双脚急急忙忙地奔走着,最后沿着我的鞋跟和裤脚上行,灵巧地爬到了我的膝盖上。
我太累了,连伸出手指弹走它的力气都不愿浪费。
那蚂蚁也真是奇怪,在我膝盖上停了片刻,忽然直立起来,最前面的两只脚爪在空中快速挥舞着。
不知为什么,这一幕看起来极为熟悉。
“鬼脸雕蝉?”我心中一动,立刻记起了刚刚接触血胆蛊婆时发生的怪事。
血胆蛊婆善于驱使各种爬虫,既然能够豢养那腹部刻着一张鬼脸的蝉,焉知这行为诡异的蚂蚁不是她派遣来的?
同时,我也迅速想到,“镜室”内的安全防护、卫生条件都是最严格的,不可能任由蚂蚁爬来爬去。
我伸出右手,平摊在膝盖上。那蚂蚁灵巧地一跃,便攀上了我的食指指尖,极快地到达了我的掌心。
“你是楚楚派来的吗?”我苦笑着自言自语。
那蚂蚁的身长只有半厘米左右,浑身漆黑,唯有小米粒大的头部是暗红色的,显得甚是独特。
它在我掌心里稍停,然后开始缓慢地横向爬行,只爬了一寸远就停下来。
我既然将它当成了楚楚派来传讯的通信兵,自然就向文字、书信方面考虑,猜到它是用身体写了一个“一”字或者横杠。
接下来,蚂蚁向后倒退,到达横杠的中心之后,先是向上爬了半寸,接着向下爬行。这一次,它的爬行轨迹与之前的横杠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十”字。
这是它爬出的第一个字,稍停,它又敏捷地爬出了一个“八”字。
“十八?”我低声自语。
这个数字能够代表很多意思,如果后面没有其它字词,就算世上最高明的天才也猜不透它要告诉我什么。
蚂蚁迅速地爬出了第三个字,那个字的笔画相当多,至少有五道横杠,而且左侧有一条长长的竖撇。
我用脚尖在地上比划了数次,而那蚂蚁则不断地重复爬行那个字,终于让我辨认出,那是一个“层”字。也就是说,蚂蚁带来的消息是“十八层”。
最接近的答案应该是“十八层楼”,而且我敏锐地意识到,楚楚和血胆蛊婆就在左近,否则也不会差遣蚂蚁来通知我。
我把右手抬高,凝视着伏在掌心一动不动的蚂蚁。
“十八层楼?就在这栋建筑物里?地下十八层,对吗?现在我们在地下七层,剩余的十一层在哪里?楚楚和血胆蛊婆就在那里,对吗?”
我问它,它却是给不了我任何答案,而且它的身体渐渐佝偻起来,最后萎缩成一团,竟然无声地死去了。
人类自诩是统治地球的高级动物,从未在意过一只昆虫、一只鸟兽的生死,所以任何种族的人都可以任意驱使它们。当我眼睁睁看着一只蚂蚁在自己掌心里为达成使命而累死的时候,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突然刺痛。
蚂蚁被血胆蛊婆那样的苗疆炼蛊师训练为传讯帮手,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将讯息送达。在炼蛊师看来,这一刻蚂蚁的使命已经完成,死亡就是它最佳的消失方式。唯有死亡,才能永久地保守秘密,不至于被其它炼蛊师截获它之后破译秘密。
大国战争中有“死间、死谍、死士、敢死队”,而这只蚂蚁无疑也成了血胆蛊婆手下的“死谍”。
从这只蚂蚁身上,我真正看到了苗疆炼蛊师残忍的一面。
“谢谢你。”我合上双掌,向虚空中垂首致哀。
古代僧人有“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戒条,而到了科技飞速发展的二十一世纪,人类早就忘记了自身之外的所有动物,目中只有争权夺利,心中只有自我膨胀。这种发展趋势真是可怕,当低端食物链被全部消灭之后,恐怕就要轮到人类之间的疯狂自残了。
基于这一点,我认识到苗疆炼蛊师豢养的蛊虫既有可怖、凶残的一面,也有无奈、被动、有去无回、向死而生的另一面。
我不清楚楚楚和血胆蛊婆现在的情况怎样,但大家在索菲特银座大酒店分开,又在这里重聚,至少还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那蚂蚁给了我希望,也给了我信心。
我摊开手掌,蚂蚁已经团成了一个米粒大的小球。
“再见了,下一轮回,不要再托生为蝼蚁了。”我把这小小的遗体放在墙角,为它留下了最美好的祈祷。
接下来,我不断地侧耳倾听大厅里的动静,希望鬼菩萨宣布的赏格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工人们的干劲。
大概在三十分钟后,鬼菩萨急急地走出来,兴冲冲地向我挥手。
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工程已经成功结束。
“小屋被分解为六块,床、桌、凳全都撤出,也都擦拭干净,没有任何损坏之处。接下来,我们就会使用三架扫描仪分别对室内物品进行三轮清查,并详细记录每一次的过程。”鬼菩萨向我介绍情况。
“没有找到那手电筒?”我心情有些沉重。
鬼菩萨点头:“对,暂时没有找到,不过我们可以先完成扫描工作,这也是非常重要的。”
简娜猛地坐起来,掀掉衣服起身。
鬼菩萨制止她:“简娜,我会安排另外一些人操控仪器,你继续休息。”
简娜摇头:“不,我必须亲手完成这件事,否则寝食难安。”
她站起身,双手在脸上用力搓了几次,再使劲甩甩头,大步走入大厅里去。
鬼菩萨本想立即跟过去,但被我叫住。
“会议室里发生了一件意外,薛傲在酒中下了药,迷倒了我和曲龄。他想杀我,理由很奇怪,因为他的师父预言过,我将来会夺走他在奇术领域的地位。所以,他为了这种‘莫须有’的理由,必须取我的性命。当然,他也有一些其它的附加理由,比如想独占‘神相水镜’的大秘密之类。总之,他要我死,一刻都等不了了。结果,简娜为救我,被逼开枪,射杀了薛傲。你看,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我压低了声音问。
鬼菩萨的脸色很平静,淡淡地回答:“我从监控中看到了,那真的是意外。那种情况下,就算我是简娜,也会开枪杀人。”
我接着追问:“当务之急,我希望能私下里解决这事,不要张扬扩大,方不方便?”
鬼菩萨点头:“放心吧,你和简娜离开会议室之后,我已经命人清理现场。”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如果这事需要有人担责,请完全把简娜开脱出来,所有的事我顶着。”
枪声响过之后,我已经做了决定,无论是薛傲的师父或者“镜室”投资人追查此事,我都会一个人扛下来,绝不牵扯简娜。
她是个好女孩,不该为义举担责。
鬼菩萨在我肩上拍了拍:“小夏,在‘镜室’里,我还是有一定权力的。放心,我会滴水不漏地搞定此事——当然,大家现在是同乘一条船。薛傲死了,他师父执意追查的话,我们都会很麻烦,索性就清除一切痕迹,来个死无对证。”
我听薛傲几次提到过自己的师父,但他始终没报出师父的名号,这也是件很奇怪的事。
“薛傲的师父是什么人?”我问。
鬼菩萨皱眉:“姓赵,一个跺一跺脚连泰山都要颤三颤的大人物。那样的人,最好不见,见了就有麻烦。好了,薛傲的事到此为止,有人问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见过他,明白吗?”
我点点头:“好,多谢了。”
鬼菩萨叹气:“帮你就是帮自己,恨只恨我还是太大意,把唐晚也牵连进来。她是‘神手’一派的未来希望,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否则的话,我万死莫赎。”
第104章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2)
我们两个并肩走入大厅,看见工人们都已经离去,被分拆开来的斗室整齐地列为两排,平展展地铺在地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斗室原先所在的位置,被切割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洞,露出青灰色的高标号水泥混凝土实体墙来。
由这些断壁的茬口看,“镜室”建造时执行了超高建筑标准,其墙体的厚度、硬度竟然远远超过战场上的混凝土地堡。
我没去管地上的板块,先走到那大洞近旁。
如果斗室内没有手电筒,则斗室外就更不可能有了,因为这些混凝土墙跟斗室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后期现场浇筑的。
“如此说来,手电筒并不存在——不,不是不存在,而是在斗室(舱室)的转移过程中遗失了!”我有些沮丧,刚刚出现的线索又被掐断了。
“今天能把这个舱室彻底分离开来,也算是满足了我多年来的一个心愿。”鬼菩萨跟过来,抚摸着混凝土断茬,深深地感叹,“有时候真的分不清,梦是真的,还是真的是梦。我每次到地下七层来,都会开门检查舱室,细细地审度那张古老的地图。其实,我早该意识到,以自己的天分,根本解不开舱室之谜。除了假手于外人,还有什么办法能搞定这件事呢?现在想来,我还是放不下自己的虚名和架子,以为在长江以北的地界上,‘鬼菩萨’这个名号还是响当当的,拥有一流的含金量……呵呵,名声都是虚的,业内的朋友相互吹捧、相互抬轿子,结果每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了,以为老子天下无敌……潮水退下去之后,大家都能看到到底谁在裸泳了,虚名这东西,随便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能当真……我老了,世界上的不解之谜那么多,再费力破解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早就该退隐江湖了,把机会和位置留给你们年轻人……”
我赞成他的话,每一个朝代都有不解之谜,几千年累积下来,随便写写就能凑成厚厚的一本《世界未解之谜》。
解谜是需要智慧、时间、精力、金钱成本的,即使是富可敌国的人物,要想驱使那些当世无匹的智者,也是极不容易的。可以说,以上四个条件很少能完全凑齐,于是“解谜”就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鬼菩萨的前半生一定是无比精彩的,其智慧、能力都是上上之选,否则也不可能成为“镜室”的超级顾问。
他一定在这间斗室上费了极大的心思,所以屡屡受挫之后,才产生了退隐江湖的消极想法。
“有些谜是死结,谁都解不开。但我相信,眼前这个谜却是一个盘根错节的‘活结’,只要再多花一些心思,跟随第六感去走,就一定能解开。”我淡淡地一笑,替鬼菩萨打气。
“真的?何以见得?”鬼菩萨半信半疑。
“解谜是外力,而有些谜题是存在内部驱动力的,正如有位哲学家兼大作家所做的‘围城’比喻——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内的人想冲出来。假如我们把这两股力量有机结合在一起,岂不很容易就洞穿谜面?”我继续解释。
鬼菩萨笑起来:“小夏,你果然如唐晚所说,看待任何问题都有自己的独特想法。很好,很好!”
他脸上沾着一层灰尘,而眉心上则留着一串灰色的污水印痕,不多不少,恰好七滴。那污痕是由眉心正中开始的,经过鼻梁,斜至左侧颧骨,自上而下,越来越小。
那不是一个好兆头,因为相术中有“污水泼面、血光自来”的**。
“你的身上弄脏了,应该赶紧去洗一洗,尤其是脸上,满满一层灰。”我不动声色地提醒。
鬼菩萨笑着摇头:“为了破解舱室的秘密,顾不得这些了。我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不管到了什么场合,第一个注意的就是个人外表。看,扫描仪已经推过来了,咱们过去吧!”
他向左前方一指,简娜正推着一辆四轮仪器车过来,上面并排着三台白色的仪器。
我仍然坚持:“你先去洗脸,我们等你回来再开始工作。”
之前我注意到,洗手间是在大门之外的走廊尽头,与长椅所在的位置成一直线,中间隔着大概三十步的距离。如果鬼菩萨出去洗脸,至多五分钟就能回来。
“小夏,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还是有话跟简娜说,故意找个理由让我回避?”鬼菩萨皱着眉问。
当他的面部表情改变时,那七滴污痕也瞬间扭曲起来,上下串联,左歪右斜,如同一条被粗劣缝合的伤疤。
简娜推着车走近,听见鬼菩萨的话,立刻抬头看我。
我现在只希望鬼菩萨马上洗去脸上的污痕,将那不祥的预兆赶紧毁灭。
“是啊,我跟简娜的确有话要聊,你去洗脸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顺水推舟,拖着鬼菩萨的手臂,将他的身体转向大门。
鬼菩萨无奈地摇头:“好吧好吧好吧,你们年轻人事儿就是多。我先去洗脸,片刻就回来——”
他向门外走,急匆匆的,险些跟外面闯进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鬼菩萨双臂一振,将那人猛地斜推出去。
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只怕要在鬼菩萨一推之下跌个四脚朝天。那人的身手却极灵敏,瞬间以右脚跟为轴心,身子风车一般飞旋,连转了七八个圈,将鬼菩萨双臂上的力道巧妙地卸掉。
“哈哈,好,好!”鬼菩萨大笑,来不及跟那人道歉,直接踏出门去。
那人正是曲龄,不经意间露了这一手,让我也窥见了她的实力。
简娜脸色一变,双手攥紧了推车的手柄,先看看曲龄,又看看我。
我向她靠近,笑着低语:“别紧张,鬼菩萨已经处理好一切。曲龄大醉方醒,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我最希望的结果,真实情况如何,只能等接下来曲龄开口才能知晓。
“效率这么高,已经拆解完成了?真是不错,我只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大家都不见了。夏先生,你到下面来,也不叫我一声——”曲龄径直向我走来。
我望着她笑而不语,但心情微微有些紧张,生怕她说出一些让简娜无法招架的话来。
“鬼菩萨要去哪里?走得那么急,风风火火的,像是赶着去哪里抢东西似的!”曲龄又自言自语。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因为曲龄的话中又似乎出现了第二个不祥之兆——“抢东西”三个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抢死”。
“喂,怎么不说话?”曲龄走近我,在我手臂上啪地一拍。
“呵呵,我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说说我做的一个奇怪的梦。刚刚我跟鬼菩萨、简娜都说过了,那个梦是跟白玉床、地图有关的,非常真切,如身临其境一般……”我岔开了话题,以免让自己的负面情绪越积越多。
人是感情动物,很多时候情绪能决定工作效率。
在这种关键时刻,我需要的是集中精神,将所有心思贯注于这些舱室部件上来。
这是“解谜”,不是泛泛的检查,必须将各种可能性全都考虑进来,重新编织安排,提炼出一个合理准确的答案来。要知道,那答案关系到能不能将唐晚的魂魄找回来。我若失败,则唐晚的下半生自今日之后全都毁了。
“好啊,你说说看?”曲龄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
我详细讲述了那段幻觉,尤其是那手电筒的光柱由地图转移到我脸上的过程,我讲的更是细致之极。既有当时的情景描述,又有自己的心理活动,务求令曲龄、简娜二人能够体会到我那种极度困惑的心情。
“手电筒不会单独存在,那里存在着一个你看不见的‘人’,或者是一个灵魂。你的意思是,那‘人’被困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一直不曾离去。他死了,身体腐朽消溶,灵魂却不朽不坏,跟房间永远绑定在一起。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灵魂是没有形体和质量的,即使只有一条窄缝、一个虫眼,它也能轻易地逃逸出去,而不是永远被困。”曲龄总结。
简娜亦有了新的见解:“夏先生,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这个奇怪的小房间最早是发现于旧政府的一个秘密仓库里,跟很多机密资料、政府财物放在一起。在那仓库里有一袋文件是专门论述它的,因其过于诡谲迷信,后来被丢进火炉销毁。它被尘封了很多年,直到‘镜室’开建,才被送到这里来。这些讯息,是我从“镜室”的资料室里看到的,但我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至于那袋资料,更是被记录者一语带过,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曲龄笑起来:“是啊是啊,我读过‘镜室’的资产报表,其中也提及到它,与你说的一模一样。”
她俩说的符合真实情况,毕竟在二战结束后至新政府成立前,中国大陆还经历了一段黑暗时刻。那个期间,旧政府接管了全部城市,也连带着将每一个城市的独特秘密接管过来。
“真希望能看到那袋资料,无知者无畏,烧掉资料的那些人真是鼠目寸光,愚蠢到家了!”我不由得感叹。
在我们的谈话期间,简娜一直在偷偷观察曲龄。
简娜射杀薛傲时,曲龄和唐晚都在场,而前者则是最有可能泄密之人。
令人欣慰的是,曲龄所有的表现都让我确信,她根本不知道薛傲已经被杀,相信这一点也终于能让简娜放下心来。
“仪器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还等什么?”曲龄举起手来,向那白玉床一指,“我们的第一目标当然是它,现在就拿它开刀吧?”
简娜心虚,对曲龄的意见相当配合,马上按下了扫描仪的电源。
每一台扫描仪的底部都安装着一只白色的扫描枪,模样与医院里的射线探测仪接近,但其操控按钮的数量却要多出十倍来。
白玉床被平放在地上,它的尺寸比原先略大,可知它之前是有一部分被砌筑在板壁内部。
灯光之下,它通体泛着淡淡的白光,材质细腻,犹如上好的凝脂。
古代以“羊脂”来代表白玉玉质的最高境界,而那种标准被后世人完全继承下来。
如果刨除“勾魂夺魄”的诡异功能之外,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是一块巨大的上等好玉,其价值估计在几千万甚至亿元以上。
第105章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3)
“扫描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曲龄大声吩咐。
简娜先将一块柔软的绒布铺在床上,然后再将扫描枪指向白玉床,枪口抵住那块绒布。
扫描仪的中央位置嵌着一块十二英寸的彩色液晶屏,当简娜扳动扫描枪上的开关之后,液晶屏上便显示出了一幅奇怪的画面。
画面中,有些地方是蜂窝状,有些地方布满了杂乱的直线,有些地方坑坑洼洼,另有些地方却是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中心凹陷的圆环。
我明白,液晶屏上反映出来的是白玉床的内部物理结构。笼统来说,蜂窝、直线、坑洼、圆环都代表了玉石的纹理,恐怕普天之下任何一块玉石、石头、翡翠、玛瑙在扫描枪下呈现出的都会是这种状态。
简娜握着扫描枪,在白玉床上做“之”字形移动,液晶屏上的图案变来变去,基本都是上面的四种模式,只不过长短、直径有所变化。
“没有结果,暂时停止扫描吧!”我向简娜示意。
我们第一轮扫描用时约五分钟,获得的只有这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图像,等于是一无所获。
简娜直起身来,看着液晶屏:“多次扫描中,得到的都是同一结果。起初,鬼菩萨总是亲自动手,渴望亲手揭开白玉床的隐秘,但是到了最后,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都是由我来操作扫描仪。事实证明,我们的扫描仪没有问题,而是大家的判断出了问题。这仅仅是一张很罕见的白玉床,却没有任何玄奇功能。我个人意见,有人在它旁边遭遇了失魂事件,一定是出于其它缘由。”
“是吗?简娜小姐是这样认为的?但你是否能继续说明,那勾走人魂魄的究竟是何原因?眼下这小房间已经被全部*开来,你认为哪个部位还会藏有机关?”曲龄马上提出反驳意见。
的确,组成小房间的所有元素都平铺于地,我们同时拥有三台扫描仪、三只扫描枪,大可以详详细细地从头至尾扫上几十遍甚至几百遍,将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扫个清清楚楚。
简娜摇头:“曲小姐,我和‘镜室’的同仁实际上就是那样做的,该扫的地方全都扫过,没有任何发现。”
“请继续扫描下去,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安下心来,先把该走的程序走一遍。”曲龄说。
简娜点头:“好,鬼菩萨吩咐过,只要涉及科学研究的课题,一切全听‘51地区’来的领导安排。”
曲龄大笑:“哈哈哈哈……简娜小姐,我可不是什么领导,而且在我们那边,任何一个团队都是独立工作,项目进度与成果直接向五角大楼专员汇报,从不存在什么领导。这种称呼是你们中国大陆专属的,听起来真的十分有趣,哈哈哈哈……”
简娜脸一红,低头做事,对曲龄的善意嘲弄假装毫不在意。
在我看来,中国人对于礼仪、尊卑是极为看重的,所以下级对于上级有绝对的服从义务。这一点并不值得嘲笑,只不过会在工作效率上稍稍打些折扣。
曲龄虽然是美国人,但她的骨子里流淌的却是华人的血液,理应对中国现行的各种制度有所包容才对。
我踱到一边,抱着胳膊,望着白玉床发怔。
“唐晚究竟遭遇了什么?”这是我亟待知道的。
我和曲龄也曾同时坐在白玉床上,却什么怪事也没发生,唯独唐晚只坐了几秒钟就失去了魂魄。
这种同因不同果的事,在老济南人看来,就是“八字软”与“八字硬”的关系。
每个人的生辰八字不同,“八字软”的,易于招惹邪魔鬼祟,动不动就掉魂或者看见某些“脏东西”,每次到坟地、祠堂之类的“阴地”去,十有**就要中招;“八字硬”的,则是百无禁忌,即使在坟地里露宿也不会发生任何状况。
“这是唯一的解释,但这解释却分明没有任何意义!”我懊恼地轻拍着自己的额头,目光由白玉床转移到贴着地图的那一大块板壁上。
最初我进入斗室,以为四面、屋顶、地面都是混凝土制成,但现在看来,斗室是由半寸厚的钢板切割后由合页连接而成。通常情况下,舰艇船舱、甲板观察室才会采用这种结构。再综合鬼菩萨、曲龄等人说过的话,证明斗室是从一艘轮船、舰艇或潜艇上整体切割下来的。
当我俯身仔细地观察铁板的边缘时,再次更正了自己的结论。斗室不是切割出来的,而是一个完全独立的逃生舱,整体由某个舰艇上分离出来,边缘没有任何暴力切割的痕迹。
逃生舱通常是给大人物预备的,普通的舰长、船长在上任的首日,都会在海军军旗下宣誓,誓与本舰共存亡。
所谓的大人物,至少也应该是五星上将、海军总司令、副总统、总统、国王之类,官阶不可能更低了。
一想到国王,我就联想到简娜给我看过的“草庐”影像,而就是在那期间,影像内的桑青红曾叩问那戏服男子,问他是不是“king”。
“大人物、国王、king、日本顶尖大人物……”目标箭头越来越清晰地指向日本皇室,但我仍然无法最终确定这逃生舱的主人是谁。或者说,我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等最后的确凿证据出现。
“日本顶尖大人物为何要乘逃生舱离开?一定是舰船出现了无法消弭的危险……‘吴之雪风号’上的战斗……诅咒,是苗疆诅咒!”
我的思维连续跳跃,到了最后,脑海中只剩下“苗疆诅咒”四个字,并且脱口而出:“是苗疆诅咒!来自玉罗刹的诅咒!”
“什么?”曲龄站在我左手边,听到我的叫声,大惑不解地问。
我用力摁住自己的太阳穴,那种动作能够使人最大程度上集中注意力思考。
“实际上,问题就出在白玉床,但它是经过诅咒的——任何一种苗疆诅咒都要通过某种介质来传递,哪怕是空气、飞沫、山风,也都能成为介质。咒语附着在介质上,介质就等于是诅咒的腿脚和传令兵,当被诅咒者接触到这介质时,诅咒即刻生效。床,是人类一生都离不开的物体,每一个人每天至少要在床上度过五到九个小时,那么将诅咒施加于敌人的睡床,当然就是最稳妥的落咒手法。于是,玉罗刹发出诅咒的目标是大人物的床,而且正是眼前这张白玉床。因为诅咒之力的存在,扫描枪发出的射线才会受到影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发现。”我大声说出了自己思考的结果。不过,这结果跟之前我发表过的很多观点一样,没有事实依据,只凭我的猜测、推理、第六感得来。
曲龄、简娜一起回头盯着那张白玉床,眼中都有了惧意。
“会是真的吗?也许是真的?也许是……”曲龄无法反驳,但也没有全信。
“夏先生,你要是这样推论的话,我们岂不是对这白玉床无计可施了?这批扫描仪是德国进口的,已经代表了当今最高的科技水准。它们看不透这白玉床,其它设备就更不用提了。”简娜暂时放下扫描枪,双手叉腰,忧心忡忡地问。
“跟仪器无关,只要解除苗疆诅咒,白玉床就会现出本来面目。”我很肯定地回答。
“那么,到哪里去找解除诅咒的人?难不成,你还要到苗疆去请人回来解蛊?就算你去,昔日大炼蛊师玉罗刹是苗疆蛊术之王,她落的蛊,只怕没有几个人能解得开。”曲龄也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蚂蚁知道答案。”我终于看到了光明。
当我用超前的智慧把自己看到、听到、想到、猜到的各种元素结合起来的时候,就找到了打开封印之锁的钥匙。
那蚂蚁在我掌心爬出了“十八楼”三个字,那我现在就能毫不心虚地判定,楚楚就在“镜室”之内,而且是在隐蔽的地下十八层内。
“什么?你打的这些哑谜,简直要把我绕糊涂了。”曲龄叫起来,“快说答案,不要让我猜谜了。”
我转向简娜:“地下十八层里有苗疆来的高手,而且是我的朋友。我确信,她们能解除白玉床上的诅咒。现在,简娜,你不管是需要请示谁,都帮我把她们请上来,好吗?”
简娜一怔,沉吟无语。
曲龄反应极快,注视了我几秒钟,即刻向简娜下令:“夏先生已经猜中了很多事,不要费心思说假话蒙骗他了。现在,听夏先生的吩咐,马上打电话,看看地下十八层里有什么人?”
我的猜测又一次得到证实,但这也让我非常震惊。按照每层楼高四米计算,十八层楼总计净高七十米,也就是说“镜室”这栋建筑物由地表向下深挖了七八十米,变成了一个超级“地下室”。
济南自古以来号称“泉城”,地底有无数泉脉存在,所以无论是建地铁还是发展轨道交通,都必须以“不损伤泉脉”为前提条件。
“镜室”所处的位置,距离济南水质最好的黑虎泉泉群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深挖七八十米后,岂不是已经铲断了泉脉?
由此可见,“镜室”背后的支持者能量巨大,能够摆平任何麻烦问题。
简娜沉默许久,表情越来越严肃。
“简娜,我命令你,按照夏先生说的去做。”曲龄大声喝令。
简娜沉重地摇头:“抱歉二位,你们说的已经超过了我的权限范围。这样的决定,就连鬼菩萨都未必敢做。”
她不敢看我,只是望着曲龄。
我理解她的心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在“镜室”内部,权限与职责分得极其细致,更是深受束缚,不敢逾矩。她隐瞒“镜室”另有隐蔽楼层的做法,并非对我的欺骗,而是一种敬业精神的表现。
“那就去找鬼菩萨,让他做决定,快去!”曲龄的语气也变得越来越严厉。
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困境的突破口,接下来就是马上将臆测的想法付诸行动,以印证我的猜想。
又一次,我变成了局势的主导者,任何人都在我的指引下展开行动。
简娜再次摇头:“对不起,我们必须再等一等,等鬼菩萨回来。夏先生,请再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并请重点阐述,为什么蛊术会影响扫描枪的工作性能?”
我稍稍捋顺思路,言简意赅地回答:“苗疆蛊术包含有精神、物质、药物、虫性、节气、地气、瘴气等等多重特殊元素,而且偶然性极强,同一种炼蛊方法、同一名炼蛊师、同一个炼蛊部落、同一季炼蛊节气……即使这么多相同之处,最后获得的蛊虫也不尽相同。按照古籍中的记载,炼蛊师落蛊之时,极少有人会想到日后的解蛊事宜,基本就是抱着‘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必杀心理。我说这些,就是证明蛊术的不确定性。正因为其不确定,咱们现在说它能影响、不能影响扫描枪的效能都是不准确的。我的观点是,必须找到这逃生舱里藏着的秘密,即使是再微小的可能性,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印证它。否则的话,我们拆解逃生舱的做法就没有任何意义,几十次、几百次扫描,也全都是在做无用功。简娜,你恪守工作原则是对的,我和曲小姐不会怪你,那我们就等鬼菩萨回来,以他的权限,想必能把我的朋友请来——”
“不必请,我们自己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由门外响起。
我回头看,黑裙飘飞的楚楚翩然而来,手提竹篮的血胆蛊婆紧随其后。
“夏先生,谢谢你那么看重我,所以我就不请自到,免得多生枝节。”楚楚走近,向我微微点头,嘴角衔着甜美的微笑。
曲龄犀利,简娜纯净,但在兼具神秘、大度、冶艳的楚楚面前,前两人的风采立刻被牢牢地压下去。
“夏先生,这就是你说的苗疆朋友?”曲龄问,不等我点头承认,她已经叫出了楚楚的来历,“苗疆年轻一代高手中的领袖、未来也是苗疆三千炼蛊师的领袖楚楚小姐竟然也是夏先生的朋友?”
“我们当然是朋友,而且是同甘苦、共生死的好朋友。”楚楚嫣然一笑。
曲龄被噎住,脸色煞白,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我们苗疆人最重情谊,好朋友有事,拼了性命也要帮忙的。现在,夏先生想要我解除白玉床上的诅咒,敢不欣然从命?”楚楚脸上的笑依然灿烂,但笑过之后,表情立刻变得极度严肃,随即挥手吩咐,“血胆蛊婆,准备,祭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