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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天     奇术之王txt下载     奇术之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6章 燕家十三少(1)

    那位传说中的燕十三少坐在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子里,背后是书架,架上不但有满排的精装史书,更有金器、玉器和青铜器古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书架是一直通到屋顶的,最上面几层,全都是横放在刀架上的佩刀、唐刀、古剑,显得既有古朴格调,又有威风杀气。

    燕涂鸦坐在金色的书案后面,穿着一身金色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油光锃亮。

    他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但嘴角却叼着一只黄金烟斗,烟斗里的烟丝正冒着淡淡的青烟。

    这样一个“金”人出现在手机上,的确给我巨大的压力,因为他看见的我的背景一定破破烂烂的油条店,而且油迹斑斑的矮木桌上摆着油条、油旋、豆腐脑等等上不了台面的小吃。

    他的“高”与我的“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点从画面上就能看出来。

    “启禀十三少,夏先生非常想与您见面,可是,我知道您很忙,夜以继日地工作,需要好好休息。于是,我先请您二位进行视频通话,如果有问题说不清,就再找机会见面聊。”白芬芳从中介绍。

    面对视频,她显得十分低调谨慎,以至于让我觉得她在刻意抬高燕十三少的地位。

    这样的感觉让我很不安,因为它不像是正常的主仆关系,极其造作,很不自然。

    在我看来,如果白芬芳是燕王府的忠臣,那么她会很自然地与主人交流,而不是如今这种噤若寒蝉、诚惶诚恐的姿态。

    同样,如果燕十三少是个好的主人,他也不会把下属逼迫得像狗一样谦卑。

    好的主人要的是表面随和而骨子里忠心的“狗”,唯有做出这种礼贤下士的姿态来,才会有更多“狗”蜂拥而至,追谁麾下。

    燕十三少盯着屏幕,操着正宗的北京话问:“夏天石,你见我有什么用?你要钱,我可以给你钱;你要人,我马上命令白芬芳发动整个山东省内的人力资源给你。剩下的,就是要求你像八神将一样努力工作,为燕王府效力。八神将在江湖上的地位人人都看得到,只要努力,我保证在八神将里给你补一个位置。你也知道的,刀神已经死了,八神将里空着一个位置……”

    看他的样子,赐一个名头给我已经是最大的奖赏,我应该立刻跪地磕头、千恩万谢才是。

    我看看白芬芳,白芬芳已经低下了头。

    “多谢,但是我又另外一些事请教。”我说。

    “讲。”燕十三少高傲地回应。

    这些事都不是我关心的,我现在只想问一件事,那就是——“十三少能不能收手?不要搞山东的这些老百姓,让江湖平静下来。你的食脑之术很厉害,差一点连我也着了道。现在,结束吧,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不要好高骛远,把手伸得太长了。”

    我的话出乎对方意料之外,在我说话期间,他频频摇头。

    “哈哈,你说得很轻巧,知道我练习食脑之术多刻苦吗?我要让家族里所有人都知道,尤其是大哥燕歌行知道,他不是我的偶像,他们能做的,我也能做,而且比他们做得更好。”燕涂鸦冷笑起来。

    我们终于谈到了燕歌行,那是燕王府的大人物,是无法回避的一个高端角色。如果跟燕王府谈合作,就不可能不谈到燕歌行。

    在刚刚接触时,我是以燕歌行为榜样的,期望自己将来像他一样,在济南的江湖上站住脚,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以长远发展下去,混得有模有样。

    后来,在与楚楚的接触中,我逐渐认清了,江湖上没有人情,只有利益。

    直到进入镜室,江湖最残酷的一面在我眼前徐徐展开,我才发现,向燕歌行学习的话,实在就是一叶障目,不见森林。

    在茫茫江湖之上、漫漫人海之中,燕歌行仅仅算是燕王府的大人物,却根本不是江湖上、国际上的大人物。以他为榜样,只会限制我自己的未来。

    所以,到了现在,我欣赏燕歌行,但并不觉得,自己将来要向他学习。

    “十三少,放手吧,济南是我生活成长之地,如果再有血腥事件发生,我就不得不出手了。”我说。

    对于燕十三少这种狂妄倨傲之徒,说再多委婉的话,他也只当是放屁。

    “你算什么东西?夏天石,如果不是八神将极力推崇你,我才懒得跟你在这里废话。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太多了,既想要钱又要保持可怜的面子,既想当*又想立牌坊,呵呵呵呵……叫你加入八神将已经是天大的面子,还是白芬芳反复求我,我才勉强答应的。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继续当个任人宰割的顺民吧。记得,永远都不要来求我。”燕十三少的脾气也很火暴,一言不合,就要跟我一刀两断。

    我不愿再忍下去,对着手机屏幕,一字一句地说:“济南人永远不会任人宰割,你有多大本事,就放马过来。燕王府是京城里的强龙,可这里是济南人的地盘。”

    燕十三少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来,把自己的上半身包裹在淡蓝色的烟雾里。

    “济南人的地盘?天下和江湖,古来皆无主,谁更强大,这里就是谁的地盘。你一个小小的顺民,敢在燕王府面前划定地盘,谁给你的天胆?你给小爷记住,如果不是很多人说情,你早就横尸街头了。我给老一辈面子,才懒得理你,如果还不识趣,很快你就后悔为什么会如此多嘴多舌……好了好了好了,不跟你多废话,我的时间宝贵,一秒钟就能顶你这样的无知鼠辈一百条命——”

    白芬芳再没开口,任由燕十三少挂断了电话。

    店堂里有人抬头看我们,然后匆匆吃完,推开碗离去。

    济南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知道什么事可以围观,什么事是该避之大吉的。

    我心里忽然有种悲凉感,其实我们现在的社会真的到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地步了,人人都懂得明哲保身,有事赶紧溜,绝不给自己多找麻烦。

    “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我记起了鲁迅先生的那句名言。

    当然,我也可以装睡,带上金条和身边的女孩子离开济南,找一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之地安度此生,不问江湖世事。

    明哲保身是最容易的,一战、二战早就说明了这一点。那些前赴后继奔赴战场的热血男儿倒下,而蜷缩后方、唯唯诺诺之辈却成了战后的功劳收割者,把大好河山、高官爵位收入囊中,然后冠冕堂皇地高踞于庙堂之上。

    我应该做什么样的人?今日的济南人应该做什么样的人?今日济南的年轻人应该做什么样的人?这些问题,岂不都是值得我们反复深思?

    所有人都走了,小店里只剩老板、帮工和我、白芬芳。

    “抱歉,会不会给你惹麻烦?”我问。

    白芬芳摇头:“没事,都习惯了,十三少的脾气秉性就是如此。你要见他,已经见到,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是啊,真的不欠我什么了。”我点点头。

    我们低头吃饭,各自满腹心事。

    很明显,燕涂鸦一定会我行我素下去,根本罔顾他人意见。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剩最后一条路,向白道举报燕王府在济南的所有行动,借助官方的力量,把他们全都赶回去。这是一个近乎无赖的做法,毕竟自汉唐以来就有不成文的说法,江湖人按江湖规矩办事,白道中人按白道规矩办事,两下里不能混淆。

    “夏先生,你接下来会不会采取某种借力于白道的行动?”白芬芳问。

    我摇头:“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去举报燕十三少。那样没意思,以你们燕王府的实力,就算有个风吹草动,你们也能迅速摆平。我只能说,白画神,如果你们在济南城内杀人食脑,我就再也不能退缩了。”

    白芬芳皱眉:“这个嘛……比较难弄,毕竟我们只是下人,主人要做什么,根本不跟我们商量。不过,我答应你,如果十三少有什么非法行动,我会第一时间联络你。”

    她收起手机,拿出纸巾擦嘴。

    “如果燕王府在济南城内搞事情,局面就会变得相当麻烦。你们应该知道,济南城是南北通衢要地,潜伏于此的高手甚多,大部分都是白道没有掌握情况的。到时候,燕王府犯了众怒,只怕凶多吉少,根本不是燕十三少能应付得了的。”我好心好意地劝诫。

    白芬芳一笑,站起来:“夏先生,谢谢你的早点,我吃好了。我们就此别过,我回鞭指巷,你回住处,大家随时联系。”

    “我还没见到燕十三少呢?”我说。

    白芬芳摇头:“不见为好,你受不了他的脾气的。”

    说完,她就翩然走出了油条店的门口。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开过来,车门自动打开,白芬芳上车,绝尘而去。

    红袖招原来已经等在街口了,见白芬芳的车子离去,才快步走过来。

    “借不到人马?”我问。

    红袖招沮丧地点头:“高手不来,庸手再多,也不过是酒囊饭袋之徒。有些人,想要,他们不给,给的都是青涩少年,毫无价值。”

    我点头:“好了,我知道了。不过你不要着急,我已经在想办法。”

    “一夜之间,毫无收获,又白忙了。”红袖招轻轻感叹。

    我们站在人流之中,沐浴着济南城新一天的阳光,彼此脸上都带着一种茫然无助。

    “丐帮完了。”红袖招又说。

    “是济南的丐帮完了。”我纠正她。

    “我现在没办法了。”红袖招苦笑。

    我抬起手,使劲搓了两把脸,努力地静下心来,判断当前的局势。

    燕王府势大,这是很明显的,但我能够想到,天下没有一家势力可以独大,就像没有一家公司可以通吃天下利润一样。譬如有可口可乐公司就有百事可乐,有沃尔玛就有家乐福,有谷歌就有百度,有美利坚合众国就有俄罗斯帝国。

    天下英雄,绝对都是双生双成,不可能任由一个人雄霸江山。

    当然,秦始皇是个例外,他借用天兵天将、天戈天甲迅速吞并六国,又在转眼之间,丧失权力乃至一切。

    他违反了人类自然规律,所以大起大落,终于在中国的封建社会历史上变成了一团昙花一现的泡沫。

    话说回来,燕王府嚣张,必定会有另外的势力伺机而动,暗藏致命杀招,将会在某个关键时刻,从燕王府背后悄无声息地插上一刀。

    所以说,我永远有机会,只要不服输、不倒下,人不死,十年磨剑,总能翻身。

    “别想了,上楼去吧。”我说。

    我们重新进了小旅馆,前台的女孩子赶紧起身,哆哆嗦嗦地鞠躬:“两位好,三楼已经被您们的朋友包下来,随便住,随便用,有什么吩咐,随时招呼我。”

    “好。”红袖招用一个字回应。

    那小姑娘赶紧伏下身子,缩在柜台后面,再也不吭一声。

    我和红袖招缓步上楼,看见地上、楼梯上都刚刚清理过,连三楼门厅里的地毯都换成了新的。

    “夏先生,我有点气馁了。”红袖招不加掩饰地说。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一走进301的门口,就一下子坐在沙发上,满脸都是沮丧的苦笑。

    “我跟燕王府十三少通过视频电话,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他目前就一定躲在鞭指巷咖啡馆的地下密室里。他有‘食脑之术’,你有‘癔症之术’——”

    红袖招摇头打断我:“那有什么用?他不但有‘食脑之术’,还有八神将里的高手以及数十位乃至数百位仆从下走呢?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你和我。你知道吗?当我发现偌大的济南城竟然借不到兵的时候,我真的慌了手脚,觉得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连一点靠山都没有。”

    我理解她的感受,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属于丐帮中的一员干将,随时都能调集几百人马,声势浩大,所向披靡。就像樱花别墅一战中,她因为麾下人数众多,自己觉得是跟秦王会、平起平坐的,而且还有余力保护自己的妹妹冰儿。

    现在,她一无所有,无兵无枪,光杆一个。

    “如果‘食脑之术’横行,你我在内,济南所有江湖高手都要遭殃,都会变成无脑死人,或者成为残脑的燕王府仆役。你愿意那样吗?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我们还有得选吗?我明白,你借不到兵很失望,但这不是颓废的理由。如果颓废,就会残,就会死,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三等公民。”我低声说。

    “我倦了。”红袖招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望着她,心中的悲凉感越来越重。

    敌人铁骑已经叩关,屠刀也已经磨得足够锋利,能够在屠城行动中百人斩、千人斩。这时候,容不得任何人说“倦了、累了、爬不动了”。

    只有死战,才能不死。

    宁肯战死,也不等死。

    这就我此刻最想告诉红袖招的,但我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中国人常说,天塌下来,就会有高个子顶着。我并不高,但我必须成为那个立地顶天的“高个子”。

    我并非没有选择,而是择善固执,选定了人生之路,就会一直走到底,直到将笼罩在济南城上空的这团雾霾全部撕碎。

    夏姓来自远古夏朝,自帝尧、帝舜、帝禹之后,开创了夏朝、商朝、周朝的远古辉煌之国。

    我是夏氏一族最后的、唯一的传人,唯有像夏氏祖先那样,在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杀出一条路来、开垦出一亩田来,殚精竭虑,誓死奋战,才能对得起户口本上的这个“夏”字。

    “你睡吧,我去鞭指巷。”我说。

    红袖招疲倦地翻了个身,蜷缩在沙发里,又双臂上抬,盖住自己的脸和耳朵。

    她真的怕了,不想看、不想听、不想说,就像一只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地里,身体露在外面,掩耳盗铃,任人宰割。

    “你安心睡吧,一觉醒来,外面的形势就不同了。”我淡定地说。

第347章 燕家十三少(2)

    走出小旅馆时,日上三竿,阳光极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没有直接向西去,而是沿着芙蓉街向南,到了泉城路后不停脚,继续向南,穿过恒隆广场,上了通往泉城广场的天桥。

    至少有三组人跟在我后面,总共是九个人,全都头戴棒球帽,斜跨着背包,手里举着相机,装成外地游客的样子。

    我在桥上向东望,给他们造成一种“我要向东去”的假象。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表现出向西的意图,让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东面。

    老济南人都知道,泉城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会在上午十点钟、中午十二点钟、下午两点钟准时开喷,那是广场上的游人最集中、最欢乐也最噪杂的时候。如果想摆脱尾巴,必须要借助于这种“地利”。

    我默默地向东望,再过一座桥,就是著名的黑虎泉泉群,也是外地游客必到之处。

    关于黑虎泉的来历,除了县志、泉水志这些官方介绍资料上的说法之外,还有另一种民间说法,那就是该泉群跟《封神演义》中的崇黑虎有关。

    崇黑虎保周灭商,死后被封为南岳衡山司天昭圣大帝,坐骑黑虎放逐泰山北麓,寿尽之时,仰天三啸,化为灵泉三眼,泉水甘甜清冽,可辟邪祛毒,被民间尊称为“崇黑虎之泉”。

    “济南真是个好地方啊!”我由衷地赞叹。

    身为济南人,坐拥这么多名泉、名山、名人、名景,怎么能不让人有自豪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呢?

    如果燕王府执意要破坏这座城,那么,我甘愿与燕十三少同归于尽,以命殉城,就像二战时那么多爱国志士怒发冲冠、与日寇搏命一样。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乡土都不热爱,那他天生就是贱命浮萍,不配拥有属于自己的立锥之地。

    我下了桥,走近喷泉,那时候还差五分钟到十点,游客们正在向这边聚拢。

    只转折了四次,我就拐入了通往泉城广场地下银座的阶梯。进了银座后,我没有停顿,立即向西穿出,沿着泉城广场南边的林荫道向西。

    我确信,在这样一个快速转折的过程中,后面的尾巴根本跟不上。

    果然,当喷泉那边的音乐声响起时,我身后干干净净,只剩下往喷泉那边跑的游客了。

    我没有大意,走到趵突泉公园东门的牌坊那边,低着头匆匆向北,到了万达广场后折进横街小巷里。

    时间真是奇怪的东西,昨天到今天,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我和红袖招就经历了那么多变化。到了此刻,燕涂鸦浮出水面,一场席卷泉城的暴风雨即将拉开帷幕。

    “我敢杀他吗?”我向着一家小店的玻璃橱窗里望着,喃喃自语。

    玻璃里映着我的影子,面容疲惫,腰背佝偻,宛如一条丧家之犬般颓唐。

    我立刻站直,让自己变得振作一点。

    制止燕涂鸦作恶的最简单办法就是以杀止杀、以暴易暴,可这样一来,我就卷入了无休止的杀戮漩涡,无法停止,至死方休。

    这种办法,无异于像战斗英雄黄继光堵枪眼、董存瑞炸碉堡那样,押上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与敌人做殊死一搏。

    死,是最后的结局,也是唯一的结局。

    我望着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五官跟一个月前没什么不同,但内在的气质却变化巨大。

    爷爷出事前,我生活轻松,但思想肤浅,如一条浅水里嬉戏水草之间的小鱼,看不清未来,从不会想太多。爷爷出事后,我变成了深藏水底的大鱼,看得多、听得多、学得多,再没有彻底放松、心无挂碍的时候。

    我的眼睛变了,变得深邃而憔悴,与从前坦白、单纯的那双眼睛有着天壤之别。

    “杀?不杀?杀,不杀……”我数着橱窗里的玻璃珠帘,一行单数是“杀”,两行双数是“不杀”,如果到了最后一行,仍然是单数,那么我就毫不犹疑地奔向鞭指巷,夺燕涂鸦之命。

    这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启示,我的心已经乱了,只能跟随上天的指引。

    “杀。”很不幸,当我数到最后一根时,那条浅粉色的珠串代表的是单数。

    这是我的不幸,也是燕涂鸦的不幸,更是燕王府的不幸。

    以我当前的实力,冒死行刺燕涂鸦,等于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刺客荆轲在易水边辞别燕王去刺杀秦王一样。时光流逝,乾坤倒转,到了如今,燕王府的后代也要面临这种冒死一刺。

    如果我能得手,燕王府就会知难而退,济南城也就平安了。

    “先生,请问您要买什么?”店里的女孩子走出来,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我。

    我虽然已经在这里站了十几分钟,但目光涣散,并未注意到这家店里卖什么。

    “不买。”我摇摇头。

    “我们店里有刚到的漫画书,都是最新版的,而且价格优惠,全都按照定价打七折。机会很好的,错过就卖没了……”女孩子继续向我推销。

    我抬头看,原来这是一家书店,门口上方挂着一块乌木横匾,上面刻着“夕夕”两个字。

    “这是最新版的《盗墓之王》国漫,我也在看,很精彩的。”女孩子向我举起了手里的一本彩色漫画书。

    “是什么?”我没听清。

    亮白的阳光从屋檐上斑驳落下,刺得我的眼睛有些发花。

    “是《盗墓之王》。”那女孩子双手握着书,把封面展示给我看,“原著作者是我们济南的网络小说大神飞天,不骗你,这书真的很好看,写的是江湖游侠杨风为了寻找失踪的大哥杨天,打遍天下,盗墓探险,最终在埃及大沙漠里找到了跟外星人激战的大哥,兄弟同心,重出江湖……”

    我没在意其它的,只听到“杨风寻找大哥”,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流。

    “我买一本。”我点头。

    “先生,这套书已经出到了第十二本,我们店里都有,要不要全买?”女孩子笑起来,露出干净整齐的牙齿,眉清目秀,灿烂如花。

    我又点头:“好。”

    女孩子手脚麻利地把十二本漫画书装在一个白色亚麻布包里,走出来交给我。

    我付了钱,指着那横匾问:“你叫夕夕?”

    女孩子一怔,又一笑:“是,我叫夕夕,夕阳的夕。”

    我禁不住皱眉,因为这句话似乎是某种预兆,给了我新的启示,就像刚刚那单数的珠帘一样。

    她说出了“夕阳”二字,那是一个独特的时间概念。

    之前,我和红袖招深入鞭指巷时,红袖招也提到过,黄昏之时,才是算计闻长老的最佳机会。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好名字,真好听。”我叹了口气说。

    “谢谢,我爸爸给我起的。”女孩子回应。

    我沉吟了一下,向旁边看看,就在书店一侧,有着一个小小的奶茶店。

    “不可妄动,不可冒进。”我后背上突然冒出了冷汗。

    如果没有这家书店,没有这个叫“夕夕”的女孩子向我推销漫画,那我很可能就径直去了咖啡馆。

    那是很不理智的行为,等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正面进攻,即使最后获胜,也要费相当大的力气。更何况,如此嚣张地上门杀人,一定会惊动黑白两道的人马,我还能活着走出鞭指巷吗?

    那是没有意义的,只有无知莽夫才会硬冲硬打,最后弄得头破血流。

    我距离揭开铁公祠事件仅仅隔着一层窗户纸,如果死于斗杀燕涂鸦的行动中,那么夏氏一族从此绝种,再没有人能为大哥讨还公道了。

    “这些书不错,我到那里面去,慢慢看。”我指着奶茶店的绿色木门说。

    “好呀,您是我们书店的顾客,在那里消费,可以打五折。”夕夕说。

    我点头致谢:“好,那我可真的是赚到了。”

    如果只是普通市民,在书店打七折、奶茶店打五折的情况下,一定会很开心,因为那样能省下不少钱。可是对于江湖人来说,钱只是一个数字,只要能达成最终目的,万两黄金也可以弃之如敝屐。

    我推开那扇绿色的门,门内的电子感应门铃立刻发出“叮咚”一响,柜台后面的女服务生立刻站起来。

    “一杯咖啡。”我对她说。

    走进这里来,并非为了吃喝,而是控制时间,等到夕阳落山时再展开行动。

    我在远离窗前的位子上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把刚刚夕夕带给我的悸动完全压下去。

    正面对抗燕王府没有任何意义,刀神的死,已经给我做了一个完美的示范。更何况,红袖招借兵不成,也代表了丐帮的态度。

    “你的咖啡,先生。”女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除了雀巢速溶咖啡,还有一碟飘着香气的现烤曲奇饼干。

    “我没要饼干。”我说。

    “先生,这是本店奉送的,请您品尝,如果方便的话,请留下宝贵意见。”女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说。

    我不想吃饼干,只想静一静。

    的确,“静一静”已经成了我最近经常冒出的想法,或许是脑子、身体都太疲倦了,每经历一次变化,都必须靠着“静一静”来恢复精力。

    不知怎的,我的两边耳朵都开始发痒。

    当我用小指在耳朵里轻轻抠了几下后,指甲缝里全都嵌进了血痂碎屑。很明显,在小旅馆中,有人试图向我发动“食脑之术”,但却因为某种原因没有成功。

    一想到那种“天竺蜈蚣”能够进入活人的耳朵大快朵颐,我胸口就禁不住一阵接一阵翻腾,勉强压住,才没有呕吐上来。

    这种奇术,比起苗疆蛊术来,其凶残、恶心程度不遑多让。

    我觉得有些奇怪,燕王府算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燕涂鸦所做的事,却极尽邪恶、残忍、诡异、下流之能事。既然如此,燕王、燕歌行真的可以不闻不问吗?

    “总要有个人站出来终止这一切。”我低声自言自语。

    我端起杯子,浅啜咖啡,眼睛望着窗外。

    身处暗影之中,我的心情就非常笃定,不必担心外面经过的陌生人会看到自己。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挨到天黑,一切都会有个结局,不至于这样无休止地拖下去。

第348章 燕家十三少(3)

    “嘀嘀”,有辆车子忽然拐进了这条小街,并且在拐弯之际,连续鸣笛两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更奇怪的是,车子竟然停在了奶茶店的门口。

    车门一开,从后座出来的竟然是燕歌行。

    他推门进来,那黑亮的豪车立刻开走。

    我有预感,他是来找我的,目标非常明确。

    “喂,天石。”燕歌行边走边打招呼。

    我无奈地抬头,站起来迎接他。

    “天石,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真巧。”燕歌行满面春风地说。

    他身上的宝蓝色西装一丝不苟,脚上的黑色皮鞋能照出人影来,脸色则白里透红,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

    我们两个站在一起,谁过得好谁过得差,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啊,好巧。”我说。

    “坐,坐。”燕歌行毫不客气地在我对面落座,然后反客为主,招呼我坐。

    我坐下,握紧了咖啡杯。

    这不是偶遇,他是刻意来找我的。

    “一杯咖啡,跟这位先生的一模一样。”燕歌行吩咐那女服务生。

    我看着他那条白底蓝点宽幅领带,通常只有过惯了富家生活的男人,才会把一条领带打得如此熨帖,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没有。

    燕歌行实在是个太精致的人,外表无懈可击,谈吐异常得体,仿佛是一个安装了完美程序的超级机器人一样,浑身上下,无懈可击。

    “天石,这么多天,你在忙什么?看你的样子有些憔悴,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燕歌行问。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感叹自己何止是憔悴,简直就是穷困潦倒,比衣不蔽体稍微好一些。

    “对,没睡好,只睡了一小会儿,还被意外弄醒了。”我如实回答。

    燕歌行取出手机,对着话筒吩咐:“去,给我拿一套西装来,全身,全套。另外,带理发师、美容师过来,这里有人需要深层次地改头换面。”

    我没有推辞,也没有大惊小怪。有钱人的生活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单而又惬意,没有任何烦恼。只可惜,世界上百分之九九九九的人都是穷人,仅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不到的人成长为富翁。

    既然燕歌行愿意关照我,我就不动声色地接受,等着裁缝、美容师进来。

    “人是衣裳马是鞍,你完全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好一点,走在路上,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了。在城市里,人人看脸,这一点说起来虽然俗气,但却是现实情况。”燕歌行解释。

    我笑了笑,对他的理论表示赞同。

    “天石,闲话说完,说回正事。我知道,从昨天到今天,你接触了不少燕王府的人,也被灌输进了很多新思想,对所有问题看得不那么全面。现在听我说,你就当是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都是虚假的,忘掉他们,继续走你自己原来的老路。”燕歌行说。

    他的话让我有些意外,但转念又想,他这样做,就等于把我和燕涂鸦、白芬芳隔开,双方既不冲突也不合作,变成完全没有关系的两类人。

    这样的话,大家的行动互不干涉,也就没有直接利益冲突了。

    “就这么简单?”我问。

    燕歌行点点头:“是啊,就这么简单,所以我觉得一餐饭就能结局的问题,根本不用单独拿到正式酒桌上去讲。我十三弟是疯子,跟他在一起,你也会变成疯子,对抗全世界,甚至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我也觉得燕涂鸦是疯子,但却不像燕歌行一样说得那么直接。

    “是个办法,我考虑。”我说。

    “好,你慢慢考虑,反正现在还有一些时间。”燕歌行说。

    如果我放过燕涂鸦,那么鞭指巷里就不会有战斗,完全被燕王府控制下来,最终一家独大。

    闻长老是老虎嘴边的肉,我若是虎口夺食,就更加危险了。

    “喝咖啡吧,想喝什么,随便点。”燕歌行说。

    在我面前,他始终高高在上,每次开口,都把我当成了需要特殊关照的兄弟,字字句句都是为我考虑,替我着想。

    女服务生又送上咖啡来,我和燕歌行低头喝咖啡,暂时各自沉默。

    我能感受到他身上自带的强大气场,作为燕王府进入济南的第一支人马,他一定被燕王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或许将来,接掌燕王权柄的人就是他。至于十三少,不过是少年张狂,很快就要烟消云散。

    “如果燕歌行是一个好人,该多好啊?”我忽然在心底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越是表面克制、容忍、谦和、大度的人,其内心的另一面就越是狂浪、嚣张、高傲、小气。这是无数心理学描述过的,也有无数例证可查,几乎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所以,只要是聪明人,都相信燕歌行不一定是真正的好人,就像昔日篡夺汉室江山的王莽一样,要么大奸,要么大忠,只能等到水落石出之时,世人才能明辨。

    “天石,我对你没有恶意。”燕歌行忽然说。

    我察觉到,他的眼睛虽然看着面前的咖啡杯,但视线余光却不断地在我身上逡巡着,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燕先生。”我不露声色地回答。

    “其实,我们兄弟之间,不要如此拘谨。我喜欢身边的人叫我大哥,而不是什么燕先生,或者燕大少、大少爷。”他微笑着说。

    “改口有点不习惯,我不敢高攀,还是叫‘燕先生’吧。”我没有顺从他的意思,同时面露微笑,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好,天石,那就随你。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同样,燕王府到济南来,也是为了击杀日寇幻戏师门派中人,确保中国江湖的安全。等到这件事办完,我就回京城去。其实我的理想并非做一个江湖人,而是一个钢琴师,就像理查德??克莱德曼那样的国际著名钢琴师,用音乐来济世救人,拯救沉沦者的灵魂。人的精神健康比身体健康更重要,而音乐和艺术,就是无形的手术刀,能够为世人切掉思想上的毒瘤。”燕歌行悠悠地说。

    我不说话,只默默听着,一边快速分析他话里的潜台词。

    他出现在这里,除了劝我不要跟燕涂鸦发生联系之外,一定另有企图,但却不直接说出来。

    我必须猜度他的真实意图,然后才能套出他的心里话来。

    “天石,镜室消失了,你知道吧?”他又问。

    我摇摇头,只是埋头喝咖啡。

    “这是件大事,已经惊动了江湖上很多大佬。我打电话回燕王府请示,得到的指令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这是一条很模糊的命令,我身在济南,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任由事态恶化下去?不,我必须做一些事,平息这次恐慌事件。于是,我来见你,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也是夏氏一族最后的火种。”他说。

    “我能做什么?”我抬起头问。

    现在,我越来越觉得,燕歌行已经在我们之间的桌上摆好了陷阱,就等我跳下去。

    “我要跟济南的几位大佬见面,需要你陪我。他们信不过燕王府,但对曲水亭街夏氏一族很熟悉,如果由你来做我们之间的联络人,大佬们就会勉强同意。其实,这也是个年轻人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我把它留给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有机会提拔重任,我总是会首选自己的兄弟。”他回答。

    济南江湖的水很深,我认识的江湖人都说过同样的话。尤其是沙老拳头,从小就向我灌输这样的思想,告诉我,长大后最好能拜在某位大佬门下,努力攀登,将来找机会成为其麾下干将,以此来光宗耀祖,壮大门庭。

    现在,燕歌行说的也是同样的意思。

    “好,我愿意。”我说。

    “那我来安排,济南的大佬们很守旧,像这种双方合作的大事,既不要求合同,也不要求财务核算,只要求铺排酒席,让济南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见证就够了,的确是非常简单、非常朴实的做法。”燕歌行又说。

    我看到了燕歌行的野心,在野心驱使下,他将会在济南大展拳脚,做很多老济南人意想不到的事。他把我推在前面,只不过是拿我当枪头而已。可是,表面看,他的做法却是推举我上位,做我的坚强后盾。

    “天石,以咖啡代酒,预祝你大展宏图,成为济南江湖的一颗新星。”燕歌行举起杯来。

    我平静地微笑着,举起咖啡杯,跟他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当的一声响。

    野心家都很聪明,而且目光长远,纵览大局,善于把面前的所有人都当成棋子,来下一盘大棋。历史上出现过那么多野心家,但成功者寥寥无几。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这些人太聪明了,以为任何人都会被他们蒙在鼓里,懵懂无知,甘心被他们任意驱使。

    西方哲言说,一个人可以在全部时候蒙骗一个人,也可以在一个时候蒙骗全部人,但却永远不能在全部时候蒙骗全部人。

    燕歌行想得太远、跨得太大了,那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燕先生,谢谢。”我主动举杯。

    “自家兄弟,不要过于客气。”燕歌行大笑。

    刚刚离去的车子又开回来,随即有一个人提着装西服的大袋子进来,另外一人,则拎着银色的方形化妆箱。

    燕歌行向那女服务生招手,等对方过来,随即笑着吩咐:“我们暂时借用你的这个房间,使用费跟咖啡一起结算。”

    女服务生愣了一下,但随即被进来的两人推了出去。

    我换上了那套青色西装,从内到外,异常合身,仿佛度身定做的一般。成品西装都是按固定尺码来的,与中国人的体型无法完全匹配,所以我猜到,这西装是早就为我定制好了的,到此刻拿出来,才会百分之百可体。

    那美容师打开了银色箱子,现场为我披上防护斗篷,给我修剪头发,清理面部。

    我不想赘述这个过程,因为之前从未接受过这种专业服务,索性闭着眼,任由那化妆师展开工作。

    大概一小时后,化妆师退后,低声禀告:“燕先生、夏先生,已经做好了,请指示。”

    我睁开眼,化妆师已经打开了一面五层折叠的大镜子,竖立在我三步之外。

    镜中的我风度翩翩,与从前大不一样。

    我恍惚觉得,若干年之前,在我年少轻狂的幼稚梦中,也照过这样的镜子,也从镜中看到过此刻的我。

    “这才是我应该有的样子。”我默默地告诉自己。

    江湖那么大,大佬云集,高手无数,每一位都有其地盘、势力、权柄、财富。那么,我呢?当我踏入江湖,是不是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光环?

    我曾经最崇拜《上海滩》中的许文强,在风起云涌的大上海国际舞台,他从籍籍无名的外地小子跻身上流社会,所有人都为他让路、让位,成就了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文哥”之名。

    时至今日,我也身在江湖,也要走出一条属于夏天石的路,光辉灿烂,星光熠熠,才称得上是不枉此生。

    镜子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因为它照亮人的外表的同时,也透射出人的本心。

    所以,我在镜中看到自己,也看到了自己的思想和灵魂。

    “啪啪啪”,燕歌行在我身后轻轻鼓掌,大声称赞:“帅,真的很帅!由你做燕王府在济南的代理人,果然非常合适,我真的没看走眼,很好,很好!”

    我向前看,他也进入了镜子,满脸都是欣赏的笑意。

    “兄弟,加油干吧,未来一片美好!”他在我肩膀上轻轻拍打着。

    “谢谢。”我向着镜子里的“他”说。

    人都是可以被收买的,用金钱、权力、美女等等优厚条件,只要人有嗜好,就一定有被收买的可能性。

    我忽然警醒,眼睛是心灵之窗,刚刚对着镜子沉思之时,或许我从眼睛里暴露了太多内心冲动,已经被燕歌行察觉。

    “好了。”我转身,离开那镜子,激荡的心情恢复了平静。

    “我会去联络济南的大佬们,定下时间和地点,再通知你。”燕歌行说。

    “这样,我算不算是加入燕王府?”我明知故问。

    与燕涂鸦视频通话时,他以为已经吃定了我,大言不惭地要在八神将里给我增加一个位置,作为对我的恩赐。这种“嗟来之食”永远不会是我的选择,所以我才断然拒绝。

    同样,我也不会因为一套西装就臣服于燕歌行。那样的话,我的人格和价值也就只等于这套西装而已。

    燕歌行摇头:“兄弟,你误会了。燕王府只是一个地点、名称、代号,以你的才华,绝对可以推陈出新,另立门户,不会久居人下。所以,我永远都不会邀请你加入燕王府。我们认识之前,你是闲云野鹤,自由自在;我们认识之后,你还是野鹤闲云,自在自由。兄弟们能一起共事就是有缘,不分谁高谁低。记住,一朝是兄弟,永远是兄弟,无论你加入不加入燕王府都一样。”

    他的眼神和声音如此真诚,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几乎要相信他的诚意而真的把他当兄弟了。

    “多谢。”我诚恳地说。

第349章 食罢停杯三问(1)

    “天石,你知不知道——”燕歌行的眼睛眯起来,望着窗外的阳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窗外传来啾啾喳喳的鸟鸣声,小街是如此悠闲静谧,仿佛世外桃源一般,暂时把江湖纷争隔离于几百米外。

    当然,如果没有燕歌行,这里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但他一出现,也就把江湖乱象全都带了过来。

    “什么?”我问。

    “你知道,十三弟最擅长的是‘食脑之术’,他既然看上了你,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和他虽然是兄弟,但却始终没弄明白,站在他身后的是什么人。这里我解释一下,燕王府里的成长制度是参考了魏丞相曹孟德的‘草根之术’,各个兄弟姐妹都有各自的老师、教习、仆从,互不交流,也不干涉,在各自的圈子里尽力成长。在这个年代,只要有足够的钱,任何老师都能请到,任何奇术都能唾手可得——只要天赋允许。惭愧的是,我对于奇术之道始终无法登堂入室,任何一位老师教给我的东西,仅仅止步于初窥门径,后面就再也无法精进了。没办法,这就是一个人的天赋问题。所以,我将来未必是燕王府传人,只能看世事流变。兄弟,我说这些,不是为自己的命运鸣不平,因为我根本对权谋、地位不感兴趣,而是追求为燕王府造福、为中国人造福、为全人类造福,就像历史上辅佐贤达统领江湖的那些燕氏前辈一样,事了拂身去,不留姓与名。我这样说,是想告诉你,在对抗十三弟这件事上,我实在爱莫能助。”燕歌行感慨万千地说。

    我摇摇头:“多谢美意,我的事会自己摆平。”

    白芬芳也曾婉转表达过同样的意思,没有人能劝说得了燕涂鸦,那是一个顽固、极端的人,一意孤行,随心所欲,不受任何人禁锢。

    既然如此,我当然不会强人所难,要求白芬芳或者燕歌行帮我做什么。

    “你怎么摆平?”燕歌行皱着眉问。

    我平静地回答:“谚语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要我死,我就不让他活。”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已经无需隐瞒。

    燕歌行变色:“不可,绝对不行。”

    我盯着他的眼睛:“燕先生,骨肉情深,血浓于水,这我理解。但是,我没有义务让自己成为令弟的仆役,任意供他驱使。更何况,他并不满足于驱使一个人或一群人,而是正在使用‘食脑之术’残害业界同行。如果没人站起来阻止,最终结果就是,他食遍全世界奇术高手,成为吸血冥王之类的怪物。到那时候,一百个夏天石都不是他的对手,济南就会变成人间活地狱。”

    燕歌行长叹:“天石,给我个面子,不要伤他性命。”

    我也长叹:“我不想杀他,但现在,不杀他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你不信,可以问八神将里的白芬芳,她是最了解我的困境的。”

    在这场对话中,燕歌行始终愁眉不展。

    燕涂鸦是他的弟弟,造成现在的局面,他被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真的不能给我面子?”燕歌行没有放弃,再次追问。

    我摇头,不愿意再开口回答。

    燕歌行猛地跺脚:“我打给白画神,看看还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这里距离鞭指巷咖啡馆极近,他约白芬芳是很方便的事。

    电话打通后,燕歌行第一句话就是:“有人说,十三弟罪不可赦,必诛之,你怎么看?”

    随即,他开了电话的免提,把电话放在桌上。

    “大少,我是仆从,不敢多话。”白芬芳在电话里回答。

    燕歌行沉声吩咐:“我和夏天石在一起,你但说无妨,此事只有你、我、夏天石知道,绝不外泄。”

    我走到柜台前,把电壶拿过来,往两只咖啡杯里续水。

    “食罢停杯三问。”这一次,白芬芳回答了六个字。

    “食罢停杯三问?食罢停杯三问?食罢停杯三问”燕歌行听到那六个字,瞬间失态,将这句话连续重复了三次,随即面如土色。

    “对,大少,食罢停杯三问。话说到这里,我的意思,您应该懂了。”白芬芳说。

    燕歌行喃喃低语:“我懂了,我当然懂了……他在奇术上的天赋是我的一万倍,只练习了九年,就弄懂了‘食脑之术’里的最高奥义。十三弟天赋异禀,真的是我燕王府的幸运。”

    他说是“幸运”,但脸上的表情却异常痛苦,仿佛有人瞬间在他胸口连刺了六刀一样。

    “大少,如果没事,我就挂了。”白芬芳说。

    燕歌行无可奈何地点头:“好吧,谢谢你,白画神。”

    他是主人,现在却要向一个仆从郑重道谢,证明白画神说的“食罢停杯三问”六个字对他非常重要。

    白芬芳要挂电话,但突然又说:“喂?大少,我还有一件事禀报,那就是,请通知夏先生,如果想活命,就赶紧离开济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十三少说过,他要做江北第一奇术师,摧枯拉朽,风卷残云,消灭山东、青岛两地的全部在册奇术师,将所有人的奇术和智商攫取一空。我是燕王府的家奴,如果没有这层关系,我也早逃之夭夭了。”

    说完,白芬芳即挂了电话。

    燕歌行握着电话不语,直到屏幕背光熄灭,他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然后低沉地开口:“天石,白画神名义上是燕王府的家臣奴仆,但实际上,她却是我的好朋友,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一句假话。刚刚她说的,你也都听到了对吧?”

    我点点头,电话免提声音很清晰,白画神的话一个字都没漏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走吧。”燕歌行又说,“燕王府势力不过江南,你只要过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江南那边,我也有朋友的,可以介绍给你,在那边落地生根,徐图发展,好不好?”

    我摇摇头:“济南是我的家,我要在这里,没人能赶我走。”

    更确切说,济南的老城区、曲水亭街是我的家,我是主,燕涂鸦是客,“客不欺主”是中国传统古训,只要是中国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如果“客欺主”该怎样,大多数人不知道,但我从一本很冷门的古籍中却读到过——“客不欺主,人马各安;客若欺主,死于槛边;客让主,龙为蛇;客欺主,猫化虎。”

    老济南人都是猫,温驯如家猫,孤傲如狸猫,长发慵懒如波斯猫,短发精干如美短英短。这样一群猫守护着老城区的安宁生活,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天条戒律。

    “猫化虎”是大乱、大变,就如古代星象学中的“客星犯牛斗、血染地玄黄”那样,必有“客死他乡”之厄。

    简而言之,只剩最后一句话,那就是——燕涂鸦找死,就让他死。

    “你斗不过十三弟的,据小道消息,他背后有‘御林军三十六鹰’的势力支持。这消息虽然未经证实,可从他在奇术的突破性进步来看,即使不是京城‘御林军三十六鹰’在帮他,也至少是跟鹰群差不多等级的高手为他撑腰。天石,走吧,你得认命,才能保住命。”燕歌行苦口婆心地说。

    我看着他,脑海中慢慢浮现出这样的一幅场景。那是在旧日的老王府池子濯缨泉,一群大孩子围着我跟大哥,要把我们赶开,声称要独占夏日午后的清凉泉池。

    王府池子是老济南最负盛名的天然泉水泳池,从这泉池诞生在天地之间起,就没有人敢说“独占”两个字。

    大哥把“泉池公用”这个道理说了十几遍,直到那群大孩子把手指头戳到我们脸上来,他还是在反复讲道理,希望能据理力争、以理服人。可惜,那群青岛来的大孩子实在是有眼无珠,忘掉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祖训。

    这是一个讲道理、不讲道理的真实案例,也很好地诠释了“客欺主、猫化虎”这句话的本义。

    后来,大哥擦干净脸上的唾沫,也忍住了七八根中指点在脑门上的疼,随即亮了甩棍。

    我亲眼看见,他亮棍的时候,脸上毫无表情,平静得就像是钓鱼的老手提竿的刹那间,内心波涛万丈,脸上安静从容。

    这群青岛大孩子全都带了伤,从嚣张叫嚷到跪地叫爷中间只隔了三分钟。

    “客欺主,猫化虎”这就是大哥教会我的,只不过从前太谦卑、太无能,以至于人人都觉得我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只配蜗居在曲水亭街陋巷之中。

    “燕先生,这是我家。中国历史上,弃家而逃后来能够成功的只有南宋昏君赵构,但很显然,他的仓惶南逃换来的只是苟且偷生,最后祖宗之根灭于崖山。逃解决不了问题,只有终结祸端,才能好好活下去。如果你没有意见,那我就不改变主意,就这样定了。”我淡淡地说。

    “你——你……”燕歌行无话可说。

    我把那袋子漫画书拿过来,推到燕歌行面前:“燕先生,投桃报李,你送我西装,我送你一套书,放在车里慢慢看。”

    燕歌行一愕,为了礼貌起见,还是打开袋子,取出了一册书。

    “盗墓之王?”他读了书名,又看看我。

    “对,一套很好的漫画书,讲的是一个年轻人突破种种桎梏,最终无畏称王的故事。在今日的奇术江湖上,只有顶着刀山火海向前的人,才有可能称为流芳百世的‘奇术之王’,就像这套书中的年轻人那样。你想称王吗?你想成为当世至尊‘奇术之王’吗?”我问。

    燕歌行想了想,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随即摇摇头。

    “那真的很可惜,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跟你一样,我也不想称王,但如果别人为了称王而肆无忌惮地践踏济南人,那我就一刀戳翻了他,让他知道,济南爷们从来都不是好惹的。现在不动手,并不代表不会杀人,只是没到时候而已。我相信,令弟最终会明白这个道理。”我说。

    话说到这个步数,再多说也不过是重复各自的观点了。

    我确信,燕歌行管不了燕涂鸦,所以这件事只能靠我自己解决。

    稍后,燕歌行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缓声解释:“天石,如白芬芳刚刚所说的,十三弟已经练成了‘食罢停杯三问’,‘三问’指的是‘停杯局’的第三重境界。其第一问是‘茶罢停杯问天’,主布控天机;第二问是‘酒罢停杯问时’,主情报脉络;第三问才是‘食罢停杯三问’,主控诉天地人三界,执掌死亡之笔,杀伐决断宇宙命运。我并不清楚这种奇术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那一定是要死人的,而且死的不是十个八个——唉!”

    他用一声长叹结束了自己的谈话,旋身而起,向我抱拳拱手。

    我也抱拳回敬他,但却没说什么。

    燕歌行拿起装书的袋子,沉吟再三,走向门口。

    “如果一周后大家还有命在,我就约济南城的大佬们见面,正式推举你为燕王府在济南的代言人。”燕歌行最后撂下这句话。

    我目送他出门,司机跳下车开门,然后所有人都上车,缓缓离开。

    奶茶店里静了,我拿起一块饼干,小口咬着,思索刚刚发生的一切。

    燕歌行放手,任我斗杀十三少燕涂鸦,这是第一层意思。

    第二层意思,“食脑之术”是大祸害,燕涂鸦意图掌控江北江湖,其野心和胃口将越来越大,此獠不除,他将染指亚洲大局,成为地球大患。

    第三层意思,也是最重要的,我很清楚地看到,燕歌行、白芬芳已经成功地挑起了“我和燕涂鸦之间的战斗”,这就是他乘车追过来的主因。

    我不是枪头,我不会给别人当枪头,但这并不妨碍我“假装给别人当枪头”。我的目标很明确,立足济南城,力保江湖形势不会继续恶化,在有余力的情况下,掀翻闻长老,找到铁公祠事件的幕后黑手。

    燕歌行希望我跟燕涂鸦起冲突,那我就顺应他的意思,假装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现在,我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养精蓄锐,等待更加激烈的战斗。

第350章 食罢停杯三问(2)

    咖啡已经凉了,四面一片寂静,仿佛这条小街已经被济南遗忘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坐在这里,我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平静下来,能够对未来的形势有自己的判断。

    我似乎看透了燕歌行的心,他希望我能迅速击杀燕涂鸦,把混乱的局面变得清晰起来。

    历史上曾有无数次兄弟相残的案例,最著名的莫过于玄武门之变。我相信,燕歌行是一个熟读历史的人,对这些案例了然于胸。他在奇术上的修为远远不及燕涂鸦那么出色,未来谁能接掌燕王府就是他要考虑的大问题。

    很明显,他希望借刀杀人,而白芬芳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仆从,那么,白芬芳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帮助他。

    这种情况下,我就变成了关键的棋子,下一步我怎样走,直接影响到燕歌行的计划。

    我相信,他虽然走了,但是他的眼线却没有撤退,就在某个角落里严密地监视着我。我不可能退缩,退缩必死,因为这是在济南发生的战斗,也就是在我家里。只要想到这是一场保家卫国之战,我浑身就充满了勇气,就像七八十年以前,面对铺天盖地而至的日寇,无数热血男儿拿命去拼,用自己的胸膛堵上日寇的枪眼,只为了保卫济南城的安危。

    此时此刻,我肩上担负的重任与那些热血男儿没有什么区别。我的生命既宝贵,又轻贱,而济南人民的安危,才是应该放在第一位的。

    “你们真的是欺人太甚了!”我自言自语地说。

    “笃笃”,有人敲门。

    我抬眼望去,却是隔壁书店里那女孩儿。

    “你好,能不能打扰你一下?”她问。

    我点点头,站起来迎接。

    她的手里又拎着一袋书,走到我桌前来,放到桌上。

    “那个,我刚刚看到你朋友拿走了那些书。我就想,也许你应该会需要另外一套。不过别担心,这些书是不收费的,因为你照顾了我朋友的生意,也就是这家奶茶店的生意,所以这些书白送给你,请收下,算是我们两个人的一点心意。”她说。

    这个叫夕夕的女孩子非常谦逊,也很有礼貌,一看就知道有良好的家教。

    “谢谢,我把钱给你,或者一起结算,还有咖啡。”我说。

    夕夕摇头:“真的不用,说是送您的就是送的,不能收钱。您的朋友很有趣,经常从这里走,有时候是一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我向他推荐过好几次书,可他从来没有买过。这次倒好,您刚刚买了书,他就拿走了。”

    也许在这个女孩子心里,书是最重要的,因为她每天面对的就是那么多书,可是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里有比书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人生、性命、江湖、杀戮。其实这种简单的生活,很适合她,也适合她的朋友。

    “我朋友就是比较奇怪,喜欢看书,但从不买书。”我说。

    夕夕笑起来:“不过你朋友还是真有趣的,而且好像会变魔术。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他在街尾,双手在墙上打了一个洞,而且从那个洞里钻了过去。可是第二天,我过去看,那墙却是好好的。你说奇怪不奇怪?还有一次,对了,就是在这个店里,靠窗边的桌子旁。他带着笔记本电脑,在阅读一些资料。我朋友给他送咖啡的时候,偷看了一眼,那些资料好恶心,竟然拍的是一条蜈蚣钻进了人的耳朵里。你说,他穿得那么正式,却看这种恶心的资料,岂不是有些人格分裂?我朋友差点吓死,偷偷溜出去跟我说,要我过来陪着她,给她壮胆。我相信,你比他要好得多,你肯定不会去看那种恶心的资料。不过说起来呀,你穿西装的时候,比刚才帅气多了,像我们大家最喜欢的一个明星——胡歌。”

    我被她逗笑了,胡歌是这个年代最好的男影星之一,是亿万人追捧的偶像。如果我长得像胡歌,之前就不会如此穷困潦倒了。

    “你朋友呢?”我问。

    “被你朋友赶出去之后,跑泉城路去逛街了。反正我们在这里开店就是为了体验生活,不全是为了赚钱。”她说。

    “在那张桌上——我朋友看资料是在那张桌上吗?”我向窗前一指。

    她回头看了看,重重地点头:“对,就是。”

    我并没有感到吃惊,女招待是白芬芳的下属,她在小旅馆之夜看的资料正是“天竺蜈蚣入耳”这一段。相信燕歌行为了研究燕涂鸦的奇术也做了很多工作,只不过见效甚微。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整天把自己弄得神秘兮兮的。好了,我把该付的钱交给你,你替朋友收着。”我说。

    夕夕点头:“好吧,只收两杯咖啡的钱就好了——咦?这是什么?”

    她垂下手,从相邻座位上拿起了一个信封。

    那信封的寄信人落款处印着一个“燕”字,一看就知道是燕王府的东西。

    夕夕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钞票,应该在五千元上下。

    原来,燕歌行悄悄地支付了在这个奶茶店里的所有消费,只不过没有明确告诉我。

    “是我朋友付账的钱。”我说。

    “这么多?”夕夕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我就说嘛,这人有毛病。不过,别管了,全交给你朋友就行。”我大度地说。

    既然都是燕歌行的钱,我懒得沾手,直接交给奶茶店店主,也就两清了。

    夕夕摇头:“这么多钱呢,我得打电话跟她说一下。”

    说完,她站起身,蹦蹦跳跳地出门回书店去。

    “斗杀燕涂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只要我出手,燕歌行就会暗中帮忙促成此事。”这是唯一让我心里有底的一个积极因素。

    我翻着袋子里的书,随手抽出一本。

    那一集的题目叫做《海底神墓》,从介绍看,说的是主角杨风深入北海道海底打探史前神墓的故事。

    某些历史资料中提到过,自古以来,日本国土狭窄,无法使用大量的土地去埋葬死者,于是在土葬公墓供不应求之后,国家号召国民实行“火葬加海葬”的处理方式,骨灰全部撒入大海,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以上是普通国民环保、公益的做法,但很多有钱人、大财阀为了达成“天地之间、保有其躯”的目的,竟然耗费巨资,在近海大陆架上修建海底墓穴,以达到与天地同朽的目的。

    漫画中的海底神墓来自远古时期,近人根本无法考证其建立年代和成因,只能冠之以“神墓”之名,意即是“神之墓穴”。

    我很佩服作者的想象力,他UU小说的人物故事竟然与我现在研究的真实事件非常近似,镜室沉没之后,其命运大概也像海底神墓那样,永远埋进深海,亿万年后,沧海桑田,才能以史前古墓的形象重现人间。到那时候,我们这些人就早都不复存在了。

    “唐晚!”扎在我心上的刺又动荡起来。

    她就像投映在我心湖上的一颗最亮的星,虽然美丽,却已经成了无法挽回的绝响。

    这册漫画书给予我的,不仅仅是感官娱乐,更有深刻隽永的启迪,让我过目不忘。

    在漫画书原著作者飞天的UU小说,日本神墓沉没于无尽的深海,直抵大陆架甚至是位于大陆架上的深井之内,人类的力量已经无法触及它,只能靠着主角“非人”之力探索其奥妙。

    想象力是无穷、无尽、无止境的,这也正是文学作品最可贵、最迷人之处。少年时,我也曾有文学梦想,但囿于家境和学识、学历,最终没能走上文学之路,做一个纯粹的文学青年,这真的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在欣赏漫画书的同时,我感受到内心激荡的莫大悲哀。

    现实生活不可能像漫画中的情节一样,可以借助“非人”的力量,为所欲为,无所不能。我是夏天石,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普通济南青年,而且我目前接触的奇术师虽多,但却没有一个能达到“非人”境界。

    别人的故事再精彩,那也只是纸上的故事,不可能为我解决任何困难。

    我能做的,就是无论山多高、水多远,持续前进,艰难跋涉,直到辉煌登顶或者中道崩殂。

    沉入海中的神墓或许还可以驾驶超级潜艇去探索其秘密,但沉入土中的镜室呢?又该借用哪种工具去寻找它?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至少在我的知识范畴之内,还没有哪种地底掘进机械随心所欲地到达一切地方。

    济南现在正在修建地铁,那种“盾”级地底掘进机械造价昂贵却效率低下,看来是帮不上我什么忙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我漫卷着手里的书,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放映着镜室里发生的种种件件。

    此刻,我最追悔莫及的是,一直都忽视了镜室里存在的巨大危险,在能够带唐晚逃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做,直接导致了她随镜室一起沉沦的事实。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一切过去,就不重来。

    “噗通”,隔壁书店里传来重物倒地之声。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起身,飞奔出门。

    第六感是最敏锐的,那声音传来时,我已经意识到情况有变。

    买书时,我只在书店外站着,并没有踏足店内。现在,我轻轻一闪,便进了那扇门,站在靠近门口的收款台前。

    夕夕已经落在一个瘦高的蒙面人手中,刚才燕歌行留下的信封也进了蒙面人的外套口袋,只露出黄褐色的一角。

    蒙面人手中有刀,刀刃架在夕夕脖子上。

    很明显,他下一步的计划是逼迫夕夕打开收款箱,拿走里面的钱。

    所以,他跟我只隔着一张桌子,后背抵墙而立。

    “求财吧朋友?”我问。

    蒙面人含糊不清地回答:“对,求财,给我钱就没事了,不给钱我就宰了这小姑娘。”

    我笑了:“你这——光天化日的,到这里来打劫,朋友你是不是疯了?这里离着泉城路派出所几百米,一旦有人报警,110警察一分钟就到,你往哪儿跑?再说,你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就这个书店的经营状况,一天下来的流水不到一千元,很多人还是刷卡付账的。就算她老老实实地打开收款机,你也抢不了多少钱。何必呢?还杀人?为了几百块钱杀人,你的命就值那么多吗?好了,我告诉你,那信封里的钱比收款机里的钱都多,快拿上跑路吧,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

    这些都是实情,这抢劫犯但凡是做过状况调查,就不会来抢劫书店。

    当今这个社会,大家都不怎么读书,所以书店的生意惨淡到惊人的地步,很多店一整天都卖不掉一本书,当然也就没有任何打劫的价值。

    “你说的都是真的?”蒙面人问。

    我向旁边让了让,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好,我给你面子,不抢这女孩子了。”蒙面人松了口气,把刀从夕夕脖子上拿开。

    抢劫犯的目的都是求财,而且好多都是临时起意,没有特别精准的目标。遇到我,算他好运,因为我压根就没想去举报他。如果一个人连几百块都敢抢的话,一定是被贫穷逼到了绝路上。

    “走吧。”我又退了一步。

    蒙面人放开夕夕,走出收款台,准备带着信封扬长而去。

    “先生,别放过他,报警,快报警!”夕夕叫起来。

    蒙面人刚刚放下的刀又扬起来,寒光闪闪的刀尖正对着我的脸。

    我忍不住再次催促:“快走吧,快走吧——”

    忽然,我看到他装信封的口袋里还有别的东西,看口袋的凹凸特征,那应该是一部手机。

    “喂,朋友,把女孩的手机还给她。”我低喝了一声。

    蒙面人犹豫了一下,猛地摇头:“吃了的肉就不能再吐出来了,这是我们的行规。”

    奇怪的是,刚刚还叫嚷报警抓人的夕夕一下子改变了态度:“先生,手机我不要了,让他赶紧走吧。”

    我盯着蒙面人,同时用眼角余光瞥着夕夕。

    “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夕夕喊着。

    蒙面人有些犹豫,站在距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单手举刀,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钱你拿了,手机不值钱,算了吧?”我采取了商商量量的口吻,不想激怒对方,也不想让夕夕白白丢了手机。

    的确,手机不怎么值钱,即使是最新的苹果新机,也不过五千块而已。现代人最看重的,是手机通讯录里存着的电话号码,丢了那个,很多老朋友就直接联系不上了。

    蒙面人又犹豫了几秒钟,一下子掏出了手机。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联想手机,外壳白色,根本不值钱,最多也就值两三百块罢了。

    “看,朋友,这手机对你来说没多大意思,对吧?别把事做绝了,逼得我报警抓人。为了几百块,值当吗?”我继续劝说。

    蒙面人不再犹豫,把手机放在收款台上。

    “走吧。”我摆摆头。

    他大步向外走,到了门外,才慌忙把刀子插进袖子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拐进了另一条通向泉城路的小巷。

第351章 食罢停杯三问(3)

    “谢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夕夕快步走过来,一把拿起了手机。

    “手机里有什么重要的资料没有?快看看,需要备份的话一定备份,千万别大意了。”我提醒她。

    夕夕摇头:“没有重要资料,只有几个朋友的电话号码,它又不值钱,所以刚刚我不愿意为了手机再冒险阻拦劫匪。”

    “我看一下,看看手机坏了没有?”我向她伸手。

    夕夕本能地后退,然后把手机藏到背后去。

    “怎么了?有秘密?”我问。

    夕夕摇头,接着又点头,神色已经变得慌乱。

    我是无意中走入这里的,所以不会怀疑夕夕、奶茶店女孩会对我有所图谋。于是,我选择了相信她们,同时也能快速释放自己的紧张情绪,变得轻松而恬淡起来。可惜,这种做法、这些判断都像是建立在沙地上的高楼大厦,一回头工夫,地基就被潮汐冲刷得一干二净,大厦岌岌可危。

    “夕夕,给我看看,没事的。”我两只手都伸出去。

    “这个……这个……不行,你不能未经允许看别人的手机,这绝对不行。”夕夕说。

    我闪电般伸手,从她指缝里抽走了手机。

    联想手机使用的是安卓系统,与我自己的手机界面相近。我在翻看已经打开的程序时,发现了至少两个东西值得怀疑,第一是摄像头程序,第二是网络录音机程序。

    这就说明,夕夕曾经用这个手机拍过照、录过音。

    “我看看你录的图像和声音。”我说。

    夕夕脸上变色,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我播放了机主最近一次播放的内容,顿时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苦笑,因为出现在这段视频中的,正是我和燕歌行,拍摄地点则是隔壁的奶茶店。

    很明显,出于某种目的,夕夕偷偷拍摄了我和燕歌行谈话的全部过程。

    “能解释一下吗?”我问。

    夕夕摇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我第二次浏览那段视频,镜头所处的角度是在奶茶店服务台的上方,也就是那女服务生一直站立的位置。

    燕歌行走进奶茶店之后,夕夕并未出现在那儿,所以摆放手机的人只能是那个女服务生。

    “你朋友呢?还没回来?”我接着问,“能不能打电话叫她回来?”

    夕夕满脸都是沮丧,再次摇头。

    我查看手机的通讯录,里面竟然一个号码都没存。通常情况下,一个人的备用手机才会这样,所有号码全都放在主力机里。

    “夕夕,我不想伤害你,但你必须向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加重了语气。

    夕夕仍然拒绝回答我任何问题,只是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是个女孩子,很多残酷手段我都用不上,只能是好言相劝,希望她能开口。

    我打开了手机的通话记录,一个号码一个号码拨出去,直到第十二个号码拨出后,收款台下的抽屉里猛地响起了电话铃声。原来,夕夕的手机就藏在那里。

    “别隐瞒了,没意思。如果这视频让我朋友看到,你的性命就危险了。”我轻轻地按下了视频删除键。

    燕歌行是个做大事的人,没有我这样的耐心。所以我才那样说,不让这意外的坏消息泄露出去。

    夕夕背后一定有高手支持,才演出了卖书、偷拍的这场戏。

    “就这样吧,以后这么危险的事不要做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永远都预料不到走进书店的是什么人。一旦引狼入室,后悔都来不及。”我说。

    我无意责怪夕夕,她还年轻,很容易受人蒙蔽、蛊惑、胁迫,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来。

    “走了,我猜,你的朋友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不再问下去。

    这只是个插曲,无论夕夕意欲何为,她都不会构成对我的威胁。我的死敌永远都是铁公祠事件中的黑衣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向书店的东墙看了看,墙上嵌着整体书架,但很明显,那书架的中央部分是一个半米宽的暗门,因为使用者匆匆关门,门没有完全关上,导致暗门边缘留着一条半寸宽的缝隙。

    那面墙就是奶茶店的西墙,两家店本来就是一家。而且,我仔细回想,立刻猜到了夕夕与奶茶店的女服务生其实是一个人,因为她们的身高、体态非常相似,而长裤、鞋子则一模一样。一个人要想在几秒钟内变成另一个人,那么一件反正面都可以穿的外套就能帮上忙了。还有,夕夕的头发是散开的,而那女服务生的头发也是散开的,只是多戴了一顶白色的厨师帽。

    这些小小的伎俩虽然很花哨、很炫目,能够在短时间内蒙骗那些不注意细节的人,但却完全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走到书店门口,忍不住又回过身来,极其严肃地告诫夕夕:“不要在我朋友那种顶尖高手面前玩这些小花样,会死人的。我不管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一人分饰两角,也不管你拍这些视频的用意是什么,只想告诉你,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大家都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小姑娘,切记,切记。”

    夕夕脸色苍白,规规矩矩地立在柜台边,向我鞠躬致谢。

    江湖不是儿戏,我是不忍她无辜遭受杀戮才多说这些。其实,在燕歌行那一类绝顶高手眼中,平民如同漫山遍野的蝼蛄、蚱蜢、蚂蚁、飞蛾,可以任意践踏。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平等,有人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就要有人卑伏在地,为牛为马。

    “先生,请等等。”我刚刚跨出门,夕夕就在后面叫我。

    我再次回头,她匆匆跑过来,两颊红彤彤的,如同两个成熟了的苹果。

    “先生,刚刚你的朋友不是好人,我偷听过他给别人打电话,要挑唆一位姓夏的先生去跟一伙高手火拼,然后他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现在知道了,你就是他说的那位夏先生。他在你这边充好人,又给那伙人打电话,提醒他们做好准备。反正,他就想坐山观虎斗。”夕夕急促地说。

    “谢谢,我知道了。”我点点头。

    燕歌行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我跟他交谈那么久,已经窥探了个七七八八。如今有夕夕的话作为印证,就更证实了我的判断。

    “那你还不赶紧逃跑?”夕夕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要跑?”我淡淡地一笑。

    “那伙人很厉害的,我……我好像听过他们的名字。”夕夕中间停顿了一次,略有失言。这个小小的破绽,证明她也是江湖中人,想告诉我实情,但同时还在尽量掩饰自己的身份。

    “是啊,燕涂鸦、燕十三少、京城燕王府、八神将……的确是很厉害的一群人,但是小姑娘,我是济南人,遇到这种事逃是逃不掉的。我逃了,我的家乡怎么办?别人打到我家里来了,我只有狠狠还击,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我说。

    “是啊,就是那个什么燕十三少和八神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以先逃,等他们走了再回来,那样不好吗?我们越……我们家乡有句谚语,叫水流千转石不转。只要你活着,这个城市还是你的,如果你死了,还怎么保卫家乡呢?”她再次说走了嘴。

    我没有追究她话里的语病,只是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如果她是越南人,很可能就与越青帮花千岁有关,因为这是最直观的联系。

    我深深知道,济南城此刻不仅仅有燕王府的“网”,还有秦王会的“网”、越青帮的“网”,另外丐帮、日本幻戏师等各方势力全都在这里下了“网”。

    那么多“网”,鱼却不多,细数起来,不过是镜室、神相水镜、传国玉玺这几件而已。

    “我该走了,那些漫画书下次再来拿,再见。”我决绝地告辞。

    “好,再见,希望还能见到你。”夕夕说。

    我从小巷向东,再次进入鞭指巷南头,没有停顿,继续东行,进了省府前街。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一点,我看到路西边的连锁网吧开着门,就急步走进去。

    济南的网吧生意很好,任何时候都不缺组队打游戏的年轻人。我亮了身份证,交了押金,走到最黑暗的角落里去。

    我不喜欢打游戏,只想蜷缩在这里,等待黄昏来临。

    网吧的西北角单独隔离出来,做了一个电子游戏竞赛区,此刻两个战队正在打比赛,五人对五人,打得热火朝天,不时爆发出欢呼声和怒骂声。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是古代先贤们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慨叹,曾经影响过一代又一代进步青年。可是现在,九五后、零零后的年轻人沉迷于游戏,英雄联盟、刀塔、守望先锋……无穷无尽的游戏开发商夜以继日地向大众奉上各种光怪陆离的游戏,用这些电子鸦片荼毒着年轻人的生命。

    我不反对玩游戏,但却反对无休止地玩游戏,把大好时光全都浪费在一堆堆电子代码上。

    “先生,您的饮料,免费赠送的。”网吧里的年轻网管走过来,在我桌上放下两瓶可乐、两瓶雪碧,并且贴心地叮嘱,“先生,如果您嫌吵的话,可以戴上耳机。我们的耳机很先进,能够降噪七成,在这里睡觉休息都不是问题。”

    我道了谢,马上拿起挂在显示器上的全包容式耳机。果然,那群玩英雄联盟的年轻人发出的噪音一下子消失了,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要进咖啡馆,必定走后门。前厅没有明显的下潜暗门,那么进入地底的门就会在后厨、雅间甚至是白芬芳的个人休息室里。我进去,就得先控制住后厨里的厨师。唯一的有利条件是,女招待已死,减少了一名需要避开的对象。如果见到燕涂鸦,即可动手杀人吗?或者是先了解‘食脑之术’的奥义与价值,给他一个分辩的机会?如果白芬芳出手怎么办?要不要一起杀了?”我在心底反复地问自己,然后将进入后厨的路线、后厨环境、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全都盘算清楚。

    我不杀燕涂鸦,济南人、济南奇术界就要遭殃。以杀止杀并不高明,但如果以杀止杀就能救人的话,我情愿去做这件并不高明的事。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到了黄昏,一切都将有个结果。

    网吧里的喧嚣依旧,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享受这美好的青春。他们永远都想不到,坐在角落里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为全城的安危而战。

    当然,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他们否认江湖的存在,而是把这两个字永远放在传说之中。其实这样也好,英雄创造世界,平凡的人被世界改变,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

    自古至今,这种区别永远存在。

    我趴在电脑桌上,精神渐渐恍惚,眼皮开始打架,很快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夏天石,夏天石。”耳畔似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迷迷糊糊地回应:“谁在叫我?”

    “是我,夏天石。”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我努力分辨,却没有结果,那声音不是我以前认识的任何人。

    “你是谁?”我问。

    “我是夕夕。”她回答。

    我揉了揉眼睛,勉强坐起来,发现对面的电脑桌前坐着一个人,正在向我打手势。

    她头上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眉毛、眼睛和大半个鼻子,连男女都看不出来,更不要说分辨她是谁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醒醒。”她说。

    我用力摇晃着自己的头,但脑子里像一锅粥一样,糊里糊涂。

    “夏天石,你清醒一下,我跟你说。”夕夕着急地说。

    我打开桌上的可乐,从上往下对着自己的头顶浇下去。冰冷的饮料流进脖子里,又淌遍了全身,我打了个激灵。从混沌中醒来。

    “你听我说,我把资料报给上头。上头批示,要竭尽全力地帮助你。你现在这副样子,无论想要干什么,都只会招致失败。你听我说,振作一点,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夕夕说。

    这些道理我都懂,以前往往是我劝别人,现在却变成了别人劝我。

    “夏天石。我带了一些人马过来。都是我们越青帮的高手。如果你展开行动,他们就可以做你的后援和策应。”夕夕说。

    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先锋官。

    “你真的是为越青帮卖命?挺好,挺好。”我说。

    “替谁卖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她说。

    “做完这件事以后呢?帐算在谁的头上?”我问。

    “无所谓记在谁的头上,反正燕王府已经成了社会公敌,人人都恨不得看他的笑话。如果你出手消灭了燕王府的人,只会受到济南江湖同道的赞赏,成了济南城内的名人。想想看,一战成名,就在今日。”夕夕循循善诱,大小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完全看不出在书店里那种害羞紧张的表情。

    江湖是一口大染缸,任何一个跳下来的人,都将在这染缸里成长。

    “好吧,我知道了。”我说。

    “你准备怎么办?夏先生。”她见我同意,语气就不再那么急迫了。

    “夕阳落山之后,后门进入,如果有必要,全员消灭,彻底清场。”我轻声说。

    夕夕挑了挑眉毛,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采取果断手段,反遭其害。”我说。

    夕夕向后仰,看样子是想下意识地远离我。其实,即使我不这样想,燕涂鸦也会这样想。看他的个性,一定是神挡杀神、佛挡*,消灭一切障碍,到达理想的彼岸。换句话说,他决定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我知道了,夏先生。”夕夕说。

第352章 越青帮千变万化女(1)

    看来,越青帮始终在跟踪我,一刻都没有放松过,只不过是在放长线钓大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我,就是这次钓鱼活动中的诱饵。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问。

    夕夕摇头:“请原谅,这些问题都是上头要问的,至于我自己,只是惦记着夏先生的安危,才会迫不及待地追上来。我读过一些资料,是关于燕王府的。那是一支很可怕的势力,之前崛起的时候,各种邪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到了现在,一切非法活动全都掩盖在仁义道德之下,但他们的本质是改变不了的。尤其是,我也看过‘食脑之术’的资料,相当可怕,相当诡异。”

    到了这个时候,我不想再讨论“食脑之术”,那是没有意义的。既然我已经决定拿燕涂鸦试刀,很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后,他就是一个死人了。随之而来的,“食脑之术”对济南城的威胁,已经彻底消除。

    “我要睡一会儿。”我说。

    “好吧,你睡吧,我给你护法。”夕夕微笑着说。

    我不再管她,继续趴在电脑桌上。

    渐渐的,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是站在深夜的大街上,万籁俱寂,只剩下我。我把世界当作一块黑板,在上面勾勒我的进攻路线。这件事真的很难,就像樱花山庄一战中,我决定孤身一人挑战岳不群一样。

    战斗开始前,我没有任何把握,就像孤注一掷的赌徒那样。现在,很多人在暗中坐山观虎斗,等待着我击杀燕涂鸦,然后挑起燕王府的反击。只要造成混乱的局面,很多人就能浑水摸鱼。他们是顾不了我死活的,因为我是诱饵,也是一块敲门砖。

    这种局面下,我必须尽量保证自己全身而退,至少也是轻伤而退,否则就将会成为别人的猎物。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对目前的形势有清晰的判断,或进或退,或战或逃,都要应对得当。可怕的是,我没有任何盟友,认识的所有人背后全都有更大的组织。组织的利益高于一切,在组织面前,个人情感、朋友关系都是微不足道的。

    我的心沉静到最低、最深、最静的时候,身体的一切机能全都停止,像一块万年寒冰。此时此刻考虑问题,就变得非常公平公正。我并不埋怨那些因为利益而离开我、算计我的人,因为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没有自私自利之心,人类也就不会进步了。

    如果我想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也就必须原谅这些人,原谅他们的有心之错或者是无心之失。

    “嚓——”,我在无尽的沉思中忽然“看见”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刀刚出鞘,杀机凛然。

    我从半梦半醒之间慢慢坐起,眯着眼睛向网吧的西北角看。

    一局比赛刚刚结束,参战的胜者洋洋得意,负者愤愤不平,全都在讨论刚刚的游戏。唯一一个离开对战区域的就是胸前挂着红色标志牌的男人,应该是负责监督比赛的裁判员。

    他手中无刀,但我“看见”的是他心里的那把快刀。

    我轻轻打了个哈欠,向对面望去。

    夕夕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嘴唇微微翕动,读着上面的内容。这边的光线很暗,电脑屏幕上发出的各种颜色的光映在她年轻的脸上,把她变成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越南与中国是一衣带水的邻邦,在越青帮出现之前,那边一直都是民风淳朴、热情好客的,所有过境去越南旅行、贸易的人对当地环境全都赞不绝口。可惜,近年来越青帮崛起,大肆参赌抽水,收保护费,已经成了扰乱社会秩序的害群之马。

    我不知道夕夕的来历,但她这么好的女孩子加入越青帮,真的是件让人遗憾的事。

    那裁判员笔直走向夕夕背后,脸上的表情冷硬到了极点。

    我无声地拿起了桌上的雪碧,做好了发力一掷的准备。

    互联网上有不少用铝罐雪碧砸人的试验,比较著名的,是西班牙棒球手席尔瓦用一只没开封的可乐罐打死了一头正在奔跑捕食中的美洲豹。罐子击中美洲豹的头部一侧,力道巨大,直接导致美洲豹颅骨粉碎,当场倒毙。

    我不愿故意伤人,只要那裁判员不故意杀人就行。

    “小姐,外面有人找。”裁判员走近夕夕,弯下腰告诉她。

    夕夕有点纳闷,但还是站起来,走向网吧入口。

    我一直都眯眼装睡,只用眼角余光盯着那人。

    他坐下,与我相隔三米远,一只手放在鼠标上,一只手插在怀里。

    我以为他怀中有枪,但他掏出的却是一个手机,对着我连拍了几张,然后低头发送出去。

    “静观其变,看看他要玩什么花样?”我默默地想。

    很快,他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响,收到了一条短讯。

    他迅速看完短信,然后把手机装进怀里。

    很明显,他是一个左撇子,右手虽然按在鼠标上,却是一动不动。

    他的攻击模式十分古怪,就在我以为他可能会斟酌、观察之时,攻击已经发动——他的左手刚刚入怀,随即抽出,手上多了把两尺长的*,身子一缩一扑,如一只灵猿般跃上电脑桌,居高临下,抡圆了*,向我猛劈下来。

    没有人能承受*正面全力一劈,因为这种攻击方式是尼泊尔人对抗猛兽时才会采取的,一刀下去,能够把成年牦牛的脑袋一劈为二。

    我双脚一踢,脚尖落在电脑桌下的横档上,借着反弹之力,控制着身下的转椅斜向里滑出去,巧妙地避开了第一刀。

    他没有收刀,身子一拧,*横劈出去,刀尖攻击范围向前暴涨了一米半,再躲已经来不及了。

    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在高速对抗中解决矛盾,让敌人知难而退。

    “嗖”的一声,我掷出了雪碧罐子,巧之又巧地砸到了对方握着*的胳膊肘尖上。

    喀嚓一声,那裁判员的肘尖骨头就碎了,*撒手,跌在我的脚边,被我一脚踩住。

    他的五官因剧痛而扭曲,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下来吧。”我说。

    网吧里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对于那群游戏迷来说,已经分不清游戏与现实,即便是有人拔刀砍人,他们也只是冷眼旁观而已。看到那裁判员拎着*都没能得手,很多人发出“切”的一声,继续回头讨论游戏,看样子对裁判员的所作所为甚觉无趣。

    裁判员从桌上滑下来,坐到我的侧面,嘴里不停地倒吸凉气。

    “谁想杀我?”我问。

    我甚至懒得问他“为什么要杀人”这样的话,直接问他幕后主使是谁,这样,我们的交谈才更有效率。

    他使劲喘着粗气,死盯着我不语。

    “刚刚那一下,我如果换个方向,砸在你脸上、额头上、胸口上,相信你该知道后果是什么。而且,你在公开场合拔刀砍人,我只是合法自卫,你要意外被砸死了,那是自找,法律也会判我无罪。可我为什么选择了手下留情?因为你只不过是别人雇来的杀手,为了钱干活,没有袭击我的主观意图。所以,你不该死,该死的是拿钱雇你做事的人。告诉我那个名字,你就可以走了。”我淡淡地说。

    法律上关于“正当防卫”的解释说得很明确,侵害正在发生,使用合法手段反击,永远都不会造成“防卫过当”。

    “他们说你不懂刀术枪械之类,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市民……我上当了,他们骗了我……”裁判员气咻咻地说,嘴角冒出了成串的白沫来。

    “告诉我名字,你就可以去医院了。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有两个,向东是中心医院,向南是齐鲁医院。相信你得在医院里躺一阵,伤筋动骨一百条,你肘骨粉碎,属于关节硬伤,很可能要比普通骨折麻烦一些。”我说。

    “帮中大佬级的人物——是帮里的大佬要杀你。”他吐出一句。

    我一怔,随即醒悟:“你是丐帮的人?丐帮闻长老派你来的?”

    之所以如此敏感,是因为我知道,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感应。我请红袖招出手对付闻长老,他的第六感也会有察觉,所以预先派人来杀我,以绝后患。

    “闻长老?他算什么东西?他敢支使我?不是他,不是他,他根本没资格吩咐我干事。”裁判员摇头。

    我有些吃惊,盯着对方的眼睛,提防他胡乱撒谎,把罪名栽到别人头上去。

    “那会是谁?丐帮当中,我只跟闻长老有些小小过节。”我试探着问。

    裁判员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喘粗气。

    我举手招呼网管:“小兄弟,过来。”

    网管小碎步跑过来,弯下腰,恭敬地问:“哥,有什么吩咐?”

    “两罐啤酒。”我说。

    网管向那裁判员看了一眼,满脸都是疑惑。

    “三罐红牛,一盒……一盒芬必得止疼药,快去,快去拿!”裁判员低声吼叫,肩膀颤抖,可见已经疼痛难忍。

    网管赶紧去拿东西,半分钟就跑回来,把东西放在电脑桌上,赶紧退后。

    裁判员一只手无法打开装着芬必得胶囊的塑料药瓶,我帮他开盖取药,然后又把红牛饮料的盖子打开,推到他面前。

    他仰起头,向嘴里倒了四五粒芬必得,然后喝了一整罐红牛。

    芬必得止痛,红牛又是功能性饮料,两样相加,止痛效果增倍,的确能够在两小时内起到非常好的去疼奇效。这种“怪方”是省城一位医学天才发明的,不是麻药,胜似麻药,在江湖杀手中间广为流传。

    我把桌上的百威啤酒打开,也推给他一罐。

    “方便说他的名字吗?”我问。

    裁判员喝了两口啤酒,缓缓地说:“最早江湖上流传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这五方神级人物,五大高手等于是五根锚桩,应着东西南北中、金木水火土的阴阳进退,让江湖的正邪格局得以稳固。于是,每一代都有五大高手承袭着五方神位,亦敌亦友,彼此砥砺,永保江湖平安。上一代江湖里,东西南北中五位大神被天下英雄另称为‘中原五白’,‘北丐’金长风是本帮上下最尊敬的大佬,今年七十七岁高龄,即将退位,正在挑选合适的接班人。我得到的命令,就是来自他老人家。你也许会问我杀人的理由,但你应该知道,作为帮会一员,老爷子传令派我做事,已经是天大的面子,还需要问东问西吗?我杀不了你,是我无能,但我坚决相信,老爷子要杀你,你就一定有该死的理由,对吗?”

    我被他最后一句话问得笑了,因为任何一个杀手不应该向被杀者要杀人理由,而是理由在先、杀人在后。

    此人实在是“愚忠”到了极点,以至于连理由都不问,就怀揣*当街杀人。怪不得丐帮日渐式微,帮众的智商都低到这种程度了,还不寻求治理整顿,那就等着全帮覆灭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问。

    他摇头:“不知道。”

    我气得无语,弯腰捡起*,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走吧,咱们真的没必要聊下去了。”我说。

    裁判员站起来,有些茫然:“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次帮里兴师动众派人来杀你?还要连累你那个小女朋友?”

    我猛吃了一惊,夕夕被裁判员支走,一直没回来。如果她也是刺杀目标之一,那麻烦就大了。

    “带我去见你同伴!”我跳起来,拖着裁判员向外跑。

    经过网吧门口的柜台时,年轻的网管缩在角落里,连问都不敢问。

    出了网吧,门外不见夕夕。

    “他们在哪里动手?”我问那裁判员。

    “我不——”

    我不等他把“我不知道”四个字说完,先在他受伤的左臂肘尖处猛地一捏,疼得他嗷地叫了一声:“在……在对面,马车、马车那里。”

    省府前街上当然没有马车,但那裁判员的手却是一直向东指着。

    我知道,过了省府前街东面的第一排商业房是一个休闲广场,里面常年摆放着一架等比例青铜马车,另外前面还有配套的三匹青铜骏马。

    “走。”我拖着他过马路,迅速穿过停车场,由巷道进入那广场。

    广场十分狭长,南北有八十米,东西则仅有二十米。

    此刻,广场上虽然也有游客在漫步闲逛,但视线不受阻隔,一览无遗。很明显,青铜马车那边只有三四个嬉戏的孩童,根本不见夕夕的影子。

    “人在哪里?”我附在裁判员的耳边问,“别耍花样,你敢砍我,我就敢宰你。”

    夕夕算不上我的什么人,我只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一个青春正好的年轻女孩子遭遇不测。更何况,江湖已经够乱了,丐帮又突然生事,谋划当街杀人,简直就是要捅破天来,让江湖同道跟着遭殃。

    “我不知道,按计划,就是在这里。”裁判员有些懵了,左右张望,满脸茫然。

    “确定?”我追问。

    “确定确定,我确定,就在这里。”他连连点头,磕头虫一般。

    我放开手,轻轻一推:“滚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最好也别回网吧去闹事,听懂了吗?”

    裁判员撒腿就跑,边跑边答应:“懂了懂了,谢谢大哥不杀之恩……”

第353章 越青帮千变万化女(2)

    我迅速向前,过了青铜马车,飞快地左右一瞥,随即折向东南,进了那家名为“蔷薇海”的咖啡休闲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按照从网吧过来的路线推断,劫持者再蠢,也应该知道避嫌,先找个安静稳妥的地方落脚,确定没有危险后,再处理手里的人质。

    如果我是他们,蔷薇海就是最好、最直接、最顺理成章的藏身之地。

    “欢迎光临。”吧台后戴着眼镜的女服务生站起来。

    我向大厅里瞥了一眼,迅速发现了东北角卡座里的五个人就是我追踪的目标。

    “一杯拿铁。”我说。

    女服务生重复:“一杯拿铁,好的,先生请找位子坐,五分钟后给您送过去。”

    我没有刻意掩饰行藏,而是绕过吧台,笔直走向东北角卡座那边。

    那五个人的身材都很魁梧,年龄也都不超过三十岁。

    卡座很宽敞,左右各有一个长沙发,长度达到三米多,至少能容纳五个人并排坐下。

    五个人分为两边坐着,夕夕被围在最里面,被五个人严严实实地挡住,站在门口的位置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我之所以判断夕夕在这里,是因为曾经在网吧里跟这五个人照过面,即便是没有搭过话,我也能嗅到他们身上桀骜不驯的江湖气息。之前,他们五个人分散在网吧的各个角落里,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是一伙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故意装成丝毫都不认识一样,如今绑架得手后,一起撤退,已经觉得高枕无忧了。

    我坐下,就在长沙发的一角。

    “你是谁?”有人问。

    “你们要找的人?丐帮要杀的人。”我回答。

    当我坐下时,五个人的手全都插进了口袋里,应该是已经攥住了各自的武器,随时都会暴起发难。

    “不要动,派出所隔得近,想进去吃牢饭的话,我也不拦着。”我淡淡地说。

    日已西斜,阳光射进来,落在靠窗的桌上,荡漾着绚丽的光影。

    这本该是一个风轻云淡、和平安宁的下午,繁华的泉城路上车水马龙,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摩肩接踵,共同谱写着济南城美好的未来。可是,偏偏在盛景之下,不时有浊流暗涌,发出不和谐的噪音,譬如眼前这五个绑架者。

    “我们不针对你,还是别惹事吧?”一个人假笑着说。

    “放了她。”我回答。

    “挡别人财路如杀别人父母,这是济南人的老话了,不会不懂吧?”另一人嚣张地说。

    我点点头:“懂。”

    “懂?那你还不赶快拔腚?”那人见我低调,越发态度强硬。

    “放了她,我就走。”我不动声色地说。

    他既然用“拔腚”这句土语代替“滚”,那就一定是济南本地人。济南土语中,“拔腚”基本是一个代表词汇,全国各地只有地地道道的济南人才会使用它,外地人根本连它是什么意思都弄不明白。

    “找死啊你?”那人的气焰持续高涨。

    另外四人一起笑起来,吩咐劝阻:“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吧,今天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家都不要说话了。”

    大家都是江湖人,谁也不会太傻,这四个人已经看出了情况不对,面对我这样淡定的态度,如果任由自己同伴说大话、说狂话,只怕就要坏事。

    “好,人留下,你们走。”我说。

    服务生把咖啡送上来,托盘里还有一小块蛋糕,外加一把仅有两寸长的不锈钢叉子。

    在柜台前,我看到点餐单上有拿铁配蛋糕的图片,当然也注意到了有蛋糕必有叉子,否则怎么会单点拿铁呢?

    “办不到。”五个人异口同声地回应。

    “怎么才能办到?”我抬头看着对面的人。

    “除非我们死——”

    对面的人冷笑着说,不等他话音落地,我已经抓住了那把不锈钢叉子,在桌上放着的四只手手背上连刺四次。

    叉子有三个尖,四只手背上各添了三个并排的尖孔,随即冒起三颗血珠来。

    三个人一起缩手,原来其中两只手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这一次,扎手,下一次,扎脖子。”我轻声说。

    叉子尖上见血,我从餐巾盒里抽出一张,慢慢地擦拭叉子。

    “你、你……找死?”有人怒吼,但没人起身动手。

    真正的高手即使是用一枚绣花针也能刺杀敌人,达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境界。昔日江湖上的“绣花大盗、红线女”皆是如此,令六扇门里的人伤透了脑筋。我本来不想动手,是这五个人太不识相,看不清现实,所以我只能稍稍施以薄惩,让他们知难而退。

    “叉子脏了,看来只能下手抓了。”我放下叉子,用右手拿起蛋糕,左手端着咖啡杯。

    这是一个陷阱,任何人都明白,当我两只手都被占住的时候,是没办法继续用小叉子伤人的。

    与我并排坐着的那人按捺不住,向前探身,捞起叉子。

    他只做了这么多动作,我的那杯热咖啡就泼在他的脸上,空杯也罩住了他的嘴和鼻子。

    同时,我从他手里抢过叉子,反手插进他的胸口。

    叉尖长度有限,只要不刺关键部位,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仅仅是皮肉受苦。

    “呃!”那人闷哼一声,拔出叉子,疼得五官挪位。

    “你们是丐帮的,所以我出手留情,不想闹大。就这样,走吧?”我说。

    五个人同时起身,那唯一没有受伤的人向我抱拳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骑驴看唱本,一边走一边瞧。”

    我点点头,起身让道。

    “夏先生,他们说,有人绑架了丐帮的红袖招。”夕夕突然叫起来。

    “什么?”我刚才太急于解救夕夕,脑子里有些混乱,竟然没有深入考虑丐帮向我、向越青帮夕夕动手的主因。

    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丐帮也不会冒着全盘倾覆的危险向越青帮和我动手。

    “他们说,有人绑架了红小姐,还留下字条。”夕夕回答。

    “是的,有人绑了红小姐,留字条说,将会把她据为己有。”那没受伤的人说。

    “字条呢?”我问。

    “不知道,我们得到的命令,是带走她。”那人回答。

    “把她带到哪里去?”我追问。

    “先带走,然后等着有人跟我们联系。”那人并不清楚,只是尽其所能回答我的问题。

    夕夕是越青帮的人,如果丐帮敢对她下手,那么肯定是觉得越青帮绑架了红袖招,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说的是实话吧?”我皱着眉问。

    那人点头:“绝对实话,我们只是下面干活的,高层的事,我们一概不知。”

    我挥挥手:“走吧。”

    那人把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然后带着同伴匆匆离去。

    夕夕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恐惧,而是有着与她的年龄绝不相称的镇定。

    “你没受伤吧?”我问。

    夕夕摇头:“没有。他们的确是丐帮底层人物,一切行动都要听从电话指挥。你进来的时候,他们在等电话。”

    “走吧。”我说。

    走到吧台付账的时候,女服务生递给我一张留言条:“先生,刚刚有位客人留给您的条子。”

    我又是一惊,而且懊悔自己的大意。

    丐帮在这里接头,咖啡馆里一定不止埋伏着一队人马。我只关注那五个人,却完全忽略了来接头的人。

    那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丐帮为鱼,外敌为龙,龙临济南,群鱼惊散。期待夏君,鱼跃龙门,翻身为龙,大杀千山。”

    我有种直觉,写字条给我的是个女人,而且从纸上的笔迹和措辞口吻分析,一定是个跟我有过接触的女人。

    “那客人走了多久?”我问。

    女服务生看看表:“大概十分钟,您刚刚进来,客人就放下纸条离开了。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长发长裙,气质很棒。”

    夕夕哼了一声,白了那女服务生一样。

    女孩子永远都爱吃醋,无论这醋来自何处、去向何方、吃不吃得着。

    “谢谢。”我放下一百块钱,带着夕夕离开咖啡馆。

    青铜马车那边的孩子们已经散了,我向南北看看,游客也随着夕阳西下而渐渐散去。

    “那人肯定早就走远了。”夕夕说。

    我点点头,刚想把纸条塞进口袋里,转念一想,又拿给夕夕看。

    “这是某一个你的崇拜者吧?”夕夕咬着唇问。

    我摇头:“我根本猜不到是谁,但看留言的口气,是一个对当前的江湖形势比较了解的人,而且没有恶意。”

    济南号称“泉城”,本地多水,水中多鱼,那么所有本地的江湖豪杰自比为“鱼”,还是比较恰当的,比自称为“地头蛇”要好。

    外地为龙,来势汹汹,张牙舞爪,不可一世。

    面对这种局面,鱼只有化为龙才有资格跟敌人殊死一战。

    我又记起了铁公祠事件,在那场惨剧里,我和大哥是鱼、是兔,在龙与鹰的群起攻击之下,毫无自保能力。

    “只有化为龙,才能自保,才能保护别人、保卫家乡。否则,国土又将再遭践踏!”我忧心忡忡,但又如此告诫自己,绝对不能临阵逃脱。

    “你去哪里?”夕夕问。

    “我有一些事要做,在这里分手吧。”我说。

    “夏先生,如果需要帮忙——”

    我及时阻拦夕夕说下去,无论越青帮有没有实力,我都不想跟他们合作。自己的事自己去做,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逃。如果假手他人,最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了,就到这里吧。”我淡淡地说。

    “嗯,我的书店、奶茶店会一直开在那里,随时欢迎夏先生莅临指导工作。”夕夕展颜一笑,尽显小女孩顽皮本色。

    我郑重其事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提醒:“我唯一要给你的指导,就是注意个人安全。这是套话,但却是大实话。真的,夕夕,你根本不知道济南江湖上的水有多深,一分钟一秒钟的疏忽,都会让人死无葬身之地。我不管你来自越南还是哪里,不管你属于越青帮还是其它什么帮派,都要劝你,要么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要么干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江湖不是个好玩的地方,尤其是你们女孩子,真的不适合掺和进来。”

    夕夕睁大了眼睛,咬着嘴唇看着我,似乎在品味这段话的含义。

    “听懂了吗?听不懂?”我问。

    她摇摇头,忽然指向那青铜马车:“如果你肯陪我到那里去坐,我愿意再听你讲这些枯燥乏味的大道理,讲多久都没事。”

    我不禁苦笑,自己本来是好心给她传道、授业、解惑,反而演变为我求她听的事实了。

    “行不行?”她的长睫毛上下扑扇了几下,漆黑的眸子如黑珍珠一般灵活地转来转去,观察着我的脸色。

    “我……好吧。”我勉强点头。

    她属于那种很乖巧、不讨厌的女孩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人的心软乎乎的,不忍心拒绝她任何要求。

第354章 越青帮千变万化女(3)

    我陪着她走近青铜马车,她一只脚踩在上车的铁梯上,一只手很自然地向我伸过来,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我扶她上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要坐几分钟?”我伸出右手,托着她的胳膊,轻轻发力,把她扶到马车的后座上。

    “你想讲几分钟,我就坐几分钟,直到你不想讲了为止。”她调皮地回答,身子向后仰,轻轻地翘起了二郎腿。

    我靠在马车上,一时之间,拿她没办法。

    “夏先生,我是越青帮的人,你猜到了对吧?我想为自己辩白一下,我们这个帮派是对社会无害的,既不打打杀杀,也不抢劫绑架,更不会沾染什么毒品啊、赌博啊之类的,只是集合起来自保,不受外人侵害。可是,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有些坏人向我们泼脏水,说我们这个那个,像是山贼海盗一般,避之唯恐不及。我已经大学毕业了,马上要走向社会,开创自己的人生之路,所以我想用自己的力量为越青帮正名,让所有人尤其是中国人认识到,原来越青帮也是一个很好的社团组织,它的存在,是为广大弱势群体谋福利,同时,帮助政府大范围地消灭罪案,成为城市守护神……”

    夕夕侃侃而谈,言语之中,对身在越青帮充满了自豪感。

    关于越青帮的好坏,江湖自有公断,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说好就可以的。

    我点头:“好,你说得非常好,但只是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的角度来阐发问题。越青帮的好坏,需要江湖同道共同评说,不是几百个、几千个水军就能伪造出来的数据。夕夕,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你说的话,我都暂时表示认同,好不好?现在,我们走吧?”

    这种自辩和辩论没有任何意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掰扯一百年也弄不出个结果来。

    自古至今,全球无数帮派崛起,又有无数帮派瓦解,但没有历史学家系统地去评判其好坏对错,因为这些帮派是随着政治斗争而产生、崛起、辉煌、毁灭的。他们只是江湖人,当某些帮派掌权者企图“越界”至官场的时候,就会遭到粉身碎骨一击,然后消弭无形。

    越青帮的老巢不在中原,我们两人都还没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层次,妄论其对错,毫无必要。

    “夏先生,济南是个很美的地方,繁华无比,人文丰饶,而且又遇到您这样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美男子,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夕夕说。

    她端坐在青铜马车上,左臂搭着扶手,远眺前方,神情闲适,似乎已经忘记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也忘记了一小时前被丐帮挟持的凶险,全部心思,都在品味泉城美景上。

    济南的确很美,尤其是近几年来,趵突泉与大明湖景观休憩一新,围绕“泉水”这一命题大做文章,使得每一位来到济南的外地游客都赞不绝口。

    这是济南之福,也是济南人之福。

    “夕夕,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

    “苏东坡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我想说,日喝泉水三百杯,不辞长作济南人。哈哈哈哈……”夕夕大笑起来。

    她杜撰的这两句诗并不新奇,因为此前已经有无数文人墨客改编了苏东坡的名句,留下的正是“日喝泉水三百杯,不辞长作济南人”二句。

    “等江湖上的事全都了结,等你退出越青帮,也许就能常驻济南,做一个济南人了。”我回应她。

    她小小年纪都有“长做济南人”之心,作为土生土长的济南人,我更加热爱济南这方沃土。

    江湖人的心永远不得安宁,只有退出江湖,做普通人,才能深切体会到济南之美、济南生活之美。由此我也感叹,至少三五年之内,我是没法做普普通通的济南市民了,必须把自己肩上的担子挑到山顶,才能彻底放下。

    “放下”二字,说容易,做起来却是万分困难。

    “夏先生,我认为你说得很对,任何事都需要了结,都需要一个了断。如果你肯跟我们越青帮在一起,那么你很快就能获得这个结果。”她说。

    我向上看,正好夕夕向下望,眼神交错之间,我从她眼中读到了非同寻常的东西。

    第六感相当奇怪,我感觉,遭遇花千岁时,自己似乎看到过同样复杂的眼神。

    “为什么?此刻夕夕的眼神竟然跟花千岁相似?”我悚然一惊。

    “夏先生,你养不养宠物?”她忽然为了一个与眼前环境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摇摇头:“没养过。”

    济南人都爱养犬,半数家庭都有爱犬,有些家庭甚至养着两三只。我没养犬,实在是家里杂事太多,无法分出心思照顾宠物,索性就不养了。

    “那太可惜了,宠物能教给人很多东西,也能让人心定。譬如现在,假如你有一只小宠物,无论是猫还是狗,抱在怀里,把心里想的问题唠唠叨叨地讲给它听,慢慢的,心定了,神也就定了,然后一切烦恼全都忘掉——我有一只美短虎斑猫,特别可爱,特别顽皮,每次我遇到不能解决的大事,就会搂着它讲给它听,让它帮我做决定。它很神奇的,每次都能给我解决大难题。你说,好不好玩?”夕夕问。

    我知道那种猫,外貌与中原的狸花猫近似,但却价格昂贵,受到济南人的追捧。

    “你人在济南,现在猫在哪里?”我问。

    她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包菜’,又按照包菜英文的音译,给它起了个英文名字叫‘凯贝’。哈哈,哈哈,一想就很有趣,对吧?”

    我不关心她的猫,只是努力地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收入耳朵里,然后细细分析,看她说的这些内容与花千岁有没有联系。

    花千岁曾经在我和冰儿面前展示过神偷、易容之术,相当高明,几至天衣无缝之境界。

    夕夕也展示过“一人分饰两角”的乔装易容术,但是因为那暗门没有关闭而露出了破绽,被我识破。

    “如果……如果……”我心中跳出一个答案,但这答案的跳跃性太大,只是出于第六感的驱动,没有任何根据。

    那答案就是——“花千岁、夕夕同为一人,种种不同面貌,都是易容术所致。”

    “易容术”这种奇术被古代智者创造出来之后,经历了五千年的进化与变迁,深度、广度无可限量。

    最高明的“易容术”是什么?就是一个人完全扮成另一个人,外人全都无法识破,并非以假乱真,而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毫无区别,毫无瑕疵。

    世所共知,当今国际上很多大人物都有自己的“替身”,至少一个“备胎”,多的则有十几个、几十个。尤其是在整容术异常发达的今天,通过外科手术将“替身”的外貌无限接近于“真身”,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有太多例子说明,“易容术”借助于“整容术”,正在改变人类进程,将正常世界变得群魔乱舞,真假莫辩。

    “嘿,夏先生,你的眼神好可怕!”夕夕笑着,避开我的审视。

    我后退一步,心里思忖,要不要拆穿她。

    “你想说什么?”她问。

    我反复考量:“拆穿她有意义吗?不拆穿她,是不是对以后的事态发展更有利?她反复以不同形象出现,意欲何为?她真的关注‘梅花公馆手记’吗?或者……或者另有它图?她对我是无害的吗?她对丐帮是无害的吗?她的出现,已经让丐帮有所警觉,这警觉不是空穴来风对吧?她的内心一定不像表面看来那么单纯,她找各种理由接近我,为了什么?”

    “魇婴之术”——我的思路因为这个名字而突然间豁然开朗。

    这才是一切的关键,包括闻长老、冰儿在内,都对“魇婴之术”趋之若鹜。越青帮与“魇婴之术”有不可分割的关联,那么夕夕在这个时刻出现在济南,应该跟闻长老、冰儿所追求的方向完全一致。

    “极好,极好。”我向夕夕点头。

    夕阳跌落远山之下,西面的建筑物顶上都被晚霞余晖镶了一道金边。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就知道,自己选了一个错误的时间段跟夏先生谈心,所以才会被你看透了底牌。啊,真是太丢人了——”夕夕双手捂住了脸。

    她的名字里有个“夕”字,如果起名者有心,所用的这个字必定极有深意,应该是用“名中字”来补足“一命二运”里的弱项。

    那么很明显,“夕”是指“夕阳西下、黄昏来临”的时段,也就是她一天中运势、神气降到最低的“坎”上。

    所以,她太大意,低估了我的第六感计算能力,才会捂脸羞惭。

    关于“起名用字”是“山、医、命、相、卜”里的另一支大学问,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讲述清楚的。我对那种学问门类的见识,真的不值一提,不敢在任何人面前卖弄。

    “我是花千岁。”十几秒钟后,夕夕放下双手,低声承认,“我就是江湖上的越青帮千变万化女夕夕。”

    “真正的花千岁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你现在的样子?还是我们在咖啡堡里见面时的样子?或者干脆就是那个老者的形象,虽然表面看没有‘千岁’,但六七十岁总是有的。”我不禁苦笑。

    “花千岁永远没有真相。”夕夕幽幽地说,“人都是会变的,百年寿命之内都会有婴儿、幼儿、儿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的持续变化,那么一个千岁之人,会变多少次?几十次、几百次还是更多?”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天气不冷,但我的心却极冷。

    “你怕了吗?”夕夕问。

    我苦笑着摇头,仰面看着她那张年轻的脸。

    “越青帮千变万化女”是江湖上叫得非常响的一个名号,“千变万化”一词足以说明,拥有那名号的人一定是易容术的顶尖高手,能够以各种面目示人,却把自己的本来面目掩盖在一切伪装之下。

    “刚刚你还说,想知道我的本来模样。现在呢?还想知道吗?”她又问。

    我轻轻点头:“仍然想。”

    江湖上的故事永远比戏剧电影更精彩,也更多变。我既然是发誓要投身于江湖,还有什么能让我害怕以至于不敢探求真相呢?

    夕夕再次将双手捂在脸上,低声笑着:“易容术的真谛相当于您们中国四川戏剧中的‘变脸术’,双手一遮一放,模样就会改变一次。两者属于同一流派,但后者的技术含量却远远低于前者。我越青帮虽然偏居南越,帮中弟子见识肤浅,但对于某些奇术的研究,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懒惰。所以,几百年下来,已经累积了很多秘而不宣的奇术精髓,这‘易容术’就是其中之一。”

    我用心听着,双眼一眨不眨,盯在夕夕手背上。

    中原奇术在两汉时期流传至西域,又盛唐时期流传至四夷,再加上玄奘取经与鉴真东渡两大佛教盛举的推动,遂在天竺、扶桑两地扎根,西、东两个奇术支脉全都兴旺发达起来。

    这种繁衍变化用老济南人的话来说,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如今,中原奇术师已经不敢自称天下第一,就是历朝历代的“外流”造成。

    “准备好了没?我看要变脸啦?”夕夕从手指缝里瓮声瓮气地问。

    我低声回应:“已经准备好,请展示越青帮的易容奇术吧。”

    夕夕嘴里发出“呔”的一声,随即放下双手,哈哈大笑。

    原来,她只是虚晃一枪,并没有真正为我表演越青帮易容术。刚刚的说辞,只是一个玩笑。

    我摇头长叹:“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夕夕笑得前仰后合:“夏……夏先生,现在又没有什么危险,没什么必要,我为什么要变脸?那没有道理啊。再说,易容术是有一定成本和风险的,我总不能毫无缘由就当街展示吧?那样一来,别人以为咱们是变魔术的呢。好了,不跟你逗乐了,再见。”

    她从另一边跳下马车,挥挥手,大步向南去。

    “你去哪儿?”我扬声问。

    她头也不回,只是高举右手,背对我挥挥手。

    一队游客走过来,正好经过她的背后。等游客走过,她的人也不见了。

    我怅然若失,轻轻一跃,坐上了青铜马车。

    车座极高,安稳落座之后,竟然有面南背北、登基坐殿的神圣感。

    我经过这里很多次,也无数次看到过这辆青铜马车,但从未想到上来坐坐。从前,我觉得那些争先恐后爬上马车的游客都是神经病,但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想法。

    所有江湖人都喜欢当大佬,享受高高在上的帝王感受,但要坐稳这个位子,却不那么容易。

    就像现在,日已下山,黄昏掩至,又一天过去了,我完成了什么?今天的成就又在哪里?

    时光如箭,日月如梭。庸庸碌碌的一天过去,我应该深深自责才对。

    南面,泉城路上的霓虹灯已经亮了,游客持续增多,几近摩肩接踵的程度。

第355章 脑中自有黄金屋(1)

    万家灯火初绽之时,一个人坐在这里,未免有些凄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更要命的是,我必须一个人面对未来的种种麻烦,有些高耸如山,有些横亘如川,没有一件事是容易解决的。

    “走了,先去吃饭。”我低声告诉自己。

    老济南人常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所以,越是身处困境,越要努力让自己吃饱、吃好,用充沛的体力来弥补精力上的不足。

    我刚想下车,有人忽然从窄巷里轻盈飘出,笑盈盈地向我轻轻挥手,正是燕王府八神将里的“画神”白芬芳。

    “夏先生,此刻过来,不打扰您吧?”她缓缓地走近。

    我知道,她是燕歌行的人,暂时来看,对我是没有威胁的。

    “不打扰,白画神多虑了。”我重新坐正,等她开口。

    “我喜欢黄昏时候出来走走,没想到在这里看到夏先生。看起来,夏先生好雅兴,一个人坐在马车上,独观天下,傲视群雄,远远看了,好生佩服。”白芬芳说。

    她很会说话,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谈话,却让人心里十分舒服。当然,她以这种良好态度对我的前提,是静观、等待我击杀燕涂鸦。

    “放心吧,我答应的事,绝不会畏首畏尾。”我说。

    “呵呵,我相信夏先生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所以任何事,只要交给夏先生,就一定能够获得完美的结果。”她说。

    “那么说,是燕歌行派你来的了?”我问。

    白芬芳点头:“当然,当然,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立刻追问:“白画神,你究竟是站在燕大少燕歌行这一边,还是站在十三少燕涂鸦那一边?你的立场很重要,这时候已经容不得脚踩两只船了。”

    燕涂鸦藏身于鞭指巷咖啡馆地底,如果白芬芳有意袒护,就会在地面上设置障碍,阻拦我深入地底杀之。如果她真心诚意站在燕歌行那边,就会大开绿灯,帮我达成使命。

    很明显,她有一瞬间的踌躇,至少停顿了七八秒钟,才模棱两可地回答:“这个……我不明白夏先生的意思。要知道,我是燕王府的人,任何时候,都应该以燕王府的利益为重,绝对不能私自做决定。你这样问,我不好回答,也不好做决定。不如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好好考虑考虑?”

    我有些奇怪,事情发展到现在,她手里没有任何筹码可以自抬身价,也无法阻止燕歌行、燕涂鸦之间的兄弟火并。那么,她没有任何为难之处,二选一即可。

    “我等不了了,就在今晚行动。过了今晚,事态将如何发展,谁都不清楚。”我说。

    奇怪的是,白芬芳没有接话,眼珠连转了几下。

    当一个人努力思考时,才会下意识地露出这种“转眼珠”的微表情。

    “好吧,我做决定了,跟定燕大少燕歌行。现在,你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吧。”她用力点头。

    这样的回应再次让我感到困惑,因为事实情况是“她安排我进入地底”而不是“我吩咐她”。

    “带我去地底。”我只说了五个字。

    “地底哪里?”她又问。

    我的疑心更强烈了,她的话越来越缺乏逻辑性,似乎刚刚失忆了一般。

    “哦,这个,我误会了,刚刚有些走神。”她紧跟着解释。

    我定睛望着她的脸,希望从那张风韵无限、美丽无双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夏先生,我一定会帮你,但请你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然后我才好给你意见,是不是?”白芬芳问。

    我看不出她的破绽,明明知道她有些不对劲,却无法确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正要去吃饭,一起来吧?”我问。

    白芬芳点头:“没问题,愿意奉陪。”

    我跳下马车,她及时地退后两步,免得大家撞在一起。

    这个广场四周都是很精致的店铺,一半以上都是吃饭的品牌餐厅。

    我们进了一家名为“九碗半”的店,点了两份牛肉面套餐,然后找地方坐下。

    “吃完饭以后,你带我去见燕涂鸦。只要我们见了面,就没你什么事了。”我说。

    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却愿意冲进去试一试。

    “嗯,好,好好。”她回答。

    “进入地下有几道门、几把锁?”我问。

    白芬芳摇头:“一切都是未知的,你问我,我问谁?”

    我立刻意识到,她根本不是白芬芳,而是另外一个冒充白芬芳的人。

    白芬芳把燕涂鸦放置在羽翼之下,细心照顾,唯恐他发生危险。那么,这种特殊情感是装不出来的,十分真诚。至少在她与燕歌行联手之前,对燕涂鸦是一片忠心。

    如今,白芬芳变的有些寡然无味,眼神、表情都不合拍。提到燕涂鸦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白画神,你让我感到很困惑,为什么侍奉燕涂鸦却又反叛,加入了燕歌行的阵营?”我问。

    在我灼灼目光注视之下,白芬芳脸上又出现了短暂的慌乱。

    “为什么?燕大少与燕十三少是兄弟,你抛弃一人,归降一人,有区别吗?不都是在燕王府的阵营之中?”我继续追问。

    “这个……”白芬芳语塞,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白画神。”我说,“你是夕夕。”

    我不愿意提花千岁这个名字,因为很难把夕夕的年轻模样跟越青帮“千变万化女”相联系。当然,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因为夕夕、花千岁、千变万化女是同一个人。

    又一次,第六感像一盏探照灯,在我混沌的脑海中照亮了一切,并且迅速聚焦于夕夕、千变万化女、白芬芳这三个不同形象上,然后自动化三为一,砍掉一切伪装,直达真相。

    “呵呵。”白芬芳笑起来。

    她还想撑下去,但在我眼神注视之下,已经无所遁形。

    “你的易容术很厉害,起初我真的以为是燕王府八神将里的白画神到了。”我说。

    白芬芳低头思索了几秒钟,再次抬头,脸部的易容物已经全部除去,现出夕夕那张年轻的脸来。

    “对,是我,又被你识破了。”她说。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她的易容过程似乎都是“自动”完成的,既快速又准确,而且没有用到双手,果然与川剧中的“变脸”相似。

    “你很了解白画神?”她问。

    我摇头:“并不了解,更不熟络,只是我问到核心问题的时候,你一个都答不出来,才让我起了疑心。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只要不向你提问,就不会露馅。”

    在易容术的世界里,外形的相似只占一半,形似加上神似,才能够惟妙惟肖地模仿另一个人。

    夕夕虽然能在短时间里化身为“白芬芳”,却无法获取其脑部知识,所以才在我的提问下露出了巨大破绽。

    牛肉面端上来,我们埋头吃面,各自沉思。

    夕夕的易容术十分精妙,令人叹为观止。

    由此,我想到一个计划,可以利用这个优势,直捣燕涂鸦的老巢。

    譬如,我和夕夕易容为另外的人,不引起燕涂鸦的戒心,就能兵不血刃抵达对方的地底密室,然后暴起杀敌,全身而退。

    “我有个计划——”夕夕抬起头来。

    我平视着她,默默倾听。

    “我可以帮你对付敌人首脑,具体办法是,乔装成另外的人直插敌人心脏,近在咫尺间格杀对方,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你说,怎么样?”夕夕接着说。

    她想的跟我想的完全一致,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心意相通吧。

    “你帮我,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我点点头,略带惭愧地说。

    “那就欠我一个人情,以后等我需要了,你再还我。”她说。

    我伸出右掌,她也伸出右掌,啪的一声,我们两个人击掌为盟。

    吃完两碗面,我们已经有了易容目标,那就是燕歌行与白芬芳。这两个人出现在鞭指巷咖啡馆是很自然的事,断然不会引起燕涂鸦的疑心。

    “夏先生,把你扮成燕歌行有些屈才,他比你更霸气,但却缺少了谦和大度的仁者之风。当今天下,太傲慢的人容易招致灭顶之灾,他的结局未必会好。你就不同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定能够成为江湖上的集大成者。”夕夕说。

    我屡次被她赞美,但并不往心里去。

    别人说的,只是她的感受,但未来的我是什么样的,却是要一步一步去拼,或成王侯,或成草寇,都是拼搏奋斗的结果。

    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只有明白这一点,我才不会固步自封,也不自以为是。

    走出餐厅之后,我们折进一条黑暗的街巷里。

    “夏先生,你只要安静站着,什么都不用做。”夕夕说。

    她站在我对面,睁大眼睛看着我的脸,端详了七八秒钟之后,双手慢慢抬起来,从左向右,在我脸上缓缓拂过。

    “好了。”她说。

    我知道夕夕的易容术厉害,但当她在十秒钟内把我变成另一个人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夏先生,已经改扮完成,请看一下。”她后退一步,用手机拍了一张我的半身照,然后交给我。

    手机照片中,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我的衣服的一个“燕歌行”。

    “真是……奇术,奇妙!”我由衷赞叹。

    在夕夕这里,我感觉自己见识到了“易容术”的至高境界,已经没有任何词汇可以形容她的双手。“千变万化女”的称号果然名副其实,令人心悦诚服。

    很快,夕夕也为自己易容,再次变成了“白芬芳”。

    “神乎其技,佩服。”我由衷地挑起大拇指赞叹。

    夕夕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扭扭捏捏地笑。

    她现在完全是十**岁少女的模样,跟传说中的“千变万化女”毫无相近之处。

    “夕夕,你到底是谁?”我忍不住问。其实这问题问一百遍,也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动物能够回答。

    名字只是代号,连人的外表形象都可以修缮造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被改变的呢?

    “夏先生,不要管我是谁?只要能平平安安解决眼前的一摊子事,就是最大的胜利。”她说。

    黑暗能给人奇妙的安全感,此时此刻,我和她之间有着无比的默契,仿佛两个人联起手来,就能对抗京城大鳄燕王府。

第356章 脑中自有黄金屋(2)

    再次折进省府前街,路灯全都亮起来,不时有车灯光柱扫过,令人无所遁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觉得自己有些紧张,遂在一棵粗大的法国梧桐树后停下,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让自己狂跳的心安稳下来。

    击杀燕涂鸦带来的后果无法估量,为了全城的江湖安危,我必须去做。任由他那样的丧心病狂之辈遁藏于鞭指巷之下,随时都会有无辜者受害。

    这件事本应该有江湖前辈出手,可惜,大家都在明哲保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燕王府的势力探入我的家乡来。

    “任何危害百姓的人,必杀之。”我望着满街的车流、行人,再次在心中宣誓。

    “夏先生。”夕夕的右手搭在我的肩上,“你累了。”

    我的确累了,但还不到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没事,我撑得住。”我摇头回应她。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另外改时间。”她说。

    树旁有一条石凳,夕夕贴心地搀着我坐下。

    “‘食脑之术’危害极大,我必须阻止恶人恶行。我一个人的生死安危算不了什么,江湖人管江湖事,最重要的,是不让无辜百姓受害。”我回答。

    普通百姓要的只是一个安定、宁静的生活环境,可以踏踏实实地挣钱养家,共享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他们懂的不多,要的也不多,所以身怀奇术的江湖人有义务、有责任为百姓护航。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一直就是江湖奇术界的祖训。如果不能为国家和百姓做事,空有一身奇术,又有什么意义呢?

    “夕夕你看,这就是我的家乡,生我养我之地。我的根就扎在这块泥土之中,如果我不维护它,还能指望谁?”我苦笑着说。

    不管夕夕听不听得懂,我都要说。也许今夜之后,我就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燕涂鸦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而是潜伏九幽之下的巨鳄。我有击杀他的勇气,却不一定有一击得手、全身而退的幸运。

    我说的话,是每一个热爱这座城池的江湖人的心里话,虽然不能见诸于报章,让所有人看到,但却是字字热血、句句真情,犹如杜鹃啼血一般。

    坐在这里,我能体会到七八十年前的抗日健儿们的无奈感与无力感。无数的真男人、真汉子为了保卫这座城而抛头颅、洒热血,可最终却只能倒卧血泊之中,眼睁睁看着日寇的太阳旗飘扬在西城门楼之上。

    他们当年,一定耗尽了最后一口力气,叫出最令国人热泪盈眶、热血翻滚的那一句话——“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我知道,一切皆有可能,今晚也许我会重走抗日健儿们的老路,用热血浇灌这片古老的土地。

    “夏先生,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江湖上近十年来,没有人敢碰燕王府,其势力日益强大。有传闻说,‘匈奴精卫’还活着,正是她的存在,燕王府的根基才越筑越深,已经远远延伸到北极冰土之下,与前东欧大国留下的秘密基地头领有密切关系……”夕夕叹气,轻轻拍打着石凳。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子,紧张情绪再次暴涨。

    江湖传说中,“匈奴精卫”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神,或者说是一个“神”的称号,从两汉时期一直流传至今。

    “匈奴”是两汉时中原大患,而“精卫”则是远古神话中敢于搏击海神的神鸟。把两者连在一起作为尊号,其实已经表达了民众对一个半人半神者的无限崇拜。

    “匈奴精卫”在近代最后一次出现,应当是八国联军入京、西太后避祸出宫的那一年。据传,真正力挽狂澜、扶正江山的人就是匈奴精卫,如果没有她出手,八国联军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真是可怕。”我由衷地感叹。

    “是啊,‘匈奴精卫’深不可测。当今江湖,还有谁敢站出来对抗她呢?”夕夕说。

    “我不敢,但我必须杀了燕涂鸦,消灭他的‘食脑之术’。我只有一条命,只做这一件事。”我说。

    对抗“匈奴精卫”是江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就像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妄图对抗西天如来,却被如来的翻云覆雨之手挥掌打落,镇压于五指山下。

    我有自知之明,也有必须完成的目标,这两者并不矛盾,就像飞蛾扑火、春蚕吐丝一样。明知要死,但必须死得有意义、死得有尊严。

    “走吧,后门入,得手之后,前门出。”我说。

    夕夕还想再说什么,被我轻轻摇头阻止。

    这时候,咬着牙一条道走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抵达咖啡馆后门时,我按住夕夕的肩膀,低声说:“你等半分钟,里面没有动静,你再进。”

    既然我们假扮燕歌行与白芬芳,那就必须不能让两个“白芬芳”同时出现在咖啡馆里,那样一切就都穿帮了。

    夕夕点头,立刻横移,藏在阴影里。

    这条五步长的短巷非常僻静,除了一个绿皮垃圾箱,再也不见任何人影。

    上次,我已经仔细观察过,上方的墙壁、屋檐上没有安装摄像头,藏身这里,相当安全。

    我推开那扇门,滑步进去,随即关门。

    这个时间段,咖啡馆里是没有什么生意的,至少要在三个小时之后,才会有吃饱喝足的游客、闲人进来喝咖啡。所以,现在厨房里空荡荡的,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通向前厅的门侧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

    我走到那扇门边,侧耳谛听,外面也没有任何声音。

    女招待已死,短时间内店里肯定招不到合适的人,所以前台也应该是空着的。

    “哈呵——”有人在外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小子又打哈欠,这才几点就困了?老板娘说,每天晚上都要在这里守到十二点,确定没客人来才能熄灯关门。唉,你老是打哈欠,弄得我也困了。来来,别闲着了,咱下象棋,边下便等客人登门吧。”另一个人说。

    “唉,咱们是厨师,又不是服务员。拿一份工资,干两份差事。反正老板娘不在,几点关门,还不是咱们说了算?”第一个打哈欠的人嘟囔。

    “下棋吧,下几盘棋,就熬到十二点了。”另一个说。

    接着,外面有摆棋盘、倒棋子的声音,然后就是“啪、啪”的落子声,伴随着两个人“当头炮、把马跳”之类的交谈声。

    从两个人的对话中,我知道白芬芳暂时不在店里,于是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我撤身后退,打开门,放夕夕进来。

    厨房的北墙边有一个巨大的食品陈列柜,至少有四米宽、两米半高。这是不太正常的,因为这里是咖啡馆,不是中餐馆,根本不需要冷藏储备大量食物。况且,现在陈列柜上的各种指示灯虽然亮着,柜里的陈列架上却没有任何食品。

    我走过去,贴着陈列柜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向里看,立刻发现,墙壁里向外透出淡淡的金色光线。很明显,陈列柜是为了遮挡墙上的暗门而设,通往地底的门户就在此处。

    很快,我发现了陈列柜背后的操控按钮,轻轻一按,陈列柜就无声地向左侧滑开,露出了一扇两米高、一米宽的不锈钢小门,之前看到的金光就是从小门周边的缝隙里漫射出来的。

    我向夕夕打了个手势,然后缓缓地转动小门上的把手。

    下意识的,我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紧张,以至于握着门把手的那只手臂近乎僵硬。

    我不知道门后面有什么,但最可能出现的,就是一条通道,当然也可能是一架电梯,直通地底。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永坠深渊的镜室。

    第一次进入镜室,也是通过电梯下去,直达几十米深处。之后,我还曾从另一架电梯里,到达百米深处,直抵镜室核心。现在,关于镜室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它已经带着所有高精尖仪器、所有人、所有灵魂一起坠入无穷深处,也许永不回来,就此成为世界的绝响。

    这一次,我下去,又会发生什么?

    门锁发出“嗒”的一声,然后那扇门向后打开,金光扑面而来,逼得我双眼一闭,立刻向旁边避开。

    门后面,是一条四壁皆是黄金的短短走廊,五步之外,则是一架黄金电梯。

    我和夕夕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黄金世界,相视苦笑,完全怔住。

    除了传说中的沙漠富豪、石油王子之外,全球另外地方的任何富翁、大人物都不会如此奢靡,竟然在古老陈旧的鞭指巷内部打造了这样一条黄金廊、黄金电梯。可以想象,黄金电梯连接着的肯定是一间黄金屋,也就是我跟燕涂鸦视频通话时亲眼看见的那一间。

    “一个心理极其扭曲变态的人。”我对燕涂鸦下了初步的定论。

    我们进入短廊,再次按下陈列柜后面的按钮,它就滑行到原先的位置,将暗门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夏……夏先生,这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夕夕开口,牙齿不由自主地打战,嘚嘚作响。

    我点点头,大步向前,去按电梯按钮。

    触手之处,冰冷刺骨,指尖竟然有冬天摸到钢铁后的粘滞感。

    “冷,太冷……了。”夕夕浑身都在颤栗。

    的确,这短廊里的温度接近零度,也就是普通的电冰箱冷藏室里的温度。

    我握住夕夕的手,却发现两个人的手掌同样冰冷。

    电梯到了,两扇黄金电梯门向两侧缓缓分开,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是刺目的金光,而且伴随着寒气、冰雾。

    我不禁怔住,因为这不像是电梯,更像是殡仪馆里的尸体冷藏柜。

    “不对劲……夏先生,有点……不……对劲……”夕夕已经无法完整地说话。

    我张开手臂,把夕夕揽在怀里。

    “你怕不怕?”我低头问。

    夕夕长吸了一口气:“只要……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不怕,走到哪里都不怕!”

    我心里其实很希望她留在外面,不跟我一起冒险,可是我一个人下去,定会引起燕涂鸦的怀疑,得手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走吧。”夕夕说。

    我点点头,既然来了,就要一鼓作气杀下去。大不了,为了全城的老百姓扔上这条命。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遍地是青山。死就死了,如此而已。

    电梯里极寒,当电梯门合拢后,我们站在两米见方的电梯中央,四面八方的寒气向中央聚拢过来,瞬间就在我们的头发、睫毛上挂满了白霜。

    我已经放开了夕夕,因为电梯间的四个顶角上都安着摄像头,从四个方向对准我们。

    现在,我是“燕歌行”,夕夕是“白芬芳”,如果我们之间表露出任何不妥当之处,只怕就会在瞬间横尸于电梯之内,变成巨大的冰块。

    电梯缓缓下降,我和夕夕对视着,只能用目光相互温暖对方。

    我无数次见过金条和各种黄金饰品,但那都是在常温环境里,能够深切感受到这些散发着异样光彩的东西对人的吸引力、诱惑力。可是现在,我宁愿四壁黄金变成棉被、棉袄甚至是木柴,至少能够驱散寒意,让人得以保命。

第357章 脑中自有黄金屋(3)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已经近乎冻僵的时候,电梯停住,两扇门无声地向左右分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拉上夕夕,一步跨出去。

    电梯外也不见得多暖和,但温度肯定高于电梯内,最起码四周已经没有寒气无休止地涌上来。

    我们的立足之处仍然是一条黄金短廊,短廊尽头,才是两扇彩绘的黄金大门。

    “走。”我只看了夕夕一眼,她没容我开口,便告诉我这一个字,表示自己还撑得住。

    我们稍微喘了口气,走过短廊,到了那扇门前。

    “真正的较量终于要开始了。”我在心底自言自语,然后双手齐出,推开了那扇门。

    虽然是在地底,但门内居然有一堵影壁墙,遮挡住了我的视线。当然,那雕琢着龙凤呈祥、鹤舞昆仑的墙也是黄金铸成,等于是一块巨大的金锭横放在那里。

    绕过影壁墙,我就到了在视频通话中看到的那个地方。唯一不同的,现在书桌前面另有一张宽大的长条几案,一个死气沉沉的男人正睡在几案上。

    燕涂鸦就站在几案后面,手里握着一把金色的折扇,轻轻摇动,视线向我们扫了一扫,就重新投射到那男人的脸上。

    总的来看,燕涂鸦是个很普通的年轻人,除了他对黄金的酷爱之外,五官、身材、胖瘦都与常人无异。唯一的一点,就是他脸上的皮肤是淡金色的,似有病容,又似故意如此妆扮。

    躺着的男人是齐眉,已经奄奄一息,只有胸腹部偶尔的微弱起伏,方能证明他还活着,并非一个死人。

    夕夕在我的侧后方站着,我们都没有主动开口,以防出现破绽。

    几案的四面都悬挂着高清晰度的显示屏,上面分布着几十行数据,以不同色彩区分,正在迅速变化着。

    我看懂了其中一行,那是屋内的温度显示,正在摄氏一度和二度之间来回变换着。

    燕涂鸦穿得很单薄,如果不是天赋异禀,就是身怀绝世内功,否则根本无法在这种低温环境里长期生活。

    “你来得正好,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来,也很不愿意见你,可是,你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我的黄金蜗居里,呵呵呵呵,正好能见识我的伟大发现。我说过,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聪明,更擅长在历史的蛛丝马迹之中找到真相——可怕的真相!”燕涂鸦没抬头,但这些话却是对我说的。

    我并不能完全模仿燕歌行说话,毕竟我没有经过完整的训练。不过,燕涂鸦与燕歌行也并非天天在一起的熟人,而是明面上兄弟暗地里仇敌的两个人。他对于燕歌行的了解,不一定比我更深。

    “哼哼。”我哼了两声,然后紧闭双唇,等他继续说话。

    历史之中当然有很多隐秘的东西,因为所谓“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资治通鉴》《史记》《二十四史》等等,莫不如是。有正史,自然就有野史、民间传说、坊间八卦之类,究竟哪一种才是真相,已经无法查考。

    当今天下,即使是研读历史一辈子的历史系大师,都无法完整地拼凑出一部中国“正史”来。

    谎言重复一百遍就成了真理,庸庸碌碌的世人并非哪一个都有慧眼,可以辨别历史的谬误。再者,即使把每一个谬误都辨析清楚,对平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不信?还是不感兴趣?还是对于这个话题一无所知?那么,我可以稍稍提示一下,我要说的,事关尧舜禹、夏商周之后的春秋战国之争。那是一个真正的大争之世,英雄辈出,王位流转,只要有足够的才能,就能异军突起,执掌天下权柄。你要知道,那个时代是原始社会末期、封建社会初期,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听懂了吗?那个时候,人民纯朴愚昧,君王自私短视,假如有你我才能的一个人降临彼时,就能一统天下,掌握中原的未来。你我姓燕,此行若能成功,天下都姓燕,何来嬴政大秦、刘氏两汉、李氏盛唐、赵氏南北宋……哥,让我最后叫你一声哥,今天你到这里来,就要死在这里,没有第二种可能。白画神,谢谢你,终于帮我达成了心愿,既不早也不晚,恰恰是在我获得了春秋五霸的江山图卷之时,哈哈哈哈……”燕涂鸦说了长长的一段话,似乎仍然意犹未尽,背过身去,狂笑不止。

    夕夕突然在我肘部一推,那意思很明显,此刻正是暴起杀敌的最佳时机。

    我有一瞬间的犹疑,燕涂鸦提及的“春秋五霸”吸引了我,让我想到了爷爷患上老年痴呆症之后,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大门门槛上,用树枝在地上划“春秋五霸”这四个字。

    当时,没有人去猜测他为什么要写这四个字。如果说他是在练书法吧,字写的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如果说他是心里有事,写的偏偏是个古代历史中的名称,与现代人毫无关联。

    现在,我越来越笃信,爷爷是个被疾病折磨而死的奇术高手。他生前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无意识的动作都有可能是饱含深意的,只不过没人理解罢了。

    “春秋五霸?”我反复咂摸着这四个字。

    杀人时机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所以我只犹疑了十几秒钟,燕涂鸦已经回过头来,用扇子指向横躺的齐眉。

    “这个人,被称为‘省城第一门客’,在这个城市里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表面看,他黑白两道通吃,既走仕途,又走江湖,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不过,看他脑子里贮存的东西,才知道他目前得到的跟应该得到的无法相提并论。他是谁?山东齐氏正宗传人,昔日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后人。他是个很有野心、很有想法的人,看看他的理想,实在让我感动,以至于涕泪横流,嚎啕大哭。比起他的梦想,你我之间的争斗完全落于下乘。”燕涂鸦说。

    齐眉是个不简单的人,“省城第一门客”这个尊号不是人人都担得起的。如果他的祖上是“春秋五霸齐桓公”的嫡系,那他的身世和头脑就远超常人,即使成为“中原第一门客”也不为过。

    “你知道什么?”我问。

    既然假冒燕歌行,那么我说的话越短越好,免得露馅。

    “我知道什么?一切,我知道齐眉的一切,也知道鲛人的衍变史、日本人的发展史以及最重要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大海上仙山的详细位置。想长生吗?只要跟着我,就一定能达成这样的梦想;想称霸全球吗?同样能轻松做到。我庆幸自己从小就选择了钻研‘食脑之术’这条道路,时至今日,还有什么能瞒得过我?包括你,只要你今天倒下去,二十四小时你,你的所有思想都是我的,哪怕是那些仅仅存在于意识流之中的短暂念头,也一样难逃我的掌控。听说,你在外面为燕王府做了大量工作,也为府中日进斗金、增光添彩。现在,我不怕告诉你,很快这一切思想和荣耀都将属于我,而除了刀神之外,八神将中另外七人都会乖乖听我的,成为我脚下的狗和猫。白画神——”燕涂鸦叫了一声,扇柄一转,指向夕夕的左方。

    那边的墙上,挂着十几条牵狗的狗绳,五颜六色,有新有旧。

    夕夕向狗绳望了一眼,神色稍变。

    “白画神,选一条你最中意的,表演给我们看。”燕涂鸦狞笑着吩咐。

    夕夕不是真正的白画神,不会把狗绳扣在自己脖子上装狗去取悦燕涂鸦。这种局面下,不继续演下去,只怕就要穿帮。

    “呵呵呵呵,十三少,现在不是游戏时间,还是办正事要紧,免得夜长梦多。”夕夕笑起来。

    她不仅精通易容术,而且此刻开口,声音与白芬芳完全一致,甚至比第一次欺骗我的时候更像。

    “白画神,我说的话,你没听懂?”燕涂鸦沉下脸来,刷的一声,打开折扇,亮出了扇面上的八个草书大字——“为佛为魔、天奈我何?”

    燕涂鸦果然狂妄,这八个字写下来,“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霸气扑面而来。

    “好。”夕夕回答了一个字,缓步走向那些狗绳。

    我没有阻拦她,燕涂鸦还没有吐露真言,此刻翻脸,毫无意义。

    齐眉一直沉睡,我怀疑他的命已经丢了九成,只等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燕涂鸦一定对他实施了“食脑之术”,否则,也套不出“春秋五霸齐桓公嫡系亲传”的秘密来。

    夕夕的手已经搭上了墙上的狗绳,可以想象,在燕涂鸦面前,白芬芳曾经受过怎样的欺凌侮辱。

    “放过齐眉吧。”我说。

    “为什么?”燕涂鸦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杀一个人容易,但他死了,总有些秘密是要被带走的。长此以往,我们可以利用的资源就会越来越少。”我说。

    我非常小心,眼睛避开他的目光,不让他发现我的破绽。

    “有了‘食脑之术’,我可以完全接管他的脑部思维。对于我而言,他已经没有任何秘密。”燕涂鸦说。

    “那你就这样杀了他?”我又问。

    齐眉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至少在表面上能够为本城的江湖同道出点力、帮点忙。

    “他其实已经是个死人,等到彻底咽了气,就交给白画神去处理。反正,人的性命贵贱不等,这是历史上就有的规矩。”燕涂鸦回答。

    “不行。”我沉下脸来,轻轻拂袖,“我要你现在就放了他。”

    燕涂鸦毫不在意,只是笑着摇头,不再理睬我的问题。

    我担心这房间里有埋伏,所以一直都在四处打量。

    看起来,燕涂鸦酷爱黄金,房间的主体装修部分完全采用了黄金铸造和金锭堆垒的方式来处理,从外表看,只觉得金碧辉煌,气度不凡。

    “还不行?难道还得我帮你吗?”燕涂鸦突然大吼。

    夕夕没有转身,应该是在反复权衡利弊。

    “脑中自有黄金屋,脑中自有颜如玉……你若不愿听命于我,天下有的是愿意臣服在我燕十三膝下的顺奴。呵呵,你大概真的已经倦了,我早看得出,你脑后已经生出了反骨。”燕涂鸦阴森森地笑着,扇子遥指夕夕后背。

    要化解这一劫,要么,夕夕套上狗绳,化身为狗,供燕涂鸦取乐;要么,我就在此刻动手,雷霆一击,取燕涂鸦狗命。

    “够了——”我低声怒斥,“八神将是燕王府麾下重臣,不是供你肆意戏弄的奴才。”

    以“燕歌行”的身份,大声叱责燕涂鸦,表面看应该是合理的,毕竟燕歌行是大哥,而燕涂鸦却排行十三。

    “你终于敢大声喝骂我了!呵呵,我终于等到今天,也就等到了必须杀你的一个理由——你在江湖上号称为‘幽州鬼啸白草折、壮士悲号动地哭’,人人都尊你是燕王府的燕大少,可却极少有人知道,你根本不姓燕,只是个下贱的私生子,是你母亲和马夫的贱种。我,燕十三少,才是燕王府唯一的嫡系传人,史上最强的燕氏第一人,未来都属于我,跟你毫不相干。你应该知道,这次离开京城,我手里有‘尚方宝剑格杀符’,可以无理由格杀任何人。现在,很抱歉,你就是我要杀的那一个——”

    燕涂鸦的话令我大为震惊,原来表面风光的燕歌行还有如此不堪的身世。如果对方说的话是真的,那么燕歌行在燕王府中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身上永远都贴着“贱种、私生子”的标签。

    啪的一声,燕涂鸦空着的左掌向黄金几案上一拍,再抬起来,几案上就多了一张扑克牌大小的黄金卡片。

    “这张格杀符是我为了对付你专门去‘匈奴精卫’那里求来的,现在,见符如见人,还不下跪受死?”燕涂鸦厉声大喝。

    只有帝王才能赐予钦差大臣“尚方宝剑”,燕王府不是帝王,可这张格杀符的威力却胜似帝王之家的尚方宝剑。

    “格杀符、报恩钱”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两种符令,前者杀人,后者报恩,曾经在很多著名江湖事件中显露过身影,并且引发了许多悲壮慷慨的故事。

    燕涂鸦用“格杀符”消灭燕歌行,此劫无解。所幸,我是假的“燕歌行”,而不是他本人。

    “你错了。”我只回答他三个字。

    “燕歌行,跪!”燕涂鸦二次断喝。

    几案上的齐眉蓦地抽搐了一下,本来平伸的双腿骤然屈曲,并且挺身坐了起来,双眼呆滞,目视前方。

    “脑中自有黄金屋,脑中自有颜如玉,呵呵,呵呵……我在哪里?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是谁……”他一边喃喃低语着,一边翻身下地,梦游一般向前走。

    我料不到会有这样的变化,只得向夕夕那边连退了三步,双掌当胸,提防燕涂鸦或者齐眉的袭击。

    “魔人,驭魔之术。”夕夕在我身后低语。

    “驭魔”与“赶尸”是湘南一带的秘密奇术,两者名称不同,手法却大同小异,都是利用精神驱动力,让尸体或者半尸行走、工作,做事。

    大概在1840年左右,赶尸术传入欧洲,与意大利本土的巫术结合,才产生了“驭魔之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驭魔之术”具有强大的攻击性,比起普通的“赶尸术”对人类的威胁更大。

    近年来风靡全球影坛的“生化危机”系列电影,正是编剧们由“驭魔之术”获得灵感,才塑造出“僵尸屠城”的末日大灾难场景,吸金无数,票房大卖。

    就我个人看,燕涂鸦的奇术手段还没有显露出来,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意图是用“格杀符”消灭“燕歌行”,还没有涉及到其它方面。

    “出去吧,在这里碍手碍脚的。”燕涂鸦低喝。

    齐眉本来晃晃荡荡地向前走,听到燕涂鸦的话,僵硬地平转三十度,向着那扇黄金门走过去。

    “你这样对他,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我说。

    燕涂鸦嘿嘿冷笑:“你刚刚说不要杀他,现在又要我杀他,岂不是前后矛盾?你到底想怎么做——不,我说错了,其实你想怎么做根本就不重要,根本与我没有关系,因为在格杀符面前,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对不对?”

    燕歌行曾经说过,燕涂鸦是奇术天才,这样的人原本可以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成为国家、国防建设的中流砥柱,为国抗敌,建立功勋,然后流芳百世。可惜,此人隐居地底,把所有的天赋都用来残杀同胞,早就走火入魔了。

    这样的人,是和平盛世的“祸胎”,必须除去。

    “是啊,的确不重要了。”我点点头。

    “五秒钟后,左手接刀,右手接剑。”夕夕低声提醒。

    她的手一直按在狗绳上,那种铁链加上项圈的牵狗绳跟冷兵器时代的“红绒套索”没什么两样。所以,她只要甩出狗绳,精确地套在刀柄、剑柄上,发力一扯,刀剑就会自动飞过来。

    黄金屋的架子上既有刀又有剑,夕夕如此应变,最科学,也最精准。

    她按着狗绳沉思了那么久,应该是在计算立足之处与刀、剑的实际距离。

    那么,只要有刀、剑在手,我就能令燕涂鸦人头落地,解决所有的矛盾。

第358章 春秋五霸齐桓公(1)

    我在心底默数着“五、四、三、二、一——”,同时,密切关注着燕涂鸦的举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刀来、剑来!”夕夕大呼一声,反手同时掷出两条狗绳,准确地套在左侧架子上的刀柄、剑柄上。

    她计算无误,刀和剑瞬间脱鞘,飞向我手,但燕涂鸦的手更快,折扇一抛,掌心里亮出两把短枪,左右开弓,射出两颗子弹,将即将落入我手的刀剑击飞,“当啷、当啷”两声,跌到角落里。

    “没用的,在这里,武器虽多,但都各自具有灵性。你们要用哪一种,我比你知道得更早。”燕涂鸦说。

    “它物通?是‘它物通’?”夕夕情不自禁地低呼了一声。

    万物无论生死,皆有不同灵性,而能够解读“无生命体”上的灵性的奇术,就叫“它物通”,与“他心通、天心通、天眼通、天耳通”之类奇术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它物通”是最难修炼的,甚至近代以来,只看到这名字出现在典籍中,实际生活中却没有人练成。

    “对,就是‘它物通’,你碰触那些绳索,却并不愿意拿起它们。于是,它们就把这种信息传递给我。你要挥出绳索套取刀剑,刀剑早就告诉我,所以我比你更快、更明白刀剑要去什么地方。在这里,我就是万物之主、万物之王,呵呵呵呵……”燕涂鸦桀桀怪笑起来。

    自始至终,我没有发现燕涂鸦的弱点。他站在这间黄金屋之中,仿佛已经与黄金融为一体,生根拔节,非人非物。我甚至怀疑,他的生命早就交给了这间屋子,而我们眼中看到的,只是一个“燕涂鸦”的躯壳。

    他精通“食脑之术”,可以食尽他人之脑,攫取他人脑子里的秘密。同理,另一种强大力量也可以攫取他的脑子,将他变成魔人傀儡。

    这种变化,令我想到日本幻戏师门派里豢养的伥鬼。万物皆可入戏,万物皆可为鬼。

    如此一想,我禁不住浑身汗毛倒竖,不仅仅对燕涂鸦有了新一层的认识,对这深藏地底的黄金屋也倍感惊惧。

    “我死,她活。”我向夕夕指了指。

    夕夕是无辜的,为了我才冒死来蹚浑水,不该死在这里。

    “八神将——”燕涂鸦阴森森地笑起来,“最聪明的人是刀神伏千曲,他率先向我效忠,但很显然,已经被白画神处死了。你们所有人都以为我隐居于此,就会与世隔绝,恰恰都错了。我知道一切真相,风为媒介,任何黄金元素都可以成为导线,把各种消息传递进来。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哦,你们听,又有朋友上门了。”

    他转向黄金门,但那边静悄悄的,并未有人进来。

    在别的地方,我或许能够消灭燕涂鸦,那将是两个人的实力对决,处于平等的对战环境中。现在,有了“它物通”,任何人都不可能战胜燕涂鸦了,就像从来没有一个水手能在巨型章鱼的巢穴中将其杀死一样。

    “还有最后一招,我腰间缠着*,一旦引爆,就能把这里变成废墟。如果有机会,你就逃出门去,那样相对安全一些。”夕夕低声告诉我。

    “不行。”我想都没想,立即拒绝。

    “这是最后的机会。”夕夕说。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眼中只有如水的平静。

    她如果单纯为了帮我,是不必与燕涂鸦同归于尽的。现在,她肯这样做,一定有着另外一个非此不可的理由。

    忽然,黄金门打开,一男一女无声地绕过影壁墙,缓步走进来。

    看到这两个人,我和夕夕同时哑然失笑,因为前面站着的那个人是“我”,而后面站着的,则是“夕夕”。

    也就是说,此刻的情形是——我假扮燕歌行,夕夕假扮白芬芳;同时,有人假扮我,另一人假扮夕夕。我们四个人的身份全是假的,但偏偏现身于同一间黄金屋内。

    我看到了“我”——一个像镜子里的我的人。

    当然,对方能假扮成这样,亦是经过极高明的易容术修饰所得。

    “终于见面了,在视频通话中,看不清阁下如此豪华的居所,未免有些可惜。现在,真正能走进来参观,果然无比震撼。”那个假的“夏天石”面带笑容,向燕涂鸦拱手。

    “我就猜到是你,也猜到了你的来意。”燕涂鸦说。

    “夏天石”笑得更灿烂:“我的来意?我有什么来意?”

    燕涂鸦阴沉沉地回答:“你是来杀我的,我一早就猜到。你是夏天石,我是燕涂鸦,石头与乌鸦本来就是不共戴天之敌。当然,我建造黄金屋之时,就许下诺言,欢迎任何人来杀我,尤其是当世排名前一百位的江湖高手。来杀我的人越多,我就能得到越多知识,把这里变成一个知识的宝库。呵呵,你们看看架子上摆着的这些冷兵器,都是一些看不惯我,想一脚把我踩扁的江湖前辈们留下的。现在,他们的身体已经化为灰烬,一起铸造进我的黄金屋里。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夏天石先生和这位小美女来杀我……”

    他的玩笑并没有让黄金屋内的气氛好起来,正好相反,他说的话越多,我们这四个人的脸色就越难看。

    “夕夕”没有多说一句话,跨开一步,将夹克衫的拉链嗤啦一声一拉到底,亮出了腰间捆着的十几块长条状*。

    “不想多说,要死一起死。”“夏天石”说。

    “好啊,可你要知道,我是不会死的,哈哈哈哈……”燕涂鸦笑得前仰后合,双枪始终指着我和“夏天石”。

    我很懊悔,不该高估了燕涂鸦而低估了黄金屋。

    也许是最近睡眠严重不足影响了脑部思维运转,其实我在视频通话时,就应该想到“燕涂鸦酷爱黄金”这一怪癖的特殊性。如果我早一点想到“它物通”,此刻大家脱身就容易得多了。

    “我知道,你会超过七百种奇术,就连中国古代的遁术都有所涉猎。所以,通常情况下,你能在任何一种情况下利用周易八卦、五行推演瞬间遁走。所以,我必须用*试一试,看能不能阻拦你?”“夏天石”缓缓地说。

    夕夕和“夕夕”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用*消灭燕涂鸦,但在这种密闭空间里,最好的结果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坏的情况则是玉石俱焚,一了百了。

    “请君一试,来、来、来……”燕涂鸦大笑。

    那位“夏天石”沉吟不语,目光一直都盯在燕涂鸦的脸上。

    五行遁术中,“金遁”是历史最悠久、技术最完备的第一名,早在远古诸神敕封“封神榜”时,这种遁术就曾大显神威。

    如果燕涂鸦拥有“金遁之术”,那么我们在这里就很难杀死他,引爆*,只会把我们自己炸死。

    “不如,我们谈一谈?”“夏天石”说。

    “谈什么?”燕涂鸦问。

    “就谈一谈目前的江湖形势,谈一谈我们之间有没有合作的可能,谈一谈燕王府的需求和伟大愿景,怎么样?话不说不知,理不辩不明,相信十三少不会拒绝我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吧?”“夏天石”慢条斯理地回答。

    燕涂鸦点头:“好,谈谈就谈谈,我的要求就是燕王府的要求,我此时此刻就能代表燕王府签字画押。”

    “夏天石”笑了笑,连连点头:“好吧,好吧,既然你能代表燕王府,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现在手上有你要的一切资源,可以帮你把齐鲁大地上的所有奇术师捉拿回来,任你实施‘食脑之术’,让你变成真正的‘超脑’。我是山东人,做任何事都方便,而且我夏氏一族在山东地面上还是很有名望的,借助这种名望,我可以快速有效地做任何事。”

    这个人假冒我,真要做出一些人神共愤的恶事来,将来这些罪名都会扣在我头上,扣在夏氏一族身上。

    他的易容非常成功,就连我本人当面见他,都找不出任何破绽。

    我忽然有些惊疑不定,觉得自己似乎又落入了某种圈套之中。

    “那么,你要什么?”燕涂鸦问。

    “夏天石”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当阁下成为‘超脑’之后,能够解决藏在我心里的诸多疑惑。我知道,单凭一个人的智力已经无法解答问题,只要倾天下千万智者之力,才能炼化出‘超脑’,融会贯通人类既有的全部知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考察过很多人,除了阁下,谁也担不起这种重托。”

    燕涂鸦大笑:“聪明,你果然聪明。之前我许诺你可以跻身于八神将之列,竟然低估你的才能了。只要你肯真心帮我,未来八神将的领袖非你莫属。”

    八神将是燕王府的下走,但在江湖上亮出“八神将”之名,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我对跻身于“八神将”不感兴趣,很多江湖人却趋之若鹜,恨不得投身于燕王府门下。

    自始至终,我和夕夕站在一边,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两个人——“夏天石”和“夕夕”毫无破绽,似乎他们就是我们,而我们则是另外的人。

    这个“夏天石”模仿我说话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百分之百相似,就算把曲水亭街的老邻居们都请来,也不会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

    “成交?”“夏天石”问。

    “成交!”燕涂鸦点头。

    “夕夕”察言观色,已经将衣服的拉链拉上,把*隐藏起来。

    既然双方已经谈拢,就没有必要用武力威胁了。

    那人假扮夕夕,亦是十分逼真,与我眼中所见的夕夕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真正的夕夕就在我身边,此刻扮成了白芬芳。

第359章 春秋五霸齐桓公(2)

    “那么,我们怎样开始?”燕涂鸦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夏天石”从口袋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挥手扔到几案上。

    “这里是城内所有的奇术师花名册,五成是本地人,两成是山东人,两成是外省人,还剩一成是外国人。你想从哪个群体开始,我马上就会把人找来。”“夏天石”说。

    至此,燕涂鸦对“夏天石”的戒心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捡起小本,慢慢翻阅。

    “夏天石”转过身来,向我轻轻点头。

    我没有理他,只是淡漠地向燕涂鸦望着。

    如果燕涂鸦使用“金遁之术”逃跑,我们能够做的,就是追踪他的下一个落脚点,同时毁灭此处,让他的藏身之处越来越少。不过,那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五行遁术是奇术中的高端技艺,我只闻其名而不知其实,要想对抗那种奇术,我很可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这里杀了他。

    我和燕涂鸦现在相距十三步左右,中间隔着那条黄金几案。前冲十三步至少需要三秒钟,足够奇术高手发出“金遁之术”脱身而去了。

    刚刚走向外面的齐眉又慢慢地走回来,双眼失神,目光呆滞,径直走向几案。

    “走开,到角上去。”燕涂鸦低声喝斥。

    齐眉置若罔闻,一步步向前走,碰到几案后,直接爬上去,再次平躺下来,就像我们刚进来时看到的一样。

    “十三少,你从这个人脑子里拿走了什么?”“夏天石”问。

    燕涂鸦头也不抬地回答:“所有一切,都拿走了。”

    “那他就是个废物了,连猪狗都不如。”“夏天石”说。

    “所有被‘食脑之术’洗劫过的人都是废物,以后你就知道了。”燕涂鸦说。

    我表面不动声色,但心底却偷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花名册上的奇术师都被燕涂鸦“吸干”,则他就集天下之大成,成为“奇术之王”,可以任意地施展奇术,变成这个城市乃至整个江湖毁灭的源头。

    “这种奇术会有反噬吗?”“夏天石”又问。

    “当然没有,在‘食脑’过程中,我既是宿主,又是操控者,所有进退步骤,由我一个人掌控。这就是人脑和电脑的区别,,当我成为‘超脑’时,目前所有以贩卖知识为业的公司都将破产倒闭,只剩最聪明的那群人。我将和他们一起,建造世界新秩序……”

    “夏天石”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经过精密设计的,正在一步一步将燕涂鸦引入圈套。

    他距离燕涂鸦的距离约为二十步,比我离燕涂鸦更远,我们都没有办法暴起击杀燕涂鸦。

    “我看完了,极好,极好。”燕涂鸦快速翻完了册子,随手丢在齐眉肚子上。

    “你有没有感兴趣的名字?”“夏天石”问。

    燕涂鸦没有说名字,而是向着“夕夕”一指。

    “什么意思?”“夏天石”一愣。

    “她很好,很有个性,我喜欢。所以,我希望她能留下来,做我的贴身助理,怎么样?”燕涂鸦邪笑着说。

    “不好。”“夏天石”立刻摇头。

    “怎么呢?”燕涂鸦问。

    “她是我的人,不是货物或者宠物,更不是农奴和奴隶,不能够随意送人。”“夏天石”说。

    燕涂鸦笑得更诡异:“我不会独占她,烤而食之,众人分享,大快朵颐,其乐融融,不好吗?”

    他向我伸手:“你说呢?”

    我想也不想,立刻点头:“真是个好主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刚刚好。”

    当谈判双方出现分歧点时,只要围绕主要分歧做文章,就会打破他们的合作。现在,燕涂鸦看上“夕夕”,就是一个挑拨双方动手的契机。

    人自然不可以蒸着吃,这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难题,我倒是很想看看“夏天石”怎样应付。

    “不要开玩笑。”“夏天石”摇摇头,正色拒绝。

    “我要的人,就跑不了。留下她,你们都可以活着退出去,否则的话,就一起烤来吃了。”燕涂鸦说。

    我一直都紧盯他,但却不知道他怎样做的手脚,这黄金屋里居然开始持续升温,很快就上升到摄氏四十度,几案上的温度计显示得一清二楚。

    “这样玩,你有什么好处?”“夏天石”问。

    燕涂鸦大笑:“我没有任何好处,就是觉得好玩。你送小册子给我,我回敬一个大烤活人,有来有往,宾主同欢,不好吗?”

    “杀了,杀了!”“夏天石”突然叫起来。

    齐眉闻声而动,一跃而起,双手锁住了燕涂鸦的脖子,同时身子一卷,柔软如蛇,盘住了燕涂鸦的腰肋。

    “杀了,杀了杀了!”燕涂鸦也叫,同样也是在喝令齐眉展开行动。

    在双方都发出“杀了”这个讯号时,齐眉停止动作,双耳不住地突突颤动,似乎在思考到底应该听从哪一方的召唤。

    “那是燕歌行。”我从“杀了”两个字里找到了那人的破绽。

    只有燕歌行才能想出如此复杂的圈套,反反复复,奇奇正正,进进出出,千变万化。

    他料到或者探听到我和夕夕将会假扮他和白芬芳潜入,就改扮成我和夕夕进来,等于是从另外的角度揭穿了我和夕夕的身份,同时也截断了我们的退路。

    我明白了,刚刚隐隐约约觉得陷入了圈套,那种感觉完全正确。只不过,我们陷入的不是燕涂鸦的圈套,而是燕歌行布置下的一个更广阔、更缜密的大网。

    “一切全都是燕歌行导演的大戏。”我禁不住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敬佩,随之而来的,也有无以名状的惊惧。

    江湖的水很深,但燕歌行的计谋更深,直到谜底即将揭开,我才看到了此人智力的冰山一角。

    这一局,燕歌行完胜。

    “杀了——脑为万人之尊,食脑之术在此,谁敢僭越其主?杀了,杀了他们!”燕涂鸦的身体站得笔直,根本不畏势如疯虎的齐眉。

    反观齐眉,似乎已经失去理智,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他的耳朵如同安了微型马达一般,连续震颤,最后竟然发出了筋脉扭动时的“嗒嗒”之声。

    表面看,他缠上了燕涂鸦,可十指已经放松,不再拼命发力,所以燕涂鸦才能自然出声,发出命令。

    “你的命是我给的,别忘了,你曾发出血盆大愿,要誓死效忠于我燕歌行。现在,扭断他的脖子,然后就可以彻底安眠了。”燕歌行并不焦躁,而是用循循善诱的口吻发出命令,低沉柔和,却也带着另外一种摄人心魄的诡异力量。

    我悄无声息地后退,借助墙角,把夕夕挡在后面,免遭误伤。

    屋内的温度持续上升,几案那边的温度计已经升至摄氏五十度,马上就要进入红色警示区。

    “温度太高,易容术会失效。”夕夕在我身后低语。

    这是个麻烦,但并不算大麻烦,因为燕歌行的易容术也会失效,到时候,大家都将恢复本来面目。

    “我想到了截断‘金遁之术’的办法,金属能够导电,只要将这黄金屋通电,就任何人都插翅难逃了。”夕夕又说。

    我没有回应,现场这些人都知道这种方法,但没有做好绝缘手段前,给黄金屋通电就等于是集体自杀。

    “夏先生。”那假扮夕夕的人骤然转身,大步向我走来。

    她脸上的易容物已经脱落半数,露出的是白芬芳的脸。

    这一点我也早能料到,白芬芳是燕歌行的党羽,表面效忠燕涂鸦,实则却是潜伏以作内应。

    “此刻,只有合力杀了燕涂鸦,我们才能活着出去。”白芬芳说。

    “怎么杀?”我问。

    白芬芳没有客套,立刻指挥:“要想克制他的奇术,就得贴身锁住他。齐眉无脑,不足以重用。现在,你必须取代齐眉,用尽一切办法,控制住燕涂鸦的身体。”

    这种“带头冲锋”的任务十分危险,但我没有拒绝,立即点头答应。

    的确如她所说,一旦燕涂鸦缓过劲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将遭殃。

    我向前滑步,斜刺里冲近燕涂鸦,使用摔跤术里的“抱肋缠腕”一式,将他的左肋、左臂、右臂全都锁住。

    现在,我跟燕涂鸦、齐眉的身体都贴在一起,感觉他们两个的身体都在向外散发着无影无形的寒气,如同两具长期冷冻的尸体一般。

    这不是个好兆头,黄金屋正在持续升温,他们两个一定不惧高温,遭殃的将会是我们四人。

    “你大错特错了。”燕涂鸦阴笑着低语。

    突然间,他身上散发出了一层金色的雾气,把我和齐眉全都笼罩起来。

    我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全是高速闪动的霹雳状金光,仿佛置身于雷电天气里的飞机一样。

    “金遁之术?”我立刻明白了。

    在一些典籍中,曾经有智者描述过“遁术”的细节,但却仅仅有“土遁篇”,而没有“木、水、火、金”四种。该智者说,“土遁”开始后,施术者就会慢慢陷入土中,然后看到大地之下存在各种各样的通道,通往四面八方任何方向。除了通道,剩下的只有乌沉沉的泥土。其次,施术者能够感觉到,所有土壤都在不停运动,如同人体的肠子蠕动一般。在这种“无限动态”的环境里,施术者才能高速前进,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远古时期擅长土遁术的代表人物是“封神榜”上的土行孙、张奎二人,但二人皆没有好下场,没有看到周、商之战的光明结局。究其原因,遁术会消耗人的精力与寿命,积累到一定程度后,阳寿就会迅速耗尽,在某种意外里死无葬身之地。

    我其实可以选择放手,而不是陷入燕涂鸦的掌控之中。不过,只要放手,他就会远远遁去,再也没有击杀他的机会了。

    “夕夕,动手,动手,动手!”我连续大喝三声。

    很明显,我的声音并没有穿透那金雾,刚刚张口,金雾就涌入了我的口中,将我的声音封死在喉咙之下。

    我能感到,金雾源源不断地进入我的体内,代替了空气,也耗尽了氧气,令我头晕眼花。

    “我是齐眉,春秋五霸齐桓公嫡系传人,曾梦想凭借一己之力,占据齐鲁大地,南据泰山,俯瞰北海,重现春秋五霸之首的皇图霸业。为了这个目标,我也就奋斗了二十年,夜以继日,殚精竭虑,甚至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连子嗣都没时间生养。二十年,七千两百多天,卧薪尝胆,忍气吞声,爬到‘省城第一门客’这个高位上来。未来的目标在哪里啊,我看不到,我真的看不到了……”

    我听到了齐眉的*声,但金雾太重,即使近在咫尺,我也看不见他的脸。

    每一个数十年如一日艰苦奋斗的人都值得尊敬,无论他的目标是什么。

    祖上的荣耀是齐眉最大的抱负,他想光宗耀祖,让齐氏在齐鲁大地上再造辉煌,但那根本实现不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的新世界,一个江湖人要想打破规矩,其最终结果,很可能就是“壮志未酬身先死”。

    金雾越来越浓重,我无意中低头一望,自己的胸口、腹部正在向外散发着金光、金雾。原来,我也被金雾同化,成了它的一部分。

    我双臂仍然锁住燕涂鸦,即使明知这样做的作用微乎其微,却不肯放手。

    忽然间,万籁俱寂,四周所有声响都消失了,在我眼前只有金雾涌动,连双臂锁住的燕涂鸦也仿佛失去了应有的重量。

    “发生了什么?”我抬头四顾,什么也看不到。

    之后,我听到了水声——不,不是水声,而是海浪猛烈拍打礁石的啪啪声。随即,我闻到了海水腥气,也听见了海风呼啸掠过高空之声,似乎自己正漂流于茫茫大海之上。

    “夕夕——”我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声音远远地送出去,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声。

    我收回左臂,在眼前挥动,将金雾驱散,悚然发现,自己竟然处于一艘巨型战船之上。

    现代化的舰艇都是钢铁结构,而古代大船则完全由木头制成。眼下我看到的,就是一艘有着明显古代特征的木制战船,右侧是高耸的船头,左侧即是高悬的灰色船帆,而且船帆已经吃饱了风,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风口袋。风力如此强劲,推动大船在海面上急速前进,驶向茫茫未知之处。

    再仔细看,船头插着一面白色的旗帜,高度超过十米,上面绣着一个篆体的“齐”字。

    船上看不见水手,只有那大旗下站着一个穿着古代铠甲的魁梧男人。

    我怀中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明明锁住了燕涂鸦,却早就不知去向。

    “只是幻觉!”我默默地告诉自己。

    奇术是无法用任何物理学知识来解释的,几乎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我没有浪费时间探究这种幻觉的来处,迈步向那旗下的男人走去。

    济南没有海,山东的东、东南、东北靠海,我只去过烟台、青岛各一次,站在陆地上看过近海,却从没乘坐巨轮航行海上。

    那男人的铠甲都是硬牛皮制成,厚度约有半寸,皮质极其粗糙,很多地方都磨得变成了灰黑色,应该已经穿了几十年之久。

    他的腰间挎着宝剑,肩头斜挂着长弓,一直在向远方眺望着。

    “这位英雄,能否请问,船是开往何处的?”我抱拳拱手,试着跟他攀谈。

    他没有转头看我,只是急促地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360章 春秋五霸齐桓公(3)

    我向前看,大船劈波斩浪,去势越来越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再向前,大概五十米远的位置,水中露出了一截灰色的木头,而这木头也在向前狂奔,速度与大船不相上下。

    唰的一声,男人摘下了长弓,又抬右手,从旗杆上悬挂的箭囊里抽出一支金色的羽箭,无声地搭在弓弦上。

    骤然间,水中那木头向上跃起,高飞十几米,比船头更高。原来那是一条七八米长的灰色大鱼,大鱼在空中转身,不再逃跑,却是摇头摆尾,凌空冲向大船。

    那男人双手开弓,弓如满月,待到大鱼向下俯冲时,陡然撒手放箭。羽箭化为一道金光,射穿大鱼头部,又从背上直线穿出,飞向无边虚空。

    大鱼跌落,重重地砸在船头上。

    “好快的箭!”我禁不住脱口赞叹。

    强弓硬弩是冷兵器时代不可或缺的远战武器,现代人虽然也在努力地传承这种技艺,却只是用于比赛,使之远离了普通人的生活圈子。

    我看过很多人在野外拓展训练中的射箭照片,但那都是花拳绣腿,跟眼前这人弯弓射鱼的英勇姿态来比起来,连小孩玩耍都算不上。

    那男人向前跑了十几步,低头看看那大鱼,失望地摇头,自言自语:“不是,又不是。”

    我跟上去,能够分辨出来,那是一条未成年鲸鱼。

    “你要射什么?我也许可以帮忙。”我说。

    男人回头,眼眶里居然有了点点泪光。

    “我在找‘鲛人之主’,你真的能帮忙?那么,你又是谁?从何而来?为什么在我的‘长生之舟’上?”他问。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船上,只不过,当他说出“鲛人之主”时,我猛然意识到,这的确是一艘古代战船,而此人寻找的“鲛人之主”则是古代勇士梦寐以求的一种东海物种之王。

    典籍中曾经记载过,谁能征服“鲛人之主”,就能拥有鲛人军团的力量,从此海上称王,永霸四海。

    地球上的海洋面积远远大于陆地,其深度、广度都是陆地上的河流、高山无法相比的。所以说,自古以来,“海洋之王”要比“陆地之王”更令人心向往之。

    即使到了近代,当人类的航海技术获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后,仍然有很多野心家扬帆出海,为寻找“鲛人之主”而四海漂泊。

    据可靠的欧美史料分析,哥伦布、麦哲伦等著名航海家的所有壮举,都是为了寻找“鲛人之主”。可惜的是,海洋无比广阔,他们即使是倾尽一生之能,也仅仅是发现了所谓的“新大陆”而已,距离找到“鲛人之主”还差十万八千里。

    于是,很多海洋生物学家就提出了“世上没有鲛人之主”的论调,提醒全球野心家放弃“一统大海”的不切实际想法。

    “我姓夏,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世上没有鲛人之主。那是某些智者编造出来的神奇物种,没有人见过,也不可能存在。”我向那男人复述生物学家的原话。

    生物学家是讲究论点、论据、论证步骤的纯粹学者,他们做任何研究、下任何决定,都要基于充分的证据,强调“没有证据就没有发言权”。他们不是江湖人,更不是奇术师,没有太多想象力——即使有想象力,也不愿相信奇术世界里种种匪夷所思的东西,并且毫不客气地指斥为“异端”。

    那男人摇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没回答,没有航海图,又没有导航仪和全球定位,谁也不可能准确地判断出自己的位置。

    “啾啾、啾啾……”一连串黑影在船头右侧的海面上浮现出来,发出奇怪的叫声。接着,左侧海面上另外一群生物发出了“喈喈喈喈”之声,乍听上去,就像有人在窃窃私语一样。

    这两种声音都非常古怪,尤其是后一种,像极了刚刚开始学话的婴儿们所发出的咂奶声。

    我站起来,向四面望,海面上浮出了越来越多奇奇怪怪的生物,其中一些,亮出了头、脖子、肩膀、双臂,已经是完完整整的人形。

    海中只有鱼,如果有人形生物,那就一定是鲛人,即远洋水手们口中说的“美人鱼”。

    “这里是鲛人聚集地?”我问。

    男人重重地点头:“这是东海最大的鲛人岛,我相信‘鲛人之主’就在这里。”

    世所共知,鲛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但“鲛人之主”的样子却无人知道。

    “喂——把你们的主人叫出来,我是来和谈的。”那男人向着大海上纵声高叫。

    鲛人不全都是善良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真的很担心,假如这些鲛人群起而攻之,这条大船到底能不能撑得住?

    风帆没有落下,但海面上的风消失了,帆船也停下来。

    如果有人能控制“鲛人之主”,则五湖四海尽在掌握之中。这是无数英雄的梦想,也是很多成名人物折戟沉沙的主因。

    那大旗上绣着的“齐”字让我想到了齐眉,他的梦想一定是完成祖宗遗愿,成为一统江湖的领袖。可惜,江湖虽在,天却变了,没有任何一个江湖人敢重提这种梦想。

    这不仅仅是“省城第一门客”齐眉的人生悲剧,也是所有世家、名门、大派、望族共同的悲剧。

    那么,在这种幻觉里,眼前这披甲的男人或许可以放手一搏,借助“鲛人之主”,一跃成为江湖领袖。

    正如哲人所说,梦想总要有的,万一真的实现了呢?

    海面之上,所有怪物一起长声大叫,渐渐汇成了一曲嘲哳难听到极致的大合唱,让我恨不得掩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再看也不再听这人间活地狱般的场景。

    那男人不以为意,反而呵呵大笑,猛然间仰天长啸,发出龙吟虎啸般的吼声,与鲛人们的怪叫应和着,高低起伏,节拍错落,倒也有几分和谐之意。

    他的相貌极其威猛,刀眉、虎眼、隆鼻、阔嘴,天生就是万人敌、人中王的模样。在这样的人身边,饶是淡泊宁静如我,心中也对他产生了隐隐的钦敬。

    大船正前方的水面忽然左右裂开,一个青玉色的石台缓缓升上水面,一个身披青色鳞甲的“人”端坐在石台上,腰部以下,全都被青色的帷幕盖住。

    我只能判断,那是“半个人”,有着人的头发、头、颈、肩、双臂、双手、十指、躯干……腰部以上,与常人无异。真正让人不敢直视的,大概就是帷幕遮住的部分。

    “鲛人之主,在下这厢有礼了!”那男人右手横在胸口,向前深深鞠躬。

    很自然的,弯腰之时,他的左手同时背到身后去。

    我站在他身后,瞥见他瞬间从腰间抽出了一把三股短叉,紧紧地握在左手里。

    战斗一触即发,此人要在鲛人巢穴中袭击“鲛人之主”,这种胆识和气魄,当世无人能及。

    可以预判,一旦战斗打响,马上形成以一敌万的状态。就算他武功再高,又怎么能全身而退?

    “如果我是他,该怎么办?”这就是我脑海中掠过的第一个棘手问题。

    “如果战斗打响,我怎么办?”这是第二个问题,接着还有第三个问题——“普天之下,到底谁能掌控‘鲛人之主’?”

    当今天下,各临海国家都在大力发展海军,美利坚合众国更是组建了全球无敌的太平洋舰队,靠着超级航母威慑全球,成为二十一世纪当之无愧的海洋霸主。那么,在“鲛人之主”面前,即使是上面的“海洋霸主”,恐怕也得偃旗息鼓,把茫茫大海当成鲛人的主场、自己的客场。

    归根结底一句话——“真正掌控‘鲛人之主’的势力,才是绝对意义上的‘海洋霸主’。”

    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幻觉竟突然消失,我仍然身在金雾之中。

    “齐眉!”我出声叫的第一个名字,不是夕夕,而是齐眉。

    齐眉的脑子里藏了太多秘密,如果全都被燕涂鸦攫取,则燕涂鸦的收获就太大了,等于是完全占据了信息高地。

    “我……我……我在,在这儿……”齐眉的*声从我脚下传来。

    我蹲下去,扣住他的肩膀。

    他的头和脸仍然都完整,但我很清楚地知道,他已经完了,因为他的两只耳朵都已经“空”了,变成了徒有其表的两个直通空洞。

    “齐氏……要灭亡了,和鲛人……的……盟……盟约也要结束,春秋……五霸的时代……划上句号,五霸之首……我祖上……齐桓公……死不……瞑目,他死不瞑目,列祖列宗都……死不瞑目,不能让匈奴……匈奴精……卫找到……找到‘鲛人之主’……不能,不能,那是大海的根基……大海要毁灭在匈奴精卫手上了,他和……大海世代为敌,毁了大海,地球就完了……”

    齐眉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只能从这些断断续续的词句里听懂大概的意思。

    “‘鲛人之主’在哪里?被谁掌控?”我问。

    这是关键中的关键,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也无论中原人还是外国人,任何人都有机会掌控它——除了潜伏于燕王府的匈奴精卫。按照齐眉的意思,匈奴精卫根本不屑于掌控大海,而是直接将其毁灭。如此一来,人类赖以生存的蓝色星球就失去了颜色,只剩黄、灰、黑等颜色,毫无生机,濒临灭绝。

    “三山……三山,海上三山……就在那里!蓬莱、方丈、瀛洲三山,就在那里!”齐眉那双无神的眼睛突然闪亮起来,睁到最大,炯炯有神地盯着我。

    “它是自由的,抑或是掌控在谁手中?”我重复第二个问题。

    “扶桑人秘密流派最高统帅,富士山向东十万八千里,就在那里,就在那里。”齐眉回答。

    这句话根本讲不通,“十万八千里”是神人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的距离,并非具体数字,而是虚指。

    啪的一声,齐眉的头部发出一声爆响,五官表面完好,但随即眼角、鼻孔、嘴角一起淌出黑血来。

    “春秋五霸齐桓公,横渡东海取……真……经……”这是齐眉说出的最后十四个字,随即死不瞑目,含恨而亡。

    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但这种离开世界的方式,也令我唏嘘不已。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如果齐眉脑中没有那么多秘密,燕涂鸦也就不会死盯上他了。

    金雾继续漫延,夕夕忽然闯入,一把拖住了我的手。

    “夏先生,终于、终于找到你了!”夕夕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满脸劫后重逢的欣喜。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

    “燕歌行和白芬芳重创了燕涂鸦,大局已定。”夕夕回答。

    她拖着我的手向后退,金雾浓得化不开,我们眼前只剩一片耀眼的金色,其它什么都看不见。

    “喵呜”,我听到了猫叫声。

    “凯贝,在这里,在这里。”夕夕大叫。

    随即,一只灰白相间的大猫分开金雾跃进来,在夕夕脚边低头蹭着。

    “凯贝,你带路,我们回去。”夕夕大声吩咐。

    那只大猫极为听话,立刻向来路返回。

    “猫的听觉和嗅觉异常灵敏,金雾能使人迷惑,却无法影响到猫。关键时刻,猫能救命,这就是我们越青帮人人都爱养猫的真正原因。”夕夕笑着解释。

    在大猫的引领下,我和夕夕逃出了这座金雾弥漫的迷宫,由一道仅容一个人侧身通过的狭窄墙缝里挤出,重新回到黄金屋内。

    燕涂鸦已经倒下,身上至少插着六把刀、三把剑,刀剑全都洞穿他的身体,弄得满地皆是血污。

    燕歌行已经坐下来,双手按着膝盖,面沉如水,默然不语。

    白芬芳站在他的背后,见我和夕夕出来,脸上毫无表情,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实际上,如果不是我挺身而出扑击燕涂鸦,战斗也不会如此迅速就结束。

    我回头向墙缝内部看,察觉所有走过的路径都是一人高、一人宽,仿佛建造这复杂迷宫时,建筑师是按着某一个人的身材来搭建的,几乎没有多余空间。

    “如果不是‘金遁之术’被破解,此刻,他就会带着你远走高飞,逃出百里之外了。我这个弟弟在奇术上的造诣天下无双,连当初教他的老师都甘拜下风。为了抓住他,我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把鞭指巷四周百米范围之内都布置了地下电网。他只要借‘金遁之术’向外冲,就一定会撞到市电电网上。古代智者发明五行遁术时,从未想到将来会有‘电’这种东西能破解‘金遁之术’。现在,大家都坐下吧,战斗结束,可以分享胜利果实了——对了,我提前透露一下,这个巨大的胜利果实就是春秋五霸齐桓公的海上宝藏。一切,都藏在齐眉的脑子里,但现在,资料已经转移,通过‘食脑之术’进了十三弟的脑子。这样就最好了,以十三弟的超高智商,一定能轻松破解其中的关窍,把宝藏的确切埋藏之地找出来。呵呵呵呵,我一向都主张见者有份,意外获得的宝藏就得跟众人一起分享。”燕歌行说。

    他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而燕涂鸦则成了黄金屋中的阶下囚。这种身份转换,或许是燕涂鸦永远都想不到的。

    “说说春秋五霸齐桓公的事。”白芬芳冷冷地吩咐。

    燕涂鸦在血泊里挣扎,对白芬芳的话毫不理会。

    “说吧,如果你不想跟齐眉同样下场的话。”白芬芳又说。

    燕涂鸦吃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白芬芳:“白画神,你有本事反叛,就有本事把那些资料从我脑子里挖出去,向新主子邀功。我今天死了,所有秘密就会随我消失殒灭,一点都留存不住。你们想从我脑子里找资料,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唰的一声,白芬芳从左近的架子上抽出一把唐刀,大步向前,手起刀落,那把刀就洞穿了燕涂鸦的大腿,把他牢牢地钉在地上。

    “齐桓公是英雄,十三少也是英雄,由英雄述说英雄的过去,是相得益彰的好事。当然,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有很多种办法,能让你说真话,但那样一来,你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白芬芳低声劝解。

    她拔刀捅人、温柔劝人前后相差不到半分钟,变脸之快,不逊色于夕夕的易容术。

    “春秋五霸齐桓公,呵呵呵呵,他已经开创了目标远大的未来蓝图,只可惜他的后代不够努力,终于没有守住祖宗基业。就像今日我们的燕王府——对,十三弟你说得对,我的出身有点问题,但中国古人早就说过,英雄不问出处。你对这一点耿耿于怀,时常给我找麻烦,所以我必须彻底解决此事,那就是杀了你。”燕歌行笑着说。

    他的腮上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可以倒酒,也可以盛血,就如同他的笑脸那样,可以笑得阳光灿烂,纯真无邪,也可以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

    尾声:猫大王凯贝

    那只大猫已经跃进了夕夕怀里,头枕着她的臂弯,眯着眼睛假寐。

    它不理解人世间的尔虞我诈,但却有能力带我走出“金遁之术”造就的迷宫。我想,其实这世上存在太多奇人,掌握着颠倒乾坤、改变世界的力量,但平时却是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地活着,做一个和谐盛世中的顺民。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即使身怀奇术,也不是必须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平凡活着、庸碌度日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夕夕在抚摸大猫,右手纤细的五指从猫头一路捋到猫尾,眼中充满了对它的疼爱之情。

    猫是人类的朋友,越青帮青睐于猫,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在复杂的江湖局势中,我真的希望自己怀中也有一只猫,可以在关键时刻引领我前进,解救我脱困,做我最好的帮手。

    或者,我需要的不是猫,而是一个了解我、体贴我、明白我、支持我的爱人。两个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共同打造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工作方式、进步方式。

    这个人会是谁?

    我不知道,因为唐晚已经随着镜室的沉沦而消失,也许有归期,也许永远都遥遥无期。

    真正的爱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憧憬她会出现,更憧憬着在济南过上盛世和谐、安居乐业、民众富足、老少怡然的美好生活。

    当然,一切的前提,就是消灭燕涂鸦,消灭跟他一样心怀鬼胎、唯恐天下不乱的恶人。这是正义奇术师无法推卸的责任,也是我们必须挑起来的担子。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就是我夏天石在今日发下的铁骨铮铮的誓言,如有违背,甘受天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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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术之王介绍:
中国奇术永相传,强中更有强中手,年轻的夏天石肩负为哥哥报仇的重任,在相术领域中艰难求索,由最普通的“眼中之相”到达“开天眼、天眼通”,最终抵达“有心之相、无心之相”的终极阶段,领导新一代的奇术师们全力对抗黑暗势力“七王会”以及日本忍术联盟“一刀流”,最后终于凭借通天奇术奇术之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奇术之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奇术之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