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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天官txt下载     天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闻恶语宁氏怜不平(求推荐票票)

    道痴闻言,迟疑道:“祖母,莫非孙儿不在家这些日子,有什么事情发生?”

    虽说相处不到半月,可是他瞧出来,王宁氏并不是多事之人,这次主动提及赴宴,定有什么内情。

    王宁氏点点头,道:“因你出继之事,近日十二房所受非议众多。不单单是归罪于王杨氏‘嫉妒不贤’上,连大姐儿容娘的名声也受到牵连。我虽没见过容娘,可既是三郎的一奶同胞的姐姐,估摸也差不到哪儿去。况且那些诋毁之言,多是风言风语,并无什么真正恶行。

    事情到底是因你而起,大人们或许并不无辜,可干一个小姑娘什么事?你不看在旁的身上,只看在三郎带你如此友爱份上,也要露露面。这世道,女子不易,小姑娘还没说亲,若是就此坏了名声,下半辈子可怎么好?”

    道痴听了,不由皱眉道:“怎么会这样?那……洪老爷就没说什么?”

    王宁氏道:“自古流言蜚语,都是越描越黑。如今三郎退了宗学,洪老爷闭门不出。这些流言蜚语对他们来说,或许不过是添一时堵。可若是坏了容娘的名声,就是一辈子的大事。”

    道痴困惑道:“祖母,为何那边不对外实话实说?我八字纯阳又不是胡编出来的,说我与他们家人八字相冲才过继出来,不是也是一种解释么?为何会任由流言传到这个地步?”

    王宁氏道:“谁晓得呢,估计他们也要几分脸面,不好意思将事情都推到你这小毛头身上。再说即便真推到你身上,也要看外头的人信不信。人皆有嫉妒之心,说起来还是十二房的富贵太晃眼,心中生嫉妒的族人太多,才有了现下的暗涌。”

    除了道痴请王宁氏送东西回十二房那次,祖孙两个都没有再提过十二房。老太太从来没问过,道痴也没有提及。

    想想回十二房那两日,三郎的敦厚,容娘的开朗,还有餐桌上摆在自己眼前的精致素菜,不管是爱屋及乌也好,还是其他也好,道痴真的对王杨氏生不出什么恶感。

    “祖母,十二房那边……见不得孙儿的不是杨淑人,而是太淑人?”道痴想了想,终是开口道。

    他能理解王青洪因孝顺的缘故,不愿意开口提王崔氏如何;到了他这里,可没有为亲者讳的意思。

    这下子,吃惊的轮到王宁氏。

    老人家目瞪口呆:“这话怎么说?”

    道痴讲述了自己回十二房那两日,王崔氏的反应,以及王崔氏“生病”,让儿子将道痴送到外宅的话。

    王宁氏听着,时而怒,时而惊,最后便是深深地疑惑。

    毕竟道痴生母小崔氏是王崔氏的亲侄女,又是她做主纳进门的,若是没有缘故,王崔氏不该这样对道痴。

    想来想去,王宁氏只能想到小崔氏的死上,叹了一口气道:“人上了年岁,不仅忌讳生死,还容易回想过去。瞧着老太太的反应,也并不是就厌了你,更像是愧疚,见不得你。估计是见到你,容易想去逝者。或许在她心中,始终对你生母有愧,想着是不是自己照看不周的缘故才没留下侄女的性命什么的。她啊,性子太刚愎,这样的人容易钻牛角尖。逝者已矣,不顾念活着的,她终是会有后悔那一日。”

    道痴没有说话,王宁氏的猜测与他想的差不多。

    只是王宁氏不知,道痴这个身体小时候是傻子。道痴觉得,王崔氏的愧疚,更像是因十年前将傻孙子独自留在安陆所致,因此见到道痴不傻的时候,老太太才那样震惊。

    这一点倒不是道痴有意相瞒,而是老和尚与族长太爷都再三嘱咐,将他不要提及此事。

    王宁氏早先对王杨氏并无好感,现下也不禁心里替她委屈。又见道痴提及十二房那边,并无怨愤,还有为王杨氏辩白之意,老人家心里也踏实下来。

    王宁氏对道痴道:“我好好的孙子,被那些扯老婆舌的说成是挨打受骂的小可怜,真是可恼。三十那日,咱们祖孙两个就过去吃酒,也让她们见识见识我好孙儿的气度。”

    道痴点头道:“嗯,孙儿听祖母的,正好在课业上也有请教三哥的地方。”

    祖孙相视一下,彼此心中都有了计较。

    王宁氏是觉得这个孙子大气,不是爱计较的性子,这样很好;道痴则想着,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老太太平素严肃是严肃,可实是个心善的人。

    因道痴归家的缘故,当晚饭桌上的菜色十分丰盛。道痴一口气吃了三大晚饭,才撂下筷子。

    腊梅已经有些做丫鬟的架势,在王宁氏的教导下,规矩上也有些拿得出手;顺娘的气色,则是比以前好多了,眼底也不再泛青,恢复了白皙。

    王宁氏见道痴吃的多,怕他积食,,催着他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道痴一时起了童心,将鸡舍里那个耀武扬武的大公鸡放了出来,开始时鸡撵人,随后是人撵鸡。竟是将趾高气扬的大公鸡,累得不成样子,软倒在鸡舍前,对着王宁氏可怜兮兮的“咯咯”叫。

    顺娘与腊梅都笑个不停,王宁氏脸上也有些绷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次日,道痴同往宁氏打过招呼,便出城去了西山寺。他没有带惊蛰,而是给惊蛰留了任务,让惊蛰陪着燕伯去城外查看他生母留给他的那三十亩地。

    虽说在王宁氏看来,那是道痴的私产,不愿动用。可是道痴看来,那是他能摆在世人眼前唯一收入来源,正好可以大大方方的贴补家中生计。

    即便不能让家里立时改天换地,可细粮换粗粮是不用,留足家中吃的粮食外,还能卖一部分做其他花销。

    上了西山,道痴的心立时松快。

    等到了山门下,看着前面并不巍峨的寺庙,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他抬头看了看天,估算一下时间,想着虎头这功夫多半在后山捶石头,便没有叩门,而是将衣襟撩起,顺着寺墙走到后边,从厨房跨院这里翻墙而入。

    跨院里,水缸里的水盛的满满的,墙角处,又添了不少新劈的木材。

    道痴带了笑,走进后院。

    禅房里传出一下一下的木鱼声,道痴走到禅房门口,恭敬道:“大师父,我回来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随即是老和尚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道痴推门进去,看到老相横生的老和尚,心下惴惴。

    老和尚的目光,却越发仁慈平和。

    他没有问道痴在王府日子如何,只叫道痴背诵《小人经?谤言卷》。

    “人微不诤,才庸不荐。攻其人忌,人难容也。陷其窘地人自污,谤之易也。善其仇者人莫识,谤之实也。设其恶言人弗辩,谤之成也。谤而不辩,其事自明,人恶稍减也。谤而强辩,其事反浊,人怨益增也。失于上者,下比毁之;失于下者,上必疑之。假天言之掩私,假民言事见信,人者尽惑焉。”道痴背诵到底,若有所思。

    不过一百多字,不仅说了如何“谤言”他人,还有如何应对“谤言”。

    人生一世,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

    王杨氏对流言蜚语的应对,正好合了其中“谤而不辩”这条。

    连王宁氏这样不爱多事的人,都对她们母女的处境不平,又正应了“人恶稍减也”这句话。

    人言可畏,舌头能杀人,端看这把刀握在谁的手中,道痴若有所悟。

    道痴在山上住了一碗,次日用了早饭,才别了老和尚下山。

    虎头满脸的舍不得,将道痴送到山脚下……

第十四章 攀权势小人生祟(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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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伯与惊蛰带回来的消息不错,佃着那三十亩中田的,是王家的老佃户,是户本分老实的人家,对于换东家之事,也听十二房的庄头说了缘故。

    只是一直没有新东家的传召,他们亦不好找上门来。燕伯已经同他们交代清楚,依旧是每亩一石稻的地租,每年十月初一前交齐租粮。

    对于这个结果,道痴很满意。

    不说旁的,单这三十亩加上外九房名下那十二亩的租粮,就是四十三石,磨成大米也有三十石,不仅主仆上下七口的口粮够了,还能有些余银。顺娘这边,也无需用女红来贴补家计。

    顺娘的亲事,早就道痴过继之前,就相看的差不多,是后街田家二小子,只等顺娘及笄后就下定。

    田家祖上是王家的姻亲,几代人都依附王家谋生,也攒下十几亩地。可是这一代家中五个儿子,说亲是笔大开销。除了长子娶了媳妇外,下边四个都没有说上人家。

    自听说外九房有召婿的风声,田家就托人来说和,想将次子赘过来,不仅能省一分取媳妇的开销,还能多少得一分银子。王宁氏见田家二小子虽只识几个字,可胜在老实勤快,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心里便肯了。

    道痴到外九房,曾见过田二郎一遭,印象还不算坏。那是个略带腼腆的人,如今在宗房名下的铺子里做学徒。

    道痴心中也曾疑惑,像外九房这样书香门第人家,为何不召个读书人为婿。

    王宁氏说的明白:“这世上女子可‘望子成龙’、‘望孙成龙’,也不乏‘望夫成龙’的,可这世上夫贵妻荣的有几个?糟糠岂是那么好做的?寻常人家的男子显达,糟糠或许还能留着做个摆设;赘婿身份的人显达,糟糠能不能保全性命,都要看老天是否开眼。”

    这才是世事洞明皆学问。

    道痴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虽早有志向,要做人上人,可并没有左右顺娘亲事的想法。

    一是相信老太太的眼光,二是顺娘的性子过于柔顺,召赘上门,上面有老太太,下边有自己这个兄弟,总会让她过得舒心自在。要不然嫁出门去,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小门小户,喜乐都要看他人。

    想着自己到外九房不过旬月,顺娘就给自己缝了几身衣裳,她自己却依旧是两身洗得发白的旧裙,道痴便觉得自己这个做弟弟的有太多不足。

    正好下午得闲,道痴便打算上街去转转,一是为顺娘添置些衣服料子,二是为小五郎买长命锁。

    王宁氏会中午给他看了明日的礼,除了几块细布外,还预备了一对银手镯,并没有周岁礼中常见的长命锁。

    王宁氏只说道痴是五郎的哥哥,当单独预备份礼,便塞给他银钱,让他亲自去置办长命锁。

    老人家虽面上没显露什么,可道痴晓得她是避讳。毕竟她的丈夫、儿孙都是短寿,她哪里好送人长命锁。

    道痴将银子又塞回王宁氏手中,给老太太看了他的荷包。

    他入王府时,王老太太塞了一包碎银给他,除了开始劳烦黄锦淘换蜡烛时用了两块之外,就是后来得米茶时花了一些,剩下大多半。

    道痴虽看着小大人似的,可王宁氏想着他打小养在山里,对于城里还比较陌生,便又嘱咐他去寻王琪同去。

    道痴应了,心里也想要寻王琪打听打听三郎退出宗学之事,没想到刚出大门口,便见到宗房的马车。

    马车上不只王琪一个,王琪与三郎联袂而至。

    两人都不算外人,道痴也没有请二人下车吃茶之类的,直接上了马车,说了去银楼之事。

    听他说是要买长命锁,并且明日会去十二房赴宴,王琪“哈哈”笑道:“太好了,正好哥哥明日也去。二郎回去后跟叔祖母说,无需从外头雇车,明早我过去接叔祖母与二郎。”

    王三郎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我今日过来,本是怕二郎不耐烦应酬,想要劝二郎明日过去。帖子是我做主下的。”

    道痴笑笑道:“我即便惫懒些,可十二房同外九房的距离又不算远,哪里就去不了?”

    王三郎迟疑道:“那叔祖母那边……会不会不高兴,让二郎为难了么?”

    他本是赤诚的性子,七情上脸,原本清俊的脸上,有羞愧、有愁闷、有忧虑,复杂莫辨。那个如同白纸一般纯净的少年,开始长大了。

    道痴摇摇头道:“祖母不会的,我还没拿主意时,祖母便劝我去了,而且祖母明日也会过去。”

    王三郎惊喜道:“真的?”

    道痴笑着点点头,王琪拍了王三郎脑门一下,道:“我就说叔祖母最是通情达理,哪里会信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更不要说什么迁怒不迁怒到你头上。”

    王三郎脸色通红,脸色讪讪。

    道痴听着这其中像是有故事的,问道:“怎么话说?”

    王琪翻了个白眼道:“还不是为族里那些风言风语,将你说成小可怜,将洪大婶说成是恶人,三郎怕叔祖母相信那些话,不让他进门,才拖了我一道过来。”

    王三郎满脸羞惭,从座位起身,对着道痴做了长揖道:“二郎,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车厢里本就逼仄,马车又在行进中,王三郎一个不稳,差点摔出车厢外。

    王琪忙拉了他一把,将他按回座位上,做了个抹汗的姿势道:“吓死哥哥。要是你真跌出去,传到外头,说不定就要说你们兄弟阋墙,在马车上大战三百回合。”

    他本是一句话,可王三郎这阵子见识了流言蜚语的威力,不由心里戚戚然。

    道痴见状,怕他被外事所扰,分了心思,影响明年的童子试,便正色道:“三哥,不遭人嫉是庸才……伯娘与容娘姐姐之所以被众人诋毁,没有旁的缘故,不过是遭人嫉妒而已。伯娘不仅娘家显贵,又夫贵妻荣得了赦封,族中妇人能与之比肩的,屈指可数;容娘姐姐不仅出身好,人品相貌又出众,同辈的姊妹中也是翘楚。她们太过于嫉妒,才借题发挥,生出这些事端。不过是些无知妇人的村话,三哥要是记在心上,分了读书的心思,才合了她们的意。”

    王三郎低头道:“我也是太太教养大的,为什么她们只诋毁姐姐,不来说我?”

    道痴嗤笑道:“人性贪婪,落井下石的时候,还不忘了为以后占便宜再留一线。她们搅风搅雨,不过是嫉妒的狠了,巴不得看笑话。三哥却是少有才名,谁能保证不是王家的另一个探花老爷。若是将污水泼到三哥身上,引得三哥与族人决裂,等到三哥腾达时,她们还怎么上门来占便宜?”

    王三郎脸色青白,已经是怒到极点,咬牙道:“她们凭什么认为,欺负了太太与姐姐,我还能任由她们攀附?”

    道痴道:“书上不是写了么?君子可欺之以方。”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下:“无风不起浪,不是说被诋毁的人就一定有过失,而是说那些隐在暗处之人,说不定另有用心。要不然个人过个人的日子,总没有平白无故盯着旁人的道理。”

    他也是才想起其中不对之处,十二房既是族中除了宗房最有权势的一房,那些本当巴结依附十二房的族人,有什么底气与十二房仗腰子?欺负了十二房的女眷,还能厚着面子来占便宜,这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王三郎还在愤愤难平,王琪却诧异地看了道痴一眼,道:“真没想到,哥哥千方百计才打听到的消息,你不过因几句闲话便猜着。”

    听他这么说,王三郎与道痴齐齐望过去。

    王琪摸了摸鼻子道:“不过是有些风声,并没有准信。我就这么一说,你们兄弟就这么一听,心里有数就行。说过之后,我可是不认的。”

    王三郎已经是急不可耐:“七哥……”

    王琪见他急了,不好再拖,忙道:“是三房那边……听说汉大叔有个姨妹,长得天仙似的,正在说人家……”

    三房房主王青汉,不仅自家经商豪富,娶的妻子也是汉阳巨贾家的千金。听说那一位的嫁妆,就不止万金。

    王三郎到底不是无知稚子,忍着怒气道:“就为了这个缘故,他们就诋毁太太与姐姐?”

    王琪道:“听堂姐说,汉大叔那位姨妹,好像不大喜欢容娘姐姐。”

    王三郎原本还以为是因自己家务处置不当的缘故,才使得母亲与姐姐受了无妄之灾,即便心中对祖母与父亲多有埋怨,可也信了父亲那句宁事息人的话,等着流言自己散去。

    从没想过,这其中会有其他的厉害纠纷,有人这般心思诡异地算计自己的家人。

    见他怒不可赦,王琪怕他要去三房问罪,忙一把按住道:“好三郎,这也是哥哥的一点猜测,没凭没据,哪里做的了准?再说真要闹出来,将洪大叔与汉大叔那个姨妹说到一处,那姨娘不纳也得纳。你可得消停得。”

    王三郎长吐了一口气,神情稍缓,强笑道:“七哥放心,我既见识了人言可畏,哪里还会行如此鲁莽之事。这本不是我当出面的事,只是为人子女,我总不能就这样任由人欺负了太太……”

第十五章 挑挑拣拣长命锁(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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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小兄弟几个各有思量。

    王琪想的是内三房王青汉,族中最富庶的房头,王青汉同宗房的关系还算亲近,王琪与之也是相熟。

    在他看来,王青汉因银子多,底气足,向来是个傲气的。如今却千方百计地想要将小姨子塞给族兄做妾,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

    妾不过是玩意儿,越是有规矩的人家,妾的身份越低。

    王青汉岳家既然是汉阳巨贾,那小姨妹嫁妆上定是不菲,不找个正经人家做正头夫妻,却巴巴地上赶子给与做妾,这不是下贱是什么?

    洪大叔相貌堂堂,长得又少相,看着不过三十来许似的,是挺招人的。是不是他去三房应酬,被三房的小姨妹给看上了?

    王琪到底年纪大些,仔细思量一番,便想到紧要之处。

    三房有财,可是无势,向来都是亲近宗房,那个小姨妹,也长随姐姐到宗房做客。

    好像听大伯娘提及,汉太太曾打听起京中二伯家的事情。待晓得二伯家两个堂兄,一个已经举业,娶亲生子;另外一个也入了国子监,汉太太还赞了又赞。

    现下想想,她们姊妹是不是之前也盯上过宗房?

    王琪摸了摸下巴,第一次陷入迷茫。有财无势,是不是心里不踏实?

    道痴也正想着这一点,对于这个三房王青汉的大名,他早在承继外九房前便听过。

    当初族长太爷在西山寺提及断嗣族人中,就包括王青汉。

    按照血脉远近来说,内房族人都是服亲,当然比出服的外房血脉要亲近些,从血脉亲近上当选三房才对。

    老和尚没有选三房,不单单是因王青汉行商贾之事,还因他与岳家关系太近,两家的生意多搅合在一处,连带着江南与广州的生意,都有岳家股份。

    王青汉连丧两妻,两次续娶的都是姨妹,这其中有人情,更多的利益牵连。

    老和尚不用猜也能想到,不管是谁做三房的嗣子,三房的媳妇,一定是从汉太太娘家侄女里选,再无旁人。

    王家毕竟是正经的士绅人家,汉太太娘家可是地道的商贾,那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搁在寻常人家或者能成贤内助,可对于有心出仕的道痴来说,不仅没有助力,反而会成为拖累。

    除了想着王青汉想要攀附十二房外,道痴还想到宗房对三房的“关注”。

    虽然王琪说是他“千方百计”打听到的,可这种阴私之事,哪里是一个少年能轻易打探得到的?

    他消息的来源,多半还是在宗房内。

    三房断嗣,对于宗房来说,未尝不是块大肥肉。三房不管是选嗣,还是做什么,都越不过宗房去。

    如此说来,三房对十二房的“攀附”,是不是也是为了防着宗房?

    对于自己从十二房出继到外九房那日之事,道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十分家产献三分”。

    对于外九房这样穷人家的家产,只有日子更窘迫的外十房会惦记,宗房与内房对于这点家产完全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可是三房的家产,传言中可是有百万之富。

    是不是族长太爷出面,安排自己过继到外九房之事,将王青汉吓到了?

    为了防止宗房插手三房选嗣之事,他才想要将族中权势仅次于宗房的十二房拉到三房那边?

    如此说来,王杨氏与王容娘所受的“果”,还是道痴出继的“因”。

    王三郎心中,则都是气愤之余有些无奈。他虽刚说了不会让人白白欺负自己母亲,可一时也想不到该如何为母亲出头。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早些回家,将此事告之姐姐,看看姐姐什么意思。

    不过无奈是无奈,他心里反而踏实几分。敌人在外,并不可怕;就怕家里亲长不合,那样才是真让人无力。

    车厢里气氛沉闷,直到到了银楼,大家情绪才好些。

    银楼里,多是一些女眷再挑选首饰,见进来的是三个少年,少不得指指点点的,可也并不回避。

    王琪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檀香扇,打开来美滋滋地摇着,还不忘这里那里来个飞眼。王三郎见状闷声而笑,道痴则是忍不住捂脸。

    怪不得刚刚瞧着王琪就觉得有些不对头,原来他在拷贝沈鹤轩,不仅仅是穿着打扮相类,还有这摇扇子时“顾盼神飞”的神态,也学的七七八八。

    苍天啊,大地啊,赶紧将这个丢人现眼的胖子收了去。

    沈鹤轩能被称为“沈凤凰”,名副其实。反正就道痴见过的少年中,沈鹤轩绝对排在榜首。

    王琪五官并不难看,可这痴肥的身材,还有那憨憨的傻笑,这般作态,不见风流,只显得越发猥琐。

    银楼里众人,不看他还能看哪个?

    王琪却是人来疯,闹腾的越发欢实,扬着下巴招呼伙计:“将你们这里最好的长命锁都摆出来,我们要买长命锁!”

    伙计见这他年纪虽不大,打扮的也古怪,可像是个有钱的,便堆笑道:“好嘞,小的这就给几位公子取长命锁。”

    说话的功夫,伙计取了三个锦盒出来。

    不说旁的,观看盒子,卖相就极佳。

    等打开来,果然都十分精巧。

    第一只长命锁下边缀了九只莲子造型小铃铛,后边有莲蓬图案;第二只连着银项圈,看着古朴大气;第三只则是镶了佛家七宝,华丽非常。

    三件都是银器,因民间有说法,小孩子命轻,压不住金器,所以多是带银器辟邪。

    王琪见东西摆出来,便将位置让给道痴,让他来选。

    道痴将三只长命锁看了一遍,微微摇头,对那个伙计道:“这三只长命锁都是上品,只是有些不和我的心意。劳烦小哥,再帮我找一找。”

    伙计自是听出他话中之意,问道:“那小公子想要寻只什么样的?”

    道痴指了指第一只锦盒道:“不要有铃铛璎珞等缀物……”又指了指第二个:“不要太沉,最好重量在一两之内……”说着,又指了指第三个:“嵌宝的可以,只是外形要再圆润些。”

    伙计仔细听了,奉承道:“小公子好仔细的心思,小的这就去找。”

    在王琪看来,前面这三只长命锁,哪个都能拿得出手,偏道痴这么婆妈,便嘀咕道:“有铃铛有什么不好,沉甸甸的才能显示富贵……”

    王三郎在旁,却知晓道痴的用意,望向道痴的目光,有些水润。

    这会儿功夫,伙计又找了两只锦盒出来。

    里面各装着一只长命锁,一只嵌宝,一只不嵌宝。两只都是按照道痴方才的要求挑出来的。

    两只长命锁都非常小巧,价格却是天差地别。

    不嵌宝的那只长命锁,只要一两八钱银子。这个价格,还是因做工实在精致,要是做工寻常些的,价格不会比银子本身的重量多五成。

    嵌宝的那只长命锁,则开价十二两银子。

    按照伙计的介绍,这本不是本地银匠的工艺,而是从广州那边进的货,用的是外洋的镶嵌工艺,才能做的这么精细。

    见道痴对那嵌宝长命锁有意,王琪忙劝道:“二郎,前面那个就挺不错……五郎抓周,各家长辈多是要送长命锁的,哪里就能都戴上?心意到了就行。”

    王三郎也道:“是啊。是啊。二郎,前一个就很好。”

    道痴道:“不管五郎戴不戴,我总要挑个好的给他。”

    在讲下去一两银子后,他以十一两银子的价格,将那嵌宝长命锁买下。

    十一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道痴却并不心疼,因为他晓得,自己这只长命锁不会“闲置”,只要自己送了,多半都会出现五郎身上。

    为了他出继之事,十二房受了众多非议,只要在众人面前显示他与十二房并没有反目成仇,十二房待他这个出继之子也多亲近,才能早日驱散传言。

    王杨氏是个聪明人,在知晓了外头的算计后,相信她会尽快做出应对。

    买完长命锁,想着自己明天下午就要回王府,七月末才能再出来,他又花二两半银子,买了一对金丁香耳坠,一对细细地金耳环。

    这下,真是惹得王琪侧目。

    从银楼出来,他搭着道痴的肩膀道:“阔绰了啊!老实说,哪里淘换的银子,这般大手大脚?仔细叔祖母不高兴。”

    道痴不好提老和尚那边,便道:“我生母留下的嫁妆里,有些银钱。”

    王三郎低下头,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荷包。

    他的荷包里,金叶子、银锭子都有,绝不止十几两银子。虽说回安陆后,需要花销的地方少了,可在南昌时,同窗好友出去吃酒听戏,随手花个十两八两都是寻常。

    到了自己弟弟这里,花上几两银子都要动用逝者所遗。

    王琪收了笑,对道痴道:“即便叔祖母没有代你保管你生母的嫁妆,你也不要胡花。往后你考学也好,成家也好,需要用到银钱的地方还多。再说,叔祖母是个节俭的人,自见不得长辈如此大手大脚。你给叔祖母与顺娘姐姐添置东西,虽然是好意,可是若惹着老人家心里不痛快,不就成了好心办坏事?”

    这真是有些哥哥的做派。

    道痴点点头,诚心诚意谢道:“谢谢七哥,弟弟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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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抓周宴抓破美人面(一)(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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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王三郎着急回家,小兄弟几个从银楼出来,便没有在街市继续逗留。将道痴送回外九房后,王三郎便与王琪匆忙离去。

    午后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道痴没有去上房,直接去了西厢门口。顺娘坐在绣架前正绣花,腊梅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分线,主仆两个正用心,没有留意外头。

    “姐姐。”道痴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顺娘与腊梅主仆二人,这才看见道痴。腊梅连忙起身,顺娘看道痴额上汗津津的,吩咐腊梅道:“倒碗绿豆汤来。”

    腊梅应声出去,顺娘招呼着道痴进屋坐了,投了块湿毛巾递给他。道痴在脸上抹了一把,去了不少燥热。

    顺娘看到道痴搁在一边的锦盒,笑问道:“长命锁买来了?”

    道痴点点头,打开锦盒,取了长命锁,递给顺娘。顺娘小心接过,手指轻抚过上面的各色宝石,赞叹道:“真好看,我还是有一遭见嵌宝的长命锁。”

    道痴从荷包里摸出个小纱袋来,从里面取出那对金丁香耳坠,递过去道:“这是送给姐姐的。”

    顺娘闻言,抬起头来,视线正落到这耳坠上,半响方反应过来,忙摇头道:“我哪里用得戴这个?二郎快收回去。”

    道痴皱眉道:“反正银楼也不会给退,姐姐戴不戴,这都是姐姐的。”说罢,直接将耳坠塞到顺娘手中。

    实际上,这委实上不上什么好东西,分量也就一钱多金子,小小的丁香花比大米粒大不了多少。可是顺娘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如同稀世珍宝似的,看的有些移不开眼。

    看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摇摇头道:“要是银楼那边不给退,就给祖母戴,祖母原来也有金耳环,大哥下场前家里银子不够,祖母就当了死当。”因提到逝去兄长,她的情绪有些低沉。对那金耳坠,尽管有喜爱,却没有贪欲。

    真是一个好姑娘。

    道痴伸出胳膊,抚了抚顺娘的头顶。

    顺娘惊讶地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着道痴,反手也抚了抚他的头顶道:“人小鬼大,我才是姐姐呢。”

    道痴将小纱袋里的耳环倒出来,递给顺娘道:“祖母的礼物在这里。姐姐的还是自己个儿留着吧,哪里有老人家戴丁香坠子的。”

    其实,这个时代女人戴什么首饰,道痴哪里晓得,不过是听小伙计介绍的时候说了一嘴,才这样说。

    顺娘听了,犹豫道:“那能不能用这个给祖母再换对耳环?”

    道痴道:“祖母只有一对耳朵,有了这个,还要耳环作甚?姐姐就不要再罗嗦。这才是开始,等我大些,给姐姐买一匣子首饰,让姐姐每天数着玩。”

    顺娘掩袖而笑道:“就说孩子话,首饰又不能当饭吃,哪里还用老买?”说到这里,看了上房一眼,压低音量道:“有一有二,不可有三、有四,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跟长辈请示,怎么就敢随便花钱?这次我寻思祖母会饶过你;有了下回,小心家法侍候!”

    道痴亦小声问道:“姐姐,咱们家家法是什么?”

    顺娘笑道:“罚抄《孝经》百遍。”

    道痴闻言,松了一口气,《孝经》三千多字,一百遍也就是三十万字,即便毛笔字慢些,两、三日的功夫也就得了。

    这时,便听顺娘慢悠悠地加了一句话:“抄完前,不得吃饭……”

    姊弟说话间,腊梅已经端了绿豆汤来。这是早上熬好的,沉在井里,入口清凉,十分解暑消热。

    这会儿功夫,就听到上房有动静,王宁氏睡完午觉,挑了门帘出来。

    道痴撂下汤碗,拿起锦盒出了西厢:“祖母,孙儿回来了……”

    眼前这是个睿智的老太太,道痴就十二房之事,有些话想对老人家说。

    王宁氏抬头看看天色,诧异道:“恁快?没去寻七郎?”

    “出去就在门口碰到了,他带着三郎过来寻孙儿。”道痴回道。

    祖孙两个回转到上房,王宁氏先看了长命锁,点头道:“算得上精致,这份礼物不跌你这当哥哥的份。”

    道痴正想说三房算计十二房之事,顺娘挑了帘子进来,她来给王宁氏送绿豆汤。

    道痴想了想,没有避顺娘,对王宁氏说了十二房的流言背后或许是三房算计之事。

    王宁氏的脸沉了下来,顺娘听着里面有什么妻妻妾妾之类的话,红着脸起身想要避出去,王宁氏摆摆手道:“你也大了,没有什么听不得的。”

    “怪不得这风言风语来的邪乎,我只当杨氏是得罪了哪个妯娌,没想到还有这个缘故。”王宁氏叹气道:“不管是为了什么,污人名声,坏人姻缘,太过下作。老天有眼,三房这么闹腾,终得不了好。”

    顺娘即便性子柔顺,也不禁皱眉,小声道:“心肠真是坏透了,长辈们恩怨且不说,容娘妹妹何其无辜,好好的女孩儿,白白叫人说嘴。”

    王宁氏寻思了一会儿,对道痴道:“即便有人居心叵测,可事情毕竟因你过继而起。想要从根子上去了流言,还得如此如此……”

    道痴一一点头应了,望向老太太的目光越发敬重。

    祖孙之间,气氛正好,顺娘在旁眨了眨眼,掏出小纱袋,道:“祖母,二郎买了礼物给祖母与孙女呢……”

    次日,道痴换上潞绸直綴,头上发了福巾,一副小公子装扮。王宁氏也早早地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串绸窄袖褙子,用熨斗熨服帖了换上,耳朵上带了那对金耳环,头上包着实纱额帕,平添几分雍容,丝毫不显寒酸。

    王琪坐着马车来接人,见到王宁氏的时候,嘴里跟抹了蜜似的,好一顿奉承:“哎呀,叔祖母这一拾掇,可是真显年轻。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孙儿伯娘呢。”

    王宁氏笑道:“又淘气!跟谁学的油嘴儿,不可浑说。”

    王琪“嘿嘿”笑着,同道痴一起,扶着王宁氏上了马车。

    外九房到宗房不算远,可到十二房,马车还正经要走一阵子。

    一路上,王琪就没住口,将道痴赞了又赞,夸得道痴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说的不过是他在府学如何勤学,如何自律,如此苦读之类的话。

    王宁氏脸上开始时笑着听着,越听脸色越僵,看着道痴道:“心静则平,平则智,智则不乱,不乱则不衰。这是你自己个儿说的话,你忘了?”

    道痴见王宁氏着恼,忙道:“孙儿没忘。”

    王宁氏正色道:“那你作甚如此急功近利?你才多大点儿年纪,就是你父亲、你大哥当年像你这么大年纪时,也没有像你这样急迫。你才十一岁,踏实学习几年,有什么来不及的?”

    道痴当然不能说皇帝没几年活头,世子三、两年之内便会进京做皇帝,要是自己起步太晚,那还真的来不及。

    在王琪跟前说的为了外九房生计苦读的说辞,在老太太跟前是不能说的。道痴只得满脸诚挚道:“祖母,孙儿晓得量力而行的道理,孙儿只是想要下场试试……孙儿虽没有神童之名,可也想要下场试试……”

    他没有半点孩气,一本正经地说了两次“想要下场试试”。

    王宁氏心里叹息一声,对于这个嗣孙平素言行小大人似的,老人家以为是因两次被遗弃孩子心里受伤的缘故。

    这般迫切地想要下场应试,是不是也是想要出成绩给那边看?

    这样想着,王宁氏倒舍不得拦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身子骨都是最重要。我老了,实再受不了什么,你姐姐将来也要等着你照看。”

    道痴认证道:“祖母放心,孙儿一定好好的……”

    王琪在旁,不停抹汗。他称赞道痴,不过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没想到反而让老人家担心,不免后悔自己嘴快。

    这会儿见祖孙两个说得了,他的心才踏实些,嘴巴却似打了封条似的,再也不敢胡咧咧。

    *

    十二房,正院。

    王杨氏早已穿戴起来,脸上涂了淡淡的粉,将憔悴掩下。她眼睛亮亮的,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珠冠戴上,手上又加了两对金镯子,加上一身的绫罗绸缎,即便没有穿诰命襦裙,这周身的气派,也不是寻常妇人能及。

    十二房外,车马陆续而至,客人们到了……

第十七章 抓周宴抓破美人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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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晓得道痴会奉王宁氏过来,王三郎用罢早饭,就到前院迎客。

    他加送了帖子去外九房之事,王青洪与王杨氏早就知晓。两人虽没有反对,可是也没有想过道痴会过来。

    在他们夫妻看来,王宁氏上次登门,等十二房的馈赠送还回来,也是因不愿与十二房多牵扯的意思。三郎主动过去,王宁氏不会恶语撵人;可想要让道痴回来,老人家肯定不会点头。

    王青洪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对王宁氏上次来送归财物之事却是恼的,觉得这老人家实在不实时务。明明十二房这边是好心,她只管老实占下大便宜就是,偏生还闹这么一出,倒像是十二房不知礼似的。

    王杨氏则是越发敬重王宁氏,财帛动人心,尤其是在外九房窘迫的境况下,老太太能做主将这笔财富送回十二房,不占半丝半毫的便宜,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魄力。

    尽管夫妻两个对王宁氏印象各异,可是昨晚听三郎提及王宁氏次日会登门吃酒时,夫妻两人都很意外。

    王青洪是不耐烦,皱眉训斥三郎道:“都是你多事,外头的流言本传的差不多,该平息下来,他们过来,少不得又有人说嘴。”

    三郎心中并不赞同父亲的话,可依旧是老实认错。

    王杨氏这边,王三郎是先说了三房那边的嫌疑,而后才说的王宁氏明日带道痴过来之事。

    王杨氏听到三房嫌疑时,脸上淡淡的,不恼也不见欢喜;听说王宁氏会带道痴过来吃酒时,她露出笑容,对王三郎道:“老人家是面冷心热的良善人,能得她老人家教导,是四郎的福气……”

    十二房大门外,王三郎在接了几拨客人外,终于等来了王琪的马车。

    他一边吩咐人往二门传话,一边命人开了大门,直接引马车到二门外停下。

    等他亲自扶了王宁氏下马车,王杨氏已经得了消息,带了丫鬟婆子到二门迎侯,入眼的就是这样的情景:王宁氏满脸慈爱地站在那里,左边站着王琪,右边站着王三郎,旁边退后一步站着的是道痴。

    从五月中旬道痴离开十二房,王杨氏还是头一回看到他。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对于这个孩子本应厌恶,可却是厌恶不起来。想到这个孩子所受不公,她时而觉得快意,时而又觉得羞愧。不管大人谁对谁错,一个襁褓中就被家人遗弃的孩子,又有什么罪过?

    可是她也不否认,这个孩子回十二房那几日,她是压抑的。即便这个孩子本身没过错,可是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自己曾经历了多少痛苦绝望。

    她不由自主地打量起道痴,同一个半个前相比,道痴最大的变化,就是肤色变白了。原本那肤色麦色,少了几分富贵气。即便眉眼之间与三郎有相似的地方,可兄弟两个看上去也不怎么像。

    现下却是不同。

    他肤色白了,少年的身量也像是一下子抽起来,同三郎站在一处,三分相似成了五分,任是谁都能瞧出他们是兄弟两个。

    王杨氏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滋味。

    王三郎已经看到她,扬声道:“太太,叔祖母来了。”

    王杨氏长吁了一口气,脸上已是带了笑,走了过来,对着王宁氏福了福,道:“给您道福。”

    王宁氏虚扶一把,笑眯眯道:“快起来,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你定忙着,咱们也就别站在这里说话。”

    这会儿功夫,王琪与道痴也都作揖道:“见过婶娘(伯娘)。”

    王杨氏对王琪与道痴点点头,而后对王宁氏道:“族中几位婶子、嫂子已经到了,在我们老太太房里吃茶,我这就扶婶娘过去。”

    王宁氏点点头,回头看看道痴,对王三郎道:“三郎,我们二郎就交给你,你与七郎两个当哥哥的,多带着他一些。”

    王三郎道:“叔祖母就放心吧,我一定照看好二郎。”

    王杨氏在旁,听着这“三郎”、“二郎”的称呼,觉得十分别扭。她的视线,不小心又落在道痴身上,心里想着还是“四郎”顺耳。这兄弟两个,哥哥是三郎,弟弟却成了二郎,这就什么事儿……

    王宁氏随着王杨氏进了二门,剩下小兄弟三个又回到前院。

    不管是王琪、还是道痴,既然过来,还得寻到王青洪跟前见礼。

    宗房今日过来是王珍,随着族长太爷老迈,宗子王青海近几年多在病养,宗房出面应酬的,多是王珍。

    三小找到王青洪时,王青洪正带着王珍,陪知州大人吃茶。王青洪虽是卸任官,却依旧原级从三品致仕;知州这个父母官,不过是从五品。因此,不用王青洪去笼络地方父母,等着地方父母上门拜访即可。

    因王青洪性子低调,不爱张扬的缘故,王氏族人只知他岳父是京官,并不知道他伯丈人是内阁首辅杨阁老。知州进士出身,正好是杨阁老的学生。

    早在五月初王青洪初回安陆时,知州便打探到他出身,知晓了两人这一关系。一个是杨门学子,一个是杨门之婿,实不是外人,因此知州大人便摆出“学弟”身份,与十二房走动往来。

    十二房将庶子出继之事,知州也有耳闻。

    在他看来,王青洪做出这样的选择,正合乎世情。不过是一个庶子,哪里比得上自己前程?若是为了个庶子,惹火了嫡妻,与岳家疏远,那王青洪才是傻子。

    可当看到王三郎拉着道痴的手,小哥们两个并一个小胖子一起过来请安,知州不由觉得怪异。瞧着兄弟两个这般亲近的模样,委实不像是嫡庶不容。他心中有些好奇,便做吃茶的样子,眼睛余光在留意王青洪的反应。

    王青洪看到儿子过来,收敛了脸上的笑,脸上绷得紧紧的,摆出严父模样。不过,知州大人发现,当这个出继出去的少年口称“伯父”向王青洪行礼时,王青洪的眼角抽了抽。

    王青洪看到道痴,想着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不由心浮气躁,便移开眼不看他,反而对王琪问了几句。不过是在王府课业之类,是否跟得上,有何不解之处云云。

    王琪心里直范嘀咕,他是看出来,这个洪大叔明明是比较关心道痴在王府的生活,可又拉不脸去问道痴,便拿自己做幌子。

    换做寻常王琪既听说王青洪的意思,那无需他多问,便会主动讲一讲道痴在府学的事情;可方才在马车上得了教训,谁晓得自己实话实说,洪大叔是觉得“欣慰”,还是教训道痴一顿。因此,王琪讲府学事情时,便三言两语提及,并不专程说几句道痴如何。

    王青洪听得意兴阑珊,,最后不忘加一句,需安分小心,不可徒生事端,丢了王家脸面之类的话,这句话是看着王琪与道痴两个说的。等两人都躬身应了,他便摆摆手打发三小下去。

    知州大人这才晓得,王家入王府伴读的子弟,除了宗房老七外,另一个竟然是王青洪已出继的庶子。

    他的心中,很是佩服王青洪的果决。安排庶子入王府,息了科举晋身之路,隐在地方做个小吏,总比过了童子试与乡试,进京去碍杨家人的眼睛为好。

    但,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了巴结岳家,做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太过?

    原本他非常乐意交好王青洪,寻思着是不是趁着王青洪居乡闲置,厚颜高攀一下,结个儿女亲家,使得两家更近一步;现下想到王青洪这般无情,他结亲的心思便有些犹豫。

    连自家骨肉都能随时抛弃的人,加个姻亲关系,也难指望什么。

    他没了亲近的心思,坐着就有些难熬;可是又不敢得罪王青洪,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同王珍搭着话,百无聊赖地熬时间。

    落到王青洪眼中,就是知州大人见了道痴后,八成是想起外头那些传言,对自己心有误解,所以开始不冷不热起来。

    王青洪心里闷闷的,觉得道痴真是个讨债的。从他回下山十二房开始,这才一个半月功夫,生出多少事端。方才父子相见时,那略微荡漾的慈父之心,也在埋怨中平静下来。

    除了不喜,就是不喜……

第十八章 抓周宴抓破美人面(三)(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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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正厅,王三郎便时时都带着道痴,兄弟两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道痴想着昨天祖母的吩咐,便没有拒绝这兄友弟恭的戏码。这般斯文俊秀的兄弟两个,看掉了多少族人的眼球子。

    早先传着十二房闲话、背后幸灾乐祸那些,现下见状也有些没底。

    王琪跟在兄弟二人旁边,看着兄弟友爱的画面,摸着鼻子,心里酸溜溜的,只觉得碍眼。他一时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该埋怨道痴抢走了三郎,还是该埋怨三郎抢走了道痴。

    毕竟他与三郎往来的时间也就大半月,还只有每天在宗学里那几个时辰;与道痴却是吃住在一起几近一月。如今他也说不清楚,对这两个族弟,哪个更亲近些。

    只是他平素任性虽任性,也晓得轻重。三郎与道痴两个都是内敛的性子,不爱在人前卖弄,如今敢耍猴子似的,在族亲跟前上演“手足相亲”的大戏,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是为了应对前些日子的流言。

    十二房从端午节前举家从任上回乡,还是头一回摆酒请客,不仅族中有头有脸的族亲都来了,就是没收到帖子的落魄户,也有腆着脸皮上门吃喝的。

    总之,热闹非常。

    虽说其中大多数人,道痴都是头一回见,不过也有几个面孔眼熟的,例如出继时在祠堂见过的五太爷、十一太爷与十太爷。

    五太爷与十一太爷两个没有在祠堂时做中人时的严肃,显得十分和蔼,对待三郎时尤其慈爱;只是转头对道痴时,笑容多少有些寡淡。

    对他们来说,眼前这两个即便是同父兄弟又如何?三郎的敏慧是族长都赞过,母族又在京城,前程可期;道痴已经出继外九房,即便苦熬科举,一个举人到头。外九房实是没有出进士老爷的风水,祖孙三代科举,却没有那个富贵命。

    十太爷则是狠盯着道痴身上的潞绸衣裳,阴阳怪气道:“看来外九房今非昔比,真的阔绰了。”脸上贪婪丝毫也不遮掩。

    道痴看着十太爷,目光冰冷。

    这次回家,王宁氏虽没说什么,燕伯私下里却跟他念叨了一回,十房的媳妇孙女前些日子没少往外九房跑,就是想打探十二房贴补了道痴多少银钱。话里话外提及十房的几个外孙女,想要给道痴说亲。

    十房太爷贪财,几个女儿没一个嫁的好的,为了索取高额聘礼,不是嫁给瞎子、瘸子,就是嫁给人做填房。王宁氏即便是疯了,也不会同她们家结亲。因她们歪缠,王宁氏与她们几乎翻脸,自己也被她们气的差点病倒,十房才安生下来。

    道痴对十房本没什么印象,即便听说他们曾窥视外九房家产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早年他们惦记外九房,是因外九房断嗣的缘故;可自己已经过继过来,十房的贪念还不息,道痴便有些不耐烦。

    只是他在府学,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家里。王宁氏又是个不爱麻烦人的性子,只要外十房闹腾的不过分,多半是自己受了。可谁晓得外十房那边会不会利令智昏,狗急跳墙。

    想到这里,道痴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跟三郎打了声招呼,过去寻王珍说话。

    王珍已经不在王青洪旁边,而是在同一个衣着鲜亮的中年人站在一处。

    见道痴过来,王珍笑道:“二郎是来寻我?”

    道痴点点头,道:“有几句话想同珍大哥说。”

    换做其他人,多是会知趣离开,留下地方让这二人说话,那中年人却稳当地站在那里,笑呵呵地打量着道痴。即便是面对王珍,他也只是端着长辈架子,没有寻常族人对宗房长孙的尊敬,随意道:“大侄子,这是哪一房的小辈?”

    王珍道:“汉大叔,这是外九房的二郎。”说罢,又对道痴道:“二郎,这是三房的汉大叔。”

    道痴心里有数,这便是绰号“王百万”的那位族中巨富王青汉。

    道痴依照规矩见了礼,王青汉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摸出半把金瓜子,塞到道痴手上:“初次见二郎,我这做叔叔的身上也没什么能做见面礼的,只有这个,拿去买点心吃。”

    这金瓜子沉甸甸,每一枚都足有一钱多重,半把算下来足有二、三两金子。

    道痴刚想要送还,王青汉已经大笑着走了。

    道痴看着手中的金瓜子,不由皱眉,便听王珍道:“既是给你的,你就拿着。汉大叔就是这个脾气,不管是族中晚辈,还是外头世家往来人家的小辈,他都用这个做见面礼。在他眼中,半把金瓜子同半把铜钱没甚区别。”

    道痴也不是迂腐的性子,点点头将金瓜子塞进荷包,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份小小横财,便对王珍提及外十房去外九房歪缠之事。

    王珍听得直皱眉,道:“将十房的外孙女说给你,他们倒是真敢想。十房往来的,哪里有正经人家。你同下人交代一句,要是十房再上门歪缠,便来宗房寻我。有我在,不会让他们放肆,你在王府安心读书就是。”

    这次王琪回来,王老太爷曾问及府学里的事情,除了王琪如何之外,还着重问了道痴在府学的表现。

    听说他同世子的乳兄弟投契交好的同时,还挑灯夜读为明年应试备考,王老太爷赞叹不已。连带着,王珍也对这个族弟越发关注,想要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有王珍这句话,道痴没什么再担心,便随口问起三房王青汉的事情。

    王珍说起王青汉时,面上依旧带笑,可话里话外的口气多少有些奇怪。道痴耷拉下眼皮,看来王青汉与宗房的关系确实有些微妙,只是不晓得王杨氏会不会发现这点。

    这会儿功夫,便见王琪过来,走到王珍跟前,道:“大哥,洪大婶吩咐我来请大哥过去。”

    王珍疑惑道:“去哪儿?”

    “三郎院子,方才叫了三郎过去,这会儿又寻哥哥,许是有事。”王琪回道。

    王珍虽满心疑惑,可想着既然三郎在,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便对道痴点点头,随着王琪过去。

    看着王珍、王琪的背影,道痴挑了挑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王杨氏寻王珍,是想到对付王青汉的法子了吗?

    一时之间,三郎与王琪都不在,道痴有些无趣,便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想要静一静。

    没想到,角落里已经有人在了,还是个熟人。吕文召手中拿着一卷书,倚在墙上,眼神飘忽。

    道痴想着王琪说的“监吕”的话,嘴角不由抽了抽。吕文召已经察觉出有人过来,见到道痴,瞪大眼睛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难得这屁孩子脸上除了傲慢,还有这般生动的表情,道痴笑着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你,你,你不是应该闭门读书么?”果然是脑袋只有一根筋的家伙,没有寻思那些嗣子、嗣家的复杂关系。

    道痴道:“该读书的读书,该玩耍的时候玩耍,才是正道。”

    吕文召闻言,使劲地抓着书卷,手指头抓的青白,气呼呼道:“扯谎!业精于勤荒于嬉。读书的功夫都不够,哪里得闲去玩耍!”

    看来这山寨书呆子不是天生的,而是“望子成龙”的父母逼出来的。

    道痴无意做“知心大哥”去开解那个,便也不同吕文召辩嘴,从吕文召手中抽出书来,趁着这有闲的功夫,看了几页,巩固巩固功课。

    看着道痴将书页翻的“哗哗响”,吕文召神色复杂,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迟疑半响,道:“王三郎除了读书,也玩耍么?那可有人骂他?他是怎么读的书,作甚人人都夸他?听说他明年应童子试,人人都说他是青洪世叔第二,不仅童子试手到擒来,案首也跑不掉的。”

    道痴开始还笑着听了,听到后边,却觉得不对。什么叫“童子试手到擒来”?什么叫“案首也跑不掉”。这“人人”又是什么人?

    童子试虽只是科举第一关,可是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场,其中变处颇多,即便是积年的读书人,也不敢保证自己下场后三关皆过。

    若是王三郎应试这几个月,出点别的事情耽搁;或者是顺利应试,可是失了案首,都不无可能。

    传出这些话来的人,居心叵测。这些话即便没有直接诋毁三郎,可是认谁听了,都会觉得三郎心高自大、年少轻狂。

    这传话之人,怎么都有“捧杀”之嫌。若是三郎榜上有名,大家会觉得理所当然;但凡三郎有半点挫折,那就要被当成是“浪得虚名”之辈。

    八成又是王青汉生的事端。看来他是认准了十二房,说什么也要将十二房搅合乱了,使得自家便宜参合进来……

第十九章 抓周宴抓破美人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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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时将至,宾客齐聚,“抓周试儿”开始。

    就在前院正厅,屏风前放了大案,上面铺满了各色“试儿”的小物件。儒、释、道三教经书,官星印与笔墨纸砚等文芳四宝,还有算盘、账册、钱币、吃食、玩具等。最因道痴留意的,是另外两样,胭脂盒与绢花。

    上辈子在看《红楼梦》时,道痴还很是疑惑,即便贾宝玉抓了胭脂盒引得贾政那么不喜,那为什么会有人将胭脂盒放在抓周宴上。

    现下看来,胭脂与花朵这两样如同笔墨纸砚似的,也是“试儿”时的定例。

    在众人前露面的女眷,除了王崔氏与王杨氏婆媳这两代十二房主母,就是族中其他几房积年的长辈。年轻些的小媳妇与小姐们,则是避在屏风后。

    王宁氏就站在王崔氏左手,同族中几位老妯娌在一处,面带慈爱地看着王杨氏身边的五郎。

    五郎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坐在案上,在众人注视之下,也丝毫不露怯。他撅着小屁股,在案上爬来爬去。他的脖颈中,正挂着道痴送的那嵌宝长命锁。

    厅上众人都息了声音,专心看着五郎,想着这孩子到底会抓些什么。

    三郎与王琪已经回到道痴身边,三郎拉着道痴的袖子,脸上带了几分紧张地望着案上。

    道痴也看着案上小人,见他转来转去,就在文房四宝与书本那里折腾,心中晓得多半是有人提前“教导”过五郎抓什么。这也不稀奇,毕竟哪家不希望孩子抓个好物件,讨个口彩。

    若是真的任由小孩子按照自己心意抓,那还用想么,多半都会直奔吃食点心去。

    这会儿功夫小家伙已经抓起一样,是杆毛笔,称赞之声立时不绝于耳。

    道痴望向王崔氏与王杨氏,王杨氏望着五郎目光柔的能滴出水来;王崔氏也带了笑,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目光也不时望向三郎与道痴这边。

    道痴与王崔氏正好看了个对眼,王崔氏的笑容立时僵住,飞快地移开视线;道痴没有在意,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打量王杨氏。

    不知三房那位想要“登堂入室”的小姨妹今日来没来,若是她没来还罢,若是她来了,怕是会后悔。他虽只见过王杨氏几面,可是却瞧出王杨氏性子温和中带了孤傲,受了委屈绝对不会忍气吞声,是一个极有主见之人。就算那小姨妹真长了尾巴,也未必能压住王杨氏;更不要说,那只是个不知道分寸,还没有上门就开始诋毁人家女儿的蠢货。

    道痴相信,那个小姨妹已经激怒了王杨氏。

    称赞五郎长大文采卓绝的话音还没落,五郎已经抓起另外一样,正是那只绢花,立时引起众人善意的大笑。

    没人会那么扫兴的说五郎是好色之徒,多是说他会成为风流少年。王青洪的笑容有些生硬,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可他的风度又不允许他做什么反应。

    王杨氏依旧是温柔的笑,没有半点失望不满之色。即便“风流”又如何,要是百姓之家,男人“贪花好色”或许会招惹灾祸;富贵人家,不过是多添几房妾室而已。

    三郎却是读圣贤书读多了,对于幼弟抓了花朵,有些不自在;王琪见状,低声劝道:“这是好事啊,十二房人丁这么单薄,开枝散叶的重责都担在三郎与五郎身上。若是五郎长大真的风流多情,那三郎不就是能多几个侄儿么?十二房日后子孙绵延,也不会这般单薄。”

    王琪不过是随口安慰,三郎却听进去了,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七哥说的正是,只是我也要好生教导五郎,可以惜花,不可贪花。”

    王琪忍着笑应和道:“正是正是,洪大叔是个重礼数的,婶娘也极重规矩,你做哥哥的多教导他些,往后就算风流也不会离谱。”

    两个半大少年,这般窃窃私语说着大人话,道痴听了,好笑不已。

    三郎却是看着左手拿着毛笔、右手拿着绢花的五郎,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显然是压力不小。

    抓周试儿后,便要开席。

    王崔氏婆媳带了女客转回内宅,前院正厅、偏厅也都开始上席。

    吕文召作为客人,同其他几个族中少年一起,都在南厅入席,负责招待的三郎,同席的还有王琪与道痴。

    虽说在府学时吕文召是一副目下无尘的孤傲模样,可在三郎跟前却收敛不少,那手不离卷的《论语》,也不知掖到哪去。他是外姓客,与族中少年不同,自然是做了上座,正好在三郎左手边。

    他便眼巴巴地看着三郎,时而问两句课业上的“难题”,时而说两句孩子话。

    王琪正坐在他左手边,见他这别扭模样,心中大奇,忍不住就盯着他,看着“书呆子”这般反常到底为何缘故。

    可是这家伙一开口露怯,他开口问得那些所谓“难题”,实在是太肤浅。幸而他说话声音不高,要不然让其他人听了,真是大笑话。

    三郎听着吕文召的“难题”,显然也很吃惊,不过他教养在那里,很快就面色如常,沉思片刻,为吕文召做了比较通透的讲解。

    听得吕文召眼睛直放亮,问道:“读书闲暇,三郎可还有旁的消遣?”

    三郎想了想,回道:“弹琴、下棋、画画,想起什么便做什么,并无定例。”

    吕文召闻言,满脸向往之色,望向三郎的目光,已经不单单是敬佩与羡慕,而是炙热无比。

    三郎到底面嫩,被盯着不好意思,便转过身来,同道痴小声说话:“二郎,这吕家大郎恁得奇怪,作甚这般盯着我瞧?”

    道痴道:“他是假书呆,碰到你这个真书呆,自然起了向往亲近之心。”

    三郎不满道:“我哪里呆了?”

    道痴闷笑道:“三哥不呆,只是书卷味儿浓了些。”

    三郎没有接话,沉默了半晌,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才不会做书呆,也不会像老爷那样迂……”

    酒菜都上来,众人都住了声。即便桌上只是半大少年,可酒是甜酒,并不醉人,大家也就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毕竟除了出门吃席,他们这些少年也没有机会吃酒。

    王琪与三郎都望向道痴,想着他从山寺出来,戒了荤腥,不知道戒酒不戒?

    道痴还是头一回见这个世上的甜酒,带了几分好奇,端起来看了看,酒汤青白,有些像后世的甜酒酿;尝了一口,酸酸甜甜,酒味又比酒酿重了些,倒也爽口。

    吕文召或许是欢喜的缘故,捧着酒壶不撒手,不是自己连着干着,便是不停地给三郎斟酒。即便这酒壶里只是性子不烈的甜酒,可谁也不敢任由他喝下去。

    王琪便抽身将酒壶抢了去,对吕文召道:“这是好酒,需要细细品鉴,哪里能像你这样糟蹋?想要多吃两盅不是不能,需得做诗来换。”

    吕文召肚子里本没有什么墨水,听着王琪的话,便硬不起来,讪笑两声,消停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旁人还好,吃的天黑也不怕,王琪与道痴、吕文召这几个还是要赶回王府,总不能这样一身酒味地回去,还需各自回家,沐浴更衣,整理随身东西之类。

    吕父已经过来,带了微醺的吕文召告辞离去。

    三郎估算下时间,便吩咐小厮往二门传话,看王宁氏是否下席。

    少一时,小厮来回话,道是王宁氏就要下席出来。

    王琪便吩咐随从套了马车,三小一起去二门等着王宁氏。

    出来的不仅仅是王宁氏,还有几房作别的女眷,王杨氏在丫鬟婆媳的簇拥下,亲自送客。

    王宁氏身边,站在两个少女,一个贞静娴雅,正是容娘;一个娇俏妩媚,眼角飞扬,略显轻佻,不知是何人。

    王宁氏拉着容娘的手,满脸舍不得,道:“真是人见人爱的好姑娘,往后得闲,尽管家去,我们家顺娘年纪与你相仿,小姊妹正可说话解闷。”

    容娘俯身柔声道:“孙女谢过叔祖母,改日定当去给叔祖母请安,去拜会顺娘姐姐。”

    相随出来的女客见她们如此投契,心思各异。即便有十人诋毁容娘,也比不上王宁氏赞一句。王宁氏是朝廷下旌表表彰的节妇,名声是一等一的好,哪里是那些长舌妇人想比的。

    王杨氏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由激荡。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她已经活了大半辈子,富贵荣华都经历,如今唯一在乎的,就是这几个儿女。若是有人敢算计她的儿女,就是她的生死仇人;若是有人帮着这几个儿女,便是她的大恩人。

    王宁氏点头道:“好,好,到时候叔祖母给你做点心吃。”

    她到底不是那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即便对容娘慈爱些,面对其他人时依旧淡淡的,做了声别,便由三郎、七郎扶着上了马车。

    道痴这里,则是少不得同王杨氏与容娘作别。

    王杨氏道:“好生孝敬你祖母,等府学放假了再家来。”说到这里,顿了顿,道:“长命锁很好,五郎很喜欢。”

    道痴应了,对着容娘道:“姐姐在家闷了,便出来转转,顺娘姐姐温柔恬静,姐姐与之定会投契。”

    容娘点头应了,看着道痴的目光亲近中带了复杂。

    王琪也来作别,马车离了二门,三郎又陪着二人出了大门,才目送着他们乘车里去。

    跟在王琪马车后出府的,便是三房的马车。

    方才在容娘身边站着的娇俏少女,就是王青汉的小姨妹……

    *

    这一更是昨天的。

第二十章 抓周宴抓破美人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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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里有些闷,加上方才吃了几盅甜酒,王琪就越发坐不住,同王宁氏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马车,坐在车辕上散热。

    王琪笑道:“没想到吕书呆还是个好喝的,方才若不是我拦着,他就要闹醉。等回了王府,总要寻个机会让他如愿才是。”

    道痴闻言,颇为向往:“不知王府里的酒味道如何?”

    王琪看着他道:“有你也少惦记些,我可不想多个酒鬼弟弟……”

    午后的街道上颇为寂静,路上行人稀少,只有车轱辘压住马路的声音。

    突然,一声女子的惨叫,打破了这份安静。

    “啊……”声音凄厉,听得道痴后背上寒毛都竖起来。

    王琪也惊的晃神,身子一趔趄,差点跌下马车。道痴忙伸手捞住,兄弟两个面面相觑,只觉得心惊肉跳。

    惨叫声是从后边马车里发出来的,小兄弟两个齐齐探身,望向后边,不知是不是驾车的马也被惊住,车夫正狠狠地拉着缰绳,情形有些不对。

    王琪还在疑惑,道痴已经判断出来,转过头来,高声吩咐车夫道:“快避到一边,后边的马惊了!”

    车夫倒是稳当,未显慌乱,立时拉着缰绳,将马车赶到一边。

    这会儿功夫,后边的马车已经冲过来,越过王琪的马车,车夫被颠下马车,却依旧死死拉着缰绳不松手,被马车拉着在地上拖行,留下一条血迹。

    三房的随从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追上前去。

    王琪已经看的呆了,王宁氏不知何时挑开帘子,皱眉望向前面。

    遇到这样惊马的情景,换做其他马车,怕是早就拉不住,要出大事;幸好三房豪富,用的顶顶好的料子造车,车身比寻常马车要重许多,所以惊马跑的不快,须臾就被众人追上。

    人仰马嘶一遭后,马车终于在路口前停下。

    王宁氏脸色发白,指了指前面,问王琪:“那是三房的马车?”

    王琪点头道:“是啊,刚才三婶娘与她娘家妹子,就是跟着咱们前后脚出来的。”

    王宁氏犹豫一下道:“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王琪也正好奇着,便招呼道痴下车,两人走上前去。

    仆妇已经掀开马车帘,从车上扶下两人。一个二十五、六,做妇人装扮,发髻都被颠散,脸上满是泪,看着十分狼狈;另外一个则不是狼狈,而是可怖,前襟上都是血,脸上几道翻肉的血檩子更是触目惊心。

    那二十五、六的妇人,正是三房王青汉第二任继室丰氏。显然是吓的狠了,她也顾不到是不是在马路上,“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她那妹子,则像是厉鬼似的尖声道:“猫,有猫,该死的猫,抓住它……”

    周遭都是三房的随从仆妇,却没有人应答。

    旁人没看清,跟着的两个仆妇却是看的真真的,方才惊马前,确实从车厢里出来一只猫,是被摔出来的,正摔在马尾上。

    那猫随后在马屁股上抓了几把,这才惊了马。在众人忙乎惊马这会儿,那猫早就跑的没影,去哪里去找?

    王琪见丰氏只是一味哭,她那妹子也跟傻子似的喊着找猫,长随仆妇没个顶事的。旁边的路人街坊却惊动了,闲汉们围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实在不成样子。

    他皱了皱眉,唤了三房的一个男仆道:“都杵着作甚,还不去禀告你们老爷!”

    那男仆认出是宗房孙少爷,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应了一声,转身飞奔回十二房寻王青汉去。

    王琪看看天色,真想一走了之,可是那样说不定不仅在三房那里落埋怨,祖父也不会饶了他。

    没法子,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婶娘,先别哭了,这些人看着呢。”

    丰氏睁开眼睛,才发现四下里不知何时聚上来不少闲汉,忙以袖遮面。

    王琪道:“侄子叫人回十二房喊汉大叔了,要不婶娘先上车等会。”

    听到“上车”二字,丰氏身上一哆嗦,惊恐地看着自家的马车,不停摇头。

    闲汉们围在旁边,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莫不是大娘子与小娘子打架,抓花了小的脸?”

    “大的也没占什么便宜,头发乱了,前襟松松的。”

    “怎么就打起来了?小的还是闺女装扮,怕是偷了大的汉子,才挨这死手……”

    大家说的正热闹,丰氏的妹子神智终于情形些,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尖叫不已。

    丰氏毕竟是当家主母,这会儿功夫也晓得轻重,忙吩咐两个仆妇堵了妹子的嘴。最好的处置方式,莫过于姐妹两个重新上车,车帘一落下,再驱散闲汉就是。

    可是尽管拉车的马已经安静下来,她依旧心有余悸,不敢再踏上自己马车。

    无助间,她的眼睛正好扫到几丈外停着的马车,认出来,对王琪道:“七郎,这个马车婶子是不敢上了,婶子先带妹子上你家马车上避一避。”

    她自说自话,也没有征询王琪的意思,立时吩咐仆妇拉她妹子过去。

    王琪见她如此,不由皱眉。可是毕竟是族亲长辈,只能闷闷地疾行几步,道:“婶子,外九房叔祖母在车上,我先过去打声招呼。”

    丰氏点点头,脚下依旧飞快,与王琪前后脚到马车前。

    当着她的面,王琪也不好说什么,便道:“叔祖母,三房汉大婶的马车惊了,那边坐不得,带着小姨先过来避一避。”

    两辆马车不过几丈远,前面乱糟糟的,聚了地痞闲汉,王宁氏也觉得不妥当。

    见她们姊妹过来,王宁氏便挑了帘子,让她们姊妹进来。

    丰氏还凑合,对王宁氏躬躬身,她妹子却对王宁氏视若无睹,被仆妇放开后,便冲着丰氏道:“去寻大夫,快去寻大夫!”

    先前丰氏被惊马吓到,只知晓妹子被猫抓伤,顾不得仔细看。这会儿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除了额头还算光洁,双颊连着下巴,没有一块好地方,左腮抓的最狠,伤口外翻。这样的伤处,岂是寻大夫就顶用的?

    旁边的王宁氏顾不得计较丰小姨的无礼,也被这恐怖的伤口唬得脸色发白。

    王琪本就心里有些不痛快,见丰小姨待王宁氏如此无礼,越发不痛快。因此,待丰氏跟他说,先用他的马车去寻医馆时,他便道:“婶娘稍安勿燥,先等等汉大叔。医馆里挂堂大夫,哪有几个得用的?说不得还得汉大叔出面,请个好大夫才是。”

    丰氏听着,也是这个道理,便低声呵斥了妹子一句,不再提去医馆的话。

    她妹子即便骄纵,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糟了这一番大罪,就只剩下哭,又怕眼泪脏了伤口,便哽咽着。

    丰氏低声自语:“好好的马车,怎么就上了只猫……你也是,打它作甚?”

    丰小姨抽泣道:“不是我先打的,是那死猫先往我身上扑,我才打它……”

    王宁氏在旁,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佛珠,手指微动。

    道痴回头,望向十二房的方向。这里距离十二房的宅子只隔一条街,王青汉差不多该来了。

    正想着,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马路口出现几骑。

    转眼而至,来的不只是王青汉,还有王珍以及族中几个青壮。

    城里惊马可是大事,不单单是涉及自家人安危,要是撞死了路人,说不得还要惹上官非,王青汉如何不着急?

    等到近前,看到地上长长一条血迹,他越发心惊。待下了马,见自家马车完好无损,晓得自家马车没有撞行人,地上只是车夫的血,他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这才问起妻子与姨妹。

    待晓得她们姊妹只是受了惊,上了宗房的马车,王青汉抹了一把汗,对王珍道:“还好,没伤了自己人,也没伤了外人,虚惊一场。”

    听到丈夫的声音,丰氏挑开车帘,带着哭声道:“老爷。”

    王青汉在侄子们面前,不好安慰妻子,便呵斥道:“这大马路上,哭哭啼啼作甚?这人丢的还不够?”

    王琪在旁,已经等得不耐烦。王珍见状,低声道:“耽搁不了多暂功夫,洪大叔随后就到,晓得是惊了马车,应该会安排马车过来。”

    王琪听了,这才安下心。

    过了不到半刻钟,王青洪果然带了马车赶过来。晓得没有伤亡,他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今日三房出门是来十二房吃酒,要是归途真有万一,那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既有新马车过来,丰氏便带了妹子换车。

    丰小姨并不知自己脸上伤了什么模样,只是火辣辣的疼。顾不得再去撩拨王青洪,用袖子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生怕丢了丑。

    因此,王青洪与王青汉等人还不知除了惊马之外,还有闹猫之事。

    王琪便带着道痴上前告罪,要先行一步。

    王青汉少不得谢了王琪几句,王青洪看着道痴,想要开口说点什么,随即看了看马车方向,没有开口……

    因路上这一耽搁,时间就有些紧巴巴,王琪与王宁氏打了声招呼后,就在宗房下车,并且吩咐车夫,将王宁氏与道痴送回外九房后,不必着急回去,等道痴收拾妥当,拉了道痴一起回宗房。兄弟两个从宗房这边去王府,也能少绕些弯路。

    一路上,王宁氏都没有说话。

    直到回了外九房,王宁氏才叹了口气,低声对道痴道:“能帮的,咱们都帮了。到底不是一路人,往后离十二房还是远些……”

第二十一章 乐群院王七初立志(求推荐票)

    紧赶慢赶,道痴与王琪兄弟两个,在酉初(下午五点)前回了王府。

    除了陈赤忠,其他几个伴读都回来。吕文召又恢复平素的臭屁样,手握书卷,哼了一声便转回自己房间。

    沈鹤轩与刘从云都走到门口,与王氏兄弟两个打了声招呼,便各自忙去。没一会儿,沈鹤轩房里就传出琴声,却没有平素的悠扬婉转,而是带了生涩,看来是新淘换的曲谱,正在试音。

    王琪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同道痴说,怕他回房后又闭门不出,便道自己喝的厉害,拉着道痴去茶室吃茶。

    待惊蛰与立秋送了茶水后退了出去,王琪才神秘兮兮道:“二郎,那马车上的猫哪里来的?”

    道痴端着茶盏,随意道:“这个七哥得去问那只猫了。”

    王琪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就不信,你心里就没想旁的。恁地巧,独三房的马车里突然跑出一只猫,不抓三房太太,只抓三房小姨子。”

    道痴无奈道:“要不七哥打发人去将那只猫找到,仔细问问。”

    王琪见他转来转去,就是不肯说一句王杨氏有嫌疑的话,不由好奇道:“她已不是你嫡母,何须避讳如此?又不是只有我多事混想,难道谁是傻子不成?三房那边心里未必没有数,不知会不会生出别的是非,千万别连累到三郎身上。”

    道痴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猫又不会说话,七哥还担心什么。”

    王琪将他就拿猫说事,有些不痛快,随即略有所悟道:“是了,猫又不会说话,我在这里浑说什么?”

    就算三房有所怀疑,还能大张旗鼓地追究王杨氏不成?且不说三房的心思,本就见不得人,更不要说出事地点在大街上,行凶的又只是一只猫,即便三房想要攀扯十二房,也不占道理。

    心中对于王杨氏到底有了怀疑,昨日才告知三郎三房的动静,今日就有了这出“意外”,若是冤枉了人,那可怎么好?随即王琪有摇了摇头,自己好像想左了,三郎不知三房的事,王杨氏一个当家主母,未必不知。

    管它今儿下午发生的事是不是意外,丰小姨的容貌既毁了,那三房图谋的事情自然也就落空。三郎那里,当也没有人再搅合他读书。

    若是此事真的是意外,那也算是善恶有报;若是不是意外……想到这里,王琪深深地看了道痴一眼,若不是意外的话,那二郎出继出来也是幸事。

    吃了两盏茶,王琪的好奇心也散的差不多,道痴便回房看书。王琪一个人觉得没意思,又不耐烦与沈鹤轩与吕文召说话,便踱步走到刘从云窗下。

    刘从云在坐在书桌前,埋首案牍。

    王琪也不惊动他,探过半截身子,想要看看这小子到底在写什么。

    半截身子堵在这里,刘从云即便反应在迟钝,也察觉出不对。他抬起头,看着扯脖子的王琪,好笑道:“恁地?莫不是家去几日又胖了,门口进不来,想要翻窗户?”

    王琪“哼哼”两声,侧身几步,挑了门帘子进去,道:“哥哥我是好奇,刘大猫也开始捧书本了。”

    刘从云横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即便不走科举仕途,也不好顶着白身过日子。”

    王琪听了,不由傻眼,道:“这叫什么话?难道咱们这些人还得下场应试?”

    刘从云见他如此激动,不由稀奇道:“这有什么不对么?王府的属官,除了那些不入流的,但凡有些品级的,哪个身上没功名?生员勉强凑合,正经说来,要举人才不丢脸。”

    王琪难得地露出几分扭捏,很是没底气地问道:“监生不行么?”

    刘从云指了指正房的匾额,道:“这里是乐群堂。”又指了指南边:“那里是大成殿。咱们这些人,是世子伴读。除了长吏司的先生,每隔一月,还有省城大儒过来讲学。王七你还想着混监生,就那么好意思?不说旁人,就是世子跟前也不好交代。”

    王琪的脸已经团成一团,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能塞进拳头。

    虽说刘从云这话听着有点那个意思,可是他到底不死心,指了指北边两间厢房道:“那吕书呆与沈凤凰呢?吕书呆可不像是开窍的样子,沈凤凰更是每日只鼓捣他那破琴,从没见他拿过书本。”

    刘从云摸了摸下巴,道:“沈世兄既然是凤凰,自然不比凡鸟,区区童子试,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若不是他惫懒,一只不耐烦下场,早就换了头巾。吕家贤弟么?这世上,总有人力不可及之事,也是没法子的事。”

    王琪扶着自己额头,呲牙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人力不可及’一把?大家同窗一场,单留吕书呆一个丢人现眼不好吧?”

    刘从云扫了扫王琪身后,笑道:“只要七世兄养得再富态些,臀肉丰满,想来也能挨过去。”

    被他这么打眼一扫,王琪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抖了抖。想起祖父的板子,他原本那点侥幸也烟消云散,软在椅子上,哀嚎道:“不是说王府伴读是最轻省的差事么,怎么又要闹着一出?”

    刘从云看着他,道:“离世子成年还有三年功夫,七世兄只要别丢下书本,童子试倒也不难。只是小弟有些好奇,世兄那位族弟,在读书上显得太迫切了些,同平素行事有些不附。”

    王琪自不好说,外九房太困顿,族弟为了早已得些钱米才决定明年下场,便道:“叔祖母望孙成龙,二郎是承重孙,要支撑门户,早日得了功名,自是便宜些。”

    刘从云也是随口问一句,见王琪回得含糊,便也知趣地没有细问。

    王琪原以为自己入王府为世子伴读,悠哉混上三年,等世子成人开府,自己就跟过去做个班底,没想到还要经童子试这一遭,不由心里沉甸甸的,没了说笑的兴致,便离了东厢,去了道痴房间。

    道痴手上,正拿着几张文卷,是三郎进日做的几篇时文,后边还有王青洪的点评。是三郎整理出来,让道痴观摩学习。

    毕竟在明朝待了十来年,摸着书本也有六、七年,对于平平仄仄这些,道痴也熟了些,可对于八股破题,还是有些看不惯。

    不过尽管时文他现下做着勉强,可读旁人的还不成问题。三郎的文章,就如王青洪点评的,看着倒也流畅,只是缺少典故,微有不足,应该多读史,开阔视野。

    见王琪耷拉着脑袋进来,道痴放下手中文卷,道:“七哥这是怎么了?”

    王琪看着道痴,愁眉苦脸道:“二郎,刘大猫说入府学这些伴读,都要应童子试的,否则顶着白身,也没脸面在王府做属官,他是不是浑说?”

    道痴想了想,道:“刘三郎说的没错,若要做王府属官,还真不好顶着白身身份。只是我看七哥,不像是有意应试的……”

    因王琪这个族兄对自己多有照顾,道痴这些日子心里也想过王琪的将来。原本想着不急,以后寻个机会与他好好聊聊。现下见王琪主动提及,他便说道:“即便七哥有心下场,童子试这一关还不难,乡试那一关需要下心力读书,依照七哥的性子,怕是不喜也不愿。”

    王琪点头如捣蒜,道:“自然是不愿的,多少人熬成白胡子了,还是老秀才,别说哥哥不耐烦那个,就是真使了吃奶的劲道也未必能如愿。可真要拿出个把力气,混上个生员出来,你们这几个家伙却又顶着举人帽子,那哥哥多没脸。”

    到底是少年心性,想的不是功名利禄这些,而是同窗伙伴之间的高低上下。

    道痴道:“七哥没想过例监?”

    王琪道:“当然想过,我原想着混上几年捐个监生就得了。”

    “七哥,你若不耐烦科举,那想法子进京坐监如何?从国子监坐监回来,地方官缺都能谋了,做个王府属官,也无人说三道四了吧。”道痴道:“只是监生名声又不好听,若是七哥使使劲,过了童子试,说不得贡生也有望。”

    王琪听着,眼睛都亮了,喃喃道:“国子监,国子监,国子监好啊!”

    他腆着肚子脸上乐的跟花似的,得意了一会儿,磨拳搽掌道:“左右还有三年功夫,我就不信一个童子试,还能难住了我……”

    *

    这一更依旧是昨天的。汗死啊,二更老延迟,小九会尽快倒回来。

第二十二章 挥挥衣袖作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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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复一日,伴读们的生活规律无事,转眼过了大半月。

    蒋麟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阴沉,在学堂里对王琪与沈鹤轩两个说话也都是刺。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因他的缘故越来越压抑。

    世子很是不满,可蒋麟到底是他的表哥,总要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次府学开学时,因蒋麟甩袖而走,世子还挨了王妃几句说。他从启蒙时,便学的是孝经,是纯孝之人,自然不愿与王妃因此生嫌隙,因此对蒋麟多有容让。

    王琪原本随意和乐的性子,这些日子也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他是瞧出来,蒋麟现下就像是疯狗似的,想要逮住那个狠咬一番。王琪晓得,即便是蒋麟无事生非,王妃也不可能为了给外人做主,就处置自己侄儿,尤其是那外人还姓王的情况下。

    可是这样憋屈过日子,又实在难熬。

    若是喜怒不定的是世子,那王权之下,委屈也便委屈;偏生蒋麟不过是王府内亲,论起出身家世来,未必及得上王家。

    王琪身为宗房嫡孙,打小也是作威作福养大的,如今夹着尾巴灰溜溜这日子实在难熬,每天苦着脸,掐着手指头盼月末,不止一次跟道痴念叨七月好难熬。

    这一日,下午的六艺课轮到射箭。

    校场之上,众人都换了短打衣服。照例是世子先射,他年纪虽小,可练射箭有些日子,准头尚可,只是臂力微显不足。

    不管是众伴读,还是几个随身小太监,无不高声喝彩。

    负责指导众人射箭的,就是陆炳之父陆典。

    他照常先吩咐众人一一射了,评点进步与不足;而后又让每人练习射三十支箭。

    虽说已经到七月末,可下午天气正热,他即便挂着师父之名,也不敢让世子在外头曝晒。

    待众人射完三十支箭后,陆典便命众人到靶场旁的棚子喝绿豆汤,而后提石锁,锻炼臂力。

    蒋麟一如既往地臭着张脸,连平日里爱巴结他两下的吕文召都瞧出不对,避得远远的,不往他前面凑。

    不管身份如何,没有人愿意犯贱去看蒋麟的脸色。王琪更是避之如蛇蝎似的,拉着道痴,借口请教射箭技巧,凑到陆典跟前。

    陆炳也跟了上来。

    陆典看了道痴一眼,打心里对这个学生很满意。对于众人来说,多是将射箭当成苦差事敷衍了事,只有道痴每次上课都分外仔细,进步也越来越明显。难得他年纪不大,臂力却不小,如今在射箭一道上,已经有追着世子的意思。

    加上晓得他与儿子投契,陆典便也格外照顾些,对于王家兄弟的提问,便仔细回答。

    说到兴起,他便又拿着弓,除了凉棚到靶场给众人示范。

    道痴与陆炳都跟着出了凉棚,王琪回头看了蒋麟一样,见他面色阴沉沉地,看着就让人晦气,便抹着汗,也走出凉棚。

    等陆典示范一番后,便叫大家也试射。

    道痴与陆炳两个将方才陆典说的技巧都听进去了,有模有样的,箭支入木耙根深几分,也接近红心。

    轮到王琪,拉开弓,射了出去,依旧软趴趴的,不及靶子就落在地上。

    王琪讪笑,有些不好意思看陆典。陆典却正经八百地近前看了看,点头道:“不错,离靶子又近了八寸,照这样练下去,不出一个月,就该能射到靶上……”

    这算是夸奖吧?这算是夸奖吧。王琪难得地害羞起来,抓着后脑勺傻笑。

    陆炳在旁,捂着嘴闷笑,挨了陆典一个眼刀才老实下来。

    王琪本是敷衍着,因陆典这几句称赞,竟有些认真起来,将箭袋取来,又射了几支。尽管依旧没挨着靶子,可认真后的成绩依旧进展明显。

    看着这样认真的王琪,道痴才发现他的衣服宽松不少,脸上的赘肉也少了,五官也鲜明起来,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提心吊胆地避着蒋麟找茬使得他有了心事,好像一下子瘦了下来。

    蒋麟这人,实在太扫兴了些……道痴想着,便转过头望向凉棚。

    世子身边跟着陈赤忠,两人正在拎石锁。刘从云则是站在那里,望着靶场这边,估计是觉得太阳正烈,没有出凉棚。看到道痴转头,他还对道痴笑了笑。

    蒋麟么,手中正拎着石锁,不过是不是同沈鹤轩太近了些。

    看着蒋麟面露狰狞,道痴晓得不好,只是这会儿功夫,开口已经来不及,蒋麟的手已经松开石锁。石锁下,是沈鹤轩的脚。

    那石锁是足有一百斤,真要砸到人脚上,不单单只是受伤,闹不好就要致残。

    道痴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脸绷得紧紧的,平素蒋麟只是在嘴巴上阴损些,没想到如今竟然动手伤人。

    旁人还一无所觉,只有刘从云因正看着道痴的缘故,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望去。

    “碰”石锁重重落地,道痴的目光闪烁,不由露出笑来。

    “啊……”蒋麟脸上的得意都来不及收,惨叫一声,坐倒在地,哆嗦着看着自己的左脚,脸上肉眼可见地涌出豆大的汗珠。

    众人齐齐望去,包括正提着石锁满脸懵懂的沈鹤轩。

    瞧着那样子,哪里还有别的,不过是自己拿不稳石锁,砸了自己的脚丫子。

    陆典忙上前去,蹲下身子,去了蒋麟的鞋袜。幸好没有砸到足弓上,只是砸了左脚大拇指,可是砸的不轻,大拇指都翻着,黑紫一片。

    陆典担忧地望向世子道:“殿下,是不是送蒋公子回去?还是早些寻大夫看一下。”

    蒋麟咬着牙,倒吸冷气,抬起头来,望向沈鹤轩,脸上青一阵、黑一阵,眼神十分阴毒。

    沈鹤轩抚了抚袖口,神色依旧淡然随意。刘从云的目光闪了闪,回头看向道痴,两人对视一眼,都隐隐带了担忧。

    这个蒋麟实在惹人厌。众人只是做世子伴读,为世子将来开府做班底,连世子都是一副拉拢的态度,哪里轮到他蒋麟给大家甩脸色。可是他要耍起无赖,与众人硬碰硬,那最后倒霉的还是大家伙。

    王琪没看到方才的情景,见蒋麟受伤,心里不无幸灾乐祸,可是看着蒋麟面露阴狠,他的心又跟着提起来。

    倒不是与沈鹤轩交情多深厚,只是物伤其类。若是今日蒋麟敢借着自己受伤攀诬沈鹤轩,那明日就能用这样的手段对付自己。

    蒋麟又气又恨,并不是不想攀咬沈鹤轩,而是他自己也正糊涂着。明明石锁是对着沈鹤轩的脚丫子落下去的,为何会砸到自己脚上。

    他这般盯着沈鹤轩,也是怀疑是不是对方动了手脚,可沈鹤轩的表情实看不出什么。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方才只顾着留意沈鹤轩,眼神往地下瞄的时候没瞄准,才误伤了自己。

    弓箭课提前下课,世子使人抬了蒋麟,带着陆典父子出了校场,众伴读回了乐群院。

    又是射箭,又是抬石锁,闹了一身汗,众人各自回房梳洗不提。

    待梳洗更衣,道痴回想这件事。没人不晓得内情,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在王琪松开口的那瞬间,与沈鹤轩手中的石锁“擦”了一下,这才改变了落点,不仅没有如蒋麟的意砸着沈鹤轩,反而砸到蒋麟自己。

    能控制两个石锁只是“擦碰”,不是“撞击”,而且自己握着石锁的手颤也没颤,沈鹤轩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文弱。

    沈鹤轩只是自保,蒋麟却是明晃晃的害人之心。

    他害沈鹤轩,自己还能旁观;要是对王琪动手,自己当如何?

    不过蒋麟的性子,不像是能吃下亏的,通过今日这一遭,怕是全部恨意都落在沈鹤轩身上,一时当顾不上理会王琪。

    想到这里,道痴抬起头,望向对面沈鹤轩的房间。

    没有琴声,直到晚饭时分,也没有琴声。

    不过傍晚时分,沈鹤轩却是难得露面,披散着头发,摇着扇子,笑着来敲门,道是请众人吃茶。

    不知是他的笑容太灿烂,还是校场变故引得众人心烦,没有人拒绝他的邀请,大家从各自屋子出来,随着沈鹤轩去了上房茶室。

    有小厮送了热水上来,沈鹤轩亲手为众人泡茶,行云流水似的茶艺,端得上赏心悦目。

    看着这样的沈鹤轩,道痴有些明白蒋麟癫狂的原因。实在是人比人,气死人。蒋家能出来个王妃,蒋家的基因本不错,蒋麟长得也不赖,可是在沈鹤轩跟前,就是渣渣。王府真要在两个少年之间选仪宾,放下家事不谈,看外形绝对是沈鹤轩胜。

    见众人都端起茶杯,沈鹤轩也端起自己的茶杯,笑眯眯地对众人道:“我要走了,同窗一场,这里以茶代酒,与诸君作别……”

    大家都愣了。

    王琪皱眉道:“走什么走?什么叫你要走了?”

    沈鹤轩笑道:“不过是混日子,既然不痛快,为何还要在王府熬着?”

    王琪道:“不要说胡话,你可是代表沈家进的王府,你二叔不会允许你离开王府……”

    沈鹤轩悠哉地吃了两口茶道:“不允,又能耐我何?”

    道痴虽同沈鹤轩打交道不多,可到底同吃同住将近两月,见他如此,开口问道:“沈世兄打算出了王府后离开安陆?”

    沈鹤轩笑着看着道痴:“王小弟果然好眼力。”

    陈赤忠与吕文召没有说话,刘从云沉默半晌,道:“是不是没有今日这一出,世兄也厌了府学的日子?”

    沈鹤轩摇着扇子,笑道:“知我者,刘三郎也。整日里对着你们这几个毛头小子,人生还有什么乐趣。青春正好,我要去见识见识秦淮河的画舫,瞧一瞧扬州的美人……”

第二十三章 笑剧闹剧离别剧(求推荐票)

    (泪奔,夏天真是睡觉天啊,太容易犯困,坚持不住就睡着了)

    蒋麟在众同窗面前还端着架子,不过是喊了一声,就咬牙忍住。等被抬回自己院子,被吴夫人、吴氏、王妃等女眷围住,他又开始呻吟起来。

    被砸的大脚趾已经红肿起来,指甲外翻,里面黑紫一片,模样看着十分可怖。

    吴夫人一口一个“我可怜的孙儿”,吴氏也“嘤嘤”地哭着,嘴里却不停地咒骂着陆典。她晓得,陆典做了府学的射箭先生,儿子今天下午上的射箭的课。

    偏生陆炳跟在世子身边,也在屋子里。小家伙听着吴氏的话,气的小脸发黑,强忍着拉了拉世子的胳膊,请示了一声,自己退了下去。

    看着依旧咒骂不休的吴氏,世子的脸色冷下来。原本因表哥受伤引起的那些许同情,都成了厌恶。

    王妃对陆典本也有些埋怨,可见儿子冷着脸,反应过来儿子是恼了。

    陆典不仅是王爷器重的近臣,还是儿子的乳父,吴氏这样肆意咒骂,实有些过。王妃正想开口呵斥吴氏,便听蒋麟嘶哑着道:“不关陆大人的事,是沈大郎害我……”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蒋麟。

    蒋麟在校场没有攀咬沈鹤轩,一是他自己当是还糊涂着,二是晓得众人都向着沈大郎,即便他攀咬一口也不顶用。

    现下回到自家,都是自家长辈,还担心什么?

    他恨恨道:“就是沈大郎,他碰了我的胳膊,我才拎不住石锁,砸了自己的脚。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竟然有这样烂了心肝的人!”吴夫人与吴氏自对蒋麟的话自然确信无疑,吴氏更是满脸怒气地对世子道:“殿下,不管你平素怎么护着那几个小子,今日可得给我们麟儿做主!”

    世子冷冷地看着蒋麟道:“方才在校场时,你怎么不说沈大郎撞你?现下离的元了,空口白牙说人害你。他作甚要害你?”

    蒋麟恼羞成怒道:“殿下什么意思,是我在扯谎?刚才只顾着疼,哪里来得及说旁的!”

    吴氏抹了眼泪道:“怎地?殿下是宁愿诬赖我儿扯谎,也要护着那个沈大郎?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啊,为了王爷王妃,抛家舍业地过来,却成了惹人嫌的,连被欺负了也只能咬牙忍着。我要是要去问问王爷,作甚带了我们来安陆?”说着,又“呜呜”大哭起来。

    王妃在旁听着,原还觉得儿子的话太生硬了些,听到后来见吴氏满口“委屈”,连王爷好心带他们过来照顾都成了罪过,她心里也恼了。

    她冷哼道:“吴氏,你这是再责怪哪个?”

    吴氏抽了抽鼻子道:“我敢责怪哪个?即便是嫡亲的舅母,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伴读有体面。听说那沈大郎娇美若女子,殿下这般护着,竟比对嫡亲表哥还亲近,王妃也该操操心才是。”

    一句话,说的王妃勃然大怒:“吴氏大胆,你竟敢诋毁我儿!?”

    她即便长得眉眼温柔,可二十多年的王妃不是白做的,横眉立目之下,吴氏也跟着打了个冷颤。

    她晓得自己这小姑子,看看和和气气的,实际并非善茬。一时气愤之下,说了歪话,吴氏后悔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辩嘴,立时“嘤嘤”哭着,避到吴夫人身后。

    吴夫人也听出儿媳方才说的话不妥当,可见女儿如此,心里也有些不痛快,道:“她既说错了,我教训她就是。到底是你嫂子,哪里有小姑子教训嫂子的?莫叫孩子们看笑话。”

    吴氏听见婆母维护自己,腰杆子立时直了,道:“人家是王妃,身份尊贵呢,我这嫂子是什么牌位上的人。”

    王妃见她们如此歪缠,气得浑身打颤,刚要开口说什么,便进门口冲进来一个丫鬟:“老夫人,太太,不好了……小姐去府学了……”

    众人都愣住,世子阴沉着脸道:“到底怎么回事?表姐怎么好好的,怎么想起去府学?”

    那丫鬟跪禀道:“方才小姐在院子里听了大少爷的话,便带人去府学,说要给大少爷报仇……”

    “胡闹!”王妃怒道。

    虽说府学就在王府,可是在外府,不是在内府。那边住着五、六个半大少年,蒋凤一个闺阁女儿还大张旗鼓地过去,名声还要不要?

    “母妃,儿子这就过去看看。”世子心里也着急,忙起身道。

    王妃点头道:“我儿去拦着,我随后就过去。”

    世子应声去了,吴氏担心女儿,扶着吴夫人道:“婆婆,咱们快去看看,莫让凤儿吃了亏!”

    王妃起身,站在她们面前,冷声道:“府学乃世子读书所在,不是能串门子的地方。”

    吴氏想要回嘴,又畏于王妃气势,便晃了晃吴夫人的胳膊,道:“婆婆……”

    吴夫人刚想要开口,王妃已经说道:“这里是兴王府,我儿是王府未来之主。现下却因我的缘故,连累我儿受此泼妇恶言。若是我的意思,这等搅家精早该休了了事,只是娘既然护着媳妇,我又是出嫁女,就不啰嗦什么……娘,府外宅子我已经叫哥哥收拾出来,您老人家还是带着您的媳妇、孙子回自家吧……”

    吴夫人瞪大眼睛,道:“这,这叫什么话说?”

    王妃却不应答,只淡淡地看了吴氏与蒋麟一眼,道:“蒋麟既不喜府学,明日不用再去。出去以后还是好自为之,若是有人胆敢打着王府旗号,胡作非为,切记还有‘大义灭亲’四字。”说罢,她看了不看众人,转身出了屋子。

    到院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顿,低声吩咐身后人几句。

    须臾,便过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健妇,在院门口站了……

    世子步履匆忙地赶到乐群院外,便听到院子里传来阵阵笑声。待进去一看,场面十分滑稽。

    正房廊下,众伴读或站或立,神态有异。

    沈鹤轩披散着头发,衣服也松散着,依在柱子上,手中的折扇换成酒壶,依旧是姿态风流;吕文召手不释卷的书掖住腰间,手中也抓着一个酒壶,不时仰脖灌上几口。

    王琪、道痴、陈赤忠这三个没有提溜酒壶,而是都端着酒杯。刘从云提着酒壶在旁,不时给众人倒上一杯。

    院子的空地上,几个青衣小童正与两个仆妇扭成一团。

    那两个仆妇虽高壮,可架不住童子数量多,手脚并用之下,没有占上风,场面对峙起来。

    旁边站着一个红衣少女,满脸羞怒,不停跳脚。

    几个伴读少年,站在廊下,依旧如看戏似的,还不时点评一下场中。

    “二郎,惊蛰这小子力气大啊,瞧着他千斤坠的架势,有点那个意思……”

    这是惊蛰在抱着一个仆妇的腰,定住不让她往廊下去。

    “沈世兄平素跟仙人似的,这小鹤君却带了烟火气……”

    这是沈家书童抱着一个仆妇胳膊,狠狠咬住不撒口。

    “侍砚也不错,现学现卖,都会王八拳了,哈哈……”

    这是吕家书童在与一个仆妇互相扑喽着对打。

    红衣少女气的满脸通红,不时地“混账,你们放手”这是对几个小童喊的;又道“废物,笨死了”,这是骂那两个仆妇。

    反而对于廊下的几个少年,她虽偶尔看上一眼,便迅速移开眼。

    虽说眼前实在热闹,可也太不成体统。世子不好看戏,清咳两声,走了出来。偏生大家吃酒的吃酒,看热闹的看热闹,没有人留意这边。

    世子无法,只能高声喝道:“住手!”

    众人这才望过去,发现世子过来。

    仆妇到底是王府下人,不敢再动,几个小童便也都撒开手,退回各家主子身后。

    红衣少女早就气的眼圈发红,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哭着道:“殿下,这几个人无礼!”

    世子看也没有看她,只看着那两个仆妇道:“谁准你们来此?”

    两个仆妇见他面色不善,心里“咯噔”一声,立时跪倒在地,哆嗦道:“是表小姐……”

    世子轻哼一声:“没有母妃之命,擅出内府,去寻总管,领四十板子。”

    那两个仆妇不敢求饶,忙叩谢恩典,满脸灰色地去领板子去了。

    红衣少女正是蒋妃内侄女蒋凤,跺脚道:“打狗还需看主人,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看着蒋凤,淡淡道:“孤倒是不知,王府下人何时有了旁人做主人。表姐客居,还需本分些为好。”

    “你……你……”蒋凤气的不行,可被世子的眼神横过来,莫名地添了心虚。

    偏生廊下站着那几个还看着笑话……

    蒋凤羞恼难挡,使劲跺了跺脚,转身就跑。

    匆忙之下,她一个不稳,就绊倒在地,裙子扬起,露出一双金莲,使劲蹬着,分外滑稽可笑。

    众人强忍住笑,纷纷移开眼,这少女虽没有说自己是谁,可上来就要寻“姓沈的”的,自言要给她兄长报仇,身份显而易见。要是因多看几眼热闹,在引出旁的是非,那大家可没地方哭去。

    世子只厌恶地瞥了蒋凤一眼,丝毫没有俯身扶人的意思,只吩咐黄锦与高康道:“送她回去。”

    说罢,他便走向众人,已经换上亲切的口气:“什么好日子,大家都吃起酒来?也不使人喊孤与陆炳一声,不够义气。”

    沈鹤轩笑道:“同窗一场,既是离别酒,怎么好落下殿下与陆小弟,是我的不是,当自罚三杯。”

    世子听着不对头,疑惑道:“什么离别酒?”

    沈鹤轩扬眉道:“殿下,我不能再陪着世子读书了,我将去南京游学。”

    世子只觉得太阳穴砰砰直跳,自己脑袋都要炸了,一会儿是蒋麟在长辈们面前的攀咬,一会儿是方才蒋凤撒泼的样子。

    众人看猴戏似的看着小童与仆妇对殴时,是不是也在笑话他这个纵亲行凶的世子?

第二十四章 得失难论说仪宾

    沈鹤轩终是婉拒了世子的挽留,翌日一早便带了自家书童与他最爱的古琴,离开王府。

    加上蒋麟也没有来,大成殿一下子空旷下来。世子望了那两张空桌好一会儿,唤过黄锦,吩咐他带人将两套桌椅搬了出去。

    众人原还有些离别愁绪,见到搬出去的桌子是两张,开始还有些疑惑,而后便是了悟。王琪忙低下头,伸手遮住自己的脸,生怕自己笑出来,碍了世子的眼。

    一个沈凤凰干掉一个蒋臭屁,这也不算吃亏是不是?

    若不是世子的脸色实在难看,他真想要大笑三声。

    府学的伴读,自此从八名减为六名。

    只是沈鹤轩在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等到走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乐群院太肃静了,再也没有悠扬的琴声。就是先前最厌烦沈鹤轩弄弦的吕文召,也几次走神,隐隐地怀念有琴音陪伴的日子。

    沈鹤轩行事虽洒脱随意,可并不是惹人烦,即便每晚操琴,都是择清雅没噪音的曲子。即便是学新曲,也是安排在晚饭前后,等到大家回房读书时,便换了静怡的曲子。

    王琪心中因蒋麟也离开府学的那点欢喜,没两日就被内疚取代。在他看来,若不是他避蒋麟避的厉害,蒋麟也不会单冲沈鹤轩一个发火,终于逼走沈鹤轩。

    他还能仗着是王府半个姻亲,与世子也是旧识,与蒋麟周旋一二,沈鹤轩又哪里能扛得住蒋麟?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义气啊。

    沈鹤轩与他一样,都是出身大姓宗房,父母双亡。可是他上面还有祖父母在,沈鹤轩却只能跟着叔叔婶子过日子。

    这次沈鹤轩离开王府,定会惹恼他二叔。他还没有成年,家里产业与母亲嫁妆都有他二叔二婶握着。若是得罪了他二叔,哪里有好果子吃?本不该这样任性,就应该老实几年,等到成年,将家产接过来再说。

    这回他二叔会不会抓了机会责罚沈鹤轩,若是心黑的,会不会直接下了黑手借着家法为名打残沈鹤轩?

    王琪越想越担心,吃不香、睡不稳。

    王琪就这样在道痴跟前念叨,越是念叨,却是担心沈鹤轩,要不是没两日就要到月底,怕是他就要请假出府。

    道痴听得,直翻白眼。若是沈鹤轩的二叔真想谋夺沈鹤轩的家产,会让他平安地活到十五岁?还送到王府做伴读?

    今日伴读,明日王府属官,对于志向远大之人,觉得没什么前途,毕竟都是低级或者不入流的小官。可是即便是这样人出去,安陆的知州也不敢怠慢,原因无他,不过是后面是王府。

    一个王府属官,虽没能力涉足朝堂,可是想要王府所在地主宰一户一姓的兴衰不算什么难事。举个例子来说,只要沈鹤轩坐上王府属官,在族人中身份就不同,即便是族长族老,也要客气应对,因为他成为沈氏与王府之间的纽带。

    四姓其他三家送来的伴读,除了道痴之外,其他三家送的都是族长嫡子或者嫡孙。

    沈鹤轩的二叔,没有送亲儿子入王府,而是送了侄子入府,实为不易。他给了侄子一个机会,即便无父兄倚靠,也能在族中自立的机会。

    这样的沈家二叔,哪里会像王琪担心的那样对沈鹤轩?

    王琪一叶障目,杞人忧天。

    不过道痴并没有点醒他,而是问道:“要是七哥去沈家探望,发现沈大郎真被他叔叔欺负,七哥怎么办?”

    “怎么办?”王琪理所当然道:“当然要为沈凤凰做主。他二叔怎么也是一族之长,总得要面子的吧。”

    道痴道:“亲情都不顾的时候,还会要面子。若是面子真那么重要的话,衙门里也不会出现那么多争产官司。”

    王琪沉默了一会儿,道:“那跟家里人说?”

    道痴道:“求伯祖父与大堂兄?不管如何,那是沈家家务事,王家说话好么?”

    王琪本就不傻,听了这一句,立时短了底气,小声道:“那怎么办?求世子出面?沈二叔再狂妄,也不敢不顾世子面子吧。”

    道痴道:“世子开口挽留三次,沈大郎还是选择离开,你觉得世子心里就没芥蒂?”

    王琪激动道:“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难道就任由沈凤凰被他叔叔婶婶欺负?”

    道痴看着这样激动的王琪,心中了然。自己都能看出沈家二叔对沈鹤轩并无恶意,为何王琪却尽往坏处想。与其说他是在替沈鹤轩操心,还不如说他是在担心自己将来会被欺负。

    三房防着宗房,王琪在畏惧他的伯父堂兄,不知宗房曾有什么不厚道的地方露了首尾。

    同吃同住两个月,道痴看出来,王琪虽平素总是一副大哥的模样,好像很看顾道痴这个族兄弟,可实际上是他自己没有安全感,很是依赖道痴。

    王七的前程,到底在何方?

    道痴站起身来,围着王琪转了两圈,而后捏了捏他有些松垮的脸蛋,点了点头。

    王琪被道痴闹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呲牙道:“二郎掐我作甚?”

    道痴往门口走了两步,确认下四下无人,对王琪低声道:“七哥想不想自己有能力为沈大郎做主?”

    王琪白了他一眼,道:“可不是废话?但凡补了王府差事,我也能去沈家耀武扬威一把。只是我年纪还小,想要补王府差事,少说要三、四年后。怕是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那七哥想不想教训蒋麟,不仅将过去受的闷气都报复回去,而且瞧着他不顺眼,想收拾一顿就收拾一顿?”道痴接着问道。

    王琪这下没有应声,而是伸手试了试道痴额头,疑惑道:“二郎也没发烧,怎么就说胡话?在这安陆地界,只要王府没移藩,别说是我,就是知州家的公子,也不敢说去收拾蒋麟。”

    “若是有一个法子,能让蒋麟在七哥跟前变成乖孙子,七哥想不想听?”道痴笑道。

    王琪眼睛闪亮,道:“那还用说,肯定确定一定想啊,二郎快说?”

    道痴道:“只要七哥停了晚上的点心与宵夜就行。”

    王琪迷糊道:“这同点心宵夜有什么干系?二郎怎么说话没头没脑?”

    道痴道:“七哥停了点心宵夜,就会慢慢瘦下来……瘦下来后,请伯祖父出面见见堂姑母,探探王府的口风。蒋麟既是专门看七哥与沈大郎不顺眼,显然是得了什么风声。”

    王琪惊讶地合不拢嘴,半响方指着道痴道:“二郎让我去做小白脸?我……我……我能当小白脸?”

    道痴伸着手来,掰着手指道:“郡主仪宾,从二品,禄八百石,别说知州,就是一省布政使见了你,也是执平礼。不用科举,可别说是举人、进士,就是状元在你跟前,多是要行跪拜之礼。世子无兄弟,两位郡主都是世子同胞姊妹,在这安陆地界,郡主仪宾,分量同其他地方又不同,不是一个‘狐假虎威’就能说明得了的。”

    王琪听得有些呆住,露出几分不自信道:“做仪宾千好万好也轮不到我吧……虽说兴王府没选过仪宾,可当年郢王曾有三位郡主,选仪宾时,都是大张旗鼓,从地方圈出十多户人家,查祖上、查家声,最后又由王府这边面见问才,才敲定仪宾人选。其中大郡主光化郡主选的仪宾,就是王家一位先祖,具族谱记载,那位先祖相貌卓绝、文采风流,虽没有画像传下来,可想来就同沈凤凰似的。我这个乌鸦往前凑,岂不是丑人多作怪?”

    道痴道:“七哥曾提过早年常来王府,瞧着世子待七哥不同,显然也是熟络。不知七哥与三郡主熟不熟?”

    王琪得意道:“当然熟了,蒋麟那个时候算什么?三郡主压根就不搭理他,只同我玩。若不是因这个缘故,那小子也不会视我为眼中钉,老想着欺负我。”

    道痴道:“这不就结了。七哥与三郡主年纪相当,又有青梅竹马的情谊,王家在安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里就做不得仪宾?”

    王琪挣扎道:“可是……可是我行么?”

    道痴心中暗笑,这家伙还是心动。

    “小四”嘴里可赞过王琪好几次,说他为人厚道实在,心地良善之类。这等赞誉的话,总不会无缘无故出来的,可想想这“小四”的年纪,与王琪的交集也有限。剩下的,还能是哪个?

    有个关系好的族兄,成为兴王府仪宾,对道痴来说又多一个保障。

    只是做仪宾时,是父、兄、弟要避官;做驸马时,叔伯堂兄弟不是请辞,也只能在冷衙门。

    自己这个出了五服的族兄弟,仕途不会有什么影响,可宗房子孙在官场上怕是要全军覆没。

    可是对于王家来说,是福是祸,谁又能说清楚。

    宗房那位二伯,如今可是在京中任京堂。等到正德驾崩,嘉靖进京后,会不会搅进“大礼仪”之争?

    因身为驸马亲伯父的身份避开官场,说不定也能消灾解厄。

    道痴垂下眼帘,自己果然黑心肝。不过也只是提了一个建议,最终是福是祸,还是由宗房太爷自己选择……

第二十五章 仗势欺人,爽中之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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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琪整日掐手千盼万盼中,终于到了七月二十七,府学放假的日子。宗房的马车早就等在王府外,却不见燕伯的影子,道痴心下微沉。

    王琪已经迫不及待,高声唤道痴上车。他早就同道痴说好,要道痴陪他一起去沈家。

    道痴想了想,便吩咐惊蛰几句,打发他先回家,自己上了王琪的马车。

    王琪这边则直接吩咐车夫,没有回宗房,而是直奔沈家大宅。

    等到沈家大门外下车时,兄弟两个刚下车,便发现后边有一辆马车赶过来,上面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才在王府门口别过的刘从云。

    王琪抱胸看着他道:“难得啊,竟然在沈家门口看到刘大猫,你来作甚?”

    刘从云依旧笑得温煦,道:“自是如七世兄一般,探望同窗友人。”

    王琪翻着白眼道:“骗鬼去吧,谁不晓得你们是从小打到大的。哼,你定是没按好心,想要看沈凤凰的热闹。”

    刘从云也不恼,依旧好言好语道:“就算要看热闹,也得先见了沈世兄才能有热闹。七世兄与我这样站在街上辩嘴,怕是也成了旁人眼中的热闹。”

    王琪冷哼一声,虽有些不甘不愿,也可晓得没有在旁人家门口吵架的道理,便吩咐立秋去叩门。

    沈家二叔亲自出面见了他们几个,态度还算慈爱,可沈鹤轩却不在。据沈家二叔所言,从王府回来次日,沈鹤轩便启程去南京游学去了。

    从沈家大宅出来时,王琪与刘从云脸色都有些难看。王琪吗,像是越发担心;刘从云这边,隐隐地有些怨愤。不只是怨沈二叔没有留人,还是怨沈鹤轩没有等着来给他送行就启程。

    道痴摸了摸下巴,他有些放心不下家中,等与刘从云作别后,便请王琪快点送他回家。

    王琪这才打起点精神来,道:“好,早些送你回去,省的叔祖母担心。”

    到底精神恹恹,到了外九房门口时,王琪便没有下车,道:“代我给叔祖母说一声,今儿我先回去了,过两日再来给叔祖母请安。”

    道痴晓得他是在担心出行的沈鹤轩,也没有出言开解。这家伙是个吃货,与其让他用毅力克制食欲,还不若这样存了心事吃不下去来的轻松。照着现下这个速度下去,等到年底,王琪应该就能甩掉那一身肥肉。他的五官又不难看,到时候相貌即便比不得沈鹤轩与王三郎这样的,也勉强能算是清秀少年。

    目送王琪的马车远去,道痴身后叩门。

    惊蛰出来开门,神色隐带愤怒。

    道痴心下一沉,道:“燕伯怎么了?”

    惊蛰道:“燕伯的腿断了。”

    道痴沉着脸问道:“家里其他人可还好?”

    惊蛰迟疑道:“小人只见了老太太,瞧着老太太,好像精神不大好。”

    道痴道:“问清楚了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蛰道:“昨日十房大老爷带了后街田家当家的来家里见老太太,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老太太叫燕伯撵人,推搡之下,燕伯被推倒在地,折了腿。”说到这里,尤到悲愤。

    他到外九房这段日子,虽说在外九房住的日子有数,可燕伯待他甚好,他亦十分敬重燕伯。

    道痴没有急着进二门,而是去了南房,燕伯夫妇所居之处。

    屋子里,浓浓的草药味。燕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燕嬷嬷并不在屋里,当是在内院忙活。

    看见道痴进来,燕伯羞愧道:“老奴愧对少爷所托,到底让十房气着了老太太。”

    “想法子送信给宗房了么?”道痴问道。

    燕伯摇摇头道:“珍大爷前两日打发人来说过,他去了武昌府,要中秋节前才回来,说这边有什么事,也可以去寻珍大奶奶。老奴寻思着少爷今儿就家来,还是当请少爷做主,便没有自专。”

    道痴点点头,安抚了老人家两句,嘱咐惊蛰照看燕伯,便去了内院。

    顺娘正在院子里等着,眼圈微肿,见到道痴时,勉强笑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十房又来闹腾什么?”道痴低声问道。

    顺娘立时红了眼圈,道:“都是因我之故,害的祖母伤心难过。”

    道痴想了惊蛰说过“田家当家的”心中也猜到一二,看了顺娘一眼,道:“姐姐也莫要多想了,我先去见祖母。”

    顺娘点点头道:“嗯,我去厨房看看晚饭可得了。”

    道痴在正房门口站定,扬声道:“祖母,孙儿回来了。”

    “见来。”王宁氏的声音带了暗哑,没有平素的响亮。

    道痴挑了帘子进门,就见王宁氏坐在外间榻上,燕嬷嬷站在她身后,正替她系包头。

    道痴迟疑了一下,道:“祖母的头疼病犯了?”

    王宁氏摇头道:“不过是这几日天气转凉,怕吹了头,才捂得严实些。”

    王宁氏的眼神依旧烁烁,可是眉眼间的憔悴是遮不住的。

    道痴见她还在粉饰太平,不愿多说的模样,直言道:“祖母莫要瞒我,可是姐姐亲事有变?”

    王宁氏无奈道:“就晓得瞒不过你这小人精。昨日十房老大带了田二郎他爹上门,说起要议顺娘亲事。原本说好的聘银四十两翻了一翻,开口索要八十两,而且还不能分年,要在田二郎入赘前都交结妥当。”

    道痴听得有些糊涂:“聘银是怎么回事?”

    “是早就说妥的,田二郎赘过来,咱们家需要付给田家的聘银总计四十两。等你姐姐及笄后,田二郎家来时,咱们家出十两聘银外加三十两银子的欠条,两人成亲后,每年再还田家三两银子,十年还清。”王宁氏道。

    道痴这才明白,原来田家不是白将儿子给人家做赘婿的,还有“聘银”这一说,而且聘银还可以分期。

    对于田二郎这个早定好的便宜姐夫,道痴无所谓好感恶感,可现下田家人既同十房走到一路,那不管是否有什么隐情,都让人生厌。

    “既是田家与咱们家的事,为何十房还跟着参合?”道痴问道。

    王宁氏冷哼道:“十房将孙女许给田家老三,两家做了亲家。这个抬高聘银的主意,说不定就是的十房撺掇的。你姐姐与田二郎虽没下大定,可议亲之事也没瞒着旁人。若是亲事不成,谁晓得外头会出来什么瞎话来糟蹋你姐姐。他们以为老婆子既得了朝廷贞节牌坊,定是爱虚名的,借此挟持老婆子,准会如了他们的意,真是痴心妄想。别说他们抬高聘银,露出这等贪鄙丑态;就算他们不抬高聘银,有了与十房结亲之事,我也会主动断了这门亲事。”

    道痴想起抓周宴时十太爷的阴阳怪气,还有眼中的贪婪,心中一阵厌恶。

    本还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外十房显然已经将九房当成块肥肉,想要吞了去。

    道痴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对王宁氏道:“祖母,既然田家的亲事作罢,那姐姐的亲事能不能缓一缓再议?孙儿来年参加童子试,若是侥幸过关,姐姐议亲也体面些。”

    王宁氏点点头道:“即便你不开口,我也这么想。田家之所以敢出尔反尔,不过也是仗着十房的势,欺负我们这一房老的老、小的小,没个顶用的。他家本依附王家,换做王家其他房头,他们哪里敢如此?

    王宁氏对这门亲事冷了心,对十房与田家并非心无怨愤。只是想着孙儿还小,十房又是一家子无赖,除了暂时避让,还能如何。

    让孙女受如此委屈,王宁氏心如刀割,竟是开始盼着孙子明年真能过了童子试。只要孙子有了功名,前程有望,十房只有巴结的,哪里敢耍混。

    道痴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十房。

    十房敢大咧咧欺负九房,不过是仗着“势”,这个“势”不过是子侄众多,家声又差,大家都不愿意招惹他们家。

    他们之所以打着田家的幌子上门要银钱,不过是在试探外九房的底线,想要看看道痴这个嗣孙与十二房的关系到底如何。

    如果十二房替道痴出头,他们外十房估计就要改变策略,百般同外九房交好,趁机沾光捞好处;要是十二房没有替道痴出头,那外九房这块肥肉,他们就不会客气。

    道痴能看出这些,王宁氏哪里看不出?

    只是她对十二房心有忌惮,不愿孙子与那边多牵扯,又怕此时闹起来连累到孙女名声,才选择暂时忍让。

    道痴这边,却没有那么多顾忌。

    他从没有想要去借十二房的势,他想要借的是宗房的东风。怎么拉近宗房与外九房的关系,不单单是两个少年同吃同住,人情往来才是最重要的。

    老太太实在太好强了,即便道痴长大后可以支撑外九房门户,可那得多少年。只有靠着宗房这个大树,哪里还会受着这些窝囊气。

    王琪一定会喜欢这个热闹,只是怎样做才能将对顺娘名声伤害做到最小,这是个问题。

    智者畏祸,愚者惧刑;言以诛人,刑之极也。

    十房也好,田家也罢,都要受到责罚……

第二十六章 仗势欺人,爽中之爽(二)

    次日,道痴起了个大早,仔细吩咐了惊蛰几件事,同王宁氏打了招呼,依旧出城去了西山寺。

    老和尚看着同上月没甚区别,令道痴差异的是,老和尚竟然做出一个决定,他决定离开安路州,去南昌府看看。

    道痴不赞同,哪怕老和尚是七十岁,他也不会反对,可老和尚眼看就是九十的人。南昌府离安路州千里之遥。

    老和尚慈悲地看着他道:“我这一辈子,终不得自由,老了老了,大限将至,还要将自己关在这山寺里等死么?”

    道痴听他提及生死,只觉得分外心酸,道:“若是您想要出去走走,那我从王府请了假,陪您一道去。”

    老和尚摇摇头,道:“你有你的事情要做,老和尚有老和尚的眼界要开,切莫偏执。”

    道痴沉默不语,心里想着既然自己“人小言微”,是不是当告之族长,劝阻老和尚?

    老和尚像是看穿他的心思,道:“我已经同王千说过,之所以没有成行,不过是等着与痴儿再见一面。”

    道痴道:“可是虎头虽有些力气,到底年纪还小,您当多带几个人过去。”

    老和尚点点头,道:“这些宗房都会安排,你安心就是。”

    道痴道:“那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入冬之前就该能赶回来了吧?”

    老和尚笑笑道:“我早年游历天下时,曾在南昌府永宁寺挂过单,这次过去,会在永宁寺小住些日子。”

    到底没有提归期。

    就像道痴不放心老和尚一般,老和尚也不放心道痴,低声交代了道痴几句。

    道痴饶是再镇定,也变了脸色。

    老和尚笑笑道:“王家这一条祖训,只限于这西山寺里口耳相传,今日传给你,我也就没有什么可牵挂的。”

    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过了,道痴只有无言以对,只是瞧着老和尚的笑脸觉得有些可恶。

    当天下午,宗房便有人过来。领头的是一个外管事,外带了六名健仆。除了两个健仆留下驻守西山寺外,其他五人将遵从族长之命,将跟在老和尚身边,随老和尚出行。

    翌日,老和尚一行人临行前,虎头因舍不得道痴,拉着道痴的袖子“呜呜”哭着,像个孩子。还是被道痴呵斥几句,才擦了鼻涕眼泪,扶着老和尚上了马车。

    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道痴的心里空落落的。

    一直到回城,他的心情都没好起来。

    等回到家时,王琪已经到了,正陪着王宁氏说笑。

    惊蛰将买好的膏药悄悄递给道痴,道痴张罗着亲手给王宁氏烤膏药。

    王宁氏不赞成道:“乱花钱,哪里就需要贴膏药?”

    道痴笑着,也不辩嘴,只点了蜡烛,烤好两片膏药,帖在王宁氏太阳穴两侧。

    王宁氏嘴里嗔怪,望向道痴的目光却越发软和。

    道痴却收了笑,正色道:“祖母,孙儿昨日想了一天,姐姐的事情还是当早解决的好。与其等着田家与十房借着田家与咱们家议亲之事编排姐姐,还不若咱们主动一步。”

    这是外九房私事,却当着王琪的面大喇喇说出,王宁氏看着道痴,有些不解。

    “祖母,七哥待孙儿如手足,孙儿亦视七哥为同胞。”道痴满脸真挚道。

    王琪听道痴说起阴私之事,本还不自在,想着是不是当避出去;听了道痴这一句,立时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睛闪亮地望着道痴。

    王宁氏看着这两个孩子,目光柔和下来,道:“你想怎么解决此事?”

    “直接上门就是。”道痴道:“理亏的又不是这边。祖母,十房贪婪之心不死,一味忍让只会让他们觉得软弱可欺,让他们得寸进尺。”

    见孙子说得堂堂正正,老人家心里又舒坦几分,依旧有些不放心道:“你毕竟还小,十房又都是赖皮性子。”

    王琪在旁听得抓耳挠腮,听到这里,立时拍着胸脯道:“叔祖母,还有孙儿,二郎是我弟弟,二郎的事就是我的事,绝不会让人欺了他……”

    王宁氏意味深长地看了道痴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点头道:“随你们小哥俩的意吧,只是切记,做人留一线,到底是一个祖宗。”

    道痴与王琪连忙应了,两人从上房出来,直接出了外九房。

    王琪正亢奋,摩拳擦掌道:“现在就去么?”

    道痴昨日便吩咐惊蛰传话给王琪,让他带几个健仆过来帮忙助拳。王琪没敢领人进去,吩咐仆从在路口的茶馆等着。

    道痴点点头,道:“现在就去,只是七哥替我压阵就是,不必动手。”

    王琪皱眉道:“我为何不能动手?”

    道痴道:“我找十房的茬,是为祖母出气,理直气壮;七哥要是动手,十房就要有借口咬着宗房不撒手。到时候,闹到伯祖父跟前,伯祖父也不好说话。”

    王琪虽觉得扫兴,可也晓得自己代表的宗房,可以观战,却不好随意出手。

    他耷拉着肩膀道:“好了,二郎说的都在理,那哥哥我看着便是。”

    说话功夫,兄弟已经走到路口,王琪吩咐小厮将仆从们唤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道痴摸出一把碎银,对王琪道:“七哥,一会去十房,干的是力气活,这些银子,给大家买宵夜吃。”

    王琪还想推却,道痴已经将银子递到惊蛰手中。

    惊蛰本身就出自宗房,与众仆从多是相熟,便一口个“大哥”、“大叔”,将一把碎银子都散了出去。

    银子不少,顶大家半月月钱,大家脸上都带了笑,不住口地谢赏。

    道痴说道:“劳烦大家随我走一遭,一会儿没旁的要求,就是使劲给我砸!”

    众人应下,边簇拥着王琪,浩浩荡荡地去了后街。

    外十房,就在后街。

    道痴也没有叫人敲门,使人踹了大门,直接进了院子。

    只是一进的院子,除了上房三间还算规整之外,东西与南边盖满了大大小小的屋子,看着拥挤不堪。

    十房祖孙三代将近二十口人,都住在院子里。院子里都是水缸、咸菜瓮。

    听到大门这边的动静,两侧厢房涌出来三、四个半大小子,大的与王琪相仿,小的比道痴还小些。

    道痴虽穿着夏布衣裳,可身后带着几个壮汉,颇有气势。

    年长的那个小子大着胆子道:“你是谁,作甚踹坏我家大门?”

    道痴早就十房打听了一遍,十房孙辈中,年长的两个混迹市井,眼前开口这个应该是十太爷的三孙子。

    道痴也不同他废话,只对惊蛰点点头。惊蛰便带了几个壮汉,随口在院子里拿起便宜的东西,或是扫把、或是门闩,使劲地砸了起来。

    这会儿功夫,十太爷已经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幕,怒道:“住手!”

    哪里又有人听他的,东西厢房又出来几个女眷,看着众人凶神恶煞的模样,都跟小鸡仔似的,围在十太爷跟前。

    十太爷已经认出道痴,怒道:“王瑾,你要作甚?”

    道痴指着十太爷,冷哼一声,道:“我祖母是朝廷旌表的节妇,连知州大人见了,都会以礼相待,却要受你家之辱。念在同一个祖宗的情面上,不抓你去见官,也是便宜了你。”说到这里,对着那些仆从道:“给我砸!”

    “咣当”咸菜翁碎了。

    “哗啦”水缸破了。

    中间夹杂着女子尖叫声。

    十房大老爷想要上前阻拦众人砸东西,被扭了手臂丢道旁边。

    向来只有十房撒泼的,哪里受过这个。十太爷气个浑身乱颤,瞪着道痴道:“混账东西,你竟然敢……你竟然敢……老夫要去找族长做主……”

    道痴冷笑道:“我也请了见证,你想要去告尽管去告!”

    说话之间,他侧身到一边,让出身后的王琪。

    十太爷瞪大眼睛:“七郎?”

    王琪看着十太爷,摇摇头道:“十叔祖这次做的也有些过,九房叔祖母被气的卧床不起,也不怨二郎心中着恼。若不是我拉着,方才他就要去知州衙门告十叔祖。”

    升斗小民,最怕的就是官司。

    十太爷尖声道:“告我什么?我怎么不对?”

    王琪道:“他要告十叔祖纵子行凶,欺凌孤寡,图谋族人家财。”

    十太爷跳脚道:“黄口小儿满口喷粪,信口白牙,诬赖哪个?”

    他着急之下,到是顾不得院子里的打砸。

    十房老大摸着尾椎骨,不敢上前;十房老二、老三不在,院子里除了十太爷与三个儿媳妇,就是七、八个未成年的孙子孙女。即便想要阻拦,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等十太爷醒过神来时,院子里已经砸的差不多,一片狼藉。

    十太爷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道痴的视线,从十房众人脸上滑过,缓缓道:“这不过是个小教训,要是你们再敢登门欺负我祖母,那下一回砸的就不是东西。”

    十太爷尤自嘴硬道:“族规禁止同族相残,你还想要打人不成?小兔崽子,要是你真是个有种的,就往这里打。”

    一边说着,他一边指着自己的嘴巴子……

第二十七章 仗势欺人,爽中之爽(三)

    见十太爷癫狂的模样,道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十太爷觉得身上流掉的力气,又都回来了,扯着嗓子道:“没种的东西,扯大话吓唬太爷我,什么玩意儿!太爷我等着,看你还能砸什么……”

    十房几个儿媳妇也开始咒骂起来。

    道痴的脚步停都没停,带了众人离开。

    王琪听着刺耳,在道痴身后抱怨道:“要不回去再教训他们一顿?这整的气势都没了。”

    道痴笑道:“真正地震慑,不是动嘴。”

    王琪眼睛闪亮道:“那咱们去堵十房大郎、二郎?狠狠教训那两个小子。”

    “七哥,杀鸡焉用牛刀,不过是两个不入流的小混混,咱们还是往田家走一遭。”道痴道。

    王琪犹豫道:“虽说田家人也可恶,可事关顺娘姐姐闺誉,不好大张旗鼓吧?”

    道痴道:“遮遮掩掩,反而容易引得小人生祟。”

    田家宅子与十房在一个巷子里,中间隔了没几家。十房闹出这么大动静,田家这边怎么会无察觉?

    田家当家的本是个老实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十房老大拿住去外九房闹腾。

    现下听说外九房的嗣孙带人砸了十房替王宁氏出气,田家当家的就有些心虚,问他婆娘道:“九房老太太是不是真的气病了?”

    他婆娘道:“谁晓得,老太太也不像其他人这样喜欢串门子,轻易不出门。”

    田家当家的搓手道:“要是王二郎也来家里咋办?”

    他婆娘道:“这干我们什么事,两家是议亲,又没定亲,有什么话说不得的?”

    话音未落,便听到大门“哐啷”一声,被踹开。

    夫妻两个都便了脸色,忙挑了帘子出去。

    街坊邻居本在十房门外刚看了热闹,这会儿都跟在道痴一行人身后过来。

    田家五个儿子,除了在铺子里做学徒的老二不在,其他几个也都出来。只有大媳妇年轻面嫩,见外头围着许多青壮,比在厢房里没出来。

    老大看着是个老实的,老四、老五两个还小,只有老三十五、六的年纪,如今在王家族学里附学,成绩良好,听说也在准备应童子试。十房想法设法将孙女许给田三郎,除了想要挟制九房外,未必没有下注的心思。

    田家二老,在家有薄产、衣食无忧的情况下,舍得将次子赘出去,最主要的也是想要供这个儿子读书。

    这个田三郎被家人捧着,族学里老师又赞着,便带了几分轻狂。

    见两个少年带了恶仆踹门,不等父母开口。他便高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不告而入,是何道理?”

    田家当家的忙拉住儿子,自己上前,生怕道痴也开口砸东西,忙道:“二郎屋里吃茶,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

    左邻右舍不少探头探脑,大门外也站了看热闹的街坊。

    道痴没有动,而是指着田三郎,对田家当家的道:“索聘八十两,其情可悯;一男许两家,不可宽恕。两家议亲之事,就此作罢!”

    说完,也不给田家人辩解的机会,他立时转头就走。王琪带着众仆,自然也随之而去。

    田家人还没反应过来,邻里街坊的八卦之心都沸腾起来。

    早听说田家在同外九房议亲,原还以为是田二郎,现下看来是田三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田二郎是个伙计,怎么匹配举人家的小姐;田三郎到底是读书人,还勉强匹配的上。

    “要八十两聘银,田家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这个街坊笑道。

    那个邻里道:“人家是秀才苗儿,当然金贵。若不多换些银子,那不是白供他读书?”

    又有人道:“没听说世代白丁人家,能供出秀才老爷的;说不得是想要借人家外九房的运势。九房虽子嗣不旺,可三代功名人家,在子孙成才上,在王家族里也是数一数二。”

    另外一人道:“若真赘到外九房后成了秀才老爷,那田大哥、田嫂子是欢喜还是恼呢?”

    田三郎到底是少年,被众人盯着,又羞又恼,气鼓鼓地回房。

    田家当家的与田娘子醒过神来,忙开口向街坊们解释道:“与王家外九房议亲的不是我们三郎,是二郎,没有一男许两家,从没想过将三郎赘出去……”

    可是谁会信?

    若是他们两口子,能开口否认没有要聘银八十两,许是还有人会半信半疑。毕竟按照排行,是当田二郎先议亲。

    可是索聘八十礼,即便是赘儿子出门,也没有这个价的。田二郎一个铺子里的学徒,以后就是伙计的命,能值八十两银子,糊弄谁呢?

    换成田三郎这个秀才苗儿,倒还能说得过去。王二郎不是说了么“其情可悯”,毕竟是秀才苗儿,一般人也舍不得赘出去。

    众人一阵哄笑。

    这个道:“田大哥莫不是卖儿子卖迷瞪,就二郎那样,还能卖八十两?那再生十个八个儿子,田大哥就能做地主老财了……”

    那个说:“怪不得方才王二郎去砸十房,原来十房抢了九房的女婿。”

    又一个说:“这高枝攀的也不稳当啊……田大哥倒是胃口越来越好,都敢同十房结亲……”

    不提田家人如何跳脚,王琪嘴里念叨着道痴那一句“索聘八十两,其情可悯;一男许两家,不可宽恕”笑得肚子疼。

    道痴如此,也不过是断了是非源头。以后即便再有人提及田家与外九房曾议亲之事,因这两句话,也只会将注意力都放在田家,没有人会质疑顺娘有什么不足。就算田家人想说什么,也没人会相信。

    闹了这两场,他并没有立时回家,而是拉着王七去了十房巷子口那间茶馆。

    坐在那里,正好能看到十房的动静。

    王琪有些疑惑:“砸也砸了,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道痴道:“上门问罪是君子之行,并不会让小人惧怕;能让小人俯首的,还需是小人之道。”

    王琪仔细听了,越品越有道理,看了道痴一眼道:“这么多弯弯道道,二郎是哪里学的?”

    道痴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孔明策!”

    说笑功夫,路口出来的独轮车,上面歪着一人,双眼紧闭,生死不知。独轮车在十房门口停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高声:“二爷怎么了?”

    又有人道:“谁这般狠辣,将人打成这样?二叔你醒醒?”

    没等十房出来人,巷子口又出现两个半大少年,彼此搀扶着,步履缓慢。

    其中有个像是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冲着十房的院子喊道:“三郎、四郎快出来扶人……”

    片刻功夫,十房又涌出一堆人来,将两个少年驾着、搀着,骂骂咧咧地回了院子。

    王琪看着十房最嚣张的三个混子成了这个模样,再看看坐在那里,耷拉眼皮吃茶的道痴,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咽了一口吐沫,道:“这就是小人之道?”

    道痴抬头,道:“十房老二,是个大混混,二十两银子照样能去了他半条命;十房孙辈这两个小混子,一人二两银子一条腿。他们凭着混子身份敢欺压良民,却不晓得自己的性命也跟着低贱。要是真有人肯多花几两银子,他们连灰也不会剩下。”

    王琪讪笑道:“看来我们之前闹腾的那一场不算什么,这才是二郎给他们的教训吧。”

    道痴摇头道:“还是仗了七哥的势力,要不然他们不吃教训,还要歪缠,那岂不是恼人?如今他们当知晓,外九房即便贫弱,可有宗房可依仗,有我这个心黑的嗣孙敢报复。不管是光明正大找宗房说理,还是行这些小人手段,都没人怕他。就算九房是口肥肉,他们也吞不下。既惦记不了,当然就会老实。”

    王琪迟疑道:“二郎,叔祖母吩咐让做人留一线,二郎的惩戒,是不是重了?小的那两个还罢了,十房二爷到底是长辈,只怕叔祖母会不喜……”

    道痴笑笑,没有回答。

    天色将暮,兄弟两个各自家去。

    外头看王琪是任性骄纵,可他既然能在祖父母跟前宠爱不减,并且还被送到王府为伴读,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应道痴所求,带着人手出来帮道痴之事,他本就没有瞒着王老太爷。

    因此回到宗房后,他便到了祖父房里,回禀此事,并且提出自己的疑问:“祖父,为何二郎连十房二族叔也收拾了?而且教训的比那两个小的还狠?”

    王老太爷摸着胡子道:“若只是小孩子打来打去,那是儿戏;十房敢嚣张行事,多是借着十房老二在市井之间的势力。二郎蛇打七寸,正是道理。”

    王琪总觉得有些不对,耷拉着脑袋道:“毕竟是族人,好好说道不行么?先小小教训一回,下回再重惩不是更好?叔祖母吩咐的话也在理,为何二郎乖乖地应了,过后却阴奉阳违?”

    王老太爷伸出摸了摸孙子的头顶,道:“与人为善,也要分对哪个;同小人讲道理,才是愚不可及。二郎是个心高的孩子,他既然说将你当哥哥,便不会是假话,那是你的福气。你只晓得,他不会害你就是。”

    王琪“嘿嘿”两声道:“祖父,孙儿不是挑二郎不是,只是担心他会惹叔祖母不快……

    *

    外九房,正房东屋。

    王宁氏拿起丈夫的牌位,仔细地擦着,低声道:“夫君,莫不是我这些年都错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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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介绍:
正德十三年,京城正德皇帝挂帅巡边,南昌宁王图谋造反,安陆兴王沉迷炼丹。
安陆州外西山寺,现身一个小和尚,回到欲海沉浮中,诵起一部虚妄经。
红尘摆渡,谁是唱戏人。
简单的说,就是从小和尚到官居一品的故事……天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