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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术之王全文阅读

作者:飞天     奇术之王txt下载     奇术之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6章 熊蛇狼鹰(1)

    那些幻影只存在了很短时间,随即就消失了,让我无从捉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到底是……”三树苦笑,“走吧,我们在这里什么都找不到。”

    我们沿着甬道往回走,一路沉默无语。事实上,经过这一次与那神秘人物深刻的交谈,我们对于济南的形势有了更深的了解,每个人在奇术上的修养更进了一层。

    济南是中原大城,在大陆版图上的地位极其微妙,所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对济南高看一眼。

    就目前来看,济南的确是京城的屏障,如果鲛人之主从东边大海发动暴乱,则济南正好是咽喉要道,能够遏制敌人的进攻。

    在正常的军事较量中,相信国家军队一定所向披靡。我们所能做的,是在奇术的层面上消灭强敌,保家卫国。

    我不知道张全中怎么想?但是我个人已经做好了为国家牺牲一切的准备。

    即将走到甬到尽头时,前面忽然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地冲过来,正是王太太。

    “我的孩子呢?孩子在哪里?快把孩子还给我——”她惶急地叫着。

    我向她身后看,确定她只是一个人,才镇定地回答:“不要着急,王太太,我们上去再说。”

    既然她能平安到达这里,我们就一定能平安出去,那个亭子等于是一架电梯。

    “先把孩子还给我——”王太太大声叫。

    张全中冷笑一声:“孩子不在这里。”

    “那他在哪里?”王太太转向张全中。

    张全中仰面大笑:“要想找孩子,去问王先生,去问王永帮吧!”

    王太太大哭起来:“我只要孩子,我只要孩子……你们的事,不要牵扯我的孩子……你们知道吗?王家费了多少事,才有了这样一个孩子,他是我的心头肉、眼珠子,他孩子要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我向张承全中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也不要刺激王太太。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必须忍让,齐心协力,才能活着出去。

    我按着王太太的肩膀,低声安慰:“不要着急,孩子一定没事。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回到地面上去?”

    王太太停止哭泣,又抽噎了一阵,才断断续续地回答:“机关是在老爷房里,有很多按钮,作用不同……其中有两个,就是能够让亭子上上下下。我以前听永帮说过,老爷是个奇怪的人,任何事大家都不要过问,否则就会惹来大祸……我一直都很听他的话,从不到老爷房里去,这一次实在没有办法,才这样做……我已经安排了一个心腹,在那里等着,一小时后,她就帮我按按钮,亭子会升上去,重新回到地面……”

    我点点头,但随即眉头一皱,亭子落下来的时候,孩子在亭子里,我和张全中在亭子上面,那现在孩子去了哪里?

    王太太看我表情不对,嘴巴一扁,又要大哭。

    忽然间,甬道里出现了一种怪声,仿佛是某种生物正在用力呼吸吞吐。

    “是什么声音?”王太太惊慌地问。

    我回身张开双臂,护住王太太。

    甬道里的夜明珠还亮着,光线依旧是青色的。

    “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张全中说。

    我点点头,甬道只是简单的通道,表面看没有任何机关。真正能够起变化的,就是我和张全中去过的那石室。

    “我的孩子究竟在哪里?你们说,把它藏到哪里了?”王太太低声嚎叫。

    “不要叫,不要叫!”张全中恶狠狠地说。

    我没有理会他们两个,而是侧耳倾听。

    声音一定是从石室传来的,刚刚我们过去和回来的时候,都没听到这种声音。现在这声音突然出现,一定是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

    “我们去看看。”我说。

    张全中焦躁起来:“夏兄弟,不如先上去再说,夜长梦多,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如果王永帮再出什么意外,我们也许就要永远埋在此地了。夏兄弟,别再节外生枝了好吗?我们先到地面上去,控制住形势再说。”

    王太太张嘴又要叫,张全中双眼一瞪,吓得王太太闭嘴。

    “我们必须弄明白石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的话,就算咱们三个平安回到地面,也是给济南埋下了更大的隐患。那样,作为一名奇术师,我们岂不是违反了自己的职业道德?”我微笑起来。

    这种困境之下,微笑的力量很大,能够战胜恐惧,赶走黑暗。

    张全中已经乱了方寸,王太太是女流之辈,如果我再不坚持,我们的阵营就会溃散。

    “我还是觉得——”张全中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陪你去,我陪你去夏先生!只要能找回孩子,龙潭虎穴我也要去。”王太太说。

    张全中苦笑:“我竟然还不如一个女人?好吧,我们回去,都到石室里去看看。”

    那怪声大约响了五分钟,然后甬道里重新静默了下来。

    我走在前面,王太太在中间,张全中走在最后。经过了反复的转折之后,我们走进石室。

    石室里静悄悄的,那个光影已经消失了。

    “这是什么地方?”王太太问。

    张全中想说话,我及时地用眼神制止他。既然大家情绪都这么差,不如少说两句,否则又会引发争辩。

    “王太太,这个石室很可能是王老先生建造的,你先生王永帮一定知道实情,但却没有告诉你。不过没关系,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一定帮你找到孩子,而且还要平安地回到地面上去。”

    王太太连连点头,不住口地说谢谢。

    “孩子并不在这里,我们走吧?”张全中说。

    我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书架上,慢慢扫过。

    如果怪声不是从这里发出的,难道石室里还有别的通道,通向更深远的地方?

    我再次感叹王老先生离世太早,把所有这些有价值的秘密都带走了。由此可见,世界上每一位奇术师都有巨大的价值,如果不能善加利用,那么这些价值都会消失,随着奇术师的死亡化为云烟。

    这是一种巨大的知识浪费,可惜没有一种技术能够把这些价值完整地复制下来,使之成为世界人民的共同财富。

    “帮帮我,帮我找孩子。”王太太拉拉我的袖口。

    “孩子不在这里。”张全中又说。

    “再仔细找找。”我说。

    张全中皱着眉,没好气地说:“之前我们不是已经找过了,这里根本没有其它通道,再找也是白费!”

    我摇摇头:“如果没有通道,就没有风口,没有风口,就不会有声音。张先生,你静下心来想想,王家需要这个孩子,他是王家唯一的、传宗接代的希望。如果你是王老先生或者是王永帮,你会怎么做?是不是一定竭尽全力,找不到决不罢休?我们是奇术师,是为这个世界解决疑难问题的。如果就这样回去,只顾保全自己的性命,又有什么意义呢?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古训张先生忘了吗?”

    我本来不想得罪张全中,但是在王太太面前,张全中表现得实在是差强人意。

    “夏兄弟,我不是不帮忙,而是这里根本没有孩子,就算把书架上所有的书都弄下来,也什么都发现不了。”张全中解释。

    他的话点醒了王太太,她突然发疯似的冲向书架,双手抓住两本古籍,直接撇在地上。

    “你干什么王太太?”张全中怒喝一声。

    “我要找我的儿子,我要找我的儿子!”王太太大声嚎叫,一边叫,一边不停地把书扒拉到地上。

    在我和张全中看来,那些书都具有极高的文物价值,必须小心对待。不得不挪动它们,也得小心翼翼,以免弄坏了任何一本古籍的封面和纸张。像王太太这样乱扔乱抛,实在是暴殄天物。

    张全中向前跨出一步,想要阻止王太太。

    我忽然心中一动,马上按住张全中的肩膀:“不要动,让她扔。”

    张全中皱着眉,扭头看着我。

    我冷静地解释:“张先生,同样一件事,在不同的时间,由不同的人去做,获得的结果肯定是不同的。我们刚刚没有发现通道,并不代表王太太也发现不了。我们暂时先看着,不要打扰她。”

    张全中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一转念间就想通了我说的意思:“好,好好,就按你的意思办,我们作壁上观,看看她能不能有新的发现。”

    王太太虽然是个女人,但在暴怒之下,力气极大,转眼间就把书架下面三层的古籍全都扔在地上。书架上空空荡荡,露出的只是青色的石壁,没有任何暗门暗洞。

    张全中向书架顶上看,低声说:“如果有暗道,很可能在石壁的顶角。”

    我也向上看,琢磨可能存在的暗道。

    王太太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住手,远远地看着我。

    “稍等一下,稍安勿躁。”我向她挥挥手。

    王太太靠在书架上,双手捂着脸,肩头一耸一耸,无声地抽泣。

    其实,应该下来寻找婴儿的是王永帮而不是王太太。在一个家庭里,丈夫是顶梁柱,顶天立地,光明正大,能够应付任何突发事件,遇事永远冲在第一线。像王永帮那样,遇到事情向后退缩,把太太推出来解决问题,真的不像是一个男人。

    我甚至怀疑,这婴儿根本不是他亲生的,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才会如此冷漠。

    “没有,没有。”张全中无奈地摇头,“什么都没发现。”

    “如果把上面几层的古籍都扔下来会怎么样?”我问。

    “最多也是同样的结果。”张全中回答。

    “那就把它们全弄下来。”我说。

    张全中没有动,显然并不同意我的观点。

    王太太喘着粗气说:“夏先生……夏先生,我能做到,我可以爬上去,一层一层……把那些书都弄下来,为了孩子,我这条命都可以不要……”

    话虽这样说,但她是一个女人,没有武功,没有奇术,要想爬到书架顶上去,几乎不可能。

    “张先生,你守在下面,提防有别的变化,我上去试试。”我说。

    既然张全中不动,那么我只能自己动手了。在我看来,从前的某个人建造了这样一个地下石室,费了那么大力气,一定不会简简单单只是为了保存一段影像。在这个石室里,至少应该埋藏着更大的秘密。无论书架后面有没有秘道,我们都要把古籍弄下来,仔细搜索每一个角落。

    我并不怪罪张全中,王家的意外变化一个接着一个,再加上三树的出现,已经把张全中的耐心消耗殆尽,这是可以原谅的。现在,我只想帮王太太找回婴儿,让王家传宗接代,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夏兄弟,还是我去吧,你在下面守着。”张全中说。

    我们两人刚刚相识的时候,他是老师,我是学生。之后经过了一系列的变化,直到现在,我们平起平坐,互为老师,互为学生。所以,谁的观点正确就听谁的,而不是盲从。

    张全中身手敏捷,攀着书架向上,很快就把上几层的古籍全都扔下来。为了找孩子,我们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古籍了。

    令人失望的是,书架清空之后,石壁上什么都没有。张全中把每一段石壁全都敲了一遍,石壁发出的回声无一例外都是“咚咚”声,而不是“嗵嗵”声,证明后面是实心结构,没有空洞。

    “我们失败了,你看,没有说错吧?夏兄弟,我们不要白费力气了,再耽搁下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张全中说。

    我的确非常失望,本来以为书架后面藏着秘密,才会费了这么多功夫,把所有古籍扔在地上。

    “夏先生,再找找,再……找找看,别放弃,请一定帮我找到孩子……”王太太哭着说。

    张全中从书架上跳下来,拍打着身上的浮土,大声说:“走吧,现在情况很明白,孩子不在这里。”

    王太太抬起头,满脸泪花,低声分辩:“孩子也不在亭子里,亭子升上去的时候,我里里外外检查过。”

    我不禁皱眉,如果王太太检查过,那么孩子在亭子落下来之后就已经失踪了。所以,亭子升到地面,她才找不到孩子。

    “我感觉孩子就在这里。”我说。

    张全中皱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两个一起下来,停了一会儿发现甬道,然后走到这里来。自始至终,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我摇摇头阻止他:“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不要说不可能,普通人说的不可能,只是因为知识的局限,没有发现真正的规律。作为奇术师,这是我们最应该避免的错误。张先生,在普通人看来,地下不应该有这种石室结构,也不应该有甬道和夜明珠,更不应该有这样一架电梯,不是吗?”

    张全中冷笑:“讲道理是一回事,实际情况是另外一回事。夏兄弟,我希望你三思,命是自己的,如果不善加珍惜,那就要出大问题了。”

    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但现在我真的感觉婴儿就在附近。

    “他在哭,我听见他在哭,我听见哭声了!”王太太突然跳起来,茫然地向四面望着。

    我和张全中都以为她出现了幻听,所以只是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人在极度疲劳、极度绝望的情况下很容易产生幻听或者坏幻视,这都是常识。

    “夏先生,你听,孩子在哭,孩子在哭……”王太太大叫着向我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什么都没听见。”张全中说。

    “不,他在哭,我听到了!”王太太用力摇头。

    “在哪里哭?”张全中问。

    “就在……就在……”王太太向四周张望,看样子她也分辨不清声音来自何处。

    “是幻听,肯定是幻听。”张全中说。

    “不,不是!”王太太哭着反驳,“不是幻听,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我是他的母亲,绝不会错……一生下来,他就是这种哭声,绝对不会错。夏先生,你帮我找找看,他就在这里……绝对不会错,我敢用脑袋担保!”王太太语无伦次。

    我闭上眼睛,静心谛听。

    四周的确没有哭声,无论是婴儿的还是大人的。除了张全中和王太太的说话声、呼吸声,我什么都听不到

    “好啦好啦好啦,走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张全中催促。

    “不,不行,不能走,我孩子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王太太大哭起来。”

    我知道,母子连心——母亲和儿子之间有着某种奇特的第六感,这是医学专家早就证明过的。所以,我对王太太的话半信半疑,既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

    “夏兄弟,走吧?”张全中说。

    王太太猛地张开双臂,拦住我们,厉声大吼:“谁都不能走,找不到我儿子,谁都不能走!”

    忽然之间,在遥远的心灵旷野之上,我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正是婴儿的哭声。

    我深吸了一口,再次闭上眼睛。那哭声来自于正前方,我闭着眼睛向前走,离那哭声越来越近。

    目不能视的情况下,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但随着哭声越来越近,黑暗之中忽然亮起来一束温暖的光。光照在一个襁褓之上,襁褓浮在空中,里面的婴儿已经露出半边脸来,正张着嘴大哭。

    我心中一喜,加快脚步。但是,我越向前走,襁褓离我越远,一直停留在那束光芒之中。

    我不知道婴儿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那束光是真实存在的,就在我前面十步之外。我相信,婴儿现在处于一种神秘力量的保护之下,不会有太大危险。

    “夏先生,夏先生……”王太太的声音响起来。

    同时,我的左手一紧,被人死死抓住。

    我睁开眼睛,张全中已经拦在我面前,抓着我的左手,王太太则站在右边,满脸惊慌,嘴唇哆嗦。

    “夏先生,你怎么了?别吓唬我们啊!”王太太叫着。

    “夏兄弟,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张全中问。

    我摇摇头:“没事,没事。”

    张全中皱着眉:“怎么可能没事?你刚刚走了三十多步,如果我不抓住你,你就会一直走出去了!”

    我环顾四面,不见婴儿。

    “你是不是出现了幻视?”张全中问。

    我点点头:“我刚刚看到了婴儿,就在这间石室里。”

    “真的吗?”王太太又惊又喜,抓住了我的右手。

    我点点头:“真的,你不用担心,孩子没有危险。”

    “可是,他在哪里呢?”王太太问。

    我没有急于回答,而是走到石室的中心,仰面向上看着。

    张全中跟过来,刚要开口,我立刻阻止他:“不要过来,如果我有事,请把王太太平安地带出去。”

    张全中皱眉:“怎么可能有事?别瞎说。”

    在我的潜意识中,婴儿、王老先生、王永帮之间甚至连王太太在内,他们存在一种奇怪的联系,一定跟轮轮回转世有关。

    我站在这里,就像站在宇宙的核心,万事万物都通过我来连接。那样的话,我就知道世间一切的讯息,可以最大限度地帮助王家人。

    “张先生,我再试一次。你拦着王太太,出现任何事,都不要打扰我。”我说。

    张全中点点头,后退五步,跟王太太并肩而立。

    王太太用力地点着头说:“夏先生请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只在旁边看着。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如果一定要有人赴死,我情愿是我自己,用我的命换我孩子的命!”

    我轻轻一笑:“王太太,我又不是阎罗王,你这样要求我,毫无用处。任何一件事,我们都要往最好处去想,尽最大努力去做。”

    “是,是。”王太太连连点头。

    我闭上眼睛,幻想着头顶石室的中央有一束或几束光线射出来,穿过我的身体,射入地下,就像在亭子里那样。

    此时此刻,我和那光线融为一体,思想乘着光线的力量,一直抵达无穷远处。

    我想到,自古以来,所有伟大的人物都有经天纬地之才,能够承担万事万物的期许,以一己之力开拓天下,执掌乾坤。

第497章 熊蛇狼鹰(2)

    只有那种大人物,才配得上面南背北,登基坐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因为他们胸中有个宇宙,视界笼罩世界,在没有规则的时候创造规则,没有道路的时候开辟道路。

    昔日陈胜起义的时候,仰天长啸“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正是一个大人物觉醒时向苍天发出的喝问。

    渐渐的,我的视野清晰起来,自己仿佛浮在空中,脚下是苍生大地。

    此刻,我已经跳出了普通人的思维,不再拘泥于一个城市、一个省份甚至是一个国家的界限,而是把万事万物当做一个整体来考虑。

    我看见了京城,也看见了京城的四面八方。地面上是城市,地底下是水脉,天上则是无边无际的浮云。所有城市环卫京城,保卫着中华民族的核心。在这些城市之外,隔着山隔着海,则是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敌人。

    所有城市,皆为屏障,抵挡着每一个方向的敌人。

    我看到,每一个城市都有城墙,城墙上都有守卫的将士,严阵以待,全副武装,不敢有丝毫懈怠。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时,把所有国家的城墙连在一起,创造出震惊世界的万里长城,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只可惜,他的目光短浅,把中原分为南北两端,却忘记了要想保卫一座都城,只有一道横的长城是不够的,而是需要方城。所以,秦朝都城咸阳的命运最终就是被刘邦的大军踩在脚下。

    纵观历史,我们应该很清楚地看到一点,必须要有一座方城环卫京城,掌权者才能高枕无忧。

    二战时,日寇入侵,山海关长城一夜之间沦陷,根本没有起到任何阻挡作用,这就是前车之鉴。作为奇术师,我们无需理会任何政治、军队的实际问题,而是要在奇术的领域里十年磨剑、用在一时。

    同样,中华民族的每一个人绝对不能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盲目从事,而是要冷静下来,看清自己的长处,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

    我也想到,二战时,那么多优秀的中国学生投笔从戎,走上战场,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其勇气可嘉,但行为却不可取。要保卫国家,需要驰骋疆场的将军,也需要笔耕不辍的文人。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文武是一个国家的两条腿,缺一不可。

    当我继续升高,视线一直远眺到地平线尽头。

    北方,一头巨熊昂然巡视;南方,一条毒蛇盘旋吐信;东方,三匹豺狼蠢蠢欲动;西方,一只鹰鹫半空回旋。在远处,还有无数魑魅魍魉上蹿下跳,都在觊觎着我中华民族大好江山。

    在这种时刻,如果奇术师还在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而战,那岂不是国家的罪人?

    关键时刻,如果不能集合所有奇术师的力量,那就必须做出取舍。团结能够团结的,消灭不能团结的,让所有奇术师的力量融合在一起。杀戮不能代表一切,不能解决一切争端,但是,要想让庄稼丰收,必须干掉野草,这是千百年来连农民都知道的真理。

    我记起了发生在济南城的很多事,秦王会、赵王会、韩王会、燕王会——当然还有苗疆来的人,甚至包括济南本地的帮会人士。

    “也许到了大刀阔斧、披荆斩棘的时候了。非常时刻,必须使用非常手段,才能解决问题。”我冷静的告诉自己。

    “你终于想通了。”有个声音响在我的耳边,正是王老先生。

    “王老先生,您在哪里?”我向四面望着。

    “我在你耳边。”他说。

    我下意识的举起双手,抚摸自己的耳朵。

    王老先生笑起来:“呵呵,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只要需要我,我就在这里,在你耳边,在你身边,在你心里。”

    我摇头苦笑:“王老先生,您给家人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把他们弄得焦头烂额,最后如何收场?”

    的确如此,王太太需要那个婴儿,王永帮则进退失据,没法领导一个大家族。如此一来,王家的事情永远不会结束,而且很可能因为一个婴儿造成分崩离析,家族毁灭。

    王老先生严肃地说:“做大事不拘小节,如果毁灭一个家族能够点醒你,那也是值得的。夏天石,我很高兴你胸中已经有了杀伐决断的勇气,这一点非常重要。身为大人物,如果一味地妇人之仁,那会坏了大事。现在,你已经理解天眼通、天心通、天耳通的世界,只要持之以恒地修行下去,就能传承我的衣钵,成为城市的守护者。你出现,我才真的可以卸任,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你要记住,一个家庭的事再大,比起国家也是小事,一个国家的事再小,相比家庭也是大事。千里长堤,毁于蚁穴,国家就是长堤,家庭就是蚁穴。中国人的家族观念非常强烈,即使那些挣脱了大家族的束缚走上前线、为国杀敌的大将军,他们仍然没有抛弃家族观念。等到战争胜利的时候,眼界仍然回到一家一户的狭隘范围里来,这是最大的悲哀。你回想一下历史,任何一个朝代稳定之后,接踵而至的就是所有人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身边人、身边事而斗争,最终导致了国家基业受损。随之而来的,那些大将军一生的英名毁于一旦,变成了历史的罪人、国家的阶下囚。这些都是我们应该绝对警惕的,做人做事,应该善始善终……”

    王老先生告诉我的都是一个爱国者最尊崇的真理,没有这种思想作指导,一个人根本无法热爱自己的国家、热爱自己的民族。

    当然,时过境迁,当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发生变化时,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也会跟着改变。终其一生,绝对不是一成不变的。

    今天,我是夏天石;未来,我也许是另外一个人,有着更高的地位和身份,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有全新的选择依据。

    “王老先生,谢谢您的指点。”我说。

    王老先生豪迈地大笑:“谈不上指点,但由你来接掌我的衣钵,我感到非常放心。至少能够证明,我这么长的等待的确没有做错。现在,你已经有了全新的思想和能力,接下来就要大展宏图,一飞冲天,成为新一代的奇术之王。夏天石,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轻轻点头:“做好了。”

    遇到张全中之前,我很少想到自己将来能够成为奇术之王这件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奇术的领域里也是如此。没有人敢妄自称王,只有无知者才会无畏。作为一个老济南人,我知道狂妄的代价,也看过无数因狂妄招来天灾的活生生例子。所以,真正的老济南人绝对都是百分之百谦逊低调的。

    “忘掉你自己过去的身份,因为现在你已经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了。逝者往矣,来者可追。此时此刻,必须要有一个人揭竿而起,在奇术的领域里称王,成为绝对的领袖,让所有奇术师有所依靠。这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不能逃避。”王老先生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重新变得波澜不惊:“王老先生,我没有逃避,只是觉得,中国的奇术博大精深,任何人要想称王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王老先生您,为中国奇术的延续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仍然没有称王。如果世界上真有奇术之王,您才真正能配得上这个称号,对吗?”我问。

    王老先生并不否认:“对,我的确可以自称为奇术之王,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吗?我有一个儿子,本来可以把他培养成为我的接班人,但他信奉唯物主义,我所说的一切都被他视为异端、迷信、糟粕、垃圾。在他的唯物主义理论中,任何奇术都是障眼法,对社会的进步没有任何原创性的贡献。所以,他从懂事开始,就认为我在装神弄鬼,蒙骗群众,是非常不道德的。这种观念,也直接导致了我们父子之间的缝隙,如同鸿沟一样,不可逾越。这是我此生最大的失败,作为奇术师,连自己身边的人、最亲近的子女都无法影响,岂敢妄称奇术之王?”

    我理解王老先生的心情,世界上任何家庭的儿女都有叛逆期,始终会跟父母对着干,把父母给予的任何教诲都抛在脑后。普通儿女的叛逆期,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大概是在十四岁到十八岁的阶段。等到十八岁成年之后,就能理解大人的想法,走向一条积极向上的道路。

    在王家,情况有些特殊。

    王永帮并不仅仅是简单的叛逆,而是头脑中一直存在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两者的交锋。

    众所周知,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形同水火,不可能有一个交融互通的渠道。所以,只要王永帮不放弃唯物主义、王老先生不放弃奇术,那么他们两父子将永远形同陌路。

    其实,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理论是绝对正确的。

    即使是最伟大的哲学家,他在某些时候也会说出,偏颇谬误的话。在任何领域当中,都会出现这样失败的例子。

    唯心主义已经存在了数千年,被全球各国奉行,众所周知的那些唯心主义的宗师,已经被全球人民耳熟能详。他们的弟子们把老师的话记录下来,编辑成书,传播到全球各地,成为很多家庭培养后代的座右铭。

    当唯物主义出现时,等于是初生牛犊挑战权威,提出了很多针锋相对的新标准、新理论。两种主义谁对谁错,这都是要交给历史去评判的。

    现代人身在其中,无法看清。

    回到王老先生和王永帮这里,事情更是复杂。除了两种主义的交锋,更有父子亲情、家族权力在内,林林总总,纠缠不清。

    老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份家务事里面又掺杂了思想意识形态的问题。以王老先生的智慧尚且不能决断,更何况是别人?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我问。

    王老先生沉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每个家族亦是如此,我只希望……王家不要断代,留一线血脉,延续下去。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教育那个婴儿,不要让他走我儿子的路,那是完全错误的。天道循环,千年不息,一切留存下来的都是真理中的真理,与主义无关……唉,我不想多说关于如何教育下一代,我是个失败者。”

    他是如此悲观,看来,王永帮已经伤透了他的心。

    “王老先生,有一个关于国家命运的问题,我还是要请教您。我们东方那个一衣带水的邻邦,正在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很有可能暗中蓄力,期待卷土重来。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奇术师应该做些什么?”我问。

    王老先生是经历过二战的人,对这段历史非常熟悉,他的观点或许能代表很多人。

    在济南,提到我们的邻邦,老一代人都会无比愤慨,恨不得生食其肉。不过,那些冲动的愤怒的话都是中下层的贩夫走卒、卖浆者流说出来的,反观那些有学问、有知识、有修养、有地位的人,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别人无法知晓他们的观点。

    “这件事,必须上观天意,聆听教诲。八十年前,他们已经得到了教训,广岛、长崎投掷的两颗*,就是天意。”王老先生回答。

    “我们只能等待吗?”我问。

    按照大多数人的观点,不能等到敌人打到家门口了,再惊起反抗,而是应该未雨绸缪,趁着敌人立足未稳的时候,全力反击。等到敌人溃败,必须痛打落水狗,或者干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我相信,以上观点就是老济南人的想法,痛定思痛之后,绝对不会再给任何侵略者的铁蹄践踏的机会。人在一生中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老济南人虽然不会说这种充满哲理的箴言,但却有各自朴素的道理,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没错,就是等待。”王老先生回答。

    我不禁皱眉:“如果漫长的等待给了敌人磨牙吮血的机会,那又该怎么办?”

    王老先生回答:“逆天意而行,那就危险了。中华民族历来奉行和平,为亚洲大陆的稳定奠定了强大的基础。近百年来,如果不是清王朝**、军阀割据、混乱内战,那么就不会爆发大规模的国际战争,亚洲各国的经济国力也不会大幅度下降,最终沦为资本主义国家的笑柄。身为奇术师,一定要严格克制,把奇术当成一件凶器,小心收藏,甚至锁入箱底,不轻易示人。奇术师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往往能够影响一国之君、一城之民。一旦这种力量失控,将会造成难以收拾的结果。所以,使用奇术,必须慎之又慎。”

    我连连皱眉,对王老先生的话并不完全赞同。

    中国古代的仁人君子常说“和为贵”这三个字,但每一次到了朝代更迭时期,真正决定历史命运的,还是冷兵器和武装力量。

    面对日本人,这三个字并不适用。

    昔日东北军撤出山海关之时,也奉行的是这三个字,可是最终结果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就是兵败如山倒,使得华北、华东、华南全线沦陷,半边国土之上飘扬着刺目的膏药旗。

    “我们是奇术师,但不是出家人。”我委婉地反驳。

    “奇术师如何?出家人又如何?”王老先生问。

    “出家人慈悲为怀,怜悯众生。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终其一生,不肯杀生。至于外国的出家人,则把慈悲和怜悯发挥到极致,做出了‘舍身饲虎、割肉喂鹰’那种震惊全宇宙的行为。反过来说,我知道,嵩山少林寺罗汉堂武僧必须遵循的一条古训,那就是‘善心动不了恶魔’。面对日本鬼子的时候,低头忍让与摇尾乞怜毫无用处,只能以杀止杀,以暴制暴,不是吗?”我反问。

    “这是出家人,你再说说奇术师?”王老先生说。

    “奇术师具有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通过个人修行或者机缘巧合而来。既然天意让甲获得了这种力量,而不是乙,那么跟随力量而来的,必定是沉重的责任。如果甲不能挺身而出承担那份责任,而是只享受奇术带来的荣耀和便利,那就辜负了天意,最终不得善果。就像现在,您说奇术师必须等待,这就等于让我们大家都辜负天意,甚至是在沉默中坐以待毙!”我的情绪有点激动。

    要知道,东海已不太平,鲛人之主的爪牙偷偷地从青岛伸到济南来,再不奋起,为时已晚。

    王老先生沉思了很久,才淡淡地说:“夏天石,你其实误会了我的意思。”

    “怎么呢?”我问。

    “我说的等待,是要我们中华民族的奇术师做‘和平的狮子’,既有以德服人的心胸,又有横扫贼寇的力量。把利器锁在箱子里,并不代表将其封印或者墨守成规,不敢打破界限。如果一个人登上奇术之王的宝座,那他就必须有担当、有眼界、有定力、有雄心。我们一起看看历史吧,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夏天石,当你迷茫的时候,多想想伟人的诗句,你就能看到希望。二战时,延安那个小小的摇篮孕育了中华民族的新生命,就像滔滔东去的千里江河,不过是发源于昆仑山上的一滴水……”王老先生长叹。

    我低下头,细细思索王老先生的话。

    他并没有反驳我的观点,恰恰相反,我所说的话也是他观点的一部分。用“和平的狮子”去形容未来的中华民族,真的非常恰当。要和平,也要战争;要收藏利器,也要震慑贼寇。鲛人之主胆敢在大陆肆虐,正是因为没有一名奇术师能够将他震慑住。如果王老先生不是被困于此,或许就没有鲛人之主祸乱济南的事了。

    “说了这么多,你懂了吗?”王老先生问。

    我似懂非懂,因为我问他的很多问题他都没有给予明确的答复,而是要我继续思考,自己找到答案。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解决的。或许是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当我过了四十不惑的门槛,也许才能发现最正确的答案了,

    “我只懂一部分,你看——”我向四面指着。

    除了东面,其它三面都有敌人,虎视眈眈,窥视不止。每一面的人都很难处置,大国恩怨,由来已久,很多都是历史沉积的问题,

    “你自己想想,应该怎么办?”他问。

    “屠戮白熊,斩断毒蛇,射杀鹰鹫,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如何?”我反问。

    “呵呵呵呵……”王老先生笑了。

    我的答案一定不是他想要的,但却是中华民族的每一个人最想做的,

    “真的按你说的做,那我们中华民族就成了众矢之的,再无宁日了。上世纪初,1900年前后,正是因为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过于强硬地挑起了战争,不顾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更不顾政府还没有做好战争准备,总以为我们是天朝大国,能够摧枯拉朽一样消灭八国联军。结果怎么样?”他问。

    “结果?”我苦笑。

    任何一个学过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林则徐以“虎门销烟”打响了鸦片战争的第一枪,成了近代人个个景仰的民族英雄。当然,这也激怒了洋人,引发了这场比第一次世界大战更早的跨国大战,并最终以八国联军占领北京而告终。

    这是清王朝的耻辱,也是中华民族的耻辱。

    这件事放到今天来看,很多细节值得商榷。最关键之处,当时的清政府并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只是企图用天朝的威严慑服洋人。可惜,洋人不是纸老虎,手里的洋枪洋炮却专治纸老虎。

    “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命运。”我低语。

第498章 十米之下,必有蹊跷(1)

    既然命运如此,那我只能斗胆前行,不惧未来的风风雨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王老先生能够出现并点醒我,是上天对我的关照,即使没有他,我也要咬紧牙关走下去,因为自己肩头担负着那么多责任,实在抛舍不下。

    “好了,话已至此,多说无用,我该走了。”王老先生说。

    “你去哪里呢?”我问。

    “人生百年,最终不过一捧黄土。灵魂栖息之地,殊途同归。”他回答。

    “我送你。”我说。

    王老先生洒脱地大笑:“好好,送就送,你低头看,西南方向,覆盖着白雪的那片山脉——”

    我向西南看,巍然高耸、迤逦不绝的那道山脉正是“世界屋脊”。半山腰之上,覆盖着经年不化的白雪。

    关大娘那样的走无常者送死者灵魂离去的时候,总是面向西南,所以老济南人都知道,无论人死在哪个方向,灵魂都会踏上西南大道。

    “我送你去那里。”我说。

    “你目送我就可以了,没有一个活人能够去哪里。路途千难万险不说,很多地方连飞鸟都无法越过。”王老先生说。

    我不是走无常者,肯定不能送一个灵魂走,但我真的对王老先生的离去依依不舍。世间智者太少,愚者太多,少了他这样一个人,世界就少了一份清醒,多了一份污浊。

    “再见了。”他说。

    “再见。”我向着西南深深鞠躬,怀着沉痛的心情,向王老先生告别。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有了你,即使我远隔千山万水,也能放下心来。”他说。

    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因为我想到,若干年之后,我也会像王老先生一样,千山独行,无人相送。这是生命的必然,人力无法扭转。

    王老先生的声音再没有出现过,我等了许久,只能怅然地睁开双眼。

    王太太已经靠着书架昏睡了过去,她是一个弱女子,能辗转追到这里,已经是体力和智慧的极限,无法对她要求更多。

    “醒了?”张全中问。

    我点点头,轻轻活动手脚。

    “怎么样?”他追问。

    “我找不到婴儿,但却送别了王老先生,并在临别之前聆听了他的很多教诲。”我回答。

    张全中紧盯着我的双眼,似乎在揣摩我这些话的真实程度。

    “我不会对你撒谎的。”我说。

    张全中长叹:“我知道你不会撒谎,是现在情况太复杂了,我们已经无法应付。刚刚我试过用地听术勘查这间石室,发现下面十几米之处似乎藏着机关,不仅仅有婴儿的啼哭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谁?另外一个人是谁?”我问。

    “我听到的是梵文诵经的声音,所以我想,应该是三树。”他回答。

    我心中一喜,如果三树还活着,我们这一边的力量就又加强了一些。

    “还有别的发现吗?”我问。

    “地听术只能听见声音,无法获得更多,我已经竭尽全力,却没有更多发现。”张全中回答。

    “这已经很好了,我再试一试。”我说。

    张全中走到石室的西南角,那个位置大概是在以石室中心为原点、南偏西四十五度的射线上。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我虽然想不通其中的原因,但我明显地感觉到,十米之下,必有蹊跷。”他说。

    我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双手按着地面。

    如果我的天眼通、天耳通足够高明的话,就不只能听见声音,而且能看见影像。可惜,我的功力尚不太够。

    张全中俯下身子,右耳贴在地上,闭上眼睛,凝神谛听。

    足足过了一分钟,他眉尖一挑,低声提醒:“婴儿在哭,真的是在哭!”

    我像他那样伏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

    起初,婴儿的哭声十分微弱,仿佛隔着十几床厚实的棉被一样,大部分声波被棉被吸收,只剩断断续续的一小部分传入我的耳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心全意想着那襁褓中的婴儿。这是王家未来的希望,王老先生离去之前,仍然惦记着婴儿,放心不下。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把他平安地带回去。

    后来,我听见了梵语念经的声音。

    那声音也十分微弱,但却是因为重伤之下气血不足,所以无法提气发声。我和三树对话不多,此刻极力辨析,也只能隐隐约约地听个大概,无法完全确定。

    “一定有机关进去,一定有!”张全中说。

    我又听了一阵,婴儿哭声、诵经声便渐渐远了。

    如果这甬道和石室是上下两层的,那么只要把亭子升上去,让开通道出口,我就能从那黑暗的深井里下探到底,去往下一层,找到婴儿和三树,把他们带回这里来。

    “孩子,孩子——”王太太在昏睡中大叫,随即惊醒,“你们在干什么?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张全中皱眉,用力挥手:“稍安勿躁,我们正在想办法。”

    王太太无法安静,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我身边。

    “不要紧张,我们正在找线索。”我向她解释。

    “我刚刚做梦梦到孩子饿了,要吃奶……”她低声说。

    “能吃能睡的孩子,将来一定健康,一定有福气。”我安慰她。

    王太太惨笑起来:“是,你说的很对,他将来一定有福气,一定能光大王家,让我们王家后继有人。”

    这种情况下,除了说好听的话哄自己,也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

    “张先生,我想通了。”我慢慢地站起身,顺手把王太太扶起来。

    “想通了什么?怎么办?”张全中问。

    我有种预感,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张全中,跟传说中的“江北第一神算子”略有不同。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我的第六感是不会骗我的。

    “张先生,你带着王太太出去,乘着亭子先回地面。等亭子离开,我就继续往下,看能不能找到第二层。我们约定一个时间,你再把亭子放下来,带我们回去。”我吩咐。

    情况如此混乱,必须要有人勇于做出牺牲,才能解决问题。我并不知道亭子向下还有多深,如果下面是无底深渊的话,我很可能就一去无回了。

    “这样——”张全中再次皱眉,先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

    “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张全中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说。

    “必须得这样吗?必须得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吗?”张全中皱着眉问。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这时候,如果我们不能挺身而出,奇术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作用?江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这就是奇术师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张全中叹气:“好吧,我们试一试。”

    王太太感激地说:“夏先生,我们全家人都会感恩你一辈子的,如果能救出孩子,你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张全中还想说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王太太只是普通人,又处在精神萎靡的状态,没必要用任何语言去刺激他,

    “现在,我们能确定的是,十几米之下一定有些蹊跷,你要向下面去,肯定危险重重,还是量力而行吧,对不对?”张全中问。

    我笑着点头,不再回应。

    奇术师所到之处哪里没有危险呢?如果世界上到处盛开和平之花,没有杂草荆棘,那样的话,奇术师这个职业就不存在了。正是因为有危险,这个世界上才诞生了那么多奇术师,铲平邪恶,消弭危险,让阳光重新洒满这个世界。

    “走吧。”张全中对王太太说。

    王太太点头:“好好,我们这就走,一切拜托夏先生了。”

    我们离开石室,沿着甬道向外走。在每一个转角,我和张全中都停下来,俯身勘察地面情况。婴儿的哭声和诵经声都很微弱,时有时无,时断时续。

    “我猜,诵经的人是三树,他也快死了。”张全中说。

    这句话虽然很不好听,但这是实情。

    “我们必须得抓紧才行。”我说。

    张全中自言自语:“王老先生隐居此地数十年,他的才华全部都被埋没了,真是一个巨大的人才浪费,可惜呀可惜!”

    我注视张全中的脸,想起“江北第一神算子”平生的精彩事迹,无论如何跟眼前这张脸对不上。既然张全中的身份有问题,那么静官小舞呢,是不是也有问题?这样一来,他们做过的事甚至他们的爱情传奇也都是有问题的,我们之前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即将全部被推翻。

    这样一想,真让人疯狂。

    “在想什么?”张全中问。

    “我在想,王老先生布下这么一个局,难道只是为了让婴儿遭遇危险吗?深井、甬道、石室,到底是为什么人准备的?是你我吗?还是另外的某个人?”

    张全中无法回答,怔怔地看着我。

    “走到现在,你我大概都忘记了初心吧?”我又问。

    “当然没忘。”张全中摇头。

    “你的初心是什么?”我问。

    张全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回答:“我唯一的初心,就是跟小舞天长地久,永相厮守。”

    他和静官小舞的爱情传奇曾经深深地感动了我,可是,如果那一切都是编造出来的,还有什么意义吗?

    “夏兄弟,你到底想什么?到底想说什么?”张全中问。

    “我只想好好地活着上去,让所有的人,该活的活,该死的死。张先生,等结束了这里的事,我们应该好好聊聊。”我回答。

    张全中有些错愕,但随即掩饰:“没错,好好聊聊。”

    我们走到甬道入口,张全中领着王太太继续向前,站在亭子顶上。

    “两小时后,亭子会下来。”张全中说。

    “两个小时足够了。”我回答。

    张全中向身边的王太太看了几眼,忍不住开口:“夏兄弟,凡事量力而为,不要一意孤行。奇术师虽然有为国奉献的责任,但是,只有活人才能承担责任,如果你死在无底的黑暗里,谁都不会领你的情。天下大事那么多,我们得保住这条命,去为国家做更重要的事。”

    他的这种说法,好像是白道官场中人的口吻。

    “谢谢张先生的叮嘱,我心里有数。”我说。

    王太太精疲力尽,无法开口争辩,但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容,眼睛里充满了乞求,让人不忍直视。

    “二位放心,我会尽力的。”我说。

    亭子开始上升,我探出头去向上看,很快那亭子就无影无踪了。

    我攀着石壁向下,大概下降了十三米左右,便看到了一个透出亮光的洞口。果然,甬道分为两层,我和张全中进入上层的时候,亭子里的三树和婴儿就进入了下层。

    很快,婴儿的哭声、诵经声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

    我加快速度,进入那条甬道。

    甬道顶上也嵌着夜明珠,其走向跟上层的一模一样。所以当我走到甬到尽头,便看到了一间同样的石室。三树靠着石室入口坐着,左手抱着婴儿,右手按在太阳穴上,垂着头,艰难地念经不止。

    婴儿真的饿了,一边哭一边挣扎。

    看这种情形,如果没有外援,他们两个都得死。

    我跑过去,先把襁褓抱在手里,用手扣住三树的肩膀,低声问:“你还好吗?”

    三树已经无力抬头,*了一声,用一串藏语经文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们很快就能上去,找最好的医生帮你疗伤,坚持住,一切都会没事的。”我说。

    “这里是我……最后的归宿,就是这里,花开在枝头,你也在树梢,枝干迎风立,根须……土中绕,不要管我,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地方……”三树断断续续地回答。

    我不禁有些犹豫,普通人无法理解修行者的思维。试想一下,在土葬的年代,遗体埋得越深,给后代带来的福泽就越厚重。所以,古代大户人家讲究厚葬,如果没有这样一道深井,谁都不可能葬在这么深的地底。

    “我们还是上去再说。”我说。

    三树无法抬头,右手垂至地面,用食指在地上写着。

    我看清了,他写的是一个“禁”字。

    “我在这里,一动都不能动,用这道符封印一切。”他说。

    我们所处的地方是石室的入口,如果有了这道禁止符,那么石室里的一切都会被封住,灵气和力量都不会外泄,永远保持,如同真空。

    这间石室里没有书架,更没有古籍,四壁上画着各种彩色图画。

    我定睛看了十几秒钟,明白那些图画都是画在墙上的唐卡。唐卡出现之地,一定跟藏传佛教有关系,三树来自甘丹寺,对唐卡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样的话,似乎王老先生真的为三树准备好了归宿。

    “你确信是这里?不离开?”我问。

    “我当然确信,深信不疑,甚至能够确定,我一生下来,就是为了走到这一步。你带婴儿走,什么都不要管。”三树说。

    “可是,从人道主义上说,我必须带你走,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下面。”我说。

    “何为人道主义,何为天道主义?在我们藏传佛教修行者来说,生和死,不过是两间屋子,走到这间,走到那间,没有任何区别。修行的最高境界,就是忽略生死的门槛,想生就生,想死就死,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我是一个愚笨的修行者,为了走到这里,已经错失了很多一飞冲天的良机。好啦,不要劝我了,再劝下去,也许我们就反目成仇了。”三树说。

    “你先抬起头来。”我吩咐。

    三树用力将后背抵住墙,双手撑着地,艰难地抬头,面向着我。

    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奇怪的光芒,眼珠连连转动,上下打量我,仿佛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一样。

    “不认识我了?”我问。

    三树来不及回答,一手撑墙,一手撑地,从坐姿变成了跪姿,向着我深深地拜下来。

    我微微一惊,低声问:“大师,你在做什么?”

    三树一连磕了十几个头,额头碰地,咚咚有声。

    我单手搀扶他,他却纹丝不动,仿佛已经粘在地上。

    “大师,起来说话。”我大声说。

    三树诚惶诚恐地抬头,以一种无比虔诚的语调轻轻回答:“世尊,我身份低微,不敢跟您平起平坐。”

    我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知道事情有异,但仓促间并不理解三树为什么要这样说。

    “世尊,这里环境太差,连个座位都没有,真是惭愧。”三树说。

    我看着他,不敢贸然开口,以免惊吓到他。

    “世尊,自从坠入黑暗,我已经诵经五百次,期待您来拯救。您果然来了,这是信众的荣耀,感谢师尊。”三树说。

    我知道,如果不是他发生了幻听幻视,那就肯定是我的外表发生了变化。现在,我不会忙着否定一些事,也不用径直承认,还是等三树继续说下去,把他的心里话都说完。

    “世尊,时至今日,我有一事不解。菩提树下斗经之时,同门弟子问我,灵魂与**哪个更重要?行善与作恶哪个更重要?艰难活着和死后永生哪个更重要?维护师门和惩恶扬善哪个更重要?当时,我做了最浅显的回答,所选的答案,是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实际上,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思索,问题简单,但是答案不简单。我想通了这些问题,我就死而无憾了。世尊,请为我解答?”

    斗经是藏传佛教修行的一个重要环节,的确如三树所说,这些问题,表面看来十分简单,但是细细思索,其答案越是复杂。就拿最后一个来说,维护师门是保全师门的利益,可是,在维护的过程中,首先要分清恶与善,假如维护师门的行动是恶,那么这种维护还有意义吗?所以,维护师门和惩恶扬善很多时候是有冲突的,作为修行者,三树当局者迷。

    “善恶在你心里,维护或者诋毁,也在你心里,跟着你的心灵指引去做。这是自我的最高境界,也是最正确方法。修行也是人生,并非脱离了人类世界的空中楼阁,用凡人的心理去思考,用智者的手段去提升,这才是你要做的。有些问题,是湍流中的柱子,硬撞上去,必定船毁人亡。这种时候,你就得灵活变通。”我回答。

    三树的状态异常虚弱,看起来应该支撑不了太久了,但是,他的眼中始终燃烧着火苗,并未向命运屈服。

    襁褓中的婴儿,不再哭泣,也不再打扰我和三树的谈话。

    “世尊,如果我此刻死去,是不是可以回到最初?”三树问。

    “未知生,焉知死。”我说。

    生命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无论藏传佛教还是汉传佛教,都没有将其研究透彻。恰恰相反,随着科技进步,人类社会发展增速,对于生命的结构研究越来越细致。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生命被无限细分,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无论是神经元还是dna,都让所有生物科学家们沉迷其中,每一次细微的发现,都让他们欣喜若狂。渐渐的,生物学家也迷失了,研究方向混乱,找不到初心。

    三树希望转世投胎,获得一个崭新的自己,这并不容易,

    “世尊,我在甘丹寺第三次闭关修行时,已经看到了今日外面那口深井,通向地核深处,人跳下去,直达岩浆火海,最终灰飞烟灭。普通的修行者无法达到虹化的境界,那么这种离开世界的方式是否也等同于虹化?”三树问。

    在所有的藏传佛教典籍记载中,虹化是最美好的离世方式,没有第二种死亡模式可以相比。可是,藏传佛教僧众超过数百万人,能够达到虹化的不足万分之一,而且这种变化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并非人人都有这种荣幸。像三树所说,跳下深井,在岩浆中灰飞烟灭,这是毁灭,不是虹化。他自己的修行已经走火入魔,完全进入岔道。

    “还是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回去藏地认真修行。”我说。

    “我已经到了这里,到了自己梦到的地方,等于是到了生命的尽头,不会在回转了。世尊,现在只想请您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此时此刻,我能获得什么?”三树锲而不舍地问,

    我摇摇头:“或许一无所得,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你是卓有成就的修行者,不是新手,对于这种结果,该早有预料,既然如此何必强求?三树,结束这里的事,我们带着婴儿上去。”

第499章 十米之下,必有蹊跷(2)

    我希望能化解他心里的执念,放弃钻牛角尖,回到修行的光明大道上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这种表现,等于是心魔附体,十分危险。

    “我不走,进了宝山,我不能空着手回去,更何况,踏遍大陆,找的就是这里。”三树相当固执,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我只好说:“我带婴儿上去,来不来随你。”

    本来,我想径直离去,放弃对三树的营救,但我还没有转身,三树突然伏地大哭,涕泪横流,婴儿受了惊吓,再次大哭。

    我轻轻拍打着襁褓,慢慢踱进石室里去。

    唐卡是藏族古老文化艺术之一,在全球绘画领域都有一席之地。

    走进石室,我才发现,墙上的画是有连续性的,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就是释迦摩尼舍身饲虎、割肉喂鹰。当他完成了这两件壮举,立刻得道成神,抛弃**,获得自由之身。在唐卡中,除了猛虎、苍鹰,还有第三种危害人间的动物,就是一条大鱼。准确说,那是一条人鱼或者是一个鲛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形态十分诡异。释迦牟尼成神之后,不再过问凡间之事,所以,人鱼得以生存繁衍,逐渐成了海中霸主,与西天主佛分庭抗礼,变成了人类最大的敌人。

    在画面中,鲛人越来越大,气势越来越盛,看上去十分惊人。鲛人是释迦摩尼遗留的问题,如今已经酿成大害,人力无法解决。

    看完唐卡的内容,,我感到十分悲哀。远古诸神法力无边,能够对等消灭横行大陆的怪物,可惜,一旦怪物潜藏,就会被诸神忽略。在这里留下唐卡的人,一定已经洞悉了世界的局势,但又无能为力,只好把这件事画下来,让语言不通的人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现在,我可以带婴儿离去,让三树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对于一个固执的人而言,别人的话都是耳旁风,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头撞南墙,然后折回来。

    “好啦,我带婴儿走,你自己保重。”我从三树身边经过,抱着婴儿,走向甬道尽头。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道理能够说服别人,除非是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心里仍然怀着深深的悲哀,因为当我看到三树这样的藏传佛教高手被心魔所困,无法解脱,最终走上绝路,这真的是应该能够避免但最终没能避免的事,如成现实,岂不是世界最大的悲哀?身为奇术师,我救不了三树,这一生将永远留下这个遗憾。

    “世尊。”三树在我背后叫。

    我停住脚步,但是并没回头。

    “世尊,看了那些唐卡,你能想到什么?”三树问。

    我想了想,冷静地回答:“三害已除其二,只剩其一,需要一位无敌的勇士,去完成这件事,消灭灾难,永保和平。这个人也许是你我,也许不是,但我们必须把消息传递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集思广益,聚集贤能,完成这个任务。”

    “世尊,我认为我能完成这个任务。”三树说。

    “你怎样完成?”我问。

    “找到东海鲛人的巢穴,偷偷埋伏*,瞬间引爆,让整座岛屿化为齑粉,这就是最根本的解决之道。”三树说。

    “话是这样说,你走到这里就停下了,计划该怎样实行呢?谁去找东海鲛人的巢穴,谁*?谁来引爆?”我连连诘问。

    三树回答不出,看来这只是他的初步计划,并没有详细的步骤。

    “走吧,留在这里没有用,慷慨赴死也没有用,只有好好活着,把这条命用到最有价值的地方,那才是修行者的一生。”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他,如果他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世尊,很矛盾,不知如何进退,请教诲我。”三树说。

    我长叹一声,不再回应,抱着婴儿大步向外走。情况危急,没有时间再空谈了,空谈者只会误国。

    到了隧道尽头,我解开衣服,把襁褓塞进去,然后缓缓向上攀援。如果刨除了三树不肯离开的问题,今天的事也许就算是圆满解决了。百忙之中,我低头向下看,深井尽头,一片昏暗,看不见火光,更不见夜明珠的光芒。

    从前,我在典籍中看到过“地脉”这一名词,此时此刻这深井正是地脉之一,不是人力挖掘出来的,而是伴随着这个星球诞生亘古存在。地脉的一头暴露在地球表面,另一头则深入星球核心,不知通向何处。一旦滑落地地脉,就将成为飘进大海的一片落叶,再也由不得自己了。三树是修行者,地脉这一问题,对他有致命的诱惑力。

    我带着婴儿上了第二层甬道,在距离甬道口五米的位置缓缓坐下,静等亭子落下来,

    我又听见了诵经声,那是三树,他的声音十分悲壮,很有可能一段经文念完就要投身地脉,与世长辞。看起来他的修行出了大问题,在生与死的纠结中没有发现正确的答案。这样一个人,就这样死了,也只能归结于命运的捉弄。

    我低头看着婴儿,他的眼睛缓缓闭着,两颊皮肤吹弹得破,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生命,

    “为了你,王家上下,不得安宁。”我笑着说。

    婴儿是这个世界的希望,任何有爱心的人,都会怜惜生命,尽全力保护他。

    我相信,把婴儿交给王太太之后,她一定非常开心,王家上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现在,我并不在乎王永帮的态度,奇术师做这样的事不求回报,不求赞美,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嗡的一声,甬道深处涌起一阵旋风,我向左面看,影影绰绰的,旋风中藏着一条人影。

    我举起双手,护住婴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影。

    他从我身前经过,走向甬道出口,双脚立定,站在甬道的最边缘,仿佛跳水运动员踏上了高台跳板一样,只等最后一跳。

    我不出声,因为那只是一条人影,我连他的五官相貌都看不清。

    “这是最后一关,突破极限,必能成功。”人影在说话,是个雄浑有力的男声。

    “勘破生死,的确是修行的最后一关,但这1一跃,无法判定是对是错,而且无法回头,从新来过。这样的话,一旦选择错误,之前的一切就要冰消瓦解,不留痕迹。我必须藐视生死,抛下一切,潜心修行,方可成功。”那影子又说。

    他虽然这样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开始,最后一跳,由此可见,他心中非常犹豫,并未最终下定决心。

    “跳吧,跳下去,所有修行上的困扰迎刃而解,跳吧,那么多人已经跳下去了,向死而生,终得解脱,我还在担心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喃喃自语。

    六根不净,俗事难断,这样一来,无论慷慨赴死,还是生离死别,心里都有无限的牵挂。在这种时候,根本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无论是向左走还是向右走,最终都会留下遗憾。

    我清了清嗓子,准备招呼那影子,但就在此时,又一阵旋风卷到,将那影子推下了深井。

    我心里一颤,为那影子深感不值。

    修行是一件自觉自愿的事,如果被人胁迫,或者厌倦了修行,打道回府,及早回头,而不是像刚刚那条影子一样,自己犹豫不决,却被另外一种力量推着去死。深井之下,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怪声,似乎地脉深处有某种液体已经沸腾,即将喷发出来。一般来说,如果有液体,就一定是岩浆,希望亭子能及时放下来,能够让我和婴儿躲过一劫,我忍不住焦躁起来。

    甬道深处的旋风越来越猛烈,一次次从我身边卷过。

    “难道那边另有洞口吗?否则风从哪里来?”我不禁纳闷。

    三树的诵经声再次响起,而且不断接近,看样子,他一边诵经,一边向上攀爬,要来这里跟我会合。

    “希望大家都会没事,平安回到地面上,修行是一件急不得的事儿,更不能孤注一掷,像赌徒一样。”三树能够幡然醒悟,让我甚感欣慰。

    “夏先生,夏先生。”我耳边突然响起了轻呼声,而且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奇怪的是,那声音来自于甬道深处。

    我向左边望去,空荡荡的,并没有任何人出现。

    “谁在叫我?”我大声问。

    那女子并未回答,而是继续叫着:“夏先生,夏先生。”

    我在脑海中搜索,发现这声音非常陌生,无法跟我认识的人匹配。更何况,甬道深处是那个石室,之前没有人,现在也没有人,不该有女子发声。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低声叱喝:“邪魔外道,休要猖狂。”

    “夏先生,夏先生。”那声音锲而不舍地响着,似乎就在二十步之外的拐角。

    我紧盯着那个方向,一瞬间,似乎拐角处的地面上出现了人影,晃晃荡荡,动来动去。既然有人影,有声音,那此人就在拐角后面,我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仔细观察。

    就在此时,三树从右侧的甬道口爬上来,目无表情,精神恍惚。

    “三树,你来了。”我向他打招呼,不过他根本没有看我,而是从我身前经过,走向甬道深处。

    “三树。”我察觉情况不对,提高了声音大叫,“不要过去,有蹊跷。”

    三树并未停步,身体摇晃,脚底拖沓,仿佛一个梦游症患者。

    “三树,不要过去,停下。”我必须分心照顾婴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起身阻拦,

    “夏先生,夏先生,到这里来,快到这里来。”女子的声音又响了。

    我提气怒喝:“何方妖孽?胆敢用妖术诱人?”

    这种情况下,襁褓在手,我的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无法照顾三树。我相信,三树也听到了那种诱惑的叫声,只不过叫的是他的名字,所以他才会从下面的甬道里爬上来。

    甬道深处,仿佛隐藏着无数恶魔,正在以各种蛊惑人心的姿势,向三树发出致命的诱惑。

    作为藏传佛教的修行者,如果换成其它时刻,如果三树的身体和精神都很正常的时候,绝对不会出现被诱惑的情况。可是,重伤之下,三树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无法控制自己,才会身不由己地走向声音来处。

    我看看怀里的婴儿,再看看三树,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取舍。

    迟疑之间,三树已经走到拐角处,再走一步,就要消失在我视野中。

    我咬了咬牙,单手撑地,一跃而起。

    就在此时,深井之内那亭子再次落下来,我无法抱着婴儿涉险,因为他只是个刚出生的毫无抵抗能力的人,反观三树却是一个成年人,而且是奇术修行者。两者比较,我更应该守护婴儿。

    “三树。”我提起大叫,“你坚持住,我先把婴儿送上去。”

    我走出甬道,站在亭顶,婴儿也似乎知道即将离开危险之地,在我怀中变得异常安静。

    我回头望,三树已经消失在拐角,甬道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夜明珠青色的光芒。

    “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我低声安慰自己。

    不过,仅仅在十秒钟之后,甬道那头传来一声惨叫。

    “是三树。”我猛的一惊。

    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仿佛有一个甚至是一群歹徒正在用利刃穿刺三树的身体,以至于他的叫声越来越急迫,越来越惨烈。

    我重重地顿足,必须回去救人,但这婴儿怎么办?如果我把他放在亭顶,任由他自己上去。不行,他只是个婴儿,出了任何问题,哪怕是一小块石头,也会造成遗恨终生的伤害。

    三树的惨叫声持续地响着,我长叹一声,抱着婴儿,冲向甬道。

    既然两难割舍,那就合并在一起战斗吧,至少在我的保护之下,婴儿的安全性更高一些。

    转过甬道,令我吃惊的是,视线之内仍然没人,想象当中的鲜血遍地的惨景并没有出现。

    “三树。”我扬声大叫,却得不到任何回音。

    我拔腿向前,连续过了三个拐弯,终于听见了三树的声音。

    他在诵经,说的全是梵文,时断时续,似乎在跟某个人对谈,语气忽而高扬,偶尔低沉,忽而诘问,忽而争辩,竟像是在寺庙斗经场上,与同伴斗经一样。

    我再向前走,一直到了石室入口处,看见三树站在石室的中心,仰面向上,粗大的喉结不停抖动。

    他双手攥拳,抵住左右太阳穴。通常,一个人只有在全力思考的时候,才会做出这种动作。对于修行者来说,这样的动作却十分危险,因为修行者思考的每一个问题都非常深邃,答案千变万化,没有止境,当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某一个问题时,一旦脑力枯竭,脑神经就会受到永久的损害,无法恢复,瞬间变成植物人或者是脑瘫者。

    石室里只有三树一个人,没有女人,甚至连另外的人影都没有。我明白,一切声音都是诱惑,来自于心魔,心魔一起,十界诱惑都起,心魔一灭,外界诱惑荡然无存。一切的一切,都在于人的本心,就像最古老的禅语那样,风不动,旗不动,是人的心在动,一旦人心平静,风也不动,旗也不动,大千世界,波平浪静。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投入一切,追求的会是虚空吗?连一阵风一片云一块雪都没有,只是虚空,那么所有前人的智慧呢,甘丹寺三百零八位老僧虹化之后,身体变为舍利子,那些舍利子是真实存在的,这无可辩驳,至于他们的灵魂去了何处,那已经无从查考,但是,你不能告诉我,我们的追求皆是虚空。”三树说。

    石室顶上是空的,但三树对着那里发声,表情严肃,目光炽热,仿佛那里坐着一位得道高僧,能够给他最深的智慧启迪。

    “如果你否定我的修行,那就是说,否定了我甘丹寺所有僧侣的修行,你有什么根据?说我们的未来皆是虚空,你向我展示的岂非也是另外一种时空,如果你要我相信你的道,就必须让我看到实际的东西。”三树又说。

    “嘻嘻嘻嘻。”我听到了女子的笑声。

    石室内出现了无数条影子,颜色虽然只是单调的青灰色,但那些影子身段曼妙,翩翩起舞,煞是好看。渐渐的,她们聚集在一起,把我和三树隔开。

    “在这里忘掉一切,尽情享受,你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予,这里与世隔绝,可以任由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最原始的**都会得到尽善尽美的满足。外面的世界有太多条条框框,所以你不能做你自己,现在,只要你想,你就是最原始的山民,没有任何礼法的束缚,你的一切出于天性……”那女子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来。

    我低声回答:“把一切幻象都收了吧,对于真正的修行者来说,这些毫无意义,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隐居此地,那都与我无关。我们是不速之客,找到想要的东西就走,绝不过分打扰,请收了幻象,放了我的朋友。”

    那女子又笑起来:“你是个聪明人,能够看透一切,令人钦佩,但这也未免太无趣了,人生苦短,譬如朝露,不如及时行乐,那才不枉此生。”

    我皱着眉回答:“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好好商量,不行的话,那就得罪了。”

    那女子大笑:“怎么得罪?”

    我懒得跟她解释,大步向前,穿过那些影子,走到三树身边。

    三树颤得很厉害,额头青筋暴跳,,胸口起伏不止。

    “三树,我们走了。”我说。

    从外面看,石室顶上的确空无一物,当我跟三树并肩而立的时候,却发现顶上出现了繁复精致的藻井。那藻井不是一幅画,而是真实存在,似乎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洞口,通向更遥远的世界。

    我微微一怔,情不自禁地想到,如果从那里进去,或者称之为出去,是不是就能到达某个极乐世界。现实生活压力太大,求神拜佛者都是在祈求内心的平安,如果真能找到一个心灵的庇护之所,我相信任何人都会毫无犹豫地躲进去。

    “那你是什么?那里是哪里?”我问。

    “那是人类追求的最终目标,无论什么人都将有所归宿,那里就是归宿,一切的一切,万事万物,最后的终结点。”三树回答。

    藻井之内,繁花盛开,花瓣上下,无数飞鸟和昆虫穿梭其中,那是一个生机勃勃之地,与现实世界有着根本的不同。

    “三树,那是假的,是幻象。”我说,“我们在极深的地底,不可能看到这些,既然是幻觉,早脱身,早安全。”

    “你说它是假的,世间又有什么是真的?修行者追求的是精神上的极高境界,你不也是假的,完全存在于思想之内,假的和假的,还有区别吗?我进入那里,或者修行至百年之后进入另一个地方,有区别吗?”

    他这样问,证明他的心已经乱了,失去了最根本的原则。

    我知道,在所有宗教宗旨当中,提升自己,有了巨大的能力之后泽被苍生是最高追求。如果单纯追求个人修行的极致,那就太自私了,只会越来越自我,全身心封闭,犹如蝉蜕,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贡献。就像张全中那样,他活着的最根本意义,就在于要和静官小舞一起永生,逃离时间之外,既然有这种极端自私的目标,那么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这件大事的铺垫,与地球上的数十亿人民毫无关系,这样的修行没有意义。

    当下,三树的言行表明,他即将踏上与张全中一样的道路,这是非常悲哀的一件事,因为只要他走上岔路,半生修行,就全都废弃了。

    “三树,上天赐予我们生命,不是任由你挥霍的,每一条生命都对应着不同的责任,我问你,你已经尽到你的责任了吗?无论在甘丹寺还是其他地方,你所做的都已经问心无愧了吗?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我马上就走,甚至根本就不应该进来。”

    在我和三树对话期间,四周一直有影子穿梭舞动,扰乱着我们的视线,我视而不见,但三树肯定受了影响,双眼不停地眨着,可见心情已经,混乱不堪。

    “我在甘丹寺……”三树终于低下了头,视线离开了藻井,“我在甘丹寺,还有一件事,没有了断。”

    “是什么?”我问。

    “后山之上,有一棵两人合抱的菩提树,常年开花,繁花满树,每年到了夏天,山上冰雪消融之时,石缝里的冰泉流出,正好冲刷树根,我从七岁起,每年夏天的九十多个日子里,我都会每天三次到菩提树下,清扫冰水,竭尽全力,减少冰水对大树的危害。如果我死了,那棵树也要死了,这是我今生最大的牵挂。除此之外,万事万物,与我无关,”三树说。

    “既然有牵挂,那就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地了断,否则,你的死就带来了连锁反应。”我说。

第500章 十界诱惑(1)

    只要有牵挂,人就不能专心致志的去做一件事,作为修行者来说,就会发生意外,导致走火入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所以,任何宗教有新弟子入门时,都会被告诫必须六根清净。

    “那只是一棵菩提树。”三树分辨。

    “当你心里产生牵挂的时候,是人是树,有什么分别吗?”我问。

    对于人类来说,任何事物都是先映入眼帘,然后传达到内心,所看所想,都是内心观照,所以三树的分辩毫无意义。他牵挂那棵树,等于牵挂某一个人,其结果殊途同归。

    “走吧。”我抓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身。

    “谢谢你的教导,但我总是觉得,从前尘缘未了,今天就是结局。”他说。

    “你累了,心里想的,未必正确。”我说。

    三树长叹一声,跟着我向外走,穿过那些缭乱的影子,一直到了石室门口。

    我很希望我们能够就这样平安地走出去,把幻象甩在脑后,再不提起。关大娘从前说过,灵魂很重,常常堆积于地底凹处,所以典籍上才有十八层地狱之说,一旦灵魂受控,刻意走到高处,就能摆脱危险,毕竟那些扰乱人心的幻象,只能存活于低处。

    “走吧,走吧。”我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拖着三树。

    “谢谢你。”三树低声说。

    “升上地面,就赶紧回甘丹寺去,潜心修行,不要再惹尘埃。”我诚恳的说。

    密宗修行不易,三树有今日的成就,不知费了多少折磨煎熬,如果就此失去,的确令人遗憾。

    “夏先生,外界诱惑的确很多,刚才我的心仿佛被分成了十几万块,每一块对应着一个牵挂,所以一颗心也被分成了十几万份,无力思考,只能随波逐流,如果没有你及时点醒,也许此刻,我已经魂飞魄散了。”三树感激的说。

    我苦笑着摇头:“我是奇术师,遇到这样的事必须得管,你不要谢我,将来有一天,如果你遇到同样的事,能够像我一样奋不顾身去做,救就那些苦海中沉浮的人们。伟人说过,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只有具备这种品质,我们身边的世界才会越来越美好。”

    三树连连点头,对我心悦诚服。

    过了两个拐角,身后的女子呼唤之声渐渐远了,我松了口气,总算可以静下心来思考回到地面上以后的事。地脉是无法堵塞的,因为它的深度无法测算,最少几百米,最多几千米、几万米,要想用水泥混凝土去填塞它,工程浩大不说,人力物力财力无法计数,这也正是历代政府明知道有地脉的存在,而无能为力的主要原因。

    阿拉伯世界的传说中,所罗门王曾经计划封印地脉,调集了地球上十大沙漠的黄沙,全力以赴,灌入地脉,可惜的是,十大沙漠里的黄沙用完了,地脉却仍然深不见底,导致沙漠变成了绿洲和良田,同时,原先埋藏于黄沙中的金银宝藏,也都归所罗门王所有。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亚洲最著名的华裔地质学家李先生曾经下过定论,就算拆掉万里长城,将其砖石运来填塞地脉,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所以,地脉永远不会消失,由此导致的地震和陆地板块挤压现象也不会消失,这是人类生存的最大威胁。目前来看,人力还不能彻底克服它,最稳妥最经济的办法,就是给地脉加上个盖子,树立醒目标识,以免百姓误入。

    我现在相信,这里的一切并非王老先生亲手建造,他只不过是借用了天然结构,在上面建立那样一个石亭,布下了风水迷局。

    我正沉思之间,前面忽然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三树警惕的说。

    我们贴着墙根站立,等迎面而来的那人转过拐角,然后暴起袭击。

    不过,当那人出现时,我和三树同时长出了一口气,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王太太。

    “夏先生,终于见到你了。”王太太焦急的叫着,当她看到我臂弯里的襁褓时,眼神一亮,倏地扑上来,双手来抢襁褓。

    我顺势向前一递,让襁褓回到王太太怀中。

    “孩子孩子,孩子。”王太太又惊又喜的叫着,掀开襁褓一角,在孩子脸上亲了又亲。

    婴儿受了惊动,挣扎一下,大哭起来,嘹亮的哭声回荡在甬道里。

    王太太开心的笑着,双眼中泪水长流,奔波了这么久,她终于找回了孩子,一颗心总算落地了。

    “我们上去。”我说。

    王太太抱紧了孩子,突然向我跪倒,深深的磕头,额头碰地,发出咚的一声响。

    我赶紧弯腰搀扶她:“请起请起,不要如此大礼。”

    王太太挣扎着,又磕了两个响头,低声说:“夏先生对我王家恩重如山,我王青花没齿难忘,这次回去,就在祠堂里供奉夏先生的长生牌,愿夏先生好人一生平安。”

    我扶她起来,笑着安慰她:“这次孩子能平安回来,是他的福气,也是王家的福气,不要忙着感谢我,先上去再说。”

    不知为什么,王太太出现以后,三树一直沉默,当王太太曝出自己的名字“王青花”的时候,三树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怎么啦,三树?”我问。

    三树没有理睬我,双眼直直的盯着王太太:“你的大名叫王青花?”

    王太太出于礼貌,轻轻点头。

    “你的,你的房间里是不是供奉着一棵菩提树?”三树问。

    王太太摇头:“没有,没有菩提树,只是一幅画。”

    三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一声,脸色更加难看,双眼发直,好像立刻就要晕过去一样。

    我觉得事情不妙,立刻双臂一分,左手抓住王太太,右手抓住三树,带着他们向前走。

    “不是一棵树,是一幅画,不对不对?不是一幅画,那是一棵树,真实存在,才有了那幅画,不是吗?”三树喃喃自语。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上去再说。”我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免得节外生枝。

    “那只是一幅画,画中有菩提树,还有一位坐在树底修行的高僧。”王太太说。

    “那不是修行,卧在那里,只是为了阻挡寒泉留向树根,你要知道,如果寒泉冲刷树根超过三十天,当年菩提树就不会开花,反之,满树皆是青花,入夜之后,每一朵花都发出青光,如同夜明珠一般,百里之外可见。”三树说。

    王太太哦了一声,忽然站住,不再向前走,扭头看着三树:“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菩提树发出青光,你怎么知道当年我父亲给我起名叫王青花,正是因为家中供奉着这幅画,你又怎么知道画虽然是死的,但树却是活的?”

    话说到此处,答案连我都知道,王太太供奉的那幅画里面卧着的僧人就是三树。

    这种结论很难解释,逻辑关系异常混乱,但是,这就是答案,无论我相信不相信,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果然,三树回答:“不要问这么多,因为那僧人就是我。”

    他也站住,隔着我,望着王太太。

    我不禁苦笑,虽然已经极力的想拉他们出去,想把各种复杂的问题升上地面后再解释,但天意如此,根本不给我化解这种危机的机会。

    “好了,你们都说开了,就在这里说吧。”我不再夹在在两人中间做电灯泡。

    “你就是菩提树下的僧人?”王太太问。

    三树点头:“是我,你呢?你就是菩提树上结着的花?”

    王太太也点头:“没错,那幅画是当年母亲怀着我的时候,一位云游各地的喇嘛送上门来的,他曾留言,这就是我一生的缘分,听花开,青华谢,青花里来,青花里去。”

    三树紧皱的眉突然解开,随即哈哈大笑:“没错没错,菩提起,菩提落,菩提下生,菩提上殁,这也是我一生的缘法。”

    王太太忽然双手托起襁褓,向三树递过去。

    “什么?”三树不解。

    “一切缘法,皆在于这个婴儿。”太太回答。

    我的心猛的一沉,他说这样的话,又做出这样的动作,再联想到他和那幅画、那棵树和三树之间的关系,我对这婴儿的出现,也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是说,这婴儿就是……”三述的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王太太连连点头,但也没有开口说话。

    三树接过了襁褓,凝视着孩子的脸。我从侧面看,那婴儿的五官面貌极有三树的影子,婴儿是王家的孩子,是王永帮的后代,如果他的面貌与三树相似,那就代表他跟王家毫无关系。

    “这样的见面,真好。”王太太不再流泪,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只是,那笑容十分肤浅,我看得出,幸福之下掩盖着最深的无奈。

    “是啊,这样的见面,在这里见面,真的很好,如果这就是结局,那也很好,我知道,佛祖和上天已经对我们十分仁慈,我们只有怀着感恩之心,沿着佛祖指明的道路一直向前走,”三树说,“原来,佛祖所说一切成空指的就是现在,我太愚钝,反复与佛祖争辩,听不见他说的话。”

    我全力思考三树与王太太之间的关系,越想理顺,越找不到逻辑,到了最后,我的脑力也接近枯竭,身体摇摇欲倒,只好靠着墙壁,慢慢坐下。

    世上所有姻缘,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有个结果,那就是一种幸福,否则的话,人生百年,最后进入六道轮回,这种思念带入下一段人生,真的是一种无望的折磨,我希望三树、王太太以及我认识的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好的结局,都能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怀有感恩,保持微笑。

    “要不就到这里结束吧?”王太太问。

    不等三叔开口,我就大声反驳:“外面的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在这里结束算什么?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先上去再说。”

    我知道男女之间,都逃不过一个情字,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痴男怨女都在这一个字上栽了跟头。我不希望今天一切的营救行动都化为泡影,毕竟王家所有人还在上面等消息,我肩负重任而来,就一定要给王家人一个交代。

    “在这里结束,就是最圆满的结局。”三叔说。

    王太太点头:“是啊,是啊,红尘俗世,皆为幻象,菩提树下,修成正果。”

    我注视着王太太的脸,她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希望的火光,而那种火光,通常只有在年轻女子眼中才能看到,而且那火光只能被爱情点燃。王永帮已经老了,虽然老来得子,但却带来了更深的灾难,王太太的心变了,王家也就散了,包括这婴儿,能来到这世界,却不一定能活着平安长大。

    “夏先生,放过我们吧。”王太,笑着说,她仿佛已经得到了最大的解脱,不再牵挂婴儿,不再牵挂王家的一切,而且生无可恋,只等就地解脱。

    “王太太,你再想一想,一时的想法不能代表一世,你说呢?在王家,很多人等着这个婴儿回去,等着你回去,如果看不到你,不知有多少人……”我无法说下去,因为我从王太太眼中看到了答案,既然她已经不在乎外面的世界,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夏先生,你是聪明人,不用再说下去了。”王太太说。

    我不禁黯然,这件事到了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是我没想到的,并且这结局非常糟糕,所有人都失败了,没有胜利者。

    “三树。”我回头叫。

    三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仿佛我和王太太讨论的事与他无关。

    “三树,你是修行者,任何事情都必须有责任也有义务求一个圆满的结局,对不对?我们先上去,任何事都可以坐下来谈,最终谈出一个双方皆赢的结果。”越说下去,我对自己的说教越没有信心,他们两个的表情说明,我的话根本到达不了他们的内心,既然如此,说再多话又有什么用呢?

    我黯然长叹:“你们,你们这样一定会让王家人伤透了心,你们知道吗?王老先生创立这么大的基业并不容易,他苦守轮回,也是为了给修行者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如果只为自己,何须如此苦苦等待?三树,我知道你有苦衷,也知道你们的过去或许有着极深的渊源,但是做任何事总要有始有终吧,总要给别人一个交代。”

    三树摇摇头:“世界上并非每一件事都有结果,并非每一件事都有答案,并非每一件事都要给人交代,在这里,一切结束就是交代。”

    婴儿又睡着了,但现在,他已经成了王太太的累赘,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眼前这些两难的事件了。

    “夏先生,我把他……”王太太望着我。

    我想摇头拒绝,因为我知道她要说什么,肯定是要将婴儿托付给我,可是我转念一想,缓缓点头,默默的把婴儿接了过来,抱在怀中。

    “多谢。”王太太说。

    我苦笑一声,谢不谢的,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向旁边走了两步,不再挡在王太太和三树中间,这也等于是放弃了自己的立场,任他们去。

    “走吧。”王太太说。

    三树点头:“走。”

    他们两个同时转身,向着来路走去,连跟我告别一声都没有。我望着他们的背影,两个人的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但是现在肩并肩走着,就好像已经成婚多年的夫妻,脚步一致,和谐押韵。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我能做的,只剩把婴儿带回去,至于他们两位,已经做了人生最重要的抉择,姻缘天定,无可更改,我默默的挥动右手,向他们道再见,王太太和三树转过拐角,我也走向甬道,上了亭顶,等待上面的人按下电钮叫我出去。

    接下来的事发展还算顺利,大概二十分钟后,亭子启动,我又回到了地面。

    奇怪的是,竹林里并没有大批人,只有张全中和王永帮,更奇怪的是,他们见到我孤身一人抱着婴儿上来,并未感到诧异,我从王永帮脸上看到的是深深的悲哀,仿佛已经万念俱灰,只等结束自己的生命。

    “夏兄弟,你平安无事就最好了。”张全中说。

    我只能苦笑着回答:“多谢惦记,我没事。”

    我走到王永帮面前,双手把襁褓递给他。

    王永帮接过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下面出了意外,我也无能为力,庆幸的是,总算能把孩子平安的带回来。”我含糊的说,那个意外,可以指王太太遭遇伤害死了,也可以指王太太再不回来。

    “我都知道了。”王永帮说。

    我轻轻皱眉:“是吗?你知道什么?”

    “我都知道了,青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都知道了,自从她带着那幅画架过来,我就知道,她的心都在那幅画里,嫁给我的只是一个身体。”

    我愕然无语,这样的婚姻实在是一种巨大的悲哀,如果放在从前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在新中国新社会,还有这样的悲剧,实在令人感叹。

    “我先回去,家里人都等着孩子呢。”王永帮说。

    我点点头,他就抱着那婴儿,缓缓地转身离去。

    “下面一定是遭遇了很严重的意外,我虽然猜不到过程,但是现在的结果也令人唏嘘。”张全中说。

    我无言以对,王家的事最终发展到这种地步,实在出乎人的预料,现在我只希望王永帮抱回那个婴儿之后,能够求仁得仁,好好对待他,把他抚养长大,果真如此,也了却了一桩公案。

    “夏兄弟,我总觉得,你从这个竹林里得到了更多启迪,是不是?王老先生虽然已经离去,但他的精神却与世长存,对吗?”张全中又问。

    “你想知道什么?”我凝视着他的双眼。

    “我想知道,王老先生究竟带给你什么?”他回答。

    对于我个人来说,王老先生让我看到了更高层次的境界和理想,那是一个奇术师最终的追求,但是,那只是对我个人的启迪,跟其他人无关,所以我无法回答张全中,更无法给他想要的。

    “我们走吧,张先生。”我长叹一声。

    张全中皱眉:“夏兄弟,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王老先生究竟给了你什么?”

    我摇摇头,向竹林外走去。

    张全中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亭子旁边,默默地发怔。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自己下去看。”我向他吆喝。

    地脉已经埋葬了王太太和三树,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告别生命,也告别了外面的世界,我相信,这就是他们要的结果,至于张全中,没有放下一切名利,自然不会追随那两人的脚步,每个人有自己的追求,别人要的,未必是他想要的。

    “夏兄弟,你先走吧,我想在这里静一静。”张全中回答。

    我走出竹林,回到王家门口,坐到车子里。

    王家安静下来,似乎得到了那个婴儿,所有人的愿望就得到了满足,不再关心其他,甚至连王太太的失踪也成了无足轻重的事。王家的大门紧闭着,里面悄无声息,与之前的嘈杂吵嚷迥然不同。

    我把座椅放倒,斜躺下来,闭上眼睛休息,王家的事已经结束了,可我自己的事还没有尽头,我累了,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睡梦之中,我又看到了地脉,弯弯曲曲,盘旋环绕,在这个星球内部,形成了错综复杂的管道。因为地脉的存在,地球内部充满了灵活的契机,而不是死气沉沉,相信无论星球还是宇宙,都是活着的,醒着的,正因如此,星球才能不断的孕育生命。与星球和宇宙相比,人类如同蜉蝣苟且地活着,只有放眼宇宙,一个奇术师的心胸才能打开,才能看到更遥远的世界。三树是修行者,但他选择了这样的结局未必是正确的,修行的目的是什么?应该是提升个人,辅助世界,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如果连修行者都只顾全自身,那么人类世界就没救了。

    突然间,车外狂风大作,我坐起来,向右边望去,竹林已经陷入熊熊大火之中。火势如此凶猛,并且是从外圈烧向内圈,形成了巨大的火环,烈焰冲天,浓烟滚滚。

    我跳下车,向竹林跑了几步,立刻被热浪逼退,无法前进。

    我纵声大叫:“张先生,张先生。”

    竹子燃烧的噼啪声盖过了我的叫声,而张全中却无声无息,似乎已经遭了不测。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王家的门却始终关闭着,没有一个人跑出来。

    我拿出电话,拨打119报警,但奇怪的是,手机没有任何信号,连119都拨不通。竹林已经被烈焰吞没,如果张全中还在里面,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我跑向车子,幸好张全中离去时,把钥匙留在了里面,我上了车,发动车子,沿着小径冲向竹林内部,这完全是自杀式的做法,但我别无选择,只能奋力一搏。

    烈焰包裹着车子,火舌在挡风玻璃上乱滚,遮挡了我的视线,有好几次撞在燃烧着的竹子上。竹子倒下,砸在车顶,我根本顾不得想怎样退出去,只想找到张全中,

第501章 十界诱惑(2)

    我一直开到亭子附近,终于看见了张全中,他站在亭子里,双臂张开,像是要拥抱满天的火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大声叫他:“张先生,到车里来。”

    张全中似乎已经痴了,根本听不到我说话,只是缓缓旋转身体,双臂越举越高。

    我只好下车,冲进亭子。

    “在烈火中永生,在烈火中永生,只有将这具皮囊烧化,才能得到永生,遗忘一切,一切重新开始……”张全中自言自语。

    我拖着他的手臂,不再费力大叫,把他拉出了亭子。

    “朱雀,朱雀,我看到了朱雀,这就是未来,一切决胜的关键。”他向南面指着。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烈焰之中忽然钻出了一只金翅大鹏鸟,双翼展开,足有数十米长。

    “那是什么?你看那是什么?”张全中惊喜地大叫。

    那只巨鸟双翅一震,直飞上天,我仰望着它,直到它穿过浓烟和烈焰,翱翔在青天之上。

    “那是金翅大鹏鸟,朱雀之象。”我说。

    张全中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南有朱雀,北有玄武,朱雀玄武,已经露出本来面目,青龙白虎还远吗?”

    “我们走,我们走。”我把他推上了车,然后自己也上车,向来路猛冲。

    自始至终,车子没有发生爆炸是最幸运的事,不过,当我们冲到竹林边缘的时候,车子四轮爆胎,我努力把持着方向盘,仅凭四只钢圈把车子开出了竹林。

    我拉着神志不清的张全中下车,向东跑了一阵,栽倒在草地上,能够活着出来,我已经心满意足。

    半小时后,消防车赶到,但竹林已经烧成了灰烬,同时赶到的,还有新闻媒体的转播车以及那些无孔不入的小报记者。

    我和张全中悄悄地离开,到了王家北面的小公园里。

    “我悟到了,天象变化,人事更动,已经到了最终大决战的时候了,夏兄弟,一切真相即将揭开。”张全中说。

    我不想故弄玄虚,此时此刻,大家都不应该再兜圈子了。

    “我打个电话,带你到一个新地方去。”张全中说。

    “如果还是王家这样的地方,那就算了。”我说。

    张全中摇头:“怎么可能呢?与那个地方相比,王家的所有人不过是蝼蚁。”

    张全中取出电话,拨了一个很长的电话号码。

    我知道他也许有些秘密的事要说,所以自动退开,远离他三十步。小公园里很安静,除了我们两个,不见一个人影。远远的,张全中的电话已经接通,但他没有说普通话,而是用英语与对方交谈,我不禁皱眉,因为张全中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

    他这个电话打了足足半小时,最后走过来的时候怒气冲冲,胸口不断起伏。我坐在小公园的池塘边,静静的看着小鱼吐泡泡。

    “怎么了?”我问。

    张全中摇头:“一群无知的人,竟然不知道,哎算了,我们先回去,等他们的请示结果。”

    我没有多问,每个人都应该保有自己的秘密,等到该说的时候,他一定会说。

    我们离开公园,拦了一辆出租车。

    “回医院?”我问。

    张全中又摇头:“不是,去千佛山。”

    按照张全中的吩咐,出租车一直开到千佛山脚下的皇宫酒店,有两个服务生早就等在门口,见到我们,神情愕然。

    我知道,经过烈火洗礼之后,我和张全中狼狈不堪,已经无法用言辞来形容。

    服务生领着我们,到了顶楼的贵宾套房。

    “按照我们的尺码,送几套西装过来。”张全中吩咐。

    我们各自洗漱完毕,穿着酒店里的浴袍回到客厅里。

    酒店的办事效率很快,送来的不仅仅是西装,还有一名美发师。在竹林里,我们的头发和眉毛都受了损失,如果没有美发师帮忙,我们就算换了衣服,也摆脱不了狼狈的模样。

    忙碌了两小时后,所有下人退出去,我和张全中才定下心来,聊聊发生的事。

    “王老先生是济南现存的奇术师之中最顶级的,堪称是济南的活字典,从鸦片战争以后发生的事,全都耳熟能详,比各种史料里记载的总和都多,所以,我一直很关注他,很多奇术修行者想拜他为师,但都被他拒绝了。他总是说,那些人不行,不值得一交,他要等的,是一个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年轻人,我猜,你就是他要等的人。夏兄弟,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只可惜,你还没有完全知道自己的高明之处,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我带你来见王老先生,就是希望你打通最后一关,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这一点,对你,对我,对全世界都无比重要,刚刚在竹林里,我看到你冒着烈焰冲进来,立刻明白,你已经摆脱了最后的羁绊,成为一个全新的人,不惧生死,不畏困难,一直向前,无怨无悔。我相信,现在全中国缺少的,就是你这样一个人,王老先生等到了,我也等到了,”张全中说。

    他的这些溢美之词并没有完全打动我,因为好听的话人人会说,但是起不到任何作用。在我看来,张全中只有和盘托出实情,才能取得我的信任,否则,大家在这种虚与委蛇的情况下,只会彼此防范,相互猜忌,战斗力大大抵消。

    “张先生,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换句话说,在我们的接触过程中,你到底向我的脑子里灌输了什么?”我问。

    “我是谁?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我是张全中。”他笑起来。

    “张全中是谁?历史上的江北第一神算子又是谁?我不要这些名称,只问你的真实身份以及真实目的。张先生,我姑且还可以这样称呼你,但你要知道,我的耐性是有限的,经过了今天的事,你我都该知道,战斗形势已经到了多么严峻的地步,在奇术师的世界里,即使敌人不完全是针对你我,我们也会在神魔交战的大环境下被殃及。要想好好活着,就得让自己变得日益强大,合纵连横,巩固自身。我再问你,你到底是谁?静官小舞又是谁?你在我脑子里创造出来的那些幻象又有什么目的?查清了这些问题,我们才可以深入地探讨如何合作。”曾经,我对发生在铁公祠、五龙潭的二战往事深信不疑,觉得自己果真是经历了那些血与火的战斗,果真杀过人,也被敌人追杀。但是,当张全中、静官小舞的身份已经不确定之后,发生过的那些事也变得不够真实了。

    如果我只是普通百姓,自然会相信张全中安排的一切事,但我是夏天石,夏氏一族唯一的传人,要是轻信他,夏氏一族也就完了。

    张全中略显尴尬,沉吟着反问:“夏兄弟,你的意思是我之前欺骗了你,制造了很多假象来蒙骗你?你这样说的话,就真的让我太失望了,我本将心向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千方百计引领你走向正途,可你却这样想?”

    我冷冷的看着他,不开口回应,只是看着他一个人表演。

    “夏兄弟,其实这件事,说来话长,以你的聪明才智,即使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也能推理到所有的事情,所以,我根本骗不了你,这么说吧,你所见的一切,你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认为是假的就是假的。”他的话很圆滑,仿佛太极推手一样,把这个球又推还给我,我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包括他在五龙潭被杀的惨剧,但是那些事的真实程度又有多少呢?

    “张先生,你这样说,我们就没有必要聊下去了。”我说。

    张全中皱眉,在屋里踱了几圈,咬了咬牙:“夏兄弟,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半天或者一天,等上面来了新指示,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上面?”我问。

    张全中点头:“是,上面。”

    中国文字博大精深,“上面”两个字,能够代表一切。

    我点点头:“好,我再给你一天,希望你的解释能够让我满意,现在,我饿了。”

    皇宫酒店的美食是全济南第一流的,无论中餐西餐,都合我的口味,当我放下一切思想负担,全神贯注享用美食的时候,身体也放松下来,总算能够好好歇歇了,相反,张全中变得坐立不安,饮食无味。

    终于,他苦等的上面的指示来了,但是只有三个字——带他来。

    “带我去哪里?”我问。

    张全中回答:“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换上了正装,从房间出来,并没有去电梯,而是走到了相邻的门口。

    张全中按了门铃,精神变得十分紧张。

    “就在这里?”我问。

    “对,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他回答。

    门开了,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穿着古典欧式白纱裙的女孩子微笑着迎接我们。

    门口正对着一扇屏风,屏风上绣着一只一飞冲天的金翅大鹏鸟,与我在竹林烈火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转过屏风,客厅里摆着一组金色的沙发,但却空无一人。

    “请坐。”女孩子微笑着说,“夫人很快就过来。”

    张全中变得十分拘谨,双手扶着沙发背,不敢落座。

    “张先生请坐,夫人对你的工作十分满意,不要客气,请问喝什么茶?”女孩子问。

    张全中紧张得有些结巴:“什么,什么都可以,随便就可以。”

    女孩子向我点头:“夏先生,一直久仰大名,请问喝什么茶?”

    我轻轻点头:“”客随主便。

    女孩子笑了:“夏先生回答得真好,但是,谁是主,谁是客?济南是座中原大城,英雄豪杰聚集于此,王者之气满城弥漫,真正能够掌得了权、镇得住局面的人才是主人,至于那些表面上是主人,实际毫无底气、一无所长的人,最终不仅做不成主人,而且要沦为阶下囚,对吗?我相信,夫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夏先生今后一定能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而我们也将变成夏先生的客人,所以今天的茶,不是客随主便,而是夏先生想喝什么,我就去沏什么。”

    女孩子的五官十分精致,口齿又相当伶俐,让人顿生好感。

    “谢谢你,最一般的茉莉茶即可,我们老济南人一年四季最爱茉莉。”

    女孩子点点头:“好,听夏先生的,就喝茉莉花茶。”

    她走向厨房去沏茶,张全中偷偷地松了口气,看了我一眼:“夏兄弟,看起来夫人对你十分欣赏,这是好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对某一个人如此青眼有加的。”

    我皱了皱眉,但不想打击张全中,只是苦笑了一下,率先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下。

    “夏兄弟,如果你有不理解的问题,请暂且忍住,以后我会向你慢慢解释,在夫人这里,千万要有礼貌,不可以胡言乱语。”张全中叮嘱。

    到现在为止,我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夫人到底指的是谁?属于何方势力?只不过,以我个人的修养,是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胡言乱语的,这一点无需张全中提醒。

    “夏兄弟,你不要生气,我反复提醒,也只是好意。”张全中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全忠也变得坐立不安起来,不停地望向那女孩子。

    “二位不要着急,夫人很快就到。”女孩子说。

    张全忠忐忑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现在济南城内的形势十分复杂,如果需要我出力,请立刻吩咐。”

    女孩子笑着摇头:“形势再复杂,又怎么能影响夫人?你忘了她是什么身份?张先生,你太多虑了。”

    张全忠陪着笑脸:“是啊,是啊,我太多虑了,以夫人的身份,就算是长江以北所有的势力聚齐,也不可能影响她的行程。”

    女孩子冷笑一声:“长江以北,就算是亚洲版图之内的所有势力聚在一起,,也动不了夫人一根手指,如果真的有什么事耽误的话,只是夫人自愿停下来,至于别人,在夫人脚下,皆为蝼蚁。”

    我没有参与二人的对话,此时此刻,我是外人,只要沉默地听着就好了。

    这个房间的窗帘全都拉起来,密不透光,不知道外面什么天色了,而且,客厅里没有钟表,也无法判断时间。

    “夏先生,我知道你是老济南人,改天有空,是不是可以带我游一下济南?”女孩子问。

    我点点头:“当然可以,其实我们站在这里,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千佛山的美景,千佛山是济南三大旅游点之一,全国闻名,不容错过。”

    女孩子又笑了:“没错没错,我在京城的时候,常听人说,千佛山的香火都快要赶上普陀山了。”

    由她这句话判断,夫人也是来自京城,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大人物。

    又等了大约半小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

    女孩子接起电话,神情立刻变得毕恭毕敬:“是,夫人,我马上带夏先生过去。”

    她放下电话,向我点头:“夏先生,夫人召见。”

    我们没有离开这个房间,而是走向右侧的一扇雕花木门。女孩子在门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碰了一下,门就缓缓打开,一个身材臃肿的年轻人站在门内,眼神冷漠,盯着那女孩子。

    “夏先生请。”女孩子招呼我。年轻人并不让路,堵住了门口。

    女孩子解释:“夫人召见,夏先生是济南城内的年轻才俊,没有恶意,身上也没有武器,请让路。”

    年轻人向我扫了一眼,眼神如同钩子一般犀利,然后,他不情愿地向左侧移动,让出一条路。

    女孩子带我进去,又过了一扇同样的门,到达了一个四边垂着深绿色帐幕的房间。

    一个披着黑色皮大衣的女人站在窗前,背影十分高傲。

    “夫人,夏先生来了。”女孩子低声说。

    那女人没有回头,女孩子就退出去,轻轻关门。

    房间的中央,有一张巨大的会议桌,两侧摆着黑色的转椅。

    “今天天气不错,气象台说,济南的环境治理工作越来越得力,白云蓝天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老百姓的心情也越来越好了。”那女人自言自语地说。

    我没有回应,走到桌边,拖开转椅坐下。

    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却擦得很干净,一尘不染。

    我观察那女人的背影,虽然有皮大衣遮着,但可以想象得出,她有着玲珑的身材和姣好的五官,而且声音动听,宛若银铃。

    女人的年龄是最难猜的,我只能大致判断,她在三十五岁上下。

    “夏先生,为什么不开口?”那女人问。

    我低声回答:“不知说什么,有些惶恐。”

    女人仰头,无声地笑了。

    “夫人,时间宝贵,有什么训示,还请直说。”我又说。

    我知道她并非故弄玄虚,但这套繁文缛节实在烦人,步步请示,层层审查,那是政府部门才有的排场。现在,我们都是江湖人,自然要用江湖规矩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徒增多余程序。

    “夏先生,你爽快,那我也不绕弯子。今天,请你加入我们,一起对抗国家敌人。这请求很冒昧,但你没有退缩和拒绝的权利,否则就走不出皇宫酒店,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说。

    她的确没绕弯子,语气也是斩钉截铁,不容我拒绝。

    “你们是谁?”我问。

    女人缓缓地转过身,笑靥盈盈,美丽动人。

    “龙组。”她回答了两个字,英挺的双眉轻轻一挑,仿佛两把倚天长剑,不怒自威,隐含杀气。

    那个名字的潜台词是“白道第一、国家重剑”,只要亮出来,任何势力都要退让三分。

    “好。”我只回答了一个字。

    既然张全中都心甘情愿地臣服,可见对方的身份不会有假。在我的认识里,“龙组”是绝对的白道魁首,行事光明磊落,公平公正。它自1936年建立以来,为国家和人民做出过巨大贡献,是当之无愧的大国中流砥柱。

    “谢谢夏先生,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但到了此刻,我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方才落了地。”女人吁出一口气,走过来,在我对面落座。

    “具体一点,我能帮忙做什么?”我问。

    “击杀鲛人之主,平定东海之患。”女人说。

    我凝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确定对方眼中饱含着真诚,心里也安定下来。

    鲛人之主是黑白两道共同的心腹大患,如果能跟龙组联手,铁拳重击,直捣黄龙,那是江湖之幸。

    “夫人,我的朋友深受鲛人之主迫害,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一次,我一定竭尽全力。”想到连城璧,我的心又一次刺痛。

    “张先生已经告诉过我具体情况,你放心,鲛人之主一破,黑白两道的秩序就会恢复,再没有人罹患天灾**。现在,我带你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记住,你只能听,不能开口说话。否则的话,三秒钟内,西门子高科技公司出品的自动安保射击系统就能把你打成蜂窝。”女人说。

    我点头,立刻随着她起身。

    “我姓洪。”她歉意地一笑,“事情紧急,我也有点乱了方寸,竟然忘记介绍自己了。你可以称我洪夫人或者像大家一样,只称我夫人。其实,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我叫什么并不重要,龙组的兴衰、国家的繁盛才重要。我相信,就算没有你我,龙组、国家也照样会光耀亚洲,成为下一个百年的世界强国。”

    一提到国家,她就变得精神焕发,仿佛体内瞬间燃起了熊熊火炬一样。只有真正的爱国者才会有这种表现,令我十分钦佩。

    “洪夫人”这个名字曾广泛出现在各种军事媒体上,而其家族也是无比庞大,生意范围覆盖军民事业,上能与国家元首同台论辩,下能深入专业领域进行高精尖实验。

    有洪氏家族做背书,洪夫人的运气就像加了助推器的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我跟着洪夫人向外走,所有人弯腰鞠躬,不敢抬头。

    “各位,我宣布,从今天起,夏天石先生已经正式加入龙组,暂列机构中二线级别,除了一级机密外,所有秘密档案都可以向他开放。另外,我要强调一点,在未来的战斗中,如果我不在,他百分之百可以代我下令指挥战斗,不服从者,当场斩立决。”洪夫人在客厅里止步,向所有人宣布。

    张全中和那女孩子都怔住,一起看着我。

    “现在,我带夏先生去开会。其余人原地待命,继续搜集消息,整理成主次分明的报表。只要是跟鲛人之主有关的,都列为优先级。”洪夫人继续说。

    张全中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但他望向我的时候,嘴角带笑,明显是为我感到高兴。

    至于其他人,神色复杂,大部分都很不服气。

    我对洪夫人给予的特权并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如果不是为了对抗鲛人之主,我宁愿和龙组划清界限,过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但是,鲛人之主以狂暴之势出世,不能及时遏制的话,江湖便要遭受浩劫。

    为了远大的目标,我愿意采取合作的态度,与龙组并肩作战。

    在保镖的簇拥下,我和洪夫人出门,乘坐贵宾专用电梯下楼。

    “刚刚,张全中很惊讶,因为他进入龙组十年,只不过才是四级专员的身份。龙组的等级晋升很严格,不客气地说,只要没有发生战争、军事政变之类的‘大乱’,任何人都不会有功勋晋级的机会。所以,你现在是二级专员,永远都会在张全中之上。”洪夫人解释。

    我没有兴趣与张全中比职务高低,而是更关心另一件事:“张全中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秘密档案里有,你可以去看。如果你不反感,小敏从现在起就做你的私人秘书,带你熟悉龙组的一切。任何不清楚的问题,都可以向她询问。”洪夫人回答。

    那女孩子一直站在我们身边,此刻向我伸手:“我是向华敏,请夏先生多指教。”

    我跟她握手,礼貌地回应:“不敢当,以后要多麻烦你了。”

    向华敏得体地微笑:“夏先生客气。”

第502章 白道第一洪夫人(1)

    电梯到达地下一层停车场,保镖们纷纷拔枪,如临大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夏先生你看,鲛人之主还没有出现,就把大家吓坏了,在大陆的版图上,不应该出现这种现象。所以说,消灭鲛人之主势在必行,我希望,不出意外的话,本月之内就要见到成果。”洪夫人说。

    她的身份十分尊贵,所以保镖们才会紧张。出了电梯之后,一辆黑色奔驰防弹车开过来,我以为洪夫人会上这辆车,但是,车门打开,向华敏先上车,然后邀请我进去,车门随即关闭,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每次出行,规矩不同,大敌当前,更加谨慎,如果有什么失礼之处,请夏先生见谅。”向华敏说。

    我摇摇头:“小心能驶万年船,我没有任何意见。”

    车子离开皇宫酒店,在向西的环山道上疾驰。很快,我就从后视镜里发现了跟踪者,那是两辆灰色轿车,挡风玻璃上都贴着深色的太阳膜,遮挡了我的视线。

    “一直向前开,带她们兜圈子,二十分钟后,回皇宫酒店,”向华敏吩咐。

    车子越开越快,到了舜耕路左转,笔直向南。跟踪者很小心,借着车流的遮掩,始终跟我们这辆车子保持五十米的距离。

    “向小姐,到了济南大学那边,可以甩掉他们。”我说。

    向华敏摇头:“甩掉他们没有任何意义,只有牵着他们的鼻子转圈,才能掩护夫人。”

    我也摇头:“这不是掩护不掩护的问题,是要奋起反击,打击敌人,使他们有所顾忌,不再嚣张,听我的,车子开进济南大学。”

    司机回头,看着向华敏。

    我大声说:“听我的,这里我做主。”

    向华敏无奈地点头:“好吧,听您的,但是,情况不明,如果出了差错……”

    我挥手制止她:“出了问题,我负责。”

    车子到了济南大学门口,右拐进入校园,车速太快,门卫根本来不及阻止。在我的指挥下,车子连续左拐右拐,由济南大学西门驶出,停在一个开放式小区的树荫下。我带着向华敏下车,后退五十步,藏在树丛之后。

    “夫人从没吩咐过要跟敌人动手,我们这样做,是不是需要先请示?”向华敏问。

    我没有理他,紧盯着东面。大约过了十分钟,两辆车子一前一后进入小区,他们已经失去了目标,慢慢行驶,摇下车窗,左右张望。

    我清楚地看到,两辆车里,连司机在内一共六个人,全都是穿着黑色保安制服的年轻人。

    “对他们有印象吗?”我问。

    向华敏摇头:“没见过,我们从京城过来,对本地的江湖人物一无所知。”

    “他们并不是江湖人,只是打手。”我纠正她。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我知道,龙组行事低调,即使手握重权,也不轻易使用。黑白两道,各有规矩,做事要按规矩来。

    “你在后面观察,我出去。”我说。

    当两辆车子停下来时,我从后面悄悄接近,等对方开车门下来,我立刻动手,拳打脚踢,击倒六人。

    在他们的车上,我找到了两部对讲机,按下其中一部的通话键,低声说:“不要再跟着我们,否则,来多少杀多少。”

    我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发出这样的警告之后,就会让对方有所收敛。

    “别激动,我们没有恶意,只不过是想套取更多的资料和情报,告诉洪夫人,她的老朋友向她问好。”对方说。

    “阁下是谁?”我问。

    “你只要告诉洪夫人,海东青已经起飞,她就知道了。”对方回答。

    我把对讲机扔掉,看着六个一无所知的年轻人,不禁长叹。他们有大好的青春,不去为国家做贡献,只为了一点小钱,任凭江湖人支派,这真的是济南的耻辱。

    “你们走吧,记住,人家的钱不是好挣的,有空还是好好上学,老老实实做人,别学着别人混社会。”我吆喝他们。

    现在的济南,有太多这样不学无术的年轻人,根本不思进取,鼠目寸光,只要区区的几百块钱,就能任意驱使他们,去做各种非法的勾当。当然,只要他们不犯罪,警察就没法抓他们,这些都已经成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影响着济南的治安状况,老百姓对此深恶痛绝,但又无计可施。

    两辆车子离开了,向华敏从树丛后走出来,皱着眉头低语:“夏先生,其实你是多此一举,我相信夫人已经安排好了对策,你这样做,也许会打乱夫人的步骤。”

    我不愿多做解释,向西面指了指:“走吧,离开这里再说。”

    我们绕过树丛,看见那辆车子仍然停在原地。

    “接下来去哪里?”我问。

    向华敏摇头:“我也不知道,等夫人指示。”

    我们一边说一边向前走,距离车子只有二十步的时候,我忽然感受到了强大的杀机,立刻停步,拉着向华敏的手,闪在一堵高墙的后面。

    “怎么了?”她问。

    “情况不妙,你赶紧打电话,让司机出来。”我说。

    向华敏探出头去看了看,冷冷地摇头:“夏先生,你是不是神经过敏了?外面很安全,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能有……”

    她的话没说完,轰隆一声响,那辆黑色的车子就被剧烈的爆炸扔上了半空,打着滚落下来,车顶着地,四脚向天。如果我们没有停下来,而是进入车子的话,这一下就要非死即伤。

    向华敏脸色大变:“敌人竟敢如此嚣张?”

    我拉着她,从楼群间的小路出去,一直到了济南大学西门外的商业街上,找了一家很小的咖啡屋闪进去,告诉柜台后面的服务生:“两杯咖啡,两块儿蛋糕。”

    我们在窗前坐下,默不作声,只用眼角余光瞥着外面街上的动静。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的警笛声响起来,尖利刺耳,连那个服务生也忍不住跑出去看。

    “没想到情况如此危急,夏先生,如果不是你心思缜密,此刻我们应该已经躺在救护车里了。”向华敏说。

    我微微一笑,对她的致歉并不在意,我并未存心救她,而是自救。此时此刻,我的人生命运跟龙组已经连在一起,所以,保护洪夫人的手下就是保护我自己。

    服务生走回来,满脸惊诧,不停地倒吸凉气:“哇,有辆汽车当街爆炸,摔得稀烂,里面的司机只剩一口气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搞出来的,只是可惜了那辆车子。”

    他把咖啡和蛋糕端来,被向华敏的美貌吸引,不免多看了两眼。

    “看什么?”向华敏怒气冲冲地白了服务生两眼。

    服务生赶紧退后,不敢作声。

    等服务生离开,我轻轻地告诫向华敏:“不要无谓地树敌,济南城藏龙卧虎,你多说一句话,也许就会引来无妄之灾。我知道,龙组的身份尊贵,但这是在民间,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也没有人在意你是谁,如果想活命,行事就要低调,而且,你得沉得住气,外面的情况越乱,内心就要越安静。”

    向华敏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所以我愿意以自己的亲身经历点化她,低调内敛、谦虚谨慎是一名奇术师行走江湖的基本原则,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也许她就出不了济南城。

    “谢谢夏先生指点。”向华敏点头。

    小店的咖啡颇为正宗,当我们慢慢喝完咖啡以后,洪夫人的电话指令就来了:“去往一号地点。”

    “车子已经损毁,我们到任何地方去都只能步行或者打车,所幸的是,一号地点距离此处不远。”向华敏说。

    我没有多问,这是双方合作最忌讳之处。

    向华敏向我打量了几眼,伸出手,替我整理领带,随即摇头:“这样的衣服,似乎不适合夏先生,要知道,我们马上要去见的人都是些大人物,在很多场合一言九鼎。所以,我们的着装非常重要,如果夏先生不嫌弃的话,就跟我到最近的品牌服装店里,重新换一身衣服,可以吗?”

    我能看出向华敏的诚意,立刻点头同意。

    结账之后,我们并肩走出咖啡店,拦了一辆出租车向北去。

    向华敏用手机搜索,找出了一家国际名牌西装店的地址,吩咐司机到那里去,

    司机看完地址之后,立刻咋舌:“那里,那里可是全济南市价格最贵的地方。”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们,向华敏挥手,示意对方不必多说,看得出,我刚刚对她的点醒起了作用,她已经有了足够的耐性,用手势代替语言,而不是出口呵斥。

    在那家服装店里,三名店员替我选择了最合身的西装、领带和皮鞋。

    向华敏频频点头:“很好,这个品牌最适合夏先生,刚刚那套衣服是张先生帮您选的吧?眼光实在是太老套了,您这样去见夫人,一定令她眼前一亮。”

    这家店的西装品质、服务态度都非常完美,当然其价格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承担得起的。

    走出店门的时候,向华敏又接到电话,按照电话里的指引,我们走到大厦的东门,一辆车子停在人行道边,车门开着,车子没有熄火。向华敏坐上了司机位置,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夏先生,按照规矩,您需要——”她拿起一副黑色的眼罩递给我。

    我没有拒绝,慢慢地把眼罩扣在眼睛上。

    车子启动,一路向南,我判断洪夫人没有恶意,所以,不管向华敏把车子开到哪里去,我都毫不担心。现在大家是合作的伙伴,彼此信任才是上策,我摆出这样的态度,足够让龙组的人放心。

    “夏先生,谢谢你的配合。”向华敏说。

    我笑起来:“我们是伙伴,配合只是第一步,我知道龙组的大名,相信这样一家组织不会像普通的江湖人物那样每一步都设下陷阱算计别人,更何况,面对龙组,像我们这种江湖人基本没有抵抗能力,又何必浪费时间?向小姐,我完全信任你,也完全信任洪夫人,这一点,不要怀疑。”

    向华敏叹了口气:“夏先生,夫人果然没有看错人,她委托张先生对您进行了几十次考察,结果全是优加。我跟随她数年,从来没有见她对一个人如此嘉许过,您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我真心希望,大家的合作能够长久继续下去,最后亲如一家,而且,龙组架构庞大,也需要您这样优秀的人才加入,最终成为组织的中坚力量。我们相识虽短,但我已经对你心悦诚服。”

    对于向华敏说的对这些溢美之词,我只是一笑了之。能够加入龙组的确是每一个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事,可是,要想获得,必先失去,一旦加入这样的白道组织,就要接受各种繁杂规则束缚,彻底失去了自由。

    我沉默不语,向华敏误会了我的意思,接着补充:“夏先生,我们身在龙组,虽然时时面对危险,但后盾足够强大,可以调动的力量成千上万,任何时候,我们都无需冲锋陷阵,而是巧妙的借用其他力量去完成任务,如此一来,危险性就被降到最低。”

    我摇摇头,向她解释:“向小姐,你误会了,我从来都不怕危险,你不是江湖人,不会理解。”

    “江湖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什么?”向华敏问。

    “我们要的是自由,绝对的自由。”我回答。

    向华敏笑起来:“难道加入龙组就不自由吗?夏先生,在龙组五年,我从来都觉得自己很自由,毫无束缚感。洪夫人虽然身居高位,但对属下和蔼可亲,从不训斥我们,跟她在一起,你每天都会很开心。”

    我发现向华敏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单纯女孩,大多时候只看到事物美好的一面,完全体会不到江湖的险恶。或许这就是龙组洗脑的结果,让她身在其中,无法明辨。江湖既然分为黑白两道,那么每一方面的做法虽然不同,但都是为了追逐权势和利益。黑和白只是区域的不同,而其本质完全一样。

    关于这个话题,我不想说得太深,而且一以向华敏的身份,只要快乐就足够了,如果她一味深究白道背后的阴影,那只会害了自己,也失去了洪夫人的信任。

    “你觉得好就最好了,大家经历不同,最好的相处之道就是求同存异,而不是强求一致。向小姐,也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话题,比如谈谈天气和风景?”我岔开了话题。

    其实,我一直在想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场面。

    如向华敏所说,我们要去见的都是各大领域一言九鼎的大人物,那么,这场聚会就一定有一个宏大的主题,而不是泛泛之谈。什么样的主题值得招集这么多大人物,是鲛人之主吗?还是洪夫人不想说、没有说的另外事件?

    我信任洪夫人,并不等于盲从,任何时刻都会有自己的想法以及不可放弃的立场,我是身在济南城的江湖奇术师,不是白道中人,不是龙组中人,所以,我的利益和洪夫人的利益势必存在某种冲突。一旦这种冲突不可调和,就必须有一方做出让步。如洪夫人所说,鲛人之主必死,接下来,东海局势骤变,失去一个黑道霸主,就必须增添一个白道魁首。我猜测,洪夫人的想法一定是要将东海置于龙组的控制之下。她看好我,或许是要我去顶替鲛人之主的位置,并逐步把我发展成为龙组的一员,这是她的如意算盘。或许在她看来,她给出的这些巨大利益普通人根本无法抗拒。

    我扪心自问:“我会拒绝吗?”

    “就要到了。”向华敏提醒。

    我感觉车子进入了盘旋路段,逐渐向下,可以想象,车子驶入了某座大厦的地下停车库。

    一路上,车子停了五次,外面有人盘查口令,向华敏一律回答:“龙组小敏。”

    最后,车子停下来,向华敏替我摘掉了眼罩:“实在抱歉夏先生,这副眼罩一路上对您不够尊重,但是这也是洪夫人的吩咐,我只得照做,如有得罪,万望海涵。”

    我摇摇头:“”向小姐多虑了,只要是符合规矩的事,我都会照做。

    我们下了车,我发现巨大的车库里,至少有四十名以上全副武装的枪手。四边角落暗处,还架起了临时工事,沙袋后面埋伏着机枪射手和狙击手。我从未见过这种大阵仗,看起来,向华敏所言非虚,这的确是一次大人物的聚会,才动用了如此庞大的安保力量。

    我们被四名枪手带向电梯,电梯门打开,里面竟然也站着四名西装革履的枪手。枪手与枪手交接之后,我们走进电梯,在至少四支手枪的瞄准之下,升上了十七楼。

    走出电梯,经过了两道安检,我们才被准许自由行动。

    向华敏松了口气:“安检工作越细致,我们就越安全,这已经成了惯例,跟这些大人物在一起,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想起了那辆被炸上半空的汽车,龙组再强,也会有敌人趁乱下手,所以,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也没有万无一失的安保,要想活得长久,就要随时提高警惕。

    我们走入了一间休息室,四边的沙发上已经坐了十几个人,都在端着纸杯喝咖啡。

    这些人表情各异,但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警惕性非常高,我和向华敏一进来,所有人的眼光立刻盯准了我们俩,同时,他们空着的一只手立刻伸进口袋里,应该是已经握住了武器。

    向华敏走到咖啡机前,倒了两杯咖啡,回过头来问我:“加几颗糖?”

    我镇定地回答:“一颗就可以。”

    我们在靠近咖啡机的沙发上坐下,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只是很自然地低头喝咖啡。那些人一定都是大人物带来的保镖,彼此陌生,所以才会如临大敌。

    我相信,一旦爆发战斗,他们只会彼此对射,互相杀戮,所以这些人并不可怕,因为他们是一盘散沙。

    “夏先生,我们在这里,等候夫人的召唤就可以了。”向华敏说。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在这种场合下,开口越多,就越容易被敌人发现破绽,相反,不动声色,不言不语,既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也不会被敌人探知根基。

    咖啡还没喝完,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出现在房间门口,向坐着的所有人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不等他招呼,就主动站起来。

    “这边请。”他说。

    对于真正的聪明人来说,任何繁文缛节都不需要,他看到我,我就明白,他找的是我;我站起来,他也明白,我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所以,一秒钟之内,我就离开了那个房间,跟他并肩进入另一条长廊。

    “不能说话,不能做多余动作,不能盯着某一个人看,不能离开,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连续说了十几个不能,每说一个,我就点一次头。

    既然进入了别人的游戏,就要遵守别人的规则,否则的话,很快就要被判出局,只有明白这一点,才能跟龙组融洽合作。

    “很好。”他说。

    “谢谢。”我说。

    所有人都喜欢跟聪明人合作,他不例外,我也不例外。

    我们走入了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中央是一张圆环形大桌,总共摆着十二把椅子。我跟着中年人走到最西面的那把椅子后面,立正站好,默默等待。

    桌子和椅子都是黑色的,椅子背上雕刻着线条复杂的图案。大厅的屋顶很高,中央垂挂着一盏亮黑色的水晶吊灯。我意识到,吊灯的一百零八朵水晶花里各藏着一支摄像头和一个射击孔,密密地覆盖了大厅的任何角落,毫无死角,杀机凛然。

    虽然大人物都还没有出现,但从现场安保的严密程度看,所有人已经如临大敌。

    “我必须再次叮嘱你,如果等一会儿在座的贵宾发生争吵,你千千万万不要凭着自己的判断采取行动,要知道,这里的一切都被严密控制,任何不和谐的音符马上就会清理掉。”中年人说。

    我轻轻点头,示意自己完全明白。此时此刻,身在局中,我肯定懂得利害关系,不冒然行事,洪夫人是龙组的主要领导,她的安全无需我担忧。

    过了一阵,十几位保镖进入,各自站在不同的椅子后面。

    我细心观察,这些保镖来自不同的民族,除了亚洲人,还有蒙古人、俄罗斯人、欧洲人、非洲人,由此可见,参与会议的大人物也是来自不同的大洲,接下来,十二把椅子的主人也陆续登场。

    洪夫人出现时,特意向我微微点头,她这个微小的动作,引起了大厅内其他保镖的注意,不约而同地望向我。

    我不动声色,也不理睬他们,只是默默地盯着水晶吊灯。这种场合下,受关注越多,死得就越快。

第503章 白道第一洪夫人(2)

    所有人到齐之后,洪夫人开口:“各位,今天把大家请到这里,探讨的唯一议题就是联手对抗鲛人之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大家的情报渠道都很先进,我相信对于鲛人之主的动向也都一清二楚。在这里,我只是提醒大家,严密注意一点,鲛人之主已经越界,他的活动范围本来只在深海,一百年之外,只有常年航海的人才会见到他,一百年之内,鲛人之主越来越嚣张,不断骚扰侵害,有好几次小国的军舰也遭了殃。所以,需要遏止鲛人之主的行动,将他连根铲除,确保东海安宁。这件事,一个国家一个地区是完成不了的,必须多国联动,八方联手,才能见到成效。下面,请大家各抒己见,集思广益,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洪夫人刚刚说完,对面坐着的一个皮肤黝黑的非洲人大声接话:“没错,我名下的几条船连续遭到鲛人之主的破坏,人和货全都石沉大海,不见踪影。大海是天下共有的运输通道,鲛人之主这样做,已经严重影响了世界和平。我听说,美国人也叫苦不迭,但现在,美国政府在各国发动的战争都陷入胶着状态,所以暂时无力打击鲛人之主,我个人猜想,如果在座的朋友联手,先做出攻击的姿态,美国人一定响应,从中渔利。那样的话,我们再按兵不动,等美国人派出军舰剿灭鲛人之主。总的来说,按照这个计划进行,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消除祸患,安定东海。”

    右侧,一个穿着俄罗斯长袍的男人举手开口:“鲛人之主的势力越来越大,对于亚欧两洲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只要能消灭它,我愿意拿出总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赏金。”

    其他人立刻发出惊叹声,我猜此人的总公司一定富可敌国,所以百分之十的股份已经是一笔巨资,才引发了众人的惊叹。平心而论,海盗对于航海家的伤害创巨痛深,古往今来,很多优秀的航海家及其富裕的家族都是因为遭遇海盗而全军覆没。

    鲛人之主不是海盗,但他的贪婪凶暴跟海盗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发现,十二个大人物中有的激进亢奋,有的却隐忍不动,只是观察,并不发言。其中两个,嘴角更是带着阴沉沉的冷笑,根本对别人的慷慨发言嗤之以鼻。

    洪夫人举手,回应那俄罗斯人:“没错,鲛人之主已经是害群之马、众矢之的,诺尔加夫先生肯出钱,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其他几位呢?是否也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艾山先生、胡吉尊先生,有什么看法,请公开说吧?”

    艾山、胡吉尊正是那两个阴森森冷笑的人,听到洪夫人招呼,留着两撇小黑胡的胡吉尊首先开口:“好,既然洪夫人有命,那我就说几句,不当之处,请勿见怪。大家都对鲛人之主在东海的霸行恨之入骨,那么为什么不回头想一想,他霸占东海,到底动了谁的利益?”

    毫无疑问,他这一句话已经把战斗矛头指向了太平洋两岸的两个超级大国。

    东海有乱,深受其害的正是美国、中国。至于其它小国,历史上都是超级大国的附属国,一旦有了战乱,都会向中央集权政府派使者求助。可以说,他们每年千里迢迢赶到京城进贡,正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获得庇护。

    洪夫人点头:“你说的话,大家都明白,请继续。”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胡吉尊脸上,但他只是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丝毫不给洪夫人面子。

    我已经跟龙组结成联盟,胡吉尊驳了洪夫人的面子,就等于是打了全体龙组人马的脸,这份轻蔑,实在难忍。

    艾山开口:“洪夫人,既然情势如此明显,那么剿灭鲛人之主的事,还需要其他无知小国掺加意见吗?只要两个超级大国拿出办法,其它小国照办就是了。”

    洪夫人微笑:“艾山先生的意思是,这次会议根本没有必要召开,是吗?”

    艾山坦然承认:“对,我正是这个意思,胡吉尊先生也是一样。我们的生意虽然也是跨越太平洋,但份额越来越少,而是转向西欧、北欧,根本不必顾忌鲛人之主的威胁。他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西面去,把亚欧大陆的东西两面全都占了。所以,要解决东海的事,我和胡吉尊先生愿意作壁上观,不方便发表任何意见。”

    胡吉尊哈哈大笑,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我们是生意人,只做赚钱生意,不做赔本买卖。”

    洪夫人并不动怒,而是从面前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盖着绿色印章的信笺,向四面的人展示:“这是国际刑警组织的通告函,主题是鲛人之主的人马入侵大西洋,沿岸国家必须高度警惕,谨防异常事件群体性爆发。艾山先生,你刚刚说到,生意已经全部转移到大西洋是吧?很不幸,鲛人之主的手的确够长,已经跟着你向西去了。如果不加防范,最终就会人财两空。”

    艾山脸上变色:“那通告函我怎么没收到?”

    洪夫人一笑:“大概一小时前,国际刑警组织刚刚传真过来,所以,相信在座的都没收到。不过没关系,我给大家一点时间,都打电话向各自的上级查询。”

    其余十一人同时转身,从保镖手里拿过电话,匆匆忙忙拨号。

    其实,艾山和胡吉尊如此张狂,正是因为他们忘记了一件事——地球上的水都是相通的,鲛人之主占据水中世界,那么地球上的四大海洋都会在他掌控之下。从太平洋开始,向南到印度洋,向北到北冰洋,然后在西面大西洋会合。

    我能想象到,鲛人之主的势力如同一只巨大的章鱼,触须无数,凶残无比,要将这个蓝色的星球死死箍住,磨牙吮血,敲骨吸髓,让其他生灵无法存活。由此可见,他不仅仅是人类的敌人,更是地球所有动物、植物的敌人。

    “暂时休会,半小时后,等大家都求证过了,我们再次继续。”洪夫人站起来,向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向北面去。

    我立刻跟上,随着她进入了一间门上雕着青龙腾云花纹的房间。

    “关门。”她低声吩咐。

    我无声地关门,发现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

    “现在,成败在此一举。如果不能说动其他十一人联手,单凭龙组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轻松消灭鲛人之主。深渊与深渊相通,我们又不可能淘干东海,涸泽而渔。只要他躲进沿海国家的海疆,那我们在公海上做再多工作,也是留有余患。当务之急,就是让沿海所有国家坚壁清野,把鲛人之主挡在公海上。艾山和胡吉尊两个代表了东南亚诸国的最高利益,名为商人,实为政客。他们持反对意见,其他人就不敢轻易表态。唉,今天的事,还是难办、难办……”洪夫人摇头长叹。

    她脸上写满了倦意,只有眼中还透出不屈的光芒。

    “那份通告函是假的?”我问。

    “是真的,但只是通告函,对沿海国家没有任何约束意义。这种十二人圆桌会议也只是简单的联盟形式,没有人能够决定其他人的意志。这一点,就像联合国表决一样,各国都有自主权,可以投同意票、反对票、弃权票。不过,我没有退路,必须解决鲛人之主的祸患,这是上级下达的命令,也是我最大的愿望。必要时,我甚至愿意跟鲛人之主同归于尽——”洪夫人的神色冷峻起来,眼中充满了仇恨。

    “我能做什么?”我问。

    “做我最后一张王牌,可以吗?”洪夫人反问。

    我轻轻地点头:“固所愿也,未敢请尔。”

    室内气氛过于沉重,以至于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头也变得干涩起来。

    洪夫人能跟我商量这种国际大事,可见已经把我当成能够性命相托的自己人。

    “古人为了国家民族能够抛头颅、洒热血,我辈后人,理当追寻祖宗荣光,舍小家顾大家,舍个人性命顾国土完整。夏先生,我看过你很多资料,也命令张全中对你多方观察,最终确定,你就是龙组一直在寻找的未来希望。之前,七王会势大,会中青年才俊层出不穷,所以龙组一直都对七王会在江湖上的行事相当关照,有意识地培养七个帮会中的年轻人,比如你认识的燕歌行,也包括现在躺在医院里的连城璧。哦对了,苗疆来的楚楚也是我们重点关照的对象之一。同样的、同辈的、同等才华的年轻人还有数百名,但跟你相比,他们仍然弱了很多。综合评述,你的能力是他们的一百倍以上。所以,我必须以你作为最后王牌,甚至有可能将龙组的大权托付给你——”洪夫人突然停下,望向门口。

    笃笃,有人敲门。

    “开门,不动声色。”她吩咐。

    我走过去开门,外面站着那中年人。

    “夫人,艾山、胡吉尊已经联合了其他九人,准备退出大联盟。据线报,艾山代表沙漠世界,胡吉尊代表东欧、中欧、北欧各国。按照他俩的说法,要建立新的北约或者欧盟组织,保护亚非欧交界处大陆板块的利益,将鲛人之主挡在外围。艾山还称,要以喜马拉雅山脉、珠穆朗玛峰为核心,建立新的大陆联盟,在超级大国之外,成立新的超级政治体系。他宣称,要在陆地和海洋中间设立军事禁区,互不侵犯,老死不相往来,那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同时,胡吉尊还提出了‘人类大陆、海洋世界’的说法,要说服各国退出海洋,把大海还给鲛人之主。”中年人急速地汇报。

    这种说法看似有道理,但人类是统治地球的万物灵长,自然对海洋具有掌控权。如果任由鲛人之主为所欲为,那么人类赖以生存的地下水源也会被掠夺,因为那里的水也跟大海是相通相连的。总之,鲛人之主要控制天下之水,那就是对人类最大的戕害。如果看不清这一点,人类末日就要到来了。

    很多好莱坞的末世电影中,幸存者对于水源的争夺呈白热化状态。水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主要元素,绝对不能失去其控制权。

    单单就这一点来说,如果那些人被艾山、胡吉尊蛊惑,就真的是昏了头。

    “商鹊,那九人的态度如何?是否已经坚决跟随艾山、胡吉尊?”洪夫人问。

    中年人点头:“是,大势已经如此。”

    “如果杀了艾山和胡吉尊,是不是就能改写局面?”洪夫人问。

    中年人摇头:“夫人,据我观察,艾山、胡吉尊有备而来,完全针对我们龙组。如果冒然派人刺杀,只怕会遭遇更大的挫折。”

    洪夫人拍案而起:“商鹊,到了这时候,你怎么变得畏首畏尾起来了?即便艾山、胡吉尊后面有国际大势力撑腰,我们也一步不能后退。你知道吗?龙组存亡,在此一举。如果我们不能消灭鲛人之主,那龙组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现在,我决定了,马上刺杀艾山和胡吉尊,不让分裂舆论泛滥起来。”

    中年人商鹊面如死灰:“夫人,忠言逆耳利于行,刺杀是最不明智之举。现在,我们要的是维持局面稳定,而不是挑起另外的争端。没有其它十一支势力的配合,我们就变成了孤木难支的窘境。”

    我低声插言:“夫人,我去刺杀艾山、胡吉尊。如果失手,与龙组无关。”

    龙组代表的是超级大国,一旦牵扯上暗杀事件,就会解释不清。反之,我是无牵无挂的江湖人,无论刺杀成功与否,都只是个人事件,与大国外交无关。

    “你去?”商鹊摇头。

    “你去?”洪夫人亦摇头,“夏先生,你大概不知道艾山、胡吉尊的来头,他们身边的保镖比美国总统的特勤局保镖更厉害,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你是我最后的王牌,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出去。”

    商鹊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夏先生,艾山、胡吉尊是大象、恐龙,而你只是蚂蚁或者飞蛾。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只会坏了夫人的大事。”

    我没有反驳他,只说了一句话:“把他们的资料给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我拿到艾山、胡吉尊的详细资料,就有可能得手。

    商鹊与洪夫人对视着,都不说话,但眼神交流,已经有了定论。

    “我给你全部资料,二十四小时内,你成功与否,夫人都会做出新决定。这一次,你是弃子,自求多福吧。”商鹊说。

    洪夫人长叹一声,背过身去,似乎不忍心再看我。

    “夫人,不是生离死别,何必如此伤心?”我笑了。

    “你多小心,等你凯旋归来。”洪夫人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我随着商鹊出去,转入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四壁挂满了液晶显示器,每一块屏幕上都罗列着照片和数据,都是跟外面圆桌会议的参与者有关的内容。房间里共坐着十一人,但都沉默工作,毫不出声。

    “艾山、胡吉尊的资料给我,保镖、武器系统、房间进出路线等,全要。”商鹊吩咐。

    立刻,我右手边的一块屏幕闪烁起来,很快就出现了艾山的照片。

    “艾山,1109房间,保镖三层,共十二名,轻重武器齐备。除了去卫生间,保镖随时跟从,一秒钟都不离开。唯一刺杀机会,就是他在卫生间里的时候。秘密通道九可以直达艾山房间内的卫生间顶上,刺杀展开前,可以关闭房间内的三套监控系统,不留痕迹。”坐在屏幕前的人机械地汇报。

    “胡吉尊的资料?”商鹊又吩咐。

    我举手制止:“只要这一个就足够了,在会上,我观察到一个细节,艾山能够用眼神和小动作指挥胡吉尊,可见他是两人间的主谋。杀了他,胡吉尊也就没有主心骨了。给我五小时,如果五小时内搞不定,以后就不用想了。”

    商鹊没有说更多,打开抽屉,取出一把枪、一把匕首。

    我选了那把半尺长的匕首,放弃了手枪。如果事情发展到开枪杀人的地步,那就会惊动警方,弄得一塌糊涂。

    “不需要其它?”商鹊问。

    “带我去通道九。”我不理会他的问题,只提自己的要求。

    所谓的“通道九”是指楼内的新风系统通道,与常见的中央空调送风管类似。

    商鹊拿出一台定位追踪器,被我拒绝了。这种电子产品很容易在关键时刻发出声音,暴露行踪。带上它,就等于是带着一颗*,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我进入通道九,按照管道内的路线指示匍匐前进,迅速赶往1109房间。

    大厦内的结构并不复杂,我顺利抵达1109房间的卫生间上方。透过换气扇的出风口,我能看清卫生间里的一切。很明显,如果艾山使用卫生间并且关门的话,我能在半分钟内切断他的喉咙,然后全身而退。

    我侧躺下来,伸展身体,稍事休息。

    其实,洪夫人的出现更像是一个战斗信号,让我看到了更高层次的大人物发动的更恢弘的战争。奇术师之间的战斗发生在民间,而参与圆桌会议的人却能决定大洲未来的形势。只有到达洪夫人的地位,才能真正看清大势。

    我忽然想到:“刺杀艾山,一定引发其他人的恐慌,而且大家会猜到幕后主使者是洪夫人。要想消除这种猜忌,那么龙组一定会抛一个替罪羊出来,而这替罪羊就是我。”

    这样一来,我就不再是洪夫人手里的王牌,而是名正言顺的替罪羊,被人推上了断头台。

    或者说,我一旦决定刺杀艾山,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刺杀得手之时,距离我饮弹身亡也就不远了。

    要杀鲛人之主,就得让龙组统一圆桌会议的意见,让所有人听从龙组的调遣。不杀艾山,就达不到这种目的。那么,艾山必须要死,鲛人之主也必须死。当务之急,就是我刺杀艾山后马上逃亡,不给别人抓我当替罪羊的机会。

    我知道,自己是在干一件刀头舔血的事。成了,毫无利益可言;败了,只剩死路一条。

    “我必须得这样做,否则龙组的大计就推行不下去,鲛人之主依旧嚣张,持续坐大。那样,全球人就都危险了。”我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给商鹊的预留时间为五小时,相信五小时内艾山一定会进卫生间,给我下手的机会。

    喀的一声,下面卫生间的门被推开。

    我谨慎地探出头俯瞰,走入卫生间的正是艾山。而且,他一进来,就反手关门,又摁下了暗锁。这种情况下,即使卫生间里产生不明动静,外面的保镖也不可能第一时间硬冲进来。

    艾山并没有使用马桶,而是站在洗手台前面,拧开水龙头,对着镜子发愣。

    从我的角度望去,镜子里映出的事物很正常,并不值得长时间观察。

    现在,我只需要移开排气扇,屈膝落地,就能一刀抹断艾山的脖子,送这个秃头顶、三角眼、鹰钩鼻、蛤蟆嘴的无良商人上西天。

    无论站在他背后的是哪一方势力,只要跟龙组为敌,那就该死。

    我的手搭在排气扇上,轻轻提起,把它挪开,就露出了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

    “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艾山忽然喃喃自语起来,“人变为鱼,成为海洋陆地两栖生物,能够探索更伟大的世界,以前所未有的动物形态活着,远离疾病困扰,成为跨越时间的超级生物……这是真的吗?人类医学还没攻克的顽疾要靠海洋生物来拯救?算了算了,不管了,既然只有三个月的生命,都被医生判死刑了,那我总要试一试,倾尽全力,也要延长自己的生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我能活下去,才不管大国之间的烂事,要打要和,都跟我无关。好了好了好了,振作一点,别让胡吉尊看出来,否则的话,这家伙鬼点子更多,弄不好就要坏事——”

    这些话我大致听明白了,艾山应该患上了绝症,所以接受了某一方的条件,选择成为海洋生物,以改变生活环境的方法克制绝症。

    “除了鲛人之主,谁还有这种力量?”我扪心自问。

    也就是说,艾山已经跟鲛人之主达成了协议,故意破坏龙组为首的大联盟阵线。当然,如果他选择成为海洋生物,那就放弃了人类的权益,站在鲛人之主那一边,自然要维护鲛人之主的利益了。

    “杀?不杀?”我有些犹豫。

    “去他妈的龙组,去他妈的洪夫人!我得了绝症,你们又没得……我死了,这个世界就是你们的了,开开心心,飞黄腾达。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帮助你们成功?我才不那么傻呢!现在,我能活下来,我一定能活下来——”艾山捋起袖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

    我探出头,立刻看清了他的小臂。从他手腕到肘部的一尺长皮肤表面竟然全都长满了透明的鳞片,像是故意贴上去似的,一片压一片,细密而紧致。

    艾山用右手抚摸着这些鳞片,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呜呜声,似乎是欣喜,又似乎是绝望。

    “变化开始了,变化开始了,变化开始了……”他再度自言自语。

    当他用指甲刮蹭鳞片时,卫生间里便响起了令人汗毛倒竖的嚓嚓声。

    “这是我的,这些都是我的,这些鳞片都是我的,有了它们,我就能下海,就能像鱼一样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成为海上的霸主了……”艾山的情绪起伏很大,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悲愤欲绝,而这一切都是那些诡异的鳞片带给他的。

第504章 绝症之鱼(1)

    笃笃、笃笃,卫生间的门被人敲响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谁?”艾山问。

    “我,是我。”外面响起了胡吉尊的声音。

    艾山慢慢地放下了袖子,对着镜子抹了把脸,然后开门。

    胡吉尊冲进来,艾山马上关门。

    “都什么时候了,你把自己关在这里,还不想个办法?龙组势大,外面的人表面听我们的,但龙组洪夫人不是吃素的,她要发起火来,连你我国家的总统都得退避三舍。艾山,你说,现在我们是不是赶紧离开大厦,逃出龙组的控制范围?你总是说,后援很快就到,很快就到,现在呢?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你告诉我,后援什么时候能到?你说的海上霸主什么时候能来?”胡吉尊十分慌张,说话语无伦次,连基本的礼貌都顾不上了。

    我的判断没错,胡吉尊是受了艾山的蛊惑,自己没有什么主见。

    “我说有援军,就一定有。”艾山回答。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胡吉尊嚎叫起来。

    两人的谈论陷入了僵持的绝境,谁都说服不了谁。

    我没有急于下去,而是深思艾山刚刚梦呓一般的话。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很多病症已经得到了根治,高科技医学研发的各种疫苗在全球范围内推广普及,使得非洲那种不毛之地生活的人们也受益匪浅。唯一令人担忧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更多新型病毒被发现,同样能够置人于死地,这就是俗称的“绝症”。

    每个人都珍惜生命,尤其是金钱、权势累积到一定程度的人,更加如此。他们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可以穷尽一切办法,直至无计可施为之。

    如果艾山患上了绝症,那就一定会遍寻名医,施展各种手段拯救自己。到了最后,他会明白,人类现有的医学已经无能为力,除非是出现“神迹”。于是,他转而求神,向奇术界的高人求援。试想一下,那些最高明的奇术师岂非就是普通人眼中的“神”?

    这一次,艾山求助的正是鲛人之主,也就是十二人圆桌会议准备清剿的海上霸主。可想而知,他一定会心甘情愿被鲛人之主利用,以损害人类利益换取自己的长寿。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长寿”也需要付出代价,那就是身体必须覆盖鳞片,成为半人半鱼的海洋生物。脱离了死亡威胁之后,他一定会陷入新一轮的恐慌,并且承受精神上的巨大折磨。

    “不要慌,不要慌!”艾山伸手,按住了胡吉尊的肩膀。

    胡吉尊反手一打,把艾山的左手推开。

    艾山的小臂上长满鳞片,坚硬而锐利,是以两人身体接触,胡吉尊的掌缘立刻被刮伤,鲜血淋漓而下。

    “你手臂上藏着什么?是暗器吗?你想杀我吗?”胡吉尊大惊,捂着伤口,踉跄后退,脊梁顶住了卫生间的门。

    艾山摇头:“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是伙伴,是战友,只能一致对外,不会自相残杀。”

    胡吉尊再次哀嚎:“那你……那你手臂上究竟藏着什么利器,把我的手割成这样?”

    艾山摇头:“你不要瞎猜,我不是故意的。现在,我们先出去,安抚众人的情绪,然后商量怎么对付洪夫人。”

    胡吉尊猛地摇头:“不行,不行,你先让我看看手臂!你手臂上一定有古怪!”

    艾山后退一步,再次摇头:“你想多了,刚才只是意外,以后再不会发生了。”

    手臂上长出鳞片这种异象十分骇人,他不肯给胡吉尊看,一定是担心对方被吓到。

    “不行,给我看看!”胡吉尊扑上来,揪住艾山的左手。

    艾山没有挣扎,而是悲哀地长叹了一声。

    胡吉尊捋起艾山的袖子,立刻看到了那层层叠叠的鳞片。任何人第一眼看到鳞片,都会觉得不可思议,随之而来的就是极大的震惊。

    “你是……你手臂上有鱼鳞?这是什么妖法?你……你你……你要变成鱼吗?你要变成人鱼、鲛人吗?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怪不得你拉着我维护鲛人之主的利益,原来,你已经变成了鲛人,已经被鲛人之主收买了……呵呵,呵呵呵呵……天哪,你你你,你是鲛人,你是鲛人……”胡吉尊一声接一声地嚎叫着,双手齐举,指着艾山,满脸都是惶惑与惊惧。

    艾山无法解释,这种情况下,就算解释,胡吉尊也听不进去。

    嗖的一声,艾山突然拔枪,抵住胡吉尊的胸口。

    我握紧了匕首,只等下面火并,然后我坐收渔翁之利。

    “老胡,别说话,什么都别说。我有苦衷,很大很大的苦衷,不得不这样做。但是,我不会杀你,只会救你。你我两个是多年的交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按照医学观点,你我祖上都有遗传性多发癌症的隐疾,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作。现在,我已经病入膏肓,你大概也不远了。就算隐疾不发作在你身上,如果是你儿子、女儿发病呢?又该怎么办?我上天入地才找到海上仙方,能够在鲛人之主的帮助下,克制癌症,永生不死。你只要好好听话,我就把这仙方传给你,让你的家族也永远不死,世世代代传承下去,怎么样?”艾山说。

    “海上仙方?”胡吉尊反问。

    艾山深深地点头:“没错,就是海上仙方,从当年的杨家祖上流传下来,足足过了十五代,才传到现在。所谓海上方,只能海上用。杨家的人从未罹患绝症,所以始终没能用上。我花了二十万美金求来方子,又花了二十万美金雇船出海,才找到解决之道——”

    胡吉尊惊问:“那么,你真的见到鲛人之主了?”

    艾山再次点头:“对,我见到了。如果见不到他,又怎么能获得长生的真髓?”

    胡吉尊大声冷笑:“长生真髓?变成鲛人,就能长生?我不信,我不信。”

    艾山涩声问:“老胡,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

    胡吉尊回答:“既然你已经变为鲛人,不能在陆地上生活,那就把名下所有财产转给我。这样,我就相信你的话了。”

    他在此刻选择乘人之危,手段卑劣到极点,不是常人能干出来的。

    “好,好好。”艾山点头答应,“老胡,财产是身外之物,转给你就转给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胡吉尊听到对方答应了自己的条件,欣喜不已,遂放松了警惕,满口应承:“好,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托。”

    “我给你全部财产,只要你……的命。”艾山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俯身张口,咬住了胡吉尊的喉结。最后“的命”两个字含混不清,伴随着胡吉尊喉管喷血的嘶嘶声。

    这一下变生肘腋,胡吉尊根本没有防范,要害已然被制,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就靠着门扇滑下去。

    艾山并未松口,而是随着胡吉尊一起俯身,牢牢地咬住对方喉头血管,大力吸吮,啧啧有声。

    我趁着混乱轻轻跃下,落在艾山的背后。

    “你……你不是人……长生也没有用了,妖魔鬼怪都能长生不死,可你再也享受不到……人的快乐,呵呵,呵呵,我不像你……死就死,没什么好怕的,像你一样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胡吉尊挣扎着大笑。

    艾山一言不发,只是吸血。

    卫生间里充满了血腥气,门外的保镖却不敲门打扰,看来已经习以为常。

    起初,胡吉尊还有力量挣扎,但血液大量流失之后,他最终放弃了挣扎,手脚摊开,无力地躺下。

    艾山吸够了血,双手撑地,盯着胡吉尊的脸。

    “不要威胁我,永远都不要试图威胁我,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现在,我已经没有禁忌,只剩活着。为了活着,我什么都顾不得了。”艾山一字一句地说。

    我看着他的背影,把他的双臂想象为鱼鳍,双腿想象为鱼尾,他就像一条跃上岸的大鱼,咬杀胡吉尊,完全泯灭了人性。

    “是人是鱼……都是你的……选择,老朋友,我真的……为你不值,在鱼的世界里,你能找到幸福和享受吗?哈哈……哈……哈……”胡吉尊虚弱地大笑,但笑声上气不接下气,已经奄奄一息。

    “我找不到,只要能活着,幸福享受,也顾不上了。”艾山说。

    此刻,我只要下刀,就能完成任务,杀了艾山全身而退,但就在我即将动手时,艾山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暂停动手,撤身于角落里,听他接电话。

    “是我,是我,什么?尊主要跟我讲话?好好,我听着,我好好听着!”艾山的态度变得恭恭敬敬,打开手机的免提键,双手捧着,屏住呼吸,仿佛聆听圣旨上谕一样。

    等了许久,电话里传来低低的咳嗽声,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来:“艾山,你干得很不错,十二联盟开会,图谋甚大,对我很是不利。你搅乱了他们的计划,东海不受侵扰,可谓大功一件。我必须要封赏你,让你做亚洲大陆的表率。但是,你也要看到,现在的局势十分复杂,我们的敌人要远远多于盟友,而大国核武对于东海的威胁无比巨大,不容忽视。下一步,你的工作就是尽量破坏核武,用一切办法拉拢军方高层,尤其是那些身患痼疾的官员。人人都爱长生,只要让他们看到长生的好处,所有人不必劝降,自然望风而降……”

    我听得出,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在说话,语气平和,循循善诱。

    “谢谢尊主教诲,我一定努力完成任务,哪怕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艾山说。

    既然他称对方为“尊主”,那么此男人很可能就是鲛人之主了。

    “很好,很好,我现在唯一忌惮的就是美国五角大楼,但只要给我时间,一切都不是问题。我洞悉人类的一切弱点,对症下药,攻无不克。艾山,你必须知道,现在全球至少有一万名以上的高手肩负着跟你一样的任务。所以,只要你努力,世界就会改变,每个高手都前进一步,完成一个目标,最终我们就能轻而易举地掀翻这个世界。”那男人说。

    五角大楼一直都是全球军事、科技、航天、航空的最高标杆,其实力深不可测,由51地区在奇术界神一般地存在就可见一斑。

    如果鲛人之主还有惧怕的对象,那就证明,他还没有变得强大无俦,人类就还有反击的机会。

    “我一定努力,一定努力。尊主,我什么时候才能……才能真正去除痼疾的威胁,进入真正的鱼的世界?”艾山问。

    那男人含糊其辞:“你不用担心,某些转变需要潜移默化的过程。或许是一个月、一年、十年,也有可能是一夕之间、一小时、一秒钟。各人体质不同,那过程也不尽相同。你不要急,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完成任务,不断积累功勋,到时候不单单能够快速进化,还能成为我大东海的高级官员,直接封疆裂土。”

    艾山诚惶诚恐地致谢:“谢谢尊主垂青,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是一个人,在向鱼转变的过程中,肯定是历尽痛苦折磨,从心理到生理步步异变,受尽了非人的煎熬,外人无法理解。这种“长生”带来的痛苦,甚至超过了癌变导致的死亡。

    “好了,继续破坏十二联盟会议,如果有机会,就消灭龙组领袖及其爪牙,让超级大国的奇术机构彻底瘫痪。”那男人说。

    以艾山之力不可能撼动龙组,也不可能伤到洪夫人,但此刻的他仿佛被洗脑一样,*地发誓:“消灭龙组,击杀洪夫人,我一定做到。”

    电话中的男人大笑:“好好,听你这么有信心,我很满意。放手去做吧,我会准备好军功章,等你再传捷报。”

    艾山等到对方挂断电话数分钟,才慢慢地垂下手,把手机收起来。他不单单从形式上将对方视若天人,在心理上也已经被彻底洗脑,把对方当成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诚心供奉,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我忽然有些可怜他,对绝症的恐惧彻底扭曲了他的价值观,宁愿残暴杀人,为虎作伥,也不愿独自面对死亡。他有足够的勇气做任何恶事,唯独不能对自己狠一点,快速结束自己的生命。

    “艾山,该结束了。”我低声说。

    从背后搞暗杀是东瀛忍者们的行事习惯,至于我,就算下一步性命搏杀,也得给对方最终说话的机会。

    艾山转过头,但随即又偏向一边,不正眼看我。

    他的嘴上涂着来自胡吉尊的鲜血,眼珠也变成了血红色。这些都不奇怪,只是吸了生人献血后的正常反应,但最令我觉得诡异的是他的鼻翼、鼻梁和鼻孔。总的来说,他的鼻子正在退化,向内部塌陷紧缩,就像一条鱼的鼻骨结构那样。

    鼻子的变化改变了他的五官比例,看上去既丑陋又恶心。

    “你是谁?”他问。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我回答。

    “不对,不对,你是龙组的人,刚刚就站在洪夫人后面。怎么?洪夫人终于按捺不住,想拔刀杀人了?”艾山又问。

    我在十二人联盟会议上露过面,艾山有这种怀疑很正常。

    “我要杀你,跟其他人无关。”我说。

    “你杀不了我,我有鲛人护体神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不信,你就试试,放马过来吧!”艾山大叫。

    中国功夫中有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等等护体神功,但我却从未听说过鲛人也有这类功夫。

    艾山已经被鲛人之主洗脑,所以他的任何言行都变得不可思议甚至是非常可笑。杀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无论杀人者还是被杀者,都非常悲哀。或者说,相信永生不死本来就是一场悲剧,任何坠入这种理论怪圈的人,都将成为世界的笑柄。

    从洪夫人那里领命的时候,我极有信心,认为这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当事情发展至今,我的处境就变得十分尴尬了,因为我根本不想杀这样一个可怜的人。

    “来呀?来呀?我已经永生不死——”艾山面孔狰狞,仿佛已经化身妖魔鬼怪一般。

    “跟我走,去一个地方。”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这种情况下,带他回去研究比当场杀了的价值更大,相信洪夫人也会同意我的观点。

    “你不杀我?去哪里?”艾山并未失去理智,先挥袖擦去了嘴边的血迹,又后退一步,狐疑地问。

    “去见洪夫人。”我实话实说。

    天知道鲛人之主对艾山做过什么,把他变成了如此诡异猥琐的模样。其实,他恰恰可以成为反面教材,告诉世人,非我族类,其心必殊,千万不要相信异族的长生鬼话。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尊主派来试探我的?”艾山的疑心很重,反复询问。

    我打开了洗手间的门,外面那些荷枪实弹的保镖们一拥而上,堵住了门口。

    “不要动,都别动,他是我的朋友。”艾山大叫,“都退下,退下!”

    保镖们很听话,既然干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工作,艾山的命令就是最高指示,他们百分之百服从。

    我相信,艾山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找到向鲛人之主投诚换命的奇特之路。他比胡吉尊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能够及时变道,向着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前进。这一次,他喝退保镖,很明显就是要跟我合作。

    “走。”我向他点点头。

    “我换身衣服,见洪夫人那种贵客,不能失了礼数。”他说。

    我走到客厅,在沙发上落座,等他换衣服。

    保镖们对我的出现并不意外,甚至对卫生间里满地的血迹也无动于衷,只是各自守住角落,等待来自艾山的新的命令。

    他们是花钱雇来的,明里是听艾山的指挥,世界上却是听钱的命令。雇佣兵这种古老的职业已经形成了惯例,为钱来,为钱走,只要价钱合适,临阵倒戈也不是什么奇事。所以,这些没有信仰的人永远都靠不住。由此,我也想到了奇术师的信仰问题。如果全中国的奇术师能够始终团结如一、齐心协力对抗外敌,那么根本就不会有鸦片战争、甲午海战、八年抗战那样的黑暗历史。

    “如果我成为奇术之王,那么最重要的不是个人荣耀、奇术荣耀,而是要将华裔奇术师全都团结起来,成立强大的奇术师联盟,保卫国家,维护世界和平。”我默默地告诉自己。

    艾山洗漱完毕,又换了一身崭新的蓝色西装,恢复了高深莫测的本来面目。

    我们一起去见洪夫人,但却被商鹊挡驾:“夫人正在会客,二位请稍等。”

    此刻,商鹊身边还有一高一矮两个美国人,全都笑眯眯的,如同两尊弥勒佛一般。

    “好,我们等。”我和艾山坐下。

    商鹊对艾山的来访非常意外,但我无需向他解释,很多话必须见到洪夫人再说。

    “夏先生,借一步说话?”商鹊低声跟我商量。

    我们走到旁边空着的休息室里,商鹊的目光变得十分凌厉:“夏先生,艾山是我们的死敌,在亚洲范围内多次狙击龙组的行动,手上至少有二百条人命。你把他带来,是要他跟夫人合作吗?我必须提醒你,这是痴心妄想,夫人就算跟街边上乞讨要饭的残疾人合作,也不会接纳艾山。如果双方有合作的一丁点基础的话,十年前就可以合作了,不必等到现在。”

    我摇摇头:“不要激动,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从前大家无法合作,只是因为时机不对。我相信,现在对于洪夫人来说,艾山具有无可估量的巨大价值。所以,等见到夫人再说,合不合作,由夫人说了算,好吗?”

    商鹊所站的位置局限了他的视野,一叶障目,不见森林。人在江湖,必须深刻理解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人在江湖,格局很重要,它能决定一个人的视野和心胸。格局越大、视野越广阔、心胸越豁达,就越容易成功。反之,像商鹊那样,再聪明机智,也不过是洪夫人的下走。

    “夏先生,你错了!”商鹊辩驳。

    “错与对,见了夫人再说。”我斩钉截铁地说。

第505章 绝症之鱼(2)

    商鹊顿足:“你你……你不知道,夫人的大哥和小弟就是死在艾山的地盘上,而且极有可能是艾山亲自主持了狙击行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夫人说过,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将凶手碎尸万段,为两位亲人报仇。你带艾山来,等于是在夫人心上扎刀子。”

    在我看来,洪夫人是一个有巨大心胸的女强人,绝对不会为了个人恩怨耽误国家大事。对于商鹊的担心,我只一笑了之。

    “夏先生,我知道你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也知道夫人很欣赏你,但这世界上有些规则是不能打破的,就比如现在,无论从公从私,艾山都是夫人的大敌。我想不出夫人有什么理由能够放下身段跟艾山合作,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商鹊的语气越来越严厉,身体前倾,很明显是要向我施加压力。

    我没有后退,也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地回答:“夫人派我出去做事,无论成败,我都给她结果,请她定夺。现在,没见夫人之前,我不会改变想法。商先生,如果你没别的事,我们的交谈就可以结束了。”

    两个人即使智商、情商相同,但身处不同立场、不同位置时,做出的选择也截然不同。

    洪夫人相信商鹊,但并不表示一定认同他的观点。否则,洪夫人不是洪夫人,商鹊也不是商鹊,很可能两人的位置就颠倒过来了。

    商鹊还想多言,我轻轻抬起右手,食指指尖在他胸口一碰,低声说:“我累了,勿多言,可以吗?”

    我已经给对方留足了面子,如果他再不识相,我也只能翻脸了。

    商鹊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双手一起探向口袋。

    我不等他掏出口袋里的武器,猛然旋身,那把一直都没派上用场的匕首瞬间贴在他的颈侧大动脉上。

    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那就免掉了很多废话。

    商鹊慢慢地举起了双手,缓缓后退两步。我也适时地收刀,就当刚刚的冲突没有发生过。

    “今天天气不错。”我笑了笑,从他身边经过,开门出去。

    “是啊,天气不错,希望夫人的心情也不错。”他在我身后回应。

    我回到会客室,挨着艾山坐下。

    对面坐着的两名美国人友善地向我点头,嘴角上翘,眼角下弯,笑容真诚而爽朗。

    艾山正襟危坐,领带拉到最高点,勒得喉结突兀外凸。看得出,他有些紧张。

    “夫人是个观大局、识大体的人,我相信,大家会有一个美好的合作前景。”我低声说。

    “我知道,但我担心的不是洪夫人,而是对面的两人。”艾山转过头,附在我的耳边低语,“来自美国51地区的‘天使帮’人马。”

    不用多做解释,“天使帮”三个字就足够了。

    我向对面的两人报以微笑,两人连连点头,令会客室里的气氛变得融洽无比。如果有不明所以的人进来,一定会觉得在座的人都很友好,彼此之间,充满信任。可惜,正如艾山所说,对方是“天使帮”的人。

    谷歌资料中对天使帮的解释很简单,只有简短的一句话——“51地区外勤戍卫队。”

    事实上,天使帮由五角大楼麾下所有部队里情商最高的士兵组成,其任务是保护51地区内部的科学家,消灭任何有可能对51地区不利的敌对势力。

    该部队成立于冷战后期,本来只是一支战斗部队,但正因为组成人员情商太高,以至于部队自由发展的速度极快,最终变成了半战斗半科学研究的多功能混合部队。更为可怕的是,该部队中九成士兵具有科学研究博士学位,等于提起枪战斗、放下枪搞科研。

    自组建以来,该部队最大的特征就是“人人爱笑、心态阳光、出手如电、心黑手狠”。

    难怪艾山紧张,面对两名天使帮的成员,我们这边随时都会有人毙命。

    再进一步想,如果天使帮在此,里面与洪夫人会谈的就一定是51地区的高官,其会谈内容也一定涉及到超级大国间的合作。

    “事情更复杂了!”我不禁默然长叹。

    足足等了半小时,通向内室的门才打开,洪夫人陪着一个金发碧眼、细腰长腿的年轻女孩子出来。

    “嘉利小姐,就按我们刚刚谈的,广泛合作,坦诚相对,为了海疆和平而努力。”洪夫人说。

    女孩子脸上的笑也很动人,低声回应:“洪夫人,能与龙组合作,是我的荣幸,也是我们51地区全体科研人员的荣幸,更是美国五角大楼的荣幸。夫人风华绝代,睿智无比,是我学习的最好榜样。以后我一定常来拜访,把夫人作为自己的老师,谦逊求教,虚心聆听,希望夫人不要嫌我愚笨才好啊?”

    她的声音非常动听,虽然是美国人,但中文说得十分纯熟。

    洪夫人大笑:“嘉利小姐客气了。”

    那位嘉利小姐出门,向会客室里一扫,笑容如同阳光,令我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两秒钟,随即落在艾山脸上。

    “洪夫人——”她转头叫,“我发现,我们的第一个合作项目就快开始了。我先回去,等您电话。”

    洪夫人点头,嘉利就带着那两名天使帮的人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室芬芳。

    “夏先生,请进来。”洪夫人说。

    她没理睬艾山,这种表现,让商鹊略露得意之色。

    我跟着洪夫人进门,闻见空气里飘动着嘉利留下的上等香水味道。

    “我需要一些解释,更需要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夏先生,所有的考察结果表明,你的是智商至少是商鹊的两倍,那么我希望你能对得起这项结果,不让我们大家失望。”洪夫人落座,气定神闲地说。

    我也坐下,但没有急于解释,只是继续嗅着空气中的芬芳。

    嘉利对艾山十分关注,看到艾山后,才向洪夫人表示“合作即将开始”,可见艾山引起了她的极大兴趣。那么,各方关注的焦点瞬间全都落在了艾山身上。这也证明,我不杀艾山而是选择把他带来是完全正确的。

    “说吧?”洪夫人催促。

    我摇摇头,淡然回应:“天机不可泄露,全都依赖顿悟。你、我、嘉利看到艾山后,都产生了一些新的看法和想法,但又不方便直接表达,生怕思维太跳跃,别人无法认同。现在,各拿一支笔,把答案写在掌心里,然后亮出来给对方看,如何?”

    洪夫人点头:“好,是个好建议。”

    她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在掌心里飞快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笔抛给我。

    我在掌心里写了“鱼龙混杂、人鱼不辨”八个字,然后放下笔。

    这八个字代表了我对艾山的全部看法,此刻的他已经是半人半鱼,外表、思维属于人,但精神上却对“化鱼”充满渴求,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摆脱绝症的困扰。现在,我们无法对他的身份下定义,只能以“怪胎、怪物”命名之。就像当日见到盛品华时,只能以“生食者”命名,而无法准确界定其生命性质。

    关于艾山,我知道他进入了一个极大的误区,等于是钻入了牛角尖的最深处,根本失去了反向思考的能力。

    该误区就是——“世界上有没有身患癌症的鱼?”

    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就将以“绝症鱼”的身份结束生命,将其人生悲剧推向最*。

    “可以了吗?”洪夫人问。

    我默默地向她亮出掌心里的字,她也向我亮出掌心。原来,她写的是“为人为鱼、咎由自取”八个字。后面,还有“实验”两个字。

    沉默了一阵,洪夫人抚案微笑:“夏先生,你做得很对。除了你,龙组的任何人都会选择杀了艾山,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对艾山的恨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只有你,在杀人与做事之间选择了后者。我相信,如果派商鹊去做这件事,此时此刻,艾山的人头已经摆在桌上了。”

    我不居功,也不自傲,仅仅回应了六个字:“求胜,而不求战。”

    如果龙组的最终目标是击杀鲛人之主,那么在那之前的任何行动、冲突、倾轧、较量都是不具备决定意义的,都只是铺垫和序幕,不战、避战、迂回、侧击才是最正确的应对之策。

    一只拳头缩回来再打出去才有威力,最终决战到来前,龙组要做缩回来的拳头。我带艾山回来,正是要帮助洪夫人缩回拳头,积蓄力量。

    “好极了,妙哉,妙哉。”洪夫人击掌赞叹。

    像商鹊之流只会按照洪夫人的吩咐去做事,既没有自己的主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长此以往,龙组就变成了洪夫人独挑大梁的尴尬局面,其他人无法贡献应有的智慧,全变成了唯唯诺诺的走狗。这样一个组织,只会走向衰亡。

    江湖上的事,变化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有些契机如白驹过隙一般,稍纵即逝,如果不能及时抓住,就会被其它势力死死压制。

    “说一说,你对艾山怎么看?”洪夫人问。

    “既然半人半鱼,那就是最好的试验对象。夫人明知故问,刚刚已经答应嘉利小姐展开实验了,还来问我的看法?”我反问。

    洪夫人深深地皱眉:“夏先生,我要声明一点,嘉利小姐虽然代表天下无敌的51地区,但那却是五角大楼的附庸之一,并不是我之意志的真实表达。在合作中,我永远都不能失去自己的立场,否则,宁愿没有这次的合作。接下来,我的价值世界里只有龙组、国家、民族,没有‘洪梦楼’这个名字。与天下兴亡相比,区区个人,不过是尘埃蝼蚁罢了。我之所以向你虚心求教,就是要集合我们两个人的力量,联手对抗嘉利小姐。你知道吗?我和她只相处了四十五分钟,就有好几次差点中了她的催眠术。最可怕的,她至少向我施展了七八种奇术,我却只辨认出催眠术这一种——”

    她停下来,拿起电话,低声吩咐:“去查,51地区嘉利小姐,马上查。我要她的师承来历、奇术特长,另外,给我查她从十岁至今的履历表,如果有断代,就把断代阶段内她的去向查清楚。同时,查天使帮的几位头面人物,看看哪一位跟她有关系?”

    我并不惊诧于她如临大敌,因为刚才只是跟对方打了个照面,我就觉察到那位嘉利小姐深不可测,如同一块老坑翡翠一般。

    洪夫人放下电话,额头上已经冷汗涔涔。

    “其实,夫人不必紧张过度,大家是合作关系,彼此都会手下留情。在大利益出现前,谁都不会撕破脸皮闹起来。我猜,她试探你,只不过是好奇心、争胜心作祟,而没有任何恶意。”我笑着劝慰。

    洪夫人弹指苦笑:“在我这样一个位置上,实在是开不起玩笑了。无论善意试探还是恶意刺探,她都已经触犯了游戏规则。可惜,我没有抓到真实把柄,否则就能马上调集国安部门,定她几项间谍罪,一辈子关在黑牢里。最让我奇怪的是,先前五角大楼的线人已经将51地区所有的奇术高手名单传递过来,并没有嘉利的名字。我不相信敌人阵营里会突然冒出一位绝世高手来,一定是线人出了错。事到如今,只能见招破招了。夏先生,如果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去探探她的底细,那就最好不过了。这个,你意下如何?”

    这个战斗任务十分棘手,但纵观洪夫人这边,根本没有合适人手去完成。

    “好,我去。”我没有犹豫,立刻答应。

    就像刺杀艾山、胡吉尊一样,洪夫人已经无兵可派,才会向我求救。我不出马,她就捉襟见肘了。

    洪夫人以手加额:“多谢多谢,夏先生,你就是我的大贵人。你一来,好多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稍等,我安排商鹊带你去见嘉利小姐。”

    我摇摇头:“不用麻烦商鹊,我自己去。不过,夫人,在济南城内,我还有很多复杂的事需要一一完成,如果战斗中不幸遭遇流弹,请夫人一定替我好好善后。”

    见过那么多奇术界的大人物,唯有洪夫人能让我安心托付,尤其是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洪梦楼”之时。那个名字经常出现在《参考消息》等机密内刊资料上,并常常在前面冠以“美人奇术师、奇术皇后”的称号,而其从十二岁出道江湖、十五岁加入国安、十八岁任龙组副组长的光荣历史,也早就传遍了国内。

    能把我牵挂的那些事托付给她,一定不会出任何纰漏。

    洪夫人没有推辞:“好,如果你牺牲,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怕是最微小的事在我的日程表上也是第一优先级的。”

    我没有说任何感谢的话,这时候,谢字多余,只要有她上面的话,我就放心了。

    江湖人都知道,洪梦楼一言九鼎,胜过古代最重诺言的义士季布。

    我走出洪夫人的房间,艾山仍然坐在那里,但手腕上却多了一副锃亮的精钢手铐。除了商鹊,另外还有四人站在艾山身后,对他严加看管。

    商鹊看着我,眼神十分奇怪,不但有羡慕、嫉妒,更多的是一种极度的不甘心。

    我们都是男人,同样在洪夫人麾下做事,不可避免地成为竞争对手。起先,他处于有利位置,但连续几件事下来,傻子都看得出智商孰高孰低。

    我不争,但他却未必这样想。

    “夏先生,夫人有没有说怎样处理艾山?”商鹊问。

    我摇摇头,向后一指:“要么去问夫人,要么一枪杀了。”

    这是玩笑话,如果此刻艾山死于非命,则龙组与51地区的首次大合作就要泡汤了。

    我离开会客室,轻轻抽动鼻子,追踪空气中的香水味。顶级香水留香时间甚长,只要够敏感,二十四小时内都能感知那香味的存在。

    很快,我就循着香水味向东,过了两道防火门,转入一条狭长的廊道。廊道的左侧是落地玻璃窗,落日余晖射进来,把地面上铺着的白色大理石也涂成了金黄色。

    我加快脚步,过了廊道,进了一个铺着加厚羊毛地毯的门厅,便看见了天使帮的那两个人。

    “你好啊,又见面了?”高个子主动向我打招呼。

    我微笑回应:“是啊,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两位是51地区的贵宾,洪夫人吩咐我来看看,是否有什么别的需要?”

    高个子摇头:“客气客气,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其它服务。唯一一点,嘉利小姐很想见你,我们刚刚要过去邀请,你就出现了,真是巧之又巧了。”

    他的鬼话无法令人信服,而且矮个子正从我的身后兜转上来,与高个子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去见嘉利小姐?求之不得,两位就别费心动手了,大家所思所想不谋而合。况且,我根本没有恶意,只是闻香寻美人而已。”我轻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与他们为敌,更不会惹麻烦。

    两人脸上笑容可掬:“谢谢谢谢,那样,我们就省了很多麻烦,更不必执行搜身之类的繁琐程序。好,请跟我们来,嘉利小姐可能等烦了。”

    他们的情商果然很高,并没有采取押送犯人那种一前一后的固定夹板模式,而是一起走在我前面,把后背露给我。这种做法,立刻消弭了彼此间残存的敌意,变得如同朋友同事一般。

    我对天使帮肃然起敬,如果这种高情商部队奉命占领某个城市,很快就能将市民同化,与本地人打成一片,其战斗力将是普通部队的百倍以上。

    五角大楼不但在武器系统方面走在世界前列,连高素质士兵培养的进程都遥遥领先。如果三战爆发,恐怕任何一个国家都无力抵抗美国的进攻。

    在此,我不得不重提对于洪夫人的钦敬。她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对国际形势看得通通透透,深知51地区与龙组的合作只是非常时期的非常做法,蜻蜓点水一般,关系随时都能破裂。所以,没展开合作,就得先考虑关系破裂后的利益分割问题。她的爱国敬业态度对我造成极大的震撼,作为江湖奇术师,我们缺少的正是她高度自律的专业素质。

    在天使帮两人的带领下,我进了一间狭窄晦暗的会客厅。

    嘉利早就等在那里,双手捧着一只咖啡杯,低头看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客人来了嘉利小姐。”高个子报告。

    嘉利放下杯子起身,歪着头注视我,嘴角带着慧黠的浅笑:“冒昧相邀,请勿见怪。不过,我是有原因的,因为你跟我从前的一个朋友模样十分接近。如果不是年龄上的差异太大,我甚至会误以为你就是他,不过是换了身衣服而已。”

    这个开场白把我弄糊涂了,但我并不心惊,而是在嘉利对面缓缓坐下,不动声色,镇定从容。

    “阁下的朋友在哪里?”我问。

    嘉利摇头:“很遥远的一个地方,但这不是重点,而是他在奇术修行方面具有极高的悟性,如果能够站在我这边,我就能从容行事了。可惜,天不遂人愿,我们已经失去了联系。”

    她不停地打量我,应该是在比较我和她那位朋友的区别。

    高个子端上茶来,放在我面前。

    “能和嘉利小姐的朋友面貌相近,是我的荣幸。现在,济南的形势很复杂,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发群体**件。所以,在此地行事,请阁下约束下属,不要触犯国家法律。否则,就算警察不主动上门,我也会举报。”我说。

    无论51地区的力量有多强大,他们到中国来的时候,依然要处处受限,任何行动都要向龙组报告,否则就是非法执法、携带违禁武器,那已经够判重罪。

    嘉利双手掩着嘴笑起来,挥手令天使帮的两人退出去。

    “夏先生,据我所知,你并没有加入龙组,而且不隶属于任何政治组织,为什么一开口就带着浓浓的官味儿?这可不好,如果以这种口气交谈,我们就变成了大国谈判,而不是朋友间的闲聊。如果是谈判,我们可以去谈判室,而不是在这里。”嘉利止住笑,走到侧面桌前,替我冲咖啡。

    我微笑着反驳:“嘉利小姐,我们本来就是各为其主,如果没有一个坚定的立场,跟那些只知道杀人越货的海盗有什么区别?国籍是生而有之,个人无法选择,就像一个婴儿出生时无法选择父母和家庭那样。所以,一个人忠于国家、孝敬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容忽视。嘉利小姐是个有修养、有学识的人,自然明白这一点,无需我赘述。”

    她靠在黑色的咖啡机旁边,握着杯子接咖啡,表情认真地听我说话。

    咖啡很香,一闻就知道不是国内常见的品种。

    “说得很好,我知道,夏先生喜欢一颗糖。”她说。

    我点头致谢,等她端着咖啡杯回来,缓缓站起,接过杯子。

第506章 两千奇术师之战(1)

    “国家、民族是一个人身上无法彻底抹去的标签,我完全同意这一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现在我们要谈的,跟国家无关,属于奇术师之间的事。夏先生,你是不是同意奇术师无国界这句话?”她问,随即补充,“当然,奇术师也必须有国家民族之分,我的意思是,我们要谈的是全球顶级奇术师之间的战斗,暂且抛开国别,因为这一次事关重大,只有全力合作,大家才有胜机。实话说吧,我已经赌上了我的命,这一次,不成功,就死在东海——包括我能指挥得动的所有团队,以身殉海,绝不退缩。就像海明威在《老人与海》里阐述过的,一个英雄可以被杀死,但决不能被打败。”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决绝,仿佛一个面对末日来临的战士。

    “你赌上自己率领的所有人?”我问。

    她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但不该决定别人的生死,这是最不道德的行为,也是战争中一方长官最大的忌讳。

    “为了胜利,孤注一掷,就像你们中国的古人项羽那样,破釜沉舟,最后一搏。”她回答。

    我不知道嘉利能够调动多少五角大楼麾下的精英,如果她一意孤行,这次51地区和天使帮一定损失惨重,成为自索马里事件后受创最重的新纪录。

    “为何一定要这样?”我问。

    嘉利咬紧了下嘴唇,向前探身,紧盯着我的眼睛:“鲛人之主狂暴如惊马,我辈不挺身而出,还指望谁?我曾长夜不寐,思考身后还有谁可以倚靠——总统?五角大楼长官?参谋部老臣?51地区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只知道杀人取乐、横行沙漠的游骑兵部队?毫无素质、自保不能的三角洲部队还是频频出错、漏洞层层的海豹突击队?都不能,都不能,都不能啊……”

    她长叹一声,甩了甩满头金发,向后一仰,颓废尽显。

    五角大楼是全球军事典范,可眼下在嘉利眼中,竟然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一千名——我有一千名奇术师中的死士,如果你能再贡献一千名,那么大家就能形成完整的包围之势,对东海内的鲛人之主老巢倾力攻击,一举将其摧毁。五角大楼高官曾经提出核武攻击的蠢办法,根本不动动他们的猪脑子,如果核武笼罩太平洋,那沿岸国家百年内必成人类无法居住的废墟。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办法都能提出来,可见所谓的美利坚合众国智囊都是什么货色?所以,我不肯也不敢依赖他们,下一步会率领这一千死士上战场。夏先生,普天之下,只有你能配得上做我的战友,你愿意吗?”嘉利的情绪变得十分低沉。

    与她的伟大志向相比,中国奇术师汗颜不已。即使是洪夫人之流,也应该面壁思过,想一想自己与美国高手的差距。

    “具体计划呢?”我问。

    嘉利反问:“你同意了?”

    我点头:“只要计划具有可执行性,不像二战时日本的神风战队自杀式袭击一样,我就考虑支援你。”

    嘉利摇头:“错,这一次,真的就是自杀式袭击。作为超级大国,已经无数次承受了*的自杀式袭击,这一次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也尝尝自杀式袭击的味道。”

    我不禁苦笑无语,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早就被中国祖先所鄙夷,以德报怨、宽宏大量才是中国人修身养性的根本。如果我赞同嘉利的行动,等于是将中国儒家传统全都丢开,彻底颠覆自己半生的道德准则。

    “九??一一的时候,我父母都在双子座大楼上,就是被*的飞机撞击的那一层。所以,一瞬间就离开我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唯一的使命就是向*开战,以敌人的命祭天、祭刀、祭奠我的父母以及所有死于自杀式袭击的无辜民众。鲛人之主就是最大的*,比起五角大楼、中情局、联邦调查局*花名册上所有的敌人更可怕,是一切恐怖的根源。尤其是,51地区的秘密调查报告中指出,世界上九成以上的恐怖组织都曾接受过鲛人之主的支持与馈赠,包括我们熟知的沙漠枭雄、阿富汗匪首。必须要斩断这只黑手,才能彻底切断全球恐怖组织的经济命脉,让这些社会的毒瘤无法生存……”嘉利的话题越来越宏大,令我对她肃然起敬。

    “九??一一”事件是*向全世界宣战的号角,也是全球各国展开联手、跨国界消灭*行动的红色信号。当双子座大楼遭难时,任何一个看见楼顶硝烟的人,都清楚地知道,无辜良民与*不能并存,势同水火。

    “好,我愿意全力帮助你,说服洪夫人,调集一千奇术师,跟你并肩战斗。”我说。

    我有信心说服洪夫人,毕竟鲛人之主盘踞太平洋中央,对东岸、西岸的威胁完全相等。以洪夫人的地位,更容易看明白这一点。

    “多谢。”嘉利突然起身,向着我一躬到地。

    我不敢受她大礼,也起身还礼。

    其实,我手中没有任何国家权力,只能作为嘉利、洪夫人之间的联系人,把双方麾下的奇术师组织起来,展开这次大规模的行动。

    这不是军事演习,如嘉利所说,这是一场自杀式袭击。无论成功与否,中美两国奇术师的力量都会倒退一百年,精英尽殁,只剩稚子。

    我盼望人生最辉煌的大幕徐徐拉开,即使如流星、礼花般短暂,也要还这世界一个清清白白。

    嘉利走到卧室去,很快就拉过来一个最大号的金属旅行箱,放在茶几旁边。

    “这里面是安家费,足够一千人的后辈三代之内衣食无忧。另外,我会炮制一千个瑞士银行的账户,在里面开一个总额五亿美金的信托账户,只要是此次大海战参与者的后代,都有权力向该账户无息借贷,安享余生。”她说。

    “我们中国人不会为了钱卖命,只为道义公理而战。”我说。

    这一战,中国奇术师不是为五角大楼当雇佣兵,所以没有理由接受美国人的嗟来之食。

    “道义?公理?夏先生,我相信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但一个人活着就必须有钱,任何为了道义公理战斗的人,都必须得到回报,这才是你所谓的公理。我知道你的想法,中国人不肯接受美国政府的施舍,所以这些钱都是我自己的。这次来中国之前,我已经出售了祖上留下来的所有产业、工厂、股份,总共筹集了一百亿美金。另外,行动需要的武器、辎重都由五角大楼、51地区提供,不必操心。这些钱,是你们中国的奇术师应得的,请代为发放。”嘉利似乎已经算准了我的反应,这些话入情入理,不容我拒绝。

    我十分惭愧,无法辩驳。

    事实正是如此,中国的奇术师大部分都活得十分憋屈,散落在民间,与贩夫走卒、卖浆者流混居,过着平静却无味的生活,最终郁郁而终。

    远的不说,像官大娘那样,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走街串巷,为老百姓解决各种琐碎问题,最终死于老宅,别人连她的全名就记不住。她和大部分奇术师一样,既没有为这社会做出巨大的贡献,也没有获得应有的回报,甚至过得比大多数人都寒碜凄凉,成为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

    古代韩信、苏秦、张良、樊哙等人身居草莽,最终都能遇到明君,成为盛世英雄,名垂青史。现代呢?太多太多奇术师无名而来,无名而去,在历史的长河中连一个泡沫都没留下。

    这是不公平的,对于奇术师而言,这是生命的最大浪费;对社会来说,这是最大的资源沉没。

    “好,我替所有中国奇术师谢谢你。”我点点头。

    这一战之后,我希望所有中国奇术师都记住自己的使命,认识到自己的生命价值,不再甘于平庸。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必须尽最大可能发光发热,才能让全世界记住自己,不枉此生,不枉在这五光十色的世界里走一遭。

    “我应该多谢你,如果没有你,我跟洪夫人之间,永远不可能齐心协力。你的出现,改变了全球奇术师的命运。”嘉利说。

    “是我的荣幸。”我回答。

    如果能够从这次的中美奇术师大合作开始,让中国奇术师都能够认识到自身的价值,从此走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光明大道,那才是我为奇术界做的最大贡献。

    “请代为疏通,我愿和洪夫人在新的沟通层面详谈。据我所知,龙组对于亚洲大陆的奇术师有一个十分详尽的总结名单,要想挑选精兵强将,那是最便捷的方法。夏先生,兵贵神速,希望我们双方尽快达成初步协议,再给我一点时间,上报给五角大楼那边。”嘉利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抒胸臆。

    龙组势大,一手遮天,这种大规模的奇术师调动计划也只有洪夫人才能主导。

    “我会搭好这座桥梁。”我诚恳地表示。

    嘉利谦恭地送我出门,由两名天使帮的人拖着旅行箱,送我回洪夫人那边。

    再度经过长廊时,我看到了千佛山顶青砖灰瓦的寺庙院墙。原来,我们仍然在皇宫酒店,中间虽然戴过眼罩,却仅仅是例行公事,洪夫人并未刻意向我保密。

    即将到达洪夫人门口的会客室时,天使帮的人驻足,把旅行箱交到我手里。

    “回去告诉嘉利小姐,不要轻易对别人使用催眠术,那样不好。既然真心合作,就不要反复试探,必须拿出所有的诚意来。”我告诉那两人。

    一开始,我对嘉利就没有设防。

    到了这种时候,每个人的每一步都在赌。赌对了,就能找到志同道合的盟友,一起对抗鲛人之主。当然,万一赌错,我也许就成了嘉利的附庸,在她的催眠术指挥下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来。

    为了促成两大派奇术师的合作,我情愿做出最大限度的牺牲,甚至不顾个人安危。

    两人一起挑起大拇指,笑眯眯地回应:“夏先生果真高明,嘉利小姐曾说,想向你施展催眠术也找不到下手节点。真正的高手就是这样,内心与外表浑然一体,别人想伤你也找不到破绽。如果不是身份所限,我们一定多向您请教。我们回去,一定向小姐转达您的忠告,谢谢。”

    商鹊耳聪目明,我们这边稍有动静,他就冲了出来。

    “那箱子里是什么?”他的态度十分强硬,望着两人的目光也极不友善。

    “是钱,一大笔钱。”矮个子回答。

    商鹊哼了一声,走过来,对着箱子轻轻踢了一脚:“钱?哪来的钱?”

    矮个子点头笑着:“是嘉利小姐给夏先生的,至于其它细节,我们做下人的,无法说更多。”

    “打开来,我看看!”商鹊命令。

    矮个子笑嘻嘻地摇头:“恕难从命,毕竟箱子是嘉利小姐和夏先生共有的东西,阁下虽然位高权重,可没有嘉利小姐的命令,我们无法执行你的命令。要不这样,我们先撤,箱子的事你可以跟夏先生慢慢聊。”

    商鹊冷笑:“谁知道箱子里是什么?这么多钱,可能吗?我怀疑,里面装着危险物品,必须得打开检查,才能放进去。为了洪夫人的安全,任何人的物品我都得检查。”

    矮个子笑了笑,与高个子一起向我深鞠一躬,转过身扬长而去。

    他们对待商鹊的态度已经足够温和,这是高情商、高智商的表现,与天使帮一贯的做事原则一脉相承。至于商鹊,在天使帮面前色厉内荏,实在丢尽了龙组的脸。

    “看好箱子,我去见洪夫人。”我吩咐。

    我无意为难商鹊,他根本对我构不成威胁,尽职尽责与否,都与我无关。

    艾山已经斜躺在长椅上睡去,此次不但戴着手铐,脚上另外加了一副脚镣。

    我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洪夫人正在翻阅着一本厚厚的花名册,旁边的电脑开着,屏幕上显示的是四十八格的监控探头画面。

    “谈得怎么样?”她抬头问。

    “双方合作,各出一千奇术师,围剿东海。嘉利称,自己已经变卖家产,拿出几个亿来,作为中方奇术师的补偿费。她之所以痛恨鲛人之主,就是因为鲛人之主曾大量赞助*,而她的父母则双双亡故于‘九??一一’恐怖袭击中。现在,我能够做的就是给你们两位牵线搭桥,组成新的反击鲛人之主联盟,一起出手,共同得利。”我回答。

    “千人之战,好大的胃口!”洪夫人点头。

    “能不能同意?如果需要请示,就请现在行动起来。鲛人之主必须除掉,这是埋伏在太平洋里的最大隐患,就像二战后期日寇盘踞的海中孤岛那样。”我一口气吐出了想说的话,心情立刻轻松了不少。

    龙组的大规模行动一定需要请示,这是雷打不动的工作制度。

    “我马上请示,你稍等。”洪夫人说。

    她走到卧室去打电话,房门紧闭,声音极小。

    能不能做好这座桥梁,并不由我说了算,而是由龙组、天使帮的上级决定。大人物决定世界的一切,大人物之下,皆为蝼蚁,并没有任何发言权、决策权。是战是和,是分是聚,都由上级决定。

    我探身看那花名册的封面,写着“大陆奇术师正册”几个字。

    嘉利说得没错,大陆奇术师都在洪夫人掌握之中,那些人的资料极其详实,不但有个人信息,其三代之内的亲眷状况也赫然在列,不亚于国家政审一般。

    我相信,七王会中很多人的名字都在册子上,包括那些已经在济南城内外大大小小的战斗中殒命的人。

    这是奇术师的江湖,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活下来的人不能自恋、侥幸,必须用有限的生命去创造无限的价值,这才是战争幸存者活着的意义。

    洪夫人的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房间内的光线越来越暗,最终十步之内,无法看清人影。

    我坐在黑暗中,反复捉摸着嘉利说过的话。

    用核武消灭鲛人之主是聪明人的傻话,或许那些脑满肠肥的政客们一天天都在痴人说梦,根本顾不上睁开眼看看外面的世界。核武是双刃剑,杀敌同时,也在伤己。其实,在太平洋动用核武的危害可以用美国人在越南战场上使用“橙剂”的例子来类比。“橙剂”的危害能够延续四十年,对于水源、农作物造成的余毒则长达八十年。可以说,“橙剂”一出,整个越南的土地都被判了死刑,生灵涂炭,苦难深重。有此失败的战例在前,美国政客怎么敢再提“核武制敌”?

    洪夫人打完电话,从卧室里出来,不开灯,摸着黑回到位子上。

    我不问结果,其实就算龙组不参与战斗,天使帮也不会停止行动。嘉利与鲛人之主这场大决战势在必行,如箭在弦。

    “我去看过秦王会的连城璧了,张全中说,锦鲤吸血局是最恰当的解救办法。任何西医、中医甚至巫医都救不了她,只能用锦鲤续命。那是个好女孩,是秦王会未来的希望,从十三岁起其名字就在我的花名册上。别担心,鲛人之主一死,所有深受其害者都会脱离禁锢,重获自由。”洪夫人幽幽地说。

    我默默地点头,既然洪夫人这样说,就等于是给连城璧加了一份保险。

    “我请示过,请示结果很微妙,最终得到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我正在思量,这到底是一句肯定的话还是否定的话。事关龙组前途,我必须考虑清楚,才能做决定。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得到这种结果,左倾还是右倾,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但最终的后果是荣耀是黑锅,都得我自己来背。尤其是,这次我一出手就要交出一千条人命,以前从未有过。我可以死,但这一千人不可以因我而死。你说呢?”洪夫人问。

    隔着办公桌,她的眼睛里闪着熠熠精光。

    平心而论,在这种旷世大战中,一千名奇术师出动,至少要有八百名长眠海底,能安然无恙地生还者不超过两成。

    既然上级不负责,那么洪夫人就要为这八百条命负责。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轻轻地说。

    “如果有一条妙计,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就最好了。可是,两强相遇勇者胜,除了开战,别无良策。我从各处得来的线报显示,鲛人之主并未把各国力量放在眼里,欲以一己之力,单挑天下各国。夏先生,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现在心理上转个弯,否则交出这么多人命,我真的于心不忍。”洪夫人低语。

    “慈不掌兵。”我回应她四个字。

    这是中国古语,与“一将成名万骨枯”是同样的道理。某些时候,就得持续牺牲,才能熬来胜利。黄继光堵抢眼、董存瑞炸碉堡、邱少云死于烈火……这些都是最有价值的牺牲,最终其名字和事迹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洪夫人叹息:“夏先生,如果你来坐我的位子,是不是也不容易做决定?”

    我点头:“可以试试。”

    洪夫人苦笑一声:“如果只做决定而不需要负任何责任就好了,大笔一挥,批一千名奇术师给你,随你驰骋疆场——”

    我理解她的苦衷,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一个绝对的正比关系。

    “那样的话,接下来,怎么办才好?”我注视着洪夫人。

    “我也很绝望!”洪夫人摇头,“或者背千古骂名,或者成一世枭雄,都在我做选择的一念之间了。可惜我不是曹孟德那样的乱世枭雄、治世能臣,也不是男儿之身,否则的话,真的可以跨马扬刀,建立不朽之功勋。夏先生,此时此刻,我真希望你我两人能够互换身体,合理合法地解决眼下的困境!”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但却难以实现。

    如果洪夫人不能当机立断,合作就要泡汤了。实际上,不仅仅是洪夫人会如此难以决断,任何人面临这种棘手问题,都会左右为难。

    “我先出去,夫人再深思深思。”我站起身。

    “不,不,夏先生,不必。你在这里,我反而更容易想到对策。”洪夫人立刻举手阻止我。

    我长叹:“夫人,江湖和政治搅在一起,前途扑朔迷离,真的难为你了。”

    洪夫人笑起来,拉开抽屉,拿出烟盒,慢慢地点上一支。

第507章 两千奇术师之战(2)

    我们一坐一站,沉默了很久,谁都没有出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赤壁之战中,曹孟德八十万大军横江而布,铺天盖地,势大无比。东吴无计可施,主战派势弱,主降派势强,朝野上下,一片哀歌。如果我们生在那时候,战还是降?安于现状还是积极进取?历史总是一个可怕的循环状态,那时候的难题现在又摆在我们面前,那时候能够解决难题的智者却没有转世再生。我麾下人才虽多,细细数来,谁能称得上是诸葛武侯再世?没有,没有,没有……”洪夫人再次哀叹起来。

    三国时,智者层出不穷,却在诸葛武侯、周公瑾、司马仲达这三座大山的衬托下黯然无光。

    赤壁之战,主战、主降都没有错,单看各自的立场而已。

    “如果我生在赤壁,必战,哪怕是以卵击石,也要拼死一战。男儿生于斯时斯世,要振英雄气、成千古名、立万古不朽之伟人雕像。否则,一生百年庸庸碌碌,与没活过有何不同?”我回答。

    如果洪夫人愿意让出那座位,我必定能够担当大任,率一千华裔奇术师赶赴东海一搏。

    “热血冲动,未必正确。”洪夫人摇头。

    “夫人此言差矣,如果当年没有南湖游船一会,没有井冈山之战,没有西北小县城之立,没有伟人振臂一呼……何来今日之中华民族大好局面?如果人人安于现状、求稳求全,那谁来掀翻旧体制,把一切魑魅魍魉踩在脚下?今日一战,势在必行。如果夫人做不了决定,那我就干脆投入嘉利那边,不代表任何国家,只求为击杀鲛人之主一战。”我说。

    洪夫人一笑:“夏先生,我猜,这正是嘉利求之不得的好事。更深一步想,她诱导你回来传话,正是向龙组逼宫。你愤然离去,正中了敌人的诡计。”

    我相信,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只不过,就算我投奔嘉利,为美国人效力,也是心甘情愿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嘉利一方再怯阵,那么鲛人之主就迅速坐大,成了全球之患。

    “好,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别人也干涉不得。夫人,我不是龙组的人,是自由之身,所以,目前走什么样的路,就不劳夫人费心了。”我决绝地说。

    我转身向外走,刚到门边,那扇门就从外面打开,五支短枪呈梅花状迎面指过来。

    “夫人,什么意思?”我问。

    站在五名枪手后面的商鹊大声冷笑:“没有夫人的命令,你走得了吗?”

    我没有后退,屋内只剩黑暗,门外才是光明。如果我退回去,就等于重新屈服于洪夫人和龙组,失去了自己的信念。

    “商鹊,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以你的才智,既不能上升接替洪夫人,成为大人物,也不甘心退下去成为小人物,失去目前的地位。久而久之,最早生出反叛之心的就是你。洪夫人明察秋毫,只要你有异动,就是死路一条。在所有大人物眼中,你已经成为龙组最弱的一环,敌人能轻易攻破。你猜猜看,情势如此明显,你还能撑多久?”我隔着枪手提醒商鹊。

    天下智者对世事的认识殊途同归,我能指出这一点,相信洪夫人也会这样看。甚而至于,嘉利、鲛人之主也会这样看,把商鹊当成一个扭转形势的关键点。

    出头的椽子先烂,而商鹊毫无疑问就是已经露出头的椽子,连小人物应得的富贵都求不得,突兀高耸,死期不远。

    “你在胡说什么?”商鹊怒喝。

    “你的死期到了。”我回答。

    以他的智商、情商计算,侥幸升职到洪夫人身边,已经是祖坟里冒青烟的结果。如果继续低调隐忍,或许能换个全身而退,像大多数政府机构的闲人一样。可惜,他太想表现自己,尤其是在我面前。于是,他命格中存在的大危机就此被引发,再也难得善终了。

    “跟夫人说吧,鲛人之主承诺给你什么?嘉利呢,又说过给你什么?当然,你理论上是龙组的大主管,江湖上各方势力一定对你毕恭毕敬,逢年过节的孝敬是免不了的。身为龙组中层,你私自受贿,已经是犯了大忌……”我每说一句,商鹊的脸色就黑上一层,先变成了猪肝色,最终变得如同黑锅底一般。

    我只是分析实情,身居高位的人,十之**有贪腐现象,只不过程度深浅不同而已。

    “商鹊,夏先生说的,你服气吗?”洪夫人走到我背后,沉声问。

    “夫人,这是诽谤,*裸的诽谤!”商鹊大叫。

    洪夫人挥手,五名枪手退去。

    商鹊的手已经插入口袋,握住了武器。

    “你还要给自己辩护吗?”洪夫人淡淡地问,“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但隔墙有耳,特别是我们身处一个奇术师横行的年代,你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和秘密,在很多奇术师看来,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所以,如果你做过一些事,还是尽量撇清干系,及时悬崖勒马,不要迷途狂奔。”

    商鹊乱了阵脚,突然抽枪,一把枪对准胸口,一把枪抵住下巴。

    人死帐灭,如果他选择自杀,大概就是最合时宜的做法。无论他犯过什么罪,都在枪声响过后自动了结。

    “好吧,看来我不必再说什么了。”洪夫人说。

    “夫人保重,感谢您对我的屡次提携。龙组大掌门的位子不好坐,敌人和自己人都瞅着这个位子。夫人,如果有机会,还是早早回归林下,隐世不出,方能平安到老。我对龙组已经没有信心了,如果你们见到鲛人之主的本事,也就会自动投降,不敢再螳臂当车了。夫人,我临死之时,再劝您一句,千万不要试图抵抗鲛人之主,人类灭亡是必然,这星球未来一定是属于鲛人之主的。我们在这里研究怎么对付他,他其实早就知道。天下水源相通,只要有一滴水甚至是空气中存在的一个水分子,他都能亲眼看见这里的情况。比如现在,比如现在……”商鹊向旁边扫了扫,向左边退去。

    我及时跟进,抢在前头,把洪夫人挡在身后。

    门口左侧有一个荷花、水车、钓翁组成的流水器,约有两米高,水车转动之际,流水就从一米半的高度倾泻而下,落在钓翁面前的小水钵里。

    商鹊垂下右手,在水钵里抄水,洒向地面。

    “就这样,鲛人之主就能看到这里,就能控制一切!”他嚎叫着。

    枪手们只是持枪围观,没有洪夫人的命令,谁都不会开枪杀人。

    水珠在地上滚动,如同一颗颗透明的珍珠。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那一刻,我在水珠里看到了一个人的脸。准确说,我是看到了那个人满含仇恨的眼睛。

    仇恨是一种情绪,有轻、中、重等等不同的程度。如果只是由小事引发的匹夫之怒,那么其仇恨只浮在表面,最多不过三五日就云消雨散。

    现在,我看到的却是一种深刻的、永不磨蚀的、与日月同朽的深仇大恨。我相信,那眼睛的主人一定经历过非人的折磨,才会把仇恨深藏在心里,永远不说出来,永远保持,直至将仇恨的对象碎尸万段。即便如此,他的仇恨也难消失,只有等自己也死了,化为飞灰,这仇恨才正式结束。

    既然商鹊说鲛人之主从水珠里看到我们,那么我也可以认定,出现在水珠里的就一定是鲛人之主。

    “他看到了,又会怎样?”洪夫人问。

    “他会杀光你们,统统杀光,不留活口。他还会杀光全人类,把地球变成废墟,然后大潮汹涌而至,把地球变成水世界,变成水族统治的鲛人乐园!”商鹊回答。

    这回答十分荒诞,但我和洪夫人都笑不出来。

    “他在哪里,你总该知道吧?”洪夫人又问。

    商鹊大叫:“他无处不在,分身千万,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洪夫人喝斥:“好了,不要胡言乱语了,念在你从前为龙组立过功勋,我原谅你这一次。现在,放下枪,回房间去洗个冷水澡,清醒清醒,再回来见我。”

    商鹊狂笑:“原谅我?我才不要任何人的原谅。现在,我就要死了,还有什么可原谅的?你们不知道,这时候还有选择自杀的权利,等到鲛人之主来了,连死都变成了奢侈的事……”

    他没有迷途知返,而是重重地扣下了扳机,连续打光了*,将二十颗子弹全都射入了自己的身体,死状惨烈无比。

    洪夫人不忍心看,转过脸去,挥手吩咐:“安葬他,他仍然是我们的好同志。”

    被商鹊一搅和,我和洪夫人间的芥蒂也消失了。

    “等我深思半晚,有了结论就叫你。现在,去找个房间休息,整层楼都被我们包下了,七十多个房间,任意自选。”洪夫人说。

    对于她,我已经词穷,无法说出更新的道理。所以,此刻去休息,也是正确而无奈的选择。

    刚要走,洪夫人又把我叫住:“夏先生,从现在到我下结论前的时间段里,不要与嘉利那边接触。脚踩两只船、脚踏两面墙都不是聪明人该干的事,对吧?”

    我认真地想了想,肯定地回答:“夫人说得对,商鹊就是我的前车之鉴。在您做决定之前,我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待着,绝不节外生枝。”

    在酒店服务生的引领下,我进了十八号房间。

    洪夫人料得没错,我刚刚洗了把脸,房间里的电话就响了。

    如我所想,来电话的是嘉利。

    “我在隔壁,可否见面谈?”嘉利问。

    我不禁苦笑:“服务生被买通了吗?竟然把我安排到阁下的隔壁?”

    “对。”嘉利爽直地大笑,“钱能通神,只要你肯出大价钱,就算想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会有人搭梯子帮你摘。”

    我没有任何藏掖,直接挑明:“嘉利小姐,洪夫人警告过我,不要与你私下接触。现在是敏感时期,大家做事都得收敛一些,对不对?”

    再怎么说,我是华人,最好是站在洪夫人一边,等待她做正确决定。嘉利给我的条件再优厚,我都会把她放在洪夫人后面,做第二选择项。

    “夏先生,狡兔三窟,多知道一些,并非坏事。如果你肯同意见面,我就告诉你一个大秘密,或许能救你一命呢!”嘉利说。

    我只能同意,放下电话,走过去开门。

    嘉利动作极快,门开时,她已经笑吟吟地站在外面,左手拎着一瓶红酒,右手托着两个水晶高脚杯。

    我摇了摇头,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向旁边撤身,请她进来。

    “什么要事?怎么救我一命?”我不等她坐下,就急匆匆地问。

    她把红酒瓶上的橡木塞子拔开,倒了两杯酒,端起来走向我。

    “给我一分钟,先品尝完这杯好酒,再慢慢解释。”她说。

    酒是好酒,入喉微甜,后劲绵长,一定是国外的大牌珍品。

    “大厦里有*,已经探明的为七十五颗,从负三层到顶楼都有。另外,我的人还发现了磷化*,暂时找到二十五枚,相信不止这些。*爆炸,同时引爆*,这样楼内就找不到一个幸存者,不是直接死于爆炸,就是死于烈火。不要怀疑这些耸人听闻的话,都是实情,没有一个字虚假。夏先生,你想想看,究竟是谁要我们死?而且是用如此歹毒的做法?”嘉利问。

    那么多*、*带来的后果的确可怖,足以把半边山都夷为平地,让千佛山变了模样。

    “如果事实如此,嘉利小姐还不速撤?”我问。

    嘉利摇晃着酒杯,目光深邃,直盯着我:“我并不畏死,我的人在危险面前也决不后退。现在,我只怜悯夏先生,对任何人无害,但却被卷入了一场旷世大战。51地区惜才,我确信,如果夏先生能够改弦更张、弃暗投明的话,一定得以重用,成为五角大楼麾下的明星人物。我虽然不知道夏先生心里怎么想,但还是隐约觉得,你在大陆过得并不顺心,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价值核心作用。我们跟龙组是老对手,对龙组的升迁制度也了若指掌,你在这里,最终也不过是混成个小头目而已,想出人头地,万万不能。怎么样夏先生,跟我走吧?”

    我并非龙组中人,洪夫人对我而言,只是萍水相逢的同路人,连朋友都未必算得上。

    嘉利说得很多,龙组这样的机构等级森严,没有特殊贡献的话,从小兵向上晋升,终生都不可能登顶,就像商鹊那样。

    商鹊太想成功,以至于苦苦挣扎后走向了邪路,最终身败名裂。

    我不是商鹊,野心没有那么大,所思所想,只是为国为民的本分之事。

    “嘉利小姐,你的话诱惑太多,反而产生了反面影响,让我不敢跟随。”我说。

    一件事如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它就会既像馅饼,又像陷阱。聪明人会刻意避开,以免吃不到馅饼,却坠入陷阱之中,成为江湖笑柄。

    嘉利后退一步,正色回应:“夏先生,我绝无害人之心。”

    这金发碧眼的美人一旦严肃起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剩公事公办的刻板神情。

    “言重了,嘉利小姐。洪夫人说必须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我在等她的最后消息。是决战还是避战,现在我没有任何把握。”我说。

    嘉利缓缓地点头:“这是一件难以做决定的事,当日我下决心向鲛人之主开战时,也是夙夜不寐。我理解洪夫人的处境,身在其位,必谋其政,否则就是浪费了国家与人民的信任。看起来,我们得认真等下去了。夏先生如果有精神,我还有一些打发时间的小节目,愿意与夏先生分享——”

    等待的时间最是煎熬,而嘉利的“小节目”对我来说十分有用,所以很快就全情投入其中,暂时忘掉洪夫人这一头。

    嘉利取出了一个平板电脑,向我展示了来自51地区的秘密资料。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些是“秘密”;对于嘉利而言,却是十分平常,并无秘密可言。

    第一项,她展示了二战时围绕太平洋发生的几次著名海战。在大量黑白图片中,摄影师都拍到了鲛人参战的真实情形。

    如果只是翻阅图书馆中的历史书和图片册,根本发现不了这些诡异事件。历史是胜者书写的,胜者不想让民众知道这些,或许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可这是真实情况,只不过被别有用心的人掩盖起来而已。

    世人皆知珍珠港事件,也知道那是美国海军的滑铁卢之战,受创之重,耻辱之深,是建国以来最恐怖的一次。

    很多间谍资料中,都曾提及,该事件发生前,美国间谍的确获得了密报,认为日本人很可能发动自杀式空袭,很有必要做针对性布控。纵观当时美**力,防空火炮、舰载机、雷达扫描等技术能力远超日本,只要做好准备,日本人的空袭真的就会变成太平洋上的“自杀游戏”。最终结果,珍珠港成为美国海军的墓地,单方面挨打,伤亡惨重。

    如果不是鲛人参战,战斗结果一定是另外一副模样,珍珠港也会成为日本的耻辱、美军的大胜,使得历史被颠覆改写。恰恰是因为鲛人潜入珍珠港,破坏了防御系统,并刺杀了多达二百名各级美国海军指挥官,才让珍珠港事件最终定格。

    “这算是世人口中的历史档案揭秘,不过在51地区的研究员系统中,这已经是最寻常不过的资料。该系统的主要作用就是从历史的疑点中提炼有价值消息,并归拢为系统报告,直接送达五角大楼战略特勤局长官,由他们做决定,是否追踪下去。为了研究鲛人之主,我已经熟读熟记超过千件类似资料。现在看来,鲛人与美**队之战,从二战时就已经开始了。”嘉利说。

    美军由海上进攻日本疆域的战斗十分残酷,著名海岛战役已经成为海上攻坚战的典型范本。

    在我随后查看的资料中,也看见了鲛人参战,潜伏于滩头阵地,在半海半陆区刺杀美国士兵的照片。

    每一次非常事件背后,都有鲛人“捣乱”的身影,而其结果,对日本非常有利,极大地推迟了天皇投降的时间。如果排除这些意外因素影响,早在1945年的春天,法西斯的膏药旗就应该在东京湾落下了。

    海岛战中,登陆美军腹背受敌,前面是日寇地堡的机枪扫射,后面是鲛人浑水摸鱼式的杀戮,处境之惨,不敢想象。

    “原来,鲛人是日本人的盟友——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同藤缠树、树挂藤一样,唇齿相依,唇亡齿寒,所以不得不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当时,如果不是强大的美国海军铁拳重击,日本降与不降,大概也会成为未知数了!”我深深感叹。

    二战中,美军在欧亚各个战场上勇猛出击,才击碎了邪恶轴心国的好梦。全球人民应该感谢当时那一任的美国政府,的确为全球抗击法西斯侵略做出了最好的表率。

    反观冷战后的几届美国政府,其政治觉悟、人文素养已经大大退步,将强大的美利坚合众国变成了自私自利、画地为牢的小国,自降身份,与其它小国争利。这种改变,实在令人不齿。而且,两院之争也成了政治对手嘲讽的话柄,形同闹剧一般。

    “不得不说,贵国伟人高瞻远瞩,早就看清了海上的问题。”嘉利也感慨起来。

    在接下来的一份资料中,专门阐述了她说的这个问题。

    伟人有着俯瞰世界、玩转寰宇的非凡眼光,不是我辈能够妄加评论的。我翻阅那份资料,看到无数来自海防部门的报告,全都是旧政府海军的加急电报,将1930年至1945年的中国海岸线异常情况一一上报。旧政府中的武将也不全是酒囊饭袋,其中一位胡姓将领就把这些异常情况与中日甲午海战联系起来。

    甲午海战惨败,非舰艇、炮塔不如敌人,而是因为海中潜藏着太多不利因素,包括邓世昌最后的“撞船”义举,也可能是因鲛人破坏而失败。

    1900年前后,摄影技术不够发达,资料只能以文字推论的方式模拟当时的战斗。*能小面积地破坏邓世昌座驾,却不足以毁灭一艘坚固的战船。唯一的解释就是,鲛人破坏了推进轮,使得大船失去了前进动力,然后被迅速凿沉。

    旧政府没有大规模发展海军,是二战中的怪事,等于是放弃了大陆南北从鸭绿江到香江的数千公里海岸线,这在战争版图上是不可想象的。由此可见,海军将领意识到海疆不可守,已经上书旧政府首脑,主动放弃战场,后撤至成都、重庆等远离东海的内陆地区。

第508章 洪家赌胜石(1)

    51地区资料分析员对于二战的剖析十分犀利,完全不受政治生态的影响,只是站在中立的位置,对二战进行动态研究,最终得出结论:“鲛人改变了二战进程,跨海之战中,如果忽视鲛人的存在,则进击者必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即使是今日的高科技海战,原始状态的鲛人依旧能够发挥‘人海’战术的优势,使得水下武器无的放矢。提请上级注意,要想使战斗力涵盖太平洋,首要任务就是清除鲛人。这只是其一,更深远的任务则是彻底探察马里亚纳海沟,探明其中潜藏着的不为人知的生物体系。这是地球人类生存的必要行动,否则,海洋异动不止,大陆板块撞击事件层出不穷,由此引发的地震、火山喷发、地磁紊乱等现象将越来越频繁,直至将地球变为末日废墟。”

    一直以来,大概世人都对51地区有所误解,认为那是一个研究外星人、地外生命的特殊机构,与现存的地球生态无关。看过这些资料后,我才知道,51地区对地外世界的研究,正是为了让地球人更好地生活在地球上,平安地繁衍下去。

    “一份很好的资料,醍醐灌顶,发人深省。”我由衷地说。

    嘉利颇为自豪地回应:“这只是51地区数万份资料之一,不谦虚地说,我们对于历史的研究、未来的瞭望走在全球最前沿,已经将第二名甩开近一圈。如果没有51地区,地球人的科技水平将下滑一百年。请听清楚,我说的是51地区,而不是美国。虽然机构的顶头上司是五角大楼,但机构内部的科学家来自全球各洲,完全没有国界限制,他们全都是自动放弃国籍、自动献身研究的超级自然人,终生留在机构内,与世隔绝,直至老死。与他们的辛勤劳动相比,我即使死在与鲛人之主的战斗中,也是一件轻松的事。”

    我深深沉默,如嘉利所言,那些跨国科学家为了人类的未来付出良多,却籍籍无名。相反,有一点科学发现就宣扬得满世界皆知的无知小人却占据了媒体的窗口,成为世人口中的“超级科学家”。这种本末倒置、上下颠倒的情况不知道还要延续多久,真的是令人深恶痛绝的社会弊端。

    关于鲛人之主的巢穴,资料中也有论述,其原始位置在中国大陆的蓬莱正东七百公里、水下二百五十米之处的凸起大陆架上。该位置存在海量珊瑚礁,最高点距离海平面仅有十几米,退潮时露出海面,鲛人栖息其上,发出类似于人类唱歌的声音,吸引过往的海船停留。那些船的最终结果就是沉入大海,与珊瑚礁一起,成为鲛人巢穴的外围掩蔽物。这种记载与中国古书《山海经》里说的基本一致,可见是全球航海家的统一认识。

    当人类科技进步时,鲛人也产生了进化,其巢穴迅速扩大,繁衍能力也与日俱增。于是,其巢穴扩充至四百余个,并以每年五个的速度增加,由太平洋向其它三大洋漫延,并有沿着通海河道上溯的迹象。目前来看,鲛人的核心巢穴就在马里亚纳海沟的边缘,太平洋舰队的超级声纳能够搜索到它。

    有研究员提出,可以采用深海*远程攻击,击碎巢穴,使之沉入海沟。可是,另外一批研究员则以为,人类认为“沉入海沟”是毁灭,可对于鲛人来说,那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损失,毕竟那是半人半鱼之躯,过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五百艘潜艇、四艘航母、三百架舰载机、深海*两千枚、深海制导*四十枚、蛙人推进器五百架、蛙人两千名、海底*两千枚——我们需要什么,军方就提供什么。除了核武,任何常规武器都不在话下。现在,缺的就是能够与部队协同作战的奇术师。”嘉利说。

    她说的只是军方提供武器的一部分,资料附录中,有三页清单列明了那些武器,连登陆艇、水陆两用装甲车都有,考虑得极为详细。

    美军提供武器,而龙组需要提供人力,各尽其能,通力协作,争取最终胜利。

    “这些资料——”我问。

    嘉利聪明,立刻回答:“资料已经传送给洪夫人,并且向她无条件开放了51地区内的第一百零六资料库,该库中存放的是1900年至今的全部东海资料。我们很有诚意,也理解洪夫人的苦衷,给她这些,至少能让她向上级汇报时有底气。”

    酒喝干了,资料也看完了,但洪夫人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你们中国缺少一位一呼百应的‘奇术之王’,民间性的领袖,而不是一切都依赖于白道。那样的话,办任何事都会快一些,方便一些。”嘉利说。

    我并不这样认为,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一个国家的治理十分复杂,如果领袖太多,则民众会被动地分入各种阵营,接受各种理论体系,最终变得一盘散沙一样。

    那样的话,亚洲大国就无法保持其稳定性。

    我不再接话,而凯利善解人意,也暂时闭嘴。

    她按铃传令,有人又送进红酒来。

    “继续喝,希望在我们酩酊大醉之前,洪夫人能给个回话。”她说。

    一语成谶,在我们喝了四瓶红酒、躺在沙发里昏昏欲睡之时,洪夫人的回话到了:“请夏先生去夫人房间谈。”

    我快醉了,对着传令的人摇头:“要谈就到……这里谈,我已经太累了,心累,比身体更累。告诉洪夫人,要谈就过来,大家一起谈,不要总是绕来绕去的兜圈子,那样大家都累。”

    此刻,我并不知道洪夫人思考的结果如何,心里只是觉得,要想活得安稳不易,人类的进程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不碰鲛人这个雷区,只是固守大陆,看似平安,实则隐患深藏。等到鲛人之主强大到某种程度,一定会呼啸而来,洗劫大陆。

    战争是绝对的,和平是相对的。

    三战一定会爆发,单看有没有恰当的引爆点。如果不想在三战中延续过去的悲惨命运,就要先发制人,消灭祸患萌芽。

    “夫人说,请你过去。”来人很强硬,大步过来,搀住我的左臂。

    我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起身,刚到门口,嘉利便开枪了。

    来人软绵绵地倒下,双腿、双臂、腰间中了五枪,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底下带走我的……朋友……来来来,我们继续喝,继续喝吧……”嘉利吆喝着。

    她也有七分醉了,两颊深深酡红,双眼流光溢彩。她不是故意伤人,凡是醉酒的人心里都特别清醒,不会冒然出手。只要出手,非死即伤。

    “不要开枪,这是在……大陆,会有麻烦,会有……麻烦,你知道吗?”我向嘉利摆手。

    她向我扬了扬麻醉手枪:“这里装着消声器,没有声音……三十分贝都不到,要不你量……一量?”

    我们同时哈哈大笑,因为感觉捉弄了洪夫人的手下,等于是向她秉持的繁文缛节挑战。

    来请我的人太无礼,让他中两枪受受痛也是很应该的。

    “你说,洪夫人真的想通了吗?”嘉利问。

    我摇摇头。

    “如果我们以后为敌,你会怎么办?”嘉利又问。

    “公事公办,绝不苟且。”我率直回答。

    没有人能收买我,用钱权让我卖命,洪夫人亦不能。她想过来就过来,想打电话就打电话,想叫我去就叫我去,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我醉了,也累了、倦了,现在是需要休息的时间……

    我闭目睡去,隐约觉得双眼酸痛。

    看了那么多资料,我真的累了,需要关闭视界、闭目深思,然后辩证性地选择吸收。

    如果洪夫人拿不出对策,就要失去开战良机,只能被动地等待鲛人之主坐大后向大陆的反攻。那时候,也许洪夫人已经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但接任者的智慧不见得超过她多少,一败涂地、溃兵如山的场面现在就可以想及。

    “浩劫,又一场浩劫!”我默然哀叹。

    过去的百年,来自东海上的攻击让老百姓吃尽了苦头,如果再有一次同样的大劫,有着五千年文明的巍巍中华还禁得住风吹雨打吗?

    我相信洪夫人不是个胆小怕事、推诿责任的无能者,她是女人,女人有胆量做大事的时候,比男人更具有大手笔、大心胸、大决断。

    “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吧……”嘉利在自言自语,“明天醒来,一切就都呈现出不同的局面了……”

    我也渴睡,仅仅是勉强支撑,等待洪夫人下一次“相请”。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大楼开始摇摇晃晃,似乎发生了小规模的地震。

    我倏地睁眼,四周光线变得极度晦暗,只能大致分辨出家具的轮廓。灯全灭掉了,空调出风口嗡嗡响,却感受不到一丝凉风。

    地震并未发生,我思忖大概是酒后头晕所致,便扶着沙发背起身,去找客厅的吊灯开关。

    我脚下轻飘飘的,好容易才挨到墙边,手指摸索到开关。

    “不要开灯。”洪夫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在客厅中央。

    我愕然望去,她站在我躺过的沙发前,弯着腰,正俯瞰着沙发。

    “你几时进来的?”我问。

    “就在刚刚,你醒来之时。对不起,惊扰了你的好梦。”她微含着歉意说。

    我摇摇头,头痛欲裂。

    “不要开灯,我们大家谈谈。”她继续说。

    “叫醒嘉利吧,顺便拿走她手里的*,要不还不知道会惹什么祸。”我说。

    “对啊,她可真是个顽皮的女孩子。”洪夫人笑起来。

    嘉利躺在右侧的双人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蜷曲着双腿,睡得正香,令人不舍得叫醒她。

    “还是让她再睡一会儿吧。”我说。

    “多谢,不过我已经醒了。”嘉利的声音并非来自沙发,而是来自饮水机那边。

    我吃了一惊,等她从饮水机旁的铁树后面走出来时,沙发上仍然躺着一个同样的人。同一房间、同一时刻竟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嘉利,实在令人费解。

    “我们需要谈谈,需要在一个隐秘的、单独的、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地方谈谈,于是我擅自做主,把两位邀请到这里来。夏先生,无需惊骇,以你的见识,不必别人解释,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洪夫人说。

    我侧过头望去,她面前的三人沙发上,也躺着一个人。

    毫无疑问,那就是另一个我。

    我们三人此刻的状态可以称为“离魂”,也可以称之为“精神飘移”,是思想交集的一种方式,通过“天心通、他心通”就可以做到。

    之前在王家门外的竹林里,王老先生已经向我灌输了“天心通、天眼通、天耳通”的意识,故此只要洪夫人稍加引导,我就能与她、嘉利沟通。

    “在这里谈话,不惧任何录音录像,也不会留下任何证据把柄。就算当年的克格勃头子‘特务之王’谢赫利来了,也没有办法提起指控。洪夫人是前辈高手,想到这一点,的确高明。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顾虑,那就开诚布公地谈吧,洪夫人先请——”嘉利说。

    “天心通”只是一种高能心理活动,心理犯罪、心理抗法、心理叛变都只是“心的活动”,依据人类数千年来的全部法典,都不可能给“心的活动”定罪。所以,就算洪夫人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来,都将阅后即焚,烟消云散。

    出乎意料的是,洪夫人并未大放厥词,甚至连大发牢骚都没有,语调极其平静:“两位,我知道手里的权力有多重,也知道,如果尸位素餐的话,可以平安活到百岁。在我之前,很多人也那样做过,把棘手的问题留给下任、下下任,只管吃喝玩乐,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这种痼疾,是我年轻时最深恶痛绝的,当年一进入龙组,就发誓要掀翻旧制,让龙组成为国安典范。现在,我不能成为自己过去厌恶的那种人,在我任上,必须解决鲛人之主,彻底消除东海威胁。为了这一伟大目标,我愿意竭尽所能,倾尽所有,哪怕是违规操作受到军法处置也在所不惜。”

    我不禁点头,为洪夫人这番豪言壮语而心生敬意。

    要知道,龙组军纪严明,一旦洪夫人越轨,遭受到的不仅仅是所谓“军法处置”,而有可能是“斩立决”。

    “我也跟洪夫人一样,把目前手里持有的权力看得极重又极轻。极重,要对得起组织的信任,把本职工作干好,让本部门不落于人后;极轻,如果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失去权力甚至被权力惩治都无所畏惧。资料附件清单上列明了一些常规武器,同时,我还会通过太平洋舰队那边的私人关系,随时调用更高杀伤力、更先进精度的超限武器,参与到打击鲛人之主的行动中来。我的那些朋友跟我有着同样的遭遇,他们的父母亲人也在‘九??一一’事件中死难于双子座大厦,曾经受到平民艳羡的‘官二代’转眼间变成了孤儿。我们为了反恐而活着,不死不休,直至命丧血冷。”嘉利说。

    洪夫人随口说了几个名字,每说一个,嘉利就点一下头:“肖恩??马赫加、托尼斯??科、艾博??吉雅、苏萨??多隆……这些都是当年中情局、联邦调查局的高官,也是*袭击的主要目标。‘九??一一’事件发生后,美**方内部集体发出讣告,宣布了这十几位高官离世的消息。外界猜测纷纷,他们在双子座大厦的集会才是‘九??一一’的起因。否则,那架飞机可以撞向更重要、更轰动的目标譬如白宫、五角大楼之类。我这样说,有道理吗?”

    嘉利回答:“的确如此,*为了这次袭击准备了两年之久,对于高官们的生活起居习惯进行了精确到分钟的跟踪记录,最终才选择了下手地点。父辈倒下,我们这群孤儿就要挑起重担,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当政府将我们安排至重要工作岗位时,我们已经刻画好了各自的未来。生命宝贵,只为报仇而活。”

    中美国情不同,但人的思维模式、感情归属却没有区别。父仇不共戴天,为了能杀光仇敌,后辈们不惜采取任何激越手段。

    我忽然打了个冷战,如果美国高层明明知道这些年轻人满怀仇恨,还把他们放在军方要职上,岂不是纵容他们越轨?这种做法的根本目的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大国政治深不可测,我只是这样想,已经浑身汗毛倒竖。

    “好,嘉利小姐如此坦诚,我就放心了。我可以违规出人,花名册里的华裔奇术师共四千余人,二十四小时内调集千人毫无问题。至于后续责任担当问题,无需任何人操心,我会向最高军事法庭投案自首。现在,我们来具体谈一下,如何开战。”洪夫人说。

    在她们两人各自袒露心迹时,我没有插言。

    相对于她们各自的高级身份,我是一介平民百姓,不受任何机关管辖,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和生命。

    那么,我现在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洪夫人,请稍等。”我举手说。

    “讲。”洪夫人点头,但随即摇头,“好,夏先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我要调动这千名奇术师,需要将军虎符和面部扫描、虹膜、指纹、密码等多重验证程序。你想代替我承担责任,这份好意心领了。大家各尽所能,最终大局定下时,个人生死早就不重要了。我是死于东海战场还是军法处,不是此刻应该考虑的问题。”

    我的确是想代她受过,只是个模糊想法,在“天心通”的状态下,已经被她知悉。

    “你必须活着,一战不成,还可再战。我带千名奇术师打冲锋,至少我们还有余力进行第二波攻击。洪夫人,这不是争功、争过的时候,我们放下各自的精神负担,只为战争胜利打算。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我说。

    正因为我们的身份不同,所以她活着比我活着重要,能做的事情更多,对战争更有利。

    谈话之间,我们已经离开客厅,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视着暗夜里的千佛山峰顶。

    千佛山神迹极灵,我相信它既然能庇佑全城百姓,就一定能庇佑我们击杀鲛人之主的超级计划,为世界和平做出巨大贡献。

    “好山色,好风景。”洪夫人赞叹。

    她能暂且放下问题症结,转而专心欣赏千佛山,这种思想的快速转换,才是值得我好好学习的。

    “拿得起放得下”六个字连很多男子汉大丈夫都做不到,但洪夫人却轻易做到了。

    “千佛山的神佛极灵,求平安得平安,求财运得财运,求升迁得升迁,求健康得健康。明日清晨,我们可以上山去求,请神佛显灵,为我们指点迷津。”洪夫人又说。

    嘉利是美国人,对中国的求神拜佛之事应该不感兴趣,但她一开口,就完全颠覆了我的认识:“很好,我们同去。纵观中国佛教圣山圣地,长江以北,千佛山为尊,甚至超过了京城的几大著名禅寺。我们不求财不求官,也不求平安不死,只求借众神佛之仙气,在东海摆万仙阵,灭鲛人之主于波涛之中。我召集来的美国奇术师中,有几名是笃信神佛的,凭借高明的‘问道之术’能够解决任何疑难问题。我火速下令,命他们明日抵达,随我们一起上山拜佛。”

    我是老济南人,对千佛山的灵验深信不疑。曲水亭街老邻居们在官大娘的普及下,每月初一、十五上山拜佛的风俗已经延续了二十几年,早就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哪怕是不求什么,烧了香拜了佛,接下来的半个月心里也就踏踏实实了。

    “夫人,明日上山,我带路。”我说。

    在两个聪明女人面前,我很少有说话机会。可是,将来临阵对地,我绝对不会落于人后。

    “好好好,一同去,愿诚心感动上天,为我们指出一条明路来。”洪夫人欣然点头。

    如果不是形势逼人,以我们的智商,绝对想不到上山求佛。大战之前,谁都心里没底,只能兢兢业业前行,不敢有丝毫大意。

第509章 洪家赌胜石(2)

    “开战前,所有奇术师进行武器培训、潜水教学,然后分为八组,由八个方向进攻卫星扫描结果中的鲛人老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奇术师先乘坐舰艇,后进入潜艇,深入海中,以各种奇术锁定目标。必要时,全都身着高压深潜服,离开潜艇,在深海推进器的帮助下,进入敌巢,展开地毯式搜索攻击。海面舰艇、空中飞机、近地卫星将时刻警戒,一旦发现水上可攻击目标,马上发射*,就地摧毁。同时,舰艇雷达、水下声纳全开,捕捉一切可疑信号。还有就是,美国海岸线驻军以及在盟国的军事基地全都进入一级戒备,飞机随时升空,打击鲛人援军。在我们进攻期间,政府将知会所有商业海运公司,停止一个月内所有的跨海空运、船运,空出海面,只等一场恶战。”嘉利介绍。

    太平洋海运是美洲、亚洲、东欧的重要商业通道,停运一个月,造成的经济损失将以万亿计算。但是,如果任由商船进入开战领域,那就是对民众性命的罔顾了。所以说,美国政府做出这种取舍,非常正确,完全有必要。

    “我的人,一周内聚齐,暂时安置于青岛、烟台、蓬莱、威海,等你通知。”洪夫人说。

    一场跨海攻击战就这样部署完毕,两个高智商、高情商女人的对话让我钦佩不已。

    中国太缺乏洪夫人、嘉利这样的超能女人,反而有太多沉迷于名车豪宅、化妆美容中的庸脂俗粉,使得整个社会陷入拜金主义的浪潮当中。

    清理太平洋之后,真心希望也能有一次革新社会环境、清理民族人心的大行动,让所有国人重拾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把老祖宗留下的那些好习惯、好做法都重新摆出来,给下一代最正确的教育模式,让我们的国家正本清源,屹立不倒。

    “夏先生,谈谈自己的想法吧?刚刚我们代表各自的组织筹谋,都几乎忘记你的存在了。这可不是过河拆桥,而是太敬业的表现,呵呵呵呵……”洪夫人脸上又有了笑容。

    “是啊,没有夏先生,就没有这次和谈。剿灭鲛人成功,夏先生功不可没。”嘉利附和。

    我仍然希望能分担洪夫人的重责,有她这样的龙组高官存在,就等于是为攻击行动加了双保险。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万无一失的,只有准备好后续措施,才不至于临急抱佛脚,终至束手无策。

    “夫人,你的命重要,保护好自己,对克敌大业最有利。我还是想说,如果我能代掌你的调兵虎符,对我们要做的事有利而无害。”我低声说。

    明知她不会答应,我也必须做最后的请求。

    我们三人谁都不是懦夫,如果能找出最平衡、最有利的那个方法来,就会事半功倍,为将来留下战斗的火种。

    “我习惯了身先士卒,否则也不会坐上今天的位置。部队士气,可鼓而不可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最恨军中高官‘肉食者鄙、未能远谋’,故此,我必须冲锋在前,享受在后,任何过错产生,第一点想到的就是将责任全都揽在身上。唯有如此,麾下人马才能服膺我、拥戴我,使龙组永远保持凝聚力和向心力。夏先生,我已经向上级提交了正式的职位替代人,就是你。在龙组,只要是具有真正才能的,可以不拘一格,越级跳跃提拔。我相信,这份报告经上级开会商议后,就能产生一项新的任命,让你成为龙组掌门人的第一顺位接替者。我们不要再争谁来担责的事了,我只希望,未来时日,你也能以今日之我为榜样,在任何危急关头首先考虑到的是国家利益,而不是个人得失——”

    啪啪两声,嘉利击掌赞叹。

    洪夫人说的话义正词严,任何贪官污吏都会在她这番话下受到良心谴责。当代官员能有她这样想法的,千里挑一;能像她一样身体力行去做的,万里挑一;能去做而且凭借高智商、高情商达成目标的则是十万分之一。

    “谢谢夫人教诲。”我真心实意地向着洪夫人鞠躬。

    如果有一天我坐上她的位置,一定不忘今日她说的每一句话,把龙组的优良传统承继下去,使之成为全球军界第一精英部队,不让洪夫人失望。

    乱战之中,如果每一位将领都能像洪夫人一样身先士卒,那么麾下士卒一定能奋勇杀敌,直至鞠躬尽瘁。

    “洪夫人,虽然早就听闻你的盛名,但今日听你说这些话,才知道龙组日渐强盛不是依靠外力,而是凭借自身实力。我这次如果侥幸生还,一定上书五角大楼,提防龙组,提防亚洲军事新势力,要是一味坐在海豹突击队的功劳簿上吃老本,很快就要成为昨日黄花了。”嘉利说。

    合作归合作,她身为美利坚合众国公民,要维护的仍然是本国利益。

    此前,海豹突击队、西点军校等机构一直是世界第一军事机构的代名词。从越战到沙漠,美军一直以此为傲,并自诩天下无敌,百年内没有任何一国的军事力量能够超越。其实,在很多国际级的单兵战斗力大赛中,所有裁判和观众也亲眼见证了这一结论。

    嘉利未雨绸缪,把龙组作为海豹突击队的头号对手,亦是慧心慧眼,堪称军事奇才。

    洪夫人笑着摇头:“我们不必在此互相吹捧了,比起国家先辈来,我做的事还差得远。毕生唯一所求,就是不要丢了祖上的颜面。”

    嘉利猛然转脸,盯着洪夫人的侧面:“夫人祖上莫非是——”

    我的心思比她转得更快,那位名字中颇多“水”的开国大将立刻浮上脑海,其名字也差一点脱口而出。不过,我随即想到,此时此刻提及那位先辈的名字并不合适,而洪夫人也一定不愿我们因她的至高身份而分神。

    洪夫人点头,又摇头:“无需深究,先辈长眠九泉之下,并不愿意子孙后代凭着他的一世英名来搏出位,赚取本不属于家族的利益。他离世前曾立下最严厉的遗嘱,子孙万代绝对不可归顺外族,一生精力都要献给建设中国的良心事业,而且不能从政府领取一分钱的补助津贴,但凡是按规定下发的俸禄,全都封存起来,捐献给老少边穷地区。从业十九年,我从不敢在公开场合提及他的大名,以免九泉之下,惹他勃然大怒。”

    嘉利肃然起敬,不再往下说,双手合十,向着遥远的山巅鞠躬。

    既然洪夫人的祖先是那位元勋,则“洪”字一定是化名。我一想到上个百年里那位先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几万次神奇传说,便觉得眼前的洪夫人背后金光万道,被祖宗荣光从头到脚覆盖了个遍。

    “平生未尝败绩”是洪夫人祖上那大人物的最真实写照,纵观古今,无人匹敌,即使是诸葛武侯也得甘拜下风。

    江湖传闻,大人物手上持有一件名为“赌胜石”的宝物,逢赌必赢,绝不会败。在宝物帮助下,他才能历次绝处逢生,反败为胜,成就不朽功绩。

    嘉利望了我一眼,嘴唇一动,用唇语说了“赌胜石”三个字。

    既然存在那样一件宝物,祖先一定会传给后代。如果洪夫人持有此物,那我们这次的东海豪赌也就赢定了。

    “夫人,贵祖曾有‘赌胜石’之说,是真是假?你是不是那件宝物的传人?这次答应与我联手,是不是也因有宝物的加持?”嘉利连问数声。

    宝物属于全世界人民,而这些传说也会全球流传,被聪明人及时捕捉到。

    “赌胜石?”洪夫人问。

    嘉利点头:“对,贵祖上当年,书斋起兵,手无寸铁,开创了历史先例。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信,焉能迎来最后的胜利?51地区的数学专家演算过,贵祖上平生经历大小共一万余战,其中半数都是以卵击石之举,取胜的可能性低至十分之一。可是,那些由他亲自指挥的战斗全都胜利了,来势汹汹的敌人因为各种原因自乱阵脚,溃败而去。大家都知道的那次发生在枣树园子里的战斗中,数百敌方士兵将枣园团团围困,并即将派重机枪连扫射,将贵祖上连同卫队一起射杀。巧之又巧的是,敌方惊动了枣林里的马蜂窝,马蜂暴起,蛰跑了敌人,贵祖上因而得救。天下哪有这么巧、这么容易的事,如果不是赌胜石护佑,贵祖上早就……夫人,到底有没有宝物,你给我和夏先生一个交代,可以否?”

    她说的都是实情,官媒上也曾多次报道过。

    “有。”洪夫人点头。

    嘉利有些意外,料不到洪夫人承认得如此痛快。

    “你们喜欢听我说‘有’,我就这样说,让你们开心。有些事听听就算了,赌博只是一个概率问题,哪来的逢赌必赢、逢赌必输之说?我祖上能够侥幸成功,只是麾下兄弟齐心协力的结果,与宝物无关。”洪夫人笑着摇头解释。

    嘉利半信半疑,不知该相信哪一种说法。

    我没再开口,因为无论有没有那宝物,洪夫人都会为了这一战殚精竭虑,直至马革裹尸。

    嘉利无奈,长叹一声:“你……夫人,我已经坦承心意,可你却一味地闪避,把自己的秘密掩藏起来,这是不是不公平?我不奢望逢赌必赢,只是渴求自己的胜面大一些,不至于在海上折戟沉沙。”

    洪夫人没再回应,只是凝视窗外。

    万籁俱静,佛山沉默。我们要去做的事是完全正义的,不成功,便成仁。

    “回去吧,今日事已毕,该结束了。”洪夫人说。

    她和嘉利后退,只剩我在窗前。

    我是夏氏一族的唯一根苗,若是在海战中牺牲,则夏氏一族从此就要断根了。那样,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只能在轮回之后,努力修行,寻找将功补过的机会了。

    明日上千佛山,一定礼拜诸佛,求神佛保佑,不让夏氏一族断绝根源。

    我向沙发走,一阵风来,浑身一寒,脚下一滑,便扑倒在沙发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早上六点,我准时被手机闹铃叫醒。

    屋内酒气冲天,对面沙发上,嘉利蜷缩而卧,仍在梦中。

    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凝视着晨曦中的千佛山。

    昨夜一番畅谈,我、龙组、51地区已经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只等一战奏功。

    嘉利醒来,立刻开始用“隐语”打电话,偶尔提到的数字,让我明白她是在预定战斗急需的军械。

    为了不影响她,我开门出去,乘电梯去了顶楼的露天早餐厅。

    来得太早,偌大的餐厅里只有服务生,我是唯一的进餐客人。

    我点了一份煎蛋、一杯脱脂牛奶,靠在栏杆边,一边吃东西,一边眺望千佛山。

    济南人有晨起爬山的喜好,绿树丛中,早就闪动着登山者的身影。近处的路上,赶往千佛山北门的人流也是络绎不绝。

    “有了我们的辛劳,才有他们的幸福生活。”我不禁自语。

    奇术师都是无名英雄,只是默默奉献,不求世间留名。

    第二个来吃早餐的竟然是艾山,身边既没有押送者,也不戴手铐脚镣。释放他一定是洪夫人的旨意,我根本无需过问。

    艾山似乎有些得意忘形,轻佻地哼着小曲,端着托盘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什么事值得如此高兴?”我问。

    “从阶下囚到座上客,不值得高兴吗?夏先生,你不要觉得自己藏得很严密,我只要向上告发,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艾山说。

    我不怕他告,但不愿他去骚扰洪夫人,免得耽误了洪夫人的破敌大计。

    “艾先生,有话好说。”我说。

    艾山用叉子柄敲了敲桌子,低声冷笑:“你给我听清了,现在就离开洪夫人,以后再不要回来。否则,你就死到临头了。在这个露台上,至少有五杆长枪瞄着你,等我开枪的命令。”

    我不接受他*裸的威胁,转身向内走,远离栏杆。

    “夏先生,你不配跟夫人在一起,还是快滚开吧。”艾山在我身后叫起来。

    我无意纠正艾山话里的错误,更不想跟他纠缠太多。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疯狗,以为洪夫人要赦免他,所以才得意忘形。要知道,他已经成为鲛人之主的走狗,岂能再获得洪夫人的信任?

    “喂,先生,不要在此大声喧哗,影响其他客人用餐。”两名身着黑衣的保安出现在露台入口处。

    “滚开,我跟他有话要说,你们懂什么?”艾山大吼大叫。

    两名保安靠近,艾山突然挥动托盘,碗碟乱飞之间,将保安打倒在地。

    我安心喝咖啡,冷眼旁观他疯魔一般的举动。

    与鲛人之主合作,等于是与虎谋皮,艾山的下场似乎早已经注定了。洪夫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独特考量,我希望这一次,她也能妥善处理艾山,不让胡吉尊的冤魂死不瞑目。

    艾山冲过来,跌跌撞撞,将我对面的椅子踢开。

    “我知道,你跟鲛人之主有关系,一定有关系。我的鼻子很灵,比西伯利亚搜救犬的鼻子还灵,我能闻见你身上的气味,那就是鲛人之主的独特气味,只闻一次就忘不了!夏天石,我知道你叫那个名字,也知道你出生在济南城内泉源最茂盛之地,借水而生,靠水而居,与鲛人之主同出一辙。呵呵,你敢不敢脱光衣服给我看,我就知道,你身上藏着大秘密——”艾山恶狠狠地叫着,向我探身,鼻子抽动,在空气中嗅探着。

    他的样子极其可憎,如果不是极力控制,我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坐下说。”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既然对方有话说,不如让他一次性说完,看看有没有实际价值。而且,我猜洪夫人放这条疯狗出来,正是要让他开口说话,吐露有价值的情报。

    “好,好好,你很镇定,明知道十几条枪指在你背后,还是很镇定。我是捉妖人,很快就能揭下你的画皮给洪夫人看,让她知道知道我艾山的厉害,呵呵呵呵……她一定以为我疯了,可我没疯,我很正常,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现在,只有我知道鲛人之主是谁,只有我能找到他……”艾山语无伦次,发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我。

    我喝完咖啡,向服务生招手,让他续杯。

    “东海有多大?”艾山忽然问。

    服务生走过来,我指着倒了一地的椅子:“给这位先生拿一把椅子,再拿一杯冰水。看起来,他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先生,您的朋友需要医生,而且是精神病医生。刚刚保安说,他从房间冲出来,一路上已经打伤了六名保安、四名服务生,还把房间里弄得像垃圾场。如果他真的是您朋友,希望您能带他去医院,看看精神病科。”服务生小心翼翼地说。

    我无奈地苦笑:“好吧,不勉强你,你下去吧。”

    既然服务生拒绝为艾山服务,我也只能作罢。

    我站起来,拖了一把椅子,放在桌子对面。

    “坐,坐下说。”我低声说。

    “我要把你的画皮揭下来,贴在互联网上,让全球人民都来看。鲛人之主,东海之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害了我,你害了我,你害了我……”艾山说着说着,双手捂脸,像个打了败仗的泼妇一样,嘤嘤呜呜地抽泣起来。

    “坐下!”我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在他肩上轻轻一按,强迫他坐下。

    我猜,此刻一定有人通过望远镜看着这场表演,或者是洪夫人,或者是嘉利,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既然他们要看戏,我就得做一个好演员,把这场戏做足、做好。

    “我是个好人,我有家庭,有事业,有钱,有房产,有未来……可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为什么要听你的,接受你的建议?该死的癌症,该死的癌症!如果不是癌症,我能惨到今天这样子吗?该死,该死……”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面小镜子,一手遮挡我的视线,另一只手捏着镜子照着自己的脸。

    他的鼻子已经异化,既像是海牛、海豹、海象之类动物的鼻子,又像是一条带鱼、比目鱼的鼻子,鼻骨塌陷,近乎扁平。除了畸形婴儿,正常人不可能长着这样的鼻子。这是难以掩盖的事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你说说看,我跟鲛人之主有什么关系?”我问。

    艾山的注意力全都在自己鼻子上,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

    “把见到鲛人之主的过程说一说,我替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改变这种最坏的结果。人就是人,鱼就是鱼,哪有人化为鱼、鱼改良人的咄咄怪事?”我说。

    在艾山房间的卫生间里,他曾明确告诉胡吉尊,自己已经半人半鱼。我明知故问,只是想刺激艾山,让他说出实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艾山锐声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同孤狼啸月。

    我继续喝咖啡,稍稍低头,就看到了贴在桌子底下的窃听器。原来,所有桌子都被安装了窃听器,无论我和艾山在哪里展开交谈,一切声音,都将实时传送到另一处去。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是一个高科技的转化过程,牵扯到分子、细胞、神经元和dna重塑。人类的科学知识实在浮浅,比起鲛人之主的学识来,人类一切医学成果都是垃圾。如果你读过那些海洋著作,就会明白,人和鱼、鱼和人都是一种东西,两栖动物、水生动物、陆生动物都是一样的,普天之下、大千世界的生命都是一样,其原始结构一模一样……”看来,艾山的思维能力遭到了破坏,无法进行正常的交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果不细细理顺,就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人类社会的知识靠口口相传、书籍记载、图画记录来传递,当朝代更迭时,其历史文献都会有大量的篡改、遗失,以至于很多知识面目全非。昔日秦始皇“焚书坑儒”时,大量远古文献毁于长安一炬,导致现代人与远古人对世界的认知产生了巨大的断代差异,无法顺延。

    远古时期,神话极多,各种神人传说层出不穷,一直流传至今日。

    如果远古神人也是普通人的话,其生命基因延续下来,则今时今日的人类生活与远古神迹无异。

    在生物学家的人类基因探索中,将人类的产生归结为海洋生物的滩涂进化,由海洋生物先进化为水陆两栖,最终成为陆生动物,之后是猿人、类人猿乃至于真正的人类。

第510章 人类绝症之救星(1)

    谈及人类进化的话题,那就扯得太远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真正想听的是艾山与鲛人之主的契约,想知道鲛人之主究竟给了他什么样的承诺。

    能够反水一次的人,后面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乃至于无限次。现在,艾山就是处于这样的情况。当然,洪夫人不会真正信任他,而是一种缓兵之策。

    “希望鲛人之主能解决你的大麻烦,但目前看来,你可能需要更多帮助,比如——”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他的脑子出了问题。

    “一定能,一定能,我一定能活下去,战胜病魔,重塑辉煌。”艾山喃喃地说。

    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都期望能够从头开始,做崭新的自己。不过,大部分人的梦想最终都会破灭,带着满心遗憾,坠落九泉之下。

    “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帮洪夫人?带队去剿灭东海鲛人巢穴?或者是孤身犯险、刺杀鲛人之主?”我问。

    艾山用力摇头:“我什么都不用做,就等在这里。夫人说过,当所有中美奇术师聚齐时,我负责甄别他们,从中挑出那些已经被鲛人之主蛊惑的家伙来。”

    这个计划出乎我的意料,但却合情合理。鲛人之主既然能蛊惑艾山,就一定能以各种方式诱惑其他人,使得某些意志力不够坚定的奇术师为他卖命。如果艾山能做到这一点,也真的是给洪夫人帮了大忙。

    “好,那我提前预祝你成功!”我举起咖啡杯。

    只要是对龙组有利的,就一定对鲛人之主不利。这样的事越多,我方的优势就会越大。

    “第一个,我要鉴定的就是你……”艾山咧开嘴,阴森森地笑了。他的模样本来就十分可憎,再配以这种下贱表情,令我暗暗作呕。

    “艾先生,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失陪了。”我站起身。

    艾山猛地挥手,餐厅入口闪出四名枪手,迅速奔跑过来,从四面将我围住。

    “脱掉他的上衣,如果我没判断失误的话,他的双肩、脊柱中央都有鲛人神眼标志。鲛人自称‘五眼天魔’,两眼看前面,两眼看左右,一眼看背后,能够在一切危险之间自由来去,不惧灾难。现在,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位夏天石先生身上是不是也纹着这三颗神眼?”艾山说。

    他的神色十分得意,仿佛偷鸡成功的狐狸一般。

    我确信自己身上没有那样的纹身,只不过却不愿在枪手威胁下脱掉上衣,那样的话,颜面就荡然无存了。

    “艾先生,我身上没有纹身,如果不相信,咱们去房间里检查。但是,我得看到洪夫人指使你行事的证据,才能心服口服。”我说。

    艾山并不识趣,以为我心生惧意,马上咳嗽一声:“脱了!”

    四名枪手刚向前近身,就突然间倒地,根本连我的衣服都没沾到。即便如此,我也是看在洪夫人面上,没有真正动怒,更没有下重手伤人,只是击倒,毫无内伤。

    “艾先生,走吧,去夫人那里。”我说。

    艾山怔了怔,立刻点头:“好,去夫人那里,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离开露台,径直去洪夫人房间。

    洪夫人早就起来,正在会客厅里喝茶。

    “夫人,我已经查到跟鲛人之主有瓜葛的人了,就是夏天石。”艾山抢先报告。

    我不想在洪夫人面前多说,只要脱掉上衣,就能抵挡艾山的全部指控。现在,我得证实露台上桌子下面那些监听器都是洪夫人安装的,再有,我必须知道,洪夫人到底在怀疑什么。

    “是吗?”洪夫人气定神闲地吹着茶碗里漂浮着的茶叶。

    “是,我保证,夏天石肩上、背上都有鲛人神眼的纹身。我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相信自己的鼻子。我能闻到鲛人的气味,隔着百步,一闻一个准。”艾山回答。

    我冷笑:“艾先生,你的鼻子那么灵敏,那就拜托闻一闻,夫人喝的是什么茶?”

    艾山使劲抽动鼻子,但却回答不出,脸上的表情十分尴尬。

    “连福建福鼎白茶的香味都闻不出,还夸自己鼻子灵敏?你立功心切,我能理解,但不要胡乱咬上别人,弄不好,一嘴牙被人敲掉算轻的,到时候不小心连命都丢了,那就没意思了!”我淡淡地说。

    洪夫人一笑:“夏先生,杯子里的确是新沏的福鼎一等白茶,你稍坐,我让下人再沏一杯来。”

    我在旁边的沙发上落座,把艾山晾在那里。

    关于鲛人的神眼纹身,那只是一种传说,并没有准确依据。也许某些人身上有那样的纹身,但一定不包括我。

    有个女服务生低着头送上茶来,放在我手边的茶几上。

    “说,继续说,艾先生。”我大声提醒。

    艾山看看我,再看看洪夫人,嘴唇颤抖,无话可说。

    “艾山,你说夏先生背上有纹身,如果他脱去衣服,看不见纹身,你怎么解释?”洪夫人问。

    艾山想了想,咬了咬牙:“我断定他身上有,百分之百肯定。我见到鲛人之主的时候,那人留下的气味与夏天石身上的绝对一致。”

    送茶的女服务生忍不住掩嘴偷笑,大概是笑我身上竟然存有那种气味。鲛人之主身为半人半鱼,身上的气味多半是大海腥味,并不好闻。如果一个人身上留有腥味却又不是渔民,那么就很尴尬了。

    “当真?”洪夫人追问。

    艾山发狠:“对,当真。如果他身上没有纹身,我这条命就不要了,随夏天石处置。”

    他的处境其实十分可怜,因身患绝症而求救于鲛人之主,接着反水,为活命投靠洪夫人,之后便为了立功指证我。如果再不成功,的确没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了。

    “夏先生,你看呢?”洪夫人转向我。

    我缓缓地抬手解开衬衫的纽扣,冷静地摇头:“如果艾先生判断失误,那我们就集体忘记这件事,权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要是艾先生还愿意替夫人甄别奇术师中的反水者,那我仍然举双手赞同。”

    艾山的“不易”让我动了恻隐之心,故意放他一马,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现在,我的第一敌人是鲛人之主,像艾山之流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生气,就算弹指间杀了他,也白白脏了我的双手。

    “好,难得夏先生如此宽宏大量,我们就赶紧求证吧。”洪夫人说。

    我脱掉衬衣,慢慢转身,将后背展示给艾山。

    事情的结果很简单,艾山找不到神眼纹身,无法自圆其说,只能俯首认罪。

    我没有再难为他,慢慢穿好衣服,走出了洪夫人的房间。

    如何处理艾山是洪夫人的事,刚刚这只是节外生枝的小事。艾山最终是死是活,其决定权还是在洪夫人手上。

    我去了靠山的半圆形咖啡厅,一个人点了咖啡,缩在软皮沙发椅里。

    头顶的隐藏式音响系统播放着徐小凤的老歌,一声声如泣如诉,十分哀婉。

    “我跟鲛人之主有关系吗?艾山的话是捕风捉影还是随口臆造?如果他没有任何线索,怎么会将矛头指向我……”我百思不得其解,抬手抚摸肩头,担心那里真的出现鲛人纹身。

    非常时期,每个人的心理承受力都变得十分脆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崩溃。

    当我捧着咖啡沉思时,一个獐头鼠目的人突然走进来,快步靠近,在我侧面坐下来。

    “哦,夏先生,敝姓杜,杜艇,是洪夫人的朋友。”他迅速自我介绍。

    我向他脸上扫了一眼,确定是十二人圆桌会议时出现过的面孔,当时就坐在胡吉尊的右手边。

    “有何指教?”我懒洋洋地问。

    “夏先生,我跟胡先生、艾先生很熟,有些内幕情况十分惊人,我想也许夏先生会感兴趣,所以冒昧过来问一问。”杜艇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商不奸,这杜艇一看就是个奸商,而且是无孔不入的那一种。

    “什么方面的讯息?我为什么会感兴趣?”我问。

    杜艇的黄眼珠转了转,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

    “什么意思?”我懒得猜,直接开口问。

    “两根金条。”杜艇回答。

    他果然是商人,连我问问题都要收费,而且上来就是两根金条,真的是狮子大开口。

    “让我合计合计,到底什么样的讯息值两根金条?”我低头喝咖啡,先让杜艇老老实实等着。

    我想知道艾山见到鲛人之主的全部真实过程,但他脑子坏了,东一句西一句,不得要领。

    假如杜艇说的是真话,而且真的能够爆出有用的资料,那我们进攻鲛人老巢时,又会容易一些。

    “两根金条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是天价。对于夏先生来说,却是小意思。我自己也觉得,这么珍贵的消息只出价两根金条,已经是天底下最赔本的买卖了。如果夏先生迟疑,坐失良机,那我就把这秘密卖给别人了?”杜艇开始向我展开心理战。

    我知道,关于鲛人之主的消息很抢手。在这座大厦里,他不卖给我,还可以卖给洪夫人和嘉利,甚至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

    “成交,两根金条。”我没有费心思绕圈子,直接答应。

    “好,夏先生痛快。以夏先生的信誉,金条可以挂账,我先把讯息内容透露给你。”杜艇说。

    他虽是奸商,但也够诚信,立刻向我详详细细地说明了跟随艾山进入鲛人巢穴的冗长经过——

    这件事发生在今年圣诞节到农历新年的那段时间,地点是蓬莱向东近千公里的海域,除了他、艾山、胡吉尊之外,还有第四个随行者,名字叫唐晚。

    我听到“唐晚”二字,第一反应是同名同姓者,直到反复确认,证实就是来自唐门的唐晚,而且正是此刻被困深海镜室的唐晚,亦是我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孩子。

    “唐晚去过鲛人老巢?为什么从未对我说起过?她故意隐瞒,还是有意欺骗?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双面间谍、多面间谍?我该相信她吗?她接近我是另有企图吗……”这一刻,我想了很多,但所有问题都很悲观,完全颠覆了从前对唐晚的看法。

    杜艇继续讲下去,这件事情非常离奇,似真似幻,如仙魔故事一般。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事实。

    四人中的领袖是艾山,据他说,启程之前,已经跟鲛人之主做过沟通,该会面地点还是鲛人之主安排的。

    到达该海域后,他们发现了一艘没有国家编号的潜水艇。艇上有人迎接,四人便进入潜艇,直奔海底。

    杜艇只想赚钱,对于江湖道义、国家民族之类假大空的口号十分反感。所以,一路上他都在盘算怎样从海底弄些宝贝回来,转手卖个高价钱,那才对得起这次探险。

    到了目的地之后,潜艇停下,四人走进了一个没有一滴水的宫殿之中。按照杜艇的判断,那地方是在深海之中,不知使用了什么样的排水手段,竟然建造了一座氧气十足的水底宫殿,非常适合人类生存。

    我听到这里,立刻指出,他们到的不是宫殿,而是另外一艘大型豪华潜艇。水底没有陆地,即便是科技水平领先地球人几百倍的外星人,也不可能做到。

    就在那里,杜艇等四人见到了所谓的鲛人之主,一个真真正正的正常地球人。

    杜艇反复强调,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那都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地球人,并且可以用地球语言跟四人交流。

    艾山讲了自己的困境,鲛人之主立刻安排手术,要替艾山清理顽疾。

    杜艇没有一直跟众人待在一起,他找了个机会便从大厅里溜了出去,双手没闲着,顺手拿走了十几颗夜明珠一样的东西,全都扔在口袋里。

    他确信,艾山是此行最大的受益者,而其他人只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裳,最终落得两手空空,什么都留不下。

    在他大肆搜刮时,大厅里发生了地震,他被震倒在地,额头碰到柱子,瞬间昏迷过去。

    杜艇的奇怪遭遇就是从昏迷开始的,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拖拽着前行。他没有挣扎,眯着眼睛观察四周,直至自己被丢进了一个黑暗的巨大船舱里。

    船舱里还有不少人,看着他被丢进来,全都默不作声。

    杜艇慢慢站起来,眼睛适应了晦暗的环境,努力辨别那些人的脸。作为亚洲生意场上的大人物,他对亚欧、美非一些大财团里的头面人物耳熟能详,很快就发现,船舱里至少躺着五名大财团副总裁级别的人物,身份最重要的,竟然是港岛巨富的首席总助那京。

    他和那京曾在苏富比拍卖会上有一面之缘,此刻在幽深的船舱里相见,实在哭笑不得。

    于是,他赶紧走过去跟那京打招呼。

    那京的状态很不好,眼窝深陷,面色枯槁,一身高级西装也揉搓得不像样子。

    杜艇问:“那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被海盗绑架了吗?”

    按正常情况分析,海盗袭击商船索要赎金才会出现这种形势。港岛巨富为人豪爽,那京又是其最得力的手下,厮杀商场多年,为其名下船运公司赚入数亿港币之多。所以,杜艇觉得,就算海盗索要赎金超过一亿,巨富也会毫不犹豫地交钱赎人。

    那京摇头:“不是,不要问了,一言难尽。”

    杜艇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垂下了头,沉默无言。

    在他反复询问下,船舱内躺着的十九个人才各自开口。原来,这十九人的身份非富即贵,除了那京在商界地位显赫、一言九鼎外,还有一人是西亚小国的顺位第一王储,名下财产堆积如山,单单是拥有的六座富油井,就能在每一天为他进账一百万美金。另外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神态腼腆的中年人,竟然是某国派驻美国大使馆的观察员,具有非常美好的政治前景。

    这些人聚集于此,不是被海盗绑架,而是自愿前来,与鲛人之主做交易的。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患上了让美国顶级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绝症。

    正因为各自都有钱、有未来,所以他们为了活下去,可以倾尽所有,最终寻找到了海上仙方,被自己的游轮送到鲛人之主盘踞的海域来。

    那京的总结更让杜艇心惊:“海上仙方的始作俑者是那位发明了新式手机的偏执狂,他动用了名下的四颗私人近地卫星,在太平洋上搜索鲛人之主。最终,他和鲛人之主达成了交易,进行了秘密手术后返回美国。谁也不知道交易内容,但大众亲眼所见,在查出绝症后的三年内,那个偏执狂信心满满,要带领公司走上百年最佳、千年最强的至高无上地位,成为商业帝国的始皇帝。从前,没有人注意到‘百年最佳、千年最强’这几个修饰词,此刻细细想来,只有永生不死的神仙才能做到这一点。也就是说,与鲛人之主交易后,偏执狂相信,自己已经战胜了绝症,并因祸得福,能够永生。我们这些人到这里来,都心甘情愿奉献所有,只求自己能活下去,不管代价多大,也毫不在乎。”

    杜艇很容易猜到偏执狂是谁,也明了其最终下场,挣扎三年,仍然被绝症夺走了生命。

    他问:“偏执狂已死,那就证明,鲛人之主的海上仙方失败了?”

    那京摇头:“不是海上仙方失败,而是偏执狂过于自信,认为自己已经度过难关,不屑于再听命于鲛人之主,擅自弃用了海上仙方。人类智慧始终有局限性,他虽然是电脑天才,却对生命的本来根基研读不透,最终天才陨落,追悔莫及。正是有了他的前车之鉴,我们十九人甘心寄人篱下,等待最后的大赦。”

    杜艇身体健康,没有任何求救于鲛人之主的难题,所以误入此处后大呼倒霉。

    在他之后,胡吉尊、唐晚也被送来。三人在船舱里关押了超过四十小时,才被放出来。

    杜艇并未对唐晚过分关注,一获得自由,马上要求艾山返回。回到岸上,四人分开,杜艇对这次海上探险懊悔不已,发誓再也不会跟着艾山出海。

    “只要有足够的钱,我的誓言可以作废!”杜艇笑嘻嘻地对我说。

    我关心唐晚,可杜艇无法提供更多。

    “为什么不把消息卖给洪夫人?”我问。

    “会,当然会卖,只是我觉得,对这消息最感兴趣的是夏先生。如果在你这里能卖个高价,其他人就不必一一骚扰了。”杜艇说。

    “如果给你卫星地图,你就能找到那地方?”我问。

    杜艇胸有成竹:“当然,太平洋虽大,总是有边界的。我自小就在船运公司长大,能够徒手绘制航海地图,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我摇头否定他:“你也说了,鲛人之主的住所是一艘大型潜艇,可能停在东海,也可能停在南海,甚至通过白令海峡去北冰洋、通过马六甲海峡去印度洋。你只记住它当时停泊的经纬度,岂不是刻舟求剑?”

    “只要是潜艇,都要靠岸补给。甚至说,它总要浮出水面改变舱内压力吧?我确信,近地卫星能够迅速捕捉到它,就像那些商业天才们找到它的途径一样。”嘉利的声音从侧面包厢里响起来。

    杜艇很得意,不再看我,转脸望着那包厢。

    嘉利只说话,没露面:“杜先生,你是个很好的生意人,把我约到这里,企图让我和夏先生竞价,然后你坐收渔翁之利。可惜啊,这里不是普通的商场,你打错了算盘。”

    杜艇用单纯的商人思维来衡量今日形势,的确是犯了原则性错误。商场是商场,政治是政治,后者打击前者时,就像用五百吨的重型压路机去碾压小蚂蚁一样,隆隆而过,不留活口。

    “此话怎讲?”杜艇听出嘉利口风不对,强作镇定。

    “来人,把杜先生带到一个肯说真话的地方去。给他留一口气,直到把肚子里的秘密全说出来为止。”嘉利吩咐。

    立刻,两人走出包厢,把杜艇拖了出去。

    咖啡厅里至少有四组监控,杜艇选择这里跟我交易,也是因为监控的存在,认为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人敢对他怎样。

    我、洪夫人、嘉利联手后,监控只是摆设,任何企图要挟、威胁、勒索我们三个的人,都会落得悲惨下场。

    “过来坐?”嘉利招呼我。

    我没有起身,心情落寞,啜饮着凉了的咖啡。

    真相总是令人难以承受,这大概就是米兰昆德拉的名句“生命无法承受之轻”的真实含义。本来,“唐晚”这个名字在我心里有千斤之重,眼下,有了杜艇的旁证,那名字突然轻了。包括唐桑,也顿时失去了令我牵念哀伤的理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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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术之王介绍:
中国奇术永相传,强中更有强中手,年轻的夏天石肩负为哥哥报仇的重任,在相术领域中艰难求索,由最普通的“眼中之相”到达“开天眼、天眼通”,最终抵达“有心之相、无心之相”的终极阶段,领导新一代的奇术师们全力对抗黑暗势力“七王会”以及日本忍术联盟“一刀流”,最后终于凭借通天奇术奇术之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奇术之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奇术之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