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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弥普普     娇术txt下载     娇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八章 唱名

    赵芮翻出了今日跟在自家身后那名黄门记下的纸,看了一下人名,寻出一个记忆中笔锋甚是有力的举子,复又对照了排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延州王瑞来,排在第二十九位。

    给宰辅的女婿这个排名,不算低了。

    他大笔一挥,将杨义府与那名唤作王瑞来的士子的名次再改了一回。

    王瑞来由第二十九名,攀升到了第三的位置,而杨义府,则是从第三,下落到了第二十九。

    杨义府原本的第一等,一甲,进士及第,变为了第三等,二甲,进士出身。

    改好之后,赵芮把手中的排名递给了朱保石,道:“叫他们重新誊一遍。”

    想了想,又道:“去把范尧臣请进来。”

    将事情交代下去,他这才把早早就被自己抽出来的那一份状元文章取了过来,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

    眼见厚厚的考卷送了进内殿,过了许久,才有一个黄门手中捧着一个托盘,匆匆走了出来,朝另一处偏殿而去,外殿的举子们都有些坐不住了。

    这是排名有什么不对吗?

    还是天子对考官们的评判有什么不满?

    在集英殿中,被高高的建筑压着,又有皇权镇着,众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狐疑地与左右对视,人人都躁动起来。

    很快,一个人从偏殿走了出来。

    顾延章不认得,可旁边却许多人认得他。

    “是范大参!”有人小声议论道。

    “要唱名了吗?!”

    众人痴痴等候。

    范尧臣直接进了内殿,便再也不见出来。

    等到此时,士子们实在是如坐针毡。

    见此处没有管顾,便有人再忍不住,寻着其中一人问道:“义府,你可知到底有什么不妥?”

    杨义府端坐在位子上,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回复道:“我亦是毫无所知!”又道,“安心等唱名罢!”

    听得这边说话,便是认不得他的,也不禁低声询问道:“那人是谁?”

    周围断断续续有人回复。

    “范大参新招的女婿,叫杨义府的。”

    “蓟州人,清鸣书院出身,拜在厚斋先生门下。”

    “其叔是京都府内的判官。”

    这一连串的头衔冠上去,说的人小心谨慎,听的人也肃然起敬,哪怕心中酸,面上也只能煞有其事地“哦”了一声。

    士族出身,拜了厚斋先生,婿了范大参,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大小登科,何等意气风发。

    人生当如此子!

    杨义府享受着众人羡慕的目光洗礼,却是将头微微垂下,并不露出半点端倪。

    而在士子们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中却是淡淡的怜悯,仿佛是一尊才塑好的菩萨,在接受善男信女的香火。

    自家确实就是这般顺风顺水,确实一出生就比别人起点高,出身大家世族,天生聪颖,不用人教就八面玲珑,随意点一点,就会做锦绣文章。

    这殿中绝大多数人,哪怕追赶一辈子,也赶不上他轻轻巧巧的半步。

    一路走来,虽然省试的排名没有如他所愿,可近日得了范大参的悉心指点,把天子的殿试题猜得透透的。今日殿上做的那一篇锦簇文章,在他看来,得一个状元天经地义,便是没有状元,最差也有一个榜眼。

    有理有据,UU小说生花,经过范大参的数轮修改,无论破题、开题、收题、点题都做得毫无破绽。

    这是他这些年来做得最好的文章,便是拿去同当日顾延章在良山书院时,作得最精彩的篇章相比,也胜出了不止一筹。

    杨义府捏着拳头,一面胸有成竹,一面又有些紧张。

    虽然榜眼也好,已是足够拿得出手,可他还是想得状元!

    范大参几个儿子的书都读得不好,家中一个进士都没有,如果自己能拿一个状元,他肯定会对自己高看许多,以后其人手中的资源,想要用起来,也简单不少。

    不知等了多久,安静的殿中忽然听得礼官一声喝令,众人连忙站起身来,重新进了殿,按原先的排序各自低头站好。

    只听得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天子在黄门、侍卫的拱卫下,上了御座。

    范尧臣手中捧着殿试的排名单子,面色有些凝重。

    他站在御案之前,开始唱名。

    杨义府吞了口口水,竖起耳朵,身体前倾,做好了随时站起身来的准备。

    第一名状元的名字,很快便被范尧臣念了出来。

    杨义府有一瞬间没有听清。

    是三个字的……

    是不是自己?

    他有些难耐地看了看左右。

    没有人看向自己,而是都看向了东边最前方的方向。

    那一处离龙椅太近,杨义府甚至有好一会儿没有分清众人是在看范大参,还是在看谁。

    然而很快站在阶下的八名卫士便跟着齐声高呼起来。

    能选做天子陛前卫士,必是身体魁梧的勇武之辈,中气之足可想而知。

    一时殿上如同雷震,一连三声唱响了一个名字。

    杨义府再也难以维持自己的面色,而是咬着牙,同殿中其余人一般,将目光投向了这一列的最前方。

    那一处,顾延章已经站出了列。

    四名卫士走了过来,围着顾延章,其中一人大声问清了乡贯、父名,确认无误之后,四名卫士夹而翼之,将他带到了廷下。

    杨义府看着那一个高大的身形被卫士护卫着,上前给当今天子直躬谢恩,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终究又是落在了他后头。

    杨义府的心中泛起了难以自抑的失落。

    看着顾延章谢过恩,退到了一旁,很快,范尧臣又念出了第二名的名字。

    这一回,不需要卫士们发声,杨义府已是听得很是清楚。

    蓟州,郑时修!

    目送自家往日的同窗一个两个上前行礼谢恩,又退到一旁,不知怎的,杨义府心中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惶恐……

    只剩最后一名榜眼了……

    随着第三名的名字从范尧臣口中报出来。

    延州,王瑞来。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报出,很快,一甲十八人均已站齐,众人排成队列,上前谢恩。

    没有自己!

    一甲没有自己!

    杨义府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好似坠入了十八层阿鼻地狱。

    怎么可能呢!?

    是哪里出了错?!

第二百二十九章 背后

    关心杨义府殿试排名的,不仅他自己,还有他的岳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半个时辰之前,范尧臣坐在偏殿之中,耐心等着天子传唤。

    集英殿之上,殿试之后宰相唱名传胪,乃是惯例,是以一见到朱保石过来传诏自己,范尧臣第一时间就跟着人进了内殿。

    赵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文章,听得门口通名,这才抬起头来,先免了范尧臣的礼,又急道:“范卿,你且来看!”

    言毕,把手中文章递给早立在一旁的朱保石。

    朱保石双手接过,传给了范尧臣。

    赵芮拿到手的乃是原卷,此时糊名已拆,范尧臣一眼就瞥见了上面的姓名与籍贯。

    延州,顾延章。

    这个人名最近出现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赵芮日理万机,范尧臣也不惶多让,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早将这一个人的名字记得牢牢的。

    当日在崇政殿中,范尧臣与赵芮据理力争,否掉了陈灏为延州城内一名白身求差遣的荐书,只给了那人一个从九品的官身。

    当时他用的理由是,依制度,依故事,未满二十五岁,不得予差遣。又说其人仅仅靠着献产、协理转运,不该有此差遣,更说擅动神臂弓,有罪无功云云。

    然而那不过是借口而已。

    范尧臣也领过兵,也任过一州之长,他寒门出身,能做到参知政事的位子上,怎么可能是庸碌之辈。

    透过陈灏那一份简单的荐书,联合保安军中递上来的战报,又想到延州城的情况,范尧臣已是能将那姓顾的白身一系列所作所为,推测出七七八八。

    世上当真有无缘无故,将泼天产业全数献出之人吗?

    怎么可能!

    千里做官只为财!

    献出皮毛有可能,可全数献出,除非脑子是傻的!

    八成是被迫而为。

    延州新复,无主荒田产业遍地皆是。这种时候,真是衙门中的胥吏吃饱肚皮的难得之机。

    那顾五一个白身,按着陈灏荐书之中所说,又是全家覆灭,并无半点背景,给胥吏整治,借机侵吞产业,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多少富户在这种情况下要被那等小吏害得灭门!

    陈灏荐书之中说,那顾延章乃是服夫役押运辎重。

    全家覆灭,只剩一名男丁,依例法,怎么可能要去服夫役?

    如果不是被陷害的,他范尧臣三个字就倒着写!

    陷人服役,趁机害人性命、吞食其人产业的事情,范尧臣从前在县中、州中任职,不晓得见过多少。

    一旦被那些胥吏盯上,破财免灾还是气运,破家灭门,也不罕见。范尧臣刚得官的时候,初临县衙,就见过临县一个小官因为不愿意将女儿许配给衙门里老押司的痴傻儿子,被那押司巧施手腕,最后落官去职,流放沙门岛的事情。

    而那顾延章不过是一个白身,明明服着再鄙贱不过的夫役,居然能见到都钤辖陈灏,其人能耐可想而知。

    当营献产,好生漂亮的手笔!

    献产,是想献就能献的吗?

    保安军的将营,是想进就能进的吗?

    陈灏,是想见就能见的吗?!

    引陈灏而对抗延州城内的州衙,这一手玩得这般漂亮,范尧臣简直想要为他喝彩!

    不管陈灏荐书中那等协理转运,又能狭路相逢,仓促遇上北蛮精锐,又指挥己方手上有限的兵力,将敌军全数剿灭的功绩是真是假,能于绝境之中翻转棋盘,不但自家脱困,还化劣势为优势,走出一条大道来,范尧臣便要夸他一声机敏果决。

    况且陈灏的性子,从来不收没用的人。

    若是那顾延章当真没几分本事,但凭献产,他绝不会想办法把其人收在自己麾下,还要勾当转运的差事。

    这般重要的位子,陈灏除非不想活了,不然定不会随意安插没用的人进去。

    这般能耐,若不是对方是杨奎一派的人,范尧臣当真想要将其收入麾下,他开的价码,也绝不会比陈灏开得低。

    范尧臣对看中的人才,向来十分厚待。

    当初那一份荐书,范尧臣看了好几回,虽然不至于记住顾延章的名字,却对其人有了极深的印象。

    等到省试排名一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头名的籍贯与姓名,几乎是立刻,便回忆起陈灏那一份荐书。

    正巧当时钱迈登门造访,两人聊起今科举子,自然便提到了会元顾延章。

    他这才晓得,对方竟出身蓟县良山书院,曾经在入院考试中拿过两院第一,更是历年都在良山、清鸣统考中首屈一指!

    钱迈当时只带了自家几个弟子的文章,可却能将那顾延章许多文中的佳句倒背如流,提起这个人,全是惋惜后悔,没有将其人纳入自家名下的口吻。

    文武双全,机智果决,这般出色,怎么能轻易放过!

    况且他拜的乃是柳伯山!

    那可是出了名的淡泊名利,从不参与党派之争,虽然同两派中许多人都有私交,却从不因私误公。

    他的弟子,该不会着急投靠杨奎才是!

    范尧臣立时就动了念头,次日着人一问,果然,那顾延章并未去流内铨领官身。

    回想当日荐书中的内容,合着钱迈所述其人去往延州的时间,算一算,顾延章在阵前,最多也就只有月余而已。

    当不至于成为陈灏的人。

    有什么办法最容易收拢这样一个人物?

    自然是联姻!

    只要他成了自家的女婿,从前那些,全数都可以既往不咎。

    听得钱迈将其人从前行事人品一一述来,范尧臣简直是心动得不得了。

    文武双全不罕见,可文武双全,又能干果敢之人,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人,却是一万个官员里头,不一定能见着一个。

    自家几个儿子都不能干,将来未必能顶得上,如果招了个好女婿,也好托抬门楣。

    哪怕是从钱迈口中得知,那顾延章已有婚事,范尧臣也并不是很放在心上。

    多年前的婚约,又是延州人,如今那门婚事能不能成,还是两码事。

    还是见了面再说。

    然则出乎范尧臣的意料,他一连找了好几日,都没能访到顾延章的下落。

    那小子仿若自人间消失了一般,既不出门拜访权臣文士,也不与同乡士子交流,待要去问柳伯山,偏对方也不在家中,听说去了洛阳。

    后来还是去询了柳伯山的老妻,才旁敲侧击,把话给问出来。

    竟是当真结亲了。

    失望之余,又见不到本人,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为二女儿择了钱迈的学生为婿。

    此时此刻,在这集英殿中,见到这一份被天子单独抽出来的答卷,再见到这一个熟悉的名字,范尧臣面上不显,心中却是苦笑。

    置锥于囊中,迟早要脱颖而出。

    他一面暗叹,一面把文章快速地翻阅了一遍。

    “好材质!”他抬起头,对着当今天子道。

    赵芮兴奋地搓着手,道:“范卿也是这般做想?!”

    范尧臣敏锐地察觉了那一个“也”字。

    “这是他们排的状元。”赵芮的面上满是笑意,又道,“朕也觉得甚是合意!”

    说着说着,话锋突然一转,道:“只这个名字,我甚是熟悉,好似在哪一处见过。”又问,“范卿,这可是朝中哪一个官员?我观他见识文字,不是寻常士子模样!”

    范尧臣知道再瞒不下去,索性道:“这便是上一回延州阵前,都钤辖陈灏上递荐书之中,举荐的那一名白身,当时举荐的官身是从九品的监司官,转运司勾当公事,为其献产营中,协理转运,全歼北蛮精锐偷袭。”

    赵芮一愣,这才隐隐约约把当日的场景给忆了起来。

    范尧臣已是复又道:“当时臣同意了其人官身,却否了其人差遣,还与陛下有过一番解释。”

    赵芮已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数想了起来。

    他第一反应,便是蹙着眉,道:“有官身者,不得点状元……”

    口气甚是惋惜,十分的不悦。

    范尧臣只得道:“那顾延章未曾去领官身。”

    赵芮一时大畅,笑道:“区区一个从九品的官身,还未有差事,那顾延章,又怎的可能看得上!”他想起陈灏折子当中的夸耀之言,又对比顾延章殿试文章之中的内容,忍不住呵呵直笑,“陈灏倒是有几分见识,自草莽之中识人!”

    范尧臣的面色有些难看。

    陈灏是自草莽之中识人,那自己变成了什么?

    赵芮已是又道:“幸好范卿否了他的差遣,不然朕几要丢一个状元!”

    范尧臣的面色更难看了。

    这是夸人,还是骂人?

    赵芮却是没有管这样多,他想来想去,唤道:“朱保石!”

    “臣在。”

    朱保石忙走到御座之前。

    “去将陈灏当日那一份荐书取来!”赵芮吩咐道。

    他要取的是能臣,状元再好,也只是科考状元,并未成材,可这一个,若是按照陈灏当初所述,已是可以直接使唤的臣子!

    如果说他对郑时修的期待是御史台,希望能让那一名锋芒毕露的榜眼听从自己的指令,指哪咬哪的话,对于顾延章,他的期望便是全然不同了。

    只要用得好了,这将是个难得的治世之才,况且还如此年轻,好生压几年,四处放出去历练一回,将来交给儿子重用,便是难得的肱骨之臣了!

    自家年纪大了,帮着小子磨一磨人才,压着他不让升得太快,等到自己退了位,想要升用起来,也方便,还能借来牵制其余老臣权臣。

    赵芮越想,心情便越是好。

    正当此时,一名黄门通禀了一声,不多时,一人便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原来是殿试的排名重新誊抄完毕了。

    赵芮接过,重新看了一回,确认自己的几个改动无误之后,便递给了范尧臣。

    范尧臣接过名单,先扫了一遍前三。

    状元是顾延章无疑,第二名是钱迈的弟子,名唤郑时修的,他看过其人文章,虽然好,却满是戾气,这般文章,竟也能得第三?

    他心中想着,面上却丝毫不露,而是继续往下看。

    一甲大都是些早有名气的才子,并不太出人意料。

    只是……

    他一直往下看,直到第二十九位,才见到自家新招的女婿的名字。

    怎的会这样……

    今科的策问题,自家已是推测出了十成十,还帮着他细细修改过数遍,那一篇写出来,就算没有状元,至少也是一甲,怎的会排得这样后!

    赵芮虽然猜不到范尧臣心中所思,可他却并不打算隐瞒。

    天子改动殿试排名,详定官们自然会知道改动了哪里,与其叫范尧臣心中多思多虑,倒不如此时就将事情说开了。

    他笑道:“为国抡才,兹事体大,朕见了那原来排名,有几处地方不甚妥帖,便着笔改了一回。”

    他意味深长地道:“范卿身处高位,听说才招了一名叫做杨义府的举子为婿?”

    范尧臣连忙上前半步,回道:“确有此事,臣见其人人品才学俱佳,正当家中女儿年龄到了,便做了主。”

    赵芮笑道:“这杨义府原是取的第三名,只朕想,若是范卿女婿取了第三,少不得士林之中要有许多风言风语,此等诽谤之语,听来甚是扰事,范卿多年持身甚正,朕不欲这等小事污了你的官身,与其叫那等士子多事,倒不如掐了此番风波,是以将他同另一名举子换了个位子。”

    范尧臣心中只想冷笑。

    天子脑子里想什么,他又怎的会不知道。

    殿试乃是天子选士,选的谁,都是天子说了算,那些个酸儒便是有些嫉妒之语,也不会闹得太大。

    况且不过是一个榜眼而已,又不是状元!

    殿试的公平,经历过数朝的改进,已是几乎完全杜绝了作弊的可能。

    天子此语,不过是粉饰太平而已。

    只是事涉自己,范尧臣此刻,倒是不好谏言。他只得咬牙把恼意咽下,拱手道:“陛下为国选士,士子为国出力,无论排名多少,都是天恩。”又道,“多谢陛下为臣计。”

    赵芮满意地点点头。

    他要的不过是对方一个态度而已。

    眼见天色已晚,赵芮道:“唱名罢。”

第二百三十章 起哄

    一甲名字唱完,顾延章领着高中的十八名举子上前谢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集英殿中,数百双眼睛直直盯着他们。

    杨义府更是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直到此时,他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应当还是梦罢?

    一甲十八人中,有好几人都是他往日同窗,其中除却顾延章与郑时修平日里比自家略胜一筹,其余之人,从前便是拍马也赶不上来。

    可此刻,他前一日还连正眼都懒得给的白痴们,竟也是满脸地喜不自抑,站在了一甲之列。

    可自己呢?

    前三得不了也就罢了,今次一甲十八人,为甚会连一甲也没有?!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脑子里轰隆隆地响,再无心情去听接下来的唱名。

    多年才华自负,才干自诩,如今被殿试给从头顶劈了一刀,劈得他连脑浆子都要溅出来了。

    杨义府咬着牙,全靠一口气撑着才没有打晃,整个人都发着冷,甚都不想看,甚都不想听,只认定是这天辜负了自己,胡乱选士,认优做劣,迟早会遭有报应。

    一甲已经报完,范尧臣将手中的纸张转给了站在一旁的中书侍郎孙守元,交由他来轮替念名。

    杨义府在二甲的排名很前,是以没多久,孙守元便念到了他的名字。

    他还未回神,那声音飘进耳朵,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

    直到孙守元复又大声呼了两回,站在杨义府身旁的人轻轻地碰了他一下,他才醒过神来,麻木地走上前去行礼谢恩。

    耽搁了这一会,殿中许多人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

    杨义府回到原地,总觉得旁边有许多人在看着自己,眼神甚是奇怪,看过自己之后,还要去看一眼阶旁。

    他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殿前的阶旁,站着数人,当前一人,正是当今参知政事,也是自家的岳父,范尧臣。

    此时,对方正眼观鼻,鼻观心,站得像一座沉稳的大山,半点看不出心中所想。

    杨义府只觉得更冷了。

    ***

    金梁桥街的顾宅里,不过半个晚上的功夫,季清菱已是喝了三大杯浓茶,实在半点睡意也无。

    她坐在桌边,手中拿着一本杂记,翻了半日,也不晓得自己看了什么,索性把书册反扣在了一边。

    今次参加殿试的士子只有四百出头,哪怕阅卷的考官们一个字一个字数,此时也该差不多要数完了罢?

    怎的这样久!

    今日只是阅卷唱名,赐宴与赠袍笏、靴都要另择日子,光是唱个名,怎的唱到现在还未结束?

    如果不是知道只有身无残疾才能下场,季清菱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今日唱名的宰辅们中有人是结巴。

    她还在想着,却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松香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低头禀道:“姑娘,先生府上来人了,说是问少爷那一面有无消息。”

    季清菱愣了一下。

    她看了看时辰。

    已是过了丑时正。

    这样晚,大柳先生居然还未歇下……

    她连忙道:“你同来人说,少爷尚且未曾出宫,还请大柳先生先行睡下,待得这边一有音讯,立刻便会着人过去通传。”

    松香领命而去。

    人才走没多久,就听外厢一阵欢呼,声音刚起,复又立刻安静了下去。

    季清菱心中扑通扑通地跳。

    她直觉当是有人回来了,再顾不得其他,连忙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秋月见自家姑娘要出门,取了一件披风,正要追上好给姑娘披了,不想听得“吱呀”一声轻响,原是二门从外头被推开了。

    顾延章于院门处大步流星地跨了过来。

    他身上沾着晨露,步伐如飞。

    季清菱见他面沉如水,一双眼睛幽暗深沉,心中跳得更厉害了。

    二门到此处,不过是五六丈的距离,几乎是眨眼功夫,顾延章已是走到面前。

    他里头穿一身青布袍,外头却罩了一件薄薄的披风,见到季清菱站在门槛处,面色不变,却是把那颈脖处的披风扣子一扯,随手一甩,那一件披风直直冲着秋月落去。

    秋月才接了披风,连忙走进里间挂了,好容易收拾好,才走出来,便见少爷姑娘两人抱在一处,平白无故地,自家少爷便矮了一大截原来他把头全埋进了姑娘头颈,侧着脸,不晓得在说什么。

    轰的一下,秋月的脸仿若被火烧通红,连忙贴着墙轻手轻脚地出了外间,将门从外头拉上了。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犹豫了一会,朝着二门外走去。

    才踏出二门几步路,便见屋中男男女女围在一处,而松节站在当中,正滔滔不绝。

    “你们是不知晓,当时我同许多伴当一齐站在宫外,眼睁睁盯着那宫门打开,只见里头先是走出来一个,一个宦官……”松节顿了顿,把口中“阉人”二字强行咽了回去,“乍一看,倒是十分英俊有神的样貌,我差点都以为那是今科高中的举子!”

    “可后头人一走出来,我就晓得不是了!”他口若悬河,唾沫星子都要飞上天了,“你们猜后头走来的是哪一个?!”

    松节停在此处,卖足了关子,被人三催四请,才继续往下道:“后头一人,英武异于常人,文华自蕴,气度非凡,处处强人二百四十分,可不正是咱们家少爷!”

    众人登时起了哄,鼓起掌来,只不晓得为甚,那鼓掌鼓得甚是小声,却是人人面上带笑,高高兴兴的。

    “我就知道这事情妥了!果然,才走没两步,便有内侍牵过一匹大马,走到少爷面前,那叫一个毕恭毕敬,殷勤备至,又说‘状元郎,这是陛下赐的马!’”

    “我活了这十几年,从没像今日这么聪明过,立刻走到前边,去帮着少爷牵马,场中数百个伴当,没一个像我这般有脸面,个个眼睛像刀子一样盯着我。”他一面说,一面得意,“我当时便想看看看,有甚好看的,有本事叫你家少爷也去夺一个状元来!”

    他这一句才说完,众人就极给面子地又一齐喝起彩来。

    秋月本是来问话,听得自家少爷果然得了状元,又被场中氛围一感染,早忘了原是要来做甚,只跟着兴奋异常,激动地一齐鼓起掌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沐浴

    松节却不晓得,在内室之中,他口里风华自蕴,文武双全,气度非凡的少爷,正把自家姑娘抱得死紧,半点举重若轻的风度都没有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顾延章只晓得凑到心上人耳边,轻声道:“清菱,今日殿试我得了状元!”

    门一关,同刚才相比,片刻之前他还是自持内敛,不过一息功夫,整个人都不同了,眼睛亮晶晶的,直直盯着季清菱的双眼,道:“总算没叫你白费力气!”

    他已是只会笑。

    季清菱实在是跟着欢喜,只她知道这一天一夜在宫中待着,又要作文,又要等唱名,站坐不宁,便是铁人也吃不消。

    她虽极好奇殿中之事,更好奇今日趣事,可相较起来,却是更心疼自家五哥,是以也不问别的,只道:“累不累?今日站了多久?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还是想去洗一洗再回来歇一会?”

    又道:“吃食是现成的,隔间已是给你放了水,一会帮你叫人进来帮着沐浴好不好?”

    顾延章在宫中草草吃了东西,其实半点也不饿,他甚都不想吃,只想同怀中这一个小家伙温存,犹豫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登时红了。

    “清菱……”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柔了下来,笑道,“我今日得了状元!”

    季清菱也跟着道:“我晓得。”又望着他的脸,轻声道,“五哥辛苦了。”

    顾延章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老老实实地小声道:“不辛苦,我也不晓得是怎生得的。”又道,“今日不曾当殿念诵前三的文章,我不知道旁的人做成什么样子。”

    话虽这样说,当着季清菱的面,他却是半点也不遮掩自己,语气之中带着三分的自信与自得,道:“不过我的文章挑的角度甚好,写得也极顺手,内容用辞又是同先生斟酌了许多次的,写的时候我便觉得,若是不出意外,今次当是有一个前三。”他说着说着,难得地有些得瑟,道,“谁晓得这一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竟叫我得了状元!”

    他这一副面孔,若是叫旁的士子看了,十有**就想要打人。

    季清菱听得直想笑,只是见他并不答话,只得又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顾延章慢慢地摇头,复又道:“清菱……我今日……得了状元……”他吞吞吐吐的,脸却是越来越红。

    自他进门,这一句话已是重复了三遍。

    季清菱此时甚是兴奋,也未有察觉,只一味点头,脑中还在盘算次日要做的事情。

    要同家中仆妇一一交代了,因五哥得了状元,今后更要慎言谨行,越低调越好。

    状元的名头确实好听,可实际在出身上,也不过比旁的人高上半个品级而已,也只有放榜到授官这一阵子会出尽风头,当真得了官,无论是州县同僚,还是衙中胥吏,也许会高看你一眼,却不会有人因此而特意给予宽待。

    这一榜状元的作用是在授官之时,也是在出头之后,等到为宰做相,便是相得映彰了。

    此时此刻,五哥甚都没有,又是在京城,多少达官显贵,这区区一个状元,说出去好听,可认真论起来,当真不算什么,便是杨平章与范大参此等高官,二大王三大王这等龙子,平日里也要小心谨慎,更何况自家这一府暂且连官身都没有的人家呢?

    从前里不被人关注,只要稍稍注意一些,便不要紧,可今时不同往日,多少双眼睛都盯了过来,一个疏忽,便要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除此之外,还有各色杂事。

    上回寻中人去找的人也得催着快些带来,旁的不算,秋月、松节他们几个,还是一口蓟县口音的官话,在他处倒是无所谓,如今也要尽量想办法入乡随俗,免得出去办差,旁的人听不清他们说话。

    还有大柳先生那一处。

    她想了想,抬头道:“五哥,我先叫人送个信给大柳先生。”又道,“先生如今还未歇下,只等着你的音讯!”

    顾延章忙拉住她,道:“我已是着人去送信了,旁的也都打理妥当了,你且不用着急。”又道,“清菱,我今日在宫中处了一天,身上甚是不舒服……”

    季清菱以为他要寻人沐浴,便道:“我去叫人进来。”

    顾延章哪里肯放她走,只捉着她不放,道:“清菱,我今日得了状元……”

    季清菱终于察觉出两分不对劲来。

    顾延章纵然吞吞吐吐,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道:“好容易金榜题名……清菱……我想你今日帮我洗一洗……”

    季清菱蓦地一呆。

    一旦说出了口,顾延章便不再犹豫,反而胆子肥了起来,道:“今日我得了状元,你帮我洗一洗,就当做奖赏,好不好?”

    季清菱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胆气这个东西,从来是你降我升,顾延章见她这个模样,越发地理直气壮,道:“若是你不喜欢,不若……我来帮你?”

    季清菱终于晃过神来,连忙摇头,道:“五哥你在发什么胡话!”说着连忙要挣开他,又道,“我去叫松节进来!”

    “叫他做甚!”顾延章忙把她搂在怀里,半点也不肯放,道,“哪有夫妻洗澡,叫外人进来的!”

    他一面抱,还一面把头埋在季清菱的颈畔,又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就是帮我擦一擦身,如今咱们这样正经夫妻,婚书也早拿了,六礼也走过了,下个月你就及笄了,好容易我得了个状元,只是擦一擦身,你也不肯吗?”

    季清菱只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家伙抱得实在太紧,还要拿那一管声音在她耳朵边上又低又轻地说着话,环来绕去,叫她竟有一种莫名其妙地羞耻感。

    被他又哄又劝,不由自主地,季清菱便点了头。

    等她回过神来,两人已是一同进了隔间。

    浴桶上头加着大大的木盖子,一揭开,还冒着腾腾热气。

    顾延章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衣襟上,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定定望着她,好似在说,怎的还不帮我脱衣裳……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冷暖

    既然答应了,虽然总有种自己上了大当的错觉,季清菱也没有打算反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定了定神,将另一只手伸出去,给顾延章轻轻地解开腰间的束带。

    昨日入宫,五哥穿的乃是宽袖衫,腰封也束得并不紧,她的手指只翻动了几下,那一条腰带便被抽了开来。

    腰带一解,衫瞬间大开,露出里头的短袖内衫。

    顾延章站得笔直,也不说话,只拿眼睛望着她,眼神里全是期盼与等待。

    极莫名的,季清菱想到了从前家中养的小狗儿,坐在门边,仰着头,眼汪汪地望着你,等你给它喂骨头。

    她只觉得自家好似此刻变成了一块带肉的骨头……

    摇了摇头,把脑中那不知所谓的念头甩掉,季清菱将才帮着脱下来的外衫搭到一旁的架子上,给顾延章脱内衫。

    随着最后一幅布料一点一点褪去,男子的身体也慢慢地显露了出来。

    顾延章自五岁开始,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每日都习武,雷打不动,比起书院之中不定期骑马射箭的同窗,花在练武上的功夫不知道要多多少倍,便是同军营中的武人相较起来,筋骨健实也要胜上一筹。

    此时已过丑时,外头夜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隔间里点着两盏油灯,小小的火焰跳跃着。

    在昏黄的光亮下,他结实的胳膊,精壮的胸膛都一一展现在季清菱的面前。

    他的腹部肌肉线条刚硬,块垒分明,却又不显得粗鲁,而是紧实而精瘦,再往下,肚脐旁那两道肌肉线条,更是成一个倒八字,直直往下衫延伸而去,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季清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一处隔间实在太小,也太不通风,叫她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真正的男子的身体,充满了力与美。

    季清菱不敢再看,只偏过头。

    今日五哥去殿试,因怕他疲累,她特意交代下头煮了两大桶水,一桶里头放了解乏的药材,另一桶则是普通的清水。

    此时那一桶泡煮了药材的已是揭开了盖,她探出手去试了试水温,道:“五哥,这水热得恰好,你进来,我给你擦背。”

    顾延章乖觉得很,见对面季清菱脸半红半晕,知道此时再逼一步,便要把油台打翻,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太不划算。他也不再多话,而是三下五除二,自己把下衫给脱了,随手搭在一旁,只着一条里裤,跨进了木桶。

    季清菱说完那话,便转身去取了皂团与细布巾子,待得回过头,顾延章已是坐好了。

    木桶极大极深,里头立了一张小几子,顾延章坐在几子上,胸膛以上都露在外头,下头则是浸在微褐的药汤中,看不甚清。

    季清菱松了口气,走到桶边,将手中物什放好,把那一方细布巾子沾湿了水,给他擦起肩背来。

    水温其实有一点烫。

    她擦了又擦,只站在顾延章的背后,将那巾子沾饱了水,在对方肩膀处来来去去打着转。

    等到她再一次弯下腰,把巾子浸到水里,还未来得及重新提起来,右手已经被他一把拉住。

    顾延章扯着她不放,蓦地仰起头,凑到她唇边,轻轻地印了一个吻,叹道:“清菱,再这般洗下去,天都要亮了……”

    季清菱面色一红,连忙站起身来,讪讪地“哦”了一声,把那一方巾子搭在桶沿上,去取了皂块过来,打湿了,给他在背上擦出沫子来。

    杨士瀛皂坊的皂块做得极好,只轻轻沾了水,贴着肉擦两下,樟脑、白芷、白附子、白丁香的味道便渗了出来,一背的沫子,有些滑。

    擦了皂块,总要抹开,季清菱壮了壮胆,两只手在顾延章背后轻轻搓揉,把那皂块沫子给推开了,又给他揩背。

    手心与背脊相触,下头的皮肤紧实有力。

    这人本来身体的温度就比常人高上一点,又被热水浇了许久,更是热乎乎的。

    季清菱揉着推着,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也一并热乎乎起来。

    两人虽然睡在一张床上许多日子,搂着抱着一并睡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可从前总是穿着里衫,再如何贴着,好歹也隔了一层。有时被占点便宜,也是任他将手伸进自家内衫里头,摩挲一会,就老老实实拿出来了。

    这算是第一回真正意义上的裸裎相对罢……虽然只是五哥单单一边……

    夫妻都是这般亲密的吗?直叫人不好意思……

    季清菱脑中胡思乱想,一时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

    一张背有多大,不过片刻,就再没地方下手,她只得把一双手朝着前头胸膛滑去。

    顾延章安安分分地坐着,也不乱动,等到季清菱的手擦到了自己的心胸之处,他才把头往右边转了转,看着正伏下身子给自己涂皂块的小家伙,心念一动,忍不住凑到她的左脸颊上头,轻轻地又亲吻了一下,道:“清菱,我真高兴。”

    季清菱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心软极了,不禁转过头,对着他的脸,也啄吻了一下,道:“我也同你一样高兴。”

    两人呼吸相交,头与头挨在一处,交换了一个真正绵长的吻。

    吻着吻着,顾延章便双手攀上了季清菱的腰,不知不觉地站起身来,将她搂得紧紧的。

    这气氛实在是太柔和,季清菱脑中哪里又会做他想,因嘴唇被对方那两片唇含着,腰背又被揽着,两个人抱在一处,早把其余事情抛在脑后。

    直到两人终于分开了一点,她才发觉出不对来。

    “五哥,你是不是喝了酒?”

    对方的唇齿之间,酒味甚是浓郁。

    “你衣衫都被水打湿了……”顾延章没有回复,而是自顾自地低声道。

    季清菱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的前襟与大半幅褙子都已是湿了好大一片,幸好此时乃是春深,穿的衣衫不厚不薄,里衫并没有浸出来。

    她才放下心,刚抬起头,却见对面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冷不冷?”顾延章问道。

    季清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冷,她只觉得热得慌。

    然而季清菱的回应却没有半点用,几乎就在瞬息之间,顾延章早已俯下身子,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环着她的腿弯,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将她整个人都抱进了桶中。

第二百三十三章 喝醉

    “扑通”一声,季清菱除了头颈,全身都被水浸得透透的,惊得“啊”了一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只觉得自己已是被水没了,一点平衡都没有,好似要一头后栽下去,连忙反手揽住了顾延章的颈背,只害怕口鼻入水,紧紧环着他不敢放手。

    “现下总算不冷了罢?”顾延章满意地问道。

    好容易稳了下来,季清菱一把搭着桶沿,就要站起身来。

    顾延章哪里肯放,只把她搂在怀里,一手又去解她的外衫,轻声道:“别乱动,衣衫都湿了,你此刻站出去,不是等着要着凉吗?”

    季清菱气急,嗔怪道:“你做了坏事,还来做好人!”

    顾延章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哪里做了坏事!”又道,“你帮我擦背,我也帮你擦回来,以德报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便是哪一位圣人来,也要夸我做得对,我这哪里又是做坏事了?”

    季清菱简直被他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给惊得呆了。

    这还是她原来那一个温柔体贴,万事都让着自己的五哥吗?!

    整个是在胡搅蛮缠。

    再不能让他喝酒了!仗着两分酒气,整个便似流氓一般!

    她羞恼极了,气道:“不帮你洗了!”说着便要挣扎着脱开他的怀抱,再站起来。

    顾延章把她抱得死死的,一双手早伸到下头去解衣带,偏还把头搁在季清菱的肩膀上,蹭着她道:“好好好,不帮我擦背,都依你……”

    他嘴上这般说,手上却是不停。

    衣带湿了水,想要解开比起寻常时候要麻烦许多,他转头一口含着季清菱的耳垂,含糊不清地道:“你不帮我擦,我来帮你擦。”

    季清菱只恨自己从前没有认真习武,如今力气半点比他不过,此刻奋了半日的力气也挣不脱。

    两人在水中已是挨了好一会,隔着两层湿透了的衣衫,她只觉得贴着的胸膛又结实又硬,更比这桶中的药汤还要热,而自家左边那一只耳朵被人又含在嘴里,又吮又亲,仿佛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吃掉了一般。

    她心慌意乱,还晓得想办法,只认定方才来硬的不行,此刻只能来软的,便轻轻推着顾延章的胸膛,柔声细语地道:“五哥,别闹了,让我起来,帮你擦一擦身,今日这般累,要早些休息。”

    她放缓了音调,声音又柔又轻,当中带着两分刻意的讨饶的味道,冲着顾延章撒起娇来。

    顾延章口中含着丰润的耳垂,耳朵听着软语轻言,半个身子都酥了,只觉得为甚别人都说洞房花烛是小登科,明明该是大登科才对!

    他胸腔之中的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的,仿佛一时快一时慢,一个模糊的念头自脑子中冒出来。

    “清菱……”他依依不舍地把那一只软嫩的耳垂松开,转而与季清菱面对面,抵着她的额头。

    面前的小姑娘满脸薄红,方才挣扎了许久,头脸皆是被溅上了水珠子,却是更显得人比花娇。

    见到这样一张脸,顾延章脑中的念头越发清晰起来。

    他湿湿地亲了她的嘴唇一口,轻声哄道:“清菱……你唤我一声五郎,我就把你松开……”

    季清菱愣了一愣。

    她被亲得糊里糊涂,竟觉得此时不喊,将来被他哄来哄去,总得要喊,不如此刻遂了他的愿,还能脱开身来。

    然则她张开嘴,想要唤,却是卡在一半,怎的也叫不出来。

    拖了这样一会功夫,顾延章早就不动声色地把下头的衣带解开了,他得了手,面上表情不变,还要催促道:“就喊一声。”又道,“我实是想听……”

    其实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叫一声就叫一声,虽然羞,总算能躲出这桶中,岂不是好?

    一面给自己打气,季清菱鼓起勇气,待要坐正身子,小声叫一句,便把这事了了。

    她原就被顾延章横抱着,进了水桶,也一样是横抱的姿势,坐在他的腿腹之间,此时伸出手去扶着桶沿想要坐正,却觉得下头什么东西半硬半软,贴着自己的右腿。

    她吓得一个激灵。

    她知道那是什么!

    医书又不是白看的!

    正因为知道那是什么,她才更是心中一抽,连声音都惊得变了调,呼道:“五哥!”

    顾延章拉过她放在桶沿的手,往水中探去,口中轻声道:“别怕,是我……”

    谁不晓得是你!

    她想要把手挣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先是手指触到,接着是手心整个被引得把那东西半包住。

    虽然隔着一层细布做的里裤,可那细布一湿水,便贴着肉,有同没有一般。季清菱手心处那东西的触感又硬又软,硬多过软,好似还在微微弹动。

    她简直胆都要给它骇裂了。

    顾延章却是整个人都要升了天,他一个愣头青,涩得不行,下头被那一只小手握着,连坐都要坐不稳了,只得轻轻把身体重量靠在木桶上,轻轻呼出一口气,缓了一息,才牵着季清菱的手,不让她收回,口中低低道:“清菱,我这一处好难受……”

    季清菱哪里听过这般不要脸的话,一时整个人呆了。

    “你帮我摸一摸……”他索性挑白了道,一面说,一面把那一双小手引得上下动了动。

    季清菱昏头昏脑地,早慌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此刻摸着那东西,好似有什么自上而下地渗了下来,倒是有些滑手。

    她一个激灵,神智顿时回了脑,急得把手要抽回来,口中惊慌道:“五哥,五哥……你自家摸一摸!”

    两人生手撞上生手,不过是看哪一个胆子大而已。

    顾延章半点不肯放,只喘着气,执意道:“我不要自己来……白日才得了状元,夜间还要自己来……哪有这样没天理的事情!”

    他挨着季清菱的头,呼吸出来的气息之中带着淡淡的是酒气。

    “你喝醉了……”季清菱极少见人喝酒,自然也不知道真正醉酒的模样,此刻闻了酒味,只以为这是对方白日在宫中喝了御酒,后劲太足,此刻上了头。

    她一时把不准这到底是醉还是没醉,只想着对喝醉酒的人,还是要顺着口风哄,忙道,“先教我起来,我一会就帮你……”

    顾延章得了她这一句话,果然把手放开来。

    季清菱舒了口气,刚要站起来,却觉得身上一轻,低头一看,自家穿得好好的两层衣衫,竟是眨眼功夫,便已经被脱得一干二净,只剩一件肚兜不松不紧地系在身上。

    顾延章把那两件衣衫都抓在手里,轻声问道:“清菱,你要怎的帮我?”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无题(上)

    起点暂时没有分级制度,但是感情线发展到一定程度,亲密的行为是必须得有的,这是必要的情节走向,想了很久,还是避不开这一段,希望如果我的读者当中有不满十六岁的,尽量乖一点,不要看这一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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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延章目光灼灼,盯着季清菱露在水上的身体,眼睛连霎都不霎一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季清菱只得一件肚兜,微微隆起的胸脯半露着,被他看得又羞又窘,她从前听人说过,醉鬼脑子糊涂,是再没有道理可讲的,也不废话,并不去管他,连衣衫也不要了,而是扶着木桶便要翻将出去。

    谁知左腿才搭在桶沿上,立在桶里的右腿便似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再站不稳,直直往水中倒去。

    她本以为这一回必要整头整连扑进水中,忙闭了眼,屏住呼吸,又拿手要去撑着桶底,免得呛水,然则没撑到桶底,却撑到了一只腿,整个人更是一头栽倒到了早欺身过来的顾延章怀中。

    “怎的这么不小心。”

    她还忙着稳住身形,便听得对方道。

    季清菱气还未来得及生出来,便被那人紧紧抱了,一双手还在自己下头乱推乱探,从腰到臀再到大腿一路往下,带着外裙同衫裤朝下褪。

    她急得声音都发着颤,道:“五哥,你做甚?!”

    顾延章转头找到她的唇,轻轻噙了,含糊道:“你裙裤都湿了,我帮你脱掉……”一面说,一面手上动作半点不停。

    他把季清菱挟裹在两条臂膀当中,胳膊结实而有力,将小姑娘箍得紧紧的,再动弹不得,下头却是飞快地把她的裙裤都脱了,又去脱亵衣亵裤。

    这性质再不同于方才,季清菱急得眼泪都被逼出来了,忙把头偏到一旁,躲开他的亲吻,声音里带着隐隐约约的哭腔,道:“五哥,你要做甚!”

    她挣脱不开,只能手腿乱蹭乱蹬,偏又怕太过用力,踢痛了他,连动作都不敢太大。

    其实此时不动还好,一动,反倒便宜了顾延章,叫他把打底的小肚兜小亵裤脱得更轻易了。

    从衣衫整齐,到赤条条躯体相对,只花了片刻功夫,连水温都未曾凉下去多少。

    顾延章觉出她的力道不轻却也不重,心中满是欢喜,左手箍着她的背,右手却是慢慢往下探,一路摸索,滑到了后臀间,也不乱动,只包着不放,口中轻声道:“不做甚,只是夫妻之间抱一抱……”

    手中触到的肌肤细嫩柔腻,那两瓣更是翘得紧,叫顾延章心神一荡,想到将来那般无边风月,眼睛都急得红了。

    他只觉得下头火烧火燎一般,那根不听话的东西竖得高高的,简直有种冲动,当场便把大小登科一齐给享了。

    季清菱被一只手掌包在后臀,早是羞得恨不得此时昏过去,等到发现那根东西不对劲,更是为时已晚,被它杵到腰下腿间,与自己混着药汤贴在一处。

    她再顾不得力道大不大,踢打得他疼不疼了,急得扑腾着水去推打,更是眼泪早掉了下来,哭道:“有你这般抱的吗?!”

    适才也就罢了,此刻她却漏算了一桩,两人都是寸缕未着,自家这般乱动乱蹬,却又是便宜了谁?

    自然是便宜了顾延章。

    他简直连动都不想再动,下头那东西在季清菱的腰腿之间滑来滑去,好几次差点忍不住便要丢了大脸,只低低喘了一声,搂着季清菱不放,闭着眼睛忍着那阵子感觉,又去胡乱亲着小家伙的眼睛,道:“都是夫妻了,你还要分什么你我……”

    又道:“等你十八还有三载,你便忍心叫我做和尚?好歹要疼一疼我……”

    季清菱隐隐约约,听得半懂半不懂,却知道这绝不是好话,气得恨道:“你是没良心,我还不够疼你吗?!”

    顾延章却是捉着她的手直直往下,摸着那东西,喘了一口气,道:“它便不是我了?疼我也要连它一并疼才行……”

    听了这话,手里更是碰到那东西,季清菱惊得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的可以这般混账,这般流氓?!

    她触了火一般,忙把手收了回来,可那东西却仍在腿间抽来动去,已是吓得她再不敢动弹。

    顾延章把右手收回来,轻轻扶着季清菱的头,把她脸上的泪水吻去,哄道:“你摸摸它,它日日都想着你……”

    季清菱好容易才把手抽回来,又叫他捉了回去,慌得手都抖了,惊道:“不……别……”

    顾延章顿了顿,好似想了想什么,放开了她的手,轻声道:“清菱,我们是夫妻……”

    季清菱被他这话说得一愣。

    顾延章已是抱着她,对着她的耳朵柔声道:“你不好意思疼我,那我来疼疼你好不好?”

    他话才说完,也不要季清菱回应,只把她抱着反了一个身,从脸面相贴,变成了后背贴他前胸的姿势,左手环着她的腹胸,右手则是往那不能说的地方探了进去。

    他哄道:“我已是问过几个大夫,他们都说……女子来了癸水,便能行这事,只要动作轻一点,女子……也能得好处,将来圆房,也不至于太难受……”又道,“我家清菱下个月都十五了,我慢慢疼你,疼到十八,将来便好圆房,也不那样痛,好不好?”

    季清菱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手指在那处轻按,惊慌道:“不好……”

    顾延章轻声问道:“怎的不好了?大夫都说好,你倒是说不好?”

    一面说,一面脑中想着书上画的,手中不住寻摸着。

    季清菱此时动也不敢,怕一个不好,就当真被那指头进了去,不动也不敢,只怕被这般来来去去,迟早也要进了去,只忙拉着顾延章横在自己胸腹之间的左手,慌道:“五哥,五哥!我……我来帮你,我不怕了,你且收一收手,莫要乱来!”

    这话说得已是迟了。

    顾延章早寻到了地方,在那处极有耐心地按了片刻,顺着水,也不进去,就在外头揉按着。

    季清菱“啊”了一声,双腿吓得紧紧夹住他的手,哑声道:“五哥,你莫要乱来。”

    她小时候养得好,长到八岁之后,虽然吃了半年苦,可自顾延章入了学,便慢慢又被娇养了回来,吃得好,睡得好,再兼日日练鞭习武,身体其实底子甚好,癸水也早来了有两三年,前一阵子两人一床睡着,少不得搂搂抱抱,自然身子也被撩得知道了点不好的事情,此刻被那手指在不该在的地方按揉了许久,果然有滑腻的东西自里头出了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无题(下)

    起点暂时没有分级制度,但是感情线发展到一定程度,亲密的行为是必须得有的,这是必要的情节走向,想了很久,还是避不开这一段,希望如果我的读者当中有不满十六岁的,尽量乖一点,不要看这一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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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根手指从外头到得里头,好似过了好长时间,有好似只有一瞬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季清菱浑身打着颤,咬着唇,泪水早自眼角滑了下来。

    顾延章帮她把泪水吻掉,手中轻轻地动,又问道:“喜不喜欢?”

    季清菱拼命摇头,攀着他的左手,眼泪不住掉。

    顾延章柔声问道:“舒不舒服?”

    他一面说,手指头一面极轻柔地在里头寻摸着,忽然指尖划过一处,怀里的人果然小小地哼了一下,那里面更是把他的手指头咬得紧紧的。

    过了好一会儿,那地方也没有松开。

    他轻声道:“清菱,松一松,叫我动一动。”

    季清菱只觉得羞耻不堪,流着泪摇头,口中道:“五哥,你出来,我……我不要了……我不喜欢……”

    顾延章却是亲着她道:“莫要胡说,你喜欢得不得了,同五哥还有什么好怕羞的。”又道,“此刻出来,你要难受,乖,听我的话。”

    他没有等季清菱放松,手指果然又划着圈子往里头探,找回刚刚那一处地方,轻轻重重地按揉起来。

    季清菱只觉得下腹那一处,简直要融化了,又是酸慰,又是难过,还有许许多多说不出来的感觉,叫她压抑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的牙齿发着抖,全身也发着抖,抓着顾延章的左手,只晓得啜泣。

    那味道实在说不出来是难受还是舒服,只教她连呼吸都好艰难,忍不住哭道:“五哥,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顾延章的手指按了重重的最后一下,抵在那一处,使着力气,再不退开。

    季清菱满脸是泪,仿若被人抛到了高空之中,又从上头坠了下来,耳朵里头便似被什么东西罩住了,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有一瞬间是白茫茫一片,身体里头一抽一抽地,热热的东西从下腹涌了出去,下头更是一阵阵颤抖,绞得死紧。

    她低低闷哼了一声,感觉到那手指头却是又开始动了起来,那股子难耐的滋味像是浪潮一般,一股又一股打过来,打得她整个人都茫然失神,只本能地闭上眼睛,无措地唤道:“五哥……”

    顾延章把她的上半身半托着侧了过来,先去亲她的脸,又去亲她的嘴唇。他全身心都放在怀里人身上,揣摩着哪一处该轻,哪一处该重,又该如何弄,才让她更舒服,此刻听了她那娇美的一声叫,心中一荡,只想听更好听的。

    他手里轻轻重重地弄着,哄道:“喊五郎……”

    季清菱喘着气,脑子里早已是糊里糊涂的。

    顾延章不住在她耳边道:“喊五郎,我想听……”

    她先还摇头,待得下面的力道越发地重,又越发地快,只得哭道:“五哥,轻一些……轻……不……”

    顾延章哑着嗓子道:“你叫我五郎,我就轻一些……”

    季清菱断断续续地哭,待再受不住,又怎的求饶,都没有得到放过,只得细着嗓子,像小猫崽子叫唤一般,低声道:“五……五郎……”

    顾延章眼瞳一缩,忍不住含着她的嘴唇狠狠地亲,下头手指并没有轻上半点,反而揉得更重更快,

    最后一道扑天巨浪盖过来的时候,季清菱已是全然无力反抗,头靠在顾延章肩上,双手紧紧攥着他的左手,哭泣着喘了好几下,脑子里迷迷糊糊地闪过最后一道念头。

    是不是自己要死了?

    ***

    半睡半醒之间,季清菱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渴,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她又想喝水,又想睡觉,身子懒洋洋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下头酸酸胀胀的,好像又湿又潮,又好像没有那回事,里面更是总有奇怪的感觉。

    她想要转过身子,却察觉到自己不是睡在床上,而是躺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一阵子,她一直同五哥一齐睡,醒来的时候两人抱在一处,也是常事,是以她并没有多吃惊,而是轻轻动了动,想要找个舒服的位置,再好好睡一觉。

    可是一动,便动出不对来。

    肌肤贴着肌肤,热乎乎的,有种奇异的感觉。

    内衫呢?!

    她惊得一个激灵,眼睛立刻便睁开了,等转过头,却见旁边的人正睁着眼睛望着自己,眉眼嘴角,整张脸都是极温柔的笑意。

    “醒来了?渴不渴?”

    他低声问道。

    此刻天光已经大亮,床帐之内,两人赤着身子贴在一处,光洁的皮肤彼此擦来擦去,全是难以言喻的亲密。

    季清菱的心砰砰直跳,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涌般回到脑海之中。

    她第一反应,便是把头脸一捂,便要翻过身去。

    顾延章却是低低地笑,抱着她,把她的头给扶过来,去亲她的嘴巴,声音里头全是满足与得意,道:“清菱,昨夜我好高兴……”

    季清菱头天晚上昏过去得太早,全然不知道后头又发生了什么,可听他这般说,却是更羞了,只想要爬起来。

    顾延章搂着她不放,柔声问道:“我好不好,喜不喜欢我?”

    季清菱脸红红的。

    这话要怎么回?

    顾延章却不要她回,只自顾自地道:“清菱,你真好,我好喜欢你……哪一处都喜欢,真想时时抱着你……”说完这话,在她的唇角、唇边、唇上一阵细细密密的吻,柔情似水,吻得她迷迷瞪瞪的。

    等到她回过神来,两人果然已经又紧紧地抱在一处。

    顾延章搂着她轻声道:“是不是怕羞?”又道,“大夫说了,对咱们成了亲的,这事只有好处,你只要闭着眼睛,甚都不要管,旁的都交给我,等到睁开眼睛,全数都过去了,以后……我常常疼你……”

    又捉着她的手往下头放,道:“它乖得很,一点都不可怕,我全身上下都是你的,你常常摸一摸它,以后就不怕了。”

    他柔情款款的,又是哄,又是劝,把各色话都掏了出来,把石头都要说成了活猴子。季清菱听着虽然还是羞,也知道这是唬人,却也不免心中有些惴惴的,顺着他的哄把手轻轻碰了碰。

    软软的,有些热,跟昨晚的全不一样……

    好似当真没有那般可怕……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未雨

    提起钱厚斋的风流事,顾延章不好装傻,只得慢慢地点了点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钱迈在京城,为着一个歌楼的魁首,得罪了权贵,致使前程尽断,被压在集贤殿苦哈哈地修了不晓得多少年的书,最后因见全无出头之日,只能告老。

    这事情虽然大家面上不说,可私下里,许多人都传过。

    顾延章乃是柳伯山的亲传弟子,当真论起来,还能跟钱迈扯上师兄师弟的关系,若要说不知道,着实有些牵强。

    杨义府又道:“那你可是知道,从前为着厚斋先生这一桩事,多少人被卷下了水,后来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十个里头有八个不是病死在外头,就是瘐死在狱中,偏只有先生一个人能安安稳稳地在集贤院修书,这是为甚?”

    他复又把茶杯端了起来,也不喝,只托在手上,徐徐地道:“钱家乃是大族,朝中虽然不起眼,到底也有几条枝脉,又兼先生的妻族那一面……师娘那边,可是结结实实有一位做了十余年宰相的父亲在……”

    “当年先生便是科考得了孙相公青眼,被招做了婿,因有孙相公在后头帮忙,哪怕得罪的是三大王,哪怕其余为他出头的人都被非死即残,他也好端端的……”杨义府提起杯盖,轻轻刮着茶水上头的浮沫与碎茶叶,“如果不是孙相公退得太早,人走茶凉,人又离得远,足在洛阳那一处,等知道消息,想要过来援救,已是来不及了,再陛下觉得三大王自请出宫做得甚是妥帖,多给了他几分面子,还不知道那一桩风流场中的事情会有什么结果……”

    当今天子儿子只有一个,兄弟倒是不少,除却已经去了封地的跛脚长兄,还有三个弟弟,杨义府口中的三大王,指的便是行三的济王赵。

    “延章,你这般聪明,不用我说,也该知晓有一个得力的岳家,将来能省多少力气。”杨义府话里有话,说完这一句,将杯子凑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茶,“我提前得了消息,便来通福你一声,这一回瞧中你的,旁的虽然也有许多厉害人物,可当中两位,却是不得不与你提一提有一位相公,也姓孙,还有一位大参,与我甚有渊源……”

    他虽然没有把话捅破,可也几乎等于把牌都亮明了。

    朝中的相公不止一个,可姓孙的,只有如今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孙密。

    亦即当今首相。

    这一位功勋甚伟,却并未有恋栈不去,贪慕权势之意,近来更是连着请辞告老了好几年,当今圣上都未有准许,只把他放在首相的位置上,哪怕他平日里不怎的干活了,也要用其人占着地方,免得上来一位不好相与的。

    而杨义府口中的那一位“大参”,又与他甚有渊源,不用言明,便也叫人知道指的乃是范尧臣了。

    “延章,孙相公那一边,可是未有亲生子,只过继了一个儿子,当真是他亲生的,只有一个晚年才得的女儿。”杨义府慢慢地道,“今次,便是为他这个独女相中的你。”

    杨义府一面说,一面看着顾延章的表情。

    这一个商户子,会怎的选呢?

    会选孙密的独女,还是选范尧臣的女儿?

    他面上神情不变,心中却是忍不住生出了深深的嫉妒。

    怎的这家伙运气这般好!

    怎的孙相公与自家岳丈这般草率!

    仅仅是看了看文章,又在殿上见过一回,都未曾好好考校过本人,也未曾验过人品,便一个两个想要把这商家子招为女婿,难道不怕遇上白眼狼吗?!

    当初岳丈相看自己,可是问了又问,访了又访,快把自家祖宗十八代都给翻了出来,看了自己许多文章不说,又考校了无数回,到得最后,还要抓着厚斋先生追问了许久,才把这亲事定下来。

    怎的到了顾延章身上,就不需要了?

    杨义府想着想着,不由自主便套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是自家……当真难选……

    孙相公虽然近些年动静不大,也不似自家岳丈那般党羽众多,可从前人望毕竟还在,况且又只有一个女儿,想要提携女婿,从前的人脉,当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比起岳丈这一边,女儿也多,儿子也多,总归看顾不过来。

    但是他眼见就要引退,人一走,茶就凉,年纪也大了,等到百年之后,从前的勋望,又还能用到多少?

    杨义府还在纠结地选着,却见对面顾延章微微一笑,道:“杨兄,我已是有家室了。”

    自两人此次相见,这一句话,顾延章统共说了三遍,每一遍的意思都有微妙的不同。

    而最后这一遍,语调坚决得几近强硬,已经是没有任何余地的拒绝了。

    杨义府面上一怔,心中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是庆幸,又是轻蔑。

    太好了。

    他特意跑这一趟,就是怕顾延章毫无防备之下,禁不住诱惑,最后成了自家的连襟。

    一个是状元,一个是二甲,岳丈会把更多的精力投注在谁人身上,不问而知。

    孙相公那一边,只有些风言风语,暂时不确切会不会出手,一半是真,一半却是自己特意拿出来做诱饵的,可自家岳丈这一边,如果顾延章肯依附,他当是决计不会拒绝。

    到底是商户出身,又没老人带着,没甚见识,才这般蠢,守着一个半点没用的妻族,活该将来被人甩在身后……

    杨义府眼中的嘲笑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不显,顿了一顿,微微颔首,道:“也好……”

    顾延章站起身来,对着杨义府行了一个大礼,道:“杨兄,多谢你特来同我说一声,也叫我有了个准备。”

    杨义府连忙起身扶了他,道:“这话怎说!我不过顺手而为,当不得你这般礼!”

    两人推让了一回,杨义府便顺势把自家方才抛下去的那勾子捞上来,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叹道:“延章,你这般行事,实在是也有明智之处。凡事有双刃,有好处的事情,也自有它的坏处。”

    他顿一顿,又道:“我晓得你性子可靠,并不会乱传,是以有些话,也只能同你说了……人人都羡慕我成了范大参的女婿,可自结了这一桩亲事,当真是……唉……”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绸缪(给madoka1013的加更)

    杨义府脸上尽是欲言又止,看了顾延章一眼,复又道:“往日旁人引荐,都说我是蓟县才子,厚斋弟子,可亲事一坐,谁见了我,都只喊一声宰相婿,当面还好,背地里多少冷嘲热讽,传我得了岳丈多少好处……我当着你的面,也不去自谦,你只说,凭我之能,难道便是不得好处,就不能出头了?”

    他长叹一声,道:“早晓得……唉……”

    杨义府话中并没有说范尧臣的半句坏话,只是抱怨那等多嘴多舌的“旁人”,却是叫人听来忍不住对他生出几分可怜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顾延章便安慰他道:“理那些做甚,你只结你的亲,等着做你的官,以后有了功劳,自会升任,回头系个金鱼袋来,他们自然就晓得闭嘴了。”

    杨义府摇了摇头,道:“怕是将来就算得了金鱼袋,他们也要说我是仗着岳父之能……”

    他嘴上叫着苦,说着痛,心中却是十分畅快。

    头夜殿试仪程甚多,直过了三更才结束,杨义府回了家,想到自家的名次,翻来覆去,怎的都睡不着,明明只沾了枕头不多会,他却觉得熬了好几年一般,好容易等到天亮,匆匆忙忙就爬起来,特去寻人问了,跑来找顾延章。

    关于几个权臣看上了省试会元,想要招顾延章做女婿的消息,杨义府其实早有耳闻,一方面他亲事定得快,省试排名才出没几天,便开始在正式商议,他极会来事,时时在范府里头杵着,寻着功夫便向范尧臣讨教文章,自然也听了不少话。

    另一方面一到京城,钱迈便带着他同郑时修、张洪钩几人来来去去,拜访各大府邸。

    他与清高自诩的郑时修、老成厚道的张洪钩全不一样,还未到京城,就已经把京中大小官员的关系背景背得滚瓜烂熟,一跟着钱迈上门,马上就把人对上了,谁家中有儿女,谁是谁的什么连襟,谁是谁的族兄,谁又跟谁不对付,别说钱迈不如他,便是寻常朝官加上其家中的大妇,两人连在一处,也未必比得过他。

    又因他极为擅长揣摩人心,听人说话只多说一句,都能辨出里头的文章来,等回了范府,旁敲侧击拿来同范尧臣一问,果然十次能猜中五六次。

    有了这般能耐,又有这般条件,自然比起寻常人要敏锐多了。

    在被范尧臣打听了两句“柳伯山是不是有个亲传弟子”“今次会元品行如何”之后,杨义府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出来自家岳丈对顾延章的兴趣,他开始并不以为意,毕竟省试只是省试,会元并没有什么大用,再兼那时临近殿试,再没有比一心应考来得重要的,是以他只一心温书去了。

    可等到殿试唱名,他立时就晓得不对了。

    自家排名这般低,顾延章却是得了状元,他那一门延州的破烂亲事,也不晓得结没结成,若是结成还好,若是没有结成,当真变作了范大参的女婿,哪里还有自己立足之地!

    他深知绝不能丢了范尧臣这条大腿凭着杨家族中的势力,虽然也能帮得上一点忙,可谁又比得上正任参知政事,又权倾朝野,极得陛下信重的范大参呢?

    有了觉悟,再来想办法,凭他的聪明,也不算难。

    孙相公给独生女儿找夫婿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他挑人挑得厉害,一直没有什么下文,此番看中了顾延章的消息,杨义府是无意间从自家岳丈口中得知的,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可此一时,彼一时,此刻想来,马上就将两处现状联合在一起,想出一个妙计来。

    顾延章自进了京,躲得甚是好,他的落脚之处,数来数去,只有柳府之中寥寥数人知晓,偏生大柳先生又去了洛阳,一时之间,会元便似人间蒸发一般。

    这样一算,十有**,顾延章并不知道许多人想要招赘他做婿的事情。

    倒不如自己先上门去,将他引一引,叫他知道,除却范大参,还有更好的选择,最好叫他一心给孙相公做女婿,这样也省得与自己成了连襟,争抢人脉。

    他想清楚了如何行事,马上便上门了,等见了面,谁成想事情这般顺利,竟不需要自己花任何功夫,那顾五认定了现今的妻室,哪怕听得孙相公、范大参,也丝毫不为所动。

    顾延章的性格,杨义府自认摸得很清楚,是说一不二,掷地有声的,他既然此刻当着自家的面拒绝了,下回也会当着旁人的面拒绝。

    无论是孙相公,还是范大参,女儿都不愁嫁,绝没有上赶着往上凑的道理,只要知道他无意,便不会再提,况且还有一堆的御史们虎视眈眈在后头盯着,更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顾延章,做出那等仗势逼人之事。

    总算自己的地位是保住了!

    顾延章却是不晓得对面这一个人脑中会有那等九曲十八弯的脑子,他听着对方抱怨,便道:“你去理他们嗦,不招人妒是庸才,你升你的官,他们骂他们的娘,总归不在一处吃饭。”他知道这话题再说下去,并没有什么好处,连忙把话岔开,问道:“听说时修也早成了亲,可有此事?”

    杨义府摇头,道:“他只是定了亲,却是未曾结亲,不过此刻他拿了榜眼,估计结亲也就快了。”

    又道:“他那妻族你也晓得,谢家乃是大族,本来先生还想将我们压上一届,只他说了亲,又想快些要个出身,特去同先生说了,正好今岁陛下开了恩科,才带契着我也有机会来省试,不然咱们三人也赶不在一处。”

    他来的目的既然已经达成,便不再拖延时间,同顾延章又寒暄了一回,约好了一同去参加琼林宴,便告辞而去。

    杨义府瞒着自家岳丈做了许多事,自以为得计,却不晓得他那好岳丈也有事瞒着他。

    此刻殿试才过,许多消息还未传出,可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宫更是如筛子,再兼赵芮改动殿试排名的事情,既不是秘密,又实在有太多人知晓送信的黄门、内侍,几位初考官、覆考官,还有几位宰辅,没几日,天子亲自调整了殿试排名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第二百三十九章 小住

    春深日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季清菱只觉得全身软趴趴的,她赖了一会床,半坐起身,把枕头垫高了,靠着床头发了一阵懵,这才撩开床帐打了铃。

    自顾延章与她同床,便坚决不肯再让外间有人值夜,她开始还不明所以,直到殿试放了榜,两人共浴那一夜后,每每晚间被捉着行那羞窘之事,当真是什么话都被逼得说了出来,才晓得那人的龌龊心思原来早计量已久。

    挨了几天,她也琢磨出不对头,便想要重新安排外间值夜,只值了一天,等发觉有人在外间,顾延章虽然于声音上头稍有收敛,可行事却只有更可恶,倒叫自己为着脸面,还要更吃亏得厉害,只得把值夜之事停了。

    打过铃,秋月很快走了进来,见季清菱还靠着枕头,便走到床前,一面挂帐子,一面笑着问道:“姑娘,今日还去不去柳府?现在已是辰时三刻了,若是不去,便要打发人过去说一声。”

    “要去的。”季清菱把被子揭了,又道,“去问问秋露上次交代的东西备好了没,今次一并带过去。”

    她梳洗完毕,吃了早食,却听秋月问道:“姑娘,今日早间还要习武吗?还是等下午回来再说?”

    季清菱脸面微微一红,道:“下午回来再说罢。”

    这一阵子因着五哥才得了状元,她难免有些任着他放纵,夜夜……早上果真就起不来了,那练鞭习武却是不能断,只能挪到下午或是晚间。

    也不晓得那人怎的就这样乐此不疲!

    她有些恼羞,却也没有办法,寻常讲道理,五哥都讲不过她,偏到这种事情,都是比脸皮厚,她却是比不过他,只得认了栽,盼着哪一日他快些翻过篇去。

    秋月又道:“少爷去了兴国寺,说是下午就回来,叫姑娘先吃晚食,莫要等他。”

    季清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自殿试放了榜,没两日顾延章便带头领了新科进士们入阁门朝谢天子,唱名赐第之后,又得赠了笏袍靴,算是真正踏上了仕途。

    顾延章是状元,有许多礼节程序上的东西都需要他牵头去做,从组织编写《同年小录》,到诸士之间期集、宴饮交流,都不好缺席,过几日又是琼林宴,多的事情要打点,是以最近白天都是不在家的。

    听到“兴国寺”三个字,季清菱便知道这又是去参与同年的期集了。

    一有期集,就要宴饮,十有**要吃过晚食才回来,若是席间有人兴起,拉着又要作文写诗,拖到夜间也是有的,这些个进士,刚刚得了出身,又还未入衙署,正是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空闲最多,名堂也最多。

    她想了想,吩咐道:“跟松香说一声,若是五哥过了戌时还未回来,就带几个人去接一接。”

    秋月应了是。

    等到一应准备妥当,季清菱便带着几个丫头径直去了柳府。

    柳林氏就坐在厅中等她。

    季清菱上前行过礼,又叫秋月把自家带过来的东西捧了过来,对着柳林氏笑道:“师娘,上回你说春日里没胃口,我前次叫人做了些果子梅,吃着觉得好,给您带来两坛子过来。”

    柳林氏笑着道:“我这边也做了糟鸭,一会你带两只回去。”

    又交代下人把那两坛子果子梅收了起来。

    两人坐着说了几句话,季清菱先问一回好,柳林氏则是问一问她家中情况,又教了些京城女眷交际的喜好同忌讳,这才道:“你只听一听,也不是很要紧,总归不要出什么大笑话便罢,其余之事,无论你做得再好,家中那一位做官的做得不好,也是白费力气,不管你做得再差,只他官做得好,旁人也能帮你找出些理由,把你夸上天去。”

    季清菱听得不禁莞尔,道:“我晓得,只大面上不出错就好。”

    柳林氏见她像模像样的,不禁笑道:“当日我还同延章说,帮你找个好婆家,他吓得脸都变了,还同我说,你已是有了人家,我其时不懂,现在回想起来,倒也觉得好笑。”

    季清菱微微低下头,只笑了笑。

    柳林氏却是叹道:“你同延章两个,青梅竹马的,小夫妻日子只蜜里调油,我是放心的,只你姐姐上几次回来,神色十分不好,问她又什么都不说,前几日递了信回来,说要回家住几日,她娘如今不在,她又防着不愿叫我多想,只一味瞒着,我今日特把你叫过来,便是想你帮着问一问,究竟是什么事情。”

    季清菱听得一愣,急问道:“柳姐姐说要回来住几日?”

    柳林氏口中所说的姐姐,指的便是她的小孙女柳沐禾。

    柳沐禾今年已是十八,季清菱自蓟县去延州的时候,正值她备嫁,她夫家在京城,夫君乃是此时国子监大司成的小儿子,名唤王琐,算算时间,两人成亲才三个多月而已,正该是新婚燕尔才对,也不晓得什么事情,竟闹得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递了书信说要回家。

    柳林氏点了点头,道:“这不年不节又不寿的,偏她那婆家也不吭声,她那脾气,你也知道,不是被逼得极了,怎么会突然说要回来。”

    季清菱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婆子从外头进得来,禀道:“老夫人,六姑娘回来了。”

    果然没多久,柳沐禾便带着七八名仆妇,又携了一堆子礼品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立马笑着同柳林氏打招呼,等见到一旁的季清菱,简直是喜出望外地道:“清菱!你怎的在此处!”

    柳沐禾比季清菱年长三岁,此刻正是芳华灼灼之年,她本就出落得花容月貌,又得一个年轻,本该同朵鲜花一般。

    季清菱仔细观察她面色,只觉得虽然擦了脂粉,却也能看得出来双眼无神,眼睛下头遮不住的淡淡青色,像是许多天没有睡好的样子。她面上带着笑,可那笑却是未达眼底,整个人也不同往日,半点没有从前的柔美之态。

    按道理,不该如此才对。

    季清菱自家对外宣称去岁便结了亲,可真正行上一星半点夫妻之事,还是近来才有的,其中娇羞甜蜜,果然不足为外人道,哪怕夜间闹腾到半夜不睡,早间又起得早,仗着年轻,又有情意顶着,气色也不应是这个模样。

第二百四十章 为难

    她还在想着,柳林氏已是答道:“我想着你今日要回来,你们二人许久不见,难得有个机会,便叫清菱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季清菱也笑道:“难道不想见着我?是了,在京中有了新人,便忘了我这个旧人。”

    一时众人都笑了起来。

    柳伯山多年授业,桃李极多,自他回了京城,才落下脚,家中拜访便没有停过,柳林氏同两个小姑娘坐了不久,就有要客来访,她借这机会去了,留下两个小姑娘在一处说话。

    柳林氏一走,季清菱便把柳沐禾拉进了内室,认真问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对,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要不要叫师娘给你找个好大夫,好生调一调?”

    柳沐禾摇了摇头,道:“不关事,没有哪一处不舒服。”

    她本还想遮掩一番,见季清菱满脸的担忧,心中过意不去,只岔开话题道:“我上回回家,听祖母说你与顾兄弟乃是夫妻,你个死妮子,倒是瞒得我死紧!”

    季清菱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又把同顾延章对的口供给说了出来,才道:“我本想给你写信,偏是前一阵子师娘极忙,我怕叫她为难,便想等一等。”又道,“那一家人如何?既是国子监大司业,规矩应该极好,我上回问了五哥,他说那一位姐夫在国子监中名声很是不错,学问做得不差,人品也好,偶有跟着同窗去那秦楼楚馆,也从不留宿,当是个好人。”

    她还要再说,却听得柳沐禾嗤笑一声,道:“他倒是想要留宿……只……”

    柳沐禾说到一半,却把后半句话咽回去,道:“还没来得及恭喜你,顾兄弟得了状元,以他之才,将来为官为宰,不在话下,这倒是其次,他还那般疼惜你,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她这一句话说得甚是真挚,其中还满是感慨,季清菱本还想绕个弯子问一问,此刻却是再忍不住,道:“究竟那一家如何,你就同我说了罢!你一个人,能瞒多久?你过得不开心,师娘也甚是担心,她已是准备遣人去蓟县,交代你娘来京城,看看你这边到底是怎的一回事了!”

    又软硬兼施,劝了许久。

    柳沐禾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把事情给说了。她有些话不好同长辈交代,可碰上闺中密友,却是好开口得多。

    原来柳沐禾自嫁给了王琐到如今,已是将近四个月,却是根本未曾圆房。

    “他当着外人的面,对我极好,嘘寒问暖,温言细语,可一旦入了夜,再无旁人在的时候,便似一块冰似的,跌着脸,半句话也不同我说。”柳沐禾木着一张脸,道,“新婚之夜,我正值癸水,他没有碰我,只说要把仪程敷衍过去,不知从哪里弄了张元帕,后来我癸水走了,也再没了后文。”

    “这还罢了,他先前还同我睡一张床,后来索性搬去了书房,同婆婆说是要备考,担心两人一处睡,要分心。”

    季清菱听得整个人都呆了,道:“可下一届发解试,还要等三年啊!”

    柳沐禾本还能忍着,听了她这句话,再忍不住,眼圈一红,泪珠子便落了下来,道:“我倒是能等得三年,可我那婆婆却是等不得三年,前次还特找我,敲敲打打,拿嫂嫂们一进门便得子的事情来说,催我快些开枝散叶……我倒是有心跟她讲,一个人怎的生得出子女,可你叫我如何开这个口?”

    “等到晚间,我就拿这话去问他,他只冷冷地看着我,说我不懂节制养身,还尽想些腌事情……”

    “我已是找来他原先房中伺候的侍女问过了,他从前明面上的通房一个也没有,家中更是没有,我有一日实在忍不住,晚间跑去他的书房,抓着他问究竟把我当什么,他理都不理我,到得后来,还叫下头人房,再不许叫‘旁人’进得去……”

    柳沐禾抹了一把眼泪,望着季清菱,道:“你只说,若他从头到尾都这样,我也就认了,可他在人前依旧做一副好夫君的模样,等到人后,看我的眼神里头都是冰渣子,好似我全然不存在一般……这样的丈夫,我实在也不晓得怎么办……”

    季清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握着她的手。

    柳沐禾苦笑道:“我怎么做,怎么委曲求全,所有法子都使遍了,全是不管用,若不是怕传出去难听,我当真想要同他合离,收拾了嫁妆,回来做老姑婆算了!”

    她话刚落音,便听门口“吱呀”一声,原是门从外头被推开了,柳林氏满脸是泪地站在门口,道:“你这个傻姑娘!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怎的从来不跟家里头说?!难道他一辈子不同你圆房,你就要同他做一辈子假夫妻吗?!”

    一面说着,一面进了门,把柳沐禾抱在怀中,擦着泪道:“你这个孩子,原来倒也罢了,只你一个在京城,如今祖母也在,祖父也在,你有什么不好说的?非要糟践自己!咱们柳家还不至于落魄到这地步,连个家中女子都护不住!”

    ***

    且不说这一处祖孙两一处哭,季清菱也站在一旁,心中甚是难过,那一处,垂拱殿中,赵芮看着手中的奏章,有些发愁。

    好似是第三回了,陈灏上书,点名要顾延章去保安军中任职,协理转运之事。

    延州距离京城甚远,阵前当是还未知晓京城殿试结果,陈灏十有**,以为顾延章只是一个普通的进士,他这般执着地点兵,想来是那顾延章与营中运转着实有极过人之处,才会叫他如此看重。

    可顾延章乡贯便在延州,他如今得了状元,应要通判一州,依故事,这般官职,又不在京畿之地,是不能回原籍任差的。

    如果按陈灏的要求给了,哪怕下了特旨,范尧臣肯定也会跳起来,御史台也要躁动。

    可若是不给,延州阵前要了许多回人,抽这个不给,抽那个又是不给,又要辎重武器,泰半也被挡了回去,赵芮当真有些担忧。

    要不要同范卿商量一下?

    便是不给顾延章,从前要的那些个人,至少也要安排一两个过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举荐

    新科进士官职差遣有司自会去发派,除却一两个自家特别关注的,其余只要按惯例排布了,便算了了一事,赵芮政务繁多,并不会特别上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今次殿试,他看在眼中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他不打算放出去做州府通判,而是想将其留在秘书省修史。

    一旦外任做官,宦海磨砺,碰多了壁,极容易便会把锐气磨掉,届时再回得京,未必还能有他要的那个性子。倒不如放在京中,养其锐气,以宠加之,待得脾气蓄足了,再丢出去转一转,回来之后,好生磨利了牙齿,足可充做御史。

    而另一个,他却是想着多在各州各路任用。寻常新科进士,做得顺利的,两转便能回京,这一个,他想要至少三转,哪怕四转也不要紧。

    不过这些终究是小事,比起将要任用的新人,更棘手的,其实是旧人。

    赵芮把手中的折子放到一边,拿起另一份被他翻了好几次的奏章,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郑莱!”

    他唤道。

    “臣在!”

    侍立在一旁的黄门侍臣连忙上前听令。

    “带朕的旨意,去一趟孙相公府上。”赵芮合上手中的慰留诏书,复又吩咐道,“看看御药院今日谁轮值,一同带过去,替朕好生慰问孙相公!”

    郑莱连忙上前接过诏书,应了一声诺,领命而去。

    眼见人走得远了,赵芮才烦闷地低下头,看着桌上厚厚一摞折子,把手头朱笔一甩,简直想要骂娘。

    御史台那群蠢货,再没其余事情可干了吗?!汪明那个白痴,明明是统领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做得跟着瞎子聋子一般,一个都管不住!一个都拦不住!居然叫这些人接连上书攀咬孙密,说什么他久居相位,毫无作为,年老力衰,合该请郡!

    孙密立下偌大功劳的时候,你们都还没出生呢!

    难道自家从前那叠起来都有尺高的慰留诏书,还没能叫那些蠢货看懂,自家并没有半点打算,叫孙密请郡吗?!

    孙密一走,首相之位为之一空,政事堂又要闹将起来,亚相同末相为了争权,只会拉拢范尧臣,到时候他势必更加气焰嚣张,还不知道会跳成什么样子。杨奎远在延州,徒子徒孙被打得偃旗息鼓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最近都只听得范尧臣一党在叫唤,等到他再得了两位相国之助……

    想想都叫人恼火。

    若是孙密走了,一时半会,哪里扶得起另一个人同范尧臣相抗,少不得只能把杨奎给调回来。

    同延州比起来,自然是朝中更为要紧。

    可阵前战事眼见正如火如荼,且不说根本找不到顶替杨奎的合适人选,就算能找到,临阵换将,本就是大忌,就算他是天子,也不敢当真以为老天时时看顾着自家。

    若是杨奎回了京,朝中是安稳了,可边疆还不晓得是个什么光景,运气好俱都无事,把北蛮击溃,自然万事大吉,可若是运气不好,叫那等蛮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孙密再留在相位上几年,等延州战事了了,杨奎回京,自有人跟范尧臣抗衡,就算事有不谐,几年功夫,虽然不够,可拔擢些许臣子上来,掣肘范尧臣,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归是延州这一战,打破了朝中平衡,才叫自己这般难为。

    孙密不能走!

    赵芮只觉得自己呼出来的气都冒着火。

    明明大半个御史台都是自家亲擢,择取直除,可为什么一个两个,半点都不会领会圣意!

    这下好了,孙密直接告病,“病”了这一阵,现下引病请辞了,可自家却还少不得他……

    把御史台一群蠢货的折子扔到一旁,留中不发,赵芮压下火气,又拿起了另一本折子。

    是翰林学士杨确举钱迈钱厚斋入京,充任国子监司业。

    赵芮对钱迈还有些印象,当年钱迈同济王赵争魁首那一桩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士子们群情激奋,最后逼得赵带头出宫辟府,也算是帮了赵芮一个不大不小的忙。

    钱迈一榜出身,学问本就不弱,后来在集贤院中修了许多年的经,辞官之后,又在蓟县做掌院,清鸣书院之名,便是赵芮也有听过。

    看着翰林学士杨确上奏的折子,赵芮这才晓得,原来历届举子之中,许多一二甲进士都是出自钱迈名下,便是这一届,也有张洪钩、郑时修是钱迈的亲传弟子。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国子监司业一职甚重,不可轻易许人,入京可以,职位却要改一改。

    一面想着,赵芮翻到了后头政事堂的意见。

    是范尧臣批的,属意同意钱迈入京,进任国子监直讲。

    赵芮不禁点了点头。

    这意见很是妥帖。

    范尧臣在政务上确实是有能耐的,不然自家也不会这样看重他,但凡他阅过的国是,只要不涉及党派之争,甚少需要自家再去多做考量,十条有十条都是中的。

    赵芮把笔尖蘸饱了墨,朱笔批注了一个“可”字,便把那一份奏章放到一边去,复又看起其余的折子来。

    ***

    且不说这一厢赵芮批阅奏章直到深夜,另一厢,季清菱本以为只是去柳家坐一坐,不成想竟知悉了柳沐禾闺房密事。

    她陪着难过了一场,不敢多留,只想腾出空闲来,叫柳林氏好生细问其中关窍,便早早告了辞。

    回到家中才是下午,太阳刚刚落山,她休整片刻,自去习武练鞭,等到洗浴完毕,却得秋露过来禀话,说是某某进士的夫人递了帖子过来,请她去参加“庚申会”。

    季清菱还未说话,秋爽已是问道:“姑娘,这是不是上回那个‘斗宝会’?”

    秋月忍不住笑骂道:“你个促狭鬼!起的这个什么名字!”

    季清菱也笑道:“倒是贴切,不若这回你代我去了?”

    秋爽忙打了个寒颤,道:“我可没宝,我不敢去,姑娘莫要拿我寻开心!”

    一面说着,一面退出屋中,道:“我去瞧瞧宵夜好了未!”

    一番作态,引得屋中人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盘算

    季清菱想了想上回去那“庚申会”的场景,实在没什么意思,名义上号称是学佛修道,陶冶身心,其实不过是各家带上些珠翠珍宝首饰,斗个富而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对斗富并无偏见,觉得万事随心,若是炫富能高兴,也是挺好,只她于此并不热衷,所以去了也只是无聊,并无半点意思。

    上回不知内情,毕竟初来乍到,总要出门交际,免得别人说状元郎家中的夫人好不晓事,从不露脸,然则既然已经去过一次,这等不感兴趣的事情,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便对秋露道:“你替我拟个回信,就说我近日事多,就不去了,多谢她挂心。”

    秋露果然拟了个草信,誊抄了,封起来便要拿给小丫头送回去。

    她一往一返,不想半路中遇得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妇人,见得眼熟,连忙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道:“郑婶子。”

    被她称作郑婶子的妇人相貌寻常,身上长褙着裤,款式布料都是近来京城才时兴起来的,见得秋露同自家打招呼,便点了点头,从鼻子里淡淡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秋露心中有些不悦,却是不动声色。

    她晓得这是自家姑娘从中人处请来给家中上下丫头教习京城习俗礼仪,并习官话的,虽然进府才十天上下,可日日相处,多多少少也能看出对方的性子这人实在有些鼻孔朝天。

    她不预同这郑婶子多说,毕竟只是请来家中教习一个月,不多时就要送走,没必要闹得不愉快,是以站在原地,打算待对方走过去,再回屋中。

    秋露等了片刻,不想那郑婶子并不动弹,反而站定了,问道:“我方才路过外门,好似见得保康门著作佐郎家张家的小丫头过来,不晓得有什么事情?”

    秋露愣了愣,她自觉此事并不需要隐瞒,便道:“是张佐郎家的夫人给我们家……夫人下帖子,邀去‘庚申会’。”

    她差点一个错口,一个“姑娘”就喊了出来,好险收住了。

    那郑婶子点了点,道:“既如此,我明日便同你们说说这庚申会的讲究,你与她们几个说了,叫她们未时正,候夫人睡了,便过来寻我。”

    秋露忙道:“已是定了不去,也还要说吗?”

    郑婶子登时变了脸,声音都拔高了,似是听了多可怕的事情一般,急急问道:“那可是‘庚申会’!夫人竟果然说不去?!她晓不晓得请帖有多难得!?”

    秋露见她反应甚是不讨喜,心中有些不满,道:“主家说话,哪有我们置喙的!”

    郑婶子却是摇了摇头,道:“你们这些外乡子,甚都不知晓!”想了想,又道,“我自去寻夫人说话!”

    语毕,果然抬腿就朝季清菱房中走去。

    秋露跟在后头,本想拦着,谁想前面那妇人一溜烟走得飞快,撵都撵不上去,只得罢了。

    等她回到屋中,那郑婶子已是站在季清菱面前,将话说到了一半。

    “我一见外门厢房里头坐着的那一个,立时就认了出来,是保康门著作佐郎家张家夫人跟前得用的丫头,恰巧路上遇到秋露,便多问了一句,晓得果然是‘庚申会’的事情,因怕她们几个小丫头不经事,回头到得会上要露怯,便要给她们讲一讲,谁知竟从其口中得知夫人不欲去赴会,这可是使不得啊!”

    郑婶子一脸的苦口婆心,又道:“夫人初来乍到,家中又没有几个老人,想来是不知道的,这‘庚申会’乃是京中贵人官人家的妇人促成,到得如今,已是有好几年了,能去这会上的,家中都有几分地位,夫人在京中本无根基,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同那些个积年富贵人家的夫人交际来往,何等不容易,哪里能说推就推呢!”

    她一面说,一面偷偷觑一眼季清菱的表情,盼着从她面上瞧出一两分惊慌来。

    原接活的时候不晓得,来了才知道,居然这一户乃是状元府邸!

    郑婶子自恃自家也有几分本事,对京城上下诸事熟得不能再熟,偏没个运道,撞不到好的主家,平日里都是旁人想要长留她的,她不愿待,她愿意待的,那一户又早有许多人在旁边杵着,叫她做不得大头。

    如今虽然才到这一府堪堪十天,可她却甚是满意。

    跟着状元郎,以后主家出头的机会好歹也比其余进士、商户要强得多,大家贵族自己进不去,这等新进,自家总能混个头筹了罢?

    况且这一家更有一点好,除却给钱爽快,主家厚道,家里还没个长辈,只有一个连及笄都不曾的夫人管后宅,又是外乡人士,才来京城,身边一群贴身的都是小丫头,最大的也不到二十,左右看遍了,都找不着一个老成的,只厨房的看起来有计较些,偏又只是个厨娘。

    这般情况,可不正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等着她来大展身手的吗?

    只可惜那小夫人只让自家帮那些个小姑娘纠正官话口音,教习京城上下礼仪习俗,却并没有其他询用,也不像从前那些个后宅夫人一般,常常寻自己去说话解乏。

    明明状元郎日日白天都出门,她一个小妇人,在家中能有什么事情干?怎的就不叫自己呢?!

    眼见当初说好的一个月功夫已经去了三分之一,还是没个机会让她展现一下自家能干,郑婶子简直是急得尿都要黄了。

    时时同一堆子丫头杵在一处,这一个月时间,可是眨眼就过的!不表现表现,怎的能叫这一府想着把自己留下来!

    在外门见到那丫头,并不是偶然,而是她留意许久的事情,又借此机会同秋露搭了话,终于有了个由头,来到这小夫人面前显露一番,郑婶子甚是着紧,每一句说出来的话,都是心中琢磨了许久,自认为十分得意的。

    她先点出来自己连区区一个著作佐郎家的丫头都识得,又暗指自家十分机敏尽职,一见丫头,问得清楚之后,便要帮着一府上下做好赴会的准备,再说你出来京城,甚都不懂,没人指点总容易犯错。

    虽然只有短短几段话,可一环牵着一环,此时只等这小夫人着一回急,自家再上前帮着开解一同,等得这一趟赴会结束了,少不得就能在面前混出点分量来,一来二去,再多几回露脸,说不得就能叫这一府把自己留下来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失算

    郑婶子自以为自家话说得十分巧妙,再没得挑剔的地方,只等着这小夫人做出一二反应来,就要上前好生说道说道,再显摆一番,告知对方这“庚申会”中各个常去的夫人的忌讳同喜好,再说一说该如何才能讨人喜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往日常被荐去外乡来的官家、富商夫人家中,给对方搭一搭手,十分熟悉这等人的性子。

    说一句难听的,天下之大,繁华莫过于京城,从异地来的,无论是做官,还是行商,其实都相当于乡巴佬入城,洗脚上田未久,还带着泥巴味道。

    犹记得上一回她进了一户秦州来的官人家中,那还是一府通判,府中夫人头一回去丰乐楼赴宴的时候,见了那三层高、围以彩帛的彩楼欢门,又见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珠晃目,看得眼睛都直了,进门的时候竟好一会儿没有恍过神来,这便罢了,竟连给引路的跑堂打赏都不会,还要装着见多识广的样子。

    那一次,她特意落后几步,等那夫人丢过一回脸之后,才上前去给了封包,把跑堂打发了。

    有这教训,此后在那通判府上,人人都把她视为高一等,叫她日子过得甚为舒服。

    只可惜那家官人不会来事,在京中候阙了大半年,最终也只得了个外放的转官,她实在看不上。不然留在那一户里头,也是不错的。

    当时那通判夫人走的时候,还拉着她,话里话外都是舍不得,又想把她带走。

    对付这等生了儿女的妇人,她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媳妇子呢?

    郑婶子扯着颈子,一脸为主而急的模样,心中还在构思一会要怎的说。

    季清菱却是没有将郑婶子的话放在心上。

    她向来对外头的应酬交际不是很经心,那日柳林氏说的一番话,“不要出什么大笑话便罢”,季清菱内心是很赞同的。

    能交心的朋友哪里是这样好找的,若不是志趣相投,硬凑在一处,也是够无趣。

    前世季父几起几浮,他本人倒是无所谓,只季母平日里来往的人家,无论原本多亲近的关系,一见到季父遭了贬黜,十个有八个都变了脸,挨得几次,季母便也泰然处之了。

    季清菱出生得晚,她懂事的时候,不仅做爹的写意风流,做娘的结交友人,也是全凭个人喜好来,早已过了年轻时想要十全十美名声的时候。

    直到她因病而亡,家中父母无论得势还是失势,都一直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过日子,受父母熏陶,她外表看起来随和活泼,其实内里也养成了一副疏懒应酬的性子。

    按季父的话说:混到如今份上,作甚还要看别人脸色,我努力这些年,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咱们脸色的。

    如今虽然五哥没有混到让别人看他脸色的份上,却也早摆脱了少时穷得为了几贯钱就要卖身的日子,季清菱也已经能选择不去看别人脸色行事。

    她要交朋友,要聚会赏花吃席,一定因为是她自己喜欢,自己想去,而不是别人觉得她必须去。

    况且寻常妇人之间来来去去这个会那个席,其实大多也就是自己跟自己玩而已,当真不用看得太重,若说能靠这个在京城站稳脚跟,那就更是说笑了。

    面子都是自己挣来的,难道还指望别人给你?

    是以她听郑婶子把话说完,只笑了笑,并不以为然,只是也不好当面给对方下不来台,便道:“难为婶子想着,只我另有安排,便不去了。”

    郑婶子满肚子的话梗在喉咙里,硬生生被她又堵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一回她才是真正着急地道:“夫人这可使不得!这一回推了,下一回别人哪里还会给你再下帖子!正难得趁着状元郎马上要跨马游街、琼林盛宴的时候,您该要抖擞精神,借一借势头,多多出去赴宴赴会,好生在京城站稳了,叫富贵人家都识得了才好,不然过了这个村,哪里再去寻这个店!”

    又翻来覆去地拿各色话来劝说,只把那“庚申会”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见不奏效,只得又用话来吓,虽然没有明说,可其中暗示,仿佛季清菱不去,将来状元郎官做不好,就是她拖累的一般,又把夫人间的来往交际说得比什么都要紧。

    季清菱先还耐着性子听两句,后来见她嗦嗦,没个尽头,便寻个理由把人打发了。

    再说郑婶子被支出了门,自知一番游说没能奏效,十分不悦,她想来想去,又捋了一遍自家言行,自觉并无半点毛病,便是死人也要被自己给说活了,为甚那小夫人就是不醒事呢!?

    果然是年纪太小,不懂得人情世故的要紧吗?

    她琢磨了一夜,把季清菱房中的丫头数了一遍,觉得秋露太小,秋爽太跳,唯独秋月,年龄最大,看起来也最老实好哄,好似也极得小夫人用,这一日便特找了个空档,叫个小丫头把秋月叫来。

    秋月本以为有什么事,谁晓得到了地方,竟只是点鸡毛蒜皮的讲习安排,她复述一遍,待得郑婶子确认无误了,才道:“多谢婶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先回了。”

    郑婶子忙道:“先不急,今日寻你来,还有一事。”

    又细细把前日在季清菱面前说的话换个法子说了一遍,复又语重心长地道:“若不是夫人厚道,原也不该我来管这事,可我拿了银钱,也不好吃白食,见着不好,少不得就要说两句,寻来寻去,夫人房中也就是你最得用,最能干,是以特找了你来,想着你好歹能劝一劝。”

    秋月跟了季清菱这些年,经历了许多事,早非原来那个粗手粗脚的小丫头,她虽然人依旧老实忠厚,却也不好哄了,听得郑婶子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虽然不知道对方七拐八弯后头的打算,却也觉得这话不对。

    她只笑一笑,口中诺诺连声,也应承了下来,等到回到屋中,先不忙去回季清菱,而是把秋爽、秋露二人找了过来,只问她两对其人的看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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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介绍:
重生成前朝忘恩负义的逃难女,正逼得一个小豆丁去卖身为仆。季清菱看着小豆丁身契上的名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大爷,咱们打个商量,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既然将来您要出将入相,能不能就放过我这一遭?娇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