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钦差
金陵的日子是两个极端,家中舒服恬静,可是一出了府门,郝风楼便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到了他如今这个地步,不知多少人盯着他,不知多少人在寻他的破绽,更有不知多少人仰仗于他,他的一言一行都可决定许多人的命运。
因而真正合格的上位者,往往都一丝不苟,不苟于言笑,也绝不戏言,在后世的时候,郝风楼总是羡慕那些脱稿讲话的领导人,觉得他们轻松活泼,和这等亲近之人相比,那些拿着稿子、按部就班,说话一字一句,脸色僵硬的官员实在有些不堪。
可是真正到了这万众瞩目的位置,郝风楼才有所顿悟,原来活泼和俏皮并非是为官之道,僵硬守旧也未必没有缺点,至少他的轻率举动不会妨碍和影响到别人,即便许多话出口只是无意。
接了天子的口谕,郝风楼自是要去神机营转转的,赵王朱高燧那儿已经接了条子,满心欢喜着命人来接郝风楼,郝风楼清早去了。
这军营里头自是肃杀无比,因为要入值宫中,因此大营距离紫禁城并不远,南京城的紫禁城本就依山而建,背后便是山峦,那一块林地本是皇家禁苑,而神机营便驻在那里。
赵王朱高燧治军倒是颇有些严厉,也很有章法,再加上郝风楼指点了不少,朱高燧照猫画虎,徒弟虽然没有教会,也未必能打死师傅,可是模样却还是有的。
靠近大营。这里的禁卫越来越森严起来,好在有赵王的人领路,倒也无人盘问。郝风楼骑着高头大马,抵达大营,立即有探哨进去通报,过不多时,那朱高燧便急匆匆的出来,他的身后还有个将军,颇为魁梧。宛如一头小牛犊子,年纪其实并不大,只有三旬。一身戎装,很是英武。
郝风楼第一眼便忽略了朱高燧,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因为郝风楼能感受到此人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威严。
这个人不简单!
朱高燧却已上前。狠狠的一拳砸在郝风楼的胸口。道:“若非父皇有旨,怕你还不肯来瞧我,本王天天都在念叨,直如深宫怨妇,总是盼不着你来,你来了便好,待会儿咱们入营,先好好吃喝一顿。再给你瞧瞧这神机营的厉害,绝不会比你那神机营要差。”
站在朱高燧身后的武官也上前来。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道:“卑下神机营指挥使赖俊,见过侯爷。”
赖俊抬起头,朝郝风楼友善一笑。
对这个赖俊,郝风楼有了些印象,因为他记得朱高燧这家伙有许多次在自己面前提起赖俊,如今见了真人,倒也算是名副其实,单瞧他的样子,也算是人杰。
郝风楼不禁笑了,道:“赖指挥使也是闻名遐迩的人物,赵王殿下总是提起你。”
赖俊谦逊的道:“赵王殿下抬爱,卑下愧不敢当。”
朱高燧本就是闲散的性子,虽然比从前稳重了些,却还是收不住心性,禁不住拍了拍赖俊的肩膀,道:“本王虽然也为你美言,可是却也没有为你遮羞,你这家伙的本领是有的,就是好色,咳咳……不过你倒是撞见了好色的老祖宗,你可知你平日去的诸多青楼……”
郝风楼生怕朱高燧揭了自己‘贼眉鼠眼’的丑事,忙打断他道:“男子汉大丈夫,好色也没什么,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这不是什么毛病,只要不误事便好。”
赖俊笑起来道:“侯爷说的话痛快,比赵王殿下要痛快多了,殿下,请入营。”
寒暄几句,倒也熟络了一些,郝风楼便和赵王并肩入营,进入大营,这大营设置的颇有章法,郝风楼终究也算是老将,不断的颌首点头,他心知这种事朱高燧是懒得亲自去过问的,这必定又是赖俊的手笔,这时候更加对赖俊刮目相看了,这个朱高燧,别的本事没有,不过用人竟也有一套。唔……自己算不算他用的人呢?
郝风楼陡然想到那棋子和棋局的事,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起来,他心里不由在想,自己和赵王,到底谁是棋手,谁又是棋子?这个问题,郝风楼寻不到答案,可是看到朱高燧真挚的脸和熙和的笑容,这心思便抛之脑后了。
入了大帐,自然是武官们纷纷来见礼,郝风楼虽然名声有些不好,可是武人却是服气的,终究是个屡立大功的人物,在这种地方,什么都是假的,无论是头衔还是身份,丘八们即便表面上对你恭敬,可是心里怕是大多不以为然,可是这实打实的功劳就不同了。
郝风楼侧着朱高燧一座,武官们见礼的时候,分明看出他们的脸上带着崇敬。
郝风楼一一微笑,压了压手道:“诸位不必多礼,我呢,就是来瞧热闹的,奉旨来校阅一下众将士,其实是代宫中来嘉许的意思。”
赖俊在旁也笑了笑,道:“是啊,大家不必客气,侯爷和赵王殿下是自己人。”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一下子变得轻松了,看来赖俊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另一方面,他的意思也很明白,赵王殿下是自己人肯定没错的,那么侯爷和赵王是自己人,那么大家关起了门,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这赵王别的本事没有,义气还是有几分,大家多半也信服他,一听这话,便都嘻嘻哈哈起来。
大帐里气氛其乐融融,大家随口说了几句话,引来哄堂大笑,赵王命人设宴,郝风楼却是摇头:“殿下,既是负有圣命,这酒水,咱们还是待会儿再吃才好,且先忙了公务吧。”
朱高燧倒也没有反对,接着正容道:“都听着了么,现在钦差来巡营,还不速速点齐兵马,让钦差瞧瞧咱们神机营的威风。”
诸人不敢怠慢,果然过不了多时,鼓声便响起来,号角连连……连带着气氛,也变得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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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校阅下来,郝风楼甚是满意,神机营虽然未必及得上神机卫,一方面是条件有限,火铳并不是眼下最时新的,另一方面,京营这儿和谅山不同,谅山是从头开始,所以是从无到有的过程,一切都可随心所欲的按郝风楼的心意去搭建,可是神机营是京营,就难免会有诸多达官贵人塞一些私人进来,更难免会有一些军法不彰之事。
可是能做到这个成绩,却已是非常了不得了,无论是队列还是齐射的成效,都是有模有样。
郝风楼心满意足,那些些许瑕疵,他是自然不会挑出来的,少不得回去要好生夸大一下事实,接着便是众人拥簇下,回到大营之中,和许多人一道,酒宴也就开始了。
诸人推杯拔盏,倒也是热闹无比。
郝风楼一边吃酒,一边心里嘀咕,他终于知道一些神机营和神机卫的分别,虽然双方操练手法差不多,可是神机卫的武官是以火铳队为基础,这些人都是底层爬出来,成为骨干,成为神机卫的每一处骨骼,中低层的武官,甚至大多时候都与寻常的士兵同吃同睡,即便是高层的武官和中低层武官之间曲径也并不分明,这样的战力是可以保证的,尤其是战时的时候,大家知根知底,甚至当有战术动作时,官知道兵,兵知道官,能够做到同仇敌忾,可是神机营却是不同,这里的武官绝大多数是抽调来的,武官的任务虽然是苛刻的操练,可是某种程度,官和兵之间却等于是两个世界,眼下操练或许还能有几分模样,可是真正战时却又未必了。
心里这般想着,口里却还是免不了满是客套之词,一来二去,大家都有些醉了,接着耍酒疯的出现,大家不再规矩,有人勾肩搭背,有人出去小解,唯有那指挥使赖俊还保持着清明。
其实郝风楼一直在偷偷关注赖俊,这个人倒也颇是个干才,他虽也吃酒,却知道自己的深浅,并不一味去吃,张弛有度。
至于朱高燧,便没有什么形象了,笑嘻嘻的与一个武官搂在一起,却不知笑着什么。
郝风楼借故小解,出了大帐。
天色竟是不知不觉的黑了,他在这灯火通明的大营之内,沐浴着月色和夜风,背着手慢慢踱步。
今儿的月亮真圆,像银盘一样,皎洁无暇,郝风楼抬眸,唇边勾起一个弧度,带着浅笑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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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到!(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四章: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从郝风楼的身后闪出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赖俊赖指挥使。
若是帐中其他人,或许多少都有些醉意,可是郝风楼却是知道,唯有这位赖指挥使是独独不曾醉过的,而现在,自己出来走动几步,他却是跟了上来,分明是有话想要和自己说。
想到这里,郝风楼抿嘴笑了笑。旋过身,看着赖俊,在这淡淡火光笼罩下的夜色里,郝风楼道:“怎么,赖指挥使也不胜酒力?”
“是啊。”赖俊在郝风楼面前,显得毕恭毕敬,道:“卑下的酒量太浅,不值一提。是了,大人此番巡营,觉得这神机营如何?”
郝风楼想不到这大半夜,这位指挥使来向自己请教的却是这个问题,自是下意识的道:“神机营果然不愧为健旅,也难怪陛下托付重任,命你们拱卫宫中,赖指挥使能炼出这样的兵马,本侯免不了要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这话八分真、二分假,神机营的水平确实不差,这赖俊也确实出力不小,能在这种条件下有这个模样,与他的能力不无关系。
赖俊却连忙谦虚的道:“侯爷抬爱,卑下这点儿伎俩又算什么,这都是赵王殿下的功劳。”
郝风楼哂然一笑,并不作理会,其实怎么回事,他心里如明镜一样。
当然,他知道赖俊此来,为的怕不是这个,寒暄过后,却不知想说什么。
这时却听赖俊道:“承蒙陛下信重。如今神机营入值宫中,侯爷,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坏事呢,便是从此之后,赵王殿下成了众矢之的,至于这好事呢……便是将来一旦朝局有变,赵王殿下……”
郝风楼微微皱眉。
这个赖俊说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这意思分明是说。将来若是天子突然驾崩,拥有了神机营的赵王就可以立即稳住宫中的局势,这是要做秦二世了。
这等话是绝不能轻易说的。说了就是大逆不道。
而显然,赖俊说了,他并没有喝醉酒。
意思很明白,赖俊的目的可能有两个。其一。他想借机拉近郝风楼的关系,大家心照不宣,都是赵王的人,想要获得彼此的信任,唯一的办法就是和郝风楼开诚布公,这就如喝花酒一般,这做朋友的,若是不曾一道赴那等场所。便就差了那么点儿意思,只有两个人有了共同的秘密。方才算是祸福与共。
而第二个可能就是,这个赖俊极有可能在试探自己,想看看自己是否也有这么个意思,可他为何要试探?莫非他未必只是赵王的亲信这么简单,他……是陛下的人?正因为是陛下的人,才趁此机会对自己进行试探,毕竟他的身份和赵王很深,自己未必会产生怀疑。
假若如此,倒也解释得清,太子遭受陛下的猜忌,尤其是易水桥行刺之后,神机营立即委以了重任,能够入值宫中,这神机营和赵王关系匪浅,以天子多疑的性子,他不相信太子,难道会相信赵王?太子信不过,赵王难道就能信得过?假若是如此,为了绝对的安全,这个赖俊未必就不是一直安插在赵王身边的耳目,一方面监视赵王,另一方面亦可以保证宫中的安全。
想到这里,郝风楼心里冷笑,大喝一声,打断他道:“赖俊,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臣子敢说出口的?什么叫做朝局有变?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本侯念你为朝廷练兵,颇有几分功劳,今日你这番话,可以既往不咎,可是假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辣手无情,到时候等着锦衣卫的驾贴罢!”
赖俊脸色一变,旋即苦笑,连忙告饶道:“卑下万死,卑下吃醉了酒,口无禁忌,已是糊涂了……”说罢,讪讪的告退开去。
倒是朱高燧听到了这儿的动静,却是走来,撞见了要回大帐的赖俊,便嘻嘻哈哈的和他招呼:“我说你去了哪里,原来竟是躲了起来,待会儿罚酒三杯。”
赖俊道:“是,是,殿下吩咐,卑下岂敢不尊。”
紧接着朱高燧走了过来,朝郝风楼笑了笑,道:“怎么,吃醉了?本王也醉了,你的酒量看来已是不如本王了,嗯?赖俊那狗才是从你这儿走过来的,方才你和他说了话?我瞧他脸色不好看,怕是……”
郝风楼淡淡一笑,摇头道:“没什么,殿下,近来可好?这些时日,我公务繁忙,实是抽不开身。”
朱高燧笑呵呵的道:“还不是老样子,倒是父皇那儿,我总是吃不准。”
郝风楼深深看了朱高燧一眼,道:“陛下那儿,不要急,殿下也不必担心,好生练自己的兵就是。”
朱高燧叹口气,和郝风楼一道眺望远处灯火通明的大营,不由感叹:“本王本是想做孤魂野鬼,可是万万不曾想到,到了后来,居然也要图谋大事,郝风楼,本王有今日,都多亏了你,将来……将来我若是败了,只能去学我二哥,你自己也要保重。可若是本王胜了,你放心,这天下就是本王和你的,咱们兄弟两个,逍遥快活,哈哈……”
郝风楼抿抿嘴,没有说什么。
朱高燧侧目过来,目中带着真挚:“我们还是好兄弟,是好朋友,是不是?”
郝风楼道:“殿下为何要这样问?”
朱高燧摇摇头,苦笑道:“没什么,许是高处不胜寒,本王害怕再失去你这个朋友,你这个好兄弟。你记着,无论将来如何,是成是败,咱们永远都和今日一样…荣辱与共…!”
二人闲聊片刻,待酒宴散了,郝风楼自是被人护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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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营的大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
方才还带着几分醉意的朱高燧顿时精神起来,他浑身上下,竟显现出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稳重。
手里把玩着案头上的一个酒盏,手指轻轻抚弄,那一双眼眸却不在这空盏上,他的目光冷峻,不发一言。
侧立一边的正是赖俊,赖俊笑呵呵的道:“海防侯那儿,卑下试探了一下,却遭了他一顿训斥,殿下……却不知这海防侯到底是什么心思。”
朱高燧幽幽叹口气道:“你不知他什么心思,本王又如何知道?他这个人,本王和他打了这么多交道,却也不能看透,凭你也看得明白么?”
赖俊面露谄笑,道:“这个倒是,不过卑下有些话却不知当说不当说,这海防侯给殿下锦上添花可以,可是要雪中送炭,为殿下赴汤蹈火,怕是难得很,他啊,有自己的心思,而且心思很重,殿下自可以借重于他,可是真正要做大事,却也要有几分提防。”
朱高燧冷笑,他的目光早就不再清澈,更没有从前的无邪,反而越来越像太子,越来越像汉王,或者说,和他的父皇,当今的永乐天子越来越像,同样的神态,同样的举止,甚至连说话的口吻竟也相差不远。
朱高燧慢悠悠地道:“本王自然晓得,还需要你来提醒?郝风楼这个人不简单,他深得父皇的信重,背后又与陈学和户部、刑部尚书互为犄角,手握锦衣卫,实力不容小觑,若不是他,会有本王的今日?可是话又说回来,本王有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太保险,大家都说赵王党……赵王党,可是这个党和本王没关系,无论是陈学,无论是那源源不断的财力,还有那几个尚书,甚至是近来声援本王的杨士奇,说穿了都是郝风楼的人,郝风楼若是支持太子,他们便太子党,他们只不过想让本王做任人摆布的木偶而已,眼下对这郝风楼,既不能得罪,要好生拉拢住他,可也绝不能信任,你今日的事显得有些急了,此时不应去试探他,他是锦衣卫出身,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真话,那是痴心妄想。眼下他是肯给本王效命的,这几年还是可以借重……”
赖俊嘻嘻一笑,他的脸色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晦暗不明,只是那自喉头深处发出来的森然笑声却令人发毛,赖俊道:“可是这样的人绝不能留着,将来殿下若是克己大统,无论什么‘赵王党’,还是太子党,都要收拾干净,将来这事,卑下倒是可以听候殿下差遣,保管教他们……”
朱高燧挥挥手,显得兴致阑珊的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眼下说这些徒然无益,该布置的,你好生布置就是,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本王那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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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到!(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五章:朝贺
赖俊的脸上带着笑,他笑起来带着一股毒蛇的阴柔。
作为赵王殿下的心腹,他当然清楚,郝风楼和赵王之间是什么关系。
其实赖俊和赵王的关系,怎么比得过郝风楼和赵王的关系。可是赖俊却知道,他有一个比郝风楼要强的多的优势,也正因为如此,在赵王殿下心目中,自己才是一等一的心腹。
这个优势说来也是可笑,只是因为,赖俊比郝风楼要弱。
很简单的道理,郝风楼独当一面,在朝中自成一派,虽是扶植赵王殿下,可是实力甚至在赵王殿下之上,赵王殿下要倚重他,但是对于这支不可掌控的力量,却也怀着深深的戒心,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今日他能捧你,明日指不定能踩你呢。
赵王殿下已非原来的赵王殿下,人变了,心思也就变了,与郝风楼相比,他赖俊唯一的优势就在于足以掌控,也就是说,赖俊是个可控的人,用姚广孝的说法就是,赵王和郝风楼之间,谁是棋手尚且是未知的事,可是对于赵王,赖俊却是一枚真真切切地棋子,这枚棋子,牢牢在赵王手里,用的舒心。
而这,才是赖俊真正的优势。
因此听了朱高燧的话,赖俊笑了笑,道:“殿下所言甚是,眼下最紧要的是太子那儿,殿下放心,卑下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高燧满意的点点头,朝赖俊看了一眼。道:“前日送你的几个女子,可还满意么?”
赖俊感激涕零的道:“殿下厚爱,卑下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说罢眉飞色舞的道:“这几个女子。实是人间尤物……咳咳……”
朱高燧心满意足的笑了,道:“这便好,本王可是体恤你的,今夜你不必当值了,回家去吧,养足精神,好生痛快痛快。明日精神饱满,才好为本王效命。”
赖俊千恩万谢,这才告辞出去。
得了朱高燧的‘关照’。赖俊并不客气,他直接出了大营,回了自己的宅邸。
他从前并非大户人家出身,又是新近发迹。因而宅邸其实只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和寻常人家比,自算是阔绰,可是和同僚们相比,就显得寒酸了。
门房的老翁见老爷回来,连忙出来迎接,赖俊一脸疲倦,借着隐约的灯笼光线进了宅邸,还不忘吩咐:“明日卯时二刻叫醒我。是了,那几个女子现在安排在了哪里?”
门房道:“都在东厢。老爷,是不是……”
赖俊摇摇手,一脸疲惫的道:“不用,就这么安置在宅子里吧,这些事,不要传出去。”
门房颌首点头。
事实上,赖俊并不好美色,或者说,他并非是个急色之人,而之所以表现出一副急色的模样,只是因为他需要有一个弱点,有人贪财,有人好色,因为唯有这样的人,唯有自己有这等癖好,对自己的上司来说,才觉得好掌握,一个人若是完美,那便是无欲,无欲则刚这话没有错,可是也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形象,所以但凡是聪明人,都会在自己的上官面前表现出点小缺点出来,这些缺点无伤大雅,却恰好好处的将这小秘密送到上头去,上头见了,往往一笑置之,可是同时,觉得你有人情的多,因为掌控了这些小秘密,反而觉得你很好收买和掌握。
而赖俊并不爱财,也不贪色,后者是他营造出来的假象,可是他如此操心竭力,无非是因为他有更大的野心,他想要权。
一个武人,是巴结不上太子的,他唯一的期望,自然就寄托在了赵王殿下头上。
一夜过去,自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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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次日,所有人的日子都恢复了平常,赖俊自是心满意足的前去当值,而郝风楼则是回宫复命。见到了天子,郝风楼并不曾想到,事情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依旧认为,那个赖俊,只怕是天子的布置,假若是如此,那么昨夜的那次试探,怕是早已传到了天子的耳中。
所以郝风楼也在试探,郝风楼行了礼,旋即将巡营的事说了一遍,满口溢美之词。
朱棣听着连连点头,笑吟吟的道:“高燧总算肯为朕分忧,真正做正事了,这样很好……”
郝风楼看着朱棣,这才小心翼翼的道:“陛下,神机营能有今日的模样,除了赵王殿下尽心竭力之外,和指挥使赖俊也不无关系,此人是个干才,精通火铳战法,陛下不是要逐渐让京营大规模采取这样的操练之法么?何不如……”
郝风楼提到赖俊的时候,悄悄的在打量朱棣的表情变化,试图寻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同时,他设了一个陷阱。
提拔这个人,那么神机营,可能就要换上别人了,假若此人当真是陛下的布置,陛下肯定会断然拒绝,因为道理很是简单,陛下将此人布置在神机营,肯定是为了让他接近赵王,对赵王进行监视,同时由此人掌控神机营,陛下也放心一些。一旦高升,这就彻底打乱了天子的部署。
因而,陛下只要拒绝,郝风楼的猜测,就有八成的把握。
假若陛下准允,赖俊想来就和陛下无关,不过这个人有些深不可测,连郝风楼都没有看透他,一个不能看透的人,反而让他觉得不放心,将此人撇开,调任他处,郝风楼也放心一些。
总而言之,无论陛下是何种选择,对郝风楼来说多不算坏,前者能让郝风楼摸清赖俊的底细,后者能让郝风楼清静。
朱棣脸色上没有丝毫波动,看不出一丝不同寻常,他沉吟片刻,道:“哦?你看重的人可不多,这火铳操练之法,你是真正的行家,既然说此人是干才,想必此人当真不简单,嗯,这件事倒是可以考虑,明日宣他入宫,朕看看他,再做决定。”
郝风楼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个赖俊,并非是陛下安排,那么此人,为何昨夜和自己说那番话呢?郝风楼反而有些糊涂了,他率性而为,想借此和自己拉近关系,不对,他在酒宴之中如此谨慎,佯作酒醉,实则却是清醒无比,所以这个人不是个粗人,也绝不可能口没遮拦,理应是十分谨慎才对,这样的人,会贸然对自己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说这样的话?
是太子……
郝风楼似乎有了些眉目,却又苦笑。
还是不对,因为此人若是太子安插的眼线,那么这个人图什么,太子克己大统,是不可能会有个武人站有一席之地的,因为围在他身边的读书人已经太多,这些读书人,才是太子的根基,即便赖俊要报效,将来论功行赏,怕也没他什么事,站在他的立场,倒还不如跟着赵王。
郝风楼一时有些糊涂,多年以来的习惯,他总是尝试用人的动机去推论问题,这一次,却觉得有些行不通。
倒是朱棣见郝风楼恍惚,不由眉心微皱,道:“郝风楼,你又在想什么,为何不发一言?”
郝风楼回过神,笑了笑,道:“没什么,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棣淡淡道:“朕还能有什么吩咐,再过些时日,便是朕的大寿,以往办寿,朕都是从简,今次,也是一样,那一日百官朝贺之后,便在后廷邀上几个儿子吃顿便饭即是,哦,你也来吧,多个热闹,只可惜高煦不能来,也罢,他终究是罪臣,来作甚么?给朕添堵么?”
郝风楼陡然想起这件事,连忙应下来。
皇帝过寿,这是大事,也是小事,一方面,是皇帝老子过生日,当然和寻常人家不同。可是另一方面,太祖皇帝办寿的时候,一向是低调简便,据说只是在宫中加了一些膳食而已,连百官的朝贺都不接受,有了这么个奇葩在,子孙们为了显示自己不忘本,自然而然,也就将这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即便是建文在的时候,办寿也是如此,到了永乐,前几年也都是这么过的,连建文都如此低调,身为他叔,且自称太祖皇帝好儿子的朱棣,怎么可能铺张浪费,不和建文比个惨,实在有那么点儿说不过去。
许多时候,所谓优良传统或是光荣传统,往往都是这么来的,但凡有人以身作则,后世之人,总愿意收敛一些,假若前人铺张,后人就没有节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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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六章:危矣
天子的大寿其实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波澜。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不太在乎,朝野比较关心的往往都是皇帝老子吃几个大饼亦或生儿子的问题,至于这办大寿,又不是老佛爷,于朝廷没有丝毫的影响。
可是对于宗室皇亲就是另一个意思,尤其是三个皇子,即便是那汉王,也命人从青州干紧的送了寿礼来,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汉王没有奉旨离开封地,可是无论他爹如何对他,这礼却还是要送到。
至于东宫和赵王那里,就更不必提了。
只是次日的时候,天子召神机营指挥使赖俊觐见。
这赖俊见了天子,君臣奏对之后,朱棣倒是甚为满意,当即问他:“朕欲命你调任金吾卫指挥使,何如?”
虽然都是指挥使,可是一个京营,一个亲军,地位就大不相同了,金吾卫指挥使和郝风楼是平级,在京营面前,地位足足提高了一截。
况且眼下,神机营虽也卫戍宫中,可并没有形成定制,将来迟早还是要撤下的,天子的本意是先将赖俊任为亲军指挥使,将来有了这个资历,再调任至五军都督府去,等到京师各营开始编练新军,这赖俊就有了用武之地。
这个盘算,朱棣当然不会说出来,他既对赖俊甚为满意,且又有郝风楼的举荐,本也没存什么心思。
只是赖俊听了,却是大惊失色。
对他来说。这最紧要的东西就是神机卫了,金吾卫是什么东西,他岂会不知?名为亲军。实则却并不算真正的护卫,且里头的成分极为复杂,大多数是勋贵子弟充任,一旦升任亲军指挥使,自己最大的底牌可就没了。
况且陛下这样拿主意,莫不是生了什么怀疑,先调任自己。再将赵王撇开,这神机营就等于是给了别人做嫁衣?
赖俊心思深沉,这等人有一个特点。那便是简单的事在他们心里,往往想得复杂无比,一个很轻描淡写的任用,往往对他们来说却仿佛蕴含着无数的杀机。赖俊不敢答应。也绝不愿答应,这大明朝的官从来不是越大越好,而在于是否位于要害的位置,赖俊眼下便处在要害,他连忙道:“微臣何德何能,岂可担得起这样的大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棣只当他是客套,便笑了笑道:“你当不得。谁还当的得?你不必谦虚,朕意已决。下月月初,朕便颁出旨意来,好生办差便是。”
赖俊的脸色骤变,却是无可奈何。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次升任怕极有可能是一场针对赵王和自己的阴谋,或者说,陛下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莫不是前日夜里和郝风楼说的那些话?
赖俊心里打了个突突,此时却不敢拒绝了,拒绝就等于是坐实了自己怀有二心,他连忙谢了恩,飞快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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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神机营,赵王朱高燧正在校场观摩将士们操演。
见赖俊回来,朱高燧笑吟吟的道:“怎么,父皇召见,说了什么?”
赖俊左右看了一眼,道:“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朱高燧漫不经心,依旧还是嘻嘻哈哈,道:“你瞧咱们这神机营,是越来越有模样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他娘的,果真是一支劲旅。喂喂喂,老刘,你传令下去,今日正午,给弟兄们每人一碗米酒,这是本王赏的,跟着本王有肉吃。”
大家素来知道朱高燧没有心计,为人坦荡,殿下既然开起玩笑,这些人便轰然笑起来,那被称作是老刘的家伙便道:“跟着殿下确实是有酒有肉。”说罢怪异的看了赖俊一眼,道:“还有婆娘,不是?只是可惜,殿下只可怜赖指挥使,却是不垂怜我等苦哈哈的兄弟……”
朱高燧笑了,道:“你娘的,赖俊自幼无父无母,不是女人养大,本王自要多关照他,滚去操练去吧,休要多言。”
他笑嘻嘻完全没有正形的走回大帐,赖俊在后亦步亦趋。
一到了大帐,朱高燧的脸阴沉下来,宛如冰山凝固,他坐在椅上,架起脚来,慢悠悠的道:“你说,陛下今日召你去,到底说了什么?”
赖俊直接拜倒在地,道:“殿下危矣!”
他说出这句话,让朱高燧淡定不能,朱高燧眼眸里掠过一丝冷冽,旋即道:“到底所为何事?把话讲明白。”
朱高燧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显得有几分焦躁,其实赖俊入宫,他是极为关注的,一直都在猜测自己那父皇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现在见赖俊回来这个样子,他早就感觉不妙了。
赖俊道:“殿下,卑下在暖阁见了驾,陛下先是对微臣赞誉有加,此后又说,要将微臣调任至亲军金吾卫任职。殿下,这事有蹊跷啊,微金吾卫虽也是亲军,且这指挥使比一个京营指挥使要显赫的多,可是卑下却以为,这是名升暗调,怕是为了削弱微臣对神机营的影响,这神机营如今已有了模样,算是冠绝三军,干系是何等的重大,陛下将卑下调开,下一步不就是要调开殿下?陛下这么做,怕是听了谁的谗言,对殿下起了疑心,可是要除殿下,却也并不容易,殿下这两年已蓄养了不少地威望,卑下听说这砍树得先斩了树边的荆棘,唯有如此才最是稳妥,看来陛下现在这个举动最后的目的就是殿下……”
朱高燧阴沉着脸,越发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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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大寿
晚秋时节,天色都不曾有从前亮堂了,即便是正午时分,亦都是让人懒洋洋的。
郝风楼照例这个时候要回一些书信,近来和谅山的关系已是越来越紧密。据闻谅山的小榜科举已经开始,自是大学士杨士奇坐镇,考的都是陈学八股,至于最后能取几个‘贤才’,那就说不清了。
不过对郝风楼来说,小榜取的所谓贤才,其实用处都不大,真正的意义就在于巩固陈学的地位,读书人终究是带着功利心的,若是读了书却做不了官,这书读的还有什么意思?
因而在云贵、桂粤等地,大家读的都是陈学,即便再激进的理学大家,怕也对那理学的经典没什么兴致了。
自然,小榜取的人将来做了官,还可成为陈学的代理人,这自然又是后话。
只是此番杨士奇主持的小榜,却是饱受金陵朝野内外的抨击,破口大骂的有,讥诮讽刺的也是为数不少,这杨士奇挖了理学的墙角,怎教人不痛恨。
其实这又涉及到了一个问题,即所谓政治利益和立场,杨士奇失去了理学的支持,在理学内部被解缙为首的一批人打压,想要脱困,唯一的办法怕也只有引入外援,杨士奇要延续政治生命,只凭借陛下的信重是不够的,他必须得有力,否则名为尚书,陛下交给你的事你却是贯彻不下,要你何用?
此次杨士奇也算是绝路逢生,虽然眼下依旧是骂声一片。却已经过去了最坏的时候。
谅山其他地方传来的书信,郝风楼也是一向关注的,这一年多来。铁路修建,定南的兼并,还有西洋诸国的跌宕,让谅山财阀们急剧的膨胀,各行各业都已进入了某种狂热的跨越式的发展之中,巨大市场轻而易举的获得,各国买办资本家的掌权。都让整个谅山乃至于交趾的工坊都出现了一个错觉,似乎生产多少的货物都不足以填补这个无底洞,于是不只是谅山。便是其他各府各县都是疯狂的扩产,疯狂的引入心新的设备,疯狂的招募人手,疯狂的生产。
由于这凭空多出来的无限需求。谅山的疯狂扩张。还有大量白银的流入,这就引发了一个新的问题,即通货膨胀,市面上的生活必需品已经连涨了数倍,自然,匠人的薪金涨的比物价多一些,同样是在谅山,一个匠人的薪水几乎是内陆和西洋各地的五倍。这就导致了人口更加大量的流入,尤其是内陆区域。在临近的各省,朝廷的黄册制度几乎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不只是朝廷迁民,私底下的人口偷渡可谓防不胜防,日益猖獗,官府根本拦不住。
而这种人口外流之下,给予几省的士绅造成了空前的压力,没有人口就意味着没有佃农,没有佃农,土地就要荒芜,土地荒芜就没有收成,没有收成,地价暴跌,进项全部消失殆尽,一下数十口只能吃西北风。
抛地已经成为时尚,一些大的士绅,更是数千上万亩的出售土地,却是无人问津,即便是价格是几年前的三成,依旧是无人接盘。
既然如此,唯一的法子只有继续压价,压到了极限,就更加造成了恐慌,当土地的价格在暴跌的时候,谁敢轻易出手购地?今日五两银子买来,明日说不准就暴跌到三两银子,可见大家都并不愚蠢。
士绅们可谓损失惨重,好不容易置办的家业就这么不知不觉之中,一下子化为乌有,这是几代人积攒的财富,是祖宗基业,而如今,想要将这烫手山芋丢开,竟也成了奢侈的事。
士绅们群情汹汹,闹的很是厉害,不过这震荡的余波却还没有蔓延到金陵,金陵依旧还是歌舞升平,可是诸多问题却已是显现了。
郝风楼预感到一场封建主义危机似乎在西南诸省已经开始酝酿,这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已有征兆,只是这场危机却是前所未有,从来的危机都是人多地少,可是如今却是颠倒了过来,使所有人都不曾察觉。
可是等到爆发的一日,却不知是什么光景,郝风楼想着,忍不住心里道:“怕是那时候就是旧有势力疯狂反扑的时候。”
关于这一点,郝风楼倒是不曾有过半分怀疑,因为他深知这个扎根了近千年的士绅阶层,绝不可能坐以待毙,而他们一旦逼到了绝路,所爆发出来的力量绝对惊人。
祝寿之事刻不容缓,也就只剩下几日的功夫,郝家的寿礼自是已经准备妥当了。到时宫中设宴,却又不知会发生什么。
不知怎的,郝风楼总是感觉有事会发生,可是具体是什么事,他又有些茫然。
还有赵王殿下,以赵王殿下的性子,是肯定要在寿礼上花费一番功夫的,他素来没有主见,肯定是要来问自己的意见,可是至今却还没有一丁点的动静。
“呵……”不去想这些了……
郝风楼自嘲的笑笑,自觉的自己实在是操心劳力的命,似乎任何事都要未雨绸缪一下。
“且不去管这些,好生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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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日,大寿开始。
宫里已是装饰一新,宫中所言的简朴,自然也布代表寒酸,前几日宫中各处已开始披红挂绿了,等到卯时,提早起来的文武大臣便纷纷入宫朝贺。
陛下并没有出现,因此大家只是在奉天殿里贺了寿,旋即便纷纷告退而出,各自忙自己的事了。
只有一些重要的皇亲国戚留了下来,比如徐家的几个兄弟,郝风楼,还有两个皇子。
赵王朱高燧依旧还是没心没肺的带着笑,朝郝风楼挤眉弄眼,凑上来,压低声音道:“礼物带了么?你猜猜我带了什么大礼?”
郝风楼笑吟吟地道:“这个我哪里猜得着,殿下不妨直言相告。”
朱高燧便打哈哈,道:“你这人真是没趣,本王想卖个关子,你倒是好,却要本王揭了盖子,你等着看,待会儿保准教你大开眼界。”
郝风楼亦是笑了,道:“那么卑下拭目以待。”
那徐祖辉见了郝风楼,倒也很是热络,说起来二人虽然极少打交道,可是情分却是有的,当年若非郝风楼开导,这徐辉祖怕是完了,徐辉祖上前,便问了一些事:“近来可好。”
郝风楼对他不敢嬉皮笑脸,自是板着脸,道:“托公爷鸿福,尚可,公爷身体越发强健了。”
徐祖辉淡淡一笑,道:“可终究还是老了啊,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老夫几次想请你到舍下吃几杯茶水,你总是不肯来,怎么,莫不是嫌老夫的茶水不想喝?”
话里话外带着几分责怪之意,却是善意的。
郝风楼连忙请罪:“实在万死。”
徐辉祖摆摆手,道:“这却是无妨,不过下次,却不能再躲了。”
郝风楼应下。
另一边反倒是太子朱高炽显得独影单只,郝风楼走过去,给他行了礼,道:“太子殿下好。”
朱高炽矜持的点点头,笑道:“魏国公指责你,本宫却也免不了要训斥你一番,你答应了他,东宫这里,你也必定要来的,知道你素来爱茶,料来东宫的茶比魏国公府好一些。”
这当然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谁也不会当真,朱高燧凑在一边,笑嘻嘻的道:“皇兄的茶自是极好的,郝风楼若是去,我也厚着脸皮去沾光,如何?”
言外之意,他和郝风楼是同进共退,即便是吃茶,也是搭伙。
朱高炽却是笑起来,他这个皇弟一向说话胡闹,大家早已习惯,他道:“你肯来,本宫难道还能将你扫地出门不成,不过好茶在你口里也是浪费,你最爱吃酒,东宫那儿倒也有一些好酒。”
朱高燧认真的摇头:“不成,我还是要喝茶,郝风楼爱喝什么,我便喝什么。”
大家正在寒暄,却有太监碎步而来,高声道:“陛下有旨,请诸位到暖阁静候圣驾。”
大家听罢,就都不做声了,鱼贯着前往暖阁,暖阁里还是原来的样子,陛下却没有到,不过锦墩却都准备好了,大家各自落座,相互打量,朱高燧挨着郝风楼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父皇没这么快来的,咱们这一等,怕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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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八章:吾皇万岁
在坤宁宫里。
此时此刻,朱棣已是盛装,不过他并不急于去见诸皇子和国戚,他是天子,又是寿星,自然活该外头那些人等着他,而且绝不会有什么怨言。
皇后徐氏此刻正在梳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年华老去,眼角多了几丝鱼纹,徐氏不禁唏嘘,待戴了凤冠,她挥挥手,宫娥们退下,殿中只剩下了朱棣和徐氏。
徐氏慢悠悠的道:“陛下不要先去看看?”
朱棣坐在锦墩上,手依着桌台子吃茶,摇头道:“有什么好瞧的,都说诞日是喜事,朕看不然,朕又老了一岁了,行将就木,什么长命百岁,纯属是胡说八道,依着朕看哪,朕听着那些祝寿之词便有些生厌,他们哪,除了这些虚词就没有别的。还是在这多闲坐一会儿的好。”
徐氏不由唏嘘:“可惜高煦来不了,若是三个儿子都来齐了,我的心情也好一些。陛下……”徐氏欲言又止,这个曾经十分刚强的女人,此刻触到了心中的软肋,瞬间变得优柔起来,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才继续道:“陛下,其实有句话,臣妾一直憋在自己肚子里,不知当说不当说,平日的时候,陛下操持国政,臣妾说了,怕会给陛下添加负担,今日本是陛下诞日,更不该给陛下添什么烦心事,只是不说,心里难免有些难受。”
朱棣肃容道:“你说罢,我在听。”
徐氏朱唇一抿。道:“听说近来太子和赵王不睦,这事可是有的么?陛下你先别急着摇头,其实臣妾虽久居宫中。可是外头的事,多少也略知一二,依臣妾看,这事是有的,之所以不睦,怕是赵王重蹈了汉王的覆辙,陛下将他当成了汉王。委托了他重任,高炽这个孩子,表面上温和。实则也是好强之人,他终究是太子,是储君,眼看着自己的兄弟深受信重。心里怎么是滋味。至于高燧。他啊,其实是闲散的性子,可是陛下如此看重他,他又怎的不会起心思?人哪,最怕的就是生出非分之想,当年的朱高煦,现在的朱高燧,其实他们并非是非要和兄弟争一日之长短。只是陛下给了他们希望,有了希望。他们便跃跃欲试了。不知陛下以为,臣妾所言,是也不是。”
“陛下有自己的安排,这一层,怕是早已想到了,之所以如此,怕也是有自己的苦衷,天家的家事就是国事,这些道理,臣妾怎会不懂?所以臣妾进言,实有干政之虞。不过不说也不成,臣妾是陛下的妻子,是孩子们的母亲,有些话不说清楚,心里总是难受。所以陛下若是当真是为了高燧好,就不该让他驻留在京师,也不该给他非分之想,理应令他立即回到广州就藩,让他去做他的贤王,而太子这儿,心里大石才能落地,他这个储君做的才自在,才能为陛下分忧不是?孩子们终究是大了,各自都有各自的归宿,这历朝历代最讲究的无非就是本份二字,太子安守自己的本份,藩王安守藩王的本份,这样才不会出乱子,才不会重蹈汉王的覆辙。”
“臣妾只是想让陛下再好好想一想,如今趁着这诞日,让陛下好生思量思量,陛下,我们都老了,这辈子还能有几年?将来大限将至,不就指望着自己的子孙们能平平安安么?臣妾终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这番话发自肺腑,却未必就有道理,是非曲直,还要请陛下圣裁。”
徐氏说罢,已是长身而起,亲自去给朱棣斟茶。
朱棣则是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其实二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各自的心思,都是心照不宣,徐氏的话却也很有道理。朱棣此时也不禁犹豫,只是他没有立即答应,只是微微一笑的道:“哦,看来你是急着赶高燧去广东了,他留在京师,你就这样的不快活?”
他口里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不愿谈下去,长身而起,道:“朕去暖阁看看,这寿宴还早着,今日要和魏国公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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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的情况却又不同。
寒暄过后,大家就都沉默了,各自一副闷不吭声的模样,即便是魏国公徐辉祖,此时也没有说话,他虽是两个皇子的舅舅,可是朝中的事他看得很清楚,如今皇子之间斗得如此激烈,徐家呢,实在没有必要参与进去,因为无论是谁坐了这天下,徐家都是国舅,恩荣不减,可一旦搀和进这样的事,胜了,从龙之功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败了就不免遭新君嫉恨,有了靖难之役的前车之鉴,徐家显得谨慎得多。
朱高炽依旧还是那气度沉稳的样子,不苟于言笑,偶尔咳嗽几句,肥硕的身子挪一挪,他尽量想有一些风度,偏偏他的外貌和身材却是将他深深出卖,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朱高燧则是大大不同,他左看看右看看,满是谐趣,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偶尔凑到郝风楼身边,低声的和郝风楼说笑。
郝风楼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对这阁中尴尬的气氛早已习以为常,在座的皇亲国戚,表面上虽都是笑容可掬,可是各自却都有自己的盘算,其实何尝是他们,即便是自己,又如何不是呢?
正在这时候,终于有人来解围,外头有人高声唱喏:“陛下驾到。”
于是众人纷纷起身,待朱棣冕服正冠背着手进来,便一齐拜倒,道:“吾皇万岁,万寿无疆!”
朱棣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旋即哈哈大笑,作为寿星,自是满面红光,一面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今个儿日子长着呢,若是三步一磕头,朕这寿日可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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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天下最厉害的寿星
朱棣坐下,慢悠悠的吃起茶来,目光逡巡了众人一眼,道:“你看,朕转眼之间就五十有一了,岁月不饶人啊,有的人不服老,朕也不服,可是不服有什么法子,你们啊,生怕嫌朕不知道似的,个个赶着来拜寿,这拜寿不就是催人老么?”
说罢,吃了一口水,润了喉咙,朱棣又继续道:“可是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大喜的日子,今日请诸卿来,便是闲坐,大家在一起乐呵乐呵,权当是陪朕这行将就木之人说说话。”
催人老三个字让朱高炽变得小心谨慎了,这阁中催皇帝老子早些老的,朱高炽是头一份,可是这种事岂能表露,于是他连忙道:“父皇身子好,老当益壮,万寿无疆,岂可……”
朱棣含笑地摆摆手,道:“这些话就休要说了,嗯,酒宴还早着呢,大家先吃茶吧,你们呢,不是朕的儿子就是皇亲国戚,是朕和徐皇后最是亲近之人哪,来,大家随口说说话……”
说到这里,朱棣便看了一眼朱高燧,道:“朱高燧,你平时话头是最多的,理应抛砖引玉才是。”
朱高燧笑嘻嘻的双手抱着行了礼,道:“儿臣话是多了一些,却总是说不到要害之处,可见这多说无益还不及人家只言片语点中要害。不过父皇既是非要儿臣来打这个头,儿臣岂敢不尊。”
他显得神采飞扬,道:“儿臣在神机营里练兵。恰好帐下有个山东的亲兵,此人生的五大六粗,却不免有些蠢笨。儿臣问他,他卷着舌头说济南府,儿臣又问他,为何当兵?他说自幼便是武临卫的军户,当然要当兵。儿臣便又问,却为何又来了京营,他便鼻孔朝天。说小人气力大,有功夫。儿臣自幼也好舞枪弄棒,顿时来了兴致。便说,好,赏你一根齐眉棍,来。咱们比一场。结果……他却是输了,这愣子服了,直说儿臣厉害,论及这枪棒,怕是天下第一,只有儿臣打人的份。儿臣便说,论及枪棒,儿臣只是天下第二。他挠头不解,儿臣便道。天底下但凡有王法的地方,都晓得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道理,儿臣是天下第二,儿臣这皇帝老子才是天下第一。他顿时醒悟,连忙拜倒,说自己是糊涂虫、王八羔子,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是不知……”
其实说到一半的时候,许多人便不禁莞尔笑了,这朱高燧倒是说的还算有趣,其实许多人都是军伍之人,是带过兵的,此时想到那愣子,竟都有身临其境之感。
朱棣连忙吃茶来掩饰不俊的脸色,听到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时候,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这虽是一句糙话……”朱高炽此时也耐不住了,今儿大家的任务,就是哄父皇开心的,不能冷了场,朱高燧尽了孝,他这太子没道理无动于衷:“可是期间蕴含的,却是君臣父子的道理,三弟所言实是发人深省。”
朱棣颌首点头道:“嗯,可见这道理不能总在经义文章里找,这世上发生许许多多的事,大抵都蕴含着道理,死读书没用,不是有句话说么,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要读,该见识的也要见识。”
朱棣说到这里,便不由想到了一件让他懊恼的事,上年他出巡北京,遭来了不少大臣的质疑,为此,朱棣大动了肝火,趁着这个时候,他继续引申:“就说朕吧,奏书是要看的,书偶尔也读一些,可是要真正体察民情,单靠几本论语和奏章就成么?你不走出这紫禁城,不走出这金陵,又怎的晓得民间疾苦,有些书呆子却是不懂这样的道理,却自诩聪明,实则却是误国误民。不过……由着他们去吧,朕要广开言路,就要容得下这些鸡鸣狗吠之声。”
朱棣的目光落在郝风楼的身上,道:“郝风楼,除了朕的两个儿子,在座之人中就属你是晚辈了,朕是寿星,今个儿朕最大,你也来说一说,朕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郝风楼笑呵呵的道:“陛下所言,让微臣细思恐极。”
“哦?”朱棣皱眉,心说这个家伙,似乎是在和自己唱反调。
郝风楼道:“陛下这般圣明,眼光四路、耳听八方,天下各处,谁能瞒得过陛下的如炬慧眼,微臣如此一思量,便大是惭愧,反而是微臣这锦衣卫都指挥使,有些不太合格了,锦衣卫素来是宫中的耳目,遇到如此明主,岂不是成了摆设,难怪微臣屡屡整肃卫中纪律,让他们加紧打探,却总是不见成效,微臣左思右想,这问题的根子怕就出在陛下这儿,但凡大治之世,天子贤明,便极少有名臣和良将,这倒并非是当今天下,大家伙儿不肯给陛下效力,实在是天下巨细之事,尽在陛下掌握,微臣人等,只好做懒臣,白吃这份俸禄,假装一些积极了。”
朱棣笑起来,其他人见朱棣笑,也都不禁莞尔。
朱棣摇着头道:“别人可以这样说,你郝风楼却不能这样说,你是朕的肱股之臣嘛。”
郝风楼连说不敢。
他的过分拘谨,若是在平时,少不得要受朱棣责骂两句,可是今日,朱棣却没有计较。
一盏茶用尽,话题便开了,上到国事,下到市井的一些笑话,众人脱口出来,倒也有趣。
到了正午,朱棣自去内膳房用膳,而郝风楼这些人却只能在御书房的膳房草草吃了午膳,而后依旧是闲坐,这真正的御宴才是个开始,大家勉强填饱肚子先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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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申时,终于有太监来相请了,说是陛下在乾宁殿设下了御宴,请大家宴饮。
众人不敢怠慢,坐了这么久,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于是纷纷动身。
到了乾宁殿,这乾宁殿乃是天子居所,正牌子的陛下休憩之地,后宫的主要宫殿之一,与那坤宁宫不同,坤宁宫显得精致,而这里却是大气。
饮宴是在正殿进行,朱棣高高坐在最上首,其他人都纷纷按着席位坐在自己的案头后头,酒菜还未上,得等司钟的敲了钟,良辰吉日时才会开始。
照例,朱高燧还是和郝风楼坐一起的,他在郝风楼身边,笑呵呵的道:“郝兄弟,咱们待会儿多喝几杯。”
郝风楼摇头:“只恐君前失仪。”
朱高燧朝他眨眨眼,道:“今日父皇寿日,怕是你我做出什么失态的事,陛下也不会见怪,你从前的胆魄去了哪里,我记得你素来是个好汉子,至少比我的胆子要大,我尚且不怕,你怕个什么?”
郝风楼抿抿嘴,只得应下来,道:“那么我只好舍命陪君子。”
朱高燧笑了,道:“我也不是君子,我是酒鬼,吃醉了酒,一觉醒来,浑浑噩噩,才最是痛快,这世上这么多烦心事,若是无酒,岂不是无趣的紧。哦,还有一件事,待会儿怕是有热闹瞧,你看本王那皇兄,瞧他惺惺作态的样子,你看着……”
朱高燧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也不管郝风楼能否领会。
钟声响起,于是无数的宫娥鱼贯而入,送来了酒菜。
大家都满了酒,举着筷子,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朱棣在上首位置笑了笑,道:“诸卿料来是饿了,不必拘谨,咱们大块吃肉、大口吃酒,到了这里,就不必为朕省银子了。”
众人又是哄笑,纷纷开始吃酒吃肉。
太子朱高炽,旋即举着酒盏起身,站到了殿中,正色道:“儿臣恭祝父皇万寿延年,愿自饮一杯,权且为父皇助兴。”
朱棣象征性的举起了酒盏,也吃了一口,呵呵笑道:“你有如此孝心,朕心甚慰。”
朱高燧今儿见太子得了父皇的夸奖,竟是没有跑去追太子的风头,却是自饮了几杯,一味劝郝风楼吃酒,郝风楼在案下偷偷拉他袖摆,压低声音道:“殿下也该敬酒了。”
朱高燧笑了,道:“皇兄只知道讨好卖乖,不过,且由着他去。”
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不禁让郝风楼突然感觉到朱高燧有些陌生。
以往的时候,郝风楼说什么话,这个赵王是必定言听计从的,况且他一向争强好胜,见自己的兄长讨了陛下的欢喜,其实不用郝风楼提醒,怕就已经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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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不眠之夜
酒宴终于开始,今个儿正主乃是天子,此时此刻,这儿张灯结彩,又有歌舞助兴,大家也渐渐没了什么顾忌,即便谨慎的太子朱高炽,亦是离席,走到郝风楼跟前,举了酒盏向郝风楼和朱高燧道:“来,二弟,郝风楼,本宫敬你们一杯。郝风楼,本宫和你确有一些成见,可是说实在的,本宫佩服你。”
朱高炽难得有那么点儿豪气,郝风楼自然也不能推拒他的好意,长身而起,举着酒盏道:“殿下抬爱。”
朱高炽是真正的佩服郝风楼,当年汉王倒也罢了,可是眼下这个赵王,是何等的角色,放在两年前,虽是自己的皇弟,是皇子的身份,可是大家都明白,赵王的这辈子,也就是个亲王了,不可能再有进一步的希望,毕竟他要实力没有实力,要声望没有声望,这样的人,即便是他这太子被废,宫中所考量的,怕也只有触犯谋反的汉王。
可是现如今,经过郝风楼的一番经营,这个家伙竟有了与自己分庭抗礼的资本,内阁之中有学士已经和他**不清,六部之中,有刑部和户部为他清扫障碍,军中也有了一定的资本,便是士林,眼下的士林,可是一分为二,陈学在这金陵可能没有成气候,可是在西南诸省却是声势无俩,如今连父皇都对这个家伙愈发的看重起来,朱高炽甚至觉得,若自己不是皇长子,只怕现在。赵王早已将他取而代之,即便是现在,他这国之储君。对赵王也不敢小看。
这一切,当然都是郝风楼的功劳,是郝风楼努力经营的结果,朱高炽心里早已生出后悔,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要在当初和郝风楼结仇,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心腹大患。这个家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不过朱高炽不知道的是,郝风楼若是和他没有结仇。怕也不会有今日,正如当年的汉王现在的郝风楼、赵王一样,这些人,某种意义来说。都是天子用来制衡他这太子和士大夫的工具。郝风楼若也成了朱高炽的一员,眼下的前途,怕也至多,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同知而已。至于陈学和谅山的诸多东西,天子岂会纵容。
父子相疑,成就了郝风楼,固然里头有郝风楼九成的努力,可是这最后一成。却成了如今朝野格局的最后一根稻草。
郝风楼和太子碰杯,各自将酒盏中的酒水饮尽。
坐在一旁的朱高燧却是眨眨眼。道:“皇兄这样可不成,你佩服郝风楼,与他推杯把盏,倒是忘了我这兄弟,皇兄莫非不佩服我么?”
朱高炽侧目看了朱高燧一眼,却是笑了。
那眼眸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深深的不屑。
大抵在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你是什么东西,你也有资格让本宫佩服,你是什么东西,除了跟本宫流着同样地血脉,真要论起来,你一无是处。
朱高炽旋即干笑,可是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
朱高燧却笑嘻嘻的道:“我知道皇兄瞧不上我,哎……哎……哎……不过无妨,我总会让皇兄瞧得起的,不,是很快就会让皇兄刮目相看,不管如何,皇兄,你也得敬我一杯,否则实在不公平,你若是不肯,我便要发酒疯,大家都不安生。”
他的话,有点像是小孩子置气一样。
朱高炽虽是看不惯他,却也无奈,只得去教宫娥斟了酒,举盏道:“为兄敬你一杯。”
朱高燧举杯,却还不肯放过,道:“异日皇兄会对我刮目相看么?”
朱高炽皱眉,旋即将酒水饮尽,道:“本宫去陪魏国公说说话。”
他举步走了。
朱高燧看着他的背影,似笑非笑,最后对郝风楼道:“他瞧不上我,郝风楼,你瞧得上我么?”
郝风楼抿了抿嘴,道:“殿下和别人不同。”
“哦,你说不同,却没有说瞧得上和瞧不上,看来,你也是瞧不上我了,我晓得的。”他目光冷冷,突然锐利的眸子去逼视郝风楼。
郝风楼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从来不见见过,他对自己是这样的态度。
郝风楼心里一凉,有了几分怒气。
谁知道这时候,朱高燧却哈哈笑起来,狠狠拍拍他的肩,道:“本王是和你开玩笑的,咱们是兄弟手足,比亲兄弟还亲,遑论什么瞧得上瞧不上,来,你要陪我喝酒,咱们不醉不归。”
虽是如此,郝风楼心里,却还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觉得,这个赵王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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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今夜的饮宴不会有这么快结束,午门那儿,已经准备好了竹篓子,待到子夜时分,供王孙们吊下宫城,宫城外头,也早已准备好了数十辆马车,车夫们蜷在皇城根下,倚着宫墙打盹儿。
神机营负责守卫的就是午门和大明门,此时按着刀走在宫城城墙过道上的赖俊一身戎装,这怕是他最后几次在神机营当值了,陛下的圣旨虽然没有下,可是调任的事已经板上钉钉,现在唯一缺的,就是一纸调令而已。
他的情绪显得有些紧张,按刀柄的手捏了一把的汗,整个人走起路来有些晃晃悠悠,到了午门的城楼,里头有专门当值的值房,这值房里燃起了油灯,有专门的人员在此办公,几个书吏见了他来,纷纷起身行礼,赖俊压压手,慢悠悠的道:“人都到齐了么?”
“回大人的话,当值的武官总计三十九人,已到了二十三个,其他的几个离得远,大大明门那儿,不过此刻,正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赖俊点点头,脸色阴郁,道:“那就再等一等。”(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一章:午门之变
午门这里,灯火通明,过不多时,便有许多武官三三两两的来了。
神机营的军纪显然比其他亲军要好的多,一声令下,谁也不敢造次,在人浮于事这一点上,毛病倒是并不多。
可见这长久的操练对官兵来说,都是极有成效的。
而在另一边,就在暖阁不远的地方,一个巡夜的太监提着灯笼闪入了一旁的偏殿,这个偏殿算是御书房,因为和暖阁连同,因而存放了许多笔墨纸砚,还有一些书籍和奏书,他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随即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瓶子,从瓶中倒出油来,他的脸上有些犹豫,提着灯笼的手有些发抖,腿肚子在打着哆嗦。
后宫那儿,酒宴还在继续,甚至那丝竹之声可以传到这里来,小太监倒完了油,随即拿出了火折子,吹了吹,将火折丢入已经被油浸染的一排排书架里,轰……火光起了。
做了该做的事,小太监二话不说,拔腿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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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多时,暖阁方向就火光冲天,附近的大汉将军和亲军顿时混乱。纷纷冲去救火,前朝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梆子声、喊叫声、烈火燃烧的噼啪声响作一团。
依旧还是午门门楼。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暖阁方向的大火。许多武官议论纷纷。而赖俊却还端坐在那里,他的脸色铁青,一双眸子掠过了杀机。
“都静一静,都静一静!”
所有人不做声了,都看向赖俊,可见这赖俊在神机营中是素有威望的。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起了火。”
“大人,咱们神机营是不是要去救一救?”
“……”
还是有人忍不住询问。
而赖俊则是眼眸如刀似得在这说话的几个武官脸上掠过去,这几个人连忙住口。压低了头。
赖俊正色道:“你们以为这只是寻常的火?你们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不,这宫中哪里有这么容易出乱子,哪里有意外?今日乃是天子诞日,这火怎么早不起晚不起。偏生这个时候起来?”
一下子。武官们觉得事态严重了,他们负责卫戍宫禁,出了事,这个干系却是担待不起的。
赖俊道:“其实本官早已得到了密报,说是今夜有人要弑君!”
“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尽皆骇然。
这可绝不是闹着玩的,这件事的关系可谓非同小可,弑君。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赖俊慢悠悠的道:“太子朱高炽,胆大包天。他见陛下宠爱赵王,又有废立之心,因而胆大包天,决心铤而走险,他收买了亲军各卫,打算今夜举止,这场火就是他们纵的,这是他们的信号,诸位静听,是否听到喊杀声?”
这时候,哪儿都是乱糟糟的,谁能分辨的出是不是喊杀,既然赖俊已经言明,那么大家自然而然也就默认了此事。
赖俊冷笑道:“这是锦衣卫的线报,只是这本是捕风捉影,没有真凭实据,因而郝大人只是教本官小心防范,可是现在见了这火,本官才意识到,太子朱高炽,怕是真的要动手了,哈……弑杀君父,妄图谋朝篡位,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真是闻所未闻,诸位都是我大明的忠臣,况且,此番太子若是弑君,就必定还要弑弟,他的弟弟便是赵王,便是咱们的主心骨,若是赵王完了,咱们这些赵王党,谁也没有好果子吃,所以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诸位可明白了么?”
最后一句几乎是厉声大喝而出,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冷战,他们当然明白,这事绝不是玩笑,太子若是当真造反,杀了皇帝老子,会放过赵王殿下么?神机营是赵王操练出来的,太子怎么放心?只怕最后,大家都要人头落地。
不少人心里胆寒,有人面如土色,有人露出疑色,外头又是各种胡乱的嘈杂声音,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都乱了。
赖俊站起来,脸色铁青,大喝道:“事到如今,咱们要嘛是救驾,救驾就是救我们自己,要嘛就是坐以待毙,尔等食君之禄,理应为君分忧,更何况赵王殿下以如此信重我等,这个时候,难道不该报效么?”
武官之中早有几个和赖俊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个时候适时道:“不错,必须要救驾,救驾就是救自己,若是能立下功劳,我等都可飞黄腾达,还等什么,请大人下令,立即平叛。”
“请大人速速下令。”
“殿下就在内廷,若是我等坐以待毙,点下有个好歹,有个三长两短,我等怎么对得起赵王殿下平日的关照。”
“陛下若是遇到危险,大家可就都完了!”
这几个人群情激愤,都是一副慷慨赴难的样子。
其他一些人失去了主见,见有人鼓噪,也都随波逐流。
却也有一些觉得事有蹊跷的,可是被这情绪感染,却也不敢做声。
赖俊此时笑起来,从椅上豁然而起,狞笑道:“不错,不错,事到如今,我等再不救驾,更待何时,来,本官现在下令,大家分兵两路,入宫救驾看,咱们沿途所遇的亲军,尽皆是乱党,弟兄们不必客气,统统格杀勿论,一定要保证陛下和赵王殿下的绝对安全,现在,立即整备兵马!”
一声号令,所有人开始行动起来。
赖俊亲自带着亲兵,到了午门的城头,夜风有些冷,他却感觉不到,他看着宫内的火光,这火焰倒影在他的眼里,在跳跃,在欢舞,他狠狠的握住了腰间的佩刀,因为他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到了。
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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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神机营官兵开始集结,旗帜打开,猎猎作响。
无数人在火光之下密密麻麻的整起队列,有人在黑暗中大喊:“格杀勿论,杀光那些乱党,一切听赖大人号令,胆敢违令者,杀,有临阵脱逃者,杀!”
“前进!”
“前进!”
声音变得嘶哑,可是密密麻麻的神机营官兵已有了回应,黑暗之中,无数双靴子踩在这地砖上,火光倒影在红着的宫墙,折射出彩色的光辉。
夜色之下,人们吐着一口口的白气,不知什么时候,砰的一声,火铳响了,前方一个没头苍蝇似得太监倒地,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因为前面是一队救火的宫中禁卫,本还想说明火情,可是他人影一出现,就有人无情的射杀了他。
火铳一响,宫中的混乱更加剧烈。
在宫中防禁的旗手卫、金吾卫、大汉将军到处都有人在吼:“神机营反了,神机营反了……”
可是在神机营这儿,却是另一个声音:“禁卫们反了,立即弹压,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黑暗之中,当值的旗手卫和金吾卫开始集结,可是已经迟了,火铳声大作,这些勋贵子弟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胆战心惊,神机营所过之处,便是一阵阵的火铳声,便有人倒地,人一旦见了血,眼睛都红了,便失去了理智,这时候,那些在神机营里操练了太久太久的官兵们,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他们热血沸腾,合力成为了一场杀戮的机器,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赖俊押着队伍后头,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和赵王殿下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宫中的禁卫果然是不堪一击,和神经营比起来,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带着这支虎狼之师杀入内廷,前去‘护驾’。
天亮之后,事情就要结束,这里的尸首将会被人抬走,砖缝里的鲜血将会被洗刷,很快,这里就会恢复如初,而赵王殿下将登基为帝,自己则是从龙之功,功封万户,自此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赖俊的心中激荡,他意识到,属于他的时代很快就要来了,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可能在大人物们眼里,连看都不愿看一眼的人物,即将一下子跃上云端,云端之上,俯瞰天下,如此,才不遗憾来这世上走一遭,才不失为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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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萤火之虫
赵勇就是个无名小卒,没有错,在大人物们眼里,他连个屁都不算。
可这个无名小卒,如今却发挥了重要的人物。
他本只是个军户出身,军户在大明,几乎等同于贱籍,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甚至于能否讨到媳妇、传宗接代,也成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突然被选编至神机营,随即开始操练,操练的日子很苦,可是赵王殿下和指挥使大人给他许诺的东西,却是不少。
自从神机营卫戍宫中,赵勇从不曾对金吾卫、旗手卫这些亲军有丝毫的好感,有的只有仇视,这种仇视并非来自于挑唆,而是根深蒂固,发自内心的厌恶。
那些亲军,多是勋贵子弟,自幼养尊处优,一个个眼高于顶,哪里会将神机营的苦哈哈看在眼里,而对赵勇这些人来说,这些纨绔子弟,不堪一击,平日里却是仗势欺人,实在惹人讨厌。
现如今,突然说要护驾,莫说是神机营,便是宫城中的所有亲军,都在高呼着救驾,赵勇这样的人,哪里分得清救的是什么驾,只是上头的武官一声令下,于是大家一起拿了火铳,装填了火药,按着吩咐,开始朝黑暗中绰绰的人影开火。
哀嚎声传出,血腥弥漫开来,赵勇并没有害怕,反而有了一阵兴奋,他整个人一下子热血沸腾了,自己的火铳有没有打中目标他并不知道。可是他却知道,前方倒下的,是许多穿着鱼服的亲军。还有一些平时佝偻着腰的太监。
“杀,杀啊,杀光这些乱党!”
有人给赵勇鼓劲,其实什么是乱党,赵勇都未必有什么概念,在他的意识里,乱党二字。虽然时不时提起,可是到底是什么,却是说不清。
他装药。前进,举铳,开火,将一枚枚的铅弹射入黑暗。黑暗之中。到处都是哀嚎,火势开始蔓延,因为宫中混乱,再无人有心救火,所以这火势蔓延几乎要蔓延到一处的大殿。
许多亲军在混乱中不知如何是好,尝试集结起来,想要冲杀几次,却都因为仓促。血肉之躯抵挡不住,最终败下阵来。
到了后来。赵勇的眼睛红了起来,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杀人!
他已经疯狂了,当他看到一个个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当他看到血肉横飞开来,他浑身血液沸腾,整个人舒服的几乎想要呻吟。
“带一队人,去奉天殿,控制住奉天殿……”
“张千户,带一队人去内阁,不得伤了内阁中的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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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大乱,谁也不知,这混乱之中发生了什么,乱党是谁,谁也不知道,明日黎明之时,会迎接大家的命运又是什么,是陛下剪除乱党,又或者是新君登基。
内阁里,今夜当值的乃是内阁学士解缙。
解缙听闻宫变,脸都绿了,除了他之外,其余的几个学士都下了值,除了几个书吏,他连商量的都没有。
平时他反手之间,翻云覆雨,位列中枢,权势汹汹。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这些东西在宫变面前,没有任何的作用,他和所有的公卿,和上至天子,下到寻常太监都是一样的,他们其实都是凡夫俗子,都是血肉之躯,一旦遇到这种事,竟也如一夜汪洋中的枯叶,只能随波飘摇。
他急躁的在值房中来回走动,终于,书吏传来了消息,只是这些消息实在可笑,竟是错乱不堪。
“金吾卫来报,神机营反了……”
“神机营来报,金吾卫胆大包天……”
“赵王殿下……”
“是太子殿下……”
“是郝风楼……”
解缙明白了,反的不是太子,因为太子不需要反,况且宫中的禁卫,太子根本没有掌握多少,即便是反,为何不和自己商量?
唯一的可能就是赵王反了,赵王让那神机营反了。
至于郝风楼,是不是站在赵王背后,是不是他的党羽,看来多半也是有的,他们二人,本来就穿了一条裤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完了……
玄武门之变!
一个念头划过了解缙的心头,他意识到,今天夜里,太子朱高炽,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太子李建成,曙光升起的时候,只怕……
解缙忙道:“来人,来人,想办法入内宫,想办法……”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凌乱的脚步已是密集而来,内阁附近,许多兵马正在靠近。
一个千户按着刀,带着十几人破门而入。
解缙走出自己的值房,来到了正堂,看到的是一个神机营服侍的武官。
这武官面无表情,不屑的看了解缙一眼,道:“太子朱高炽谋反,如今宫中大乱,赵王殿下决心平叛,断不会让这些乱臣贼子得逞,我奉赵王殿下之命,特来保护大人,大人,请立即手书一封旨意,下旨命宫外的军马……”
“休想!”解缙脸色铁青,气的哆嗦。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做方孝孺,他自觉的方孝孺实在是个腐儒,不知变通,可是现在,他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勇气,凛然正气道:“赵王胆大包天,竟敢谋反,其罪当诛,尔等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当今天子圣明,允文允武,文武百官俱都忠心耿耿,等到大军集结,云起救驾,尔等便死无葬身之地,跳梁小丑,萤火之虫,小小蜉蝣,竟也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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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三章:一将功成万骨枯
解缙觉得自己疯了。
他其实已生出了畏惧之心,可是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太子,想到了诸多圣贤所说的话,他冷笑,继续厉喝:“大逆不道者,不得好死!”
那千户勃然大怒,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堂堂学士,如今真是不如草芥,千户握起拳头,一头捣在他的面门上,解缙顿时满面都是血,打的头晕脑胀。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
千户喋喋不休的叫骂:“狗娘养的,平时老子见了你,尚且怕你几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素来眼高于顶么,不是素来自命清高么?不是总是以天之骄子自居么?告诉你,从现在起,你们说的话再不是王法,老子说的话才是王法,狗东西……狗东西……”
他每一次骂狗东西,都是狠狠一拳砸在解缙身上,解缙支持不住,身子软了,他便如提小鸡一般把解缙提起来,面露狰狞的笑:“你这狗东西,现在可知道,大爷的厉害,现在可知道,老子的手段?事到如今,你这狗娘养的东西还敢逞凶,还自以为自己可以将老子当狗一样使唤,老子告诉你,天变了,从今个儿起,老子才是爷,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谁是乱党,谁是乱臣贼子,谁该人人得而诛之,你说,说!”
解缙被打的鼻青脸肿,有些奄奄一息,他长长的呼吸,眼睛睁不开,已被额头上的血模糊了视线。
他笑了。好不容易,露出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实在有些难看。因为他的唇角只要勾起半分,便会牵动脸上的青肿,那剧烈的疼痛便蔓延全身。
可是他终究还是笑了出来,虽然后襟被人抓着,可是他依旧还想维持最后那么一丁点的斯文和体面,使自己能够站的更直一些,他目视着眼前的千户。看着这千户凶神恶煞的样子,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很低。犹若蚊吟,可是却很是坚定:“尔等乱兵,便是乱臣贼子,你们这些小人。也敢觊觎国器。也敢造乱宫中,你们……你们这些奸邪小人,真以为凭着一场宫变,便可得到天下么?天下,惟有德者居之。你们,是什么人,一群魑魅魍魉,也配……”
啪……
一巴掌打在解缙的脸上。
解缙继续道:“也配称雄自夸?今日你们造反之日。便是他日尔等死无葬身之地之时,我饱读诗书。未曾听说……”
啪……
这一巴掌打的更重,一个门牙几乎被打出来。
解缙的脖子歪到了一边,差点一口气没有提起来。
他突然发出狂笑,笑得惨然,那含糊不清的声音依旧在大堂里回荡:“我观赵王,不堪为人君,就凭他也配学唐太宗!”
他旋即没了气力,直接昏死了过去。
这千户面部已有些扭曲,满面狰狞,那发红的眸子却不禁带着几分胆寒。
就如一盆凉水,自他的头顶宣泄而下,让他感觉有些冷,也浇灭了他体内那燃起的火焰。
呼……
他长长吐口气,突然感觉这个解缙竟有些可怕,明明这个人已经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也明明他没有了气力,犹如残烛,可是千户还是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
带来的十几个官兵,此时一个个默不作声,他们的眼神里似乎也掠过了一丝后怕。
假若……人人都是这解缙……假若……
这样的假若,他们不敢细思,因为细思恐极!
“大人,这个人,怎么办?”
千户才回过神来,他的脸色更加阴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凭什么怕这个受不了自己几个拳头的东西,明明自己动一动指头,便可将此人捏死。
“还能怎么办,暂时先关押起来,死死的守住这里,没有本官的口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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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朝这儿,奉天殿已经落入神机营之手,紧接着是暖阁,随即是华盖殿、谨身殿,外朝三大殿,统统成了神机营的探囊之物。
奉天殿里,一队队官兵冲进来,冲进了这空旷的大殿,旋即,神机营指挥使赖俊一身戎装,一步步走了进来,他踩着靴子,每一步,靴声都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他一步步的走上金殿,站在他对面的,便是髹金雕龙木椅。
椅子自是奢华到了极点,可是它终究只是死物,可是在赖俊的眼中,这个看似富丽堂皇的东西,却有另一层意思。
他轻轻的伸出手,摩挲着这椅子,感受到椅子的冰凉,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颤抖的厉害,他的喉结不断在滚动,眼睛直愣愣的在龙椅的每一处细微之处打转,他害怕、紧张,对于这张椅子,竟是感觉有些恐惧,可是这些,却依旧掩饰不了他目中的贪婪,这露骨的贪婪自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来,他恨不得舒舒服服的挨的更近,一屁股坐下去。
可是……他的身形还是顿住了,他深深的吸气,仿佛是在克制自己,最后他满是留恋的看了这龙椅一眼,最后生怕自己后悔似得旋过身去。
他看向空荡荡的大殿,殿中,几个武官正在束手待命。
赖俊正色道:“金吾卫,都杀散了么?”
“大人,统统都已杀散。”
“其他亲军各卫呢?”
“神机营大获全胜。”
“三千营和五军营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他们都在宫外,不知内情,将士们已经夺取了宫中各门,他们既不敢贸然杀入宫来,即便要动手,将士们也可抵御到天亮。”
“好。”赖俊露出大喜之色,其实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京营的兵马,在这个时候,是不敢轻动的,因为宫中情况不明,没有陛下的圣旨,谁敢承担入宫勤王的干系,谁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那些个老油条,只怕第一时间就在观望,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绝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一旦他们失去了入宫勤王的时机,等到宫中大局已定,想要护驾,就已来不及了,到了那时,赵王顺天应命,群龙无首,谁敢不服?
“传令,攻打内宫!”
“大人……”
那些个武官们已经有了些犹豫。他们并不傻,若是说一开始,赖俊还能忽悠他们,以护驾的名义进行‘平叛’,可是许多蛛丝马迹都可以证明,宫中其实并没有乱党,若是当真太子有什么图谋,为什么神机营动手时,亲军们连一个有效的集结都不能组织,这说明他们一点防备都没有,一群没有防备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图谋。
那么……这就意味着,真正的反贼其实就是神机营自己,大家都被赖俊骗了。
可是赖俊,却已根本不在乎他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冷笑:“怎么,你们不敢,你们不敢?”他连问两次,目光在熟悉的面孔上掠过。
大家都低下头,默不作声。
赖俊却是笑了:“可是方才,你们对亲军动手,却是敢了,若是事败,诸位可知这是什么罪?这是谋逆大罪,抄家灭族。诸位在宫中杀了人放了火,而如今,你们以为可以回头了么?我告诉你们,是王是寇,就在今夜,若是事成,则大家都是建功封侯有望,若是事败,则是大祸临头,株连九族,赵王殿下已经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拿下了陛下,杀死了太子,我等便有一世的富贵,否则,尽都死无葬身之地,而现在,我要求你们,立即杀入内宫,杀进去,违令者,杀!”
“大人。”一个指挥使佥事站出来,他满脸愤怒,任何人感觉自己被人耍了,只怕都是他这样的表情,他冷笑:“大人的意思是,此前的所谓救驾都是欺骗我们么?神机营乃是京营三大营之一,忠于天子,岂可做这等……”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不做声了。
因为这个时候,就在他的身后,一个人掠过来,狠狠将一柄匕首捅进了他的后腰。
站在他身后的人面无表情,却是一个千户,许多人看过去,谁都知道,这个千户本就是这位佥事大人的亲信。
佥事倒下去。
殿中更加沉默,谁也不敢再说话了。
赖俊大笑起来,手指着佥事的尸首,厉声道:“看到了么?看到了么?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路可走,唯有拥护赵王殿下登基,方才有活路,赵承想要反对,你们看,这就是他的下场,这就是他违令的结果,你们……还有谁要效仿他,你们之中,有谁想要背叛赵王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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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四章:杀人夜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赖俊冷哼:“既然无路可走,左右都是死,那么我便给大家指出一条明路,诸位,随赵王殿下和我杀出一条血路,到了那时,我等俱都封侯拜相,都跟着我走!”
赖俊率先打头,随即数十人一道蜂拥尾随。
外朝和内廷相隔的宫门外头,早已是尸横遍野,火铳发出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夜空,城头上一群退守于此的亲军依旧在负隅顽抗,只是内宫本就防禁不严,不似午门、大明门等城门,因而城墙并不高大,又无女墙,更无军需储备,箭矢缺乏严重,只要一冒头,随时可能被城下的人射杀。
夜空之下,到处是哀嚎,是混乱。
其实大多数时候,许多人至今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尤其是亲军,由于只重仪仗,早已退化,许多人连弓都拉不开,和神机营相比,高下立判。
宫门,即将破了!
当赖俊带着一队武官出现的时候,所有人士气顿时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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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宁殿。
外头的动静早已传来,一开始,是有太监禀告暖阁失火,宫中失火。当然是大事,不过实在不必在座之人分忧,因此宴会虽已接近尾声。可是这时候,宴会反而需要继续了。
之所以如此,大抵是因为,宫中失火,作为天子的朱棣,反而要气定神闲,行礼如仪。方才能显露出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色。
至于其他人,见天子如此淡定从容,自然也必须强颜欢笑下去。
赵王朱高燧已是吃的醉醺醺的。笑嘻嘻的拍了拍郝风楼的肩,道:“郝兄弟,本王有些内急,你多喝一些。吃醉了好。吃醉了,一觉醒来……哈哈……”他谐趣的捂着自己的肚子,飞快去了。
而接下来,事情恶化的程度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兵变了!
当急匆匆的太监跑来禀告,说是神机营兵变,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连朱棣都不由色变。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神机营竟敢如此。他的目光,不由看向赵王朱高燧的座位,却发现那里已是空了。
朱棣冷笑,道:“好啊,朕的好儿子,来人,把赵王找出来!”
他一面说,一面长身而起,所有人都紧张的站了起来,朱高炽吓得面如土色,郝风楼亦有些惊愕,至于魏国公人等,大抵都差不多。
朱棣大笑:“果然,果然是老子生的,有胆量,有这胆量,来,来,点齐兵马,朕今日倒要看看……朕的儿子,还能有什么花样。”
这一切,都是事出突然,因为谁都不曾料到这个结果,造反,是一件极有勇气的事,若是灾民谋反,那或许是反正已是死路一条,无非就是死中求活罢了。可若是王公贵族造反,就大大不同了,他们原本,就已拥有了权势和地位,他们得到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至于铤而走险去做这等事,一旦事败,不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可能连眼下自己的东西都不能得到。
可是现在,赵王居然反了,反了的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这个儿子,素无大志,而现在,他居然也反了。
朱棣的心情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可笑,他最终发现,可笑的人竟是自己。
内宫已经大乱,到处都是奔逃的太监,上酒菜的宫女也都纷纷不见。
只是接下来,情况急转直下,一方是犀利的神机营,另一方却是无用的亲军,一方是早有准备,另一方却是仓促反击,还未等朱棣准备‘御驾亲征’,最新的消息却是,内宫的宫门破了。
“陛下,陛下,请陛下速速躲避……只要离宫,发出旨意,则天下兵马……”
“陛下……郝风楼就是赵王的同谋,理应将他拿下。”
朱棣犹如一头猛虎,他目光狰狞,看向每一个人,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畏惧,看到了他们的慌乱,看到了他们的无措。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郝风楼身上,郝风楼的表情虽然惊愕,却还算镇定。
这个人……也背叛了自己?
喀喀喀……
来不及了。
乌压压的兵马已经出现在了乾宁宫。
外头传出宫娥和太监的惨呼,一群精锐的侍卫似乎想要护驾,可是很快,短铳声连响,随即那救驾的呼喝声,便被其他嘈杂的声音掩盖。
殿门踹开。
旋即,一队队的兵马冲了进来。
一群武官拥簇着一个人进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赵王朱高燧。
朱高燧再不复醉酒的模样,反而精神奕奕,满面红光。他负着手,走了进来,随即目光在所有人面前逡巡。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朱棣身上。
这个人是他的君王,是他的父亲。
朱高燧上前几步,拜倒在地,高声唱喏:“儿臣朱高燧,拜见父皇。父皇,儿臣听闻,太子朱高炽意图谋反,儿臣身为人子,岂敢怠慢,于是立即驱兵弹压,父皇为此受惊,儿臣实在万死,还请父皇立即下旨,诛杀太子朱高炽,以正视听。”
同样的恭敬,同样的礼仪,若不是身后的兵马,还有他那字字满含杀机的话语,只怕大家都会误以为,眼下的朱高燧,只是像平常一样,去拜见他那可敬可畏的父皇。
而现在,他说完了话,凛然无惧的站了起来,直视着自己的父皇,面无表情。
朱棣虎躯一震,他阴森森的笑了。
“哦?是么?”朱棣从未觉得这个世上,还有如此可笑的事,他漫不经心的道:“而后是什么,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要求,无妨,你尽管讲出来,此时此地,很适合你我父子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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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所有人都要死
推心置腹。
若不是眼下情势紧张,那外头的火焰和殿内杀气腾腾的官兵,只怕今日,还真是推心置腹的时候了。
从一直以来,但凡国姓的皇亲国戚,哪一个人不是带着一副面具,许许多多的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将这面具卸下,也一辈子都不可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心思。
他们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想法和喜怒埋藏于心底的最深处,他们的哭,他们的笑,他们的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只是谁也分辨不清真伪。
而今日,是该推心置腹了。
赵王朱高燧昂头,笑吟吟的道:“既然父皇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儿臣也只好大胆了,父皇年纪大了,对这国事苦不堪言,儿臣体恤父皇,恳请父皇禅让于儿臣,自称太上皇,移驾宁寿宫,颐养天年,这天下的事,就交给儿臣来辛劳吧。”
这便是朱高燧的真实想法,虽然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可是现在他大言不惭的说出来,还是让人脸色微变。
朱棣目视着他,一动不动,冷冷道:“哦,朕待你不薄,平时对你,也多有溺爱,你现在带着这些人,就在朕的寿宴之上,提出这样的要求,难道这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今日要恩断义绝么?”
朱高燧勃然大怒,脸上扭曲,大喝道:“什么父子之情,父皇,我视你为君父,可是你何曾有过舔犊之情?自幼的时候。你教朱高炽读书,聘请了诸多老夫子,悉心调教;自幼的时候。你亲自教汉王武艺,无论寒冬腊月,终日不缀,你带朱高炽会客,带朱高煦狩猎,何曾想过,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靖难之役。我也立下不少功劳,可是朱高炽做了太子,朱高煦却成了汉王。封在了青州,而我呢?我却是在广州,哈哈……同是兄弟,他们一个将来也继承大统。另一个在富庶之地。为何偏偏儿臣,却是在那乌烟瘴气的岭南?”
“你莫要以为,你的如意算盘拨的好,你如今器重我,从来不是因为我们父子之间有什么情义,只是因为汉王谋反,圈禁于封地,而你信不过太子。哈哈,你的嫡长子你信不过他。你最宠爱的汉王,尚且是因为你的私欲而犯下弥天大错,你寻不到顶替汉王的人,最后便寻到了我,我不过是你的棋子,是你利用来制衡我那皇兄的工具,可是这天下,你终究还是要送到信不过的人手里,儿臣,不过是个夜壶,现在任你糟蹋,到了将来无用之时,便丢到一边!”
朱高燧面目越来越狰狞,笑的越来越冷,道:“所以自幼的时候,我便嘻嘻哈哈,没心没肺,我如此做,不是顺你的心意,要无欲无求,只不过是我无路可走,我除了如此,还能如何?父皇,其实你错了,你大错特错,论及才智,我远在我的两个皇兄之上,可是你给儿臣机会么?可给过一点机会么?”
“好!”朱高燧大喝:“你不给是么?你不给,那么我就给我自己机会,你不给,我就来抢,这是你教我的,你可以抢世孙,我为何不能抢太子?”
朱棣顿时脸色苍白,他惯于将儿子们玩弄于鼓掌之中,也惯于将所有人当作棋子,可是他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被反噬了。
或许这个时候,他有愤怒,或许这个时候,他更多的是痛心。只是他有过后悔么?
没有人知道,朱棣坐下,坐在了他的龙椅上,依旧体面的犹如那一年,他攻入南京,新君登基,高高坐于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朝拜的样子,他眼眸如刀,语气冰冷:“可是朕若是不给呢?”
朱高燧冷漠刺骨的道:“你不给,那么就是太子朱高炽谋反,弑杀了父皇,同谋者有魏国公,有在座的许多人,儿臣救驾不及,终是遗恨,于是诛杀朱高炽为首的乱党,将他们万箭穿心,将他们剁为肉泥,以此,来为儿臣的君父报仇雪恨。到了那时,儿臣身为人子,理应厚葬父皇于皇陵,要亲自扶棺痛哭流涕,少不得还要守孝四十九日,茶饭不思,人显显瘦。父皇以为……如何?”
一切都已经谋划好了,或者说一开始,朱高燧就压根没有想到禅让,因为父皇活着,就可能是心腹大患,所以一开始他恳请父皇禅让,或许只是猫戏老鼠的把戏。
其实从一进来,朱高燧的脸上就表现出来了两个字,也只有这两个字,那便是……杀人!
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不可能逃脱,都不会有任何活下去的机会,从他带兵踏入这大殿中开始,就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朱棣一下子,像是老了,他终究是想表现的更有威仪一些,可是当看到这如饿虎一般的儿子,他终究知道,自己实在并非只是天子,他也是人。
汉王反了,太子怕也早盼着他早日驾鹤,如今连这赵王,也已杀气腾腾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朱棣看到了赵王目中的凶光,看到了他的决然,朱棣知道,今日父子二人,只有一个人走出这个大殿了。
朱棣却显得很是从容,突然大喝一声:“事到如今,尔等还等什么,出来!”
谁也不知道,朱棣是在对谁说话。
可是他一声令下,乾宁殿左右的墙壁却突然动了。
一下子,在场之人明白了什么,在这乾宁殿里,居然有夹墙,不只是如此,这里竟还有机关和暗门。
这表面上和寻常一样的墙壁的背后,竟突然打开,而后一队队的人冲了出来。
前前后后,有百人之多,这些人训练有素,手持的竟都是最精巧的弓弩,一个个身形矫健,却都脸色苍白,想来这是宫中蓄养的秘密禁卫,就养在这乾宁殿的夹墙或者是地下的地道里。
这一百多人,来对付整个神机营,当然没有丝毫的作用,可是在这乾宁殿,因为场地有限,朱高燧带来的,不过是寥寥数十人而已,这一百多个禁卫,只要杀死这些人,杀死朱高燧,外头的神机营官兵就是群龙无首,今日这场叛乱,并非没有扭转乾坤的可能。
朱棣依旧端坐不动,却是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显然,一向多疑的朱棣,是绝不可能没有底牌的。
“陛下。”
一个太监笑嘻嘻的从一侧出来,这太监竟是面生的很,在场的许多人,都不曾见过他,这太监拜倒在地,道:“奴婢人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三儿,来的正是时候,传朕的旨意,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斩尽杀绝,不要留一个活口!”
朱棣加重了不要留活口几个字,即便是朱高燧,他也不想留了,他要朱高燧死!
禁卫们开始动了,一支支弩箭射杀出来,可是赵王和身后的神机营官兵却没有动。
顷刻之间,哀嚎声传出,许多人被射倒于地。
太子朱高炽被万箭穿心,浑身被刺成了刺猬,魏国公徐祖辉目中还带着些许欣喜,本以为此番有了转机,可是旋即,几枚弩箭直接射入他的胸膛。
许多人倒下去,倒在了血泊之中。
朱棣愕然。
而郝风楼也是愕然。
他们一起去看此前那个太监,却见那本是对朱棣奴颜屈膝的太监此时此刻,却已悄然站在了朱高燧的身后。
地上有人在抖动,在呻吟,朱高炽口里吐出血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日,他的下场,竟是如此,他愤恨的看着自己的兄弟,肥硕的身子扭动着,发出咳嗽,咳出了许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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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曾想到,这机密的禁卫,如今竟是调转了枪头,目标对准了天子。
“父皇!”朱高燧笑嘻嘻的道:“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父皇当年靖难,收买了不知多少宫人,而恰恰呢,我这做儿子的,偏偏也喜欢和太监打交道。太监们可不喜欢儿臣这皇兄,他啊,和读书人走得太近了,父皇眼下,虽然对大家伙儿好,大家伙儿也感激,父皇给了他们这么多东西,可是毕竟,父皇还是老了,父皇老了,将来太子登基,他们该怎么办?难道将来,都打发去中都守陵?父皇给了他们荣华富贵,给了他们显赫的身份,却是忘了,竟没有给他们未来,没有给他们希望。可是儿臣不同,儿臣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将来儿臣克继大统,少不了要重用他们,父皇舍不得给的,儿臣可以给更多,父皇拿不出来的,儿臣可以统统拿出来。父皇只以为儿臣是个傻瓜,其实并不知道,儿臣这个傻瓜,从在广州开始,就已经开始布置了,这些年来,一点点的积攒,实在很不容易,可是早在数年前,儿臣就已预料到了今天,父皇可曾预料么?”(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六章:杀死他
朱棣的脸色变了,颓然的坐在龙椅上,他突然抬起眸,眸中闪过了精光,朝郝风楼喝道:“郝风楼,你和赵王,也是一伙么?”
郝风楼依旧还活着,他目睹着这一切,竟是心情平静无比,他看着地上艰难蠕动和挣扎的朱高炽,没有同情,却已有了原谅。
或者,这就是游戏的规则,在这个规则之中,大家站在各自的立场,牟取对自己最有利的好处,所以,从一开始,其实就无所谓的仇恨。
当朱棣愤怒的看着自己,郝风楼发现,此时此刻,赵王朱高燧,也是似笑非笑的打量自己。
而郝风楼知道,自己表明立场的时候到了,是站在天子这边,还是站在朱高燧这边。
郝风楼突然觉得可笑,他突然有了一股冲动,在他的腰间,还佩着一柄御剑,这柄御剑,足以让他佩带着出入宫廷,这是尊荣的象征,而现在,却成了郝风楼唯一的屏障。
他冷笑,拔剑,然后横在了朱棣的面前。
朱棣终究……对他还算不错,郝风楼没有什么君忧臣辱的可笑想法,他要做的,只是尽一尽自己的责任,虽然这个责任,看上去有些可笑,可是郝风楼却突然发觉,他虽已熟谙了游戏的规则,深谙权利游戏中的精髓,可是他依旧做不到恩师对自己的期望,他拔剑的时候,无数的火铳和弓弩便瞄准了他,郝风楼吓得大汗淋漓。他不怕死么?想必是怕的,不害怕,为何心脏的跳动如此反常。为何后襟会被冷汗浸透,可是他觉得,他依旧要这样做,是愚蠢也好,是可笑也罢,他不在乎。
“陛下。”郝风楼虽是背对着朱棣,说话之时。却还带着崇敬之色,道:“微臣今日,皆拜陛下所赐。微臣岂敢从逆!”
这番话,却不知有没有给朱棣些许的安慰,可是那无数的禁卫按着弓弩机括的手却更加紧绷了。
或许下一刻,郝风楼便会是朱高炽和魏国公等人的下场。
郝风楼深吸一口气。目视着朱高燧。道:“殿下……”
朱高燧脸色阴沉下来,大喝道:“不是殿下,是陛下,要叫陛下!”
郝风楼却依旧道:“殿下此举……”
朱高燧打断他:“郝风楼,你够了,朕看在你我是故旧的面上,还要倚重你,你虽未随朕举事。朕却绝不会少你一个从龙之功,你跪下。现在跪下,给朕行三跪九叩大礼!”
郝风楼笑了,并不做声。他当然没有跪下!
朱高燧勃然大怒,道:“拿下,拿下他!”
哧哧……
几枚弩箭激射而出,其中一枚,直刺郝风楼的前胸,痛感传来,郝风楼捂住了自己的箭伤处,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似在流失,脑子有些混沌,便听到有人撕声揭底的大吼:“杀,杀死这个老东西,谁杀死了我的父皇,便赐他……听到了么,杀啊,杀死他,来,来,让本王来,哈哈……哈哈……父皇,你怕了么?你怕了么?呸,什么父皇,你这老狗,哈哈,来……来……戮他的尸,剁为肉酱,将他剁为肉酱……”
之后的话,郝风楼已是听不清了,可是意念还在,他心里想笑,今夜的事,实是对他莫大的讽刺,他听到那狂叫的声音,再没有从前的真挚和淳朴,再感受不到那没心没肺的笑声,有的只是那心底深处迸发出来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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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风楼醒来,却发现自己的伤口已包扎好了,弩箭偏离了一寸,若是再挪一些,只怕这时候,郝风楼已是魂飞魄散了。
他艰难的站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屋子里,屋子并不脏乱,却只有一榻一椅,他立即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这里他再熟悉不过,因为这便是他曾主掌的诏狱。
自己被软禁了。
似乎情况还不算太坏,至少,自己被关押的地方还算不错,当然,郝风楼从来不会觉得,这是朱高燧手下留下,理应是自己的父亲起了作用。
无论如何,郝家在西南已经营多年,已经颇具实力,别人不清楚,可是曾经和陈学、郝家交往甚密的朱高燧又岂会不清楚郝家的能量,朱高燧弑杀君父,根基不稳,这个时候,对自己的处置,一定是慎之又慎。
只是……太子死了,魏国公也死了,那么陛下呢……陛下可还活着么?
郝风楼不知道答案,他想到了许多人,最后又抛开所有的杂念,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自己只要活着,就还在这场游戏之中,既然如此,既然游戏要继续下去,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冷静。
“下一步,会怎么样,京师的情况如何了……父亲大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他一直都在问自己,思索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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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如何,其实谅山并不知情,因为当宫变发生,及到郝风楼下了诏狱之后,郝家在京师的耳目就已经出发,向谅山发出了急报。
这一年多来,整个定南和交趾的发展可谓井喷,而郝政在此时此刻,早已忙的焦头烂额,对于金陵的消息,他已许久没有关注,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儿子就在金陵,假若当真有大事,必定会有预警,正因为如此,郝政倒是并不着急,按部就班的在谅山打理这份厚实的家业。
可是当急报传来,郝政好整以暇的拆开了信笺时,他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差点直接昏厥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