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远大前程
天气真正变凉了,郝风楼不得不在簇新的官服之内垫了袄子,陆妍还觉得不放心,清早的时候依旧要郝风楼再添件衣衫不可。
这飞鱼服渐渐臃肿起来,郝风楼不注意这些生活上的细节,倒也任人安排。
今日的事不少,先要去北镇府司一趟,这一段时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后日便要出发远行,照理来说,他这个指挥佥事再不露面,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去了北镇府司,还得入宫,时间得衔接好,今日是廷议的日子,不过依着郝风楼的估计,今日的廷议应当不会议论太多的事,毕竟眼下朝中人人自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有什么人敢拿正经事放在廷议上讨论。
眼下的朝廷就仿佛这即将到来的腊月冬日一样,一下子变得萧条起来,大家都变得懒洋洋的,什么事都不敢亲力亲为,显然,随着锦衣卫的变本加厉,大臣们选择了另一种方法来对抗。
郝风楼打马到了北镇府司,谁知这时候,北镇府司却是十分紧张,连平素不经常开的中门居然都已经开了。
有校尉见了郝风楼,连忙上前道:“朝廷有旨意,郝佥事来得正好,快去听旨。”
郝风楼不敢怠慢,连忙进去,果然看到纪纲及其同知、佥事人等已是准备妥当,传旨的太监来自于都知监,郝风楼倒是对此人有些印象。
纪纲意味深长地看了郝风楼一眼,表情显得凝重。
因为大家意识到,这一次传旨太监带来的侍卫未免多了一些。
郝风楼站定,跟在几个同知和佥事之后,默然无言。
那太监已是打开圣旨,脸色凝重地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于是太祖创三司,颁明律……锦衣卫亲军,亦该遵纪守法,为何朕却风闻有锦衣卫目无纲纪,尤以指挥使佥事张继最为严重,特命南镇府司立即查办,随即报来。”
锦衣卫指挥使佥事张继完了。
旨意一下,都知监太监身后立即有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军冲出来。
那张继顿时惊慌失色。一下子瘫在地上,被人架了起来。
锦衣卫上下,所有人面如土色,这还没嚣张多久,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有人垮台了?
纪纲的脸色阴晴不定。却是上前朝这太监一笑道:“敢问……”
他话还没出头,这都知监太监却是冷冷一笑道:“纪大人。还是不要问咱家了。咱家不过是个奴婢,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却是要知道的。纪大人,有什么话要问,自管到宫里去问。咱家却是不敢多嘴,告辞。”
这太监说罢,行色匆匆的走了。
纪纲的脸色更加难看,很明显。陛下突然拿人,动的还是锦衣卫的佥事,这显然是要敲打什么。更何况春暖鸭先知,那传旨的太监平素见了自己就算不热络,至少也不会说这番带刺的话,莫非是自己惹来了宫中的不满,所以陛下要借张继来收拾自己不成?
宫中为何对自己不满?
要嘛是自己近来得罪了太多人,宫中为了安抚,所以才收拾一下锦衣卫。
要嘛就是锦衣卫近来捉拿的人还是太少,大大低于陛下的预期,所以龙颜震怒。
到底是什么心思,纪纲当然不知,他阴沉着脸回到自己的值房。
纪纲前脚刚进值房,郝风楼后脚便来了,行礼道:“大人。”
纪纲见了他,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道:“你我同在北镇府司为官,可是老夫要见你还真是难如登山,郝佥事,你可算是来了。”
郝风楼满带惭愧的道:“宫中命卑下前去安南,所以近日要准备一下,倒是怠慢了卫中的公务,实在万死。”
纪纲笑吟吟的道:“哦,是吗?”他这一句是吗显得模棱两可,显然未必取信郝风楼的话,纪纲道:“既是宫中另有差用,本官岂敢加罪,你好生办好这趟皇差才是,卫中的事,你不要担心,有本官在,出不了差错。”他抚了抚额头,道:“好罢,你下去吧。”
郝风楼作揖,告辞出去。
只是看着郝风楼离开的背影,纪纲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当然能感觉到郝风楼的刻意疏远,而郝风楼的疏远却让他生出了警觉。
他眯着眼,突然道:“来人。”
一个书吏进来,束手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纪纲道:“东城那边近来有什么消息?”
书吏答道:“一切如常。”
纪纲道:“此次郝风楼南下,会带东城的人去吗?”
“据说没有东城的人。”
“哎……”纪纲抚案,道:“安南那边也有卫中的人吧?有信得过的人就时刻盯着。”
书吏面无表情的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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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暖阁里,刚刚主持了廷议的朱棣显得有几分疲倦。
他能明显感觉到大臣们带着几分怨气,太子朱高炽直接在殿上泣告了一些锦衣卫不法的事。
朱高炽突然跳出来,倒是教朱棣为难了。
一方面,他有些恼怒;另一方面,却突然有一种深深的倦意。
他眯着眼,决定派人去锦衣卫一趟,至于那个倒霉的指挥使佥事却是他故意为之。
不表明自己的心思,也不暴露自己的任何意图,却是直接给锦衣卫一个闷棍,至于锦衣卫那些人如何体会,那是他们的事。
他要的就是这深不可测的结果。既要让锦衣卫好生办事,又不能让他们得意忘形,朱棣要的就是这样的目的。
郝风楼求见,倒是没有出乎朱棣的意外,朱棣打起精神,命郑和请郝风楼入阁。
“儿臣见过父皇。”
朱棣几乎是趴在案上,捡着几份奏书在看,眼睛并不抬起,嘴巴却是张了张:“见了赵王吧,他是不是发了一肚子的牢骚?”
郝风楼道:“赵王殿下并没有发什么牢骚,他毕竟是陛下的儿子,陛下让他去哪里,赵王并没有什么怨气?”
“是吗?”朱棣抛开一份奏书,眼睛继续停留在案牍上,一字一句的道:“那他说了什么?”
“只是说能体谅陛下的苦心。”
“你说谎!”朱棣突然激动了,他抬起眸看着郝风楼,严厉的道:“你不要遮掩,他就是有怨气。朕难道会不知道?朕知道你和他关系匪浅,你们也算兄弟,可是你不用这样为他说话,他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会有牢骚?”
郝风楼苦笑道:“父皇,儿臣也不是圣人啊。”
这句回答实在巧妙,朱棣说赵王不是圣人,颇有些责怪郝风楼对赵王的袒护。结果郝风楼直接回了一句,我也不是圣人,既然不是圣人,就会有好恶之分,对赵王有所袒护,自然是有自己的私心作祟,可是既然都不是圣人,有私心也是理所当然。
朱棣一听,不禁哑然,最后苦笑道:“朕近日脾气有些坏,你不要见怪,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说这些。你前几日上了奏书,日子定在后日是吗?”
郝风楼道:“是,眼看就要入冬,应当尽快成行。”
朱棣颌首点头道:“去了那里,差事固然要紧,可是那儿毕竟是临渊之地,却是要小心。至于那个陈王子,好好看着,这些话,朕就不交代了。赵王也随你同去,这件事,朕本来是不答应的,只是看他满怀希翼,最后还是不得不应承下来。其实赵王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世面的人,不过他性格终究有些鲁莽,一切大小事务还是你来做主,不可让他胡闹。”
郝风楼道:“儿臣知道了。”
朱棣不由感慨的道:“你们都要走了,走了也好,好好磨砺磨砺吧,去看看你们郝家的封地,去增长一下见识。皇后那边倒是对你和赵王不舍,你今日恰好有空,也该去见见她,好和她道别。还有,你所上报的人员,朕都准了,可是朕怕人手不足,五百人拱卫你们几人的安全,朕还是不放心,不妨你再多报一些来。”
郝风楼道:“人多了未必是好事,微臣以为,这些人足够了,眼下大明已基本控制住了安南的局势,陛下勿忧。”
朱棣哂然一笑道:“那就随你。”
郝风楼告辞出去,自去坤宁宫见了徐皇后,谁知徐皇后这边,汉王也在,朱高煦不便和他多说什么,等郝风楼问安出来才追上郝风楼,朱高煦皱着眉道:“怎么,你和纪纲有什么误会吗?”
郝风楼摇头道:“殿下的话,我听不明白。”
朱高煦笑了,道:“没有就好,这一次你去安南却要小心,后日我去送你和三弟,哈……那些伤感的话,我就不说了,就那么一句话,愿你建功立业,平安而返吧。”
郝风楼致谢,出了宫去。在路上,他心里默默的道:“安南,我郝风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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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坑的是你
一场豪雨冲断了泗城州通往广南府的桥梁,不得已之下,一行风尘仆仆的人只得在程县过夜。
程县县令姓徐,徐县令心急如焚,须知这泗州乃是广西的粮道,安南的大军,无数的粮草都需自这必经之地经过,眼下毁了桥梁,粮道堵塞,前方的将士一旦得不到粮草的供应,到时他这程县县令少不得要做替罪羊,随军的御使一纸弹劾奏书递上去,他的乌纱帽也就不保了。
于是徐县令只得征集了民夫冒雨前去搭桥,一天下来,浑身淋了个通透,眼睛都红了,最后在傍晚的时候,因体力不支而被人抬回了县衙。
谁晓得刚回县衙,本地的主簿却是登门,看徐县令正在病中,立即有些犹豫,却还是道:“大人可好?”
徐县令头上敷着热巾,斜躺在榻上,疲惫不堪地道:“本官好不好倒都是无妨,这粮道好不好才是大事,哎……本县不在那儿督促,也不知那桥什么时候能修好,都头赵刚又是个敷衍了事的性子,其他人也不堪为用,不盯着不放心啊。”
这主簿却是苦笑,道:“桥的事,大人还是放一边吧,倒是今日有件事却还是要禀告大人。县里近来来了一些人,有不少官兵。”
徐县令听着有些心不在焉,自从南征之后,他这广西泗城州的程县,哪一天没有官兵路过?有的是押运粮草,有的是替换前方的疲兵,甚至还有他娘的人贩子以及不少商宦,也不知是靠什么门路,由官军护送,直赴安南。徐县令显得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那人贩和官军勾结,买卖人口。而商贾则是带着大把的铜钱收购战利品,官军们的收获本该上缴,可是不少人都会私藏,一直藏着也不是办法,毕竟那偌大的铜镜,尺长的银簪子,还有锡饼等西贝货总不能随身携带,于是乎。这些商贾们便出现了,拿着铜钱以极低的价格去收购各种稀罕物,再转卖回金陵、苏杭,大发其财。
这些都还算不得什么大买卖,更大的买卖听到都足以让人咋舌。就徐县令所知的是,一些有关系的商贾。甚至是直接和各镇的武官勾结。将本该押解入金陵的东西替换出来,用铜砖去换金砖,用铁如意去取代玉如意,许多事实在骇人听闻,好在这些都和徐县令无关,许多的禁忌。他自是清楚,连御使都不敢过问,何况是他小小县令。
见徐县令无动于衷,这主簿笑得更苦。接着道:“大人想必是以为这县城每日这样多的人进出,来了一些官兵也没什么。本来下官也是这样以为,可是后来才晓得这些人的身份不一般,他们人数虽然只有五百,可是有近三百余人穿着的都是禁军的服色,据闻还有三个更是尊贵,表面上虽然穿着常服,可是气度却是不同,他们的靴子竟是杭州织造局的面料,这料子我见过,大人可还记得途径咱们这儿的张辅张副将吗?他的靴子也是这样的底料。”
徐县令倒是糊涂了:“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所为何事?”
主簿连忙从袖子里抽出一份邸报来,道:“大人看了就明白。”
这邸报乃是一个月前的,那时候还是夏末呢,不过程县毕竟偏僻,虽是一个月前在京师抄录,可是送抵这里时,也就是前几日。
徐县令强忍着病体,展开邸报,这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骨碌站起来,将脑袋上的热巾直接丢到一边:“算算日子还真没错,一个是赵王,一个是安南王子,还有一个,想来就是那新近在京师之中冒出头的锦衣卫指挥使佥事了。这三人,俱都惹不得啊,你为何不早说?县里如此怠慢,他们若是心中不喜,一个状告上去,本县就完了。”
徐县令背着手在房中团团的转,倒是那主簿显得有些委屈,早说?到哪里早说去?
徐县令突然驻足,慢悠悠地道:“不成,还是得拜望一下,虽然据闻那姓郝的在京中犯了众怒,可是京师里的人能对他怒目而对,本县却是不成,还有那赵王,天潢贵胄,正儿八经的龙子,更是不宜怠慢。不妨这样,你先安排一下,派一队差役守住他们的行辕,再命人递上名刺,得把乡绅们召集一下,总该让他们准备一些犒劳的东西,虽然程县地处偏僻,可是好东西却不能让他们私藏,平时本县待他们不薄,也该他们出力了。本县过一个时辰再过去,现在过去显得孟浪和唐突,你速去准备吧。”
主簿应了,二人自是分头行动。
徐县令拖着病体,又是想了想,深析了一下细节,觉得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于是命人换了件簇新官服,冒着雨坐着轿子抵达行辕。
所谓行辕,其实是一家商会,这里靠着安南,所以有不少商贾经过,尤其南征之后,商贾络绎不绝,是以这商会规模倒是恢宏,住了不少人。
差役们已经到了,一个个淋成落汤鸡,却乖乖的在外头守卫。
有个班头见了县令的轿子来了,连忙冒雨冲过来,道:“大人,果然是邸报中的贵人,他们在里头打了尖,名刺也递了进去,人家说了,不必县里费太多功夫。”
徐县令忍不住道:“他们可说了,本县若是拜谒,肯见一见吗?”
班头道:“那安南王子倒是愿见大人,其他两位贵人却是不知。”
徐县令皱眉,最后道:“那就去见见。”
再次递上名刺,里头便有了动静,有人请他徐县令进去。
徐县令被带进了一处小厅,厅里灯火冉冉,却只有那陈王子在这儿候着。
陈王子近来心情愉快,越是靠近安南便越是心花怒放,此时有人拜访,倒是不敢怠慢,他深知自己这一趟是仗着明军的势才得以返国,因此谁也不肯得罪。
徐县令行了礼,便开始与陈王子叙话。
只是徐县令心里却有点不自在,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想见一见赵王,谁有心思和这番邦王子在这儿消耗时光,偏偏陈王子谈兴颇浓,却也是抽神不得。
正说着,外头突然听到吵闹声。
“你跑,跑到哪里去!”
“我就跑,你能奈何,你这臭婆娘,莫要欺人太甚,我也不是好招惹的,惹得急了,我和你一拍两散,至此远走高飞。”
“哎哟,你竟真敢飞刀来打我。”
紧接着,一个人湿漉漉的冒雨冲进来,甚是狼狈,手里捏着一柄飞刀,像是拿到了铁证,一看到陈王子,便大叫:“这日子没法活了,你们安南可有天潢贵胄被区区妇人如此凌辱的吗?士可杀不可辱啊,何况本王乎。”
陈王子一见,面如土色,作声不得。
那徐县令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便见一个女子也冲了进来,杀气腾腾,她倒是没有淋湿,因为身后一个小女婢给她撑着伞儿,这女子穿着一身劲装,面容倒是姣好,偏偏柳眉蹙起,凶巴巴的模样。腰间插着一柄小刀,右手一柄飞刀,朝湿漉漉叫屈的人冷笑道:“你也配做士,你这下流胚子,连丫头都敢调戏,没有王法了。”
湿漉漉的人一见这女子冲进来,立即失了魂一样,道:“爱妃,求你给我两分面子罢,这里这么多人……”
女子冷笑道:“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湿漉漉的人没有法子了。
那女子已是冲上去,扭起了他的耳朵,他立即气壮山河的大吼:“男子汉大丈夫,扭了耳朵也不疼,我叫一句疼,便是那怕老婆的鼠辈。”
女子笑得更冷,自是加劲。
男人只好倒吸冷气,身子直哆嗦。
倒是这时候,有人冒雨冲进来,大叫道:“嫂嫂手下留人,听我一句劝,打了几下就是了,何必非要闹到不可开交,殿下已经知错,就饶了他这一次吧,实在不成,就教他跪一夜搓衣板罢,这里人多嘴杂,传出去不好听。”
冲进来的是郝风楼,紧接着那朱智凌也进来。
这女子一听:“搓衣板,又是什么新花样?”
最先冲进来的湿衣男子自是赵王朱高燧,听到郝风楼和自家王妃的话,顿时泪流满面,可惜耳朵被王妃拧住,动弹不得。
郝风楼解释道:“这搓衣板纹路清晰,乃闺房利器,既不会将夫妻之间的矛盾张扬出去,只需要闺房中把门一关,勒令他跪在上头,只消半柱香,便教他痛不欲生,若是一个时辰,足以教他终身难忘,知晓厉害。若是跪上一夜,那便再好不过了,从此之后必定俯首帖耳,再不敢对其他女子挤眉弄眼,此后眼中只有嫂嫂,绝不会再生二心。”
朱高燧委屈地看着郝风楼叫道:“郝风楼,你又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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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富庶封地
陈王子早已见多了这样的场景,除了尴尬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表现。
倒是程县令却是目瞪口呆,他不是傻子,三言两语之中已大致猜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心里觉得胡闹之余却又大是踟躇。
赵王殿下是天潢贵胄啊,只是撞到了他这个……这个……这时候去见礼,会不会让人不高兴?可是不见礼,人家事后问起,却又大大的不妥。
王妃怒气消了,放开了朱高燧,森然冷笑道:“待会儿再收拾你。”又吩咐身边的女婢道:“去寻个搓衣板来,越大越好。”
郝风楼忙道:“嫂嫂,此言差矣,搓衣板并非是越大越好,定要越小越好才成,越小,膝盖能接触的地方就越少,不得已,只得挺直跪着,浑身的重量都压在这双膝之间,其中玄妙,嫂嫂唯有亲自感受才能体会。”
王妃笑了,道:“好,我要试试。”说罢扯着朱高燧,横眉道:“走,休要在这儿丢人现眼。”
朱高燧义正言辞的道:“我为何要走,正好让人瞧瞧这个泼妇的嘴脸,我怕你什么,怕你什么。”
王妃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只见朱高燧嗖一下便跑了,他的余音还在厅中环绕:“怕……你……什……么……”
程县令只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子挖下来,这算不算是宫中辛秘,算不算宫闱的那啥那啥……知道了之后,有没有被杀人灭口的可能?
程县令胆子小,立即将眼睛别到其他的地方,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心里七上八下,只恨自己犯贱。偏偏要凑来。
那陈王子似乎虽然习以为常,却也觉得有点气氛诡异,见那王妃带着人走了,才站起来干笑着对郝风楼道:“郝佥事,你来得正好,这位是程县令……”
郝风楼瞥了那程县令一眼,便坐下。
程县令没法儿躲了,只得苦笑着站起,道:“下官程文见过郝佥事。”
郝风楼朝他笑了笑,离开京师已经接近一月。如今距离安南不过寸步之遥,期间倒是发生了不少事,其中最多的,自是赵王妃和赵王之间的各种打生打死。
原本那朱高燧想一个人来,打着安南凶险的旗号。想和郝风楼出来快活快活,谁晓得这位赵王妃乃是将门之后。平素不但使得一手好飞刀。且艺高人胆大,却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徐皇后,便尾随来了。
队伍之中只有几个女眷,除了赵王妃便是朱智凌,再有几个丫头,好在她们都是见识不凡。所以也没什么不方便,这一路来对郝风楼来说也算是悠哉悠哉,难得游山玩水,宛如踏春。
可是对朱高燧。却等于是灭顶之灾。
不过,这和郝风楼无关。
郝风楼打量这位程县令,忍不住道:“不知桥什么时候能修好,明日可以吗?”
一来就问桥,让程县令愈发感觉肩上的担子沉了,他忙道:“明日只怕……”
见他扭扭捏捏,郝风楼倒是并不介意,道:“过了桥,我们还得赶着去禄州,因此桥要尽快修好才是,不可耽误。”
禄州……
这程县令猛地听到禄州二字,顿时想起这位姓郝的似是父辈有个禄州侯的爵位,程县令忍不住道:“大人放心,下官尽力而为,定然不敢耽误大人的大事。其实眼下去禄州的人确实不少,朝廷征安南,禄州乃是必经之地,所以许多的粮草都堆放在那儿,还有许多商贾也在那儿盘踞,交割买卖,甚是热闹,那儿本是不毛之地,现如今是大大不同了,不少商贾都将那儿当作是聚宝盆。”
其实有些话,程县令没有说,那里是非法交易的重要地点,明军在前头劫掠人口,便都押到禄州去,毕竟商贾不敢深入安南去买人,就算买了,也不敢带着离开。而禄州偏偏在两国交界之处,人押到那儿,商贾们直接买了,一出禄州,便是大明的地界,不怕这些买来的奴仆造次。
郝风楼倒是听说过不少禄州的事,道:“哦,大人还知道什么?”
程县令道:“其实下官所知也是不多,安南的消息真假难辨,许多都是商贾们带来的,至于那些商贾的话未必能当真。”
郝风楼心里对禄州倒是颇有期待,点点头道:“禄州可驻了军马吗?”
程县令道:“军马驻了一些,却是不多,倒是有不少军马驻在谅山一带,因为谅山距离禄州不远,只要守住了谅山,禄州便可高枕无忧。”
郝风楼嗯了一声,便没什么兴趣和程县令继续交谈了。
程县令看出了端倪,连忙起身道:“夜深了,下官不敢叨扰,先告辞了。”
郝风楼笑道:“大人慢走。”
程县令正要走,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道:“是了,谅山那儿倒是近来有一件事,听说随军的御使前日突然驾临了谅山,那御使到了谅山,说不准会去禄州一趟,大人若是撞见这位吴御使,不妨可以打个招呼。”
郝风楼道:“好。”心里不免想笑,难怪混得这样惨,被人打发到广西来做县令,穷乡僻岭的,消息也不灵通,他若是晓得自己在京师做了什么事,只怕决不敢让自己去打招呼了。
送走了程县令,那陈王子却是还没有走的意思。
陈王子心情不错,到了这里,已听到许多消息,说是安南大致已经平定,除了四处有些流寇,各城几乎已被明军收复,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前去都城,做他的安南王即可,陈王子的心情,可想而知。
陈王子笑吟吟地看向郝风楼,道:“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抵达王都?”
郝风楼却道:“只怕殿下要少待,郝某人需先要去禄州一趟,在禄州安排一些事再送殿下前去王都。”
陈王子归心似箭,郝风楼偏生一路耽搁,这让陈王子有些恼怒,却不得不赔笑道:“自然都听郝佥事的安排,不过郝佥事可否记得本王说了,一旦我称王安南,便敕郝佥事谅山等县,郝佥事于小王有救命之恩,如今又千里迢迢护送小王回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王此前说的话依旧算数。”
郝风楼知道这位陈王子是生怕中途发生什么意外,想要安抚自己。他笑了笑道:“殿下早些歇息,或许明日桥便修好了,还要赶路。”
陈王子见郝风楼不咸不淡,不免有几分失望,却是打起精神道:“郝佥事也早些睡。”
陈王子走了,郝风楼的脸上却浮出几丝冷笑,他看得出这位陈王子很是急迫,按理来说,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不过郝风楼总是觉得这个陈王子并不简单。
只是眼下陈王子终究是在自己的手里,倒也无所谓,他即便入了安南,也需要依仗明军,无论有什么算盘,在强大的明军面前都是虚妄。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郝风楼的卧房便有人来敲门。
郝风楼趿鞋下地,不耐烦的开门道:“是谁大清早的……”
门一开,便看见两眼浮肿,两腿打颤的朱高燧,朱高燧泪流满面,脸上一道道的泪痕,与郝风楼四目相对。
郝风楼忍不住道:“殿下,这……”
朱高燧叹口气,居然没说你坑我之类的话,而是木然的道:“我腿肿了,你扶我进去。”
郝风楼只得搀他进来,忍不住瞄了瞄门外,生怕赵王妃跟来。
朱高燧在郝风楼房中坐定,深吸一口气,却是道:“跪了一夜的搓衣板,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郝风楼从茶壶中斟了一杯隔夜茶出来,放在朱高燧面前,道:“殿下明白了什么道理?”
朱高燧也不客气,直接喝了,随即道:“男子汉大丈夫在世,定要听婆娘的话啊。”
郝风楼本也在自饮自酌,听到朱高燧的话,却是忍不住一口茶水喷出来,你娘的,这才一晚上,你的气概就没了,若是你这家伙落在安南人手里,还不是立马就做汉奸?
对朱高燧,郝风楼深深鄙夷,表面却不露声色的道:“殿下说的好极了,其实早是如此,殿下又何至于到这个境地?嫂嫂是个真性情,待人赤诚,你好生听她的话,她叫你往东,你便往东,叫你做女人,你便做女人,让你蹲着撒尿,你便蹲着撒尿,自然也就安生了,她说一,你非要说二,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既然你开窍了,那太好了,我早盼你们能和和睦睦。”
原本朱高燧听了郝风楼的话倒还认同,可是后来的话越来越难听,什么叫本王做女人便要做女人?这话如此刺耳,他忍不住道:“也不能什么都听她的,本王的意思……”
朱高燧不说话了。
此时,门被撞开了。
一个五官熟悉得不能再熟的人出现在门洞,阳光顺着门洞照进来,晃得朱高燧的眼睛发昏。朱高燧喉结滚动了一下,最后站起来,微颤颤地道:“我自己去,不必你拉扯我,不就是跪搓衣板吗?这一次是几个时辰?”(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放火
雨后放晴,碧空中飘浮着朵朵的白云,在和煦的微风中翩然起舞,把慰蓝色的天空擦拭得更加明亮。
空气中依旧带着湿漉,不过从县南传来消息,说是石桥已经修好,郝风楼便迫不及待的准备起程了。
那桥叫金石桥,连接两府,此时满是泥泞,而堵塞在桥两边的兵丁和商贾已是络绎不绝,无数人沿着这泥泞的官道开始南下,既有运粮的杂役,也有被武官带着的小队官军,也有押着一车车货物的商贾,端的是热闹无比。
郝风楼这些人自然引人瞩目,尤其是那三百个穿着亲军服色的兵丁,背着火铳和干粮、水袋,一路行来,竟是不知疲倦,使人不断暗中揣测着他们的身份。
有些个见过世面的人,心里则在揣测,瞧这些人人手一支最时新的火铳,这些火铳他们是见识过,端是厉害,征夷大军之中倒是有一些,只是三百人人手一支,却是前所未见,再加上他们亲军的服色,就更使人觉得蹊跷了。于是,那些素来大胆的官兵竟都是乖乖的远离这伙人,不敢过份靠近,更不敢上去惹是生非。
这一路过去,穿过了几个府县,那禄州便在眼前。
不过郝风楼家的封地并非是禄州府,说是禄州侯,实际的封地却只有禄州以南的谅山县。
郝风楼没有去禄州城,而是直接带人继续南下,直接抵达谅山。
谅山如今已经收复,这儿已是正儿八经大明的地界。既然如此,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郝家的地盘。
朝廷已在这里派了县令治理,只是这位县令实在他娘的有点猥亵,生得干瘦。人也奇丑无比,獐头鼠目,若说他是官,郝风楼打死都不信。
而且这位县令大爷不修边幅,浑身泥垢,一张脸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这里的天气又是湿热,以至于那臭味,老远都能闻到。
朱智凌蹙眉,已是打马去了后队。郝风楼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县令上前行礼道:“敢问可是郝佥事吗?下官琼山县令席凡,见过大人。”
郝风楼点点头道:“是席县令,不必多礼。席县令为何一眼就认出了我来?”
席县令道:“下官在金陵时曾和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哦?”郝风楼笑了:“我为何不知?”
席县令道:“下官在户部观政时曾见过大人,只是后来调到了这琼山。”
郝风楼实在没什么印象,不过户部观政似乎有点名堂。却是不知为何最后会选来这里。
见郝风楼脸上带着疑问,这位席县令倒也坦诚。道:“下官本是建文二年庚辰科的进士。名列二甲第四名,本应点入翰林,只是可惜时运不济,却是送去了户部观政。”
郝风楼笑了,道:“时运不济?这入选翰林也要时运的吗?”
“这是自然。”席县令道:“下官乃是山东人,而庚辰科的状元胡广、榜眼王艮、探花李贯都是江西吉安府人。连二甲第一名吴博、第三名朱塔也都是江西人,天下的进士,江西人占了三成有余,且多是排名最前的几个进士。而朝中的一些大臣也以江西人为最,翰林只点选了七个庶吉士,下官只好靠边站了。”
郝风楼逗乐了,突然觉得这姓席的颇为可爱起来,这家伙倒是老实,说话中肯,其实何止是建文二年的科举是如此,便是今年春闱的科举,郝风楼听说这状元曾蓕、榜眼周述、探花周孟简、二甲第一名杨相、第二名宋子环、第三名王训、第四名王直都是江西吉安府人,至于那些考官,如解缙人等,竟也都是出自江西,这江西人不知吃了哪门子的枪药,总是做这等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处可走的事,这些人既是同乡又是师生,还有的是同窗,在朝中的实力可是不小。
郝风楼忍不住道:“可你终究是进士,又在户部观政,按理说,选官之时总会给你一个好去处,却为何来了这琼山?”
席县令叹口气道:“这是下官第二次时运不济,当时吏部选调叫了下官去,那吏部的几个大人见了下官,顿时便露出厌恶之色,随即匆匆论政和考察了一下下官的学问,便叫下官退下,下官心里知道,这下要完了,果然给送来了这琼山。哎……下官生来就是山东人,这无从选择,生来又长得丑,令人生厌,却也无从选择,所谓时也运也,下官认了。只求能在谅山为政一方,虽然苦寒了一些,至少能留点清名。”
口里这样说,郝风楼却是听得出这位席县令对江西帮是很不满的,毕竟他此前还在京师,自己在京师和许多大臣不对付的事,晾来他也是知根知底,现在却跟自己‘交心’,表现得还算热络,可见心里藏着的是学霸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思。
郝风楼为他叹口气,道:“好罢,你带我们去县城。”
这里只是十里驿亭,要去县城却还有一段路要走。
席县令叫人牵了一匹老马来,这马儿骨瘦如柴,让郝风楼都不忍席县令这样坐下去,偏偏席县令坐得还颇为稳当,轻飘飘的一拉马绳,叫了句:“畜生不可躲懒。”那马儿竟乖乖的走了,一下子追上了郝风楼。
席县令笑道:“大人的马虽然神骏,可是走这琼山的路却远远不及下官的这匹马,这马是正宗琼山出产,放到平坦的路上或许跑不快,可是在这里却是如履平地。”
郝风楼没心思和他研究马,倒是颇想了解一下郝家的封地,便道:“这琼山刚刚收复,县中并没有多少人吧。”
席县令道:“县中的户册里,人口总计有一百九十四户。”
一听这数字,郝风楼差点没有一下子从马上栽下来,这没天理啊,一百九十四户,满打满算至多也就五百多口人,这尼玛是县吗?连乡都不如,禄州侯该叫郝村长才对。
郝风楼又问:“有多少粮田?”
席县令道:“九千余亩,不过都是山田,产不出多少粮来。”
郝风楼开始预感郝家在这块封地上非但不会有什么收成,只怕还要倒贴了。现在想来,自己方才同情席县令实在是可笑,自己才是最值得被人同情的那个。
见郝风楼闷闷不乐,席县令又道:“不过县里虽只有一百九十四户,可是人口以下官的估计,只怕却有数万,自征南之后,人口骤多,现在整个县,怕是人口不下十万。”
郝风楼呆了一下,道:“这是什么道理?”
席县令如数家珍,看了郝风楼一眼,一边拍了拍可怜的瘦马,一边道:“这里是蛮荒之地,不比内地,况且又是多山,山中又是各寨林立,这些寨中的土人不服王化,不肯下山,更不肯向朝廷官府税赋,也不可能登入户册了。此外,自太祖编练军、民、匠户以来,前几年,逃户日多,这些逃户没有出入,自然是往琼山这种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的地方跑,他们躲入山中,在山中开垦,大的聚集数百人,小的数十口人落寨,不理官府,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这样的人为数也是不少,前几年还多是广西的逃户,现如今,连岭南、江西等地的逃户也都往这里逃了。”
“还有一部分就是小部分安南人,安南其实也是百族林立,国中当权的是国族,免不了要歧视其他各族,其他各族不堪欺压,于是便也迁到这谅山附近。”
郝风楼脑海里顿时想到了一个后世的地名——金山角。敢情这谅山因为是两国交界之处,官府的力量薄弱,所以他娘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人都往这里逃亡,都把这里当作贼窝了。
席县令苦笑道:“此外这里又是两国往来必经之地,因此又有诸多商贾盘踞,大小商帮三十余,各自招募人手,却也不好招惹,他们有的与安南人悄悄做买卖,有的直接和驻守附近的官军做生意,甚至有人直接和山里的逃户、土人、安南人做买卖,这几年来,他们的买卖越来越大,也渐渐有尾大不掉之势,安南人曾经占据这里的时候也要看他们的眼色,不敢招惹他们,而如今大军收复这里,他们立即便和不少官军搭上了关系,好不快活,连下官也招惹他们不起。其实他们才是这里的县令,若是县中有什么政令令他们不悦,明日下官就要倒霉了。”
郝风楼抿了抿嘴,冷笑道:“一群商贾也敢这样厉害?”
席县令深深的看了郝风楼一眼才道:“大人,商贾其实并不厉害,厉害的是银子,有了银子就可以拉拢土人,就能招募人手;有了银子就可以结交官军,与他们休戚与共;有了银子,只要不高兴,把钱撒下去,就会有数百上千个亡命之徒把下官的衙门烧了。大人,这里不是金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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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你惹错人了
郝风楼对这位席县令有些刮目相看,谅山也是刚刚收复,也即是说,席县令比自己早不了多久到达这里。这才几个月功夫,就已熟知了县情,虽然不能解决县里的诸多麻烦,毕竟这种事他一个小小县令也解决不了,在这种情况之下,能对县中近况如数家珍,就已算是能干了。
金陵那边,多以美丑来选官,这些事郝风楼也有耳闻,你看那些翰林里的庶吉士,哪个不是相貌堂堂,朝中的大臣,又有哪个生的寒碜?后世总有人带着误区,总是认为古时做官,考得好便成了。实则却是不然,考试只是敲门砖,选官就是面试,假若你有关系,恰好满朝都是江西人,人家一看你,原来竟是同乡,少不了给你走走后门。你若是运气不好,不是江西人,那也无妨,你若是生的相貌堂堂,浓眉大眼再配一个国字脸,选官的官员一看,觉得顺眼,不免会有好印象。
至于这位席县令这样奇丑无比的,郝风楼几乎可以想象,这厮大清早兴匆匆的跑去吏部,一天之计在于晨,吏部的大人们用过了早点,一来就撞到这么恶心人的家伙,隔夜饭怕都要喷出来,纵是这家伙说的再有道理,多半也要充军发配,巴不得这厮越远越好,长得丑就去边疆玩泥巴,这话听着很残酷,可是实情如此。
不过生的好的人,未必就真有才干,席凡的爹妈没给他一个好相貌,也没给他一个好籍贯,上天终究会给他补偿。
这一路上,席凡和郝风楼说起琼山的风情,其实所谓的风情也是善乏可陈,一个遍地都是逃户、土人、商帮、藩人的地方。能有什么风情可言?
席县令绘声绘色,说的却是械斗的事,这里民风彪悍,山上的人,为了争一口水泉,为了抢几斤盐巴,都能打生打死,席县令来了几个月,最大的一场械斗,乃是安南人和本地土人因为两头水牛发生的争执。双方聚众三千余人,打死打伤了百来个这才罢休。
郝风楼听的蛋疼,他心里苦笑,好在这些人是没有编入户册的,假如编入户册。闹出这么大的事,死了这么多人。他这席县令。只怕连乌纱帽都不能保了。既然没有入册,那么无妨用看热闹的态度,作壁上观,他们打是他们的事。
谈兴正浓,转眼便到了县城。
所谓的县城并没有城郭,只是沿河建了一些小城垛子。规模也是极小,不过外头却搭了无数的草棚,连绵不绝,里头穿梭的人倒是不少。有打赤脚的土人和藩人,有遮遮掩掩的逃户,有五大六粗的商帮打手,还有一掷千金的商贾,更有一些兵丁,却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一个个像是掮客一般,四处在招揽什么。
席县令和郝风楼等人的到来,虽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却并没有捣乱他们的兴致,无非是正经的营生还是非法的买卖,这些人显然都不畏官府。对这位席县令,也是漠视的态度。
席县令似乎习以为常,早就习惯了,并不以为意。
倒是郝风楼一边打着马,一边四处打量。
猛地,一个醉汉突然窜了出来,扑在郝风楼的马下,郝风楼的马躲避不及,直接踩了上去。
醉汉立即嗷嗷的大叫。
郝风楼皱眉,正要下马。
谁知这个时候,从两边的茅屋里突然蹿出无数的人来,有个妇人直接扑在醉汉身上滔滔大哭:“踩死人了,踩死人了……”
十几个彪形大汉赤膊赤脚出来,围着郝风楼怒目而视。
郝风楼愣住了——碰瓷。
这种把戏,想不到也是古已有之。可是老子带着这么多的兵,你十几个人要敢讹到我的头上?这有没有天理。
席凡对此,似乎习以为常,连忙对那彪形大汉道:“这位乃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佥事,给本官一点面子,尔等速速散去吧。”
那彪形大汉笑了:“若是给大人面子,小人们吃什么?但凡是来了这里的人,都得给小人们赏口饭吃,大人如此,他这什么佥事也是如此……”
后队的火铳队们一看情况不对,已是哗啦啦的持铳飞快跑了来。
这些彪形大汉一看到官军,竟也不怕,咧嘴一笑,露出黄牙,随即吹一声口哨,一下子,无数人开始涌出来,有的人手里拿着菜刀,有的人还提着水桶,还有人提着刚买的活鱼,黑压压的人,竟是看不到尽头。
那打话的大汉呵呵一笑,朝郝风楼行了个礼:“佥事大人好,小人姓吴,叫吴雄,贱名不足挂齿,不过大人骑马撞死了我的兄弟,总得赔点银子才是,所谓花钱偿命,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大人赏了钱,小人们感激不尽。可若是不给,你们不是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人撞死人,总该给个交代,没有交代,那便是官逼民反。”
几个火铳队的百户怒了,正要上前,郝风楼却是伸手阻止他们,下了马来,对这吴雄道:“你们的势头不小,为了讨这赏钱,竟是出动这数千人?”
吴雄倒也坦白,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其实许多兄弟,都在这里做些营生买卖,这不是恰好碰到了贵人,求大人赏点银子花吗?”
郝风楼冷笑,看了那撞倒在马下的人一眼,这人装死都装的不太专业,胸口还在起伏。
郝风楼道:“不知撞死一个人,要赔多少银子?”
吴雄眼睛一亮,伸出手来:“三百两。别人撞死了是三两,可是大人是贵人,三百两银子想必拿得出,大人是贵人,怕也不愿意闹出事端……”
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实在讨厌。
郝风楼淡淡道:“哦,来人,拿三百两银子来。”
火铳队的人显得有些不忿,自然不肯,那赵王朱高燧和赵王妃也俱都过来,朱高燧性子容易冲动,差点要冲上去动手。
只是郝风楼一声令下,却无人敢造次,立即有个随来的书办拿了几张银票过来。
郝风楼清点一下,抽出七百两的银票,递给那吴雄,道:“现银没有,只好用宝钞代替,眼下宝钞和白银的折价是对半,这里是七百两银子的银票,你且收好了。”
吴雄见了大喜,连忙道:“谢贵人赏赐。”说罢挥挥手,正要教人退散。
这时候,郝风楼却道:“且慢!”
吴雄拿了银子,正是欢喜,道:“不知贵人还有什么吩咐?”
郝风楼正色道:“方才你说,撞死了人,所以要赔银三百是吗?”
吴雄道:“正是。”
郝风楼突然走上前去,到了那躺在地上撞死的醉汉面前,用脚拨了拨他的身子,醉汉仍旧装死。
郝风楼猛地用靴子一踢,醉汉吃痛,呻吟几句。
那吴雄忍不住怒道:“贵人莫非不服?”
正说着,郝风楼却从腰间掏出了短铳,不待这吴雄反应,猛地扣动了扳机。
铳口正对着醉汉的面部。
郝风楼狞笑。
紧接着……砰砰砰砰砰……
连续五声铳响。
这巨大的铳声猛地传出来,宛如山崩一般,吓得所有人面如土色,身子都矮了一截。
待硝烟散去,众人才发现,醉汉的脸上已是血肉模糊,红白之物溅出来,人还没有死透,身子在地上猛地抽搐。
血腥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
吴雄有点反应不及,眼珠子睁得比铜铃还大。
等他反应过来,顿时勃然大怒,脸色有些扭曲。
他正待开口威胁。
此时火铳队已是纷纷掏出了短铳,无数的铳口对准了他。
吴雄不敢动了,豆大的冷汗自额头流下来。
其他人亦是有点不知所措。
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气味。
郝风楼踩了踩那兀自在蠕动的醉汉尸首,旋即转身,走到了吴雄面前,一双眼睛盯着吴雄,一动不动。
突然,郝风楼笑了,一字一句的道:“我叫郝风楼,你要记住了。”
吴雄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小人记住了。贵人似乎误判了形势。”
啪……
郝风楼不客气的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吴雄的脸上。
吴雄的脸上,顿时多了个五指印,火辣辣的痛。
吴雄勉强站稳,愤恨的看着郝风楼,眼中掠过怨毒之色。
郝风楼笑了:“我说过,我叫郝风楼,现在记住了吗?”他撇撇嘴:“不过……你现在没有记住也不打紧,以后,你会记住的。初次见面,我也不愿多造事端,不过下次你们若是再有买命这样的好事,一定要记得找郝某人,郝某人有的是银子。”
吴雄只是冷笑。
郝风楼站定,厉喝一声:“统统滚开!”
话音落下,几个火铳手直接举铳向天,砰砰几声……
火铳的余音未落,人群终于松动了,黑压压的人群,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路,至于吴雄这些人,自是不敢轻易动弹。
郝风楼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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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神武卫出动
醉汉死得很惨,五发火铳都打在他的面部,几乎将他的脑袋打成了稀烂。
郝风楼已经带着人扬长而去,可是却有许多人围到了醉汉身边。
其实在这里的生活的人早已见惯了死亡,死这么一两个同伴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吃饭一样简单。
可是许多人的脸上依旧带着震惊。
这个人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杀人,这姓郝的似乎很有来路,可即便如此,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此嚣张跋扈,实在让人生寒。
假若今日可以如此横行无忌,那么异日岂不是要做这谅山的天王老子?
在谅山讨生活的人绝不会有什么人是省油的灯,个个都是亡命之徒,而现在他们突然预感到自己快活的日子似要到头了。
“那个人自称叫郝风楼,早就听说有个姓郝的似乎被封为禄州侯,将咱们谅山当作了他的封地,那郝风楼莫非和这禄州侯……”
“难怪那县令对他如此客气,与他同行,看来是没有错了。”
“此人看来不好对付。”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那么多高个的顶着……”
许多流言蜚语开始传出来,吴雄已经一闪身,也顾不得去收拣那醉汉的尸首,便消失不见了。
小半时辰之后,吴雄出现在一处庐舍里。这里距离谅山县有些距离,处在河道的下游位置,附近同样有许多茅舍聚集,许多骡子、马匹拴在不远处的马桩上。此外还有不少砖瓦房子,似乎都当作是仓库的用处。
“老爷……”吴雄小心翼翼的进来之后朝为首的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行了个礼,面露殷勤之色的道:“出事了。”
这大腹便便的男子的肤色黝黑,眼睛也小。不过那眼眸深处带着几分凌人的气势,他漫不经心的吃着茶,悠悠然地道:“出了什么事?”
“姓郝的来了。”
“哦……”老爷的脸色平淡,似乎并不在意。
“张超死了。”此时,吴雄加了一句。
老爷的脸色微微的变了一下,道:“姓郝的杀的?”
吴雄连忙跪倒道:“是小人太孟浪,不过确实是那姓郝的杀的,他说他叫郝风楼,还让我记着他。”
老爷的脸色不是很轻松了,他躺在藤椅上。叫了一句:“来。”
只见一个半裸着上身的赤足女子躬身进来。
老爷道:“去将前几日金陵送来的快报拿来我看。”
赤足女子听罢,片刻功夫便取了一份信笺进来。
老爷看了看信笺,旋即淡笑道:“看来那边传来的消息并非是危言耸听,这个家伙还真有几把刷子。这不怪你,此人确实不好对付。不过无妨。他纵是强龙,也未必压得住我们这些地头蛇。”老爷说罢。将信笺搁到一边。长身而起,踱步道:“我是做买卖的,只是老夫做的这个买卖和别人不太一样,老夫做的是杀头的买卖。自从入了这行,老夫就没把性命当一回事,谅山这地方靠的不是金陵那边皇帝老爷的圣旨。靠的是拳头,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草头王。姓郝的人想拿着一张圣命就在这谅山扎根,未免太过天真。”
老爷沉默了一下。才又道:“其实眼下姓郝的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关隘那边,有御使去了关隘,瞧这样子是想找赵守备的麻烦。若是赵守备完了,咱们的买卖才是灭顶之灾。”
老爷显得有几分忧心:“至于这姓郝的,那就给他点颜色看看吧,你去安排一些,和几个商帮还有那些个土人、逃户们琢磨琢磨,找个由头让他们从哪儿来,滚哪里去。”
吴雄听了,深深的看了老爷一眼,跃跃欲试的道:“小人明白了,老爷放心,小人保准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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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席县令将郝风楼等人迎进了县衙安顿,因为郝风楼这边人多,席县令不得已命人张罗将许多人安置在不远处的一处荒废的大营里。
张罗下来,已到了深夜。
席县令却是不肯睡,他还在为白日的事心惊胆寒,连忙寻了郝风楼,忧心重重的道:“郝佥事,只怕你惹了大麻烦了。”
郝风楼不由笑了:“什么麻烦?咱们是官兵,他们不过是一群蟊贼,莫非我杀一个蟊贼也叫惹了麻烦?”
席县令却是摇着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人并不是如此简单,大人,有些话,下官一时也说不明白,这谅山和别的地方并不相同,一旦他们将大人视为敌人,到时候免不了要给大人一点颜色看看。”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你不必在意,好生忙你的公务就是。”
席县令又是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好告辞出去。
这一路实在是困乏,不过谅山的情况倒是大大出乎郝风楼的预期,他原本只是以为谅山是个不毛之地,可是不曾想到这里却是因为南征还有其他诸多因素的影响,居然颇为繁华,这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只是郝风楼并不蠢,无论是那些胆大妄为居然敢勒索官军的蟊贼,还是席县令种种的反应,郝风楼心里都明白,这里的‘民’和自己平时所见的民并不太一样,说穿了,这些人都是土匪。
想到这里,郝风楼也觉得颇为头痛。
不过他素来是粗中有细的性子,神经该粗的时候便粗,便也不再多想,索性直接睡下。
在谅山住了几日,那陈王子已经等不及了,几次催促郝风楼成行,郝风楼不理他,他带着人大剌剌的在谅山附近走了一遍,大致对谅山有了一些较为直观的了解。
这个县占地不小,又是多山,除了县丞这块地还算平坦,其他地方山林林立。
在和县里许多地方都有许多商户,他们专门提供盐巴、铁器与山上的人交易,而山中的人自会提供皮货之类的东西交换。
这些原始的手段本来是谅山的主要贸易形式,只不过现如今,随着南征的开始,郝风楼看到许多武官带着兵丁出现在谅山境内,他们倒也并不避嫌,手里拿着的,都是守备或者游击官员的手令,明面上说是换防,实则却是直接和商人进行贸易,至于贸易的是什么东西,郝风楼一个外行人暂时也看不透。
好在随来的五十个神武细作已经散布出去,这些神武卫的细作和火铳队不同,他们起先也是接受与火铳队一样的体力操练,只是到了后来却变了花样,他们开始学习各种语言,以及各种土话,并且开始掌握各种技巧,教习常常让他们扮作某个人,比如说是凤阳来的商户,于是他们要自己寻找适合的衣衫,打扮之后还要求谈吐与商贾一致,更重要的是,他们要讲得一口凤阳口音的官话。
至于如何留下线索,如何观察别人,甚至于揣摩别人的心理,都是神武卫细作的拿手好戏。
这五十个神武卫细作乃是‘西南系’的骨干。在神武卫内部总计分为四大系,其一为西南系,其二为塞外系,其三乃是中州系,这第四便是四海系。四系各设百户,每系的百户所都会针对性的教授各种知识。比如这塞外系,主要针对的是辽东和大漠、朝鲜等地,系中的校尉和力士至少要学会朝鲜或者北元、海西满洲的某个语言,此后,他们根据塞外的地形,教授各种知识,让他们去读一些关于塞外风土人情的书籍,同时学会和塞外的人打各种交道。
而西南系与塞外系相反,西南系主要针对的却是西南诸国,甚至还包括了云南、广西、岭南等地的土人,他们会学习这里的风俗,学习这里的语言,了解这里的一切。
所以郝风楼带来的这些神武卫校尉大多数能至少会某种语言,有的懂安南语,有的懂一些土话,有的满口广西的口音,讲起这里的典故也是如数家珍。再加上平时一些刺杀、潜伏、如何观察之类的操练,如今郝风楼一声令下,这些人立即便混入了茫茫人海之中,根据百户的布置,他们或成为了能说出一口桂林口音官话的商贾,或是成为了从闽粤逃来的逃户,或是摇身一变成了安南人,甚至于有人因为孔武有力,却又衣衫褴褛,很快就被一些商户招募成为打手。
五十人放了出去,自然是远远不够,在城外,西南系总旗周贵已是开了一家茶店,打点之后,很快便和当地的一些人物打成一片,除此之外,一个帐房和几个伙计亦是入驻,那帐房并不记账,而是将分在各个角落里来的消息汇总,并且将数字密码进行破译之后再用数字密码饿的形式送到郝风楼身边。郝风楼身边则是有专门的几个书办,将这些数字破译成文字,再根据事情的大小分级,若是情况紧急的,则直接抄报郝风楼,若是事情并不紧急,便直接送去百户大人那儿处置。
一张大网,无形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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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风暴
赵王妃今日的心情格外的好,兴匆匆的和朱智凌出去逛荡。
女子出门,在席县令看来实在有点有伤大体。不过无论是朱智凌还是赵王妃,显然都不是寻常人家。说得难听一些,即便是赵王他娘,也就是徐皇后,当年在北平为燕王妃的时候,那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退一万步讲,这位不修边幅的席县令纵然再怎么看着眼睛出血,人家夫君都没说什么,他能奈何。
二女出门,自然劳动了不少侍卫和火铳手,有他们保护,自然可保安全无虞。
朱高燧好不容易得到了清静,一下子兴奋起来,也想拉着郝风楼出门。
郝风楼却是抿嘴一笑,摇头道:“我有事要做。”
住在这里的这些时日,郝风楼都将自己关起来,让朱高燧颇有点泄气,他忍不住发牢骚道:“有什么事这么要紧?这没日没夜的,到底在忙些什么?”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殿下若是实在无所事事,就随我来看看吧。”
郝风楼人等住在后衙,至于那席县令,只好在其他地方住着了,在后衙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的戒备显然森严了许多,而这里有一处孤零零的房子,郝风楼称它做安全屋。
屋子经过特殊的处理,纸窗全部封死,大门也改为了厚重的小门,外头三十步内都不允许有人靠近。
郝风楼在前,朱高燧跟在后头。二人进了屋子,朱高燧对这一切都感到好奇,不过为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孤陋寡闻,所以他也没有多问。
里头倒是点了许多的灯,此时在这里。几个书吏挑灯在处理着公文。
郝风楼和朱高燧进来,那些书吏也不理会,他们将一封封的信笺拆开,极有规矩,每一封信笺上头都抹了印泥,上头还有编号,拆开信笺的同时,书吏还要将信笺的编号记载在一封白纸上。
拿出信笺之后,便开始在白纸上抄录数字,待数字抄录下来。便开始在书架里挑书,挑出书来,按着数字开始将信笺中的字数一字一句翻译出来。
翻译之后,书吏便站起,将这译文送到了正堂上的几案上。
几案之后乃是神武卫西南系百户王芳。王芳认真地看着一纷纷的译文。时而皱眉,时而犹豫。最后将译文的编号登入册中。册中的译文分为三等,甲等自是极为重要的消息,需要立即禀告;乙等则是重要的消息,要随时备询,并且进行存档,至于这丙等。则是抄录之后便可销毁,他日若是有人要查找什么信息,便可查找。
今日送来的消息,不少都是甲等。所以王芳的脸色很不好看。
等他看到郝风楼和赵王殿下来了,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行礼道:“卑下见过郝大人,见过殿下。”
郝风楼抿嘴一笑道:“怎么样,又有什么消息?”
王芳道:“大人请看。”他拿出一份译文递到郝风楼的手里。
郝风楼接过,那赵王也把脑袋凑了上来。
上头却是写道:“卑下告曰:谅山以西四十里,有土人蠢蠢欲动,纠集壮丁七十余人,动向不明。”
郝风楼不由皱眉,道:“这样的事经常有吗?”
王芳道:“卑下看过不少奏报,这谅山确实经常有一些土人惹是生非,不过这里也有这里的规矩,就算是土人之间发生什么械斗,或者有什么图谋,往往都事先有征兆,可是这个土人山寨并未听说过近来与谁有什么瓜葛,所以才觉得奇怪。”
郝风楼点点头。
此时,王芳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拿起一份译文递到郝风楼的跟前,道:“大人,这份才真正叫厉害,大人请看。”
郝风楼接过,便看译文上写道:“卑下报曰:卑下已混入某处商帮,替人看守货栈中的货物,经查,该商帮的货物之中竟有不少安南王宫的御品……”
郝风楼一看,顿时愣住了,他眯着眼,侧目去看朱高燧,朱高燧亦是震惊不已,忍不住道:“可是我看邸报里不是说安南王宫戒备森严,明军并未劫掠吗?即便是一些珍奇,也是挑拣之后立即送往南京的,这些商贾为何会有安南王宫的御品?”
郝风楼淡淡地道:“可能只有两种,一种是有人浑水摸鱼,从王宫中偷来的。另一种就是送往南京的贡物被人掉包了。”
朱高燧深吸一口气,随即道:“这些人好大的胆子!”
郝风楼的脸色凝重起来,皱着眉头道:“其实我早就怀疑谅山这里的人未免太过大胆,居然敢直接对抗官府,听说在官府面前胆大妄为的何止是那些乱民,即便是一些商贾也是胆大妄为,甚至有一些商贾在这里招兵买马,称霸一方,不容小觑。殿下可曾见过这样的商贾吗?”
朱高燧摇头道:“自然不曾见过。”
郝风楼道:“可是现在殿下还不明白吗?这些商贾的背后只怕并不简单,他们身后的人只怕有不少大人物。有人靠着这些商贾发财,而这些商贾拿着这些货物转卖到其他地方去,往往是十倍百倍的获利。”
朱高燧也不禁皱起眉头,道:“这件事是否报知父皇?”
郝风楼摇摇头道:“还没有水落石出,眼下说了也是无益。这些商帮的底细,我一直都命人在暗中探查,这些人的胆子可是不小,做的是杀头的买卖,在这里又招募了不少死士,所以向来胆大包天,若是任他们留在这谅山,我们郝家这谅山的一亩三分地只怕要被他们糟蹋了。”
朱高燧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人赶走,钱留下!”
朱高燧第一个反应就是目瞪口呆,随后忍不住笑起来:“你满脑子想的为何总是钱?”
郝风楼不理他,接着又看了不少的译文,大致地理清了一下脉络,随即道:“殿下不是想出去走走吗?好罢,我们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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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风楼和朱高燧刚要准备出去,却是正好撞见了回来的赵王妃和朱智凌,朱高燧见了赵王妃便不由自主的哆嗦,人也立即矮了一截,再看赵王妃面露不悦之色,更是失魂落魄。
郝风楼笑吟吟地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朱智凌道:“今日却是不知何故东市和西市一个人烟都没有,本来还想采买些东西,却只好先回来了。”
郝风楼朝朱高燧一笑道:“来了……”
朱高燧心不在焉,忍不住问:“来了什么?”
郝风楼叹了口气,才道:“咱们没有动他们,他们倒是想要先下手为强了,大家等着吧,且看看这些人想做什么。”
琼山县热闹的去处大致可分为东市和西市,东市是买生活用品的地方,偶尔也有屠夫宰了肉来卖,至于西市,卖的多是杂物。
不过今日的西市并不热闹,不但西市如此,连东市也是差不多。
百业萧条,似乎一下子,做买卖的人都不见了。
空气中隐隐透着紧张的气氛,紧接着,有不少不怀好意的人在衙门外聚拢。
席县令听到外头差役禀告,倒也不敢怠慢,连忙出面命人提人。
进来的的人,席县令并不认得,看这样子,却像是个寻常做小买卖的人,席县令不敢小视,也不敢拿惊堂木去吓人家,他晓得这里的民风,自然不敢做过激的事,不过父母官的威严却不得不摆出来,席县令肃穆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这小商贩道:“禀青天大老爷,小人没法活了,小人做的是草鞋买卖,可是眼下买卖做不成了。”
席县令听罢,不免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买卖做不成,和本官有什么干系?本官莫非还管你这个?”
小商贩叫苦道:“大人,这话却不是这样讲的,本来小人的草鞋都是卖给山里人的,山里人卖了山货总要来买小人的鞋子,可是眼下却不知是谁招惹到了大人物,有人生了气,已是喝令下去让山里的人不得下山买卖,大人想想看,山里的人不下山,小人不是得要吃西北风吗?再有招惹了大人物的人就在大人的衙里,大人不顾小人们的生计,却是收留这些人,往后小人们的日子还过不过?”
席县令顿时皱眉,他已经感觉到几分不妙,山里的人居然不下山了?其实对席县令来说,这些人不下山也好,还少了他的麻烦。可问题在于,在谅山,谁能一句话传下去,山里人就禁足于山中?有这样能量的人只有一个,但绝不是他席县令,想到这里,席县令的脸色骤变,忍不住道:“你说的可是当真吗?当真有人传了话不准他们下山?”
小商贩苦笑道:“虽然未必千真万确,但是小人敢保证,今日确实没有山里人出入,小人没法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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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民变
席县令的脸色已经变了,他的身躯猛地打了个冷战。
根据他在这里呆了那么久的经验,只怕……要出大事。
他已经懒得去理会那卖草鞋的浑人,一阵风的往后衙跑。
“大人,殿下……要出事,出大事了……”
席县令一向没什么形象可言,简直就是士大夫的耻辱,不只是邋遢,此时连形象气度也是全无。
朱高燧已是被赵王妃拉走,郝风楼不得已,断绝了出门的打算,便和朱智凌下起五子棋。
这五子棋是郝风楼教的,朱智凌渐渐的也颇为喜欢,一开始总是输,可是几经琢磨下来,竟也能小胜几场,其实她大多数时候是冷冰冰的,唯有在专注下棋时,才不免表现出少女的憨态,郝风楼出门在外,也经常想到家中的娇妻,此时见朱智凌这样子,更倍增了几分相思之情。
朱智凌眼看就要赢了,手举棋子,正待将郝风楼杀个片甲不留,结果席县令直接搅了她的好事,郝风楼见状,连忙将这棋子一洒,笑嘻嘻的道:“你看,公务要紧,这棋不下了。”
结果朱智凌顿时大怒,她本是好强的性子,日思夜想,琢磨制胜之法,好不容易见到曙光,结果郝风楼无耻耍赖,她气不到郝风楼头上,便怒目看向席县令。
这位公主殿下所表现出来的杀机自是不同以往,席县令被她一瞪,身子没有酥,倒是打了个冷战,他不明就里,心里委屈得很,只道是这位殿下不喜欢他。内心深处忍不住呐喊:“生得丑是我的错吗?为何到了哪里都惹得天怒人怨?”
郝风楼却是欢喜,暗赞这席县令为他解围,是以和颜悦色的道:“出了什么事?”
席县令心里暖和了一些,活了这么多年,也就眼前这位郝大人对他从未有过歧视。不过他若是知道郝风楼之所以对他如春天般的温暖却只是因为赖了一盘棋,估摸着真要对这个残酷的世界绝望透顶了。
打起精神,席县令道:“大人,出事了,近来事有蹊跷,山里的人不肯下山了。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或是受了某些人挟持,总而言之,下官来了这么久,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只知道县志之中,在洪武九年时也有类似的事。结果半月之后。谅山发生民乱,山上的乱民袭了谅山县城,此后又攻略禄州府城。今日的情况和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大人,下官觉得要出事,要出事了啊。”
郝风楼此时也不敢怠慢了。他眯起眼道:“有人让山民不下山,他们就当真不下山?据我所知,这山民并非是铁板一块才是。”
席县令却是苦笑摇头道:“别人不可以,可是有一个人却是可以。那人便是商贾刘健,世代在这里从商,他们垄断了与山民的贸易,山民们要得到铁器,要得到盐巴,甚至是武器,都得过他的手,而山民们的皮货若是想要兜售,一般的商贾也必须经过这刘健的准允,此人在山民眼里就是衣食父母,山民们可以没有饭吃,但是不能没有盐巴,所以下官揣测,此事应当是他暗中授意。”
郝风楼冷笑道:“他一个商贾敢对抗整个朝廷?”
席县令苦笑道:“他并非是寻常商贾,上次大人入县城不是被人讹诈吗?那十几个汉子一声口哨便可呼来数百上千人,而这些人其实就是刘健的人。刘健在谅山之内不但素有威望,便是在官府,乃至于广西省城或是禄州府里,其势也是不小,而且据闻近来他巴结了征南军的不少高级武官,他有此依仗,什么事不敢做?大人上次得罪了他,或许……他想借此给大人一个下马威,再者,他只是暗居幕后,就算是朝廷追究,他必定能买通不少人为他说话,这里山高皇帝远,金陵那边取信的还不就是这些地方父母官?大家若异口同声,都说只是民变,到时候弹压一些山民,朝廷那边能说什么?”
朱智凌忍不住道:“好大的胆子,这还是朱家的江山吗?”
郝风楼却不由苦笑,公主殿下未免还是有些天真了,这种地方说这些简直就是昏话,在谅山这种地方,哪里有朱家江山的烙印?他沉吟良久,却不禁摇头,道:“席县令,事情不对头,这个刘健能将买卖做得这么大,能在这谅山稳稳当当,经营这么多年,必定不是个草莽。像这样的人,会只因为我得罪了他就布置这样的事?不对,不对,应当是哪里出错了。”
席县令倒也觉得有些道理,道理确实是没有错,这位郝佥事的身份,对方不可能不知道,面对这样身份的人,巴结都来不及,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布置这么大的阵仗?
他觉得不对,显然是对方的动机不明,可是另一方面,这谅山即将迎来暴风骤雨的前兆却是真真切切,以他的预计,这些人就算不惹出动乱,也足够谅山县吃一壶的,席县令的心里终是放不下。
郝风楼皱着眉头道:“其实到底会不会出事,试一试就知道。席县令,你立即派人前去寻刘健,就说县衙之中请他吃酒。若是他肯来,那么说明他心里没鬼,这件事或许与他无关,就算有关,想来也是想借山民来敲诈官府。假若他不来……”郝风楼的目光幽幽,做了最坏的打算:“那么极有可能,这谅山乃至于禄州府都要不太平了。”
席县令一听,眼睛一亮,顿时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差役已经四处出没,分头前往刘家的几处别院。
可是得来的消息却显然令人失望。
人去楼空。
刘家三处宅邸和别院,虽然还有仆从看管,可是刘家之人却全部不见了踪影,数百个看门护院之人亦不见了踪影。
消息传回来,席县令几乎要晕过去。
刘家的人一夜之间走了个干净,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而这绝对是席县令最不想看到的。
郝风楼这时也再没有了一丝侥幸心理。好在临变之时,郝风楼倒还算冷静,他遇到了太多的事,对他来说,谅山终究是小地方,自己终究是奉旨前来,身边又有赵王,还有许多的资源可以动用,所以还不至于跳脚。
他喝了口茶,看了朱智凌一眼,突然笑了,道:“美女姐姐,咱们时运不济,看来又要同生共死了。”
朱智凌触动了心事,嫣然一笑道:“九死一生了这么多次,我们不都还在这里吗?”
郝风楼哈哈大笑起来,抚案道:“不错,谁要我们的命,我们就要他们的命,美女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朱智凌并不点破,虽然心里明白,一旦发生了大事,多半是自己来保护他,却还是寰首点头道:“嗯。”
席县令要哭了,都到了这个份上,你们居然还能**,奸——夫yin妇啊,还有没有天理!
郝风楼正经了,他冷着脸,道:“立即戒备,县城的城门立即关了,所有的差役都要放出去,贴出安民告示,县城里肯定有他们的内应,可是未必所有人都和他们有关,官府要讲清楚,一旦山民们发生民变,杀进了县城,可不会管你是官兵还是寻常百姓,人杀红了眼睛,没有什么做不得的事,因此,得让县中的百姓安份起来,谁敢造次,直接让差役们拿住。”
席县令皱眉道:“县里倒是有一支兵马驻在关口那边,守备大人和我有一点交情,他手底下有数千官兵,若是他肯来援,事情就好办了。”
郝风楼道:“那你就去信,请他调兵。至于城中的防务,大人可要着紧,切莫怠慢。”
席县令颌首点头道:“下官明白。”
说罢,席县令匆匆的去了。但是郝风楼的脸色却依旧是铁青,愣愣的坐在椅上,朱智凌颇为担心他,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郝风楼回过神,道:“说不清啊,这么做对那姓刘的到底有什么好处?他这样做的风险极大,可是要掉脑袋的,我们和他并没有什么冤仇,莫非他这样做真正的目的并非是冲着我们来?可是若说他冲着席县令,却也不对,席县令到任之后能控制的地方只怕也只有县城这巴掌大的地方,平时也小心翼翼,不敢怠慢这些人,他们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朱智凌抿了抿嘴,笑道:“你只要知道人家现在要来杀你即可,至于人家为何要动手杀你,很重要吗?”
郝风楼表情凝重地道:“非常重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若是对方的动机都不知,他们是地头蛇,而咱们却是瞎子、聋子,最后只怕连怎么死都不知道。罢了,你去歇一歇吧,不必太过担心,或许是我和席县令庸人自扰,自己吓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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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哪管洪水滔天
谅山关乃是安南与大明的必经之地,坐落于谅山以南四十里。
关隘相当于一处占地不小的城塞,两侧都是连绵的大山。
关隘之中,无数的车马经过,塞中不但囤积了大量的粮草,更驻扎了数千军马。
此时天已黑了,可是在繁星之下仍有无数火把,这里是征南大军的粮道,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通往这里的粮车都是络绎不绝。
守关的官兵,三班轮值,气氛紧张。四周都放了许多斥候,这些斥候不断的将关内和关外的消息,及时回报。
在关塞内一处昏暗的屋子里,屋内十分简朴,只有一榻、一桌、一椅。
一支白烛冉冉的发出微光,而坐在案头上,则是一个身穿藏青官袍的三旬中年,乌纱帽搁在案头上,案头上还铺了笔墨,这官员乃是随军御使吴腾。
吴腾的脸色很不好看,显得蜡黄,在这白烛之下,显得尤为可怖。
他几乎是瘫坐在椅上,阴晴不定的脸部肌肉在微微的抽搐和颤抖。最后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咬咬牙,吴腾的手微微颤颤的捉起了笔,在纸上写道:“子厚吾儿,前日修书,为父已阅,尔既有上进之心,为父心甚慰之。前日,吾托子玉于京中搜罗书册若干,命人寄回乡中,望你好生研读,切莫辱没门楣。吾家世清廉,故常居贫素,至于产业之事,所未尝言,非直不经营而已……所谓以清白遗子孙,不亦厚乎?”
写到这里。吴腾的眼睛已经模糊,若说起先他写的还只是一封寻常的家书,劝诫儿子上进求学,告诉他做人的道理,可是这最后一句,所谓以清白遗子孙,不亦厚乎,却分明是一封遗书。
他深深吸口气,吹干墨迹,仔细看了一遍。最后又提笔写道:“尔虽弱冠,只是为父今在安南,凶多吉少,以身许国,亦为父所愿也。尔需忍痛,赡养母亲。在家守制之余。多习经典,待守制期满,可至金陵会考,子玉兄乃为父旧交,吾儿至京之后……”
一封家书落成,吴腾脸色凝重起来。将家书丢到一边,摊开白纸,郑重其事地提笔又写道:“微臣都察院广西巡道御使吴腾禀奏:臣奉旨随军纠察军中不法,不敢懈怠。走访升龙、海防、琼山等地,目力所及,尽皆触目惊心,军中不法之事历历在目,臣细思惶恐,不敢不奏。军中贪墨不法之事有三,其一:纵兵劫掠;其二:克扣盗卖军械,其三:窃卖贡物。如此种种,使人不寒而栗,其中犹以谅山关守备王勇为最,谅山守备勾结商贾刘健……”
一封奏书落成,吴腾的额头上也已大汗淋漓。
他吁了口气,似乎下定了某样决心,于是霍然而起,大叫道:“来人……来人……吴六……吴六……”
一个清瘦的人轻轻开了一角门,钻了进来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奏书和书信都已经收拾好,吴腾郑重其事地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他,嘱咐道:“立即出关,火速送去京师,这书信和奏书切莫经过广西的传驿,你自己雇马,星夜送去永州府,再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出去。这一路上定要小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你……去罢。”
“是,老爷,我这便去。”
人匆匆的走了,吴腾却是像个泄气的皮球,旋即一屁股地瘫坐在了椅上。
这一坐便是整整一夜。
清早的时候,外头传出凌乱的靴子声。这里的建筑大多以木质为主,因为潮湿,所以往往是以吊脚楼的形式,外头有什么响动,屋内清晰入耳。
吴腾没有动,紧接着,大门撞开。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身穿一件簇新的钦赐斗牛服,脚下的靴子稳稳一顿,踏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是数个孔武有力的武士,个个魁梧不凡,只是此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气。
为首的武官冷冷一笑道:“吴大人一宿未睡?”
吴腾拿起案牍上的乌纱帽,稳稳当当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他认得眼前这人,此人正是谅山关的守将王勇。
“王守备又何尝不是一宿未睡?”
王勇突然笑了,目光深处竟也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
吴腾不安,他又何尝安生?吴腾一夜不敢睡,他又何尝不是辗转难眠?
王勇道:“不错,本将睡不着啊,朝廷的御使在关中已有近半月,这半月的时间里看到了太多的东西,听到了太多的事,本将哪里睡得着?哪里吃的下饭?哎……吴大人,我送你的银子,你退了回来,送你的美女,你将她们赶走,每每如此,本将的心都怕极了。总是怕突然有一日,朝廷的圣旨一到,本将就立即成了阶下囚,而现在,本将算是想明白了,与其这样下去,不如你我之间来个了断吧!”王勇的目中闪过了杀机,狞笑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利刃。
吴腾正色道:“你可知道杀害御使,杀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吗?”
王勇笑了,道:“不,杀害大人的并非是本将,而是乱民。永乐二年十一月初四,谅山民变,杀入县城,斩杀本地县令,杀入谅山关,本将与大人拼死抵抗,最后大人不幸,被乱民所杀。本将勉力,总算守住了关隘,冲散了乱民。你看,这样的安排如何?”
吴腾亦是笑了,道:“你果然是好算计,只是可惜已经迟了!”
“迟了?”王勇的脸色很不好看。
吴腾道:“不错,本官已将你们的斑斑恶迹上陈天子,本官一死,朝廷定然会怀疑到你们的身上,所以你们纵是机关算尽,还是迟了一步!”
王勇的目中更加恐惧,瞳孔不断收缩,最后狂笑道:“好,那也好,既然如此,那么整个安南就不必安生了,那么就索性反了吧,吴腾,你太蠢了,你自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是为了朝廷,殊不知你这样做却是误了你的朝廷,你将我们逼到了墙角,让我们无路可走,这朝廷南征的大局也就完了。不让弟兄们有口饭吃,这安南就得大乱。”
吴腾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杀!”王勇低吼一声,身后几个武士已经抽刀,正待动手。
“且慢!”吴腾深吸一口气,他的眼中没有畏惧,反而平淡地道:“稍待片刻,让我整一整衣冠再动手。”
他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捋平了官袍上的褶皱,几个武士已经冲上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几柄利刃狠狠地插入了他的胸腹,长刀拔出,血溅了一地。
王勇已是按刀出了屋子,望着黝黑的天空,外头几个脸色阴晴不定的武官正在候着。
王勇看了他们一眼,一字一句地道:“计划有变,不必再指望乱民了,传信给县城那边,让乱民下山,传信副将陈大人,就说事情败露,朝廷捉拿我等的旨意,半月即可抵达,事到如今,唯有联合安南变民拿下安南,与朝廷分庭抗礼。若稍有迟疑,我等尽都死无葬身之地。请陈大人立即联络各镇,让他们立即起事,拿下张辅、沐晟二人,切不可坐失战机。”
众武官露出犹豫之色。
王勇大喝道:“怎么,到了如今,你们怕了吗?盗卖军械的时候,你们为何不怕?将那白花花的银子放进自己口袋的时候,你们为何不怕?到如今,你们却怕了?你们今日怕一分,明日尽都要身首异处,你们难道就不怕?”
一个武官道:“大人,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王勇的眼睛眯了起来,道:“赵王和安南陈王子已到了谅山,好,好极了,变民下山之后,我们立即带兵向谅山进发,拿住赵王就可以使朝廷忌惮,让他们不敢投鼠忌器,拿住陈王子就可以挟持他号令安南,收服安南人心,从此以后,这安南和大明朝廷就没有干系了。诸位速去准备,时日不多,断然不可以给朝廷任何的时间,朝廷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安南必须落入我们的手里。”
数个武官倒吸口凉气,个个露出痛苦之色,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就意味着他们从此以后和大明再没有了关系,和他们家中的父母妻儿也再没有关系。
最后,有人忍不住道:“我要活着,谁要让我死,我便将他剁为肉酱,事到如今,只有反了。”
“反了……反了……”
黑暗之中,一个个面目变得狰狞起来,那一双双如饿狼般的眼睛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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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神武卫功勋卓着
谅山县大乱。
大乱之前虽有征兆,可是谁都不曾想到这暴风雨竟是来得这样的突然。附近的驿站统统被乱民占据,官道上的粮车亦是遭受劫掠。
押解粮车的官兵还未反应,便悉数被砍杀,被杀死的又何止是官兵,即便是寻常的百姓亦无幸免,这些人一旦杀红了眼睛,所有人都已经疯了。
杀官兵,杀百姓,相互残杀,无数股人手持着利刃在县中肆虐,县外的河水已被染红,漂浮着无数的尸首。
谅山县就是在这种风雨飘摇之中度过了民变之后的第一天。
幸好此前有所准备,封锁了城门,才使得县里安然度过。
眼下的谅山县还算安定,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城中的人守备得当,理由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只是因为那些无法无天的山民,此时只顾着抢掠城外的粮车和农舍,一时也顾不上县城。
尽管如此,也没有让县城之中的人松一口气,谁都知道,这些变民就如饿殍千里的赤地饥民一般,他们会先选择吃仅剩下的粮食,紧接着会去挖草根和树皮,最后,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吃人,县城就是他们最后的目标。
县城里有一队官兵,人数不多,只有百来人,带队的一个千户本来运着粮车在这里暂歇,除此之外,就是几十个差役,还有数百个役夫,这些是席县令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至于郝风楼这边,倒是有三百个火铳手,不过眼下还不至于到孤注一掷的地步。
对席县令来说,他心里明白,变民数千数万,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谅山关那边的官兵。此前他已命人送了公文求援,想来那边得知了这边的消息,会第一时间带兵平叛。
在县衙里,大家聚在一起,席县令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谅山关的王守备,手下有兵马四千,且都是善战之士,这里距离关隘又是不远,一两天的功夫,只怕援军就会赶到。咱们倒是不必怕,只需要在这儿安心等候官兵来援,可保无忧。”
朱高燧问道:“王守备,哪个王守备?”
席县令道:“守备王勇,此人乃是游击将军。奉命守护粮道,一直驻守于此。”
“王勇……”朱高燧沉吟了片刻。道:“本王有些印象。这个人似乎是大宁左卫的人,此人也算是个勇将。”
大宁卫乃是宁王曾经的护卫,不过朱棣裹挟宁王靖难,宁王手中的兵马便掌握在了燕军的手里,而这部分兵马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大宁卫。一部分则是朵颜三卫。可以说,这个王勇也是靖难功臣,不过却不是嫡系,属于边缘的人物。
朱高燧道:“既然有此人在那儿。倒是可以高枕无忧,哈……本王到了这里就出了民变,倒是有些意思,父皇一再说让我就藩岭南,弹压岭南的土人,眼下倒好,正好可以借此磨砺一番了,等那王勇带了兵来,本王便让他分一部兵马,少不得要亲自去弹压那些乱民,好教他们知道什么才是规矩。”
陈王子的脸色自始至终都不太好看,他急迫的想要去王都做他的安南王,郝风楼在这边耽误了不少时候且不说,眼下又闹出这样的事,让他的心情很坏。
郝风楼一直没有说话,倒是这时候,神武卫的百户王芳却是进来,不过他不敢打扰大家说话,只是站在门的角落里不吭声。
郝风楼看见了他,便含笑站起来道:“屋中烦闷,我出去走走,你们不必理会我。”说罢长身而起出了大厅。
王芳也顺势出来,郝风楼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回事?”
王芳道:“有几份消息,卑下觉得有蹊跷,所以想请大人过目。”
郝风楼听了,颌首点头,二人一前一后的回到‘安全屋’,几份译文便落在了郝风楼的案头上。
其中一份说的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一个混入了关隘的力士送来的消息,说是这几日,谅山关明松暗紧,许多军马的调动有些频繁,尤其是斥候,放出了许多,似乎都在盘查什么。
这份消息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谅山这样的地方,官兵们戒备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后头的消息却让郝风楼微微顿了一下,后头的消息是,随军御使吴腾已经在关隘中呆了半月。
这消息似乎也很稀松平常,可是郝风楼还是觉得有些不对,这是巡道按察御使,别称巡按,也就是说,这位御使大人管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关隘,巡按很忙,几乎需要马不停蹄的四处游走,今日在这个关隘,明日就得去那个城塞,至少在边镇那边,巡按的规矩就是如此。
吴腾在关隘里呆着的时间显然有些长了,半个多月,一个小小的关隘值得这位御使大人呆这么久吗?
可能只有一个,就是这位御使大人查到了点什么,或者是发现了什么眉目,所以打算继续呆下去。
吴御使要查的是什么呢?
接着又是一封奏报落在郝风楼手上,这份译文则是一个潜伏在商贾身边的校尉发来的消息,消息很简单,前些时日,经常有盗卖军械的事发生,可是近几日却陡然停止,比如这个商贾,他以往的时候会悄悄去做一些不可见人的买卖,近来却似乎是有什么风声,不只是这个商贾,几乎所有的商贾在半月之前都停止了类似的买卖。
郝风楼一看,顿时浑身一震,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难怪会有民变,难怪如此了。
难怪那个刘健,一个商贾不安安生生的做买卖,居然胆大妄为,敢闹出这样的大事。
他们的目标不是郝风楼,也不是所谓的谅山县,谅山县这种穷地方,其财富只怕不如这刘健的一根手指头,这刘健怎么会看得上?他更不可能为了郝风楼与他一丁点争端就做出这样的大事,因为此事一旦闹将起来,朝廷的注意力必定会落在这谅山县,他就算是能使出浑身解数,躲过朝廷的追究,到时候也必定是元气大伤。
商贾绝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唯一的可能就是……
商贾刘健——守备王勇——御使吴腾。
这三个名字走马灯似的在郝风楼的脑子里旋转。刘健和王勇应当在暗中做着一些不可见人的买卖,而御使吴腾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便决心一查到底,这个时候……刘健和王勇会怎么做?
一旦让这吴腾继续查下去,他们两个都必死无疑,盗卖军械,甚至还可能掉包了送去金陵的贡物,这些罪状足以抄家灭族,在这种情况之下,只能杀人灭口了。
杀人灭口哪里有这么容易?堂堂御使岂能说杀就杀,那么……假若发生了民变呢?一旦发生了民变,混乱之下死了一个御使又算什么?又有什么大不了?只要吴腾死了,谁还会为他辩护?嘴长在王勇的身上,他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
呼……
此时,郝风楼一切都明白了,此前是自己太过自作多情,整件事中,自己不是主角,吴腾才是主角,因为这个吴腾,所以才闹出了这天大的事,而目的不过是遮掩他们的丑恶罢了。
郝风楼眯着眼,此时此刻,他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不由松了口气,至少暂时来说,他们是安全的,只要置身事外,那王勇的目的不过是杀死吴腾,其他人倒都是安全,甚至可能到时候,那王勇会带兵前来驰援,摆出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出来,自己只需当一回傻瓜,这件事就对郝风楼乃至于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的风险。
只是……
郝风楼猛地又想起了一个细节,细节是魔鬼,甚至可能关乎着无数人的生死。他捡起此前的译文,猛地又看到了盘查之类的字样……顿时,郝风楼的脸色骤然变了。
放出这么多斥候,似乎在盘查什么?
不对,既然守备王勇已经有了打算,可为什么要放出斥候?为什么要盘查?莫非……消息泄漏。
假若是消息泄漏,或者在王勇动手之前,吴腾已经派出人将一份翔实的弹劾奏书送去南京,那么王勇所布置的一切岂不都成了无用功,都成了笑话?
假若如此,王勇会怎样做?
电光火石之间,郝风楼的脑中立即闪掠过了一个可怕的词句——谋反!
王勇反了!
这是郝风楼得出的结论。
郝风楼豁然而起,几乎是对百户王芳大喊:“去,请赵王殿下来商议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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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永乐亲征
十一月的南京城,天气潮湿又寒冷,连续下了数日的绵绵细雨,让人叫苦不迭。
尤其是早朝的大臣,一大清早便在这凛冽寒风中坐着轿子启程,宫中空旷,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再厚实的衣衫都无从挡住清早的冰冷之气。
今日难得陛下下了恩旨,将早朝改为了午朝。大臣们心里欢喜,私下里不免要议论几句:“陛下这样做似有怠政之嫌,此例一开,往后是不是要将午朝改为晚朝,甚至索性连朝会也不要了?”
读书人的心思当真比女人还要深,这些话自然不免传到朱棣的耳里,朱棣差点没有吐血三升,一口血喷到这群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账王八蛋身上。
总体来说,近来还是颇为安生的,惹事的郝风楼走了,安南那边捷报频传,大臣们也消停了,在锦衣卫的虎视眈眈之下,虽偶有牢骚,可大家办事还算尽心,也没有人刻意要惹是生非。
只是今日,一封加急奏报却是送到了直渊阁。
这封奏报,据闻是有人星夜送至湖南,奏报抵达的时候,传奏之人几乎累死,此后又是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师。
短短三天四夜,京师便得到了消息。
此时的文渊阁已是初具内阁的模样,解缙为首,胡广、杨士奇、杨荣等人以翰林侍讲的身份在阁中当值,人多了,这里不免会有一些不同的意见,好在所有人还算克制,倒没有大的纠纷。
不管如何,终究还是让解缙有些不自在,可是现在他已没心情理会这些了。
看到奏报之后,解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随即霍然而起,高声道:“来人,立即通报,老夫立即要面见皇上,要快!”
虽只是只言片语的信息,却足以引得阁中的其余人等显露出一头雾水之色。
“解学士,出了什么事?”
“大事,安南要完了!”解缙的脸色铁青,他已经顾不得和这些同僚们讨论了。
奏书递了上去,用不了半柱香的时间。宫中便开始传召,几个内阁学士、侍讲纷纷动身,在暖阁觐见。
朱棣显得很是震惊,他将奏书丢在案头上,脸色的肌肉有些僵硬。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难以接受,此时他说不出话来。不得不对解缙道:“解爱卿。你来说。”
解缙咳嗽一声,道:“这封奏报乃是一封弹劾奏书,弹劾之人乃是随军御使吴腾,而所弹劾的却是安南的不少军将,其中囊括了副将陈贤,游击将军王勇。偏将朱玉的人等,弹劾的内容是调换贡品,盗卖军械……”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呆住了。在座之人尽都是绝顶聪明。谁都知道,这吴腾所言的罪状何其重大,其中尤其是牵涉到了贡品,足以戴上一顶欺君罔上的帽子,这可是要诛族的。
解缙顿了一下,继续道:“吴腾在奏书之中还说,王勇等人似乎有所察觉,就在前几日,关塞中的兵马调动似有不同。而且还听说,似乎有人想暗中调拨民变。”
欲盖弥彰……
不少人已经露出不忍之色,显然,对方是有狗急跳墙的意思了,这就意味着吴腾必死。毕竟他所揭发的事实在太大,既然已经让对方察觉,那么对这些所弹劾的人来说,除了狗急跳墙之外,已经没有了选择,偏偏这些人还是带兵的将领,所处的地方又是安南那种地方。
解缙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所以微臣以为,这件事可能恶化到极点,因为吴大人已经将奏书送到,一旦这些人得知,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么……”解缙一字一句的道:“除了谋反,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解缙叹口气,才又道:“吴腾固然是嫉恶如仇,可还是办了坏事,水至清则无鱼,况且是在这节骨眼上,眼下这些人一旦突然起事,各镇军马之中到底有多少牵涉了此事,眼下还说不清,不过为数肯定不少,到了那时候,安南大乱,猝无防备之下,这朝廷征安南的大局只怕彻底完了。”
完了……什么都完了,近一年多的准备,无数的精兵强将,筹措了近一年的军械和粮草,还有征调的无数民夫,眼下全部做了无用功。
胡广忍不住道:“何不立即下旨安抚王勇等人,就算要算账,也该秋后算账,眼下绝不能……”
杨士奇和杨荣一起摇头,几乎异口同声地道:“绝不可能,且不说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即便还来得及,他们会相信朝廷吗?吴大人必定已经凶多吉少,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几个学士,忧心忡忡地讨论着南方传来的消息,所有人得出的一致结论都是坏到了极点,即便是最乐观的人此刻也明白,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朱棣坐着不动,他的心已乱了。
他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即便是最困难的时候,他也依旧由着一颗强大的心。可是现在得来的消息,让他无法接受。
“陛下……陛下……”
朱棣回过神,他突然之间像是老了不少,看了解缙一眼,道:“你们再议一议,朕要歇一歇,歇一歇再说。”
朱棣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般,蹒跚地站起来,有太监搀着他,前去附近的偏殿小憩。
过不了多久,这消息便在宫中流传,再之后,凤驾便到了。
徐皇后冷若寒霜,顾不得规矩,直接进入偏殿。
老夫老妻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几丝恐慌。
徐皇后坐下,抿了抿嘴道:“陛下,你说个准话,结果最坏能坏到什么程度?”
朱棣沉默了片刻,才是叹道:“是谁走漏的消息,哪个该死的奴婢?哎……”他也懒得追究了,露出几分不忍之色,最后道:“最坏的结果就是,那镇守谅山关的王勇会同其他各镇一起谋反。要谋反,长久之计就是割据一方,所以必定要袭谅山县,而前日收到的奏报是,燧儿、郝风楼,还有凌儿都在那里。叛将必定要挟持他们,还有挟持那陈王子,才能使朝廷忌惮,能得到安南人的人心……”
徐皇后顿时间感到天旋地转,几乎要晕过去,勉强的使自己镇定,道:“那么,郝风楼和燧儿他们,能……”
朱棣无力的摇头道:“这是数千上万的叛军,还裹挟着不知多少的变民,更何况谅山县事先并不知反叛之事,所以……朕想来他们已是凶多吉少,到时候他们都要落入叛军之手,不只如此,便是张辅、沐晟怕也要完了。事发突然啊……假若朱能还在,或许可以收拾一下局面,可惜……”
徐皇后的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僵住了,在那儿有太多她关切的人,她才不理什么安南,才不理什么国家大事,她所关心的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的义子,还有自己的儿媳和侄女。
朱棣刚才所说的如同断绝了她的希望,让她连最后一点指望都没了。
徐皇后双目微肿,眼眶里有泪水在团团打转。
朱棣已经闭上眼,不忍去看徐皇后的‘妇人之态’。
泣声终究还是传了出来,这声音虽是尽力克制,却让朱棣比割了心肝还要难受。
猛地,朱棣突然霍然而起,他背着手,目露杀机:“来人,照顾好皇后。”他留下一句话,已龙行虎步的向着暖阁走去。
暖阁之内,其实大家并没有继续讨论,因为大家都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根本就是回天乏术,何必要多此一举,所以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吭声。
朱棣直接进来,虎目扫视了所有人,最后道:“解学士,拟旨,朕要亲征,亲征安南!”
“……”
所有人彻底呆住。
解缙是最先反应过来,忍不住道:“陛下……”
朱棣挥挥手,冷冷地道:“你休要劝说,按着朕的意思办,立即拟旨,朕要亲征安南,让太子朱高炽监政,其他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朱棣的性子就是如此,风风火火,而且一旦打定主意就绝没有商量的余地。此前没有亲征,是因为在朱棣眼里,安南简直是不值一提,可是现在,朱棣已经暴怒,打算动身了。
解缙连忙道:“陛下,若要亲征,就不免要调度……”
朱棣冷漠地道:“不需要调度,也不需要调兵遣将,朕只需要三千精骑,径直南下即可,你们……不必劝说,朕已打定了主意,立即拟定,朕会命五军都督府做好准备,即刻就要出发,尔等退下,速去准备吧。”
大家目瞪口呆,虽然许多人曾经经历过奇葩的太祖朝,可是眼下的皇上和奇葩的太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任谁都能感觉到朱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的肃杀之气,最后大家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道:“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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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杀无赦
皇帝老子亲征,假若是在明朝中后期绝对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大臣们少不得要撞断几根柱子,悲伤逆流成河。
追根问底,大家是亲征怕了,那逗比的明英宗非要亲征,结果生生弄出了个土木堡之变,害得大明朝差点完蛋,无数随军的文武官员,几乎没有一个人回来。
不过眼下是永乐朝,且不说靠四处征战上位的太祖皇帝,洪武之后,大明朝经历的战争也是不少,打仗简直就像吃饭一样随便,若是哪天朝廷没有战事,那才叫真正的稀罕。
当然,朱棣要亲征,大臣们是不乐意的,偏偏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反对。
朱棣的性子,谁也摸不透,说干就干,几日功夫便纠集了数千精骑直接出发。
官道上,打着旌旗的队伍浩浩荡荡,遮云蔽日,谁也不曾想到当今天子亲征竟是没有任何仪仗,更别提是什么仪式,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提了大刀片子,捋起了袖子,便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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谅山县的境况渐渐危急起来。
在袭击了城外的所有村舍和官道上的粮车之后,无数的变民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从城头上看,城下乌压压的变民看不到尽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谅山县很小,以至于小得只有一个城门。
也就是说,大家不必分兵把守四周,除了组织一部分民壮在城中巡守之外,所有的人马都可以配置在唯一的城门处。
城门已经千疮百孔。而变民们的攻击手段也善乏可陈,无非是没命般的冲杀,结果城头上官兵射箭,火铳队三不五十的放了几把火铳,便将他们吓退。
他们终究只是变民,毫无组织可言,谁都眼红于城中的财富,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愿意首当其冲去为别人做垫脚石。
于是乎,双方又僵持下来,除了在城下留下数十具尸首。变民们三不五十的鼓噪一番,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可是郝风楼并不轻松,他每日一大清早便带着朱高燧往城门处跑,倒不是亲自带着人去射杀城下妄图靠近的变民,而是手持着一个罗盘。口里念念有词。
“这里,就是这里。宝藏就在这里。”
郝风楼大叫道:“收复安南的时候。安南大军败退,可是他们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却是带不走,所以这些可恶的安南人就将这批宝藏藏在了这里,我早就说过一定会有宝藏的,果然没有出乎我的所料。”
朱高燧压低声音道:“你的话,你自己信吗?”
郝风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认真一点。这叫撒豆成兵,你懂个什么。”
朱高燧只好夸张地道:“你可莫要夸大其词,这里哪里有宝藏,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以为外头那边变民为何生变?”郝风楼冷笑道:“就是因为这消息泄漏了出去。他们才要攻入县城,好取出宝藏,这些话和你说你也不明白,明日我们让官兵和差役抽空的时候挖一挖便知道。这消息千真万确,绝不会有假。”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渐渐低了。
在这城门附近自然有不少人,大家听到宝藏二字,耳朵不禁竖起来。
谅山县里的人都很世故,这里终究不比受过教化的地方,假若是江西吉水县,你若是大叫什么宝藏,保准被收到各种鄙夷的目光,乡下人啊,天天做着发财梦,有这功夫不去读书,考了功名才是正经。
可是在这里,所有人都很势利,这是笑贫不笑娼的地方,若是让他们服什么徭役,他们定是一个个懒骨头,可若是听到宝藏二字,他们的骨头就一下子轻飘飘了。
当日夜里,趁着守门的官兵们打盹的功夫,便有许多人从黑暗中钻出来,有人拿着铲子,有人扛着锄头,大家很有默契的开始刨坑。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一百个……
有老人,有妇人,有孩子,甚至还有年过六旬的老妪。
老妪佝偻着身子,说着的是广西这边的土话,什么‘挖干净点,要三尺。’‘有了银子该扯几块布了’之类的话。
有人受不了她的唠叨,压低声音怒吼:“喊什么喊,生怕县里的人没有察觉吗?”
大家很卖力,足足忙活了一宿,热汗腾腾。
挖地三尺,附近的街道都已经挖遍,甚至还有这些临街的屋子里,主人家把门一闩,挖起了自家的地,谅山人就是如此,即便是火烧了眉毛,外头的变民都要打杀进来了,他们依旧掩饰不了自己对财物的热诚。
可是方圆近半条街的地皮都翻了过来,却是连个唾沫星子都没有找到。
大家怒了。
那老妪二话不说,把手里的锄头一丢,便扑在泥里如唱歌一样大叫:“没天良啊,这还是人吗?连我这半死的老婆子都要诓骗,财宝……吓,这群杀千刀的骗子……啊呀……不活了呀……”
她这一叫,其他人的脸都绿了,一个个跑了个干净。
老妪一见,也是觉得不妥,迈着大脚,捡了自己的锄头,健步如飞,趁着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还未透过乌云缝隙时,一下子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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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谁挖的地,这群狗娘养的东西!”
清早来探查的席县令暴跳如雷。
一早起来,城门附近几条街的地都被人翻动了,这要是一下雨,还让人走路吗?
没有公德啊!
席县令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睡好觉,外头的局势太过紧张,他身为一县父母,忙的事情太多,这些混账百姓,帮忙帮不上忙,让差役们征一些人去般箭矢、石头上城头,这些家伙,一个个躲得远远的,不帮忙倒也罢了,居然还尽添乱。
席县令冒火,很想找几个混账出来,好好打打板子。
倒是这时候,郝风楼和赵王也来了,他们用过了早饭,兴匆匆的过来,郝风楼一看翻动的土地,眼睛顿时亮了。
席县令正待上前发几句牢骚,郝风楼却朝城头上的人招手道:“叫一些人下来,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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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官兵,轰隆隆的朝谅山县城进发。
斥候传回来了诸多有用的消息,王勇忍不住皱眉。
久攻不下。
虽然知道变民没什么用处,可是王勇却还是有些失望,数千数万的变民居然拿小小的县城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他倒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说是这谅山县有一队很厉害的官兵,人手一支火铳,一旦有人靠近,便是万弹齐发,把人打得抬不起头来,而且这火器端的是犀利,百丈之外都能将人打死,人还未靠近,便已成了筛子。
“早就知道不会这样简单。”王勇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
对他来说,眼下所有的事最紧要的是快,一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达到自己的目的,否则等到朝廷反应过来,各路大军集结起来,可就不好办了。
王勇不敢怠慢,催促五千精兵快行。
当他抵达县城左近的时候,便看到谅山县城的城廓依旧矗立,至于那些变民则是闹哄哄的,都在县城一里之外喧嚣一片。
他们见到了官军,倒也不怕,想来是事先有人知会了他们什么,甚至已经有人骑着马疾风般的赶到了王勇这里,为首之人正是那被郝风楼收拾过的吴雄。
吴雄显得神采奕奕,一见了王勇,立即道:“我家老爷说了……”
啪……
狠狠的一巴掌,吴雄被打翻在地。
王勇朝他冷笑道:“传令下去,出击,将这些变民统统驱散!”
“遵命!”
吴雄惊呆了,不是都说好了的吗?王大帅为何……他捂着腮帮子,却是屁话都不敢放。
而此时此刻,上千铁骑已经集结起来。
为首的武官一声大喝。
铁骑倾巢而出,无数柄刀剑拔出来,如林的刀剑指向天空,座下的战马轰隆隆轰隆隆的践踏着大地,翻起了烂泥。
“杀!将军有命,驱散变民,挡我者,杀无赦!”
铁骑如一阵风般在乱哄哄的变民中间犁过去,无数人哀嚎,无数人身首异处。
变民根本来不及反抗,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被分割数块。
紧接着身后的矛手列着长队,呼啦啦的开始前进,所过之处,尽是无数断臂残肢,泥浆已被鲜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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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杀得你片甲不留
变民如被饿狼驱逐的羊群,顿时惊慌失措,抱头鼠窜。
在官军面前,再多的变民也不堪一击,无数人发出惊吼,无数人被同伴挤在地上,无数人在泥泞中翻滚,无数人滔滔大哭,县城之外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王勇没有去理会变民,对这些变民,他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县城的城楼,虽然目力所及之处视线模糊,可是王勇却一丝都没有懈怠,他就如有经验的猎户,此时正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变民们已经溃散,四散奔逃,遗留下了数百个尸首。
此时,王勇大手一挥,道:“随我来。”
轰隆隆……
骑兵开始汇聚,宛如洪峰一般随着王勇朝着县城的城门下而去。
抵至城下,王勇放声大喝:“县令席凡可在?”
席凡立即从女墙之后探出了脑袋,道:“城下的可是游击将军王勇?”
王勇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却是声若洪钟地道:“正是,席县令,自上次一别,不知可无恙吗?本将收了你的求援书信后立即带了兵马前来解围,现如今变民已经驱散,快开城门让弟兄们入城歇息。”
图穷匕见。
这便是王勇的目的,这些变民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既然他们如此无用,那么王勇就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视做了弃子。
反正他早在两日之前就接到了求援的书信,可见谅山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叛将。
眼下冲散了乱民,解了谅山之围,县城中的人劫后余生,必定大喜若狂,自然没有防备。只要城门开了,王勇大手一挥,便可教他们灰飞烟灭。
之所以如此决断,也是因为王勇深知火铳的厉害,对方凭借着城墙放着火铳,若是强攻,损兵折将不说,还可能贻误战机,他的时间不多,宁愿选择眼下这个最稳妥的办法。
城楼上的席县令果然大喜。美滋滋地道:“多谢将军解围,来,快开城门。”
王勇坐在马上,他不禁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身后无数的官兵亦都屏住了呼吸。那尽量收敛的杀机有些掩藏不住了。
胸膛在起伏,许多人仿佛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城门的闸口慢慢地放了下来。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王勇的眼眸眯起,眼眸从这一线眼缝之中显得微红。
咚……
吊桥落下,王勇的眼眸张大,整个人打了个激灵,长刀一抽。夹紧马腹,爆发出了一声怒吼:“杀!”
“杀!”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无论是步卒还是铁骑。便如洪峰一般朝城中冲杀而去。
城中竟是空荡荡的,王勇微微愕然了一下,按理,现在这个时候,席凡应该已经站在城门后等候才是。
可是没有人,城中死寂。
只是此时,王勇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细枝末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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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道的尽头,郝风楼的脸色凝重,一队队的火铳手已经准备,当喊杀声传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觉得意外。
终究是该见真章的时候了。
郝风楼远眺着前方,随即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一个差役道:“动手!”
那差役战战兢兢地点点头,随即吹起了哨子,某处屋顶上,数枝火箭突然射出,宛如流星一般,火箭扑扑地落在城门不远处的街道上。
而此时,如潮水般的叛军拥堵住了城门的门洞和街道,当火箭射来的时候,大家自动避开。
突然,一股硝烟味冒了出来。
轰……
天空竟是一下子烧得通红,随着巨大的爆炸,一个乌黑的蘑菇云竟是直接升腾而起。
飞沙走石,就如泰山崩塌,无数人直接炸上了天。
火药……地下埋了火药……
许多人已经被这巨大的爆炸震傻了,有人直接成了聋子,更可怕的是,地下的火药居然还混杂了沙子,在巨大的爆炸之下,豆大的沙粒顿时扬起,以极快的冲力四处乱窜,打在叛军的脸上、手上,身上,有的直接扎入眼中,有的正中眉心,有的人手上竟是直接被打得血肉模糊。
刺鼻的浓烟升腾,几乎让人昏死过去,而整个叛军也被一分为二,断为了两截。
数百人死伤,有人一动不动,有人在地上挣扎和呻吟。
受惊的战马早已将自己的主人掀下来,随即四处狂奔,不知撞翻了多少躲避不及的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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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壮观!本王也算是见过世面之人,可是不曾想到这火药的威力竟是这样的大。”赵王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口里忍不住感叹。
郝风楼斜看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事实上,这些火药足有数百斤,数百斤火药还混杂着铁钉和沙石。
当初,郝风楼打着寻宝的名义,让那些贪财的家伙忙活了一夜,翻动了泥土,随即便命人将油纸包住的火药放置进去,最后再铺上一层薄薄的沙石,一遇到火星,这数百斤火药立即炸开,威力自然惊人。
只是可惜,郝风楼所携带的火药并不多,倒是县里有个百来斤的储备,本是要押运去安南,现如今除了火铳手们必要的一些火药之外,郝风楼将剩余的火药一次性都埋了进去。
效果……似乎还不错。不过似乎有些火药被埋得太深了,没有发挥出更大的威力,沙石的配比似乎也不好。
郝风楼在心里总结着经验,而长街的对面已是人仰马翻,受惊的叛军此时此刻不知如何是好,那些在后队没有受到波及的叛军亦是堵在长街和门洞里,惊慌失措。
此时,郝风楼正色大吼道:“前进!”
踏……踏……踏……踏……
火铳手们一起迈着靴子,扛着长铳前进。
三百人,因为街道狭隘,所以不得不分为十列。
他们已经经历过不少战阵,如今对眼前的事已是习以为常。
他们总结出了经验,知道想要战胜对手,唯一要做的不是热血沸腾,而是一切听从武官的命令去做。
他们有序地前进,不快也是不慢,迈动着稳健的步伐。
停……
已经进入了射程。
“分列射击。”
第一列平举火铳,随即铳声大作,射完之后,这些人立即闪身到了后队,第二列开始射击,下一刻是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
砰砰砰……
许多侥幸未死的叛军刚刚站起,立即便被打翻在地,如割麦子一般,伴随着不歇的火铳声,越来越多人倒下。
叛军们已经彻底被打懵了。
王勇冲在最前,不过他还算幸运,虽然后背被飞溅滚烫的沙石打得血肉模糊,但是只是皮肉之伤,现在对他来说,这点伤情显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王勇的眼眸变得血红,他当然清楚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假若无功而返,悻悻退走,拿不住那赵王和陈王子,他还有什么筹码?况且,他一支败军又能逃到哪里去?反叛之后,将士们本就情绪复杂,此时再经历这一场大败,天知道会不会逃散。
所以,他注定了只有这最后一次的机会,要嘛带着人冲过去,要嘛死无葬身之地。
座下的战马将他掀下地,早已逃了个无影无踪,所以王勇只好步行,手中挥着刀,嘶声大吼:“杀!杀!他们没有多少人!冲,跟着老子冲,若是不冲,你我尽都死无全尸,杀过去,定要杀过去,我等已经反了,已经反了呀,我们若是逃,能逃到哪里去?拿不住皇子,我们远在乡中的家人必定要被朝廷拿住,我等这是株连之罪,为了活下去,为了我们的妻儿,我们也定要拿住他们,拿住皇子,拿住这里的贵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投鼠忌器,让朝廷释放我们的家眷。快,跟着我来!”
王勇的声音在这混乱之下仿佛有一种魔力。叛军们已经胆寒了,无数人唯一的念头就是逃,逃得越远越好,可是王勇的一席话却是触动了所有人的心事,是啊,能逃到哪里去?
“对方没有多少人,我们是他们的十倍!”
“逃了也是死!”
“杀!”
这些人的眼睛也红了,他们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冲吧,冲过去才能生存。
叛军在火铳声中,一个个的人倒下,却还是尽力开始集结,并且开始冲杀。
谅山县城上空的硝烟未散,喊杀也只是开始。
无数人前仆后继,而火铳声亦是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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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斩杀殆尽
正前方的人潮正在快速的接近,这些人已经疯了,郝风楼并不觉得对方愚蠢,恰恰相反,若自己是叛军,也会这样做。
反叛是承担极大风险的事,他们的亲眷都在大明,一旦反叛,家族就要遭殃。而拿下谅山,拿住自己这些人,就成了他们唯一的筹码,为了这个筹码,纵是冒着矢石拼命又如何?
郝风楼的眼睛眯起来,低吼一声:“变阵!”
十列火铳手顿时开始变动起来,第一列单膝跪下,瞄准,第二列站直,平举火铳。
“射!”
两列火铳手一起放铳。威力倍增。
第一列、第二列迅速退下,三列、四列快步补充。
日以继夜的操练使得火铳手们几乎可以无缝隙的进行补充,况且所有人使用的火铳都已进行了改良,添加了膛线,使得火铳的射击距离和威力也是大增。
前方叛军的死伤越来越大,一个个人扑倒在地,又有更多人势不可挡地冲杀过来。沿途上到处都是死伤的叛军,他们有的直接倒在血泊之中,有的在地上挣扎和攀爬,血水将泥地浸透。
射击没有停止,冲杀也没有停止。
站在后队观战的朱高燧张着嘴,足以放下一只鸡蛋,他好歹也算半个名将,经历过不少战斗,即便是功劳不大,可没吃过猪肉,至少看过猪跑,眼前这样单向的杀戮,让他第一次见识到了火铳的真正威力。
他原本还握着刀,打算冲锋陷阵,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像个傻瓜,于是哐当一声将刀丢在地上。索性观战到底。
叛军的损失巨大,冲得越近,死伤也是越发剧增。
已经有人生出胆怯之心了,谁都想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前后左右都有人不断地鼓舞着士气:“杀,杀过去。”
大家麻木地向前冲杀,后退的都被在后头压阵的亲兵直接砍翻。
没有退路了,冲!
甚至连火铳手们自己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轮射击。而这时候。对面的人终究清晰可见。
三十丈。
郝风楼大喝一声:“上短铳!”
所有人全部弃了长铳,从腰间摸出了两柄短铳出来。
当叛军们一靠近,无数短铳齐发,更加密集。
啪啪啪啪啪啪……
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已是浑身弹孔。身子飙出十几道血口子。
这巨大的杀伤将叛军的最后一点侥幸都浇灭了。
你娘的坑我啊,说好了冲过去就成了。结果冲上来。死得更惨。
甚至于,火铳手们开始稳步向前,根本不惧对方的叛军,有叛军近前不足十丈,抬手一铳,直接让他们倒下。
郝风楼手中拿着双铳。倒也不惧,跟着大队前进,朱智凌见状,已是提剑冲到他的身侧。郝风楼侧目看她一眼道:“到后头去,我说过,我保护你!”
朱智凌愣了一下,下一刻竟是难得的朝他调皮一笑:“你既保护我,我跟着你才安全。”
叛军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在这狭小的街道上,战马已经受惊,逃了个干净,即便是没逃的,在爆炸和火铳声连绵之后也已踟蹰不前,无论怎么抽打也不肯前进一步。这种情况,想要将眼前的火铳队冲垮,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假若……没有中埋伏,没有被那数百斤的火药炸上天,决战的地点并非是这狭小的街道,叛军或许有六成的胜率,数千叛军训练有素,勇气过人,即便一人一口吐沫也能将眼前这些火铳手淹死。
可是现在……简直就是笑话。
叛军阵脚大乱,已经没有人有勇气冲杀了,而此时,火铳手们开始扫荡,稳步前进,宛如一只噬人的巨兽,不断杀戮。
“降了,降了,我降了!”有人索性滔滔大哭,丢弃了武器,跪倒在地上。
也有负隅顽抗的,依旧挺着刀,嗷嗷叫着冲杀过来,只是可惜,他的叫声用不了多久便戛然而止。
王勇带着一队人开始逃窜,他也胆怯了,什么大计,什么策略,什么筹码,都见鬼去吧,没了性命,就什么都不是。
可惜后队的败兵见到了他,有人顿时勃然大怒,道:“将军为何要走?”
“拿住了贵人,咱们的家小才能保全,将军若是走了,我的妻儿怎么办?”
“拿住他!”
上百人疯狂地围住王勇,王勇身后的亲兵不得已之下晃着刀要将人驱散。
只是可惜,这些绝望的人已经红了眼睛,大家一起冲上去打做一团。
王勇浑身是血,身后倚着墙壁,握刀的手在颤颤发抖,面容狰狞又麻木。
就在几日之前,他还是游击将军,可是此后他又成了叛将,现在呢?现在他什么都不是,连死狗都不如。
假若当时不利益熏心,又何至于如此?
假若当时不铤而走险,又何至如此?
现在……已经没有后悔药了。
火铳队们已经开始分队,三五人一伙,开始收拾残局。
而此时,有一小队火铳手发现了他,立即有人前去禀告,过不多时,郝风楼便一步步走了过来。
跟在郝风楼身后的还有赵王、朱智凌和席县令,郝风楼看了王勇一眼,道:“游击将军王勇?”
席县令到现在还没从震撼中回过味来,却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他就是王勇,下官见过他。”
郝风楼眯着眼,冷冷地看向王勇道:“商贾刘健在哪里?”
王勇已是万念俱焚,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道:“黑水沟,在那里,他有一处宅院,寻常人都不知道,那是他藏身的地方。”
郝风楼记住这个王勇,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可是那个惹出事端的商贾刘健,郝风楼却十分有兴趣,这个人在这里立足这么多年,拿着不值钱的盐巴和铁器和山民们做买卖,哪一次不是十倍、百倍的利润?再加上大肆的收购盗卖的军械甚至是安南王公的宝物,他的财富,谁不垂涎不已?
既然有了线索就好办。
郝风楼笑了:“王勇,你也是朝廷命官,现在怎么说?”
王勇气喘吁吁地道:“败军之将,无话可说,我是钦犯,就请大人……”
砰……
郝风楼朝着他的手臂放了一铳,手臂上血流如注,王勇疼得咬牙切齿,整个人如山猫一样弓起了身子。
郝风楼平淡地道:“就因为你的一己私念死了这么多的人,你也配称作是败军之将?你是个畜生!”
砰……
又是一铳,这一次打中了王勇的脚背,王勇立即倒下,却依旧在挣扎。
砰砰……
郝风楼将火铳一发发的打在无关痛痒的位置,王勇痛得死去活来,含含糊糊地道:“饶命,饶命……”
郝风楼转过身道:“传令下去,将这个家伙找个地方吊起来,让他慢慢的死,席县令,这种事就拜托你了。本官还有大事要办。”
席县令苦笑道:“这种事,下官……”
还不等席县令说完,郝风楼已经带着人走了。
席县令只好摇摇头,看着那满目苍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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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个火铳手已经装填好了火药,人人骑着马随着郝风楼出发。
黑水沟处在谅山县西北的位置,那里附近便是连绵不绝的山岭,又靠着安南,显然是一处绝佳的隐匿地点。
一旦有事就可以立即上山,或者索性直接进入安南境内,狡兔三窟,这刘健是何等人,当然清楚自己所做的是什么样的买卖,世代下来积攒了这么多年的财富,越是像他这样的人,就越是怕死。
此时,一个个消息已经通过自己的亲信送到了这座城寨。城寨远看像是一处村落,实则却是不然,刘健在这里养着上百个亲信,除此之外,还雇了上百个仆役打理,这里不只有星罗密布的吊脚房子,在靠着后山的位置还有数十座仓库,这是刘家的本钱。
现在刘家的族人都已迁居于此,刘健虽然命人煽动了民变,却绝不会亲自出面,当其他人煽动起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躲进这里,隐匿不出。
不过好消息似乎不少。比如那吴雄,连滚带爬的赶回来,哭诉着道:“老爷,王将军压根就没有反,他带兵到了城下,居然杀咱们的人,还赏了小人一个耳光。”
刘健目光幽幽,先是一惊,可是等他问明了经过,却是扬起手,也是狠狠地赏了吴雄一个耳刮子。
刘健身材肥胖,一巴掌下去,浑身的赘肉还在颤抖,他冷冷一笑道:“你懂什么?王将军此举为的是诓骗县里的人开城,死一些山民算什么,这些人本就是猪狗,本就是用来杀的。”他背起手来,大大地松了口气:“王将军高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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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大功一件
刘健舔了舔嘴,禁不住眉飞色舞。
大事可定。
谅山城内之人肯定不知安南各处已反,这时候王将军驱走了乱民,他们必定放松戒备,一旦开城,哈哈……
这些年来,刘健一直都处在不安之中,他心里明白,自己贩卖私盐,私贩铁器,此后又与官军勾结,盗卖许多违禁之物,种种罪状,罄竹难书。
之所以没有人来收拾他,只是因为靖难之役,大明朝内部打得难解难分,而安南人又趁势扩张,在这夹缝之中,刘健生存下来,活得还算不错。
可是朝廷渐渐稳定,开始征伐安南,刘健便知道,一旦朝廷在安南站稳了脚跟,建立了有效的统治,那么他就彻底完了,到了那时,自然会有人注意到他的身上,他的阖族产业都在这里,无处可逃,而他所做的都是诛九族的大罪,绝无幸免。
不知多少次,他从噩梦中惊醒,不知多少次,他会猛地打个冷战,恐惧突然蔓延他的全身。
而现在,不必怕了,只要协助这些人将安南搅乱,只要拿住了安南王子,只要拿住了那个赵王,他们的手里就有了本钱,一方面借此侵占安南,自立为王,另一方面逼迫大明朝廷就范,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大功告成,何惧之有?
刘健舒舒服服地坐下,端起了茶盏,摇头晃脑地吃茶,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终于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那吴雄似乎也顿悟到了什么,忍不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只是这巴掌挨得不轻,他不敢做声,只好束手站在一边。
猛地。外头传出一阵喧哗。
啪啪……
两声铳响。
刘健皱眉,他可是盗卖过不少东西,军中的军械,乃至于一些火铳,他也曾经过手,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他甚至让自己护院配备了几柄火铳,因此对这铳响,他并不陌生。
刘健忍不住道:“是哪个混账乱放铳?”
话音落下,火铳声却是越来越密集。竟如炒豆一般。
刘健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时苍白。
他的护院们也不过七八条火铳,如此密集而且连续的铳响,断然不是护院们所发,那么这铳响哪里来的?
“出事了!”刘健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豁然大起,肥硕的身子一下子变得精干起来。他忍不住道:“吴雄。走,带着老夫从后山走。”
在山寨之外,一阵铳响之后,无数站在木制哨塔之上的人被打落下来,护院毕竟不是官兵,一看不妙。顿时抱头鼠窜。
火铳队们已经撞开了木质的寨门,自发地分队入内搜索。
郝风楼在后队,带着几个手持短铳的亲卫进寨,一路上只看到七零八落的尸首。
过不多久。便有几个火铳手押着一个肥胖之人过来,这人踉踉跄跄,脸色铁青,口里大叫:“饶命,饶命……”
“大人,饶命啊,小人……小人该死,小人不该得罪大人……”
看着这个家伙,郝风楼觉得有些可笑,他露出凶恶之色,道:“你就是刘健?”
刘健忙道:“是,是,小人罪该万死,小人的罪状罄竹难书,不过……”
“不过什么?”
刘健要哭出来了,这才多久,方才他还以为大势已定,谁晓得现在就成了阶下囚,他只得苦哈哈地道:“小人要戴罪立功,要……”
郝风楼笑了,道:“戴罪立功?如何戴罪立功?”
刘健不吭声了。
郝风楼突然冷笑道:“你挑唆民变,勾结叛军,盗卖军械,十恶不赦,到了现在还想心怀侥幸吗?你可知道我若是将你交给朝廷,朝廷会怎样处置你?你可知道什么叫做五马分尸,什么叫做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刘健打了个冷战,他当然知道,也知道这期间会遭受多少痛苦,他立即哀嚎:“大人饶命……”
郝风楼慢悠悠地道:“命自然是饶不了的,眼下谁也救不了你,不过……你若是乖乖听话,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你要明白,有的时候能够痛痛快快的去死,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总好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现在能不能得个痛快,就看你自己了。”
刘健一屁股瘫在了地上,作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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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山寨的仓库已经一个个的被打开,堆积如山的铜钱、银锭、铜锭,满满的装了整整一个仓库。
除此之外,还有整整一仓的丝绸和盐巴。
看到这些盐巴,郝风楼顿感蛋疼,这些东西若是放在其他地方,简直就是一钱不值,可是偏偏,他娘的在这谅山就成了奇货可居之物。郝风楼甚至怀疑,这满满一仓的盐巴,若是再掺上两仓的沙子,只怕足以换来足足三大仓的铜钱。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掺沙子这样的想法?
郝风楼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额头,穿越得太久,未曾沐浴和谐之风,已经越来越堕落腐化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若是再这样放任自流,再坏下去,岂不是要走到大街上去拦截小朋友,弹人家小jj?
这种病,得治啊!
这些满仓的东西,都再值钱不过,除此之外,还有铁锭、铜锭、皮货、刀剑,甚至于火铳都有不少。
足足十几仓的各色金银和货物,郝风楼心里预估,只怕价值不下数十万两纹银。
这个数字实在让人心惊肉跳,所谓马无草不肥,果然这真正有钱的,还是这些持之以恒做杀头买卖之人。
当然,这些还只是寻常的玩意,终究登不上大雅之堂,在这后山的一处隐秘山洞里,才真正晃瞎了郝风楼的眼睛。
这里的竟都是珍宝,字画不多,却一幅幅都是珍品,除此之外,还有美玉,镶嵌了珠宝的刀剑,虎皮等等。
刘健被人押着,捧着一个盒子送到了郝风楼的跟前,他已是万念俱焚,权衡利害之后,已经明白自己是必死无疑,而他唯一能选择的,无非是怎么死的问题,想来想去,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给个痛快值当。
只是想要来个痛快,也没有这样容易,至少他需要让眼前这个青年满意。
刘健微颤颤地捧着盒子,将盒子揭开,一方金印出现在郝风楼的眼帘。
金印……
郝风楼的眼眸眯起来,他当然清楚,在这个时代,印玺意味着什么,印玺绝不只是一个精致的玩物这样简单,它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
比如朝廷的诏书,若是没有印玺加盖,就不具备任何效应。
郝风楼拿起金印,这金印之下却是刻着“委安南王之印”六字。
郝风楼顿时明白,这是安南国的国玺,他忍不住看了刘健一眼,道:“这东西怎么来的?”
刘健道:“是官兵杀入安南王宫夹带出来的,本来是有人想将它当作寻常的金银卖,可是有买家一看便晓得这是违禁之物,不敢去收,小人得了消息,觉得这东西颇有些意思……所以……所以……”
郝风楼将这这方金印拿在手里把玩,冷冷一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太祖御赐安南之物,你知道不知道,此次南征除了要擒胡氏,拿回这金印也是重中之重,安南国的王诏尽由这方金印加盖才能颁发,失了这东西,虽然不至于坏事,可若是得了这东西,益处却也是不小。不过无妨,反正你已经恶贯满盈了,多不多一条罪状也是无妨。”
刘健真恨不得滔滔大哭,却是失魂落魄的道:“是,是。”
郝风楼将金印好生藏起,他心里明白,献上这枚金印和擒拿一个安南王族相比,功劳绝对只多不少,大明的朝廷最讲究的是就是形式主义,所谓形式主义就如这金印一样,没有得到这个象征意义的东西,总是让人不免遗憾。古时的战争,尤其是灭国之战,往往都有三个特征,其一是攻入敌人的王都,其次是捣毁对方的宗庙,这最后则是获取金印。三样缺了哪一样,都不免让人觉得遗憾,这就如太监一样,纵然你在宫中混得再好,如何只手遮天,如何富可敌国,可他娘的就是少了那么一小截的东西,心里就不痛快。
郝风楼万万没想到前头那些人打生打死,破了安南王都,诛杀了安南国的宗室人等,结果最后这一个大便宜却是落在了自己手里。
这是大功一件啊。
郝风楼摩挲着手里头的金印,兴致勃勃地想着。因为对他来说,赏识已经足够,身为皇上的义子,前途自然一片光明,可是资历这东西却并非是说有就有,很多时候,即便是天子,也碍于这个资历,对自己不免‘薄情’,而现在,天大的资历就这么送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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