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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天官txt下载     天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寒门窘境度日艰(求推荐票)

    道痴想了想十二房那边,只见了王崔氏一面,老太太到底是大脚还是小脚还真不清楚。王杨氏与王容娘母女两个,前者行动之间有些“婀娜”,原还以为是古时女子就如此行走,现下想想,可不正是的裹脚后的行走不便么?

    王容娘么?道痴确信,那一位应该没裹脚,或者是裹脚后放了脚。虽说在人前温柔娴静,可私下那一位露出的性子是飒爽大方,行动之间就带了几分干练,绝对不是那种走路都需要人扶着的小脚女人。

    这样想着,道痴不由望向王宁氏,想着这老太太裹没裹。

    王宁氏见道痴看着自己,只当他到了新家怕生,笑得越发慈爱,对王顺娘道:“二郎才来家里,下晌多做两道菜。”

    王顺娘笑着应下,起身出了道痴所在的东厢房,倒是也无需人搀扶,可行走之间还是有些不协调。毕竟这个家中,下人只有燕伯燕嬷嬷夫妻两个,又都上了年岁。

    听王宁氏的意思,燕嬷嬷年岁渐大,体力不济,如今家务厨房上的伙计,大半都落在顺娘身上。

    如此一来,让道痴疑惑不解。连家务都要小姑娘亲自操劳,自然不是当娇小姐养的,又是祖孙几个相依为命,老太太怎么就狠心给孙女裹脚?

    这些话却不是现下就好开口相问的,道痴站起身来,道:“祖母,孙儿去帮姐姐烧火。”

    王宁氏倒是没有提“君子远庖厨”之类的教导,目光越发柔和:“燕嬷嬷给顺娘打下手呢。二郎若是身上不乏,祖母带你在家里转转可好?”

    没错,自过继到外九房,道痴这个“四郎”就成了王小二,人称“二郎”。

    “嗯。”道痴点头应下,并没有说什么“劳烦”之类的话,毕竟现下他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眼前这个老太太就是他的亲人,无需那般客套。

    王宁氏神情越发柔和,道痴上前一步,搀了王宁氏右边胳膊。

    王宁氏笑着嗔怪道:“不过是家里走几步,哪里就用人搀了?”口中说着,却是没有推开道痴,任由他搀住。

    因有道南墙隔着的缘故,院子里甚是逼仄,环视院子里建筑,除了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两间之外,在左右厢房与南墙之间,还有两间小小耳房,东边这间有烟筒,门前有水缸,显然是厨房所在;西南角那间,估计是净房。

    正房与东西厢之间,各有一块一丈见方的空地,东边空地上有一眼水井,水井周围的地上,开着几垄菜地,种了几色常见的菜蔬;西边的空地上,围着细竹编的篱笆,里面养着七八只鸡。

    当道痴搀着王宁氏站在篱笆外,鸡群里的大公鸡,便踩着枫叶步,昂首走出来,小孩巴掌大的鸡冠一颤一颤,看着甚是威武。

    道痴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公鸡,王宁氏则看着道痴,越看心下越满意。

    她是晓得道痴曾回过十二房的,早年十二房丁忧时,王宁氏也随着族人登过门。同为族人,那边是显宦高门,自己不过是勉力过日子。

    道痴即便聪敏,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一时受不得清贫也是人之常情。不想,这个孩子随着自己过来,见了这小院子,并不宽敞的东厢,不曾露出半点挑剔与不满。

    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孩子不仅不是池中物,还是个性情坦荡敦厚的。

    内院这点地方,不过十几步就转了一圈,至于王宁氏所在正房,道痴刚进门时,便随着王宁氏去看过了,并且在东屋牌位前上了香。

    接着看的,就是前面的三间南房,一间是燕伯燕嬷嬷的住处,自然不用进去;另外两间没有隔断,就是客厅。

    六把椅子,一方两圆三把小几,就将厅里空地占去大半。除了这些,墙上还挂着几幅字画,北窗下陈设一个条案,上面有一对胆瓶。这就是客厅的全部摆设。

    没等从南厅出来,便听到叩门声,而后是燕伯扬声禀道:“老太太,东院两位太太来了!”

    说话功夫,燕伯已经开门放人,将人引往南厅。瞧着无需请示便带人见来,显然来人是极相熟的人家。

    王宁氏低声对道痴道:“东院住的是八房老太爷。”

    来的是两个中年妇人,穿着打扮差不多,只是一个四十多岁,一个年纪稍轻些。身上即便不是绫罗绸缎,可衣服料子也比王宁氏祖孙两个的要好些,耳朵上带着细细的金耳环,头上插着银簪子。

    两人一人手上提着一个一尺来长的小篮子,进了屋子,便对王宁氏屈膝,道了万福,而后年长那个开口道:“今日婶子得嗣孙,公公婆婆打发侄儿媳妇们过来给婶子贺喜,这是家里的一点心意,还请婶子赏脸收下。”

    另一个则是看着道痴,啧啧有声道:“这般品貌,合该就是婶子的亲孙子,婶子好福气。”

    两个篮子上都罩着花布,实不看清里头到底是什么。

    王宁氏还在犹豫,那两个妇人已经将东西放下,道:“今日婶子这边定有家宴,我们妯娌就不打扰了。公公说了,让侄儿先歇两日,过两日我们那边摆酒请婶子与侄儿过去吃酒。”

    王宁氏笑道:“如此,这礼老婆子就愧受了,过两日老婆子带孙子去给他伯祖父、伯祖母请安。”

    妯娌两个满脸带笑地走了,王宁氏自己提了个小篮子,剩下一个吩咐道痴提了,祖孙两个又回到内院。

    顺娘包着头发,从厨房出来,带了疑惑道:“祖母,方才嬷嬷说东院两个伯娘来送礼?不年不节的,怎么会过来走人情?”

    王宁氏道:“今日是你弟弟来家的好日子,她们上门道贺又有什么稀奇?”

    顺娘接过王宁氏手中的篮子,小声道:“谁不晓得除了年节,八房从不露脸出来走人情。”

    说话间,祖孙几个进了正房。

    正房中堂里摆着八仙桌,四周四把椅子。

    祖孙几个将小篮子放在八仙桌上,掀开上面的花布,一个里面装着鸡蛋、腊肉、米糕,一个里面是两块天青细布。

    或许在旁人家这不算什么,可对于外九房来说,这礼委实不算轻。

    顺娘没有将东西取出来,而是看向王宁氏道:“祖母,这礼太重了,是不是要退回去?”

    王宁氏摇头道:“哪里有将收下的礼再退回去的道理?收着吧,正好再给二郎添身新衣裳,过些日子再找个机会回礼便是。”

    顺娘看了看到道痴,笑眯眯地说道:“二郎身上这身这合身,再做要放出一寸来才好,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王宁氏笑着点点头,而后对道痴道:“二郎,东院是正经日子人家,儿子媳妇都居家度日,鲜少在外头走动串门。外人有说八老太爷吝啬的,不过是眼气他们家日子过得好。八老太爷虽然是半点亏也不吃的性子,可老人家行事有分寸,一辈子也没有占过旁人便宜。今日之所以打发你两个伯娘过来送礼,想必是因收了那九两银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缘故。说起来,那也算是他们当得的,并不需对我家心虚。论起来外八房是咱们家最近的族亲,走动起来,往后彼此有个守望也好。”

    道痴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这个八老太爷说白了,就是一毛不拔的性子,关门过日子,连族里的人情走动也很少,不过却从不占人便宜,今天虽收下了九两银子,可是老爷子心里不安生,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人情走动,不仅打发媳妇送来四色礼,还主动邀请他们过去吃饭。

    顺娘在旁听着,已经白了脸,道:“祖母给了八伯祖家九两银子?那是不是还有族中与十叔祖那边?”

    王宁氏点点头,道:“若非如此,还不知十房那边会怎么歪缠。就为了断了他们的心思,这银钱也不能省下。”

    顺娘长吁了一口气,强笑道:“祖母说的正是,这银子当花呢,要不别指望能安生。”说罢,起身道:“孙女去厨房看看菜烧得了没。”

    说罢,顺娘便匆匆忙忙地出了正房。

    道痴看出来,这丫头是被“二十七两”的巨债给吓到。

    今日回城前,道痴已经听王珍提了一嘴,外九房没有劳力,那十二亩地只能租出去,一年的出产不过十几石稻米,并不够主仆四人嚼用,平素还要靠祖孙两个做针线来贴补生计。这也是因王宁氏为人厚道的缘故,即便日子窘迫,也养着两个积年老仆,换做其他不厚道的人家,为了省下嚼用,怕是早就将燕伯、燕嬷嬷老两口低价卖了,或者是撵出去。

    这次宗房主动借银子给王宁氏,王宁氏也只是道了谢,签了字据,没有提还银子的日期,想来也是心无余力的缘故。

    道痴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可不愿因自己的缘故,使得眼前这个好强的老太太心里憋屈,使得顺娘那个小丫头愁眉苦脸。他从袖口中摸出一个小布包,双手送到王宁氏跟前,道:“祖母,这是孙儿下山前大师父所赠,您收着,兑银子贴补家用吧……”

    听道痴提及“兑银”,王宁氏拿起布包,就觉得手心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厚厚地一叠金叶子,足有十来两重。

    王宁氏虽有些惊讶,可很快就平静下来,深深地看了道痴一眼,道:“我替二郎收着,做读书上花销。”

    道痴摇头道:“还是贴补贴补家里,省的姐姐提心吊胆,另外也当让姐姐好生歇歇,我瞧着姐姐的眼睛不大好,是不是请大夫开两方药调理调理?”

    祖孙两个谁都没提还宗房二十七两银子之事,看来都是通世情的人,晓得对宗房来说,那笔银钱欠着比还上更让宗房满意。宗房主动援手,借了银子给外九房,不是为了做外九房的债主,而是卖人情给道痴。

    顺娘眼下发青,看人的时候,眼睛有些眯缝,按照后世说法,小丫头怕是近视了。在后世不过是一副眼镜的事,在这个时候可不算小事,道痴才主动提及。

    王宁氏闻言,已是红了眼圈,哑声道:“是老婆子拖累了你姐姐,是老婆子无用。”

    道痴道:“有了孙儿,祖母与姐姐都可以歇歇了……”

第三十一章 翩翩少年暮登门(求推荐票)

    少一时,顺娘与燕嬷嬷端了饭菜上来。四道菜,两荤两素,一道蒸河鱼,一道炖鸡蛋,还有一份油煎豆腐,一份炒油菜,饭是蒸着白米饭。

    祖孙三人坐了,奉行着“食不言”的规矩,安安静静地吃了饭。道痴当然没有什么“怕生”、“装假”的感觉,中间添了一次饭,吃了满满两碗米饭才撂下筷子。

    豆腐与炒油菜吃的差不多干净,蒸河鱼与炖蛋,都只动了两、三筷子。撂下饭碗,祖孙三人面面相觑。

    “祖母平日里吃全素?”道痴问道。

    王宁氏点点头,道:“我早就断荤多年。你姐姐原也想随着我吃素,我是不许的,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好忌口。早先在寺里还罢,吃斋是礼敬佛祖菩萨,现下既然家里,还是当早日开荤。”

    道痴正色道:“祖母,万物有灵,孙儿即便入了尘世,亦不敢忘了佛祖教诲,这个口戒是实不能破。”

    王宁氏皱眉道:“长斋岂是那么好持的?你才多大点年纪,哪里受得了这个?”

    道痴目光诚挚道:“那就顺其自然,等孙儿起了口腹贪欲时,再动荤吧。若是勉强,孙儿心里实在受不住。”

    王宁氏摸了摸道痴的头,满脸怜惜:“好孩子,祖母不强你,一切慢慢来。”

    王顺娘在旁,道:“祖母,既然二郎也吃素,那孙女也跟着祖母吃长斋吧?”

    王宁氏摇头道:“我是早在菩萨面前立了誓,你弟弟是因打小养在寺里,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往后要为人妻、为人母,身子不结实怎么办?”

    王顺娘满脸通红,借着收拾碗筷,避到厨房去了。

    道痴想起去王府为伴读之事,还没有同老太太说知,便道:“祖母,孙儿下山前曾与族长说定,会随宗房七郎入兴王府为伴读。”

    王宁氏闻言,不由诧异道:“二郎不是想要走科举之路么?怎么还要去王府?”

    道痴道:“孙儿想去王府开开眼界,不会耽误明年童子试。”

    “二郎已经想好了,明年就要下场?”王宁氏追问道。

    “嗯,孙儿已经决定了。”道痴神色坚定的说道。

    王宁氏长吁了一口气道:“我看出来了,二郎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我也不拦你,只是你要记得,即便你有大志向,也不可忘了仁义礼智信这做人根本。”

    道痴正色道:“孙儿谨遵祖母教会,绝不会玷污我九房门楣。”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便见燕嬷嬷进来禀道:“老太太,宗房七少爷与十二房三少爷来了,在大门外候着。”

    王宁氏听了,不由望向道痴。

    道痴脸上也是不解,不晓得这两位少年傍晚登门所谓何事。王宁氏想了想,道:“既然来了,就请到客厅奉茶。”说罢,吩咐道痴道:“多半是来探望你的,你先出去待客;若是只是探望二郎,在南厅待客完直接点汤便是;若是说要见我,便直接带进来。”

    换做以前,即便是十来岁的小少年,王宁氏也不会在内院见客。现下家中有了顶梁柱,到底底气足些,加上其中还有道痴的嫡兄在,王宁氏也不愿他们兄弟就此生分。

    独木不成林,外九房只有道痴一个,想要在族中找帮扶,自然是十二房的同父兄弟最合适。

    道痴哪里想到老人家已经想了这么许多,应了一声,随着燕嬷嬷出来。

    等走到大门口,看到外头的架势,道痴心里不由惊诧。王三郎、王琪身后,跟着的不是长随小厮,而是十二房的大总管李忠与护院管事郑海。在众人身边,还有三辆马车。

    王三郎神色隐隐带了愧疚,王琪则是有几分懊恼与不耐烦。

    道痴作揖道:“见过两位兄长。两位兄长前来,是探望小弟?”

    王琪满脸郁色道:“下午姑姑从王府遣了个人出来,明天开始教我们学规矩,祖父打发我过来告诉你一声,让你明早辰时前到宗房。与三郎是在口路碰到。”

    “小弟记下了,劳烦七族兄辛苦。”道痴一本正经道。

    王琪嘴角抽了抽,道:“怎么七哥不叫,开始叫劳什子族兄?难道你管三郎也叫族兄?”

    王三郎在旁,耷拉下脑袋,不敢抬头看道痴。

    道痴心中叹了一口气,道:“兄长是来探望小弟?”

    王三郎闻言,立时抬起头,眼睛亮的,险些要晃花道痴的眼。

    他使劲点点头,道:“四……二郎把书落在家里,我想着你怕是要用,就收拾了送来。”说到这里,指了指管家李忠与郑海道:“忠叔与海叔是奉了老爷吩咐,过来见二郎。”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既以寒暄两句,道痴便请众人进院。

    王三郎带来的那两箱子书,就是道痴先前去桐院借的那些四书五经的笔记注释。道痴从十二房出来前,还曾舍不得这两箱子书,如今失而复得,心里十分欢快。

    不过见到李忠捧出来的三个黄花梨匣子,道痴的笑容就有些僵住。生母嫁妆还罢,这个本就是名正言顺地属于他,要是十二房扣下不给反而是十二房的不是;剩下两份,所谓老太太、老爷太太准备的馈赠,却不是好收的。

    从名分礼法上来说,他不再是十二房子孙,同十二房再不相干,只能算是个族亲。

    《继书》上写的清楚,“王宁氏如意,青洪愿过,族人同诺,并无争碍,俱愿出名定嗣孙。自定继以后,青洲所有遗产,公同议定,概归嗣子瑾与亲女女顺娘共有。至瑾教训、读书、婚娶等事,应由嗣祖母主持,氏家亦不干涉。但愿嗣孙从兹孝养嗣祖母,勉尽孙职。勤俭持家,克承先志。子孙蕃衍,瓜瓞绵绵。实氏所厚望焉”。

    他对十二房还有的义务,就是生父生母逝世后,尊人情守制一年。小崔氏病故多年,王青洪么,正置壮年,没甚意外的话,二、三十年轮不到道痴尽“义务”。

    已经不是十二房的儿子,十二房的亲长还送来“馈赠”,显然是“待喜下慈爱”,有照拂已经出继的儿孙之意。而且,以他们自持身份的性格来说,这份“馈赠”绝对不轻。

    用意并不坏,可道痴却晓得不能收。虽说总共才相处几日,可是他也瞧出来,王崔氏与王青洪都是自说自话、刚愎自用的性子。今日能以长辈的身份送东西过来,明天就能继续打着长辈的名义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那样一来,道痴出继,就成了笑话,同养在外宅又有什么不同?

    可是有“长者赐,不可辞”的话,道痴又是出继第一日,要是明晃晃地拒绝十二房的好意,倒显得他“不识好歹”。道痴只能将它们当“寻常馈赠”大方收下,并且客气地请李忠待自己向几位长辈转达谢意。

    送东西的差事办完,李忠先退了出去,将厅里留给他们兄弟几个说话。

    王琪看着那几个匣子,眼神有些好奇,王三郎却是嘴角又耷拉下来,现出几分抑郁。

    气氛有些沉重,王三郎强笑道:“既然过来,是不是当先给叔祖母请安?”

    王琪附和道:“正是,正是,咱们去过叔祖母请安,要不就是我们失礼了。”说到这里,轻哼一声道:“都说外九房门户最紧,我去亲戚家,还是头一回在大门外候着;二郎不会将我们当成外人,连二门都不让进吧?”

    瞧着不忿神情,显然是对方才在大门外候着表示不满。

    道痴笑笑,起身道:“两位兄长不是外人,自然是能进的,请随我来。”

    王琪得意地笑了两声跟上,王三郎却指着那几个匣子道:“二郎,这些也收进去吧,不好在外头搁着……”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来,道:“除了这些书,我还带了兰草与小穗过来,因不知道你留不留,吩咐她们在马车里等着。叔祖母已经上了年岁,你又要读书,这边总要有人服侍。她们两个都是打小卖到家里的,我问过了,她们两个也情愿过来服侍你。你仔细想想,到底要不要留下使唤,毕竟是打小在家里养大的,又都是老实本分的性子。”

    那两张纸,是兰草与小穗的身契。

    道痴想着王宁氏花白的头发,还有顺娘手上的细茧,还真是想要将这两个丫头留下。

    可是他到底是才来一日,不好随意做主,便道:“兄长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这边正缺人手,可留不留人,弟弟还得先请示祖母。”

    王三郎本还怕道痴会一口决绝,现下见他这般说,不胜欢喜。

    小兄弟三个,一人抱了一个匣子,进了内院。

    这些东西是十二房送来给道痴的,自然不用送到王宁氏跟前,王琪便闹着要看到痴的屋子,道痴先引二人进了自己所居东厢。

    东厢大小与南厅差不多,都是九尺长一间的长,进深丈五。小小的两间,中间用一个书架隔着,里面是卧房,外边是书房。

    对于这里,道痴还是很满意的。虽说家具陈设都是旧的,可墙上糊了白纸,床铺上的幔帐铺盖,也一水是新的。即便只是细布料子,可对于外九房来说,怕是已经是勉力置办。

    可对于王三郎与王琪来说,这厢房逼仄,即便是家中下人的屋子,也比这里宽敞。

    王琪还罢,只讪笑两声,就不在打量;王三郎则吃惊地看着一切,眼圈不知不觉红了……

    *

    关于道痴茹素,是有隐情的,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要做和尚,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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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峨眉月升梦正酣(求推荐票)

    外头天色将暮,眼看就是掌灯的时候。王琪与王三郎在东厢看了一遍,便由道痴带着去了上房。

    不管王琪私下多么顽劣,可在老人家跟前,倒是不端宗房少爷的架子,也没有因外九房寒薄就用鼻孔看人,表现的十分知礼乖巧,脸上的猥琐也少了许多,倒是也有几分讨喜。

    王三郎更不要说了,不仅长得好,气度更佳,王宁氏见了,都忍不住赞了几句,道是三郎有乃父少时风采。

    王琪这些日子跟着王三郎屁股后转悠,最是推崇三郎的,见王宁氏夸人,忍不住跟着夸道:“您老人家真是慧眼如炬,不只学里的先生赞了三郎,连祖父与大伯也都说三郎敏慧,不亚于洪大叔当年,族里又要出一个少年才子。”

    王三郎窘的不行,王宁氏淡笑着点点头,将话岔开,他方自在些。

    王琪说了自己来传话之事,王宁氏便细细问道,要学几个时辰规矩,除了规矩还教其他的么,何时进王府之类。

    有的王琪知晓,有的他自己也糊涂着,不过都老实说了。道痴在旁,见他面对长辈的絮叨,并无不耐轻鄙之色,心里对他的评价不禁高了两分。

    屋子里越发幽暗,燕嬷嬷进来掌灯。

    王琪与王三郎见状,便起身告辞,由道痴送出门来。

    兰草与小穗之事,道痴提也没有提。他心里晓得,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后来者,理当他来适应这个家,而不是这个家来适应他。即便想要改善家里的日子,也徐徐图之的好,否则倒让老人家心里不痛快。

    兰草与小穗虽老实本分,到底是十二房出来的,身上带了十二房的烙印,落在外头眼中,就是外九房受了十二房的人情与避讳。

    最关键的是,因王琪与王三郎对东厢的惊诧,使得道痴开始正视十二房与外九房的差距。或许在他眼中,这些本不算什么,可旁人看来却是天渊之别。

    在十二房,二等丫鬟只是服侍少爷小姐起居吃喝,小穗这样的三等丫鬟也不过是传传话、跑跑腿什么的,差事清闲的很。

    道痴留人却是想要让王宁氏与顺娘清闲下来的,那意味着对方要做作厨娘,还要负责扫洒清洗的活计,还得喂鸡侍候菜,算起来比十二房的粗使婆子还累。兰草与小穗再老实本分,从十二房那种清闲差事转粗使活计,也未必受得了,少不得心生怨言。

    与其如此,还不若等过些日子,从外头买新人,两下安生……

    送完人后,道痴就看见顺娘在上房、厨房往返忙活。

    王琪与王三郎虽说一个传话、一个来送东西,可毕竟是头一回登门,都带了礼物过来,其中有些是吃的,需要收拾到厨房。

    这个姐姐不仅性子文静,手脚还这般勤快,正不知以后便宜哪个混蛋。

    道痴回了东厢,抱着三个黄花梨匣子,去了上房。

    不拘在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单看这匣子的卖相,王宁氏便晓得这些东西金贵。

    道痴将其中一个推到王宁氏跟前,道:“祖母,这是十二房大管家方才送来的,是我生母的嫁妆,按照礼法人情当由孙儿承继,还请祖母代孙儿保管。”

    里面的东西,道痴已经看了。除了三十亩中田田契外,还有嫁妆单子、银封与首饰。若是他下山前,大和尚没有赠他金叶子,或许他会从这匣子里拿银钱来贴补家用。可眼下,既然不缺银子,这个他就不打算动了,毕竟是小崔氏遗物,即便没有母子之请,也有母子之名,做个念想也好。

    王宁氏点点头,道:“好,祖母给你保管,往后等二郎取了媳妇,再传给你媳妇。”

    这回窘的是道痴,只是他不像顺娘与三郎那样面皮薄,恍然未闻地将剩下两个匣子也推过去,道:“祖母,这两个匣子是十二房长辈所赐,只是孙儿想着,这世上有吃亏是福的话,却没有占便宜还是福气的说法。礼尚往来,又是人情道理;孙儿年幼,若是受了那边长辈的重礼,实是无力回报,心下反而不安生。这里便求祖母帮忙,替孙儿却了这份礼。”

    王宁氏闻言,神色微凝,心下已经恼了,倒不是生道痴的气,而是对十二房不满。

    不管怎么说,从中午在宗房立了《继书》,道痴便是外九房的嗣孙。

    十二房的长辈即便心疼这孩子,想要贴补,也当大人上门,亲自与她这个长辈说知,并且征得她的许可,才好馈财赠物。如今大人面也不露,只打发一个半大孩子带着管家上门,而且还越过自己,直接将东西递到道痴手中已经不合规矩。十二房官宦之家,哪里不知晓这些人情道理,不过是端着架子,心里没有将她这个老婆子当回事而已。

    若是只牵扯自己一个,王宁氏才不会忍下这口气,总要到宗房说道说道,辩辩是非曲直;可是其中涉及到道痴,要是与十二房关系僵了,最为难的还是这个孩子。

    老人家忍着怒气,道:“你可想好了,真要却了这份礼么?但凡做长辈的,都喜欢晚辈听话顺从。你固然有自己的想法,可拒绝就是拒绝,说不定就要落下埋怨……”说到这里,顿了顿:“我虽不知晓他们给你预备的到底是什么,可是凭着他们的身份,想来都是好东西。你若收下,说不得半辈子就吃喝不愁。”

    道痴笑道:“难道孙儿就像是没出息的,自己都不能养家糊口?现下孙儿还小,会以课业为重;等孙儿大些,自然要背负养家糊口的责任。人皆有贪念,这样不劳而获的东西得了,对孙儿来说未必是幸事。说不定等这些挥霍干净,孙儿还会不忿自己得到的少了,生得陇望川之心。或是孙儿习惯了这样的馈赠,若是有一日那边断了供给照拂,孙儿想要自立,怕是也有心无力。”

    老太太神色稍缓,点头道:“既是你打定主意,我明日便代你走一遭。你能想的明白,我也就不再罗嗦什么。”

    祖孙两个撂下这个话题,王宁氏让道痴稍带,她自己起身去了里屋,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个青色如意荷包,上面只有红线绣了个“福”。

    “你明日要下晌才能回来,要在宗房待上大半日。身上总要备点银钱,该打赏的时候便打赏,莫要因几文钱受了奴仆的气。”王宁氏将荷包递给道痴,嘱咐道。

    “谢谢祖母。”道痴双手接了,又听了几分教导,才回东厢去了。

    躺在床上,道痴打开手中的荷包。里面有两块蚕豆粒大小的两块碎银,还有五十枚铜钱。他将荷包放下,从腰间翻出个小布包来,里面赫然又是一叠金叶子。

    道痴的手在金叶子上摩挲了一会,拿了两枚放在荷包里,其他的包好塞在铺盖下,王宁氏性子好强,指望她动先前的那笔金叶子贴补家用,多半是没戏。在进王府之前,自己还是当换些银钱,将家里安置好了。

    等进了王府,因门禁的缘故,并不会允许他们随意出入,听说每个月只有月末三天,才能有假出府回家。

    想着这些,道痴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时值月末,天上一弯峨眉月,星光璀璨。

    王宁氏站在东厢窗下,借着灯光,看见床上大字型的道痴,脸上满是慈爱。

    老人家摇了摇头,轻轻地进了东厢,先走到床边放下蚊帐,而后取了灯罩熄了灯,才蹑手蹑脚地出去。

    床铺上,道痴再次阖眼,嘴角微扬……

第一章 王七作何讨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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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一,天气晴好。

    王宁氏与顺娘早早就起了,做了小米粥与素馅蒸包,还拌了四色小菜。等到道痴梳洗完毕,早饭已经在堂屋摆好。

    王顺娘正在布碗筷,厨房里出来个梳着双鬟的丫头,十三、四岁的年纪,浓眉大眼,肤色微黑,手中端着粥盆,操着一双天足,走路很是爽利。

    这正是道痴托王珍在王家下边的佃户中寻的人选,要勤快淳朴、还要老实本分。为了怕王宁氏不留人,又借了宗房老太爷的名。正好因入王府为伴读之事,宗房太爷送了个小厮给王瑾,加上这个粗使丫鬟,倒是并不惹眼。

    当王珍过来,带着王老太爷的名义送人时,王宁氏确实是想要拒绝。可是,想到孙子就犹豫了。

    王府那边月初进去,月末才能出来。王府那边也晓得众伴读在家多是金贵的,发话允许每人带一个小厮跟着服侍。外九房才得了消息,临时想要寻人也不容易。

    毕竟带进王府与在家里使唤还不同,下人要是不妥当,连累主子都跟着丢脸;要是严重了,说不定还要危急身家性命,哪里敢随意带人。既是王老太爷选定的小厮,那行事规矩定是错不了的。

    小厮收着,那丫鬟还要退么?

    收一个、退一个,倒显得矫情,加上瞅着这丫鬟大手大脚,不像是那种大户人家的娇大姐,王宁氏便郑重谢过,算是收下这二人。

    王珍将两人的身契递给王宁氏,对王宁氏身边侍立的道痴笑笑。道痴趁着王宁氏没留意,做了个揖,心里不由有些惋惜。

    王珍行事,让人觉得可亲可敬。即便性格不失精明,可是不让人生厌,这样的人到哪里都能如鱼得水。要是到了官场,成就定然不菲。可惜的是,宗房有家规,长子长孙要承继宗族事务,可以举业,可是不能出仕选官。

    宗房大老爷王青海与长子王珍父子两个都是如此,取得了举人功名,却是一次也没有下场会试过。

    这丫鬟名叫腊梅,家里有个傻哥哥,如今到了娶媳妇的年岁,爹娘没有积蓄,便想要用腊梅换亲。腊梅的舅舅正好在王家宗房铺子里送货的车夫,心疼外甥女,舍不得她小小年纪,就去嫁给一个瘫子做媳妇。刚好王珍将寻人的差事派到他这铺子的掌柜身上,腊梅舅舅得了消息,便向掌柜的推荐了自己的外甥女。

    王珍吩咐掌柜时,条件只有两个,一个是勤快能吃苦,一个是老实本分。

    腊梅两条都合了,王珍打发人亲自确认了,以二十二两银子的身价,买断了这个小丫头。

    腊梅父母虽有些舍不得女儿,可还是满心欢喜地收了银子,在契书上按了手印。王珍便安排人教导了腊梅几日规矩,将人送到外九房。

    虽说跟宗房与十二房相比,外九房算是寒门;可对腊梅这个乡下丫头来说,外九房就是好人家。这一圈的房子,慈爱的老太太,温柔的小姐,不爱说话的少爷。

    燕嬷嬷、燕伯无儿无女,也比较喜欢这个浓眉大眼的朴实丫头。腊梅没几日,便也将家务都接了过去。同顺娘的慢条斯理不同,腊梅手脚很是麻利,半日的家务活,她用不到一个多时辰就都做完,还剩下很多功夫,也不肯闲着。即便女红上并不擅长,也陪着顺娘做女红,只是顺娘绣花,她纳鞋底之类的。

    这样能干质朴的丫头,谁能不喜欢呢?

    同被众人喜欢的腊梅相比,小厮惊蛰只在过来的那日,进了一次二门,给王宁氏磕了头;剩下几日,便一直在二门外住着。

    他比道痴大两岁,已经是十三岁的半大少年,实不好在内院住。外院除了燕伯、燕嬷嬷的屋子,就只剩下南厅。惊蛰进外九房这几日,便在南厅打地铺。

    道痴晓得这不是长久之计,现下是盛夏,可以不挑地方,以后怎么办?

    道痴在前边小院看了一圈,便去同王宁氏商议,在外院东西各盖一间盝顶房。东边的那间,可以留给惊蛰住;西边那间做仓库。

    王宁氏也晓得家里住不开,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道痴的建议,只是不忘吩咐他,不要操心此事,只预备好去王府的事情就行了……

    今日,便是道痴与王瑾入兴王府之日。

    王宁氏心中百般不舍,需要带的衣服物件,昨晚就收拾好了,今早又重新清点了一遍,生怕落下些什么。老人家早早地兑换了两片金叶子,换成了一包碎银还有两贯钱,也半点没留,全部放在道痴的包裹中。

    她已经打听清楚,这次兴王府要进六个伴读,除了王家王琪与自家孙儿外,剩下那四个都是安陆州说得上的士绅人家子弟。

    即便晓得孙子是恬淡的性子,可也不愿意他因手头窘迫在王府受欺负。

    祖孙三人用了早饭,除了道痴依旧用的香甜之外,王宁氏与顺娘都有些食不下咽。

    这时,院子里想起“蹬蹬”的脚步声,道痴不由翻了个白眼,这般登堂入室的,再没有旁人,正是王琪这厮。

    道痴去宗房学规矩这几日,王琪差不多隔天就来一遭,一口一个“叔祖母”,就像是王宁氏是他亲奶奶似的亲近。王宁氏因他没有父母,便多怜惜他两份,祖孙两个相处的竟十分融洽。

    就将顺娘,对王琪这个胖子族兄弟,也厌烦不起来。

    王琪一个一个姐姐,温良无害,晓得顺娘喜欢做女红,便在堂姊妹那里收刮一番,给顺娘带来半尺高的花样子。

    他这般用心,顺娘自然领情,面上越发温煦。

    看的道痴心里都跟着泛酸,觉得王琪这小子实在是有些碍眼。可他也看出来,王琪虽有的时候鲁莽跋扈,可对王宁氏与顺娘,到底带了几分真心。只是这小子就不能悠着点,作甚在得了王宁氏与顺娘的称赞后,便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小眼八叉地掩饰不住其中得意。

    说白了,这胖孩子,就是少爱。看见王宁氏与顺娘对道痴关爱,心里受刺激了,才主动往这两人身边凑合,有“争宠”之嫌。

    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就恼了,道痴怎么会同他计较?可王琪显然不是个见好就收的性子。

    这不,没等进门,便听到这小子的公鸭嗓:“叔祖母,孙儿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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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年初聚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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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郎来了。”王宁氏脸上露出笑模样。

    “叔祖母,姐姐,七郎来了……”随着说话声,王琪大踏步地进来,对着王宁氏与顺娘露出一口小白牙,随即视线却落到饭桌的半碟素馅包子上,咽了一口吐沫。

    道痴虽说不甘不愿,可是“长幼有序”,便也只能从座位上起来。

    王宁氏关切道:“七郎没有用早饭就出来了?”

    王琪耷拉下脑袋,闷声道:“孙儿从没离开过家里,心里头恁不踏实,只喝了半碗粥。”

    王宁氏与顺娘都露出几分心疼,王宁氏望向道痴,顺娘则是起身去厨房取碗筷去了。

    道痴没法子,只能将老太太右手边的位置让出来,自己往下挪了一位。

    在王宁氏的吩咐下,王琪老实地坐了,“腼腆”地笑道:“孙儿也不知怎么,在家里恁是吃不下,来了这边见了二郎心里便踏实,一下子就觉得饿了。”说到这里,还不忘转过头看看道痴,眼里隐隐地都是得意。

    一句话,便说的王宁氏眉开眼笑,连拿了新碗筷回来的顺娘,眼睛也越发弯了。这祖孙两个待王琪再热络,也不会越过道痴去。除了怜惜他没有双亲外,主要还是为了道痴,希望他们族兄弟多亲近。毕竟道痴是同王琪入王府,王府里能依靠的王夫人,又是王琪嫡亲的姑母。

    道痴虽偶尔心里有些泛酸外,还是很欢迎王琪搞怪的。太多的坎坷,使得王宁氏与顺娘的性子都有些过于压抑。王琪的数次造访,耍乖弄宝,倒是使得这个家里添了不少生气。

    当王琪将剩下的半盘素馅包子吃个精光,也差不多到了将出门的时候。

    恋恋不舍地从饭桌前起身,王琪看着道痴身上的潞绸长衫,撇撇嘴。倒不是不忿祖父安排针线房为道痴缝制新衣,而是觉得这小子还是穿细布衫子时顺眼。

    这小子穿细布衫子,固然也不会显得寒酸,可也不会完全抢了他的风头;如今两人穿的衣服料子、样式相同,就显得这小子好风采,自己圆鼓鼓的不爽利。

    道痴顺着他的目光,自然也留意到自己身上。为了这四套潞绸衣服,他又欠下宗房一个人情,他心里并不乐意。在他眼中,王宁氏与顺娘给他缝制的细布衣服与夏麻衣服,吸汗轻薄,并不比潞绸的衣服差。

    可是他进兴王府,代表的却是王氏家族的脸面,总不能肆意行事。

    这会儿功夫,王珍也到了,今日将由他送王琪两个去兴王府。原本定好的是打发马车过来接了道痴,从宗房那边去王府的。王琪却是不耐烦等,同车夫一道过来。

    王老太爷想着该叮嘱的都叮嘱了,便打发王珍过来,直接带两个小的去兴王府。

    兴王府在城正中,占地三百五十余亩,名为府,实际上就是一座王城。四周高墙耸立,将王府众人与百姓仕宦隔了开来;王府中前殿**,自成一个小天地。亲王家眷住王府内城,亲王府属官的住宅与办公之处,则分布在王府外城。

    亲王府定制,本在八百间以上,兴王府却是由弘治皇帝亲自下旨为长弟兴建,立时四年才修建完毕,其巍峨宏伟可见一斑。

    王珍与王琪兄弟因王夫人的缘故,都来过王府,还不觉得有什么。

    道痴是第一次来,站在王府大门外,觉得甚是震撼。上辈子在京城,也游览过王公府邸,不管是占地五十亩的恭王府花园,还是屡经扩建后占地百亩的雍和宫,都没有眼前情景的震撼。

    道痴脑子里出现在宗房补的王府知识,王城墙高二丈九尺,下阔六丈,上阔二丈;女墙、高五尺五寸;城河阔十五丈,深三丈。

    同这巍峨的王城相比,安陆州城的城墙与城门就像是小儿过家家。

    王府外门外,是一座五彩琉璃材质的九龙壁,十几丈长,台基加上主壁高三丈,不说旁的,就这道九龙壁,就已经将清廷后来在故宫里烧制那个九龙壁比下去。这个九龙壁的面积是那个的数倍。

    九龙壁正对着是外门,第二道门是前门,第三道门才是王府南大门端礼门。

    端礼门两侧,是两个牌坊,其中门东面字“钦承上命世守代邦坊”,门西面书“天璜宗帝亲藩坊”。

    进了端礼门,才算真的进了兴王府。

    府学所在就在王府东路,是个三进的院子,第一进正殿挂了匾额,上书“大成之殿”,是供奉孔子先师之所,左右是“崇文堂”、“修文堂”是王府储书所在;第二进正堂匾额是开华堂,左右厢匾额为“星罗”、“三叠”,则是府学学堂之处。

    第三进,则是伴读所居之处,正房五间,做宴饮茶会之用,左右厢共三间,都是独立开门,就是道痴等人宿舍;厢房南边,又有盝顶房合计六间,则是净房、小厮住处。

    按照王府这边的说法,外头选进来的伴读,未来三年就要在这里陪世子读书。

    王家几兄弟来的不算早,两侧的厢房已经有开门的。

    王瑾与道痴两个房间,是西厢靠北的两间。王府使官将人送过来后,这边有两个小太监接应,问清了二人姓名,拿了钥匙开门。

    这时就见东厢第一间屋门打开,走出个穿着绸衣的中年人。

    王珍与王琪两个见了,忙躬身作揖:“见过姨丈。”

    道痴见状,听了兄弟两个的称呼,晓得眼前这个当是王珍的姨夫,安陆四大姓中的吕家家主吕盛。安陆四大姓氏,王、沈、刘、吕,是安陆一等一的大户。王珍的舅家郑氏,虽比不上这四大家,可是家族中举业不断,家教又好,所以两个女儿,分别嫁入王家与吕家为宗妇。

    这次进来的伴读中,就有王珍的表弟、吕盛的长子吕文召。

    吕盛见道痴站在兄弟两个身后,没有随之给自己见礼,眼中有些不快。不过也晓得,这里不是发作的地方,便温煦地对王珍道:“是大郎过来送人。”又对着王瑾道:“既入了王府,可不比在家里,七郎以后要多听你表哥的,少淘气些,省得使家族蒙羞,还要连累到夫人。”

    吕家与王家虽是姻亲,可因早年两家为地界之事有过纠纷,所以往来并不亲近。这会儿却摆出长辈的架子,不过是想要让王琪与自家儿子多亲近些,好得到王夫人的照拂。

    不过因是一族之长,又是长辈,心下倨傲,这说出的话就变味了。

    王琪听得腻歪,可碍于堂兄的面子,只能老实应下。

    这时,便听到有人冷声道:“老爷,说什么呢?儿子来府学,是跟着大儒做学问,可不是来照看人的。读书的时间都不够,哪里有空闲理会闲杂人等?”

    开口说话的,是跟在吕盛身后出来的少年,身材颀长,面色莹白,细眉细眼,穿着青绸直衫,手中握着一卷书,这就是吕文召。

    即便是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没离了手中的书卷,看也没看众人一眼。

    道痴见了,真是纳罕,这是吕家长子?哪里有士绅公子的模样,活脱脱就是读书读傻了、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

    这样的人,不关在家中备考,送到王府作甚?

    王珍与王琪兄弟两个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原本是因吕盛是长辈的身份,两人才过来寒暄,并且还听了吕盛的啰嗦。

    即便吕盛说的隐晦,可是兄弟两个也听出他是想要让王琪与他儿子亲近的意思。可到了他儿子口中,王琪倒成了打扰他看书的“闲杂人等”。

    吕盛也觉得不妥当,刚好开口训斥儿子,便见门口又进来几个人。

    是沈家与刘家人送子弟到了。

    几家人同在安陆州,彼此都能论上亲的,不管实际上交情如何,面上都满是热络。

    大人们寒暄完,少不得将几个孩子也叫到一处。除了道痴之外,剩下那四人显然都是相熟的。吕文召还是手不释卷的书呆状,让人看了气闷;王琪腆着圆滚滚的肚子,小眼睛眯缝着,看着憨痴不敏;刘家子弟叫刘从云,气质斯文,老是微笑,露出两个酒窝,看着很是可亲;沈家子弟名沈鹤轩,不仅是众人中长得好的,穿着打扮也最出彩。

    其他人都是或青或蓝的直衫,沈鹤轩身上穿了藕荷色的圆领衫,下身还系了围裳,手中拿了把檀香扇子,一副风流公子的装扮,看的吕文召与王琪直翻白眼。

    这几个少年都是旧识,自然少了拘谨,趁着大人们没注意,你一言我一语地挖苦起来。

    这个口称“吕书呆”,那个低喊“沈凤凰”,要不就叫“王胖子”,不用说,正是这吕文召、沈鹤轩、王琪三人的“绰号”。只是刘从云的外号,有些叫道痴意外,那三个竟然叫其“大猫”。

    若说叫“小猫”外形上还有几分相似,叫“大猫”所谓何来?

    似是看出道痴不解,王琪附耳道:“那小子最是黑心肝,有名的笑面虎。”

    刘从云似也接受了这个绰号,笑吟吟地看着大家,一副好孩子模样。

    在道痴打量这沈、刘、吕三人时,这三人也在打量道痴。

    王家十二房将庶子过继到外房之事,早已在安陆州士绅人家传遍。

    吕文召看向道痴的目光,就带了轻鄙;刘从云笑容渐深,沈鹤轩则看了众人一圈,道:“这里才五个,不是说这次进府的伴读是六个么?”

第三章 同窗少年初聚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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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鹤轩并没有压低音量,他这般一说,不仅几个小的好奇,连送少年们过来的诸位长辈也都留意到此事。

    第六个入府学的伴读是谁?

    众人未免有些好奇,沈、刘两家的家长都望向吕盛与王珍:“吕兄,大郎,剩下的人选莫不是郑家子弟?”

    不怪两人如此相问,在安陆州,除了王沈刘吕四大姓外,二等人家中,以郑家为首。

    兴王从士绅子弟从未世子选伴读,不过是加深世子与地方士绅之间的牵系。四大姓才来五个少年,那第六人从次一等人家遴选也不稀奇。

    吕盛也面带疑huò,望向王珍。虽说他是郑家的女婿,可同岳家的关系平平。

    王珍摇头道:“小侄昨日还曾见过舅父,并不听闻此事,剩下的伴读当不是小侄舅家的表弟。”

    众人面面相觑,实猜不出这第六个人是谁家子弟?既是有资格入府学,家世即便不能与他们四家比肩,也当差不了多少才是。

    不过,显然答案就在眼前。

    第六个少年来了,众人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同样是由王府属官引进来,不同的是来着并无长辈相送,也无小厮跟随,只有一个人,而且穿着打扮还异于常人。

    年纪十四、五岁,容长脸,丹凤眼,身着蓝sè道袍,头戴祥云文头巾,肩上背着一个略显泛白的灰sè包裹。

    竟然是个小道士?!

    旁人都在诧异不止,王珍与王琪却忍不住地看了道痴两眼。

    旁人只晓得道痴曾寄养在外头,现下众人中,见过他僧衣装扮的,就只有王珍、王琪兄弟两个。看到眼前这个在众人注目之下面不改sè的小道士,兄弟两个都想起道痴穿僧衣的模样。不说旁的,就是道痴头上的福字巾下,还是半寸不到的头发茬。

    这时便见曾给众人开门的两个小太监上前,这个堆笑道:“陈道长来了。”

    那个道:“奴婢帮您拿包袱。”

    比方才对四大姓时热络多了,身为王府内shì,即便只是小太监,也足以让他们眼高于顶,即便方才得了赏银,也不过是慢悠悠地道声谢,哪里有这般殷勤?

    不过想到兴王爷是出了名的好道,曾与已故玄妙观观主陈纯一相交莫逆,眼见着小道士也姓陈,众人便想着多半是纯一道人的俗家晚辈。

    小道士依旧自己背了包袱,同两个小太监行了个稽首礼。两个小太监拿着钥匙,将西厢房第三间屋子打开,将小道士送了进去。

    王珍还罢,其他三家家长的脸sè就有些不好看。要是在住家里,东厢名分上要比西厢高,通常住长子,西厢住次子或者女儿。

    可这里是府学,除了世子之外,众伴读的身份,并不分出高低上下。

    说都晓得西厢房“冬暖夏凉”,比东厢房好。王家地位在这里,又是王府的姻亲,王府这边照顾,给安排西厢还无可厚非。这小道士压住其他三人,也住了西厢,就让他们有些不舒坦。即便是纯一道长的俗家晚辈又如何,老道士早已坐化多年,玄妙观如今的观主也不姓陈。

    不过不满归不满,他们在外头即便再耀武扬威,在王府里也没有嚣张的余地。即便是对一个王府小太监,他们都要小心应对。

    朝廷虽有法度,藩王府不许插手地方政务,可对于藩王府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想要收拾地方士绅,并不费什么事。天下藩王这么多,灭门夺产、yín人妻女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又有谁敢去追究?

    兴王口碑再好,待安陆百姓再宽仁,藩王就是藩王,不容世人有半点不恭与轻慢。

    这会儿功夫,就见一个中间内shì过来传话,道是王爷现下处理完政务,正有闲暇,请几位家长过去吃茶。

    几个家长闻言,面上都有些jī动。

    兴王虽就藩安陆二十余年,可身份尊贵,也不是那么好见的。除了王珍因王夫人的缘故,出入王府的次数稍多些,其他几家人进王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家长们既要去拜会兴王,小一辈便可以回自己屋子先安顿下来。

    离开府学前,几位亲长少不得叫过各家子侄,再三叮嘱一番,连王珍亦不能免俗。面对道痴,他倒是没有不放心的,对于王琪,则几乎要耳提面授:“不许逗弄吕家表弟,不许招惹刘家三郎,不许亲近沈家大郎。且要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二郎是你兄弟,要有做哥哥的样子。”

    他压低了音量,可道痴本就离他们兄弟两个站的近,耳目又格外好些,因此听得清清楚楚。

    听王珍对那三家少年避之不及,道痴哭笑不得。难道王琪是肯吃亏的?不过是看着痴肥些,又不是真傻。

    既然王珍都叫王琪小心那几个少年,显然这话不是无的放矢。

    可再怎么说,不过是几个半大少年,哪里就有那么大的“杀伤力”。王珍这般叮嘱,多半是碍于王府权势,怕王琪在这里少年冲动,引出什么争执与麻烦。

    道痴转过身去,望向自家隔壁那间厢房,心中有些腹诽。

    为什么自己是养在寺中,而不是道观中?历史上记得明明白白,嘉靖可是痴mí炼丹求道的皇帝,要是自己是小道士身份,是不是能越发与这个小皇帝“志同道合”?

    不过也就这么一想罢了,不管是在道观长大,还是在寺院长大,他终究要回到俗世。

    没有金手指,挑战是不是更刺jī?

    大人们叮嘱完各家子侄,随着内shì大人去拜见王爷。

    送小道士入厢房安置的两个小太监已经出来,给众人指起几间盝顶房的分配。

    东边三间,北边两间是小厮房,三人一间,众人可自行分配,剩下一间是值房。西边三间,北边两间是热水房,南边一间是净房。

    之所以设置值房,是因王府规矩森严,出入禁忌颇多,诸伴读小厮又不是王府中人,就更不方便了。安排两个小太监在这边当值,有什么事情也有人出入传话。

    负责招待众人的这两个小太监,往后就在府学驻守。

    一个叫黄锦,一个叫高康。

    该介绍的介绍了,那个叫黄锦便请众人自便,而后便留下高康,自己出了乐群堂。

    “乐群”二字,是这院子正房的匾额。

    因小道人没有带小厮过来,剩下五个人,王家兄弟的两个小厮占了一间屋子,其他三人小厮占了一间屋子,除了吕文召冷哼一声,倒是也没起争议纠纷。

    吕文召握着书卷回屋去了,沈鹤轩则是从自家小厮手中,接了琴囊,才对众人笑笑,捧着琴囊回房。不一时,就有悠扬的琴声从他房里传出来。

    刘从云依旧lù出一对酒窝,温良无害地对王琪、道痴点点头,也转身回房。

    院子里只剩下王琪与道痴两个,彼此对视一眼,转身推门不迟。

    方才两个小太监刚开厢房门,吕盛便出来,因此道痴还没有进屋过,只吩咐惊蛰将带来的包裹送进来。

    虽说只是一间厢房,可论起大小来,与道痴在家中的两间东厢差不多。

    一丈半开间,两丈进深。

    进屋子后,便看到一座四折屏风,将一间厢房一分为二。外间稍大些,临窗设的是书桌、高背椅,书桌旁边,是个梨花木水盆架。

    靠着南墙的,是一方罗汉榻,前面是方几,东西设方椅。

    屏风里,一chuáng、一柜、一个衣服架,简单明了áng上的幔帐铺盖,都是簇新的,用的都是绫罗丝绸,颜sè虽素雅,可也不掩其富贵精致。

    这chuáng上物件,都是由王府预备,道痴谁不晓得旁人家如何,外九房与这个是没的比的,就是十二房那边的寝具,也比不得这个精致。

    在屏风里看了一眼,道痴又转到屏风外。

    方几上有茶盘,里面是茶叶筒与一套青花茶具;书桌子,有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还有书架、笔架、笔洗、镇纸等一应俱全。

    正如王府使人传话的那般,除了身上的换洗衣物,这边给众人准备的一应俱全。

    道痴所带来的两个包裹,就在罗汉榻上,没有他吩咐,惊蛰并没有将包裹打开。

    道痴将其中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没有旁的,只有十多本书,是几本四书集注,与王三郎的几本笔记。

    道痴将这些书一本一本地插在书架上。

    在后世时曾听过有人将后世的学历教育与古代的科举教育等同起来,学士对应着秀才、硕士对应着举人、博士对应着进士、博士后对应着翰林。

    这样听起来,似乎童子试并不难,可实际上具道痴了解,童子试的考试并不那么容易。

    能顺利取得生员资格的读书人,只有百分之一。而生员中,只有考了一等廪生,才有资格报考国子监的贡生。

    道痴想要以贡生的身份进京,那就必须要顺利过了童子试,并且在院试的时候考取一等。

    这其中的难度,换成后世的说法,就是家教教导出来的学生,以报考省重点大学为中转,目标是中科院的研究生。这其中的难度,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现下距离明年二月,只剩下八个月的时间,道痴不是自大的xìng子,晓得自己分量,若不抓紧时间,真正将四书五经吃透,将八股文章做得好看,那一切只是空谈。

    他哪里有功夫耽搁?坐在书桌前,道痴拿起一本笔记。

    王三郎的笔记,就是及时雨。不愧是拜在大儒名下,四书注解的十分透彻。王青洪能允许三郎明年便下场,可见是认可三郎的学习成绩。

    道痴没指望自己数月之功,就同三郎比肩,只是想着在童子试第一场时成绩不要太丢脸就好。府试在四月、院试在六月。

    最关键的就是院试,多少读书人一辈子卡在童生这个坎上,可见院试的难度。

    道痴正看的入mí,就被“咦”的一声,打断思路。

    他皱眉望向门口,不告而入的,在没有旁人,正是王琪。

    王琪看出道痴不快,倒是没有歪缠,道:“二郎快出来,世子来了……”

    C!。

第四章 同窗少年初聚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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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道痴出来院子,才发现几个伴读都从屋子里出来,站在廊下。

    乐群堂门口,小太监黄锦与高康二人侍立。

    见王氏兄弟从厢房出来,黄锦扬了扬下巴,道:“世子来了,要见见几位公子,既然几位公子都出来了,便请进堂屋。”

    说罢,转身进了堂屋,众人依次随之入内。

    乐群堂五间,中堂三间没隔断,东西用百宝阁隔出两间屋子,充作餐室、茶室。

    中间三间,便是聚会之处,除了屏风下设了一对主座之外,东西相对还摆了四对椅子。椅子之间,用的是圆几。

    现下主座上,坐着一个少年,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着赤色蟠龙袍,腰间系了玉带,这般装扮出现在这里,不用说这就是兴王世子。

    东西对椅上,东边与西边第一位都坐了一个少年。东边的年纪稍长,有十五、六岁;西边的面容稚嫩,十来岁年纪。

    别说是没有功名在身的伴读少年,就是朝中大员,见了亲王世子亦要行跪拜之礼,因此道痴一行,少不得在内侍的指引下给主位上的世子行了叩首礼。

    这会儿功夫,坐在西首位的少年已经站起身,避到一旁;东首位的少年却纹丝不动,大喇喇地看着众人行礼。

    世子面带微笑,伸手虚扶道:“快快起来,孤与诸君将同室读书,今日起在府学之中,只论同窗之谊,勿论尊卑。”

    众人到底是少年,即便听世子这般说,便也跟着起了,只是多是低眉顺眼,恭立一旁。

    道痴因方才同王琪两个出来的最晚,所以排在众伴读后入的屋子,现下也是站在末尾。

    他心中诧异的,不是坐在东首座的少年大喇喇地跟着世子一道受了众人的跪拜礼,而是诧异陈小道士也跟着行了跪礼。

    僧道尼等出家人,本不当行俗礼才是。小道士既然跪下,那说明只是穿着打扮像小道士,还没有正式出家为道。不过想想,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过去,要不然兴王选个真正的道士入府给世子做伴读,则太怪异了些。

    兴王世子淡淡地看了东首座的少年一眼,对黄锦低声道:“王家公子何在?请近前来。”

    黄锦应了一声,扬声道:“殿下请王家两位公子上前来。”

    王琪与道痴对视一眼,越过众人,走到前边。

    世子目光落在王琪身上,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道:“王七郎,半年没见,你又胖了。”

    王琪“嘿嘿”两声道:“都是托了殿下的福,小人好吃好睡、好睡好吃,正所谓心宽体胖。”

    世子大笑道:“你是有福之人,才能这般清闲自在过日子。”

    说话间,他望向道痴,看着看着,却是不知不觉止了笑。

    他面露疑惑,问王琪道:“这位孤瞧着有些面善……也是王家儿郎?”

    王琪道:“回殿下的话,正是小人族弟王瑾。”

    世子低语自语道:“是孤认错了人……”到底还是好奇,忍不住多看了道痴两眼,这下瞧出道痴与旁人不同之处。

    本不到成童之年(十五岁),头巾之下,当是垂发才是,眼前这人头巾下却干干净净,露出一对耳朵。

    世子精神一震,目视道痴:“王瑾,见过孤否?”

    道痴闻声抬头,看了世子几眼,只做回忆状,而后方似有所悟,做了一个稽首礼,道:“还不曾谢过殿下相赠之情,道痴失礼了。”

    世子面带激动,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道痴跟前,道:“孤就想着没有记错,真是那天的小和尚。那天孤就想与你说话,可惜的是你行迹匆匆……”说到这里,有些不解道:“道痴是你的法号?只是你既是王家子弟,怎么做僧家装扮?还有法号?”

    不怪他记得清楚,那日里道痴穿着身旧僧衣,站在街道上,“眼巴巴”地看着点心铺子,模样实在惹人怜。现下却是好人家小公子模样,与那日所差太多。

    道痴道:“道痴正是法名,道痴因病弱,自小养在寺中,旬日前方下山回家。”

    换做其他孩子,听了这话,估计也就信了。世子已经十二岁,开始跟随兴王学习政事,这几年也常做小道士装扮,与兴王在外头溜达。什么样的父母,能将儿子养在寺庙十来年?这道痴也没有半点病弱的模样。

    想来是其中有什么隐情,只是现下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世子点点头,转回到主位上,指了指西边椅子,示意王琪、王瑾道痴入座。

    原本坐在西边的小少年,侍立在主座前,没有再入座。

    王琪见状,便避开首位,打算带着道痴坐在第二位、第三位。世子笑着摆摆手道:“无需留出空位,你们坐得了这个位置。”

    王琪闻言,不由微怔,随即笑道:“那小人与兄弟就谢过殿下赐座。”说罢,带着道痴在西首第一、第二的位置落座。

    王琪依旧眯缝了眼睛,心里却不由打鼓。王家确实是安陆士绅之首,可世子是不是太抬举自己了?还有东首位坐着的这个,干嘛跟杀父仇人似的瞪着自己。

    这个狂傲的家伙,可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王琪心里没底,不由自主地望向身边的道痴。

    道痴也察觉出面对毫不掩饰地敌意,轻飘飘地看了对面一眼。

    那少年,服侍华丽,神情倨傲,若是穿上蟠龙福,他倒是比世子更像是人上人。

    只有在富贵中,才能养出这样这样骄奢的气质。却是不知,这人是谁,竟然在世子面前没有半分拘谨恭敬的模样。

    世子此时已经望向还站着的四人,对在最前面的小道士道:“你就是陈赤忠?纯一道长的侄孙?”

    陈赤忠稽首道:“正是小人,见过殿下。”

    世子笑道:“纯一道长生前与父王甚是相知相得,亦常出入王府。这样论起来,你当称孤一声师叔。”

    陈赤忠闻言,立时跪下,顿首道:“小侄赤忠见过师叔。”

    世子的笑容淡了几分:“起吧,以后不缺说话的时候。”

    待陈赤忠起身,世子指了指东首二位的椅子,示意陈赤忠落座。

    陈赤忠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口称“侄儿谢过师叔赐座”,才在东首第二把银子上坐了。

    什么目下无尘、清逸脱俗都是浮云啊。看的大家眼球掉了一地。

    众人望向陈赤忠的眼神,不掩鄙视,这家伙变脸也太快。在众人跟前,架子端的高高的,一个字都不肯说,脸上僵的跟木头似的,见了世子却是难掩谄媚。

    就仿佛从一个得道高人,一下子变成了蹭吃蹭喝的市井骗子。

    剩下的三个人,世子便只对沈鹤轩单独问了两句话,问了两句他琴艺造诣之类的话,沈鹤轩并没有自谦,反而洋洋得意地自夸了两句。

    世子并未生厌,反而笑着点点头,道:“母妃最爱琴曲,等过几日有暇,还要劳烦沈大郎为母妃弹奏两曲。”

    沈鹤轩躬身道:“荣幸之至。”

    他的座位,是东首第三位。

    剩下刘从典与吕文召,世子只问了问年纪,便叫入座,是西首第三位,与东首第四位。

    刘从文依旧笑意温煦,吕文召面色却很难看。不管世子是有意还是无意排位,他的位置竟然是六伴读之末。对于一个自诩有些分量的少年来说,当然心里不服气。吕家确实在安陆四大姓中居末,可他是宗房嫡长子,难道身份还比不得王瑾那个刚从寺庙里出来的旁支?

    世子见众人都入座,方笑着指了指东首位少年道:“这是孤舅家的二表哥,单名一个麟字,明日起亦随孤与诸位在府学读书。”

    兴王妃姓郭,这少年全名郭麟。按照规矩礼节,既然世子向众人介绍他,他当起身与众人彼此作揖见礼才是。

    郭麟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扬着下巴,冲众人点点头。

    他既是这般,众人倒也不好起身,便也只好在座位上抱拳回礼。

    世子眉头微蹙,随即散开,拉过身边的小小少年,笑着介绍道:“这是孤的乳兄弟陆炳,就是府学的第八位伴读。他方九岁,比诸位年纪都幼,以后在学里还望众人看顾一二。”

    陆炳上前两步,对众人做了个长揖,道:“小弟陆炳,见过诸位世兄。”

    除了郭麟不动外,其他六人都从座位上起身还礼。

    陆炳随即在西首末位落座,后世鼎鼎大名的兴王府八伴读,今日始聚。

    *

    凤祥宫,正殿,东阁。

    兴王妃蒋氏眉头微蹙,坐在罗汉榻时,不时望向门口。

    旁边圆凳上坐着一着襦裙妇人,三十多岁,面庞微红,看着倒是没有寻常女子的柔弱,道:“看着时辰,伴读们都当入府,周嬷嬷应该就回来了。”

    蒋氏点点头道:“当差不多来了……除了王家有个孩子年岁不足之外,其他几家报上来的孩子年纪同凤儿都匹配,只是不知品貌如何。”

    那妇人犹豫道:“舅爷、舅太太那边,还以为王妃给殿下安排伴读,只是为三郡主选仪宾,并不晓得王妃还有为凤小姐选婿的意思,怕是未必情愿。”

    蒋氏冷笑道:“他们看上了熜儿,当然就不情愿与旁人结亲。怕是忘了,这王府里,还轮不到他们做主。巴巴地叫麟儿也跟着进府学,为的什么?既惦记熜儿,又放不下三丫头,想要给我添乱呢。”

    说到这里,她也似反应过来自己语气太恶,神色稍缓道:“我不是说麟儿与凤儿不好,只是孩子是好孩子,都叫老夫人与他们娘亲给惯坏了。”

    那襦裙妇人显然有所忌讳,岔开话道:“王妃既使人预备了赐席,那是不是也打发人去瞧瞧这几个孩子到底品貌如何?”

    蒋氏笑着点点头,道:“自然要看看,要是老实本分的,自是无话,要是有那歪心肠的,熜儿身边也不能留……”

    *

    当当当,萝莉娘即将出场……嘎嘎

第五章 乐群堂里接风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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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排坐,吃果果。

    现下乐群堂里,就有点这个意思。世子将众人的称呼,都换成了“王七郎”、“沈大郎”之类,气氛倒是熟络许多。

    又叙起年齿来。

    蒋麟、陈赤忠、沈鹤轩同庚,都是十五岁,只是年份不同;王琪、刘从云、吕文召都是十四;世子十二,道痴十一,陆炳九岁。

    陆炳不算,外来的六伴读中,只有道痴年纪幼小,偏生又安安静静,没有半点顽皮刮噪,即便穿着俗家衣服,可仔细留意,还是有些出事人的影子。世子便与之多说了两句,陆炳也因年纪与道痴最相近,对他最为关注。

    旁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相差三、四岁,他们看道痴就是小孩子。

    原本见他个头只比王琪矮一点,还以为彼此年纪差不多,叙起年齿后才发现差这么多,众人就将其与陆炳归入一类,就是小弟弟。

    加上道痴先前同世子对话说提及“打小养在寺中”,众人心中便各自脑补一番,无非是嫡母不容之类,倒也说明他为何从显宦人家过继到寒门。

    年纪最幼、身份最卑,要是与之计较,反而失了自己身份。原本因排位之事,心有不满的吕文召,也不再盯着道痴,反而向世子与陈赤忠使劲。

    觉得世子“不识人”,又觉得陈赤忠少了风骨,不配坐在东二位置。

    蒋麟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不过奇怪的是,他只瞪了道痴一眼,便冲王琪使劲去了;随后,世子与沈鹤轩聊得投机时,他望向沈鹤轩的眼神便开始不善。

    道痴抬了抬眉眼,这个蒋麟的反应委实奇怪,怎么看都不像过来见同窗,倒像是疯狗似的,逮谁咬谁。满眼满脸的敌意,所为何来?这般焦躁,像是有什么不安。

    要说嫉妒沈鹤轩俊秀风流,勉强也说的过去;可对王琪的敌意,就有些没头没脑。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晓的隐情。

    想着蒋麟是兴王妃的娘家侄儿,王琪是兴王夫人的娘家侄儿,妻妾不合带着小一辈相对的话,不过那样的话,自己这个王家人,当不能幸免才是。

    还有世子,对于蒋麟这个表哥只是淡淡的,反而不如对陆炳热络。

    道痴安静地看戏,旁边的王琪趁着旁人没注意,凑过来,压低了音量道:“二郎,陆炳虽是世子乳兄弟,可并非王府下人,他家有世袭武职。他既与你亲近,你不防多亲近。”

    道痴看了他一眼,道:“多谢七哥提点。”

    王琪露了几分得意道:“你是我弟弟,我不提点你,提点谁?”

    道痴小声道:“七哥同蒋二郎莫非有嫌隙?”

    王琪苦着脸道:“他是王妃嫡亲侄子,吴夫人的命根子,谁敢招惹他?要说有什么过节,不过是哥哥六、七岁还不懂事,在王妃屋子里多吃了半碟他霸着的糕,气的他满地打滚……”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闷笑几声道:“这小子现下人模狗样,小时候也是混世魔王。”

    兄弟两个正说着悄悄话,就见黄锦见来禀道:“殿下,范宜人来了。”

    世子听了,立时从座位上起身,陆炳与蒋麟也跟着起来,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坐着。

    门口的小太监挑开帘子,进来一个面庞微红的高壮妇人,身上穿着襦裙,头上只插了两只扁钗,收拾的利索朴实。

    可是众少年无人敢小瞧。“宜人”二字,可不是随便叫的,只有丈夫是五品官的外命妇才能得封“宜人”。

    王府上百属官中,最高的也不过是正五品。

    身为有品级的外命妇,却能出入府学,并且得世子敬重的,便只有一人,王府仪卫司仪卫正千户陆松之妻、世子乳母范氏。

    果然,世子口称“乳母”迎上前去,在范氏屈膝道福前,将其亲手搀扶起来。

    “殿下,妾身来替王妃过来传话。”范氏道

    世子正色道:“不知母妃有何吩咐?”

    范氏环视众少年一眼,笑着道:“王妃使人预备了酒席,说是要给诸位小公子接风,请世子代为招待作陪。妾身惦记着想要看看殿下的新同窗,才主动请缨过来传话。”

    世子神情缓下来,道:“倒是孤疏忽,幸好母妃想的周全。”说完这话,便对范氏将众人介绍一遍。

    道痴发现,范氏打量众人时,有所侧重,对王琪与沈鹤轩两个打量的最久。

    对范氏将众人介绍完一遍,世子对众人道:“这是孤乳母范宜人。”

    众人少不得躬身见礼,范氏点头回礼,而后对世子道:“话传到了,人也见着了,妾身先回王妃跟前回话去。稍后,周嬷嬷会带人将席面送过来。”

    世子道:“外头天正热,乳母怎地也不叫人撑伞?要不乳母先吃口茶歇歇,叫人取了伞再回去?”

    范氏笑道:“不过是几步路,哪里就晒着了?权当是溜达。殿下留步。”

    到底是送到门口,目视着范氏身影不见了,世子才带了众人回转……

    继续排排坐,继续扯闲篇。陆炳到底年纪小,有些坐不住,就走到道痴椅子后,用手指捅了捅他后腰。小声道:“王二哥,我还没逛过你们的屋子,能去见识见识么?”

    道痴正坐得有些不耐,自是乐不得陆炳这般说,同世子说了一声,便同陆炳出了乐群堂。

    进了道痴的屋子,陆炳有些兴奋,里里外外地看了又看,满脸艳羡道:“要是这边有八间厢房就好了,我也搬过来,有自己的屋子多好。”说到这里,吐了吐舌头道:“我不是嫌弃我弟弟,只是他太闹了,没有半刻安静。理他也闹,不理他也闹,真是愁人。”

    说完这个,他又问道痴:“王二哥有弟弟么?听不听你的话?”

    道痴摇头道:“我只有一个姐姐,我听她的话。”

    陆炳眼睛一亮,道:“我也有一个姐姐,我也最听她的话。”说着,带了几分不服气:“麟公子说我没出息,只晓得跟在姐姐同三郡主裙子后边转,可那是我亲姐姐,我作甚不能亲近?就是三郡主,我也是当成姐姐待。麟公子不过是眼气,他想要同三郡主玩,三郡主还不理他。”

    说到这里,他又不禁自言自语:“不过是仗着吴夫人宠他,王爷王妃又不爱与之计较,还真当自己是王府主人,连殿下都敢顶撞。”

    道痴闻言,不由失笑,还真是没看出来,历史上赫赫大名的“明朝第一锦衣卫”,小时候还只是个小话唠。

    陆炳吐槽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忙捂住嘴巴,望向道痴。

    道痴眨了眨眼,小声道:“蒋二郎瞧我七哥与沈大郎不顺眼,是不是为了三郡主?”

    陆炳瞪大眼睛,惊诧道:“王二哥怎么晓得?”

    道痴道:“猜的。总不能无缘无故就厌弃一个人,总要有缘故。”

    陆炳有些犹豫,想要开口,又怕说多,满脸纠结地不行,最终还是开口道:“我听王妃与我娘提王七哥与沈大哥来着……说是王七哥上无父母,又是独撑一小房,谁家的女儿有福气,说了这门亲事,不用侍奉公婆,也不用应付同房的妯娌……又说沈大哥‘凤凰’之名都传到王府,想来品貌真的错不了什么……”

    *

    熬不住了,小萝莉本打算这章结尾露面,只能推到下一章出场了

第六章 乐群堂里接风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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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民间老话,“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可为人父母的,有哪个舍得找个穷女婿,让女儿吃苦受穷。

    别说是安陆州,就是在大明朝,亲王府的郡主想要“高嫁”,怕也不能。剩下的就是矬子里挑大个,寻富足省心的人家。

    王琪与沈鹤轩,说起来,两人共同点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王琪情况不必说,沈鹤轩虽是沈家长子嫡孙,可父母早逝,现在当家人是他嫡亲二叔。

    这般想着,道痴微微露出几分古怪。这样论起来,自己岂不是也是好女婿人选?上无父母、祖母年迈、有个姐姐成亲在即。

    唯一的区别时,王琪与沈鹤轩都是世家宗房子弟,成年后会以一个房头的身份,同叔伯们均分家产。即便一辈子无所事事,分到的家财也够他们一世嚼用。道痴么?不用等成年,名下已经有自己的产业,生母的三十亩嫁妆田,还有在外九房与顺娘均分后得的那六亩田。

    关于地租之类,道痴已经做过些了解,因湖广地处江南,庄稼可以一年两收,所以中田地租一石稻子;上田一石半。那三十亩嫁妆田先不论,只说外九房十二亩祖田的租子,在没有天灾的时候,一年能收上来十三石稻子的租子。

    稻子磨成米,出息只有七成,如此十三石稻子就是九石大米,米价是每石七钱,算下来一年的租子就是六两三钱银子。因大部分米都需要留下做口粮,能换银钱的粮食有限,基本没有什么银钱到手。

    外九房厨房里,只有一小缸大米,剩下的是换的小米。只因大米一石能换小米一石半,让家里多吃几顿干饭。

    想着这些,道痴心里竟生出几分思念来,想家中的祖母与姐姐,想西山上的老和尚与虎头。

    这时,便听到“哎呦”一声。是小陆炳,捂着肚子,小脸缩成一团。

    “怎么了?”道痴见他小脸泛白,不敢轻忽,带了几分紧张问道。

    陆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早饭时多吃了几块炸糕,肚子里闹得慌,怕是得去净房蹲一会儿!”

    道痴立时无语,开了门,给他指了净房的位置。

    陆炳捧着肚子,飞似地去了。

    道痴回头望了望上房,隐隐地传来阵阵说笑声。他不愿回去凑热闹,便踱步走到外头来。

    刚走进大成院,迎面正好过来个老嬷嬷,后边跟着许多提了食盒的俏丽丫鬟,大步流星地往乐群院来。

    见了道痴,老嬷嬷脚下一顿,道:“老奴奉王妃之命,过来送酒菜,王小公子切莫走远,稍后就要开席了。”

    道痴忙道:“谢谢嬷嬷提点,我只在前院转下,马上便回去。”

    老嬷嬷笑笑,带了丫鬟们继续往乐群院去了。

    道痴摸了摸下巴,这嬷嬷多半就是范氏口中所谓的“周嬷嬷”,令人奇怪的是的,她像是确认过自己的身份,可自己进来这小半日,并不记得曾见过她。

    道痴一边想着,一边环视大成院。

    明日开始,众人就要在这里学习。

    虽说对第一进院的两个藏书阁还有些好奇,可算下时间,席面该摆上,不好再耽搁,道痴便想要转身回去。

    这时,便听到“啪叽”一声。

    道痴顿住脚步,顺着声音望去,便就角门口趴着一个青衣小丫鬟,旁边歪着只红漆果篮,里面装了半蓝李子,还有不少散落在地上。

    还有三、五枚紫红的李子,滚到道痴这边。

    道痴弯腰拾起李子,走了过去。

    那小丫鬟像是擦伤了手,翻身坐起,捧着手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过八、九岁年纪,梳着双鬟,白白嫩嫩,看着十分可怜可爱。瞧着她提着果蓝赶路匆忙,当时从厨房那边过来。可是厨房竟然打发这么丁点的小丫鬟送东西,也委实不像话。

    道痴近前,将歪倒的食盒方正,将手中的李子搁了进去,又去捡其他掉落的李子。

    那小丫鬟这时才发现竟有其他人在,连忙手脚具用的从地上爬起来,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道痴,满眼的好奇。

    道痴的视线从小丫鬟袖口处若隐若现的羊脂玉手串下滑过,一阵无语。无语是无语,到底不好与小孩子计较,便接着将其他掉落的李子捡了,放入果篮。

    须臾功夫,道痴便将散落的果子都装好。

    小丫头带了几分不自在,低声道:“谢……谢谢……”

    道痴晓得,自己不好再耽搁,得立时回乐群堂。可是这一果篮李子,足有四、五斤重,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来说,确实有些重。

    因此,他便道:“里院就要开席,这果子我帮你提过去可好?”

    小丫头满脸纠结,捏着手指头,奶声奶气道:“可是我……厨房大娘打发我送……”

    这小丫头,实在是太可爱。

    道痴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小丫头的脸。

    小丫头眼睛瞪大滚圆,等道痴收回手去,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小脸立时通红,愤愤地瞪着道痴。

    道痴笑了笑道:“我来提东西,你若是想要进去,跟在我后边便好。”

    小丫头闻言,两眼放光,立时点头如捣米似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乐群院。

    路过净房时,便听到里面传出声音:“是王二哥么?”

    道痴应了一声,问道:“怎么还不出来,没事吧?”

    里面陆炳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王二哥,净房里没厕纸,二哥寻几张宣纸与我用,千万别叫人晓得,丢死人了……”

    他话未说完,道痴身后跟来的小丫头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里面陆炳听到,只当是道痴在笑,恹恹道:“王二哥你笑我,真是不厚道……”

    道痴回头看了那小丫头一眼,小丫头眉眼弯弯,用小手捂着嘴巴,肩膀一颤一颤。

    道痴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方冲着净房道:“我这就去取纸给你,莫急。”

    说罢,他回屋子里取了几张宣纸,隔门给陆炳塞了进去。

    这一过程中,小丫头都缀在他身后,满脸满眼好奇的模样。

    只是在陆炳推门出来时,她退到道痴身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陆炳皱着小脸出来,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满脸厌弃,道:“真是臭死了……二哥帮我同殿下说声,大家伙先开席吧,无需等我,我家去换件衣服就过来。”

    说完,他也不等道痴回话,便跑着出了乐群院。

    小丫头松了一口气,从道痴身后出来。

    道痴笑吟吟地看着小丫头,道:“殿下与蒋二郎都在,你就不怕?”

    小丫头挺了挺胸脯,奶声奶气地道:“怕甚么?我是奉命来给周嬷嬷送果子。”

    道痴见小丫头如此,便不在多话,提了果篮进了乐群堂。

    他刚一露面,便听到王琪扯着公鸭嗓道:“你同陆小子哪里淘气去了?席面已经摆上,就等着你们俩个。”

    原来众人已经不在堂上,而是转到饭厅入座。

    王琪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因此道痴刚一进来,他便瞧见。

    饭厅门口,周嬷嬷带着丫鬟们侍立。

    道痴道:“实在抱歉,在外头耽搁了一会功夫。”

    他一边说话,一边进了饭厅。旁人都坐着,看不见他身后,周嬷嬷却是瞧出不对,不由瞪大眼睛。

    道痴只做不见,对周嬷嬷颔首致意,随即进了饭厅。

    见道痴是一个人回来,世子疑惑道:“陆炳呢?”

    道痴回道:“他方才在外头脏了衣服,家去换衣服了,让我转告殿下,先开席吧,无需等他。”

    世子笑道:“才将他放出去这会儿功夫,他就能淘气地脏了衣服,真是一眼看不到,都不消停。”这般说着,却没有提先开席之事。

    席上有两个空位,一个是刘从云与王琪间,一个是刘从云与吕文召间。

    道痴瞧出,这席间位置是按照方才堂上位置坐的,便在王琪右手边坐下。

    这会儿功夫,就有丫鬟奉了湿毛巾过来,低声道:“婢子服侍公子净手。”

    道痴听了,便伸出胳膊,任由她服侍。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道痴身上,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受了美婢服侍,神色各异。

    看的道痴有些糊涂,他以为这个是大家都享受的服侍,不愿特立独行,才跟着受了,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的确是每人都有美婢服侍净手,可众人反应不一。毕竟是少年,面对美婢,多少有些“腼腆”。可除了陈赤忠外,其他人也都是长在富贵乡中,并没有什么失态之处。

    不过想着是王府里的丫鬟,态度都格外客气,不是“劳烦姐姐”,就是“谢谢姐姐”,像道痴这样眼皮都不抬,话也不应一句,还真是一个都没有。

    因道痴放在捡了地上的果子,手掌上沾了不少尘土,美婢擦拭得就格外仔细,躬身下来,一根一根手指的擦着。

    王琪在旁看着,只觉得身上有些受不住,忙紧了紧胯,望向道痴的目光,已经是羡慕嫉妒恨。

    道痴还真没分心留意手边的美婢,看似打量着席面,实际上眼角的余光一直望着门口。

    周嬷嬷牵着小丫头,穿过中堂,避到茶室去了……

第七章 论君论尊,蒋郎暴走(求推荐票)

    换做年纪大些,美色当前,面不改色,或许大家要高看一眼;不过随即大家想到道痴的年纪,就觉得没意思起来,收回各自视线不在看他。

    黄口小儿啊,还不解女儿香,要是有了反应才怪。

    王琪心里有些泛酸,嘀咕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要人帮着擦手。”

    道痴注意力从门口收回,正听到这一句,侧过头去,眼神轻飘飘地在王琪胯上滑过,慢悠悠道:“七哥……长大了……”

    王琪被道痴看的头皮发麻,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依旧嘴硬道:“当然长大了,谁还是小孩子不成?”

    世子坐在王琪左手,听到他们兄弟两个说话,凑趣道:“七郎你别得意,忘了你自己个儿小时候惫懒的要命,连吃糕都要别人拿着喂,还说自己小,拿不住糕的是哪个?”

    王琪讪讪道:“好殿下,您就别揭我的老底。到底是在我弟弟跟前,多少给我留下体面。要不我这做哥哥的,往后怎么好说教弟弟?”

    世子笑道:“二郎看着比你都稳当,哪里用的你操心说教。”

    王琪得意道:“殿下这可是看走了眼,二郎不过是看着稳当,实际上还是小孩子呢。不说旁的,就是吃食上,遇到爱吃的菜就吃,不爱吃的宁肯只吃白饭也不夹一筷子。”

    道痴在宗房学规矩这些日子,常同王琪一道用饭。富贵人家的饭菜,同外九房的做法不同,就是熬白菜,也用高汤。

    道痴既茹素,这些当然用不了,便只就两道素的凉拌小菜送饭。当家的珍大奶奶得了消息,以为道痴是天热不耐烦热菜,便吩咐厨房每顿多做几道凉菜送上来,却是荤素对半。

    王琪本就胖,夏天难熬,早先不觉得,见道痴吃着清爽的凉拌菜,自己也不耐烦吃热菜,便也只顾着凉拌菜吃。如此一来,荤素两样凉拌菜都吃的干净,倒是没有人留意道痴只吃素之事。

    只有王琪晓得,可是压根不觉得道痴是因“对佛祖至诚”才戒荤,而是觉得他太挑食。即便没吃过荤菜,觉得肉带腥气,可是咬牙吃过几顿便也当适应,不肯去吃无非是舍不得勉强自己,嘴巴上太挑剔的缘故。

    这就有了王琪所谓的“挑食说”。

    世子不以为意道:“谁小时不是这么过来的?孤幼时就受不了菜腥味豆腥味,母妃使人用青菜千张加大肉做馅料,孤才吃上一口两口。现下别说味道淡些的千张青菜,就是豆腥味最重的老豆腐,孤也能吃下。”说到这里,看着道痴的目光不由带了怜悯。

    在他看来,小孩子挑食是惯见的,只要长辈们留意,多多少少都能改过来;可道痴打小养在寺里,下山又被送到王府做伴读,没有长辈去关心他。

    此时,他还不知道痴从宦门过继到族中寻常人家,否则定要越发不平。

    世子待王氏兄弟这般亲近,旁人只有羡慕的,蒋麟却恼的不行。他冷哼一声,道:“菜都要凉了,到底还开席不开?”

    世子笑着看了蒋麟一眼,道:“二表哥莫非饥了,要不先用几块点心垫垫饥?”

    蒋麟皱眉道:“陆炳那小子都说无需等他,殿下为何还不吩咐开席?都是殿下纵容,才让那小子没轻没重。”

    世子笑容淡下来,缓缓道:“孤如何行事,自有父王母妃教导,无需二表哥操心。”

    蒋麟被噎得满脸涨红,愤愤地看着世子。

    世子看着他,面上带了几分冷肃。

    蒋麟鼓着腮帮子移开眼,心里的邪火却越来越旺。就算是不能对世子撒火,可对旁人他是无惧的,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世子最为相熟的王琪:“你这厮又胖又蠢,还有脸进府做伴读?王家是不是太狂妄,明知道府学伴读是要陪殿下读书,还送了个最蠢的来。哼,自诩为安陆第一姓,连王府都不放在眼中。”

    王琪虽不愿意招惹蒋麟,可也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还不还嘴的习惯。再说蒋麟这小子不仅骂了他,还给王家扣上个轻慢王府的罪名,其心可诛。

    王琪站来起来,惯常眯缝的眼睛睁开,眸子清寒,小脸绷得紧紧的,再不见半点猥亵,道:“胖这一条,我否认不得;蠢这一条,我不敢应。诸子百家皆也涉猎,四书五经通学过一遍,怎么就做不得殿下伴读?还有我二弟王瑾,不能说过目成诵之才,也是族中小一辈中最聪慧的人物之一。祖父从族中子弟中再三遴选,选了我们两个出来,又请王府内官过去,仔细教导我兄弟二人规矩后,才送了我们兄弟过来。若是蒋公子觉得我兄弟不配添为殿下伴读,还请蒋公子说出个寅卯来,没凭没据的罪名,我们兄弟是不认的。”

    蒋麟在众人之前,被世子噎了一句,觉得失了面子,才想要在王琪身上找还回来。王琪早年来王府,他没少这么挤兑王琪。王夫人碍于王妃的面子,只劝王琪容忍,并不与之计较。

    因此,他以为这一回自己臭骂王琪一顿,王琪也只能缩脖子忍着。

    哪里会想到,王琪竟然敢回嘴。

    他“腾”地一下做椅子上起来,怒视王琪道:“好啊,王胖子,你敢与小爷顶嘴?”

    王琪冷着脸道:“蒋公子非君,我非臣;蒋公子非尊,我非卑。作甚蒋公子说我,我就不能回应?殿下跟前,蒋公子这个‘小爷’的自称还是改了吧。”

    蒋麟本不是机灵的人,被王琪堵了两回,除了气的要死,也分说不出一二,便转向世子道:“殿下你就不管,任由王家人尊卑不分,欺辱我们蒋家?还是殿下亲疏不分,觉得蒋家门第低了,乐意将庶母的娘家人当成亲戚?”

    这一句不仅扯上王家与蒋家,还将王夫人与王妃都牵扯进来。

    世子的面上已经带了愠怒,看着蒋麟道:“王家人尊卑不分?二表哥告诉孤,方才王七郎说的哪里不对?二表哥是君上还是尊长?”

    蒋麟梗着脖子道:“我……我是姑母嫡亲的侄儿……”

    世子懒得再看他,淡淡地道:“孤已经说了,今日起府学之中,只论同窗之谊,不论尊卑。孤倒是不晓得,孤说的话这么没分量。想来在二表哥心中,二表哥居长,孤居幼,也当是长尊而幼卑,才会这般不将孤的话放在眼中。”

    蒋麟闻言,越发着恼,只觉得世子偏袒王琪,在众人面前给自己没脸,冷哼一声道:“殿下不必吃哒我,既看我不顺眼,我走便是了。”说罢,带翻了椅子,怒冲冲地出去了。

    餐室里鸦雀无声,就听到外头蒋麟怒斥道:“滚开!”

    随即是“哎呦”一声,而后是周嬷嬷隐含怒意的声音:“表少爷!”

    旁人还罢,世子立时起身,面色铁青地往外走,差点与进来的陆炳撞上。

    陆炳正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呲牙。世子见了,面色越发难看,咬牙道:“他打你了?”

    陆炳先是一愣,随即摇摇头道:“没有,是我走路没留意,没给蒋二哥让开道,被撞了一下。”

    说话间,他已经撂下胳膊,面上也挤了笑,可额头冷汗犹在,显然是撞得不行。

    世子皱眉低声道:“是不是伤到?你别硬撑,孤吩咐人请太医给你瞧瞧。”

    陆炳忙摆手道:“真不必,许是撞淤了,等晚上用药酒擦擦就好了。”

    来了一个,又少了一个,被前边的事情闹得,世子没了心情,众人也都知趣地老实吃饭。原本好好的接风宴,吃的众人都没了兴致,只有王家兄弟,捧着碗吃的津津有味。

    世子见状,原本阴郁的心情也舒展不少,觉得王琪还真是合了“心宽体胖”那句话,而王瑾么?

    世子看了他面前只剩下半碟的素炒青瓜,又看了看其他人,多是捡着眼前的一、两盘菜动了。只有陈赤忠与王瑾两个,只动了素菜。

    除了王家兄弟外,世子与其他人都是头一回相见,实在也没有那么多可聊的,加上不放心陆炳的瘀伤,等到用了酒席,世子便同大家客套两句,带了陆炳随着周嬷嬷回内宫去了。

    剩下众人,也都从乐群堂出来,各回各屋。只有王琪不同,跟在道痴身后,来了道痴房间。

    “蒋麟那小子可不是个大度的,瞧着话里话外,对王家没有半点善意。原本哥哥还打算悠哉混日子,现下不行了,真是令人懊恼。”王琪进了屋子,便压低了音量道。

    道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瞅着七哥不像懊恼的模样,反而隐隐欢喜?”

    “哈哈哈,果然没瞒过二郎。”王琪挑了挑眉毛,磨拳擦掌道:“哼哼,这才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小子仗着自己是王妃亲侄子,欺负过我多少回。我长这么大,吃的所有苦头多是拜他所赐,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回报’的机会,没想到这会儿还赶上了。”

    道痴翻了一个白眼,道:“七哥这两年不是很少来王府了么?哪里就被欺负着?”

    “这两年来的少,小时候来的多啊……六岁那年,他抢了我的木马;七岁那年,他抢了我的桂花糕;八岁那边……”王琪咬牙切齿,一件一件数着蒋麟的“恶行”。

    多是孩童之间的争执,蒋麟太霸道跋扈了些。

    王琪掐着腰,满脸得意:“我就晓得,那家伙那么烦人,王妃不会一直都稀罕他的,果不其然,让我等到了今天!看来我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哈!哈!哈!”

    道痴不解道:“七哥怎么瞧出王妃厌了他?”

    王琪洋洋自得道:“即便之前不厌,过了今日也会厌的。王爷、王妃作甚给殿下选伴读,不过是让殿下自己培养心腹,以后充当王府属官。蒋麟却在这个时候捣乱,又在咱们面前与殿下顶嘴,已是犯了忌讳。瞧着殿下的样子,对蒋麟嫌隙早生,今儿蒋麟又撞了殿下最亲近的陆炳,殿下能饶了他才怪……那小子的好日子到头,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候……”

    *

    这一更是昨晚的。昨晚没码完睡着了。夏天真是太容易犯困,家里没咖啡了,真是顶不住。

第八章 说长道短,郡主趣评(求推荐票)

    凤翔宫,东阁。

    世子过来请了安后,便带着陆炳回自己院子去了。王妃将其他人都打发下去,只留下周嬷嬷回话。

    “麟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王七郎当众与他吵闹,熜儿又当着外人撵了他?”王妃皱眉,面带不快。

    不管她心里对娘家人如何腹诽,可也不会允许旁人轻慢。

    周嬷嬷面露诧异道:“王妃这般说,老奴可要代殿下喊冤……老奴在外头听得真切,表少爷开始对殿下说话时就带了火气,殿下还好言好语地应答;表少爷又教训起殿下,说他纵容陆炳。殿下这才恼了,回了表少爷一句。表少爷没有再同殿下拌嘴,开始骂起王七郎,说他又胖又蠢……”

    她这次过去,本就奉了王妃之命,近处观察几个少年品性的,因此拉着小丫头去茶室说了几句,便回到饭厅外,留意里面动静,自然将前后争执看在眼中。

    她在王妃身边服侍,自是晓得王妃护短的脾气,不管娘家人如何,在外人面前都会护着;可娘家人再重,也越不过世子与两位郡主。

    听周嬷嬷将乐群堂的事情讲述一遍,王妃脸色不仅没舒展,反而越发难看:“这个麟儿,真是让老夫人给宠坏了……”

    旁人不知道蒋麟为何针对王琪,王妃哪里能不知道。

    她本替侄女看上了王琪,觉得王家富足,王琪本人性子又敦厚,少不得在母亲吴夫人与嫂子小吴氏跟前称赞王琪。吴夫人与小吴氏没想到蒋凤身上,以为王妃是看上王琪,想要他做王府仪宾。蒋麟发作王琪,估计也是这个缘故。

    王妃心里当然不痛快,侄子一个平民,竟然敢对世子不敬,依仗的不过是她的娘家人。可是她的娘家人,心越来越大,已经让人着恼。

    若是王琪真是她给三郡主挑的仪宾,依照她们的意思,还真是非要给搅合黄了不可。

    看来真的不能再纵容她们,既然是客居王府,就当有客居的模样。女儿与儿子都渐大了,难道还真的任由她们在两个孩子的亲事上歪缠?

    王妃想了想,道:“去账房传话,就说我说的,南山院那边领东西,今日起按规矩行事。若是有多领的,下个月扣还出来,银钱亦是如此。”

    南山院住的,就是王妃的母亲吴氏与长兄蒋庆山一家。

    周嬷嬷应了,犹豫道:“王妃,怕是舅太太不愿意?”

    王妃冷笑道:“让她闹去。我不过是不愿引得老夫人恼,才向来不与她计较,她还真的摆起长嫂的谱来?要是再不安分,痛快地搬出去。”

    这样说着,王妃越发心烦。当初丈夫提及带了父母出京就藩,她本是满心感激。能与娘家人在一处,总比亲人相隔几千里,到死也未必能相见强。大哥带了大嫂,以奉养父母为名,也随之就藩。

    丈夫生性孝顺,因不能将生母接出宫奉养,甚感遗憾,视岳父岳母如同生身父母似孝顺。

    自家老爹是个明白人,即便得了王爷女婿的孝顺恭敬,也恪守本分,不肯失了尊卑,还约束妻儿在王府谨慎行事。

    丈夫待自家老爹越发恭敬,甚至在其故去后,还专程上折子为岳父祈封。因这个缘故,自家老爹被赠封为兴田伯,老娘吴氏被封为诰命夫人。

    升米恩斗米仇,人心最是难以捉摸。原本老实本分的哥哥嫂子,被王府富贵迷花了眼,嫂子借着为婆婆调理身体为名,从账房上支取大量药材银钱;哥哥打着为王府办差的幌子,经常在外不归,养了个粉头做外室,连儿子都生了。

    王妃都晓得,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不愿与之计较。毕竟闹出来,丢的是她这个出自蒋家的王妃的脸。

    贪财好色都是小毛病,可要是将主意打到郡主与世子身上,即便是娘家人,王妃也容不得……

    王府花园,凉亭。

    远远的,就能听到一阵阵清脆的笑声。那个曾在大成院狠摔了一跤的小丫头,正双手比划着,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脆声道:“三姐姐、灿姐姐,不骗你们,王七郎真的这么肥!”

    她对面,坐着两个少女,一个娇娇弱弱,瓜子脸,脸色苍白,似有不足之症;另外一个少女则是满脸英气,没有寻常闺秀的柔弱。

    听了小丫头的话,那面色苍白的少女,微微侧过头,蹙眉道:“王七小时候最是臭美,怎么允许自己胖成这个模样?是不是被他伯父伯娘欺负了?”

    小丫头与那英气少女闻言,都不解地望向那苍白少女。小丫头道:“三姐姐,若是被欺负了,不是当瘦么,怎么王七郎反而胖了?”

    这苍白少女正是兴王三女朱秀娴,虽说府里都称之为三郡主,可还没有向朝廷请封。同王子王孙十岁请封爵位不同,王府郡主多是在及笄前后,选仪宾时才正式请封,并且开始享用一份钱粮。

    她身份尊贵,身体又孱弱,鲜少有机会出王府,对外头很是好奇。王琪那时候常出入王府,两人年纪相仿,常在一起玩耍。王琪经常给她带外头的小物件,还给她将外头的各种故事,两人算是青梅竹马。

    虽说这几年,王琪来王府的次数少了,两人也因长大的缘故,关系疏远了许多。可对三郡主来说,王琪到底不同。

    加上这次伴读入府,为她选仪宾的话,也隐隐地传到她耳中,少女的心中就起了波澜。

    同其他人相比,自然是与她青梅竹马的王琪,最让她觉得亲近。

    这个穿着青衣、扮丫鬟去府学的小丫头,是兴王幼女朱秀婧。小丫头本就对府学好奇,又知晓姐姐惦记王琪的近况,便自告奋勇地去府学一探。

    亭子里另外一个少女,是世子乳母范氏长女、与两位郡主一起长大的陆灿。

    听了妹妹的话,三郡主摇头道:“即便没欺负,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凡真的关心他,怎么会任由他胖下去?我心里不舒坦的时候,就想要吃东西;想来王七郎也是如此。胖成这样,可见心里多憋屈。”

    小郡主与陆灿两个对视一眼,都觉得这番话有些强词夺理。王七郎虽父母双亡,可上头还有祖父、祖母,即便伯父伯娘当家,也不会说虐待就虐待了。

    可她们晓得三郡主的脾气,看着病弱,脾气却最是执拗,向来是认定什么就是什么,便也闭口不与她费口舌。

    陆灿问起府学其他人,小丫头仔细想了想,道:“有个穿道袍的,除了同二哥说话,就没见他与旁人开过口;有个穿得女里女气的,放下筷子的功夫,都要展开扇子摇啊摇;有个笑眯眯的,就没见他睁开过眼睛;还有一个不管旁人说什么,老是撇嘴巴,看着就招人厌……”

    陆灿掐着手指道:“这是四个,加上王七郎才是五个,不是说进府六个伴读么?”

    “还有一个……”小郡主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很和气,是个好人……”

    *

    府学,乐群院。

    道痴重重地打了个哈欠,旁边正滔滔不绝展望未来的王琪不由黑了脸。

    道痴很是无奈,吃完饭本就容易犯困,再加上王琪半个小时的车轱辘话,换做其他人怕是早睁不开眼,他不过是打了个哈欠。

    王琪不快地看着道痴道:“咱们来王府做什么?不还是为以后一份前程,你怎么这么不上心?”

    对于王琪的“远大理想”,道痴真有些理解不能:“七哥,王府门正……不就是门房么?守大门的差事,有什么好?”

    王琪白了他一眼,道:“没见识了吧?王府的门正,能跟寻常门房比吗?别看品级不入流,可最是实惠啊。若不是王爷信赖器重之人,也捞不到这个差事。”

    道痴犹豫一下道:“七哥还缺银子?”

    王琪冷笑道:“谁会嫌银子多?我也大了,往后总要寻份事做,在安陆州这地界,哪里有比王府属官更好的差事?只要傍上王府这颗大树,别说寻常亲戚,就是大伯、大伯娘,待我也要客气三分。”

    “七哥说的正是。”道痴点点头,觉得世子的话没错,王琪这孩子真是个有福的。兴王府可不是寻常王府,这是龙潜之地。王琪凑过来,得到的,绝对不会单单是一份油水足的差事。

    还有那些伴读,陪伴未来的天子读书,都是一份莫大的机缘。

    道痴想了想,道:“七哥,以后待陈赤忠客气些,我瞧他像是有大志向的人,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大志向?为何这么说?”王琪不解道:“难道巴结殿下,就是大志向。”

    “他虽待殿下谄媚,可转头待大家清冷依旧,丝毫没有结交往来之意,着道袍、戒荤腥,恪守道家本分,没有弃道从儒之意。这样的人,肯入府为殿下伴读,定是有所图,而且图的不是世俗名禄。”道痴道。

    王琪皱眉道:“不求名禄,那他做狗腿样作甚?殿下虽出身高贵,可除了王府属官的位置,还能给他什么?”

    道痴也想不出,陈赤忠为何会做到这一步。这毕竟是旁人的事,想不出不去想就是。

    王琪显然也想到这点,摇摇头道:“管他有什么图谋,只要不跟爷爷抢门正的差事,爷才懒得鸟他……”

    *

    身上有些不舒服,思路也木木的,今天欠一更。明早要去医院做个检查,要是回家早,就明天补更;回来的晚的话,就后天补上。吼吼求月票!!

第九章 谁人夜半苦读书(求推荐票)

    次日开始,道痴等八人,加上世子,就开始在大成殿上课。

    每日上午晨初(早上七点)到午初(中午十一点)上经史课,课程安排是单日经课,双日史课;下午则是两个时辰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六日一轮。

    其中,御换成骑马。

    礼课时,虽世子与众人所学礼节不同,可依旧没有分开学,不过是彼此观摩。世子打落地开始,便在各种礼仪中长大,所谓礼课对他来说,就像喝水吃饭那么容易。

    因此,在礼仪先生跟前走了一个过场,便充当起半个先生,指导众人礼仪。

    其他八人的情况,泾渭分明地作了两拨,王琪、沈鹤轩、刘从云、陆炳几个即便在各种礼仪上有些小瑕疵,可在先生的教导后,也就再难挑出毛病;道痴、陈赤忠、吕文召与蒋麟四个在礼仪课上则显得生疏的多。前二人是因生活在寺庙道观,对于俗家礼仪不熟;后二人是因长辈过于溺爱。

    道痴与陈赤忠两个都不是多言的,即便礼仪上有所不当,也听着先生教导,用心学习,进步飞速;吕文召与蒋麟两个,则没有耐心,处处糊弄。

    教导礼仪课的先生,是王府的属官,正八品的王府奉祀正,过来府学兼职先生,不过是为多份俸禄。学生又不是七、八岁的孩童,需要是时时提点;况且多少也晓得,这些伴读以后多是世子的班底,大家要做同僚,既然这吕蒋二人自己不用心,他也就不讨人生嫌。

    不只是礼课,君子六艺课上,吕文召与蒋麟两个没少闹笑话。开始时世子见了还皱眉,一来二去的,世子眼皮子都不抬,视若无物。

    开始六艺课后,陆炳与道痴两个越发亲近,因为八个伴读中,只有他们两个喜欢骑马射箭。其他人到了这两节课,不过是拉拉弓,骑在马上溜达溜达。

    只有道痴与陆炳两个,跑马射箭,每次都闹得大汗淋漓。在骄阳下,陆炳的面色晒的更好了,道痴倒是变化不大。

    作为亲王世子,世子自打落地起,一辈子都是安排的妥妥当当,自然无需苦读诗书之类;众伴读们,既是未来会成为王府属官,那最要紧的是恪守“忠正”二字,做人要“正”,待上要“忠”。因此经学这里,都是礼义廉耻这一套;史学课上,也都是古代先贤的忠义故事。

    府学里的课程,真的很轻松。连陆炳这样的九岁孩子,都不觉得有什么难处;王琪这样倦怠书本的,都没有厌烦。陈赤忠开始练起起“禹步”,沈鹤轩每天日暮时的琴声越发欢愉自在,刘从云脸上的笑容也添了真挚。众人似乎渐渐地适应了府学轻松悠哉的生活。

    可是对于道痴来说,这样的课程安排不是好事,因为上下午上课占的时间太多。他没法子,只能挑灯夜读。

    油灯昏暗,最是伤眼。道痴便从带来的碎银中,挑了两块大些的,请黄锦帮忙,弄了些蜡烛,又添了两面铜镜,在书桌上弄了简易蜡烛台,使得晚上光线一下子明亮起来。

    夏日众人都开着窗户,他这边换了蜡烛,其他五人当然立时就发现。蜡烛比油灯亮,又没有油烟,当然比油灯用的好。

    道痴请黄锦帮忙淘换蜡烛时,本就没有避着众人,只是大家初来乍到,都不愿多事,便没有跟风。

    如今道痴换上蜡烛,两个轮值小太监,因为帮了道痴忙的缘故,与道痴也热络不少,众人难免意动。

    没过几日,其他五人便都换上蜡烛,连陈赤忠都不例外。

    夏天夜长,众人都睡得晚,少不得在院子里纳凉说笑,渐渐熟稔。就是陈赤忠,因王琪主动与之说话的缘故,在众人面前,也不再是原来那般沉默寡言。

    在屋子里埋头苦读的,只有道痴与吕文召。

    道痴上辈子是应试教育出来的,即便没有老师指导,也能自己制定出学习计划,不过是根据自己哪里不足,就多留意哪里。

    因时间紧迫,他半点功夫都不敢浪费,除了上课与吃饭的时候,其他时候基本就闭门不出。

    他这样,旁人还不觉得什么,吕文召受不了了,也开始闭门读书,熬得脸色越来越青。

    道痴面上虽还看不出什么,可王琪看着吕文召摇摇欲坠的模样,终于坐不住了。

    院子里又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日正好有些阴天,傍晚时凉风习习,没有平日的燥热,王琪便借口散步,拉着道痴从乐群院出来,穿过大成院,到了奉贤院说话。

    奉贤院,就是府学第一进。

    “就算想要读书,也不必如此刻苦。又不是吃饭,吃完就得了,总要慢慢学才是……你瞧瞧吕大郎都熬成什么样,难道你非要熬成那个样子才小心?”王琪皱眉道。

    道痴道:“七哥,我每晚只看三个时辰书,子正时便歇下了。”

    王琪瞪眼道:“三个时辰还少?二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熬到半夜三更才睡,一日两日还罢,长久熬下去要命不要?”

    道痴想了想,道:“那往后就早睡半个时辰,争取在中午挤出半个时辰来读书。”

    王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大伏天的,中午不休息,下午上课怎么有精神?”说到这里,有些疑惑:“是不是叔祖母说了什么?二郎才逼自己这般用功?”

    道痴道:“祖母并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打算明年下场应童子试。”

    王琪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围着道痴走了两圈,上下打量一遍,确定他没有说笑,方正色道:“二郎,人当有自知之明。哥哥不知你是为振兴外九房的缘故,还是为了同三郎置气的缘故,才想要下场。可是你虽与三郎同龄,却同三郎没法比。三郎三岁开蒙,五岁开始学经,三年前就能做时文;你虽也认识字,可也只是认识字而已,寺里还能学四书五经不成?童子试又哪里是那么好考的?若是有心,踏踏实实地学上三、五年,你也不过十五、六岁,真要是学进去,到时候功名拿的也容易。何苦为了个神童之名,糟蹋自己身体?”

    道痴诚挚道:“七哥,我没有想同三郎比,七哥是晓得我家家境的,老的老小的小,我早日取得生员资格,也好早些支撑门户。得些钱粮,也能贴补些家用。”

    他这话说的确实不假,虽说他现下是外九房唯一的男丁,可是因年纪尚幼的缘故,还不能代表外九房。外九房对外事务应酬,还要落在王宁氏身上。

    等他取得生员资格就不同,见官不用跪,在族人面前也有说话余地,成为一房之长。

    王琪疑惑道:“你们日子就紧成这样?洪大叔……洪大叔就没有贴补贴补二郎?”

    道痴道:“我已经不是十二房的子孙,哪里好受十二房的贴补?我生母的嫁妆,我收下了,其他长辈所赐祖母做主还了回去。”

    王琪听了,不由跺脚道:“叔祖母也太好强了些,难道她不晓得,十二房拔下个寒毛,都比外九房的腰粗!我还当洪大叔给你预备了私产,你日子宽裕,再也不用为衣食所忧,哪里晓得还有这个缘故。若是三郎晓得,怕是要愧疚死了。你们是亲兄弟两个,境遇相差这么多。他享受富贵荣华,你这边却缺衣少食,这叫什么事啊!”说到最后,已经满是不忿,望向道痴的目光也满是怜悯。

    道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忙道:“七哥说的严重了,并未缺衣少食,祖母与姐姐都待我甚好,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王琪却不以为然,道:“二郎莫要哄我,我原本还以为你吩咐惊蛰弄了棉线,将蜡油反复用,是因不好意思太劳烦黄锦淘换蜡烛,现下才晓得你是为了节俭的缘故。想来也是,你用的蜡烛又多,要是不反复用,多少银子也不够使。可是我瞧了,那蜡油多是带了污物,光线暗了不少,也经不起反复几回使。若是你真要苦读,哥哥我也不再拦着你,可是你得听我的,不能在这个上省银子,真要熬伤了眼睛,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带了些银子入府,稍后取一包给你。你莫要推辞,我是做哥哥的,旁的不能帮你什么,银钱上帮你几个,还能做到。你若是瞧不起我这个当七哥的,只管说不要。”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恼自己:“我真是猪脑子,早见你反复用蜡油,却没想到银钱上头。”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道痴除了道谢应了,还能说什么?

    他荷包里不仅碎银充足,还带了几片金叶子,之所以做出节俭状,是因为符合他现下的身份,外加上不愿太惯着黄锦。

    毕竟要在府学待上不少日子,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再劳动黄锦。若是单为蜡烛一项,就源源不断地送银钱过去,说不定就要被黄锦视为肥羊,再开口时不知怎么挨宰。

    要是他还在十二房,自不会算计这几个银钱;可到了外九房,寒门学子的身份,手中太阔绰,就太显眼了。

    “别心疼银钱,往后点两只蜡烛……”王琪见道痴应了,心情大好,也不嫌热,勾肩搭背做哥俩好的模样:“苍天不负苦心人,二郎这般懂事刻苦,一定有好结果的。哥哥我等着,我这人啊,自己个儿看不见书去,却最敬重读书人……”

    说说笑笑,他拉着道痴转身回乐群院去了。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处,门口影壁后,探出两个小脑袋瓜……

    *

    撒花!!

    最近身上有些不舒坦,提心吊胆,不敢去医院,小九已经得了医院后遗症。拖到今天,终于去了医院,今早做了检查,结果没啥事,吼吼,大善!医生说不要生气、要调节心情,情绪变化不要太大。汗死,小九真不是爱生气的人啊,也没有生气的事。可能是开新书心里压力太大,反应到身上,各种小症状就出来了。握拳,天天求票,小九真想泪奔……昨天那章还求了月票了,汗死。老话,求收藏。求点击。求推荐喽!!!

第十章 人情到底,世子施恩(求推荐票)

    “没想到,王二哥的日子过得这么苦!”皱着小脸,满脸同情的,正是陆炳。

    另外一个,则是小郡主。她脸上有些mí茫:“炳哥哥,那个什么三郎是王二郎的亲弟弟?既然是亲兄弟,为何一个日子富贵,一个却紧巴巴的?”

    道痴等人进府已经小半月,足以使得世子对这几人的消息探听的清楚。陆炳同道痴最近亲,自然格外留心道痴的消息,因此倒是对道痴的事情知道的七七八八。

    “王三郎是王二哥嫡兄,王二哥原本是庶出,排行第四,过继到族叔家,才开始排行为二……”陆炳道:“王二哥亲生父亲家,三代为宦,比较富足;过继的那家,日子比较窘迫。”

    小丫头小脸绷得紧紧道:“王二郎亲爹那么有钱,又不是养不起孩子,为何将儿子过继出去?”

    陆炳道:“好像是嫡母不慈什么的,听说王二哥打小就被送到寺里养,他爹爹原阖家在湖广任上,回安陆后才将王二哥接下山,不过没几日就将王二哥过继出去。听殿下的意思,殿下与王爷曾在街上碰到过王二哥。王二哥估计是被嫡母打出门,连衣服都给剥了,穿着僧衣,饥寒交迫的,在街上盯着点心铺子移不开眼。王爷实在看不过去,还送了一包点心给王二哥。殿下以为他是哪个寺里的小沙弥,当时还比较好奇,想要留着他说话。结果他道了谢,匆匆忙地就走。”

    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听出不妥当。这盛夏天气,饥能挨着上,想要挨寒受冻可是不容易。

    小丫头在旁听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道:“他亲娘呢?”

    陆炳叹气道:“听说是生下王二哥就死了,王二哥连亲娘都没见过。”

    小丫头哽咽道:“他爹与他嫡母都是坏人,王二郎太可怜了。”

    陆炳应和道:“是啊,实在是太可怜了……嫡母且不说,到底不是她生的,可爹是亲的啊,还能这么狠心,说不要儿子就不要了。我爹说了,王二哥他爹不是因惧内才不要儿子,是为了升官发财,王二哥嫡母娘家是京城里的权贵;我娘说,多半是大人造的孽,迁怒到孩子身上。”

    对于一个九岁、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不管是功名利禄,还是妻妾争宠,都太复杂。

    他们两个,只是简单地将王二郎看成一个没了生母、嫡母不容、生父厌弃的小可怜。

    两人站在影壁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王二郎这么可怜,自己应该帮帮他。

    小丫头摘下自己的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了出来,塞到陆炳手中:“炳哥哥,这些给王二郎花吧……”

    竟然是半把金瓜子。

    陆炳摇头道:“王二哥又不是下人,怎么好给他这个?”

    小丫头疑huò道:“那给他什么?要不叫人预备蜡烛?”

    陆炳眼睛一亮,道:“这倒是好主意,我只说是听闻他夜里苦读,给他准备的,要是王二哥不要,我也学王七最后那一句。平素里还觉得王七哥嘻嘻哈哈的不靠谱,关键的时候还真有做哥哥的样子。”

    小丫头点点头道:“王七虽胖些,可三姐姐说的不错,他待人还tǐng实诚……”

    折返回乐群院的道痴,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坐在书桌前,开始寻思影壁后到底是谁。他方才虽没有去影壁后将人揪出来,可清楚地听到了后边的呼吸声。他本以为是黄锦与高康这两个小太监,没想到回到乐群院,看到这两人正同刘从云说话。

    那影壁后是谁?听着呼吸声,不像是只有一个人。

    道痴实在猜不出,便也不再继续想这个问题,拿去书卷又开始读书。毕竟方才兄弟两个说的,也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之处。

    等到次日傍晚,世子带了陆炳过来乐群院,还带了几匣子的羊脂白蜡,道痴就认定,在影壁后的是世子与陆炳。

    世子的白蜡,不是送给道痴的,而是送给六位伴读,并且提了管事疏忽,乐群院的分例本就是白蜡,而不是灯油之类的话。还特意吩咐黄锦与高康一句,若见几位公子的蜡烛差不多,就去库房领。

    他既这般说,道痴也就这般听了,心中不无感慨。

    换做其他人,怕是多会借着由子送自己几匣子蜡烛;世子小小年纪,却晓得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如此处置此事。

    为了蜡烛小事,世子能专程来一趟,众人都觉得受宠若惊。

    世子只做随意状,与大家闲聊几句,放任陆炳去寻道痴;而后自己应酬了几句,便打着寻路炳的名义,去了道痴房间。

    在众人面前,道痴不好明说;现下无人,他便起身,对世子躬身道谢。

    人情既然送出去,世子即便不宣扬,也没有否认的意思,扶住道痴的胳膊道:“说起来,还是二郎跟孤见外。孤早说过,府学里你们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开口。若不是陆炳告诉孤,孤还不晓得此事。”

    听他这般说,道痴很奇怪,影壁后的两人,不是殿下与陆炳么?

    不过既然是陆炳将此事捅到世子跟前,那多半是昨天傍晚的偷听者。对于这小家伙搬出世子,而不是自己过来“雪中送炭”,道痴很是佩服。他是世子的伴读,这样卖好的机会,最适合上位者对下位者。

    在权贵眼中,有了这样的“雪中送炭”,收获的就当是沉甸甸的忠诚。

    陆炳若是卖好给道痴,就有逾越之闲。

    陆炳站在世子身边,心里正在发愁,不知该怎么见小郡主。小郡主给他送来的那两匣子蜡烛,还在他屋子里搁着。

    说起来道痴还真是高看他,他本没想着在世子跟前多嘴。毕竟他与小郡主偷听,就已经是不光彩,四处宣扬就更不妥当。

    等到捧着蜡烛临出门时,陆炳却被范氏拦下。范氏三言两语问清楚缘故,并不反对儿子助人为乐,可是并不赞同儿子出面。

    陆炳便遵从范氏安排,将此事禀给世子。世子对道痴本就有些好奇,听了此事,仔细思量一番,便打算成全道痴。

    所谓的成全,当然不是指几匣子蜡烛,而是请人每隔三日为道痴补一次课。

    王府属官中,进士出身的有限,举人生员却比比皆是。对于道痴这样有志于科举的人来说,随便拉出个举人秀才指导几句,都比自己mō索强了不知多少倍。

    世子能做到这一点,道痴心中不无触动。

    就是其他伴读,看在眼中,望向世子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真心亲近。

    乐群院中,气氛越发好。

    吕文召见状,越发用功。世子倒是没有特意再给安排老师授课,只是让给道痴补课的先生,顺带也指教下吕文召。

    见了吕文召“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模样,道痴压力倍增,毕竟跟着一个先生补课,要是成绩相差太多,面上也过不去啊。

    他悄悄问王琪道:“吕文召是长子,读书又这么刻苦,成绩定是不菲。为何不好好在家里读书,反而送到王府来?”

    王府伴读,未来的王府属官,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份既体面又有前程的差事;可对于立志于科举的人来说,不过是鸡肋。当然,像道痴这样另有所图的,不包括在内。

    王琪听到道痴问这个,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声来:“二郎对吕家知道多少?”

    道痴老实道:“除了晓得是大族伯的连襟,其他基本不晓得。”

    王琪忍着笑意道:“你就没留意沈大郎与刘三郎对吕大郎苦读的反应?”

    道痴摇头道:“只顾着看书,还真没留意旁的。”

    王琪“哈哈”笑道:“吕家的外号,就是‘监吕’啊。他们家族人也有在外做官的,可都是纳监,没有一个有正途出身的。说来也邪xìng,不是没出过功课好的子弟,可多是没下场就夭折了。也不知是为遮羞,还是为了保住血脉,吕家传下家训,子弟不许下场应试,若想走仕途,就只能通过纳监。”

    道痴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此事,不禁好奇道:“既然不能下场,那吕大郎这么刻苦作甚?”

    王琪冷哼道:“换做旁人,我还要赞一声少年意气;换做吕大郎,那就只有老天晓得他在忙什么。你别看他天天手不释卷,只要近前你就晓得了,三、五天都不翻一页,那是读书才怪了!”

    道痴立时无语,原还以为这个吕大郎只是个不通世事的书呆子,没想到这书呆子还是山寨版的……

    *

    12号欠下的一更没补上,会尽快补上,握拳。C!。

第十一章 谁家儿女高声问(求推荐票)

    同道痴在王府的惬意生活相比,十二房的气氛则显得过于压抑。

    随着道痴跟着宗房嫡孙王琪入王府为世子伴读,十二房将庶子过继给外九房为嗣之事,也成为众所周知之事。

    换做出继的、过继的是其他人家,或许还有人会猜测是不是内房想用一个庶子,换外房一个房头的产业。可是出继的是族中权势仅次于宗房的十二房,继承的是族中数得上的单薄人家外九房,谋财这一条是怎么也立不住脚。

    也有人说王青洪的不是,可在王氏族人眼中,王青洪这位探花老爷是王氏族人的骄傲;若是十二房真有什么不好,那也不会是王青洪的责任,各种非议都落到王杨氏头上。

    虽说十二房在任上十来年才回来,可当年王青洪回乡守制时,王杨氏也跟着在安陆生活了三、四年,同族中女眷自然也有往来。

    原本对于这位诰命淑人,族中女眷多是羡慕之;即便有嫉妒之心,也畏与十二房的权势,不敢说出来。

    现下终于找到由头,这些人哪里会放过,不能说千夫所指,也就要差不多。各种有的、没的恶xìng都落到王杨氏身上,以讹传讹的越来越多。

    王杨氏为了庶子之事,不仅同丈夫生了嫌隙,连儿女这边也有了隔阂。只是她是好强的xìng子,自认为没有做亏心事,当然不肖就此事多言。

    她却是忘了,还有“三人成虎”这个说辞。

    不仅王氏族人议论纷纷,连外头也都晓得,王家十二房有个妒fù。因着王杨氏,少不得有人提及十二房的几个嫡子女。三郎聪敏,连族长都赞的;五郎还不及周岁,哪里能挑出错处;剩下的就是十二房的大小姐王容娘。

    作为闺阁小姐,王容娘回乡后lù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见过的不过是族中的伯娘、婶子、嫂嫂、姊妹之类。

    然而,只一条探花老爷家的千金,就足以让族中姊妹嫉妒她。

    在诋毁过王杨氏之后,王容娘没有幸免。在人前寡言被当成是傲慢无礼,打扮得鲜亮被当成是骄奢,打赏下人被说成是招摇,出门次数少都被当成是瞧不起族中的穷亲戚。

    一个十四岁、人前文文静静不曾有半点失礼的小姑娘,在众人嫉妒诋毁下,就成了傲慢跋扈的恶女。

    王杨氏本就因替婆婆“背黑锅”心中郁闷,可孝道当前,总不能撕破脸揭开此事,那样的话,不管外人到底信不信,她都会再添一条“不孝”的罪名。可听了外头对女儿的诋毁后,她实在是心火难忍,立时呕了一口心头血,晕死过去。

    许嬷嬷吓的不行,忙将王杨氏扶到榻上,吩咐人四下禀告。

    为了外头流言之事,三郎已经退出宗学,如今只在家中备考;因此,他与容娘得了消息,都飞速赶来。

    看着王杨氏面带苍白,嘴chún青紫,嘴角挂着血丝,三郎除了揪心,就剩下mí茫;王容娘到底年长些,要镇定的多,蹲在榻前,一边询问使没使人请大夫,一边拿了帕子给王杨氏擦了擦额头冷汗。

    “踏踏踏踏。”外头的脚步声略显急促,随着帘子挑开,王青洪急匆匆地打外头进来。

    容娘站起身来,将榻前的位置,让给王青洪。

    王青洪顾不得同儿女说话,疾奔上前,看着双眼紧闭、昏mí不醒的妻子,脸上满是愧疚。

    三郎耷拉下脑袋,掩住脸上的mí茫;容娘则是看着王青洪,小脸清冷。

    王青洪没有问,妻子为何会晕倒,他即便居家闲养,可又不是聋子、瞎子,自是晓得妻子的“冤屈”。

    族中长辈端着架子来,跟他说什么“修身齐家”;有交情的几位族兄弟并不相信外头的传言,当面向他求证将庶子出继的真相是什么。瞧着那架势,都是为他抱不平的,就等着他说一句,众人就要为他“辟谣”。

    不是没有人质疑过那庶子的人品,想着是不是太过不堪,才被十二房所弃,委实是外九房的名声在那里摆着,道痴又入王府为伴读。要是真有不好,王宁氏怎么会认下继孙,族长太爷怎么敢送人入王府?

    既然隐情不在孩子身上,那就在大人身上。

    关系到老太太还有寺里那位,王青洪哪里能吐lù实情,只能含含糊糊说是长辈做主。

    在众人看来,王青洪既是一房之长,那能做他主的长辈,便只有宗房太爷。宗房太爷是出了名的宽和,哪里会胡乱插手族人家务?

    王青洪这一句含糊的话,传到外头倒像是越发证实王杨氏的嫉妒跋扈、凌虐庶子,使得族长太爷都看不过眼、开口提了出继的法子。

    王杨氏嫉妒跋扈的名声出来,王青洪“惧内”之名就跑不了的。他素来xìng子刚硬,哪里受得了“惧内”之名,心里也一直憋着一股火,搬到书房去住,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妻子。

    事情越描越黑,王青洪除了闭门不出,再也不敢多言,只想着过阵子传言总会消散。

    没想到,等来的,是妻子的倒下。

    过了两刻钟的功夫,大夫终于到了。因大夫上了年岁,须发皆白,又是常来王家出诊的,所以倒无需避讳。

    许嬷嬷在塌上摆了方凳,老大夫望闻问切一番,又就着许嬷嬷的手,仔细看了沾血的帕子,眉头越来越紧。

    不管是王青洪,还是三郎与容娘,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王杨氏的情况确实不好,按照老大夫的说法,王杨氏早年产关伤身,本就添了气血两虚的病症,若是不再受孕,好生调理还没什么;可没等调理妥当,便再次受孕生产,即便熬过了当初的血蹦,可到底落下病根。

    幸好过后仔细调理多年,症状渐好,否则也不会时隔多年再次产子。可毕竟人到中年,元气大失,面上看不出什么,里头已经空着。而后长途跋涉,心情抑郁忧愤,气血不足就压不住。

    如今已经呕血,则要当心了,否则怕有碍寿元。

    随着老大夫的话,父女三人的脸sè都越来越晦涩,等听到“有碍寿元”时,两个小的,都忍不住红了眼睛。王杨氏产关伤身,是因生容娘;再次受孕,拼死生下的是三郎;长途跋涉、心情忧愤是因王青洪。

    老大夫与十二房是世交,对于十二房家事多少晓得些,外头的传言他也听了,可是他不相信王杨氏是那种短视刻薄的fù人。

    他写了两个方子,看着王青洪,略有深意道:“心病还需心药医,王大人还需好生宽解,早已替淑人去了心结才好。只有药石之力,恐难见成效。”

    王青洪神思不宁,并未注意到老大夫的不同,口中应着,吩咐人送上钱封。

    老大夫见他如此,到底不好再说,摇着头告辞离去。

    王三郎耷拉下脑袋,脸上满是自责与愧疚;容娘则是看着老大夫的背影,直接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王青洪坐在椅子上,神情木木的。

    容娘挥挥手,命许嬷嬷带了小丫鬟推出去,堂屋只剩下父女三人。

    “母亲都成了这个样子,父亲您还要瞒着么?到底为了甚么,老太太容不下四郎?四郎出继的内幕,有什么不能告知世人的,父亲宁愿坏了母亲与女儿的名声,依旧选择闭口不言?”容娘神情冷肃,看着王青洪道。

    王三郎听了,也望向王青洪。

    王青洪被一双儿女盯着脸sè涨红,“腾”地一下起身,怒道:“谁家的规矩,做女儿来吃哒老子!?容不容的混账话都出来。四郎是我的儿子,出继也好,外养也好,我还做不得主?”

    王容娘移开眼,淡淡道:“老爷自然做的了主。名声什么的女儿是不放在心上的,可太太到底上了年岁,能不能劳烦老爷,先将太太的嫌疑洗了,难道真要逼死了太太,老爷才会开始后悔。”

    看着女儿全无平素的柔顺,说话也硬邦邦的,王青洪气得呼哧带喘,指着王容娘道:“你这不孝女,这是在咒你母亲!”

    王容娘看着王青洪,道:“老爷莫不是忘了大夫的话,太太忧愤伤身,旧疾发作,要是不开解则有碍寿元,女儿是在求老爷救一救太太。”

    王青洪只觉得女儿的眼中满是怨恨讥讽,就是那一声声“老爷”听着也没有半点敬意。

    他羞怒难当,伸出胳膊,就对女儿甩了下去。

    “啪!”王青洪震得手心发麻,心中已经后悔,可面上还强硬着,想要开口再呵斥两句,才发现巴掌不是落在女儿脸上,而是落在儿子身上。

    王三郎挡住荣娘前,顶着巴掌印,恳求道:“老爷,大姐是担心太太的病才糊涂了,老爷就饶了大姐这一遭吧。”

    一个是视为掌珠的女儿,一个是最后爱重的嫡子,王青洪皱着眉,到底放下了胳膊。

    可是这姊弟相护,与他对峙的模样,又实在是刺眼。他冷哼一声,指着三郎,不耐烦地看着容娘道:“你不是想知道老太太为何容不下四郎么?就是为了他。四郎八字硬,刑克之相。老太太怕克了三郎,才不敢养在家里。你以为你母亲无辜,她为何不敢理直气壮地道委屈,是因她生怕三郎克了你们几个,默认了老太太撵四郎出门……”

    *

    王府,乐群堂,饭厅。

    看着道痴只用了半碗饭,就撂下筷子,王琪好奇道:“怎么不吃了?”

    道痴笑了笑道:“许是昨晚没歇好,有些没胃口。”

    王琪担忧道:“是不是读书累着,下午要不要请假歇半日?”

    想着今天下午是算课,没有什么可学的,道痴便点点头,道:“那就劳烦七哥带我跟先生请假……”

    回到厢房,道痴擦了把脸,就在chuáng上躺了,心中也纳闷,是不是自己真的累着,怎么方才就觉得莫名地心浮气躁……

    C!。

第十二章 惊见泪郡主再援手

    大暑天人本就短精神,加上道痴这阵子睡的确实不多,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可是前方……摇晃的火焰,焦黑的人形,凄惨地叫声,还有空气中一阵阵怪异的香味。

    香味……又是香味……

    谁在哭?

    谁的眼泪烫得他心都跟着疼……

    看着床榻上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道痴,陆炳真是吓到,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他身后跟着的,是又换上小丫鬟服侍的小郡主。

    她忙推了推陆炳道:“炳哥哥,王二郎怕是魇着,快推醒他。”

    “哦,哦!”陆炳应着,上前推着道痴道:“王二哥,快醒醒,王二哥,快醒醒啊……”

    哭声渐渐远处,耳边只剩下童子的聒噪,越来越清晰。

    道痴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两个小脑袋瓜。

    陆炳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王二哥终于醒了。这是做了甚么噩梦,哭成这?”

    道痴翻身坐起,并没有回答陆炳的话,而是望向陆炳身后的小丫头。

    小丫头目光闪烁,往陆炳身后避了避。

    陆炳顺着道痴的视线,转过头去,强笑道:“这是王府的……王府的小丫鬟,我听说王二哥不舒坦,过来探望一二,这丫鬟是半路碰到,帮我提东西的。”

    小丫头生怕道痴不相信似的,使劲地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抬起头,偷看道痴,小脸上满是同情与不忍。

    道痴抹了一把脸,对陆炳道:“劳烦大郎弟弟去外间稍坐,我整理一下马上就过来。”

    陆炳应了一声,便带了小丫头出了屏风,在外间坐了。

    茶几上有茶盘,茶壶里有凉茶,陆炳是常来常往的,也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伸手倒了两盏凉茶,将其中一盏递给小丫头。

    小丫头拿起茶杯刚要喝,觉得不对劲,赶紧又放下,对着陆炳皱了皱鼻子。陆炳反应过来,也回了个鬼脸。

    这会儿功夫,道痴已经从屏风后出来。脸上的汗渍泪汗渍都擦净,衣服也平整许多,没有方才初醒来时的狼狈。

    可是因哭泣红了眼圈,却不是说缓过来就缓过来的。

    看着面带温煦的道痴,想着他方才在噩梦中痛哭的模样,陆炳只觉得心里酸酸的。他打开茶几上的点心盒子,故作轻松地介绍道:“这是芸豆糕,殿下最爱吃,我也只得了这一碟子,都拿来过来,王二哥快来尝尝。”

    盒子里,是一个素白瓷碟,上面摆着十来块一寸见方的芸豆糕。

    道痴点点头:“那真是要谢谢大郎……”说话间,拿起一块芸豆糕,送到嘴边。

    口干细腻微甜,极像后世的豌豆黄,只是比那个豆香味更浓些。进王府前后都算起来,道痴尝过了七、八种点心,只有眼前这个最类似后世的味道。

    道痴不由有些愣住。

    落到陆炳与小丫头眼中,则是王二郎太可怜,吃块点心都欢喜的傻掉。

    陆炳心中原本地点心的那点不舍,立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义气。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我娘会做的点心可单这一种,往后有了其他的,我都拿了给王二哥吃。”

    小丫头在旁,满脸雀跃,差点就要为陆炳的大方拍手称快。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平,悄悄白了的陆炳一眼。哼,对一个认识半月的同窗这般大方,为何对她那么吝啬,每次都跟她抢点心。

    道痴正走神,回味这最接近五百年后的味道,被陆炳一打岔,差点噎住,那一丝丝感伤也不知跑哪里去。

    “大郎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向来正餐时吃的多,很少用点心,送到我这里,多半也搁坏,还是大郎自己用。”道痴婉拒道。

    陆炳吃惊地看着道痴:“王二哥真不要点心?”

    道痴摇摇头道:“真不要。”

    陆炳疑惑道:“那王二哥晚上饿了怎么办?”

    提及这个,道痴还真有些事想跟陆炳打听打听:“外头有没有什么吃食存储便宜,不用动火,便能直接填肚子的?”

    道痴对外头的世界陌生,陆炳又能熟悉多少?他在王府出生、王府长大,出王府的次数,并不比世子郡主们出去的次数多。

    陆炳想了一会儿,还是老实摇头道:“不晓得……不是点心么?我爹曾从外头带回来过硬点心,搁了好长时间都没坏,就是最后硬的咬不动。”

    道痴听了,有些失望。

    长夜漫漫,王府一日两顿正餐、两顿点心,本不该饿着他们。可道痴是个大肚囊,饭量本就比旁人大,最近读书又费脑熬神,半夜老被饿醒。

    可前些日子,道痴才提了蜡烛的事,哪里好再啰嗦“宵夜”之类话。世子虽在大家见面第一天就说过,府学里只论同窗之谊,不论尊卑。可是实际上,他年纪不大,却极是注重规矩的人。

    道痴头一回提蜡烛之事,还算是情有可原;再要求一次,则就是得寸进尺。

    毕竟王府现下对府学这边的安排,不管多护崽子的家长,都挑不出怠慢之处。

    他这一失望,陆炳身后的小丫头心里就有些不好受,拉了拉陆炳的衣服,小声道:“王府外的不知道,王府里有米茶啊!”

    “米茶!”陆炳的眼睛立时亮了:“对啊,怎么忘了米茶!”

    米茶是从外头传进兴王府的吃食,听说可追溯到的二十多年前,王妃因怀孕的缘故茶饭不思,王爷请太医们群策群力,最后有人推荐了米茶这一民间吃食。

    米茶的标准吃法是用炒过的米,加水煮沸,然后做茶饮。可实际上,米茶也可以直接干吃,或者是泡着用。

    陆炳洋洋得意地米茶介绍一番,道痴听闻这是外头的东西,不由欣喜道:“那外头有卖的没有?”

    陆炳摇头道:“不晓得。”

    道痴正皱眉苦思,米茶听起来确实不错,可到底去哪里淘换,要是惊动王府就不美了。

    小丫头已经自告奋勇道:“炒米茶很是省事,不过是多加一把柴火的事,就让大厨房这边预备得了……”说到这里,察觉出说话口气不对,忙解释道:“若是王公子怕麻烦他们,可以预备两把铜钱做赏钱”

    小丫头这般热心,陆炳乐意帮忙,对于道痴来说,事情仿佛都变得简单起来。

    蜡烛宽裕,做宵夜的米茶也预备得了,日子过得真的简单而轻松。

    转眼,到了六月二十七。

    按照进府前王府这边说辞,众伴读入了王府,每月回家休息三日,出府的时间,就定在每个月二十七日,回府的日子是三十日下午。

    不管在府学里摆出各种小大人模样,可都是半大孩子,对家里的渴望很是浓烈,包括道痴。

    燕伯站在王府大门外,看样子等了有一会儿,道痴见状便不罗嗦,与同窗们别过,随着燕伯往家里走。

    王府在州城最中间,外九房在州城东北角,两处相隔并不算远。道痴即便是步行回来,也没用得了多长时间。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就不可说,像王宁氏与道痴这对祖孙相处的时间,还没有这次分开的时间久。可是王宁氏心里,却早已将道痴当自家骨肉。

    将府学里的事情问得七七八八,确认孙子却是在里面没吃苦,王宁氏心里才踏实下来。

    可是想起一事,她原本大好的心情就沉了下去,可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老人家寻了一张帖子,递给道痴。

    道痴打开看了,原来本月六月三十日,是十二房幼子“抓周”之喜,十二房要摆酒,少不得宴请族人。

    他犹豫了一下道:“祖母,咱们不用去吧?或许那边只是客气一下才发的帖子,未必愿意让我们过去。”

    王宁氏摇了摇头:“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邀请,老婆子都当带你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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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介绍:
正德十三年,京城正德皇帝挂帅巡边,南昌宁王图谋造反,安陆兴王沉迷炼丹。
安陆州外西山寺,现身一个小和尚,回到欲海沉浮中,诵起一部虚妄经。
红尘摆渡,谁是唱戏人。
简单的说,就是从小和尚到官居一品的故事……天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