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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公子风流txt下载     公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一章:疯狂

    乌压压的人群开始聚集,无数鱼服之人三五成群,在外南城聚拢。

    这些时日以来,校尉们已经压抑的太久,早已义愤填膺。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锦衣卫的权利被压制,失去了权利,当差就只能靠那么点微薄薪俸过日子,从前人五人六,如今却成了过街老鼠,那些历来狗眼看人低的商户们表现最为明显,从前对锦衣卫,他们是鞍前马后,笑脸相迎;可现如今呢,却是爱理不理,连一个笑脸都欠奉。要嘛听到有校尉来,东家和掌柜直接躲去幕后,让几个小二区交涉。

    几乎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听说有卫中兄弟被人打了,千户大人又下令反击,这些积怨已久的家伙们,哪里还忍受的住。

    无数的校尉浩浩荡荡,杀气腾腾,自四面八方,向布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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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城千户所。

    当消息传到的时候,这位西城千户大人却又点迟疑了。

    那陈真在搞什么,不过是一件小事,为何突然闹的这么大,看这架势,莫非是非要把这厂卫的矛盾,闹的满城风雨才干休。

    他莫非不曾想过后果?

    而眼下,西城千户有点儿为难了,理由嘛,也很简单,外南城动了手,派人来求援,自己没有理由无动于衷,多多少少,也得意思一下。否则将来相见,面子上过不去。

    况且这几日。那郝同知当家,三番五次,都在讲和睦友爱。同心同德,若是冷眼旁观,谁知道会不会被人指责。

    可是这事儿太大,这可是天子脚下啊,天子脚下,厂卫打声打死,这不是笑话么?到时候龙颜震怒。可不是好玩的,东厂的督主,终究日夜伴驾在天子跟前。人家要颠倒是非黑白,还不是玩儿一样的事儿?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位千户大人自知。这事儿由不得他做主。所以接到了奏报,它第一时间,就命人去询问上头的意思。

    他的上头,自然不是郝风楼,在这锦衣卫里头做武官的,哪一个背后没有一个靠山,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千户背着手,在值房中焦灼等待。如热锅蚂蚁,等候着消息。

    左等右等。终于自己的心腹书吏气喘吁吁的来了。

    千户忍不住急切问道:“邓佥事怎么说?”

    这书吏道:“去的时候,还遇到了北外城的人,所以一同求见邓佥事倒是亲自见了学生,只说了一句话……”

    千户的老脸一红,激动的道:“什么话?”

    书吏意味深长的道:“同心同德,有难同当!”

    “呼……”千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老夫明白了,那么……就闹吧,天翻地覆才好。”

    他脸色变得严厉,拉长着脸道:“传令下去,召集人手,除了坐班的,其他人都把手头的事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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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镇府司。

    突然一下子,这里变得热闹起来,各家的同知、佥事乃至于镇抚,此刻都有人求见。

    求见的人大多露出惶恐之色,可是出来的时候,脸色却还算笃定。

    有了上头支持,而且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许多人的脚步,都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至于那些同知、佥事、镇抚们,听到了奏报之后,都是意味深长,若有所思。

    他们中的人很清楚,这事儿绝不可能是个意外,即便是厂卫之间发生了殴斗是意外,可是外南城那边,千户陈真突然暴起,集结人马动手,那也绝不可能是一时冲动。

    在外人看,锦衣卫们都是一群匹夫,拳大无脑,其实这真冤枉了他们,这个世上,就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傻子能爬到千户的位置么?

    所以各个山头那边,听到奏报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在猜测这是谁的手笔,然后在想想陈真的身份,一切都了然了。

    而接下来要考量的,就是是不是该落井下石的问题了,某位同知大人既然布了局,那是人家的事,可是想到近来这卫中某个毛头小伙子那颐指气使的样子,就让人有那么点儿不悦。

    既然如此,索性就墙倒众人推吧。

    于是乎,当下头有人来询问的时候,这些人很快就下达了决定。

    同心同德,那可是姓郝的说的,即便出了事,那也是大家按着他的意思行事,自家兄弟都被人打了,整个外南城都在打的不可开交,难道还能看热闹么?

    其实许多人就是看笑话的心理,明知道有人摆了那郝大人一道,大家呢,瞧着有趣,也去搀和一脚,反正不是自己打头,到时候,正好看看郝风楼如何收场。

    倒是也有人心里在猜测,此时的郝大人,理应接到消息吧,他既然接到了消息,那么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气急攻心了呢?

    当郝风楼怒气冲天的丑态浮现在许多人脑海中的时候,这些平素都是板着脸的大人们,竟都不自觉的莞尔笑了。

    这家伙太年轻啊,本事是有的,可是人情世故嘛,当然不通,仕途一帆风顺,再加上年轻气盛,不免就有些张狂,让他吃点苦头才好,吃了苦头,栽了跟头,才会知道怎么做人,才晓得天高地厚,等这事儿闹大,少不得御史要弹劾,东厂那边,也肯定要告御状,天子要震怒,这绝不是小事啊,终究是大失朝廷脸面的事儿,天子脚下,自家人打了自家人,闹的沸沸扬扬,争议四起,天子能不怒么?

    从前的时候,纪大人在,一向相安无事,可是你郝风楼才刚刚走马上任,就遇到这么大的事故,即便是得了圣宠,只怕天子那边,也要看轻他,再加上东厂哭告,加上御史煽风点火,郝大人的日子,是必定不好过的。

    想到这儿,不少人忍俊不禁,看热闹的心态要不得啊,可是郝风楼的热闹,居然很多人想好生看看。

    因此这佥事房或者是左右同知厅里,总是有那么几个书吏被叫了去,那些平素都什么事都显得漠不关心的大人们,居然都忍不住问一个问题。

    “正气堂那儿,可有什么动静?”

    “大人,并没有什么动静,不过那个东城来的司吏倒是神色匆匆的去了一趟,随后那个曾健,也被提调过去问话,到现在,也没什么消息传来,学生方才送一封公文,经过门口,那儿有两个东城来的校尉站班,学生不便过去,所以,也不晓得情形到底如何?”

    “哦……”

    这些大人们,毫无例外,都只是淡淡的回了这么一个字,只是这个字音中所蕴含的情感,却多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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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南城那边已经疯了,一队队的校尉出现,又有一队队番子加入进来。一开始,所有人都只是局限于布行,可是渐渐的,在外南城的其他地方,两队人相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打作一团。

    东厂那边,已是混乱了。

    这些日子以来顺风顺水。也没遇到过什么变故,更没想到,会有人敢跟他们做对,平时一声号令,可谓是无法无天,可是现在,突然那一向温顺的锦衣卫,突然发难,打了个东厂措手不及。

    一下子,东厂的短板便显露了出来,一方面是初创,再加上平日里的嚣张都建立在了王安身上,平素都是狐假虎威,如今王安还在宫里,虽然已经有人传信,可是这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等不到王安的消息,一时不知该如何了。

    只是一份份的奏报,将更多的坏消息带来。

    数以千计的校尉疯狂向外南城汹涌而去,档头刘正和数十个番子,已是生死不明,各处的番子都遭遇了袭击,甚至在内城,一些不知情况的番子好端端的在街上,突然便被一群校尉围住殴打。

    这一下子,掌刑千户是彻底慌了手脚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好玩的,折了这么多人,这脸往哪儿搁啊,王公公那儿,又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消息,不能再等了,绝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没法儿向王公公交代。

    “人手呢,召集人手,召集所有人手,不只是各处的番子,还有番役,都给老子召集起来,有多少,要多少!”

    东厂的人手其实并不多,满打满算,不过千人,和数千规模的锦衣卫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不过番子不多,可是除了番子,由于东厂的事儿多,所以几乎每个番子,都招募了数个番役,这些人不领东厂的薪俸,可是仗着这些番子,却有油水可捞,算是东厂编外的人员。如今这位掌刑大人,也是狗急跳墙,这是打算红着眼睛,拼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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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到。(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二章:算账

    东厂的弊病立即显现出来。

    即便是召集人手,比起锦衣卫的组织能力也差了老远,稀稀拉拉了很久还是没什么动静,有的番子早就闻讯去了,也有的番子甚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三三两两的番子和番役开始集结,可是速度很慢,反而噩耗一个个传来,连一个姓吴的掌班都给打了个半死不活。

    这位吴掌班运气实在不好,本来是坐着轿子出去公干的,其实他在轿子里,谁也不会晓得他的身份,偏偏因为前头打生打死,堵住了道路,掌班大人二话不说便从轿中出来,大吼一声:“什么人敢如此无礼,本官乃东厂……”

    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这位吴掌班看到无数褐衫番子被打得死去活来,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一个个疯了一般,他愣住了。

    要说作为掌班,倒是很识趣,当他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人瞪视他的时候,他顿感不妙,拔腿便跑。

    而作为掌班,也算是东厂有数的核心人物,他的衣冠是骗不了人的,大家一看他戴着圆帽,套着皂靴,穿着银纹褐衫,立即便有人大吼:“是个掌班番子,打!”

    呼啦啦数十人追上去,吴掌班平日养尊处优,出入都是坐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哪里跑得过他们?被人按倒在地,便拳打脚踢起来。

    挨打有三种,最上等的是身如皮球,关节之处护住要害。口里必定要讨饶,什么爷爷饶命,好汉息怒之类;次等便是抱头匍匐于地。一声不吭,让人打累了、打乏了,打得腰酸背疼,索然无味,形同鸡肋,最后索性扬长而去。

    这最下下等的,就是拼命挣扎。然后哀嚎阵阵,须知这哀嚎最容易激起满足**,正如那男女之事。少不得婆娘叫一叫才使人激情倍增,很不幸,吴掌班满足了这些校尉。

    他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叫得越惨。那些踢打的人越是满足。于是精神倍增,个个宛如张飞附体,浑身上下更加充满了气力,叫的声音越大,越是让这些校尉得到难以言喻的满足,他们打的可是番子的头子,平时人五人六的掌班大人,这掌班论起来相当于千户。以往的时候,人家勾勾手指头。便有的是人让自己万劫不复,可是现如今被大家如此蹂躏,怎的不是一个痛快了得。

    吴掌班最后几乎是被几个轿夫抬回厂里的,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浑身上下肿大了不少,至于那已是血流不止的头部更是没法儿看了,幸好是在白日,若是在夜里,怕连番子们都要吓一跳。

    “要为我做主啊……”

    说完这句话,吴掌班便晕死了过去。

    事情严重了。

    这都他娘的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可是到现在,东厂几乎没有任何有力的反击,再这样下去,可怎生得了。

    王公公在哪里?

    王公公其实早就听到了消息,这位督主其实并不怎么着急。

    得知消息后,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感觉到机会来了。

    成了这东厂督主,王安来愈来愈尝到了权利的滋味,这种感觉实在奇妙无比。近来虽然把锦衣卫死死地压着,可是厂卫依旧还是厂卫,有厂有卫,职责相同,不免让王公公觉得有些遗憾。

    可是现如今,锦衣卫居然自己作死了,这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宫,也没有立即前去禀告天子,而是在等候时机。

    他现在巴不得外面多闹一闹才好,时间过得越久,事情就闹得越大,到了那时……

    王安在等待,慢慢地等待,就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对一些呈送来的消息都漠不关心,事实上,他不只需要等,还需要慢慢地掐指算着应天府的反应。

    应天府肯定是要上书的,可是应天府上书需要一个流程,从朝外到宫中会有两个渠道,一个是奏书的传递,另一个便是王安。奏书要先通过通政司分拣,而后再递到内阁,内阁那边,票拟之后呈报宫中。

    这个时间,大致需要辗转一个半时辰,即便再快,也大致是这个时间。

    通政司今日当值的太监秦瞰,此人患了风湿,一旦遇到阴雨天气,腿脚就有些不便,或许还可以拖延一时半刻。

    也就是说,王安不但要等,还要掐准时间,在奏报称颂御览之前去给天子报信,早了不成,晚了更加不成。去早了,事儿不够大,这终究是丑闻,最后肯定是会被朝廷压下来,至多也就一道密旨申饬一番。

    可若是晚了,不免显得他耳目不够灵通,堂堂东厂掌印,居然连应天府都不如,那么天子要自己何用?

    想定了主意,王安索性躲起来,正好昨夜是他当值伴驾,他索性要睡到‘天光’再说。

    外朝的风暴已在酝酿,可是身处这风暴之中的紫禁城却照旧是歌舞升平,一切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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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镇府司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气氛,这个气氛说来荒诞,外头打声打死,里头却和紫禁城一样,静谧得可怕。

    所有人此时此刻都在等待郝大人的反应,可是等了良久,依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倒是让人犯迷糊了,这到底是闹哪般啊?你可是暂代锦衣卫指挥使,闹了这么大的事,莫非还有闲心装死不成?

    大家都在等笑话看,偏偏这个笑话酝酿得太久,人家压根就不给你看的机会。

    这便不禁让人心里有些五爪挠心了。

    好不容易,郝风楼有反应了。

    七八个校尉各自前去知会同知厅和佥事房的大人:“郝大人有令,请大人前去叙话。”

    听到这消息,所有人精神一振,终于来了。

    大家三三两两地到达,便看到郝风楼正坐堂下,神色肃穆。

    这冷峻的脸庄严无比,可是大家都是忍不住想去瞧一瞧,郝大人这肃穆的面具之下是否会有所不安,是否十分焦躁。

    可是郝风楼却是让他们失望了,他们眼中的这个毛头小子所展现的并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这不禁让人有些失望,不过大家纷纷坐下。而许多人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同知张新,神色很是**。

    没有错,这件事就是张新一手推动,张新的资历可以追溯到洪武朝时期,那时候他已任锦衣卫佥事,可是好景不长,锦衣卫裁撤,张新便调任到了羽林左卫任同知,后来当今天子靖难,大功告成,重建锦衣卫,便将这位老资格的张大人请出来。

    可以说,纪纲虽然是都指挥使,负责重建锦衣卫,这位张大人帮的却是大忙,毕竟人家知道锦衣卫的许多规矩,对锦衣卫的职责和处理事务的方式熟稔无比,所以在这锦衣卫上下,不管大家喜欢不喜欢这位张大人,可是对此人,心里都透着一股子敬意。

    这便是资历,人家在当差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对于这个人,便是天子也有耳闻,甚至还曾特意下旨嘉奖过。

    原本有纪纲压着,张新这辈子也就是个同知到头了,可是谁曾想到,纪纲走了,走了倒也罢,张新根据一些渠道的消息,心知这一趟,纪纲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眼看这都指挥使的职位即将有了空缺,张新的心里不免开始活络,这锦衣卫凭什么不是他来当家,那郝风楼也配么?越想,张新心里越是难受,每日见到这个郝风楼,便气不打一处来,而如今却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将这小子挤兑下来。

    面对许多**的目光,张新神色如常,不以为意,目光落在郝风楼的身上,道:“郝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郝风楼抿了抿嘴,居然笑了,到了这时候,他居然笑得出,只见他不疾不徐地道:“外间发生的事,诸位知道吧?”

    一个佥事道:“略知一二。”

    郝风楼冷冷地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诸位可有什么消息么?”

    大家都不做声了,个个默然,前因后果,知道的人当然不少,只是不愿意说而已。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这前因后果嘛,你们不说,本官也略知一二,事情先是从布行开始……”

    郝风楼侃侃而谈,徐徐到来,竟是将事情说得分毫不差,最后郝风楼笑了,继续道:“其实吧,这件事无非就是一个小小的冲突所致,哎,这一点儿火星就闹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教人没有想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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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做我的敌人,还是做我的朋友

    大家奇怪地看着郝风楼,见他将一件关系重大的事竟是如此风淡云清地道出来,仿佛这事儿和自己无关。

    即便是这位郝大人临末的时候道了一句实在教人没有想到啊之类的话的时候,虽然是一脸遗憾,却给人一种其实不过是装腔作势的感觉,就仿佛一个不相干的人死了,遇到个路人,听人说起此事,路人免不了要唏嘘一番,显出几分假意的悲痛。

    郝风楼就是这种神态,一副和自己不相干的口吻,跳脱三界之外,这个家伙若不是脑子有病,根本不知事态严重,就是城府深不可测。

    这就让人犯疑了。

    你若说这人是个傻子,那肯定不对,傻子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显然不能。

    可你若说一个毛头小子城府深不可测,却又有人觉得难以接受。

    这时,郝风楼哂然笑了,继续道:“其实嘛,这事儿到了如今这个境地,说对也对,也不对也不对。不对的地方就是,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何至于到这个地步。可是对的地方呢,是有兄弟吃了亏,咱们锦衣卫上下能拧成一根绳子,同心同德,这很好,只要大家肯同心协力,谁能欺都我们头上?诸位以为呢?”

    见郝风楼这般说,大家当然只能点头,反正就是敷衍,敷衍谁不是敷衍呢?

    郝风楼搭着御案,又笑了,接着道:“可是本官很痛心啊,为何痛心?因为下头的人打生打死。可是咱们呢?咱们同知的同知,佥事的佥事,居然到现在全都坐在这里。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本官敢问,下头的弟兄都在流血,在奋不顾身,有的头破血流,有的被打断了肋骨,有的昏迷不醒。郝某人要问问诸位,诸位还有闲工夫在这儿闲坐么?”

    这一下子,大家惊呆了。

    其实大家都预料到了郝风楼的反应。无非就是想息事宁人,说说场面话,让弟兄们都撤了。可是谁都不曾想到,闹到这个地步。这位郝大人居然还责怪大家悠哉悠哉。实在是不可理喻。

    郝风楼突然怒容满面,冷笑连连地道:“你们就是这样做亲军官长的么?弟兄们把性命托付给你们,尤其是那百户张韬,奉命在那儿惹是生非,还有那南城千户所陈真,亦是受了某人的授意,如今还在街头淌血,可是某些人呢。还在隔岸观火……”

    所有人露出骇然之色,目光都不由落在了那同知张新的身上。

    郝大人口里说的某人。不就是张新么?可是偏偏,张新并不以为意,反而抿嘴笑了。

    其实他既然做这种事,就肯定知道郝风楼一定能查出自己就是招惹是非之人,可惜……郝风楼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大家都是同知,郝风楼能奈何他?

    张新撇撇嘴,笑了,一边修着手指头,一边道:“敢问郝大人,这个某人是谁?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受人指使,既然是受人指使,倒显得是有人故意要挑起厂卫之争一般,郝同知,这可是大罪啊,论起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郝风楼淡漠地道:“这个某人,张大人何必明知故问,不就是你么?”

    张新一点都不怕,这事儿他做的一点痕迹都没有,所以不怕郝风楼抓小辫子,郝风楼说是他暗中授意,他还说郝风楼才是幕后主使呢。张新笑了,道:“这是什么话,郝同知这是血口喷人么?这是锦衣卫,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无凭无据,嘴长在郝同知的身上,自然是由着郝大人如何,可是郝大人信口开河,要置老夫于死地,这就不对了。”

    郝风楼冷冷一笑道:“张同知倒是好一张利嘴。”

    张新亦是笑了,道:“郝同知也是同样。”

    其余人更是没有做声了,眼看两位同知直接翻了脸,一个个显露出漠不关心之色。

    郝风楼突然一下子止住了,旋即叹口气道:“不过眼下确实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方才本官已经说了,弟兄们现在还在外头打声打死,我等岂可在这儿作壁上观,本官一直说同心同德,可不是教他们和咱们同心同德,却让咱们在这儿闲坐的。诸位以为如何?”

    张新出言讥讽道:“大人所言甚是,弟兄们都同心同德,我等自然要同心同德才好,老夫极力赞成。”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这个道:“郝大人说的是。”

    那个道:“我看火候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和东厂交涉一下。”

    郝风楼猛地霍然而起,突然大喝道:“交涉?交涉什么?咱们的人现在在揍人,也在被人揍,为何要交涉?依我看,事到如今,且不管孰是孰非,郝某人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郝某人的部众受了别人的气,郝某人的兄弟挨了别人的打,郝某人若是和东厂交涉,那便禽兽不如,今日,我与东厂不共戴天,诸位呢?诸位又怎么个说法?”

    郝风楼大义凛然,说出这番话,虽然看上去有点愣头愣脑,可是本心上,有些人却是有些佩服的,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卫的亲军,相互捅刀子的事见得多了,可是肯为别人挡刀子的却是少见。

    不过理是这个理,这话说出来让人有些佩服,不过官面上的人向来是说的好听,做到却难,大家听一听,觉得有道理也就成了,其他的多半是巴望不上。

    却听郝风楼又正色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因为何种原因,郝某人也不能坐视不理,若是大家但凡还顾念一丝袍泽之谊,还有些许为部众着想的心思,何不如随郝某人走出去,要闹,那就闹个底朝天,闹个痛快吧。”

    所有人呆住了……

    这姓郝的……疯了。

    下头的阿猫阿狗闹事,那是他们的事,毕竟这些人只是棋子,小角色而已,随时可以用来牺牲,可是咱们在座的可都是锦衣卫的核心,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哪里有自己也出去拼命的道理。更何况一旦天子震怒,到时候可真不是好玩的了,这可是危及到身家性命啊。

    郝风楼的眼睛却是红了,双手撑案,身体前倾,恶狠狠地道:“若是有不愿意去的,本官也绝无二话,可是要去的就随本官走,去东厂!”

    “……”

    这个时候,谁若是不去,就不免让人寒心了,毕竟弟兄们在打声打死,若是大家都不去,那倒也没什么,可问题在于,郝同知都去了,你们却还在这里逗留,就不免让人寒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比如那外南城的人,他们是受了张新的暗中授意,打得头破血流,可现在呢,张新若是不去,郝同知却是带了头,人家会怎样想?

    可是……

    张新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当然清楚,郝风楼这是要去做什么,郝风楼可是去东厂,莫非是要去东厂挑衅?那郝风楼终究是颇得圣宠,乃是宫中义子,有个公爷的老爹,有个都督是岳丈,人家再怎么胡闹,即便是龙颜震怒,让他吃点苦头,可终于不会丢了性命。

    可是他张新自己呢?他虽然在锦衣卫之内有很大的威望,可是一旦犯了这么大的事,这事儿就脱不了他的干系,丢掉乌纱帽都是小事,误了卿卿性命,哭都来不及。

    其他几个同知和佥事也是默然。

    他们万万不曾想郝大人居然玩真格的,其实有人心里隐隐是真佩服,无论怎么说,这些时日,大家受东厂的气实在有些狠了,现如今郝大人如此,倒是显露出了很大的担当。

    在这人心险恶无比的厂卫之中,作为一个上司,肯做出如此举动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可是佩服归佩服,这事儿太大,自己少不得要掂量掂量。

    郝风楼冷冷地继续道:“怎么,没有人去么?莫非大家宁愿忍气吞声,就宁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众流血,白白牺牲?好,你们不去,本官一个人去,你们要做缩头乌龟,郝某人却非要出这口气!”

    在座之人面面相觑,已是彻底傻眼了。

    这……真的疯了啊。

    张新默不作声,此时只能装傻子,因为这一去,危险实在太大,与自己的身家性命相比,这一时义气又算什么?

    却也有胆大的,此时的锦衣卫终究充塞了不少曾经随着天子靖难的人,这些人有个特点,他们和曾建一样,都曾立过功勋,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内心深处隐隐有那么点义气的成分。

    此时听郝风楼一激,有人霍然而起道:“我随郝同知去。”站起来的是佥事赵碧。

    又有人站住来:“卑下愿同往。”这一次站出来的是另一个同知徐友海。

    就在不久之前,这二人还在看郝风楼的笑话,可是现在,反而有点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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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你配吗

    很多时候,冲动的人总是容易一时义气。

    无论是同知徐友海还是佥事赵碧,或许此时只是冲昏了头,又或者是觉得,自己若是这般退缩,未免脸面过不去,将来自己的部众,天知道会怎样看待自己,可是在这刹那之间,他们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人的心思,本就奇妙,或许让这二人深思熟虑,左右权衡一番,他们或许选择的是退缩,亦或是宁愿闷着头不吭声。可是人性之中,终究有那么一刹那的光辉,即便只是一刹那而已。

    张新几个人,依旧还是没有动容,他们眼神躲闪,只是垂坐在那儿,故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那飘忽的眼眸,终究是出卖了他们。

    义气二字,说道容易,做到难,他们选择了君子不立危墙,其实本就是人的本性如此,可是凡事就怕一个比字,若是所有人都闲坐于此,谈笑风生,那么大家都没什么,偏偏有人站出来,挺身而出,于是就显得那些怯弱之人,是何等可笑。

    郝风楼已经懒得管顾他们了,带着徐友海和赵碧,命千户曾建调集了一队人马,不过百来多个人,众人浩浩荡荡,便开始出发。

    出发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东厂。

    东缉事厂就在东安门,其实并不远,不过外头闹得再厉害,这里终究还是平静,即便是再大胆的亲军,也不敢来这里造次。

    东厂的人。能抽调的都已抽调去了,留下的,便是一些书吏和武官。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人等。

    此时他们还没有预料到什么,只是听到有人急报,说是郝同知带着一干人等,往这边过来。

    这掌刑千户方劲武听了急报,反倒是大大松了口气,对方终于来了。

    他当然不信对方是来想把事情闹得更大的,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的人物。自然而然,是绝无可能会用什么野蛮的手段。方劲武几乎可以确信,对方过来。只是想息事宁人,希望双方各退一步,而后海阔天空。

    想到这里,方劲武转念一想。现在闹得这样厉害。东厂大失颜面,对方若是来求和,自己岂能让他如愿,这个面子,总是要讨回来才好。否则这一次处处被动,处处挨打,督主那边实在交代不过去。

    一念至此,方劲武便开始琢磨补救了。对方既然先来言和,那么势必就是怕把事情继续扩大。心里滋生了畏罪之心,既然如此,岂能让他们轻易如愿?

    非得来点下马威,或者冷言冷语才好,这姓郝的,若不乖乖当着大家的面来给自己请罪,此事断不能善了,息事宁人是小,堕了威风才是大事。

    人活着一张脸嘛。

    想定之后,方劲武倒是轻松起来,他稳稳坐在大堂,一声不吭,又命在值的十几个番子人等,在堂中站定,整个东厂大堂,宛如修罗殿,透着一股子阴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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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风楼脸色并不好看,他并没有骑马,反正距离不远,自是步行,身后的徐友海、赵碧还有曾建三人,各自神色迥异,徐友海这时候似乎有那么丁点后悔了,人嘛,冲动过来,不免会有忐忑和不安,开始思前顾后,只是如今人都来了,实在拉不下面子临阵脱逃,他心里只是想:“这郝大人虽然冲动,可好歹也是同知,料来……”

    随后他又乱七八糟的想:“或许吓一吓那些东厂没卵子的东西,他们就屈服了,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

    于是徐友海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越是如此安慰自己,可越是放心不下,仿佛总有一颗心悬着。

    曾建和赵碧就洒脱的多,居然还有闲工夫东拉西扯,攀起交情,赵碧看到曾建脸上的一道伤疤,便忍不住问:“怎么,你也是靖难出来的?”

    曾建连忙点头:“卑下是在燕山右卫朱大人麾下。”

    赵碧一听,便热情了:“那济南之战,料来你也参加了?”

    曾建满面红光:“我们那一部,本是在后压阵的,后来攻城太急,便也压了上去,哎……那一战真是险恶无比,不知多少人死在济南城下,天子登基,将那铁铉千刀万剐,烹了油锅,却也算是为弟兄们出了口气。”

    赵碧亦是唏嘘:“我一个兄弟,就死在那里,强攻上去,从云梯上摔下,粉身碎骨。”

    说到这里,两个大汉子居然有闲心眼中闪烁泪花,曾建道:“大人节哀。”

    这赵碧却是笑了:“节哀是该当的,这世上的事,大抵就是如此,生老病死,早就看淡了,眼下能活着,承蒙天子不弃,也算是许了高官厚禄,可是嘛,每日这般伏在案牍上,也实在生厌,有时候老夫在想,真恨不得再跟天子从北平来一趟金陵,金戈铁马,鲜血淋漓。那时候才像活着,而今,赘肉已生,出入则是软轿,反而没什么意思了。”

    曾建起了共鸣:“大人所言甚是,就如卑下一样,其实呢,祖辈都是庄稼把式,洪武年间的时候,编入了军户,卑下不过是个小小军卒,这辈子,料来也不会有什么长进,若非天子靖难,立了微末功劳,卑下现在,怕还在北平的城墙上捂着耳朵呵气呢……”

    他们说着说着,其他人都是用心去听,即便是郝风楼,竟也边走边听的入了神,有时不禁莞尔一笑。

    大家的心情,竟都不约而同轻松起来,便是那徐友海也摒弃了杂念,忍不住插了一句:“当年我是跟着张将军的,张将军……哎……不提也罢,说来说去,咱不能给张家丢人,当年若非张玉将军抬举我,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拼了命救了圣驾……”

    徐友海说着说着,突然眼眸中泪光闪烁,一下子,所有的担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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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之间,东厂便到了。

    门口数个番子在外头守着,本要上前喝问,可是郝风楼一马当先,大剌剌的往里走。其他人自是呼啦啦的抢上去,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自己又是势单力薄,实在没有上前阻拦的勇气。

    结果这些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居然就让郝风楼这些人鱼贯而入了。

    郝风楼加快脚步,直接进入了大堂。

    而东厂这边,也发现了动静,那些个番子、书吏也纷纷聚过来。

    大堂里,掌刑千户方劲武面沉如水,见这郝风楼来者不善,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很快,他便放下心来,心里知道,这是对方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手段,无非就是吓唬自己而已。

    方劲武便冷笑,上下打量郝风楼:“来者何人,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郝风楼背着手,身后乌压压的校尉堵住了大门,笑吟吟的道:“鄙人郝风楼。”

    方劲武笑的更冷:“你来的正好,本官正要寻你,郝风楼,你好大胆子,居然纵容部众,挑衅东厂,殴打东厂人等,你可知道,这东厂是会建起来的,这东厂,听调于谁?本官当然知道,你的身份非同一般,若是以往,本官若是见了你,少不得还要行个礼,讨一两句巧话;可是你太过份了,既然闹到了这个不能收场的地步,那么大家便是水火不容,还不快走,莫非要本官赶你吗?”

    这番话可谓不卑不吭,先是声明这东厂的厉害,隐喻建起东厂,是天子的意思,这东厂,更是王公公执掌,之后就是戴帽子,直接说郝风楼纵容锦衣卫殴打东厂人员,之后又添了几句和气话,意思是说晓得你的身份,本该一团和气才是,可是最后,表明立场,你在厉害,我有道理和上头罩着,还不赶快服软,老老实实,赔礼道歉。

    郝风楼不由叹口气,道:“你只说东厂听调于谁,可是有没有想过,这锦衣卫是谁的亲军?这是天子亲军,你们东厂,咄咄逼人,亲军退一步,你们便进一步,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句话,你可曾听说过么?”

    方劲武只道他是要讨价还价,反而笑的更冷:“你休要啰嗦,这件事,断不能草率了结,本官不想听你在这儿胡言乱语,速速滚出这里!”

    “我为什么要滚?”郝风楼反问一句。

    这一下子,倒是把方劲武问住了,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郝风楼冷笑:“你配让我滚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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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打的就是你

    方劲武的脸色变了。

    郝风楼这句话,哪里是来求和,分明就是来挑衅的。

    惹出这么大的事还敢这么嚣张,方劲武心里只是冷笑,此时自然不甘示弱,立即反唇相讥:“郝大人,虽说你身份不一般,本官也素来敬你,本官不过是个掌刑千户,看上去光鲜,可是呢,当然也知晓郝大人的厉害。只是郝大人切莫忘了,你站着的,是什么地方。本官,又是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并不算郝大人的本事,不过……郝大人若是在这里撒野……”

    郝风楼板着脸,突然打断他:“如果在这里撒野会怎么样?”

    方劲武倒也硬气,冷笑连连:“那么本官保证,郝大人即便天王老子护佑,这个罪名,也足够坏了大人的前程,所以……大人立即出去,滚出去!”

    郝风楼没有再对方劲武说话了,他挥了手,大喝一声:“来人,给我砸了!”

    一声令下,按耐不住的校尉们一个个卷起了袖子,二话不说,都像疯狗一样散开,先将这堂中的番子打倒,狠揍一通,又有人直接办搬起桌椅,统统摔在地上……

    方劲武一见,急眼了,哪里还坐得住,连忙怒吼:“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疯了吗?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简直是岂有此理,郝风楼,你疯了,你彻底疯了,你可知道后果,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东厂。是陛下下旨,命王公公创建,这东厂。负责监视亲军,负责侦缉不法事,郝风楼,这个后果,你承担不起,谁也承担不起,即便是太子和汉王。也承担不起,你……你这个疯子……你可知道……”

    方劲武彻底眼红了,他像失心疯一样。猛地冲上前去,要拉住郝风楼的领子,撕声揭底的咆哮:“郝风楼,你休要如此。王公公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要知道……你要知道……”

    “要知道什么?”郝风楼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在混乱之中,反手却是将他的领子抓住,郝风楼的目光变得阴冷起来:“要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么?要知道那没卵子的死太监,日夜伴驾在天子身边,所以后果很严重是么?你拿这些来吓我?你以为我既然来了,就会被你这一两句话。吓倒?”

    方劲武语塞,连忙要去拉开郝风楼的手。

    郝风楼冷笑:“东厂自创立之初。嚣张跋扈,我能忍,因为这是天子的意思。此后你们开始排挤锦衣卫,我也能忍,因为我不过是同知,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人顶着。再此后呢,便是抢占锦衣卫的利益,这些利益,尤其是平安钱,都和郝某人息息相关,内东城,每年这么大的一笔收支,全部落入你们的腰包,我从前的老兄弟,从前跟着我,也算是锦衣玉食,可是现在呢?现在反倒是中饱了尔等的私囊,你们自以为锦衣卫后退一步,你们便可前进一尺,步步紧逼,贪婪无度。这些,郝某人都可以忍,退一步算什么,即便是退到了悬崖边,只要是没摔下去,郝某人也得忍着,这锦衣卫上下,也得憋着这口气,毕竟,这是天子的意思嘛,天子说什么,谁敢不从,天子让东厂节制锦衣卫,锦衣卫又能奈何?可是你们还是错了,人的忍耐,终究是有其极限,便是一条狗,急了也要了跳墙,郝某人不是狗,是人!”

    说话之间,啪的一声。

    狠狠一巴掌摔下去,打的方劲武脸颊通红。

    郝风楼笑的更冷:“你是什么东西,仗着一个没卵子的太监,就敢如此嚣张跋扈,这地方是东厂,没错,郝某人今日,砸的就是东厂,打的就是你!”

    啪啪啪……

    连续几巴掌下去,打的方劲武眼冒金星,其实打死方劲武都不曾想到,这个郝风楼,居然猖狂到了这个地步,他口里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可是刚才有一巴掌,打的他满口是血,口里虽然是在蠕动,却只是喷出了血沫子,咿咿呀呀的,谁也不知他想说什么。

    整个东厂的大堂,已是一片狼藉,墨水、公文、倒下的桌椅散了一地。

    十几个番子早已被打倒在地,只是哀嚎,一个个捂着伤患之处,哎哟哟的嚎叫。

    这些校尉,多是东城来的,郝风楼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毫不犹豫执行。一开始,许多人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他们自知,自己做的事,一个不好,都可能误了性命,只不过因为素来对郝风楼的信服,这才没有丝毫犹豫。

    可是这一砸,顿时把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怨气一股脑的发泄出来,痛快淋漓。

    “打,打他娘的。”

    有人激动的发出了低吼,旋即,在东厂各个角落,都如疯了一般的破坏。

    方劲武倒在地上,几个校尉抢上去,对他拳打脚踢,郝风楼呢,倒是拍拍手,抽出身去,在这混乱之中,穿梭于人群,闲庭散步,他的目光幽幽,深邃不可见底,那最深处,没有害怕,没有对未知的恐惧,却有一份狡黠,一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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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喀喀…………

    从四面八方,都有零零散散的东厂番子赶来。

    当收到消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带着一干人等打砸了东厂,许多人慌了。

    这可是老巢啊,一旦被锦衣卫砸了,这脸面可就真正的丧尽了。

    一时之间,各处的番子,但凡是没被锦衣卫截住的,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开始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往东厂涌过来,带队的档头们,额头上冷汗如注,他们几乎可以预料,那督主若是知道东厂砸了,会发怎样的雷霆。

    赶回来的东厂番子越来越多,大家开始聚起来,人头攒动,足有数百,众人浩浩荡荡,到了大门。

    而这时候,里头的锦衣卫恰好出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番子中带队的一个掌班排众而出,透过锦衣卫之间的缝隙,看到里头的一片狼藉,听到里头番子们的哀叫,再看这些衣衫有些凌乱的锦衣卫校尉,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不由冷笑,正待下令大家动手。

    而郝风楼这时候却是拍着手出来,堵在门口的锦衣卫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路。

    郝风楼穿着的钦赐鱼服显得格外的亮眼,他和别人不一样,其他人大多衣衫上沾着血迹,又或者满是褶皱,甚至有人袖子都被撕扯掉了一半,可是郝风楼却依旧是衣冠楚楚,气定神闲,他站在中门的门槛,目光四顾,最后定格在了那掌班身上。

    郝风楼抿嘴一笑,道:“怎么,来的这样迟?”

    这掌班见郝风楼这样子,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踟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郝风楼背着手,幽幽叹口气,道:“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啊,黄花菜都要凉了,下一次,可得赶早才来,省的下次吧,你们的千户大人都快咽了气,你们才赶到,若是再有下次,你们这千户大人的命可就没了,好啦,统统散开。”

    这些番子自然不敢散,不过郝风楼这个样子,却是让他们突然感觉到,这个年轻轻的家伙身上,似乎带着某种可怕的力量,郝风楼越是举手抬足之间带着那几分与现在气氛不相符的洒脱,就越是让人踟蹰不前。

    可是不敢上前,并不意味着他们肯走,因此大家就站在原地,人人手按着刀柄,目光都落在那掌班身上。

    掌班呢,却是心里叫苦,眼前这个人他当然认得,宫中义子、碌国公之后,假若对方即便是纪纲,他们受此大辱,这口气也决计不能咽下的,偏偏郝风楼的许多身份,让人忌惮,再加上此人面对自己这些人所表现出来的淡然洒脱,更是让他尤为忌惮。

    大家都等自己下令,自己是傻子么?这姓郝的可以不计后果,自己小小一个掌班,能不计后果?

    所以掌班铁青着脸,动又不是,不动又不是,说话不是,不说又不是。

    而此时,郝风楼已经走进了这些番子们的人堆里,走到一个番子面前,郝风楼似笑非笑看着这个番子,这番子眼神飘忽,一肚子的怒气,竟是不见了踪影,反而不敢去看郝风楼的眼神,最后这人居然顺从的退到了一边。

    其他番子见状,竟都是沉默的让开了一条道路。郝风楼当先,其他耀武扬威的校尉们自然尾随其后,在番子们想要杀人的目光之下,几乎是扬长而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虽然那郝风楼带着人已经远去,可那掌班冲进了厂里,看到到处都是鲜血淋漓和散碎的桌椅,那掌班和另一个档头面面相觑,最后不知是谁突然冒出一句:“要报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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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家事国事天下事

    官是报不了的,而如今,整个东厂几乎已经被拆,实在教人觉得心酸。

    至于那些暴徒,自是已经走了,这个脸,实在丢的有点大。

    本来嘛,王安是躲在宫中掐着指头算时间的,可是听到东厂没了,竟是顾不得什么,气冲冲的从宫中出来到了东厂。

    看这一地的狼藉,王安失魂落魄,这可是他的心血啊,桌椅砸了,还可以再置办,人伤了,尚可以救治,屋子烂了,可以修葺,可是这脸面呢?

    今此一砸,这东厂还有脸面把门脸朝南开么?说砸就砸,要打就打,这东厂的番子都是沙包,容得了他们这样欺负?

    在王安的脚下,已是跪了一地的人,所有人如丧考妣,个个露出的,尽都是惭愧和畏惧之色,掌刑千户方劲武已是送去救治了,剩下有资格的人也不是很多,许多人身上都有伤痕,都如落汤鸡一样,只是磕头:“督主,卑下们万死……”

    “万死!”王安握着拳,他很有理由愤怒,那白皙的脸腾地血红起来,咬牙启齿:“你们当然万死,一群没有用的东西,咱家养了你们这群酒囊饭袋。”

    他气急了,偏偏这时候,却又无可奈何,你就算骂出一朵花来,又能如何,那些暴徒都已经走了。

    深吸一口气,王安才慢悠悠的道:“是郝风楼亲自带人来砸的?”

    理刑百户道:“回大人的话,确是郝风楼亲自带的队。所有人都瞧见了,化成灰大家都认得,这郝风楼还口出狂言……”

    “不必说了。”王安显然没有受虐的爱好。那郝风楼狗嘴里怎么吐的出象牙,**成,是用下三滥的词儿形容了自己,王安倒是慢慢冷静了,不由吁了口气:“都起来吧,好生将这里修葺一下,所有的人。全部从街上招回来,好生点卯,看看伤了几个人。没有咱家的命令,眼下谁也不许轻易在街面胡闹,锦衣卫那边,不必理会了。”

    “遵命。”

    王安踱了几步。苦笑摇头:“眼下打声打死。没什么益处,这事儿没玩呢,到了这个地步,也唯有不共戴天了;不过眼下,还是恳求天子圣裁吧,终究是他们招惹咱们,谁也保不住他们。”

    王安显出几分智珠在握的样子,心里也权衡一番。觉得东厂这边,没有什么明显的错处。想来,这御前的官司不会出什么岔子。

    既然动粗的不成,如今,只好跟那些发了疯的锦衣卫好好讲一讲大明律了。

    想定之后,王安又吩咐一番,便好整以暇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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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已到了傍晚时分,紫禁城是依山而建,又傍着玄武湖,这玄武湖的水引入宫城,既成了护城河,又灌入了御池之中。

    日落黄昏,那一片片余晖落下御池,使这湖水泛着银光。湖中有一岛,郁郁葱葱,亭台楼阁时隐若现,金色的琉璃瓦所折射出来的光晕自枝叶中的缝隙透出来,使人炫目。

    亭台上有专门一处垂钓的去处,徐娘娘多数时候,都在北平,见惯了那漫天的雪絮,并不觉得稀罕,因此格外钟爱江南的青山绿湖。

    偶尔的时候,她总要来这里坐一坐,并不垂钓,却是让几个伴驾的宫人自顾去嬉闹捉鱼,自己却坐在楠木的楼台上笑吟吟的远观。

    身边是个红木金漆的案子,案上是一顶照着紫纱的宫灯,灯下摆着十几碟吃食,徐皇后倚在凤椅上,似是有些看乏了,便靠在软垫上阖目小憩。

    今个儿朱棣也来了,他难得有这兴致,许是因为近来忙于批阅奏书,而冷落了徐皇后的缘故,因而朱棣今个儿特意陪坐这里。

    那湖畔边上几个宫人赤足嬉笑着拿着鱼篓子,这些统统是小丫头,入了宫来,也是不谙世事,幸赖徐皇后宽厚,因此性子都是天真无邪,偶尔发出银铃的笑声。

    朱棣是素来不喜这等场景的,偏偏还要苦中作乐,眼睛时不时撇向徐皇后,接着捋一捋呼吸,哈哈干笑几声,然后说几句:“哦,你瞧,多看又捉住一条肥鱼了,看她们乐得……哈哈……哈哈……”

    徐皇后却尽显慵懒,并不搭腔。

    朱棣顿觉得尴尬,笑不下去了,索性自娱自乐,玩弄着腰间的玉珠子,这位平素并不太高雅的天子,若是非要形容此时的场景,怕也只有淡出个鸟来这样的粗话了。

    就这样一个冷漠,一个干笑了老半天,朱棣终于忍不住了:“朕的好娘娘,你休要这样,好生生的,为何非要板着脸呢?你有什么话,直说了罢。”

    徐皇后这才张眸,她那在斜阳光辉下倒影着几分银光的瞳孔微微一红,带着几分抽泣:“陛下是九五之尊,臣妾哪里敢给陛下摆脸子看。这家事国事天下事,不都是陛下操劳么,臣妾更不敢干涉半分,陛下若是觉得烦闷,尽管摆驾暖阁便是,何苦来嬉弄臣妾这苦命之人。”

    话里夹杂着诸多讽刺,朱棣笑的更苦,叹道:“是啊,家事国事天下事,家就是国,国即天下,朕知道,你虽然不说,可是心里,不就是怪朕把汉王差遣去了大同?朕也当然晓得,高煦这一去,一时糊涂,就可能误了自己。可是你要明白,朕的家事就是国事,朕这样做,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这个家好,也是为这个国考量。高煦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他自幼呢,就爱争强好胜,如今他也一样,非要争抢。朕其实细细思来,解缙说的对:古来如此,立君以长。皇太子仁孝,天下归附,若弃之立次,必兴争端。先例一开,怕难有宁日,历代事可为前车之鉴。何况高炽终究是朕的儿子,儿子之间,岂可有高下好坏之分?朕意已决,望太子朱高炽能克继大统,高煦若是非要争,朕就得给他吃点苦头。”

    朱棣说到这里,动容起来:“朕这么做,是为了家,是为了天下,其实也是为了高煦,高煦的性子太刚烈,若是不让他知难而退,将来必定尾大不掉,朕不来处置他,难道要等太子来处置他吗?父子之间,毕竟是骨肉至亲,即便他做错了事,朕也会留有几分余地。可若是异日朕老了,朕崩了,太子登基,兄弟相残起来,有这样仁厚么?”

    徐皇后听的眼眶微红,啪哒啪哒落下泪来,边上的宫人要上前,徐皇后抬手,修长的柔荑挥了挥,示意她们退下,方道:“早知是这个样子,这样不安生,还不如在北平,这皇帝都有好做的,臣妾素来知道陛下有大志,当年靖难,也是为形势所迫,万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如今大功告成,却为何还有这诸般的烦恼,手心手背都是肉,臣妾才不敢他们是藩王还是太子,只是知道,扎起来都疼极了,钻心的疼。”

    朱棣只是唏嘘,亦是动了真情,最后摇头道:“天下的事,大抵尽都如此吧,哪里会有这样多的顺心呢?”

    徐皇后抹了泪,见朱棣亦是消沉,便不禁强颜欢笑:“好啦,臣妾其实并没有责怪陛下的意思,只是心里不落忍罢了,陛下不是也说,这么做是为了这个家好,是为了这个国好,陛下是睿智之人,既然认为这样好,那么便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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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王安入了宫,一问,才知道天子陪着徐皇后在御池,一时间倒是为难了,他现在急着见天子告御状,可是这天子却在徐皇后那儿,徐皇后的性子他是知晓的,那郝风楼是徐皇后义子,徐皇后可隔三差五念他的好呢。若是这事儿当着徐皇后的面编排,以徐皇后护犊的性子,还不把自己撕了?

    可若是不去,天色已晚,今个儿也就耽误了,事情等到明日,天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告御状这东西,宜早不宜迟,当然是越快越好,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捷足先登。

    这王安急的团团转,终于还是下了决心,飞快往御池去了。

    到了御池,远远看到亭台楼榭四周,布置了诸多宫人和大汉将军,天色昏暗,王安眺望到宫灯密集处,踟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沿着那湖上的浮桥快步过去。

    “奴婢王安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趁着天子和娘娘说话的空档,王安闪出来,旋即拜倒在地,仔细的磕了个头,扬起脸来讪讪笑道:“奴婢惊动圣驾,实在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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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徐皇后的智慧

    朱棣见了王安,禁不住皱眉。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落下了,一轮圆月升起来,夜风吹皱了银光下的湖水,淋淋的湖面折射着月光的光晕,置身在这阁楼之上,享受徐来的轻风,耳畔哗啦啦的水浪声,即便是朱棣,也不由静下心来,此时王安突然凑来破坏气氛,教朱棣的脸色微微拉下来一些。

    王安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在这个时候突然跑来凑热闹,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徐皇后是极懂事的,款款起身,笑吟吟的对朱棣道:“臣妾告退。”

    这里耳目多,无论是宫人、太监、侍卫,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将宫中的事传出去,若是被人捕风捉影,这妇人干政四字,徐皇后却是不愿承担的。

    因此这个样子,徐皇后非做不可。

    朱棣莞尔一笑,却是压压手,道:“不必如此,这是内朝,王安也是内里的人,不必有什么避讳。”

    徐皇后便不吭声了,重新坐回去。

    这一切,三言两语,一唱一和。乍看上去一点必要都没有,实则却是宫中的某个潜规则,徐皇后不想走,也想听听怎么回事,朱棣呢,也不敢让徐皇后避讳,多少要显露出几分大度之心,可是有了这么一句奏对,接下来便是说破了天,那也和徐皇后无关了。

    王安其实也明白这规矩,可是心里还是隐隐期盼着这位徐皇后索性走了了事,此时见徐皇后又端坐于此。心里不免有几分失落,却不得不道:“陛下,出事儿了。”

    他不敢怠慢。添油加醋的道:“今日清早,厂卫发生了冲突,有锦衣卫勒索商户,东厂这边,瞧不过去,遂管了一管,谁知道这些锦衣卫恼羞成怒。竟是疯了一样,对东厂的人殴打,此后……”

    王安说的声泪俱下。痛哭流涕,说到最后的时候,王安禁不住道:“那郝风楼……”

    说到郝风楼时,朱棣和徐皇后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徐皇后本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意思,这男人真是奇怪,打打杀杀的,总是没个消停,就因为几句口角,打生打死,有时候真是想不明白,怎么就有这么多要争要抢的东西?

    可是当听到郝风楼三个字时。徐皇后骤然淡定不能了,她的凤眸掠过一丝不同的光泽。但是脸上依旧是表现淡然处之的模样,笑吟吟的端起几案上的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安。

    王安顿感压力甚大,却还是硬着头皮:“那郝风楼带着人,竟是把东厂砸了,打伤了不少武官文吏,口里还称,砸的就是东厂,打的就是他们,还说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怕……陛下……陛下啊,这厂卫成了这个样子,闹得满城风雨,已成了天大的笑话,奴婢该死啊,虽然是那锦衣卫挑起的事端,可是奴婢没有为大局着想,终究还是没有……”

    朱棣听的目瞪口呆,旋即勃然大怒,厂卫打起来了,若是其他衙门打起来,朱棣至多也就是愤怒而已,可是厂卫不一样,这东厂和锦衣卫可都是朱棣下旨筹建的,建文时要嘛早已裁撤,要嘛便根本就是从无到有。

    当时创东厂和锦衣卫的时候,便招致了不少人的反对,朱棣也清楚,一旦开了这厂卫的先河,必定要受人诟病,可是他终究得国不正,是以才需要厂卫来探听消息,查问妖言不法之事,可是这厂卫居然打起来了。

    这等于是一巴掌,狠狠打在朱棣的脸上,火辣辣的,有点儿疼。

    朱棣的脸色,刹那之间阴沉下来,那一双眸子,掠过腾腾的杀机。

    丢人啊,这么大的人,怎么丢的起,他宁愿其他亲军打起来,宁愿户部和礼部的人打起来,即便是贻笑大方,那也是笑朝廷。可是厂卫大水冲了龙王庙,笑的不是朱棣是谁?

    朱棣胸口起伏不定,正待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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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茶盏摔在了地上,立即四分五裂,那碎瓷溅开,有的直接砸中王安的脑壳,打的他头破血流。

    王安不敢再说了,更不敢叫疼,只是勉强忍着剧痛,抬起头来,便看到徐皇后手中的茶盏已是不见了。

    徐皇后风淡云清的抿抿嘴,却只是莞尔一笑:“陛下恕罪,臣妾一不留神失了手。”

    朱棣看看徐皇后,再看满脸血肉模糊的王安,顿时明白什么,一股子怒火只得暂时压住,尴尬的道:“嗯,你定是累了,平时要多注意休息。”

    徐皇后含羞道:“是呢。”却又如沐春风的转眸看向王安,关切的道:“王公公,不碍什么事吧?”

    王安自然是碍了事了,疼得牙关疼的厉害,可是现在,却是不敢说什么,只是道:“不碍,不碍的,奴婢该死。”

    徐皇后依旧是笑吟吟的,吁了口气道:“这是什么话,你哪里有罪,哦,是了,方才你说什么?郝风楼有这样大的胆子?这倒是奇了,平素本宫瞧他挺端庄得体的,并不曾听说他有如此残暴,莫非是本宫老眼昏花了还是怎么着?”

    这话里藏着机锋,又隐含着威胁,娘娘都说了,这人是很得体的,你若是说他残暴,说他不得体,这不是说娘娘没有识人之明,说娘娘瞎了眼么?

    此话一出,王安只怕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徐娘娘平时虽然不过问政事,对内官和宫人也算和睦,但是王安却是深知,这个人,是绝不好招惹的,一不留神,便可教王安万劫不复。

    王安只得悻悻然的回答:“这郝风楼,平素确实是端庄得体,为人,其实也是不错……”

    他想着措辞,本是想最后来个但是,可惜徐皇后却是嫣然笑了。

    这世上的事,其实玄妙的很,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呢,什么事都往深里想,会瞻前顾后。可是女人其实很简单,女人想的是,这个人即便砸了东厂又怎么样,小孩子而已,胡闹一下又妨什么事,倒是有人,乱耍嘴皮子,实在可恶。

    徐皇后也不能免俗,这护犊的心起来,当然不肯罢休,所以她耍了个花招,先震慑王安,王安一见不妙,便不得不小心翼翼回答,所谓先扬后抑,其实就是先对郝风楼给予肯定,这个人嘛,其实还是不错,而之后,再来个但是、只不过之类的转折。

    偏偏徐皇后是此中高手,早看透了王安的心事,王安刚刚扬了,徐皇后便笑吟吟的打断他:“这便是了,既然王公公也认为他端庄得体,为人也是不错,却又为何将他说的如此不堪,他嘛,本宫是知道的,是个乖孩子,不过年轻,偶尔总会犯错,犯了点儿错,也没什么,小孩儿嘛,总有胡闹的时候。”

    王安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了,一开始是说好话,估摸着徐皇后也晓得,自己敢指证郝风楼,肯定那郝风楼确实是做过什么事儿,所以话锋一转,又来讲小孩子了,这郝风楼砸起东厂的时候,是小孩儿么?徐皇后这分明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听的王安冷汗直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棣一时之间也有点气闷,他可和徐皇后不同,徐皇后不晓得这里头的厉害,一门心思要袒护,而朱棣的想法,只是彻查,偏偏徐皇后如此定性,让这朱棣有点儿英雄气短的感觉。

    这徐皇后美眸流转,又是笑了,她真正的杀手锏还没出,如今顿了一顿,才故作几分调侃的道:“年轻气盛之人,不都这个样子,陛下,说起这事儿,臣妾倒是惦记起一件事来,那时在北平,臣妾和陛下刚刚完婚,陛下呢,那时候真是年轻,也有荒唐的时候,这大半夜的,非要拉着臣妾去骑马,在那大雪纷飞的天儿里晃荡,那时候真冷啊,风吹的脸儿都起了褶子,大雪纷飞,眼睛都睁不开了,那时候陛下虽是有点儿胡闹,可是臣妾觉得,是真的有意思,可是如今,却是不成了,老咯,陛下从皇子做了天子,也要顾忌体面了。”

    王安听的差点没有咽气过去,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一句**,却实在是厉害无比。

    先是定性郝风楼胡闹,郝风楼既然胡闹了,那么再念及当年天子年轻的时候,也曾胡闹过,你看,天子年轻时候都胡闹过,你就不准郝风楼胡闹一下?再加上这句话,本就带着温情,宛如一股暖流,使朱棣回想到一些从前的记忆,天子是个念旧的人,心念这么一动,满肚子的火气,也就消停一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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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天大的笑话

    连消带打,王安一下子没词儿了,这个时候,他哪儿敢破坏气氛啊,人家在郎情妾意,这个时候,自己凑热闹,这不是找死么?

    朱棣自然也看出了徐皇后的居心,不过他也只能莞尔一笑,并不以为意,随即道:“嗯,如今是不同了啊。”

    可是在朱棣看来,这事儿终究是非同小可,决不可小视,可是碍着徐皇后的面子,却也不能深究,只得耐心陪着徐皇后唏嘘一番,这才将目光落在王安身上,厉声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朕自然要彻查,朕委你们重任,你们就是这样报效?”

    夜更深了,摇曳的宫灯照耀之下,朱棣显露出了九五之尊的威严,他冷冷一笑:“若是不能彻查到底,重惩相关人等,只是是非曲直,朕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那郝风楼呢?明日让郝风楼觐见,朕且要看看,他想怎么说。”

    本来这事儿,王安早就预料好了的,当今陛下,脾气最是火爆,一个火爆脾气的人,遇到这样的大事,只要添油加醋,惹得天子火起,一道旨意便可以立即出去,锦衣卫就得倒霉,甚至那郝风楼,也得倒霉。

    可眼下王安却是失算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徐皇后,徐皇后一番言辞,等于是把王安和郝风楼重新放置到了起跑线上,大家谁也没有占到便宜,甚至郝风楼那边,还小小的占了一些优势,明日假若是当殿对峙。虽然王安占着道理,无论怎样,人证物证都是俱在。可问题的又一个关键就在于,凡事都有夜长梦多的可能,谁知道那郝风楼,会留有什么后手,又或者,这一夜之中,徐皇后给天子吹什么枕头风。

    一切皆有可能。这一次,倒是有些弄砸了。

    王安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只是唯唯诺诺。道:“是,是,奴婢万死……”

    徐皇后笑吟吟的道:“王公公,你何罪之有。不必如此了。你瞧瞧你,都吓成了什么样子,怪可怜巴巴的。”

    这句调侃,连王安自己都猜测不出有什么用意了,他突然感觉到脑子不太够用,平时他自以为自己其实顶聪明的,否则又怎么可能被陛下委托重任呢?

    可问题在于,他其实一直对徐皇后是敬而远之的。毕竟他不是皇后的人,深知再如何巴结。也不可能得到信任,所以平素都是供着。对这位平日里一向不涉外朝事务的徐皇后,王安并没有太多的戒心。

    女人嘛,终究是女人,而且徐皇后还是将门虎女,料来没什么心机,而且她平时深居简出,脾气也不坏,大家都只知道娘娘慈和,可是却不曾想,竟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王安无论是哪个监的掌印或是东厂督主也好,再怎么样,奴婢就是奴婢,徐皇后这宫中最大的贵人,只要有足够心机,即便只是施展三分,也足够他王安喝一壶的。

    徐皇后呢,则带着调侃和举重若轻,一直是盈盈含笑,却只是须臾功夫,便将结果扭转,其实这时候,她本该乏了,是该摆驾回宫才好,可是现在,她却是不急着走,绝不给王安和天子独处的机会。

    王安心知今日是栽了,不由有点儿委屈,这算什么事儿啊,被那姓郝的带人砸了东厂,这满肚子的怨气呢,跑到这里来状告,却是一分口舌上的便宜都没有捞到。

    他有自知之明,晓得今日是无论如何没有法子了,一切都等明日再好。

    好在徐皇后虽然一力袒护,可是那天子还是动了怒气,这一点,王安能很明显的看出来,他吁了口气,无论如何,机会却总还是有的。

    王安倒不是为了这么一口气,而非要和郝风楼死磕。实在是厂卫之间牵涉的利益实在太大,今日放任锦衣卫这般凌辱,而锦衣卫不付出一点代价,那么从此之后,这东厂就成了笑柄,他这东厂掌印,还有谁肯为自己拼命?那些商户,还有谁瞧不上那些番子,而更可怕的就是,一旦如此,财源便会枯竭,假以时日,这京师,还有东厂的立足之地么?

    没了东厂,他王安就什么都不是,因此这一次,王安一定要争取。

    王安正待要走,反而在这个时候,却又有个小太监在那儿躲躲闪闪,显然这小太监是来寻王安的,在远处朦胧的灯影下,朝王安使着眼色。

    王安瞧见了这小太监,便不露声色,正待要过去。

    谁知徐皇后却也瞧见,徐皇后的嘴角微微勾起,浮出些许的笑意,旋即慢悠悠的道:“是谁在那儿探头探脑呢,鬼鬼祟祟的,宫里已经没有规矩了么?”

    那小太监听罢,立即如夹着尾巴的狗,踟躇着上前来,纳头便拜:“奴婢杨通,见过陛下,见过娘娘,奴婢该死……”

    朱棣心情已经很坏,他还在想着如何处置善后的问题,此时忍不住恶言道:“混账东西,你既知该死,还在这里躲躲闪闪做什么?”

    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咽了咽吐沫道:“奴……奴婢……是有要事,要告知王公公的。”

    徐皇后又露出端庄之色,如沐春风的看了王安一眼,旋即目光才落在这小太监身上,道:“有什么事,不妨直言,王安不就在这里么?说罢……”

    小太监不敢怠慢,连忙道:“外头有消息传来,说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郝风楼,孑身一人,去了东厂……”

    啪……

    这一次,却不是摔杯子,而是玉葱葱的手掌拍在了几案上,徐皇后绣眉紧蹙,这个节骨眼,郝风楼去东厂做什么?那东厂和郝风楼可是不共戴天之仇,这个孩子,未免也太不晓事了。

    “然后呢?”

    在场之人,都不禁动容,各怀心事。

    这小太监不敢隐瞒:“郝风楼说,这东厂之事,尽都都是他谋划,而且极力促成,所以叫东厂那边,有什么冲着他去……”

    几乎不用想,都到了这个份上,有人把你老巢砸了,把人又打了,现在又大大方方站出来,告诉你就是他打的他砸的,你就是一头猪,这个时候只怕面子也搁不下去,人家送上门来,东厂那边,硬着头皮,多半也是要将其拿下的。

    果然,这小太监道:“东厂那边,已经将其暂行收押了起来……”

    徐皇后愣住了,他几乎可以想象,郝风楼一旦落进这些仇人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徐皇后的眼眶,不禁有些红了,她只有三个儿子一个义子,除了太子还在京师安然无恙,一个汉王到了大同,不知要受什么磨难,一个赵王呢,又形同发配一般去了岭南,这郝风楼……现在又是这个样子,想到这里,徐皇后的眼眶中泪水便禁不住打转。

    莫说是他,便是朱棣,也不禁有几分担心,郝风楼这个家伙,若是这次犯了大过,可是功还是有的,况且又有父子这层关系,即便是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朱棣必定要严惩不贷,少不得责罚一下,可是眼下,却还是不免有几分担心。

    自己责罚是一回事,即便是朱棣火起,把郝风楼那个混账东西叫进宫里来,狠狠的用鞭子抽打,打的郝风楼皮开肉绽是一回事,可是别人惩罚,又是另一回事。

    朱棣的虎目,不禁落在王安的身上。

    王安现在,却是有苦自知。

    倒霉啊,这姓郝的玩起人来还真是花样百出,人你要打,东厂你要砸,好,你打了人砸了厂子,你就据理力争嘛,来跟咱家对质也好,争辩也罢,在御前总能说出个理来,若是王安说不过,或者摆出来的证据不足,那王安也是认了。

    偏偏那个家伙,居然跑去东厂了。

    这不是要命么?郝风楼是什么人?说的难听些,若是厂卫大乱斗,把这姓郝的狠狠揍个半死不活,王安眉头都不会皱一皱,可是偏偏,这厮跑去东厂。

    东厂敢动那姓郝的一根毫毛么?这自是不敢的,瞧瞧天子和娘娘这模样,王安就是疯了,也不敢动那姓郝的一根手指头。

    可问题在于,在别人看来,郝风楼去了东厂,这就是受东厂折磨,便是被东厂欺负,东厂收押了郝风楼,有什么好处?

    没有一点好处,除了给郝风楼博取同情,除了东厂得好生伺候着这个大爷,除了这厮即便是被收押,白白胖胖,摆出衣服你有本事来揍我的脸来,而东厂上下,竟是动弹不得他一根毫毛,没有任何一丁点好处。

    想想看,一个东厂的大仇人,押在了东厂,人家把那儿当成了自己的家,被番子们伺候的白白胖胖,隔三差五,再提出一点让人难以满足的要求,东厂上下,还得尽力不要让这厮有丝毫损伤,你说……这是笑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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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欺人太甚

    徐皇后终于不再风淡云清了,她的嘴角勾勒出几分冷笑,甩甩袖子,狠狠看了朱棣一眼,又看看王安,拂袖而去。

    徐皇后一走,大批宫人慌了,一边的太监提着灯笼忙不迭抢上去照路,宫人们快步跟上,老长的队伍下了亭榭,蜿蜒而去。

    王安差的腿都软了,这徐娘娘素来宽厚,今个儿当着天子的面发了这么大的火气,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

    朱棣的脸,也拉的很长,本来汉王的事就让他操心,而如今,又多了个东厂被砸,一个郝风楼,今日推却了所有事,也本是想讨徐皇后一个开心,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朱棣也已长身而起,抬腿便要移驾。

    王安吓得哆哆嗦嗦,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本想问一句,现在该怎么办,可是这句话到了嘴边,王安却不敢出口,他心知今日触了眉头,还是少生事为妙。

    本来兴匆匆的跑来状告,谁知道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局,王安满腹的悲哀,失魂落魄的站起来。

    此时绝大多数宫人已经撤了,留下几个在此值守的太监,銮驾和凤驾也已越行越远,王安站起来,吁了口气,边上有人道:“公公,现在该怎么办?”

    说话的是小内官杨通。

    本来这家伙不说话,王安倒还险些忘了,现如今见他还来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旋过身去,扬起手狠狠给了这杨通一个巴掌:“混账的狗东西。怎么办还要咱家来教?”

    这一巴掌打的极为清脆,杨通又是措手不及,脸上立即多了一道血红的手印。杨通更加觉得委屈,眼中噙着泪,捂着脸委屈的蜷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哼!”王安也是铁青着脸,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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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厂这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森恐怖,这里加急修葺了一下。勉强又恢复了一些样子。

    不过这个耻辱,却终究还是悬在每个番子的头上,傻子都明白。这一次他们是栽大了。

    郝风楼是在傍晚时分来的,没有带任何从人,直接出现在了东厂门口。

    这东厂绝大多数人都受了伤,硕果仅存的几个也得鞍前马后。收拾残局。

    就在所有人一片哀鸿和愤恨的时候。郝风楼这个家伙却是出现了。

    大家一个个看着郝风楼,都是目瞪口呆,老半天回不过神。

    理刑百户陈江感觉自己眼花了。

    随后,所有人愤怒了。

    他居然还敢来,几千个番子和番役,近半数人都带了皮肉之伤,其他人也是疲于奔命,连东厂都给这厮砸了。这厮居然还敢来。

    疯了……疯了……

    从百户陈江,再到掌班、领班、司房、档头甚至是寻常的番子。先是愕然,旋即都是羞怒。

    欺人太甚啊欺人太甚。

    可是很快,陈江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对方确实是把东厂砸了,可问题在于,来的是若是一个千户,大家二话不说,先揍一顿再说。可是眼前这个郝风楼,身份有点敏感,说的难听点,就是王公公来了,怕也未必敢招呼人揍他。

    既然不能揍,难道还能把他请回去?

    不成,不成,陈江可不蠢,东厂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只怕明日开始,就要遭致所有人的嘲笑,这东厂的名声,未必比锦衣卫好到哪儿去,大哥不笑二哥,不知多少人盼着,看东厂的笑话呢。

    人都已经丢大了不说,这东厂内部,也弥漫着一股悲愤的情绪,许多人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做番子怎么了,做番子就活该要被人打啊?

    现在大家都是义愤填膺,而为了安抚大家,陈江也老早就放出去了消息,说是这个梁子,已经和锦衣卫结了,大家走着瞧,不收拾锦衣卫,誓不罢休,有王公公袒护,大家放心,这仇,是肯定要报的。

    这些话传出去,才让上下人等安心一些。

    而现在……姓郝的居然来了。

    说的难听一些,陈江现在是骑虎难下,揍又不能揍,打又不能打,任这厮走?这更不成,刚刚才吹牛要报复呢,人家就在你眼前,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不觉得可耻么?到时候还怎么像那些受害的弟兄交代?这队伍还要不要带了?

    陈江决定先把郝风楼扣押起来,至于其他的事,等王公公明日来了再交代。

    想定之后,陈江一声令下,数个番子将郝风楼拿住,不过东厂没有自己的牢狱,即便是拿住了钦犯,也得乖乖往诏狱去送,而眼下,肯定是送不成的,那么眼下,只好收押在衙里。

    陈江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一点事故,好在郝风楼并不反抗,任由他们关押。

    收拾了一个屋子,人押了进去,陈江还没坐定,便有个掌班来,道:“大人,这事儿怎么办?”

    看着这掌班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这掌班的脸上,还带着伤呢,眼睛乌肿,可怜巴巴,陈江心里琢磨着,这掌班肯定是想报仇雪恨,对那郝风楼使点手段。

    若是自己摇头,不免寒了下头兄弟的心,可若是点头,出了什么意外,陈江也担当不起,踟躇再三,陈江板着脸叫骂:“那个狗东西,好大的胆子,摸了老虎屁股,居然还想来虎口拔牙,好,好的很,他自投罗网,也算是他倒霉,哼,这件事,不会善罢甘休的,进了咱们东厂的门,想走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掌班一听,满肚子的委屈得到了释放,眼睛眨啊眨,仿佛听到了仙音,只恨不得立即捋起袖子,去把那姓郝的揍一顿才好。

    谁知陈江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尚需从长计议,至于怎么收拾,还得厂公来了再说,咱们终究是做不了主的,嗯,先让这厮安生一夜,料来今晚,他是睡不着了,必定是惶惶不可终日,哼,这便是惹咱们东厂的下场,本官早看出来了,他犯了大错……嗯……就这么着吧,好生看着,郝风楼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来报,本官今夜就在这儿当值,哪里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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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哭笑不得

    郝风楼就这样安安静静被关押在一间小囚室里,囚室显然是刚收拾过的,从前应当是堆放杂物,所以空气中,弥漫着几分霉变的气味。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稻草铺就的小床,一个马桶,有一盏油灯。

    在这里,郝风楼居然无比惬意,并没有一丁点不舒服的样子,踏踏实实,将自己的外衣拖下来,铺在床上,在睡塌上睡了一觉,起来时已到了夜半三更。

    郝风楼这个家伙,素来是随遇而安的,不过随遇而安却是有限度,油灯中的火油几乎是要燃尽了,只有豆大的火光,摇摇曳曳,似乎随时就要熄灭,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其实也一样,并非是省油的灯。

    他伸了个懒腰,似乎沉吟片刻,便开始拍桌子。

    这桌子实在是寒碜,居然缺了一条腿儿,上头油腻腻的,料来也不结实,因此这一拍,便是咚咚作响,声若洪雷。

    咚咚咚……

    附近当值的番子叫赵端,其实他的运气不错,昨日到处是袭击番子的锦衣卫,打得要死要活,偏偏这位仁兄是个属兔子的,一看不对劲,便躲了起来,等到风平浪静,再呼喝的带刀冲出,不但没受到责罚,反而得了褒奖。

    只是他身上并没有丝毫伤痕,所以少不得到轮到他当值。

    白日许是太累,赵端实在乏了,反正只是看管囚犯,赵端倒是并不客气。直接睡去,等到那咚咚的声音传来,赵端不禁怒了。这是什么道理,那个姓郝的,开始还算老实,转眼之间,就发疯了。

    想到哪郝风楼,赵端便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姓郝的,白日他又怎会担心受怕。还有不少厂中的老兄弟,拜那郝风楼所赐,都被打得不成人形。更可怕的是,厂中现在早有流言,说是锦衣卫行凶,为的就是个利字。东厂断了他们的财源。他们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断东厂财源了。

    想到这个,赵端便不寒而栗,他是从金吾卫里调来的,从前虽然是亲军,待遇比京营好上不少,可是那种从前指着俸禄苦哈哈过日子的时候,实在叫人不寒而栗。现如今到了东厂,油水有的是。一月下来,随随便便就有数十上百两银子,有了银子,花钱不免大手大脚,又是置办新宅,又是娶妾,日子过的逍遥的很,甚至家里还特意养了一个婆子,一个门房,虽只是小小番子,却也尝到了老爷的生活。

    可是现在,自己还回得去么?一旦断了财路,靠薪俸还养得起这么多家当?莫非一家老小跟着自己去吃西北风。

    新仇旧恨,如今凑在一起,赵端怒了。

    他气势冲冲的赶到囚室外。因为这儿本就是个杂物房,并非真正意义的囚房,所以并没有探视的窗格,里头的动静他也不知道,只晓得这声音没玩没了,赵端便狠狠去拍门。

    里头拍桌的声音才停了,赵端怒气冲冲的道:“拍什么拍,再拍,有你好受的,扰了老子清梦,瞧老子怎么收拾你。”

    里头的却只有一个回答:“我饿了。”

    饿了?

    赵端冷笑,转身要走。

    里头又道:“本官要吃东坡肘子,还有望月楼的水晶豆腐,西江楼的清蒸鲈鱼。”

    赵端一听,下巴都要掉下来,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大爷,这可是东厂,你是东厂的囚犯啊。

    他不想理会,只以为郝风楼是疯了。这时候囚室里的人又道:“若是不拿,那么也好,本官忝为锦衣卫指挥使同知,是皇后娘娘的义子,禄国公三代单传的血脉,我若是饿出了事来,你一个小小番子只怕担当不起,奉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去给你们大人禀告,你不懂事,他们却是懂事,如若不然,出了差池,有的是的人要收拾你。”

    赵端这个气啊,到底是囚犯来着,做囚犯,都这般的嚣张跋扈,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可是她仔细一寻摸,亦觉得有几分道理,自己恨吧恨姓郝的是一回事,这姓郝的必竟身份不一般,这若真有什么差池,那可就真正的完了。

    想到这里,赵端犹豫起来,最后索性一想,自己寻思个什么,还是让大人们寻思才是正理儿,反正要杀要剐,都是大人们一念之间的事。

    “哼,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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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端飞快去了当值百户的公房。百户陈江依旧还在这儿,他是实在放心不下,以防万一。

    只是夜已深了,疲乏的厉害,便靠在椅上打盹。

    结果有个番子匆匆来见,将他惊醒,白日的梦魇正挥之不去,半夜被人一吵,顿时受了惊吓,好不容易是自己定下神,只得对他通报的人道:“叫进来说话。”

    那赵端不敢怠慢,连忙进去,将事情一一说了,不过他有私心,巴不得那姓郝的倒霉,便添油加醋:“那姓郝的还说,大人算什么东西,他让大人伺候他吃饭,大人也要乖乖……”

    这句话实在恶毒,赵端这分明是怂恿着陈江索性去把郝风楼办了。

    只是可惜,他遇到的人是陈江。其实即便遇到的不是陈江,人家也未必有这样愚蠢,大家都不是傻子,郝风楼这个人动不得。

    而陈江不分真假,却只能苦笑以对。

    假若赵端自己把郝风楼揍一顿,那也罢了,偏偏这厮报到这里来,况且郝风楼现在提出无理要求,赵端若是不理,那也无妨、可偏偏赵端不但理了,又报到自己这来,自己能怎么说?不管不顾?若真的出了事呢?陈江不是瘪三,家大业大,真有差池,他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可是若是叫人去采买,那可真笑掉所有人的大牙,东厂的面子往哪儿搁,王公公的脸面还要不要,下头那些人,会怎样看待自己?

    采买,还是不采买呢?

    陈江一时间,心乱如麻。

    最后还是觉得身家性命要紧,得,先便宜了那厮。沉吟片刻,陈江道:“那郝风楼将来有他的苦头吃,只不过王公公不在,眼下切莫出什么差错,他要吃,就让他吃去,你叫几个人去分头采,省得到时这姓郝的撒泼,王公公明日清早过来,不好交代。”

    又耍了一个滑头,赵端跑来禀告,将这责任让陈江兜着,陈江呢三言两语,就把事儿推到了督主头上。

    赵端不敢怠慢,只得去了。

    这东厂上下,一阵忙活,片刻之后,便有一盏盏灯掌了起来,接着是鸡飞狗跳,大半夜的,番子们分头去各家酒楼,拍门叫醒了掌柜、厨子,又飞快将热腾腾的饭菜送到了郝风楼面前。

    郝风楼却不吃,手里把玩着筷子似笑非笑。

    赵端在旁心里想:“这造的是什么孽,本是来看管他的,如今却要伺候他,瞧他一副大爷的样子,实在使人生厌。”可是他不得不在旁板着脸看着,等姓郝的用过了饭,好收拾一下,心里在怎么愤恨,却也不敢使他的蛮性。

    郝风楼突然把筷子放下,旋即道:“罢了,全部撤走,倒了喂狗。”

    “什么?”赵端以为自己听说了,好不容易折腾来的东西,他居然要喂狗,那自己真是狗都不如了,伺候了这么久,原来都是给狗吃的。

    郝风楼却是风淡云轻,斜了赵端一眼:“你们的饭菜,我哪里敢吃,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在上头吐口水,不成,得让其他人送来,你们得去我府上打个招呼,让人亲送这些吃食来。”

    赵端鼻子都气歪了,正要恶言相向。

    谁知郝风楼比她更加理直气壮,猛地一拍桌案,正色道:“怎么,你不服气,你以你是什么东西?似你这样的东西,我捏捏手都能让你全家丧命,还不快去,如若不然,到时本官少不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端吓住了,气得眼冒金星,偏偏做声不得,最后只得冷笑:“且听陈大人做主,你等着瞧。”

    也只是半个时辰,当赵端去而复返的时候,陈江这时候,真是哭笑不得了。

    听了那赵端的话,陈江只是苦笑:“由着他,由着他去吧,管他如何,他要如何便如何,且让他得意一些时候。”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陈江老脸都要红了,连忙低下头,故作看案牍的样子,生怕自己被人瞧出什么端倪。

    一开始吹的震天响,又说要报复,又说要如何收拾,结果人家来了,报复和收拾没瞧见,倒是被那家伙耍的团团转。

    陈江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怎么就夜里在这儿当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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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谁整谁

    郝风楼的要求,总是各种稀奇古怪,一下子要吃这个,一下又要吃那个,有时候摇头晃脑,让人取笔墨纸砚,又嫌这里的油灯不好,叫人添换,床睡的不舒服,也得张罗一个来。

    这一夜工夫,不给就闹,闹的那赵端恨不得去上吊,整个人疲倦无比,百户陈江也好不到哪儿去,就差点虚弱了。

    面对这么个大爷,一开始,大家是愤怒,是各种情绪复杂,甚至是逆反,可是慢慢的,人居然麻木了,竟然产生了奴性心理。

    郝风楼提什么,他们也没啥想头,得,怕了你,置办就是。

    他们心里,无非就是想,先应付着,熬一熬就会过去的,等到王公公过来,自有定夺。

    人就是这样自我麻痹,一直到了拂晓,陈江好不容易舒口气,赵端又来了。

    “大人……”眼下,赵端连通报都不必,直截了当的进来,因为这一来一去的通报,实在没什么意思。

    陈江心里打了个哆嗦,又来?这都要天亮了啊,这姓郝的还是人么?

    心里再怎样不情愿,这位陈大人却只是抚案苦笑,道:“又有什么事?”

    赵端满脸不可思议,期期艾艾,好不容易,才小心翼翼的道:“大人……那……那什么……姓郝的说了,他今个儿心情好,想要听戏……”

    “听戏……”陈江真恨不得一个板砖下来把自己拍晕还自在一些。

    那个家伙,居然要听戏……

    这东厂是什么地方。难道还要请名伶和戏班子来么?还真把这儿当做他家了?就算是他家,这一大清早的,能听戏么?

    一口老血。几乎要从陈江口中喷出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啊,这他娘的不是人啊。

    “回去告诉他,想听戏,有本事活着走出了咱们东厂再说。”

    赵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又不肯走。

    陈江斜眼看他。冷笑道:“怎么,为何还不下去?”

    陈江是动了真怒了,打了我的人。砸了我的招牌,让我丢人现眼,你倒是好,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你他娘的居然要听戏。这事儿他打定了主意,断然是不肯的。

    可是赵端却道:“大人,那姓郝的……他说……他说他在屋里,屋里咱们给他置办了很多火烛,方才还给他添置了很多火油,若是咱们不肯,他就一把火,把这儿烧了……”

    陈江的瞳孔在放大……

    他当然清楚。姓郝的要是放火烧屋子,他自己是烧不死的。陈江不敢让他死,火势一起,陈江怕是拼了命也要冲进去,把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拽出来。可是方才,这家伙自称是喜欢屋里明亮,确实要了许多蜡烛和火油,当时陈江也没在意,必竟这厮提出来的要求总是稀奇古怪,多半这家伙,也就是故意想折腾自己一番。他要折腾,那自然是随他折腾去,权当自己见了鬼了。

    可是现在,郝风楼的囚室可是连着杂物房的这么多火油倒出来,真要烧起来,谁也救不了。

    也就是说,郝风楼怎么着都能拽出来,必定会毫发无伤,可是这东厂,多半就没了。

    这……

    陈江感觉自己心里堵得慌,这要是东厂都烧了,而且用来燃烧的火油还是自己送上门的这要是督主彻查下来,自己怎么交代?

    这东厂上下,好不容易稳住了人心,你娘的且不说将来怎么和那姓郝的秋后算账,现在东厂都烧成了灰,这东厂,怕是真正人心散尽了。

    呼……

    长吐一口气,陈江哭笑不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一定要冷静,此事牵涉自己身家性命,稍稍冲动,都可能遭致弥天大祸。

    可是另一个念头就是,烧了那个混账王八蛋吧,最好一把火将那厮烧成灰烬,老子若是救他,老子便是狗娘养的。

    可是和狗娘养的比起来,这身家性命似乎更加要紧,于是陈江咬了咬牙,最后恶狠狠的道:“东安门附近,是不是有个薛家班子?不少达官贵人,都请他们唱曲的,据说几个名伶的唱功不错,你……你去请来,大清早的,确实不好请动,不要动粗,多许诺些银子,只要肯来,就好说话,你谨记着,成国公的府上可是很喜欢听他们的曲,仔细着,别得罪人家。”

    赵端感觉自己真是欠抽,虽然恨透来了郝风楼,虽然恨不得将郝风楼碎尸万段,可是一听到百户大人答应,交代下来,居然雀跃欢呼,这种心理,后世倒是有一种症状可以解释——自虐症。

    “卑下遵命。”

    他抬了腿,飞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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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焦心了一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光,便急不可耐的要准备出宫。

    原本他一般是正午去一趟东厂,交代一些事务,看一些公文,旋即便回宫伴驾的,可是今个儿,他却是一点心思都没有,只是觉得神魂颠倒,脑子里总是会出现昨夜徐娘娘的那一幕。

    王安开始不安了,打倒郝风楼是一回事,拿出真凭实据来对郝风楼口诛笔伐也是一回事,可是郝风楼在陛下没有圣裁之前,在东厂出了什么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徐皇后那冷冽的表情,让他的记忆太过深刻,他必须得赶早跑去东厂才心安。

    到了东厂,远远看到那虽然修葺过后,却依旧有几分残破的衙门,王安就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他使自己冷静,下了轿子,抵达了门口,却听到凄凄切切的曲调却传了出来。那婉转动听的调子,催人泪下……

    “忽听得唤窦娥愁锁眉上,想起了老婆婆好不凄凉。只见她发了怒有话难讲,禁妈妈呼唤我所为哪桩?……我哭哭一声禁妈妈,我叫叫一声禁大娘,想窦娥遭了这不白冤枉,家有银钱尽花光,哪有余钱来奉上?望求妈妈你、你、你行善良……”(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阎王不好惹

    清早的南京城宛如蒙上了一层轻纱,雾色皑皑,远处就是东安门,红色的宫墙在朦胧晨雾中隐现出轮廓。

    晨曦透过浓雾洒落下来,天光并不亮,却带着几分朦胧清雅。

    而东厂仪门上还滴淌着露珠,那晶莹剔透水露落在人的身上,使人心旷神怡。

    天是好天气再加上那凄婉的曲儿,直教人愕然察觉,如若置身于仙境。

    可是王安的身子都冰凉了。

    他驻足不动,耳朵竖起来,再听那声音在唱:“一口饭噎的我险些丧命,谢上苍恩赐我重见我娘,老婆婆你不必宽心话讲,媳妇我顿刻间命丧云阳,永不能奉甘旨承欢堂上,永不能与婆婆熬药煎汤,心儿内是难舍父母思养,要相逢除非大梦一场……”

    王安喜欢听戏,或许是因为宫中的贵人们喜欢,所以烦闷时,总会叫人安排,而宫里的太监呢,平素也没什么娱乐,遇到听戏的场合,都巴不得去伺候,趁机旁听。

    王安是小内官的时候就对这戏曲喜爱的很,等到发迹了,偶尔出宫,也会有宫外的徒子徒孙安排一些戏班子来唱,京师的那些个名伶,他曲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至于那些曲儿,王安更是如数家珍。

    今日这唱的,便是《窦娥冤》,王安一听便能听出来,瞧这唱功,多半是左近的薛家班的红菊唱的,红菊姑娘唱的窦娥冤最好,各家府上都是公认。若是以往,王安真恨不得打着拍子,摇头晃脑。好生欣赏这红菊姑娘的唱功。

    可是现在他的身子却是僵住,老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清晨的时候听曲儿,其实也不算大煞什么风景,可问题在于,他娘的这里不是府上的后院,也不是酒肆聚会之所,这里是东厂啊。

    王安怒了。这群狗东西,大清早叫人来唱曲,这要是传出去。东厂还有脸面么?这不成了儿戏一般?

    越想,王安越是怒不可遏,谁见过哪家衙门请戏班子来唱戏的,东厂就更不必多言。这是唱戏的地方么?

    他加急步子往里走。几个门丁见了他,连忙行礼,王安却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进去。

    有番子远远看到他,连滚带爬的跪在道旁,口呼:“见过督主。”

    王安的步子却是更急,无暇他顾,只是拉长了脸。进了大堂。

    那百户陈江听到动静,也是飞快出来。差点和王安撞了个满怀。

    这时候那边还在依依呀呀地唱:“又听得法场外人声呐喊,都道说我窦娥冤枉可怜!虽然天地大无处申辩,我还要向苍弯诉苦一番……这官司眼见得不明不暗,那赃官害得我怨气冲天;倘若是我死后灵应不显,怎见得此事我怨气冲%泽楚州要叫它三年大旱,那时节才知我身负奇冤……”

    唱曲的女声还在不断的拉长调子,带着使人扼腕的魔音,曲声更加凄切,似那春雨雨丝一般绵绵不绝。

    “督……督主……”见到了王安,陈江慌忙后退一步,正待行礼。

    “啪!”一个耳光直截了当的摔在陈江脸上,陈江立即瑟瑟作抖的拜倒于地,期期艾艾的道:“卑下该死!”

    王安眼睛红了:“你也知道该死?这该死的曲子是谁唱的,这是什么地方,容得这样撒野,你……你……你……疯了么?东厂的笑话还不够?还不够么?”

    陈江心里叫苦不迭,却又大气不敢出,好不容易斗胆道:“这……这是……”

    曲声转而高亢,却是一下子压住来了陈江的话,只见陈江不断张口,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如默剧中的丑角一般,显得荒唐可笑。

    王安气得一脚将他踹开,恶狠狠的动了嘴皮子,直接步入大堂。

    陈江心窝子被这一脚踹的不轻,却是一点都不敢大意,二话不说,翻起身来,依旧跪地,却是膝行尾随其后。

    好不容易等到曲声告一段落,陈江才哭诉:“督主,您可来了,下官……实在是万不得已啊……那郝风楼,端的是狡猾无比,老奸巨猾之甚,卑下……”

    他已不敢耽搁了,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一通。

    王安听的肺都气炸了。

    他早就预料郝风楼这家伙不是省油的灯,可是万万不曾想,人家当真把自己当成了大爷。

    想到这里,王安气得发抖,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个事儿啊,明明挨打挨砸的是自己和东厂,怎么突然就好似东厂做了亏心事一样。

    可是……

    王安一转念,又觉得那郝风楼不能留这儿了,得赶紧赶走,东厂虽能缉拿妖言谋逆不法之事,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给郝风楼栽赃。

    这事儿,要讨回公道,就必须按照规矩来,自己是受害者,若是自己不守规矩,难保人家会反咬一口。

    昨日徐皇后的脸色至今让他记忆犹新,想走歪门邪道,说不准连自己都要栽进去。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那郝风楼打发走,到时候东厂这边再去喊冤,若是都察院也能插一脚,那就再好不过了。

    现在人不明不白的关押在这里,动又不能动他,反而每日像伺候大爷一样,这样胡闹下去,东厂当真要名誉扫地了。

    王安想定,森然问道:“那郝风楼在哪里,速速带杂家去看看。”

    陈江不敢怠慢,连忙引路,一前一后,往东厂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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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靠近囚室,那曲声便越是嘈杂,以往王安听这是享受,现如今是折磨,接近了囚室,王安心念一动,冷冷回眸看陈江一眼:“在这候着吧,任何人不许靠近。”

    陈江点点头,连道了一声是。

    王安深吸一口气,这才假装没事人一样前走,等进了囚室,便看到狭小的囚室里已是坐满了人,吹拉弹唱,一个没落下。

    郝风楼倚在一柄官帽椅上,手肘托着案子,案上琳琅满目的摆着许多干果,郝风楼不断拍手叫好,忍不住还要叫:“好,好,好……打赏,重重有赏。”

    后头站着那赵端,赵端一听他这话,脸就不禁抽搐,不情不愿的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来,递了过去。

    这银子当然不是他赵端的,而是东厂的公帑,赵端倒也没什么不舍得,只是这般给人做奴才,心里实在不太甘愿。

    郝风楼当然没兴趣去理会他的感受,翘着二郎腿,连王安进来都浑然不觉。

    赵端倒是看到了王安,又惊又怕,王安狠狠瞪他一眼,努努嘴,赵端如蒙大赦,飞快去了。

    郝风楼一见,忍不住喝骂:“跑个什么,还等着你打赏呢。”眼睛一瞥,却看到了如沐春风的王安。

    王安笑吟吟的上前,道:“郝同知,咱们也有日子没见了吧?”

    郝风楼勉强露出丁点笑容:“哦,原来是王公公,王公公来的正好,听戏,听戏……”

    王安倒也不急,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郝风楼身边,惬意的躺在后头。

    那曲声依旧,下一个曲目却是《梧桐雨》。这梧桐雨,亦是名曲,不过王安听了,却忍不住对郝风楼有些鄙视。

    作为一个曲迷,似窦娥冤、梧桐雨这样的名曲,早就不知听了多少遍,所以王安这种的,通常都喜欢听一些生僻的曲目,聊以自娱。而郝风楼显然不谙此道,这等曲子虽是顶尖,可是行家听得早已耳朵起了茧子,并没有新鲜感。

    可是一旦开唱,王安还是忍不住沉醉其中,他居然也渐渐淡定下来,一只手不断的打着节拍,摇头晃脑。

    小半时辰过去,曲子终于落下尾音,王安不禁笑了,叹口气:“不曾想郝同知竟有这样的雅兴,早知郝同知喜好这个,杂家下一趟,也少不得要和郝同知切磋一二。”

    郝风楼摆摆手:“我随便听着玩的,这不是正好闲着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苦中作乐。”

    苦中作乐四字说出来,怎么都不像自嘲,王安全身上下打量这厮,也没看出什么苦来。

    不过王安并不生气,莞尔笑道:“杂家也是刚到,从宫里赶来,听闻郝大人竟是在咱们东厂,倒是大吃一惊,郝同知这是何故?这又不是好玩的地方,这是何苦来哉?”

    郝风楼满不在乎的道:“这儿清净,而且外头有传言,说是东厂有消息,说要收拾了我,你瞧,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既然要收拾,那就索性自投罗网才好,省得每日惴惴不安的,心里总是惦记着着这事儿。”

    王安气得吐血,拼命告诫自己要冷静,可是肚子里的火气哪里包的住,只得不断的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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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你去死好了

    即便是怒火冲天,王安却还是知道,这郝风楼必须要走,他若是不走,不但折腾了东厂,而且对将来的官司不利。

    本来今个儿,就得去对质的,可是陛下龙颜震怒,现在很多事还不好说,说不准这郝风楼博了同情,又有许皇吹枕头风,顷刻之间,就可扭转成败。

    即便是遭了害,是受害之人,可王安依旧不敢大意,他笑吟吟的故作不知道:“哦?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此话从何说起,杂家倒是不曾听说,这东厂上下,有谁想要对郝同知不利,厂卫一家嘛,都是一家人,就算偶有摩擦,那也是常理,有什么事,自有圣裁,怎么会放出狠话,这些多半是坊间流言,不足为信!”

    郝风楼盯着王安:“当真不足为信么?”

    王安尽量使自己堆笑:“自然是不足为信,郝同知,你太多心了。”

    郝风楼长长松一口气:“你早说嘛,吓得我惴惴不安,食不甘味、睡不安寝,总觉得天要塌下来一样,担心受怕的,走在大街上怕人抽冷子放冷箭,在家里怕人将我府上烧了。原来只是一场误会,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总算是放心了。”

    这厮哪里有什么担心害怕的样子,分明是吃的饱,睡得足,还有闲心听曲儿,翘着二郎腿装大爷,若他这叫做担心害怕,除非是王安眼睛瞎了。

    既然不是,那么这一副后怕的样子。就分明是讽刺了,还什么抽冷子被人放冷箭,还什么夜半被人烧屋子。东厂龌龊的事是有,可堂堂天子敕命创办的衙门,算是亲军中的亲军,要收拾人,要和你过不去,还不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倒是这郝风楼。就难说了。

    王安白净的脸在抽搐,却又无可奈何,只是继续堆笑道:“你看。一切都是误会,郝同知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有些事。是你做过了。不过杂家呢,却也不是锱铢必较之人,还是那句话,昨日那事儿,咱们恳请圣裁就是,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而这东厂。却是办公之所,郝同知怕是要移步。要逍遥自在,请到别处去,只要郝同知肯走,杂家保证,这东厂上下,绝不刁难。”

    这番话说的也算是不卑不亢,难为王安有如此的好脾气,换作是其他人,怕早已一巴掌抡下去了。

    郝风楼却是笑了,朝王安眨眨眼:“这个嘛……不好!”

    王安眉头一皱,道:“敢问为何?”

    郝风楼正色道:“王公公自己也说,厂卫一家亲是不是?既然是厂卫一家亲,我来这儿串串门子,无可厚非是也不是?这是其一。其二嘛,我觉得这里挺好,有吃有喝,还有曲儿听,大家待我呢,也都和睦,所以,我不打算走了,且先住上十天半月再说。”

    王安火了,这你娘的太岁头上耍无赖啊,好生生和你说话,你竟如此不识好歹,新仇旧恨涌上王安的脑壳,王安咬牙切齿:“郝同知当真不走?”

    郝风楼靠着椅子,依旧如故:“不走,不走,说不走就不走,难得郝某人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王公公却非要逼我走,这是何苦来哉,我便喜欢在这儿听听曲,吃吃喝喝,王公公,我是喧宾夺主,你莫要见怪,来,来,再唱,唱曲儿……”

    王安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坏人,其实他是挺坏的,在宫里的时候呢,和人勾心斗角,每日琢磨的,都是如何损人利己,掌了东厂自不必说了,栽赃陷害、颠倒是非,杀人放火的事,哪一件都没少了他的指使,至于敲诈勒索、寻衅滋事,那更是家常便饭。

    王安一直觉得自己是坏太监,虽然在坏的流油的太监界,和诸多的前辈相比,依旧还有点儿自惭形秽,他也一直认为这怪不到他的头上,要怪……就怪当今圣上勤政,慧眼如炬,不好忽悠,若是遇到个荒唐的主儿,王安觉得自己能比现在坏上十倍百倍都不止,终究还是因为条件有限,而大大影响到了他的水平发挥。

    可是现在,王安坐不住了。

    这个家伙居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个坏人。

    这个的意思,就是指郝风楼,见过坏的,王安就没见过坏到这个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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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言相劝你不依,那么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真以为本公公是吃素的?

    王安啪的一声,拍着案牍趁势而起,旋即眼睛睁得如铜铃大,身板挺得老直,这一刻,并非是他那些坏透兼且变态的前辈,竟像是岳王爷、屈原附体,浑身上下,都闪动着一股子大义凛然和汉贼不两立的光辉。

    对付这样的恶人,要的就是这种不假颜色,要的就是这般大义凛然,却听王安振振有词,道:“郝风楼,你够了,你太放肆了,你莫非以为,杂家就治不了你,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这里可以任由你肆意胡为,任由你荒唐。杂家待你,仁至义尽,你如此不实相,好………好的很,那么,你也就别怪杂家不客气,别怪杂家翻脸不认人!”

    泥人尚且也有三分火,更何况是堂堂东厂督主,王安依旧彻底暴怒了……

    郝风楼的脸冷了。

    那些个戏班的伶人见状,也都慌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王公公这是什么意思,说好了厂卫一家亲,也说好了大家是朋友,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这一两日的委屈,王安是真真受够了,他暴跳如雷,大喝道:“谁和你一家亲,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我二人,势同水火,你死我活,杂家若是不办了你,不报昨日之仇,今日之恨,便誓不为人,杂家和你……不共戴天!”

    王安一边说,还一边跳脚,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双手在半空舞蹈,张牙舞爪的样子,甚是害人。

    人都有逆鳞,太监也是如此,把人欺负的狠了,谁也无法淡定。

    他恨不得上去,张嘴咬住郝风楼的鼻头,恨不得死死的揪住郝风楼的耳朵,恨不得将郝风楼撕成碎片。

    可是他却是不知,在数百年之后,有一个人证明出一个道理,即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仇恨也是如此。当你和别人不共戴天之事,别人自然而然,也就会和你不共戴天了。

    郝风楼见他‘疯’了,先是起身,以防他要暴起伤人,此后等他狰狞的说出这番话,倒也一点客气都没有,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脚踹下。

    啪……

    靴子入骨入肉的声音很清脆,郝风楼卯足了气力,王安又没站稳,便立即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小半丈远。随即,整个身子撞在了墙上。嘭的一声,后脑狠狠的撞了后墙。

    浑身的痛感,自王安全身弥漫开来,他脑子嗡嗡作响,虽然是愤怒,却一时没了反应。

    可是郝风楼的反应却很快,事实一直都在证明,若论变态程度,正常人永远不及阉人,可是论起气力和拳脚上的功夫,郝风楼便具有天生的优势。

    一把将烂泥一般的王安提起来,另一只手握拳,狠狠朝他鼻梁上狠狠打去。

    闷响传来,那鼻上最脆弱的软骨发出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感,王安一下子清醒了,发出了杀猪似地嚎叫。

    这一下子,整个囚室热闹了那些个伶人顿时花容失色,吹拉弹唱的人亦是一个个目瞪口呆。

    打起来了,一边是东厂督主,一边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哪一个,都不是好招惹的人物,这种事,自然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可是城门失火、殃及鱼池,这二人厮打起来,怎么看都是形势一边倒,那王安,分明是在被揍中继续被揍,挨了一顿老拳,双手无力的想要去扯郝风楼,旋即郝风楼一个膝击狠狠踹中他的肚子,他口里溢出血来,嗷嗷叫一句,便去扯郝风楼的衣襟,郝风楼却是将他摔在地上,直接搬起官帽椅子,狠狠朝他身上砸下。

    喀嚓……

    椅子的腿断了,而王安的腿骨亦是传出折断声。这时他连反击的意识都已经缺失,只是不断的在地上抽搐,口吐出几颗牙齿,满是血泡。

    伶人们吓坏了,终于有人惊叫一声:“杀人了,杀人了!”旋即便冲出去,其他人纷纷大乱,如没头苍蝇一般撞开椅子、桌子,惊慌不安的冲出去。

    那在远处候命的陈江听到动静,吓了一跳,忙不迭往囚室里冲,一进去,便看到郝风楼踩在早已不成人形的王安身上,朝王安吐了口涂抹,恶狠狠的道:“郝某一直不喜欢欺负老弱妇孺,更何况还是你这死太监,可是你非要犯贱,说什么你死我活,不共戴天,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去死好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同心同德

    陈江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打哆嗦,看到眼前一幕,他几乎很难想象,一个锦衣卫居然在这个地方施暴,而施暴的对象,竟是东厂掌印,天子跟前的红人,自己的顶头上司。

    救人……救人……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大叫一声,箭步上前,一把拦住郝风楼,附近的番子也早听到动静围了来,一听到陈江的传唤,才敢入内,大家七手八脚,将王安抬了出去,有人慌不择路的去寻大夫,有的驱赶伶人,有的茫然不知所措。

    这种事,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两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多的许多人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

    已经没有人去管郝风楼了,谁也没有这个兴致,没有这个心思。

    郝风楼自然而然,很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留不下来那才怪了,虽然大家都想送瘟神,可是这厮把东厂厂公都打了,如此穷凶极恶,这个人,还能走么?

    整整几个时辰,都没有人理会郝风楼,囚室的门是开着的,也没有人看守。

    只是这东厂之内,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每一个人都在手忙脚乱,每一个人都弥漫着不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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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厂如此,北镇府司更是如此。先是一场痛快淋漓的殴斗,所有人浑身舒畅,算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

    这些时日来。大家实在压抑的太久,好不容易有了宣泄的渠道,自然而然,也就如山洪一般爆发出来。

    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在他们拼命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同知郝风楼,居然也带着人。疯了一般的去把东厂砸了。

    其实这世界,上下尊卑,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下头寻常的校尉,俱都明白自己只是棋子,他们可以去冒险,可以去厮杀 。可是上头那些个大人物。当然也不可能为他们出气,这是常识,是常理。

    谁也不曾想,连同知大人都肯亲上火线,况且砸的还是东厂,单凭这一点,就拉近了所有人的距离。

    无论是谁,这些人属于哪个山头。心里突然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是深刻。那便是这个近来新掌北镇府司的同知大人,和他们是一起的,这个同知大人,可以信得过。

    同去之人,有一个同知还有一个佥事,剩余的人并没有去,北镇府司那边,传出许多消息,都说是郝同知听到弟兄们在街面上卖命,怒发冲冠,立即要纠集人马,要去将那东厂上下人等碎尸万段。

    堂堂同知,做这种事,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可是郝同知并没有丝毫的怯意,可是却有人露怯了,有人垂着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一副于己无关的冷漠样子,他们害怕,事不关己,仿佛在这街面上,发生的事,和他们一点牵连都没有。

    人的心理总是奇怪,平时的时候,他们其实并不在乎上头的态度,对他们来说,这些人只是靠山,大树底下好乘凉,因此固然明知是受人指使,明知对方是拿自己当枪杆子,他们依旧欣然如此。

    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则,古今中外,棋子的命运大概都是如此。

    他们从靠山处得了好处,就必须得为他们效力。

    可是一些知道内情的人,却突然不安起来,他们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他们的目的,无非是为了上头的大人物,去挤兑对手,而他们原本以为的所谓对手,居然成了和他们肩并肩在一起的‘战友’,反倒是有一些人,却对他们漠不关心,这种冷漠的态度,让人不寒而栗。

    等到傍晚时分的时候,当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的时候,又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郝大人居然去了东厂,甚至被东厂扣押。

    这一下,却是所有人都淡定不能了。

    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想象,郝大人的用心,闹出这么大的事,宫中和朝廷肯定不会置之不理,肯定需要有人来背黑锅,肯定需要有人来做这个替罪羊,而许多人,甚至已经做好了作为弃子被轻易放弃的打算,他们十分明白,他们从某些人手里得到太多的东西,那么这个时候,也该还账了。

    可是偏偏,郝大人居然挺身而出,宁愿去做这替罪羊,这换作是谁,都无法接受。

    这种感觉,就像是平白受人恩惠一般,假若是你的亲戚好友,受他的恩惠,或许是理所当然,可是偏偏,这个人却是你的上宪,甚至还是你的从前一直等着看他笑话的‘傻瓜’。

    这个‘傻瓜’,莫非是要把所有的事全部承担起来?

    所有人都在沉默,可是沉默的背后,却突然冒出许多荒唐的念头,假若他们是曾健,那该多好,假若当时自己是为郝大人效命,那该多么的让人心安。

    至于那些躲起来的人,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鄙视。

    这些人固然是你的上司,固然曾经是你的靠山,固然逢年过节,你都会带着崇敬和小心翼翼的心思前去拜谒,可是现在,这些个人,在他们眼里,居然变得无比的可恶。

    下头是如此,北镇府司内部,也不知不觉,产生了变化,这些锦衣卫最核心的几个人物,不约而同的处在了不同的位置。

    同知徐友海,一宿未睡,他心里不安,惦记着郝风楼,也惦记着宫里的裁处,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儿太大,已经到了捂不住盖子的地步,所以此时,他也明白,自己和郝风楼的命运,息息相关。

    郝风楼有罪,他便有罪,郝风楼若是主谋,他便是从犯,他现在对郝风楼,不免担心,不只是因为这个,更因为他觉得那位郝同知,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人便是如此奇妙,或许在昨日,他和郝风楼之间,或许还有龌龊,甚至有点儿相互瞧不起,可是自从一起打砸了东厂,徐友海便意识到,自己已是郝风楼的同路人了,无论自己怎么想,至少在所有人看来,他便是锦衣卫中的‘郝党’核心分子。

    他不愿意郝风楼出事,无论是出于公心和私情,因为大家的命运,从此绑在了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只是徐友海,赵碧亦是如此。

    这两个人一大清早便到了公房,和其他几个同知、佥事和真抚依旧还是像从前一样,微笑着颌首相互点了头,不过这笑容背后,却是一股子冷漠,倒是徐友海和赵碧之间,那眼睛交错的一刹那,却都读懂了对方的好意还有担忧。

    回到公房,依旧如故,可是时不时,却会抬起头来,看看有没有人进来,想知道有没有最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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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

    一个书吏快步进来,施施然行了礼。

    徐友海本就有心事,一听到有人寻来,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手中批阅的公文推到一边,立即把笔搁进笔筒,却又觉得似乎显得太急了一些,遂拿起一旁已经有些凉的茶盏端在手上,慢悠悠的道:“哦,有什么事?”

    这书吏深深看了徐友海一眼,而后一字一句的道:“最新的消息,东厂那边,郝同知把王安打了,据说下手很重,东厂上下,已经乱成了一团。”

    “什么……”那最后一点淡定,也猛地不见了踪影,徐友海几乎条件反射一般的站起来,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他目光步步紧逼:“此事可当真么?”

    “千真万确,那王安,救治之后,已经入宫了,多半是打算告御状的,不过据说是有人抬他去的。”

    徐友海苦笑,忍不住道:“怎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这件事……看来是愈来愈发难以善了了,呼……朝廷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都察院的弹劾奏疏已经递上去,弹劾锦衣卫和东厂肆意胡为,南京御史道这边,抨击的很是激烈,甚至恳请裁撤厂卫。不过他们倒是没有偏袒哪边,东厂和锦衣卫,都有弹劾。”

    徐友海点点头,倒是放心一些,宫中是断然不会裁撤东厂和锦衣卫的,关于这一点,他十分明白,而都察院虽然两边都在骂,却也算是一碗水端平,看来,眼下还没有人打算落井下石,至少现在是没有人打算将郝风楼置之死地。

    那么眼下唯一的敌人,就只剩下东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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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万众一心

    事情到这个地步,徐友海其实就已经拿捏不定了。

    换句话来说,这事儿实在太大,往大里说,带人袭击东厂,攻击东厂厂公,这其实已经形同谋逆了。

    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恨,有些事,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一旦做了,那么这个后果,就绝不是寻常人能够轻易所能承担的。

    徐友海唯一的期盼就是,郝风楼的身份,以他在圣驾面前的重新程度,或许事情不会这么糟糕。

    可是转念一想,徐友海又觉得自己过于乐观,厂卫之争,某种意义来说,打的就是天子的脸面,而这一次锦衣卫确实有些过份,天子会轻易饶恕?

    这一次连王安都没有幸免,而王安再怎么样,也是天子家奴,打别人倒也罢了,连王安都打,这就过份了。

    徐友海显得有些焦虑,再加上朝中有的是的人在看厂卫的笑话,此时纷纷落井下石,虽然是一碗水端平,可是难免会节外生枝。

    只是……据说太子深恨郝风楼,这一次,却为何如此缄默。

    按理来说,大家应当揪着郝风楼拼命狠揍才是,可是看这架势,似乎太子并没有出手,即便是解缙,似乎也表现的极为克制,给人的感觉就是,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耐人寻味极了。

    徐友海正琢磨不定的时候,外头却又有书吏来报:“大人,千户们都来了,要求见大人。”

    “嗯?”徐友海目光掠过一丝疑窦。忍不住到:“都来了?”

    “是,十四个千户所,所有千户俱都到了。纷纷要见大人。”

    “他们所为何事?”

    “说是为了郝大人的事,据说东厂厂公被郝大人大了,这一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郝大人如今又身陷东厂,大家伙儿心里都着急,想来和大人商量一下。寻思一个方略。”

    徐友海忍不住苦笑,若是这些人,都是存着这个心思。那么郝大人这样做,虽然生死难料,却也不是没有意义。

    要知道,锦衣卫创立之初。所有武官。都是从各处抽调,这就导致,在这锦衣卫的内部,山头林立,大家各行其是,即便是纪纲纪大人,也很难进行整合,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一个表面团结的局面。

    而似今日这般。如此自发过来,为一件事去出力的情况,可谓少之又少。

    而且……

    徐友海感觉到了什么,这些人既然是要营救郝大人,可是为何,不去寻别人,偏偏来寻自己?这一方面,固然是徐友海乃是锦衣卫同知,是眼下锦衣卫中的最核心人物,而另一方面,只怕也和大家的信任分不开。

    必竟这同知不是一个,就在左同知厅里,可还有一位同知呢,可是有谁搭理他。

    要知道在这些千户之中,可有不少,甚至都是某些和郝风楼不睦之人的亲信,这些人不去寻自己的主子,却都不约而同来寻自己,本身,在这其中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徐友海一下子明白了,或者说一下子意识到,整个锦衣卫,居然第一次开始,变得如此精诚团结。

    这或许,就是郝大人的苦心吧,明知对方是计,却宁愿冒险,将计就计,这份胆魄,教徐友海很是佩服。

    徐友海咳嗽一声,道:“去,把人都叫进来吧。”

    十四个千户,一个都没有落下,有曾健,甚至还有外南城千户所的陈真,陈真满脸羞愧,眼神躲闪,跟着大家一起行了礼,躲在人群之中,竟像是个犯错的孩子。

    这件事当然他是有份的,接到授意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命人进行策划,可以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和他陈真分不开关系。

    可是……

    他原本以为,事情办妥,便可以看那郝风楼的笑话,而自己上头的某个人,迟早可以执掌锦衣卫,他陈真自然而然,也就可以水涨船高,再进一步。

    这个算盘打的很好,人在江湖,本就该如此,本也无可厚非。

    可是当他知道,那郝风楼听到外头的兄弟鏖战,居然挺身而出,要和大家一起去拼命的时候,陈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开始变得有些不安,很是不舒服。

    更多的消息传出来,得知当时郝大人怒发冲冠,而自己的那位所谓靠山,竟是不发一言,冷漠以对,陈真的心都凉了。

    其实他本就知道,自己只是一杆枪,是给别人使得,上头的人,绝对不会担待自己半分,可是郝风楼、徐友海这些人肯去东厂,而自己所依靠之人却是无动于衷,陈真的心思,顿时翻转。

    各种各样的消息传来,郝风楼陷入东厂,让陈真不安,他竟然发现,自己十分十分不希望那位郝大人在东厂,被那些番子折磨,昨个儿夜里,他一宿睡,清早到了千户所,这千户所上下,都在义愤填膺的谈论这件事,所有人都为郝大人所打动,甚至是陈真的一些亲信,比如那位挑事的百户,比如几个负责谋划司吏和书吏,这些人和陈真一样,居然都是心情沉重,他们知道内情,所以千户所的那位司吏大清早来奏报事务的时候,显得无精打采,甚至看向陈真的目光,带有几分鄙夷和仇恨。

    没错,就是如此,那是很自然流露出来的表情,人性便是如此,一开始觉得,人人都是如此,我为何不能害人,况且我这样做,是为了上官的需求,所以这本就没有什么。可是他们渐渐开始动摇,开始不安,开始愧疚,便不免迁怒到同伙身上,当时若不是你拉我下水,我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若不是你,又怎会让我自责和不安。

    陈真没有做声,也没有动怒,他在背地里,在关注着东厂的消息,等到最后,王安被揍的消息传来,王安觉得既解气,又更加担心,千户所几乎沸腾了,有人说打得好,有人却不禁黯然摇头,每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千户,因为天他们知道自己的卑微,这种事,断然不是他们能够出力的,他们既帮不上忙,也使不上力,而千户大人却是不同,千户终究是锦衣卫的骨干,或许……他们能够做些什么。

    陈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在瞻前顾后之后,他跺跺脚,便来这北镇府司了,做人……何必要别人看不起,有些事错了也就错了,可是有些事,一旦错了,便永远都觉得自己不可饶恕。

    陈真抵达这里的时候,所有的千户,居然不约而同的都来了,有些千户看向陈真的表情,明显带着不怀好意,很明显,许多事大家心照不宣,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不是你陈真的手笔,可是这卫中没有透风的墙,谁能瞒得住谁。

    陈真感觉自己一下子矮了一截,进了这右同厅,见到了徐同知不安的气氛,就更加浓重了。

    大家各自站定,这个时候,陈真终于忍受不住了,突然站出来,一下子拜倒在地,恳切的道:“大人……卑下……卑下万死……现在……现在郝大人……闹出这样的事,为今之计,应当想个法子,咱们这些都是粗人,是在是彷徨无计,大人,不知有没有办法,能救一救,我……我……”

    他差点忍不住,要将这事儿是因为自己谋划的事说出来,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这个胆量,最后只得哽咽的道:“若是能救郝大人,卑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认了。”

    听到这些话,所有千户都感同身受,禁不住的有些唏嘘。

    徐友海看着陈真,许多事,他心里当然清楚,陈真在洪武年间的时候,也是锦衣卫,后来锦衣卫裁撤,他被发配去了京营,日子过的很是清苦,若不是后来,锦衣卫重建,某个人提携他,他也不会有今天。

    可是谁能想到,现在这位陈千户,会跑来这儿哀告,去为郝大人说出这番话呢?

    徐友海没有点破这层关系,却只是苦笑,目光环视众人一眼,叹口气道:“你们是你什么心思,本官自然知道,郝大人独自一人去了东厂,心思不言自明,便是希望把这件事承担下了,这件事,太大啊,一旦龙颜震怒,咱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郝大人这样做,是为了我等打算,否则决计不会如此。”

    千户们听罢,许多人眼眶红了,如徐友海所言,这件事太大,可是郝大人却肯去担当,单单这份心思,就足以让所有人为之扼腕和感动了。

    曾健最是伤心,一个大男人,眼中居然噙着泪花,此时忍不住道:“郝大人要独自承担,可是昨日的事,也有曾某的一份,曾某这个人,从来不愿别人为自己背黑锅,宁愿自情处置,只是人微言轻,不能上达天听,恳请大人代为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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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风流介绍:
建文三年,燕王陈兵江北,镇江岌岌可危,南京危如累卵。 遭遇退婚会怎么办?郝风楼告诉你,不抛弃,不放弃! 如果成为了天子亲军会怎么样?郝风楼告诉你,耍流氓你不行,耍横我还是比你行! 我是纨绔,我是败家子,我是天子亲军,我光芒四射,亮瞎你的眼睛。 这是一段熟知的靖难故事,却又是一个小人物的奋斗史。
公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