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舆情訾毁纷非议
康正帝想要试着放权,她必须先挑战好她自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想要抽出许多的时间陪她的君侍,可怕的不是帝王权衡之术,可怕的不是人心叵测的刁难算计。可怕的是她自己。
由于她先前的种种遭遇,早已使她成为了一个极具没有安全感,又颇为执着在多疑的恶习凌虐自己的人。
所以,她打算慢慢实行她的“人治”概念,从而给自己减负不说,还能让底下那些吃皇粮的更加卖力的干活。
可是有的人想要的东西,不一定就适合她自己。只是人,总是不自知的。否则,怎么会因着自己的所求,引发那么许多的故事?
一轮朦胧的上弦月潜在夜空当,周围散着几团稀薄的云朵。夜风清爽地吹拂着地面,虫儿、鸟儿都密不发声地享受着这静谧的良辰美景。
凤仪宫里,却忽然想起了节奏轻快地摇铃的声音。敲碎了这一世界的静瑟。
江珵鹤被一阵欢快地古筝弹奏,吸引到了荨煜池,他看着康正帝一面弹奏,一面对着他轻轻地唱起了歌。
“若捧月华如胧,若拾芬芳其,梦醒寻梦踪,回首却已空空,零落縤泪几点,伴繁桜(ying)怎流连,缘起缘心牵,信笺致时缘思恋。”
司乐司击缶的和敲铃的乐师们,将她们的凤后引到了康正帝面前,便都背向她们二人一面伴奏,一面像芙蕖蒲柳那般轻缓地左右摇曳起来。
“寻梦兰芷间,望白鸟纷飞辗转流连。若闻流风络回雪,却见薄樱缀雨夜。诗楚歌为约,披风花摇曳。星渚错落入淡雪,弦影流离韶光烨。雏草困流荧,湖光泛靛青。未闻归期渉泥泞,nanananana——风帆缱绻行,茕茕孑立繁世。不觉潸然而心忡。”
江珵鹤看着康正帝快速地说唱,为之一怔。他不是没听说过,康正帝从前在一个罪臣之女的,得了一本奇怪的曲谱。他也不是不知道,康正帝对她其他的君侍,都唱过这里面的一些曲目。
江珵鹤甚至知道,南宫紫晨最喜欢的一首歌,叫做《月半弯》。他只是没有想过,自己也能听见康正帝这样专门为他倾心献唱。
康正帝起身,走到江珵鹤身旁一边捻起他的一缕青丝,一边轻声唱道:“竹影下闻竹林风,皎月低垂若玲珑。夏风吹入寒宵,呢喃细语流转,恰逢暮雨悠然。白鸟随乌篷摇,转起几层波澜。”
“寻彼岸蝶飞渐幽远,淡入烟雨而不见。怅然叹星迁,月下繁樱自妖妍。洛水迢迢绰,叹韶华冉冉成辙,落花随梦流转,楚雨流萤烂漫。”
康正帝忽然用指刮了一下江珵鹤的鼻子。
她含着浅笑,说道:“今天只给你唱前分之一。朕的凤后可还喜欢?”
江珵鹤虽然有些羞赧,可还是撑起气质,大方地点点头。
“这首曲叫《洛神赋》,走,回椒房殿,朕给你讲洛神赋的故事。”康正帝拉着江珵鹤的,十指相扣。
江珵鹤不解康正帝为何依然对他如此用心,他只是顺从的跟着她向椒房殿走去,心底有一些淡淡的蜜意。
就在康正帝拉着江珵鹤,浓情蜜意的讲述《洛神赋》的时候。宋惜玉再度慌忙的跑到了梁斐芝身旁,告诉她的师傅:凤太后,崩。
那样一个叱咤后宫,我主沉浮的男主人。终于受不住“病魔”的折磨,就这样,对这一世的繁华红尘,撒而去。
而康正帝却不知道,四个时辰前,凤太后才给康正帝埋了他最后一次使坏的危。
凤太后临死前的四个时辰,再度见了一次帝师。
他拉着他母亲——帝师月落雪的,像是尽着最后的一口气,说道:“母亲——孩儿不孝,孩儿自知有许多事情,做的都不够好。总是惹母亲生气,也时常任性妄为,让母亲失望……可稚子无辜啊!母亲……母亲!您一定要为您的孙女报仇!”
帝师月落雪双目通红,她忍住悲戚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缺乏细腻描写)
是的,再坏的孩子,也是那孩子母亲的心头肉。
月落雪嘴角忍不住的下垂,她抿着唇,双眸含着泪,可是还不能允许它们滴落。因为她怕,这泪落下来,她的孩子就真的如同泪珠一样陨落了。
虽说月落雪并不是慈母,可凤太后好歹是她的孩子,纵使是他行了多少事才稳坐凤位;纵使,他又行了多少令月落雪气恼的不齿之为;可他终究是月落雪的儿子。
谁家的孩子在父母眼底,不是最纯真可爱的样子呢?
月落雪被请出永寿宫的时候,凤太后只道因着疲累,托词要歇下了。月落雪其实心底也清楚,她的儿子离开她,离开这人世,怕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夜里听见钟声响,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当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真的走了的那一刻,月落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呜呜咽咽地痛哭了起来。
凤太后的后事,操办的非常风光。
康正帝不愿让人舆论她不善待嫡父,可是,这种事,并不是帝王想如何,史官和百姓就会真的遂了你心愿的事情。当然,史官记载,纵使是稍显刻薄肯,却也不敢太过大放厥词。而百姓,可就不一样了。
天不遂人愿,十有**。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街小巷里就开始疯传:是康正帝谋害了凤太后!
有说,凤太后秽乱宫闱,康正帝难忍其辱,毒死了他的。
也有说,凤太后毒咒康正帝:若是四皇女和二十皇女是被康正帝害死的,康正帝就必定膝下福薄。结果,康正帝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来不到人世。然后康正帝恼怒之下,就毒死了他的。
还有说,凤太后得知康正帝张榜选秀,十分妒怒。其实,早前与康正帝无耻不论的人,并不是孝惠太后。而那无视伦常,行了悖逆之事的,正是凤太后和康正帝二人!凤太后为康正帝堕去一女,本就身心俱亏。这一听闻康正帝执意张榜选秀,怒急攻心地在宫大闹,康正帝狠上心头,然后,就毒死了他的。
众说纷纭,反正什么本的都有。其夸张程度,事无巨细地编排,全部都是有模有样,有理有据地煞有其事!
这一切,完全不亚于康正帝前一世看的:因一首《感鄄赋》,人们众说纷纭,猜度出那甄宓与曹姓枭雄的恩怨纠葛,还有她的第一个夫君袁熙之间的爱恨情仇,被野史和后人也是揣度出诸多本。
原来,天下间许多倒霉事,皆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里稍微要涉及到一点古字知识。甄字和鄄字在那个时候是相通的,“甄”在当时并不读“hen”,按照许慎《说解字》的记录,甄字的古音是居延切,发音为juan)
康正帝不曾想过,这种荒诞的事情竟然会轮到她头上。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欺人者,人恒欺之。辱人者,人恒辱之!康正帝有些悔不当初訾议过他人。事到如今,她也被人蒙羞侮辱,而她,也体会到了无从辩驳的感受。
康正帝浑身燥热,心情不美地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
梁斐芝把头低着,不敢与康正帝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想着看什么眼色。
康正帝想了想,说道:“你去把隐月叫来。”
凤太后已经下葬,可这些时日,康正帝但凡是入了后宫,依然多是去江珵鹤的椒房殿。阖宫上下自然对江珵鹤恭顺了起来。
孝惠太后也难得的没有对江珵鹤发难,每每见他请安,也都和颜悦色。在高位者如此,下面的人更不敢再露出一丝一毫的造次作态。
“哥哥,你说,陛下不会真的是被迷了心窍吧?”南宫虹夕一脸地哀愁。
南宫紫晨深深地呼出了口气,他难得地没有呵斥自己的弟弟。
南宫虹夕看着南宫紫晨眉心紧锁,不由得有些担忧,道:“哥哥莫不是哪里不舒服么?”
南宫紫晨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说:“我是想不明白。”
南宫虹夕不解地托着下颌,问道:“想不明白啥?”
“按理说,陛下最初找凤后,是因为当时凤太后即将去了,而且听说好像是因为什么科举,和太学院办得不顺利,陛下又与帝师有了龃龉。为避免一部分人,胡乱诱导舆情。陛下这才连着好些天,都在凤后那宿着的。”南宫紫晨一脸思量。
而南宫虹夕则是,眼底有些不信服地看着南宫紫晨,抬着眉毛问道:“哥,你不是说不会吃味的么?这话听着,真的好像是为了给陛下的花心,硬生生地找安慰自己的借口呢!”
南宫紫晨没好气的瞪了南宫虹夕一眼,说道:“不帮我想缘由就罢了,还说些浑话来堵我。”
南宫虹夕瞧着南宫紫晨的神情,这才撒着娇说:“哎呀!好啦——哥哥别生气嘛!我这不是帮不上忙,也不想你太着急,打打趣么!”
南宫紫晨重重地呼出了口气,并没有说话。他拧紧的剑眉显着几分担忧。
“我也说不好,心底总是不安生。”南宫紫晨悠悠地道。
“你可别不安生。现在,阖宫上下,她可最宝贝你了!你就安心养胎吧!她为什么突然亲近凤后,是为了真的动心了,还是因为有其他原因,就由着她去吧!也是我不好。怪我非要多这句嘴!眼瞅着,哥哥这就快要六个月的身孕了。盛夏孕体孱弱,本也不该让你操心想这起子有的没的得事情的……”南宫虹夕说着,有几分担忧,有一分醋意,可他终究还是心疼自家哥哥要多一些。
南宫紫晨怎会不懂南宫虹夕的心性?他宽慰地说道:“你不要着急,她现在来后宫,虽然宿在凤后那里的次数多些,不也是总去你那的么?会有的。”
南宫紫晨嘴上说着,可他心底却又有一份精细:幸而南宫虹夕现在没有身孕,若是有了,他的性子,不知道要怎么拿乔骄矜一番。而母亲这回的调度,全然是因为他自己的这胎双生儿。
虽说南宫紫晨理解了康正帝要把控平衡之道。她要保护好自己和自己腹的这胎儿,势必只能把母亲冷待了。甚至南宫宁南的那事,若是在寻常,许是也不能处理的那样严苛。可为了护着他,其他的一应事务,势必就不能显出一分半毫的再偏袒他们南宫家。
也正是如此,若是南宫虹夕在这档口再有了身孕……
那,又要用什么法子继续去平衡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诺言守信不曾欺
南宫紫晨不敢想,他只能口不应心地宽解南宫虹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心底里,他还是希望南宫虹夕的肚子里,再晚一点来消息。
可是能像南宫紫晨这样把事情想得通透的,后宫之,当真是没有几个。
包括柳书君,他虽然自诩对康正帝已经最为了解了。可是康正帝的一个新的举措,他却也着实心寒了一把。
正午的蝉鸣声,聒噪地让人觉得烦躁。宫伺和宫侍们,拿着黏杆子,在康正帝比较喜欢去的宫苑殿宇忙不迭地消灭着蝉虫。
可是这却比春风吹又生的野草还要难对付,还好,除了慕容浅秋之外,其他的君侍都没有太大微词。
暑天燥热,人的情绪似乎也容易变得毛躁起来。慕容浅秋扇着扇子,可那姿态一点都不是扇扇子的样,倒有几分恨不得要把胳膊都挥断了的架势。
“主子,奴才给您扇风吧,主子这样扇风,定然是越扇越燥热的。”苗善儿看了许久,忍不住开口劝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待在房憋闷,出来又燥热!心烦意乱的!”慕容浅秋坐在凉亭里,却丝毫不觉得“凉”。
慕容浅秋远远看见唐越和萧烬二人,在不远处的葱葱丛翠带着两个孩童嬉闹着。
他忍不住有些怨念地叹道:“若是我的孩儿还在,要比枉哥儿大两个月,肯定会比他聪明!哎呀——”
苗善儿忍不住顺着慕容浅秋紧张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曲枉然刚开始学爬行,爬了两步,便趴着不动了。
“萧傛华也真是的!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不能更尽心些!”慕容浅秋忍不住嘟囔着。
苗善儿倒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主子……”
“哎呀!我知道!陛下不允许任何人再提起,枉哥儿并非是萧傛华所出!可是他明明就是待那孩子不够尽心么!这么大的太阳,孩童的眼睛刺伤了怎么办?虽然蒙着红布,可是薄薄的一层红绢绸又怎么能抵挡这么大的太阳呢!这孩子也才个月,皇女所的那帮狗奴才,也不晓得该劝的就要劝!”慕容浅秋不悦地说道。
苗善儿也知道,当初孝惠太后还是德太贵君的时候,原本是打算让陛下把这孩子过给慕容浅秋教养的。
“主子肯定会再有身孕的!陛下最近不是常来咱们清凉殿么!奴才觉得,主子定然会尽快有孕的!”苗善儿劝解道。
苗善儿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奶爹,你还是把二皇子抱起来吧,我担心地上还是有凉气,别让枉哥儿着凉了。”萧烬说罢,又用挡着口鼻,转过头去,咳嗽起来。
唐越微微蹙眉,问道:“你这咳症怎么还不见好?”
萧烬摇了摇头,说道:“不碍的,咳咳咳咳……这几日燥热,所以又开始咳嗽了。”
唐越点点头,说道:“你也快要久病成医了。”
萧烬浅浅地笑了笑,转而说道:“我看俏哥儿不喜欢说话,你跟所里的掌事打过招呼了么?叫他们多上点心!”
唐越看看曲俏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便道:“没事。”
萧烬深知唐越的性子,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慕容浅秋在远处坐的无趣,便对苗善儿说:“走吧,回清凉殿罢。”
甬道的阴凉处虽然凉爽,可慕容浅秋却不贪那份清爽。他带着苗善儿和两个个小宫侍从甬道正偏右一点的暴晒处,颇有风姿气度的走着。
迎面碰见了一个憋着嘴,窃窃垂泪的小宫侍,他慌忙向慕容浅秋一行人福了福身。待慕容浅秋走过,他才规矩的向远处走去。
慕容浅秋微微皱眉,想了半天,问道:“那个小宫侍好眼熟。”
“哦,他呀!奴才记得,好像是歧阳宫的宫侍吧!要去叫他来么?”苗善儿问道。
慕容浅秋轻轻嗤鼻,说道:“得了吧!看他那一脸丧气,便也知道,定是在哪又受了什么气!”
苗善儿赶忙说道:“虽然陛下给翊坤宫什么,都照样的送一份去歧阳宫。可是,这间的待遇,其实还是相差很大的!可见呐,不是所有人怀上皇嗣,都是一样的!等主子您怀上了,陛下定然是对主子最好的!”
慕容浅秋低垂着的眼帘,斜着睥睨着苗善儿。苗善儿这才想起,慕容浅秋最介怀的,就是大赏后宫的那一桩不同境遇的事情。他赶忙一脸尴尬的噤了声。
说到歧阳宫,歧阳宫的雍和殿金瓦红墙,屋脊上站着的瑞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一只黑色的鸦雀落在了瑞兽身旁,一直赖着不走。好事儿的小宫伺赶忙拿了黏杆儿去赶鸟。可这一不小心,把个屋脊上的瑞兽囫囵了下来。
柳书君来找秦楚笑的时候,小宫伺正跪在地上哭着请罪呢。
秦楚笑娥眉凌厉,深邃的眼眸鹰视虎瞪地看着小宫伺,俊挺地鼻子下,棱角分明地饱满嘴唇微微紧闭着。
柳书君赶忙说道:“蠢笨的奴才!还不快去找尚宫局的黄司闱去,遣人来修缮!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解决问题么!”
跪在地上的小宫伺一脸悲戚地看向自家的主子,秦楚笑斜着眼看向柳书君,垂下眼眸,叹了口气说:“柳倢伃救你一命,还不快点谢恩告退!”
小宫伺如临大赦地磕头谢恩,退了出去。
柳书君陪着笑脸,赶忙说道:“弟弟倒是僭越了,插了哥哥宫的事务,哥哥不如——就罚弟弟天天来给你捶腿道歉吧!”
秦楚笑瞪了柳书君一眼,说道:“别了吧!天天叫你来插我宫里的事情,还不早晚得把我气死!”
柳书君也不理秦楚笑是真的生气,还是只说气话。他走到秦楚笑身旁,也坐在软塌上,就开始给秦楚笑捶腿。
“嘶——别闹!”秦楚笑赶忙避开了,他眉心微蹙,可神色里的戾气却消失了。
他继续说道:“叫下人看见了多不好!你干嘛?来帮陛下劝我?”
柳书君一个眼神,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和秦楚笑两个人。
“哥哥你……”柳书君一脸恳切地想要开口劝说。
可秦楚笑却反倒笑了,他伸做了嘘声状,低声地说道:“你不会是真的来劝我的吧?”
柳书君倒是愣住了,他不是来劝人的,难道能是来看好戏的不成?
秦楚笑见柳书君不明就里。便对他说道:“她啊,早前就跟我说过了。说是要收拾齐王,必然要把她捧杀。”
柳书君微微张口,他虽然有些芥蒂康正帝并没有和他说这些,可是,他也知道,这样一来就说通了。
“怪不得,可是哥哥你也真是的!也不早些告诉我,害我还巴巴儿的跑来看看你有没有气坏了身子!”柳书君微微娇嗔道。
秦楚笑笑了,说道:“怎么,来陪陪我不好啊?她这几日又没去陪你,见天的宿在凤后那里,你也不来陪我解闷儿,你倒是在未央宫里又捣鼓什么呢?”
“我能捣鼓什么啊!就是闲来无聊,把她给咱们讲过的那些故事写了下来,权当练练字,解解闷了。”柳书君说着,起身又做到了软炕的另一侧。
“有没有这多么热!还跑那么远去坐着。”秦楚笑翻了柳书君一眼。
柳书君也不气恼,反而也翻着他的麋鹿大眼,想屋顶看去,百般嫌弃地说道:“你可饶过我吧!你周身都散发着热气,跟个火炉子似的!”
柳书君摇摇头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你这摆上冰扇,看你如此辛苦,弟弟我当真是没有勇气怀孕了!”
秦楚笑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柳书君,歪着头说道:“真的?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还巴巴儿的盼着自己怀孕呢!”
柳书君嘟了嘟嘴,说道:“早知道你和陛下老早就偷偷商议好了的话,我还过来劝你作甚!没得把我自己气得不要不要的!”
秦楚笑倒是笑了,说道“你就不能来陪我说说话了?不和她学些好的,没良心这一宗,倒是学的如出一辙!”
柳书君赧了赧,又状似赌气地说道:“谁和她学这个了!我要是没良心,还来劝你作甚!”
秦楚笑淡淡地笑道:“早在去年腊八宴之后,她就告诉我了,齐王她一定会收拾。只是,收拾她,肯定会让我受些委屈。”
柳书君叹了口气,神色也沉重了下来,说道:“这齐王着实让人觉得生气!昨儿个听说她在交泰殿门口,当着众人的面让你难堪,陛下也没有训斥她,反而竟然给她了军权,让她去出征!我那时,真真是觉得绝望了!”
秦楚笑眼底闪过一丝难过,却还是道:“没办法,看着陛下为了我们这样隐忍,我也不好不为她着想。”
柳书君抬了抬眼,瞪大了他的麋鹿眸子,俏皮地说道:“哟!人说孕夫情绪波动极大,性格也会有变化,我是真真没想到哥哥你变化这么大!”
秦楚笑一脸没好气地看向柳书君,说道:“你以为我和那个南宫虹夕似的,有事没事都觉得天底下都欠了他的,一点也不懂得替人着想,站在别人的角度上看看问题的么?”
柳书君撅了噘嘴,说道:“干嘛和他比啊!阖宫上下也没一个那样的吧!”
“我听义父说了些事,才觉得陛下是当真很难了。”秦楚笑叹了口气道。
柳书君倒是来了兴致,他问道:“什么事?”
“大批的俘虏押解来京了。许多朝大臣们,主张把俘虏全部杀掉。因为这些俘虏,全部都是不愿意归降的。所以很难处理。让她们活着吧,国嘉还要花粮草养活她们。把她们全部杀掉吧,降将看在眼里,谁知道她们会怎么想?”
“可是,咱们前不久又赶上水灾,粮食自然是紧着灾区发了下去。哪还有那么多闲散的余量去养活这么一大批战俘呢?况且她们拖家带口的也有。即使是充到矿区里了一部分,还有一大部分人,眼瞅着就要押送到荣都来了。”秦楚笑说道。
柳书君蹙着眉,说道:“怪不得她最近时常亲近凤后。”
秦楚笑有些不解地看着柳书君,问道:“此话怎讲?”
第二百六十二章 怒火逆鳞不肯休
“哥哥你想啊,如果要收服俘虏,是不是需要位高权重的人去施恩情?才显得咱们有诚心让她们归降?”
秦楚笑微微蹙眉,想了想,也点点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咱们大月氏,最最位高权重的人,除了陛下,还有谁?”柳书君说道。
秦楚笑这才一脸了悟地神色,说道:“你是说,陛下打算让凤后去施粥什么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这样的。”柳书君继续分析道:“你看,若是让其他的什么人去,首先,武将就不行。八大国公府和肃亲王就都不适合了。因为但凡身为武将,多少都和梦瑶国有过恩怨,去施粥,只会引起那些战俘的不满。臣呢,只有帝师声望最高,可陛下又绝不会让帝师去。”
秦楚笑不似柳书君,他虽然精通人情世故,也并不蠢笨。可是柳书君毕竟出生官宦之家,他从小浸淫在他母亲的guan chang是非里,自然是对这些guan chang权谋并不陌生。
所以,同样的消息,秦楚笑能看清楚的是人情世故,谁的人心加几分作料会变成什么样子。而柳书君却能看清楚的是往来利弊,谁的获益挡住了谁的虚名,那么必然会催使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为何?你既然说帝师声望最高,莫不是……陛下害怕她声望更高?”秦楚笑问道。
柳书君点点头,说道:“对,陛下已经在开始分散帝师的权利。她从路州把如郡嬅调出来,重用鲁思遥,都是因为她们一个是崇儒臣,一个是崇儒武将。这时候,如果要做这施粥笼络人心之事,必然不能让帝师自己去。而凤后与帝师又算得上血脉相承。凤后去,再合适不过了。”
秦楚笑垂着眸子,许久没有说话。
柳书君知道他心底想着什么,也不主动去揭秘。
秦楚笑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有时候,我很想帮她做一些什么。看着她的隐忍,看着她的担负,看着她的操劳,我真想突破这皇宫院墙,去为她做些什么。可是……”
秦楚笑抬起眼眸,深邃的鹰眸带着几分复杂,他继续说道:“可是当我看见她这样去利用男人,我就不舒服。真的。我一面希望自己有价值能为她做些什么,可若是被她利用,我又怕我会心痛。”
柳书君微微蹙眉,他说道:“我觉着完全没有关联啊,她不会利用我们去做事。如果她需要,她会直接要我们去做吧?所以,就没有必要担心这个问题了啊。”
秦楚笑微微抬着眼眸,看着柳书君眼底的认真和一滩墨色的清澈,忽然浅浅地笑了。是啊,太过计较这些,图什么呢?
焦躁的艳阳照的皇城琉璃瓦都泛着金光,远远望去,像是一座金灿灿的层峦金山。让人看着好不眼馋。
康正帝本就被炎热的暑气搅的心浮火难抑,加上锦衣卫又给她上报了一道密折:帝师在坊间号召一众人——子不语怪力乱神!
康正帝暴怒的将折子摔在地上,吓得梁斐芝敦厚结实的身子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去!把月落雪给朕叫来!!”康正帝如同一头愤怒的猛兽一样咆哮了起来。
康正帝再度将月落雪痛斥了一顿,梁斐芝侯在门口吓得嘴唇都没了人色。宋惜玉得到梁斐芝的授意,慌忙的就跑去了永寿宫。
孝惠太后正在逗着曲俏然和曲枉然玩呢,就见宋惜玉满面惨灰地冲了进来。
竹言还在门口的那句:“宋惜玉求见——”还未落地,宋惜玉却已闯入了殿内。
孝惠太后紧锁着眉心,不怒自威地问道:“跟着陛下多久了!还这么言行无状!”
宋惜玉扑通一声跪地,也顾不得唐越和萧烬了,磕头而道:“太后恕罪——太后您快去交泰殿看看吧!陛下大怒,让帝师跪在殿前了!”
孝惠太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脸怔楞,抱着的曲枉然也吓得哭了起来。
孝惠太后把曲枉然递给萧烬,对竹虚说道:“快!随哀家去交泰殿!”
换作别的时候,康正帝对帝师发脾气便也发了。换做别的时候,康正帝让月落雪跪了,便也就是跪了。可这个时候不能!
康正帝即位以来,先是登基第一天,八皇女就“无故死了”。接着,又让人暗杀了四皇女、二十皇女。朝廷上下,换了分之一的官员。凤太后之死的谣言还在沸沸扬扬,如今再让月落雪跪在交泰殿受暴晒?
舆论现在才不管你为国嘉付出了多少呢,她们也不管你实行了多少仁政。她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一个卫道士。你做的对的地方,你应该的呀!你做的错的地方,你凭什么做错?你站在那么高的位置,你怎么能做错?你做错了,还不让人说?
前不久的天灾,让战事的高捷,也不显得那么举国欢腾了。粮食是个大的问题。总共就那么多劳动力,大部分都征兵参加打仗去了,种地的不是老弱,就是幼残。这本就使民众颇有微词了。
百姓可不管你帝王将相的远大想法,什么扩张图,什么国嘉壮大。对,扩张图,国嘉强盛,大家听着都挺高兴,也很热血激昂。可是一旦吃不饱肚子的问题迫在眉睫了。那,懂得大义的人,就会变得少起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武将们都在外戍守边防。而臣就开始负责谏言了,又是说康正帝必须要孝悌,要重用姐妹足,先帝都不曾专权霸道。康正帝便扶持了齐王。
臣们又开始指戳康正帝对海务的花销过大,船这种东西,月氏国并不常用,花这样大的财力物力,去造船,去开通海务,实数不妥。可是康正帝只肯消减用度,却执意继续在海务上继续提升造船和海军的研究训练。
臣们对皇室里,前后不断地有人“莫名死去”也颇有微词。一会儿说天灾就是预警,要康正帝必须实行仁政,否则天地要降罪,让百姓受苦。一会儿又对大批的战俘争执不休,如今坊间还一直在谣传,康正帝和已逝的凤太后的那些不堪入耳的猜测。这个节骨眼儿上,康正帝要是再把月落雪这位天下人眼的大神给羞辱了……
康正帝这次的忽然智商下线,委实也是憋懑的久了。加之,她告诫过所有的朝臣,流言蜚语之荒诞肆意,就是因为大家总去说它。如果有了留言,恶意的人散播,可是所有人都不参与,不讨论,不辩驳,无视之,便不会像打博弈,发生你来我往的争论。没有争论,自然就形不成话题,从行为上做到:子不语怪力乱神也。
满朝武大臣,那么多都受过帝师的教导,多半都是她的弟子。她却不知道应该去做,而不是跑到大街上去说?
康正帝震怒之下,自然是失了冷静。把在齐王那里受得气也一并发了出来。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锦衣卫查出来,这些流言蜚语为何会如此迅速的传开,合风语阁和必知阁的两大消息网阁都疏导不散流言,其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参与其的,许多都是帝师的门客和弟子。
康正帝心道:我都告诉你了,你孙女没死。你那死儿子怎么死的,你不知道?他做了多少孽,我都原谅他了。如今他咎由自取,你开始跟我俩叫板了是吧?我是皇帝!我是皇帝!我是皇帝!!!重要的事情说遍!不说遍我真怕你忘了!
就这么着,这事儿杠在了这紧要的关头。
“哀家刚说,有女类母,哀家自不必再操心了!可这!!哎呀!陛下这是要气死哀家!走快点都!”孝惠太后疾步如飞地走向交泰殿。
孝惠太后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月落雪,一个眼神递过去,竹言便赶忙打着伞站在一旁给月落雪遮阳。
“陛下,你怎么能让朝元老跪在烈阳之下呢?”孝惠太后语气颇有些指责的气味。
康正帝抬着眼,看着孝惠太后并不说话。许久之后,她才起身行了礼。
孝惠太后原本想好的一堆指点的话语,却忽然堵在了胸口。他心道不妙,看起来,他的女儿似乎不止是因为一件事在发飙。
康正帝现在就像一个核反应堆,你别说有没有人凑过去点燃了,恨不能自己放那她都能爆。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尴尬。
孝惠太后也不冷静下来想一想,若不是康正帝一副劝不住的架势,梁斐芝怎么会一副即将人殉的面若惨蜡。
孝惠太后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帝师是你母皇的老师,她纵使再有什么错处,也请陛下念在她……”
“父后,后宫不能干预朝政。”康正帝冷着脸说道。
孝惠太后楞了一下,他扯了扯嘴唇,又紧紧地抿着。许久才说道:“好,哀家不妄议朝政。哀家就说孝道!月落雪是凤后的……”
“朕是君!她是臣!!!”康正帝拍案而起怒喝着。
孝惠太后自从得敬太皇太后的襄助,得以名正言顺地昭告天下,自己便是康正帝的生父,便觉得顺风顺水了起来。加之,凤太后死了,他便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对他颐指气使的了。于是,他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他从没想过,还有一个敢这样对他发火的人,竟然是他的身生女儿。他忍不住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有些难过,和万分的伤心。
孝惠太后抿了抿唇,走出交泰殿,请求月落雪起来。可月落雪知道,孝惠太后并不是在传达圣意,便不愿起来。
这一来二去,孝惠太后就要陪月落雪一起跪下。
梁斐芝看见这样的情形,整个人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恐是如雷怨在天
若是天下人知道这先帝的老师,和康正帝自己的父亲都跪在她的门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叫天下人怎么说她呢?皇帝最重要的,可就是一世的名节了呀!
梁斐芝一个滑步,冲刺着跪在了孝惠太后面前,愁苦着欲哭道:“太后啊!您这一跪下去,陛下这一世的英明,可就全完了啊!”
帝师月落雪这才皱着眉头,抬起脸来,看着孝惠太后说道:“老臣有罪,自当受罚。太后不必为老臣开脱。”
孝惠太后紧缩眉心,他有些不解,按理说,若仅仅只是为了一两件事,康正帝没有道理气成这样啊!
以帝师的性格,能这样面带恳求地说这样的话,究竟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孝惠太后也不管这许多,他走回了交泰殿,一脸肃穆地坐在离康正帝最近的一把八仙椅上。
“陛下且忙陛下的,哀家坐在这里,直到等陛下气消了。”孝惠太后气定神闲地坐下说道。
康正帝微微蹙眉,说道:“父后,你可知道月落雪都做了些什么吗?”
孝惠太后端坐在那,并不说话,只是看向康正帝。因为,他毕竟不愿对他的女儿怼道:你让我不问朝政的,我又如何知道?
康正帝垂下眼帘,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说道:“几次番,都与她家有关系。若是没有她的授意。她的女儿会参与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有她!”
康正帝说着,就把锦衣卫的密折摔在了桌案上。
这事儿要是搁在寻常,康正帝真想让锦衣卫夜里就去她们家,干脆把她一家的人头都收了算完。可是现在,她也知道不是能动她的时候。
可是完全不给月落雪敲敲警钟,她又怎能眼下这口气?如她心底怒喝的,她是一个皇帝。
一个团队,一个公司,一个构,如果总有人挑衅领导者,那会如何呢?领导者没有了威严,会发生什么?
康正帝猛然站起来,她其实暗自祈祷的是起身过猛昏过去就好了。可惜,一定是唐越平日里把她照顾的太好了。这关键时刻,她竟然也没有丝毫的头晕眼花。
康正帝冷静了下来,只得低头去把月落雪扶起来,请回了交泰殿。她尽量心平气和地给月落雪低头。可这回,孝惠太后心底却发生了变化。
若是康正帝没有告诉他那些事情,他自当认为康正帝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可康正帝给他讲了密折的事情。那么,这一直以来的暗潮汹涌,就是有人故意为之的了。
孝惠太后之所以是太后,那是因为康正帝在位。若是有人打了动摇国本的念头,他自然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他走出交泰殿的时候,再看帝师月落雪的眼神,就发生了变化。
可他心底不是没有疑惑的。先帝交给月落雪遗诏的时候,说明先帝对月落雪的为人,是有一定的肯定的。
那么,月落雪在凤太后过世前后,心里发生了变化,所以才这样一步步的犯下错事么?可是先帝一直都褒奖月落雪心底是有大义的人,难道是先帝看错了?
孝惠太后下午便去造访了帝师府。他没有与月落雪绕弯子,而是道明了来意,他说道:“帝师,哀家是个夫道人家。原本不该过问政事,可现在,哀家来,便是想问问帝师您,是否知道您的女儿自从说——哀家与陛下有苟且之类……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背后都有参与?还是说……这跟陛下想的一样,都是帝师授意,她们才敢这么做的?”
帝师月落雪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不解,又有几分原来如此的恍然。
孝惠太后坐在主位,仔细观察着帝师。
月落雪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一脸悲戚地说道:“罪臣……罪臣死罪!罪臣绝对不会授意不孝女干出这些事情。可是,罪臣不察,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只是……”
月落雪还有一份侥幸,说是侥幸又并不准确。她只祈求这一切都是康正帝的猜测,并非真的是她那不孝的女儿所为。
“帝师,先帝临走前,时常给哀家说,帝师是心怀深明大义的人。哀家相信先帝的眼光。可是,近来这些事情的发生,天灾的时候,有人制造**,哀家不必多说,帝师也明白这会对陛下,对国本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还望帝师理解陛下一时的年轻气盛之举,切莫将晌午的事情放在心。”孝惠太后诚恳地说道。
月落雪深深地磕了头,眼圈有些发润,她道:“太后言重了!罪臣有负先帝圣恩!先帝曾对罪臣有所嘱托,要罪臣定然扶持陛下到她根基稳固。罪臣实在……罪臣实在有负皇恩呐!”
“罪臣这便亲将这两个不孝竖女,押至大理寺!罪臣……”
孝惠太后抬了抬,说道:“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帝师如此之举实在不合适。哀家想求帝师一事。”
月落雪不解孝惠太后有何事相求,而孝惠太后却是道:“烦请帝师,修书给齐王,问她是否有称帝的打算。”
月落雪身子一震,她知道,倘若孝惠太后所言属实,那么,她这封信写出去,齐王十有**会回来谋逆的言辞。这信……无疑,就是月家和齐王的一道催命符了。
孝惠太后垂下眼眸,显出几分无助地悲切,继续说道:“若是帝师不愿写,哀家也无法强人所难。往后一切,只求先帝能在天庇佑萱姐儿了……”
月落雪抿了抿唇,眸含泪,搦管操觚地写下一纸书信,叫仆从送去了齐王府。
不需多时,齐王果然回了一封信。信不光坦言她是看不上康正帝的所作所为,也承认了许多事情,是已逝的凤太后和月落雪的两位女儿,一位嫡孙一同策划安排的。
月落雪的,颤抖着握着一纸书信,拍在案上之时,仰天大喝道:“老臣……愧对先帝啊!”
孝惠太后不露声色地将月落雪下的信纸叠了起来,塞在了自己的衣袖之。
月落雪见孝惠太后就要离开,这才晃过神来,着急地起身,冲出书房,跪在了孝惠太后身后,满面沧桑凄凉地磕头道:“太后!——还望太后能求陛下开恩,给罪臣其余并未涉足此事的儿孙们,一条活路!”
孝惠太后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说道:“帝师误会了。哀家没有打算立即把这封信件交给陛下。帝师还有时间规劝两位女儿尽早回头。当下,天灾刚过,战俘又押解到京在即。帝师应当比哀家还清楚,若是这个时候,把这一封书信公之于众,将是什么样的状况。哀家年纪大了,自然知道,许多事情放一放,彼此都有生。哀家今日来,一是想让帝师明白,陛下并非有不尊重帝师的心思。二是希望,帝师能规劝两个孩子尽早回头是岸。”
月落雪嘴唇微颤,也忘了恭送,跪在地上百感交集,许久许久不曾回神……
竹虚忍不住问道:“太后,这封信真的不给陛下么?”
孝惠太后坐在軿车里,说道:“唉——陛下还是年轻,若是这时候把这封书信递交给她,哀家赌不起这结果!”
康正帝气恼月落雪,自然就不愿意去凤仪宫。可是两日之后,大批战俘就要到近郊了。她不去,又不行。
康正帝一脸怨念,嘟着嘴,看着江珵鹤,心底的滋味可谓是极其复杂的。
康正帝拉着江珵鹤陪她在月光如洒的荨煜池附近散步,借着皎洁无暇的月色,她静静地看着江珵鹤的侧面。
江珵鹤不是不好。其实,江珵鹤简直是完美的有缺陷。
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看,南宫紫晨也好,南宫虹夕也好,柳书君,秦楚笑,唐越,慕容浅秋,萧烬,包括百里凌风,他们每一个人,硬要挑拣的话,多少都有一个两个的缺点。但是,江珵鹤好似没有似的。
他不争,他隐忍,他体贴,他稳重……又或许,其他的每一个人,康正帝都用心的去待过,所以越是亲近,越是能瞧见对方的缺点?
康正帝重重地用鼻息叹了口气。
江珵鹤沉静地说道:“陛下心情不愉。”
“恩。”康正帝又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搂着江珵鹤的腰,靠在他的胸口,眼睛有些发酸。
康正帝也不知道为何,对江珵鹤生出这样的情绪。她防着他,她告诫自己绝不能对他动心动情,可是她又忍不住觉得很是愧对于他。
“你是这样优秀的人,原本,我是配不上你的。”康正帝喃喃地说道。
江珵鹤大惊,赶忙就要跪下劝告。
“别动!你别动不动,什么时候都这样一本正经的。真的不累吗?”康正帝紧紧地箍着江珵鹤的腰身。
江珵鹤自然是一动不动地僵立在那。
康正帝原本看过一些电视剧,把正宫演的毫无情趣可言,一本正经,她当初还以为,这肯定是假的。因为她从未见过活生生的,如此毫无“人气儿”可言的人类。
可当她看见江珵鹤,接触了江珵鹤,了解了江珵鹤之后。她才知道,像电视剧里面一本正经,板板眼眼的人,还真的有。还,是她的凤后!
康正帝微微蹙眉,说道:“回去吧,珵鹤。朕,累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人犹猛虎牢落况
康正帝蜷缩在江珵鹤的怀里,说道:“我和帝师闹了龃龉,战俘押解至京都皇城就在眼下,需要有位高权重的人去施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是,我又不愿意再去求她……”
江珵鹤拥着康正帝,说道:“陛下不必发愁,我去求求帝师吧。好歹,我也是她的外孙。她一定……”
“不要!你不许去!”康正帝忽然抬起脸,嘟着嘴说道:“偏不求她!好像我大月氏,离了她,便不能了似的!你不许去!”
“好好,我不去。那陛下可想好第二人选了么?”江珵鹤拥着康正帝轻声问道。
“没想好呢……”康正帝嘟着嘴说道。
江珵鹤想了想,便道:“陛下,不如我去吧!我身为一国凤后,对国嘉社稷却还毫无助益,不如……我来为陛下分忧吧!”
康正帝蹙了蹙眉,贴着江珵鹤说道:“诶?你别说,好像还真的是个可行的计划!只是……男子抛头露面,好像……”
“那……烦请陛下允准,让我的长姐陪伴同行,这样的话,就没什么不妥了。”江珵鹤说道。
康正帝知道江珵鹤的私心,她微微眯了眯眼眸,转而抬起头,又一脸的明媚,说道:“好吧,只有这样,才比较妥当。再多派些禁军跟着。”
“这样……怕是不太好吧?那些俘虏,本就可怜,失去了家园,被押解来到京都。给她们济粥本是出于好意,若是跟着众多禁卫军,她们肯定会害怕的。”江珵鹤宅心仁厚地说道。
康正帝微微蹙眉,她想了想,便道:“珵鹤,朕是害怕你的安危。那些战俘,多半都是战败的将士。朕害怕分粥时候,引起哄抢什么的,抢粥倒是不要紧,朕是担心你。”
“不会的,陛下,押送的那些将领们,一路以来不都没出什么事么?咱们是给她们济粮,劝她们能够感沐隆恩,好好地解甲归田,成为大月氏的子民。陛下仁德,她们定会回心转意的。”江珵鹤颇为自信地说道。
康正帝点点头,说道:“那就依你的,但是,朕要多派几名死士保护你。否则,朕会担心。”
“好,陛下尽管放宽心便是了。”江珵鹤说道。
康正帝看着江珵鹤倾城绝世的容颜,跳耀的烛光,颇显得暧昧。加之诸事顺利,她免不得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珵鹤……”康正帝伸探向江珵鹤的里衣。
“早些安置吧陛下,这几日陛下都忙于政务,理应好生休息的。”江珵鹤红着脸说道。
江珵鹤的万般好,身为正室,他的规劝也是按照男子教条恪守所行。
康正帝神色讪讪,只好作罢,转过身去睡下了。
这时候的江珵鹤和康正帝,都不知道,她们这是长时间内的最后一次亲昵地靠在一起共眠了。
康正帝早晨亲在他双眼眼尾,点了两粒红豆大小的红色隈取,康正帝对江珵鹤说:这是我为你妆容,为你取名为相思蔻。(类似古代艺伎眼角上的两颗红豆般大小的红点眼妆,此等妆容源自国,后来被ri ben学走了,但是人家传承下来了。所以大都以为是ri ben原创的,其实不然。)
康正帝看着江珵鹤在一队禁卫军的护送下,前往去施粥,她心底充满了欣荣。在浩浩汤汤的仪仗队簇拥之下,凤后走到承天门,回头望去,康正帝目光熠熠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十里春风,不如他回眸凝望,倾国倾城。
康正帝看着身着红色深衣,外罩拖地的黑底锈金凤顶针红羽的氅衣,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心底百感千回。
江珵鹤其实是很恪尽职守地,在努力做好凤后的角色。康正帝对于江珵鹤,心底也是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存在的。她想着,凤太后已经去了,即使将来要把帝师的党羽削弱,那她也要护好江珵鹤。
这日早晨,凤后不在后宫,孝惠太后便坐在寿安殿对一众君侍训话。
“前阵子选秀的榜单刚张贴出去,就因着国丧,选秀事宜必须向后拖延了。你们各自也趁着这段时间,都好好想想,要怎样让陛下多往你们那里去。晨顺华的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了。有什么,你们都应当让着他一些。”孝惠太后说道。
一众君侍都礼节周到地应着。
“秦美人也是,虽然胎象已经稳固了,也不能忘了男子的本分。陛下为了哄着你高兴,让你准备什么乐师选拔。可是,这种事情,毕竟理应是女子去做的事情。哀家听说,你们这回乐师选拔赛,还要选许多男乐师?”
“回太后,陛下的意思,从礼乐的方面,就尽量开始尊重男子。”秦楚笑不卑不亢地说道。
“怎么?陛下不够尊重男子?还是大月氏不够尊重男子了?听着你们这些说辞,就叫人生气。你理应劝导陛下,不要在这些骄奢喑靡之事上费心劳力。外面那些飞短流长的糟污言论,还不够给陛下抹黑么?再冠上一条陛下不务正事,醉心靡靡之音的话,哀家问问你们,你们谁能但得起这个罪责?”孝惠太后一脸不耐地说道。
秦楚笑微微蹙眉,只好道:“诺,侍身谨遵太后教诲。”
“如今凤后也怀有身孕了,虽然说我大月氏自开国以来,皇室内,便不盲目的尊崇嫡庶尊卑之说。可是你们,也应该多上心。没有后嗣,再有隆宠,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孝惠太后看着柳书君说道。
柳书君抿了抿唇,脸色煞白,可是也不敢有任何微词。
“太后——陛下最近总去凤后那里,君侍等,也毫无办法啊!”慕容浅秋颇有几分撒娇的样子说道。
孝惠太后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对晚辈的宠溺,说道:“就你有理由!陛下前朝政务再忙,也没少惦记着你呀!你看,蜀州新进贡的雨丝锦,陛下立刻让尚服局配上粤绣,赶制出来五套衣服,两套送给凤后,一套给了晨顺华,一套给了秦美人,另外一套就给了你!还不够惦记着你么?”
“你倒是不多花些心思让陛下多去去你那里,反倒见天的跑来跟哀家这老头子贫嘴打发时光。难不成要哀家把陛下拉到你们各个的宫里去不成?”孝惠太后偏过脸来扫视了每个人的神色。
“哀家就听说过比陛下更心疼你们的皇帝了,虽说雨丝锦只得了五匹。彩晕锦也是只得五匹,又分给了没有得到雨丝锦的君侍。这雨丝锦,穿在身上清凉透气,彩晕锦也不相承让。且色泽更是不负其名,有一种晕染的柔和清丽的效果。你们呐,不必为任何事忧心,就理应侍候好陛下,为皇家多多的开枝散叶才是。”孝惠太后略显立地对着每一个人说道。
孝惠太后倒是想明白了,不管他多看不上这些人的母家背景,却也是康正帝愿意宠着的人。若是他还给他们找麻烦,那不就是间接的在给自己的女儿戳心么?而前朝的事情,远远没有他打听到的那些轻巧。
自从他看到康正帝给他看的密折之后,有些事情,在他心底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
“不、不好了……太后……不好了……”竹言跑的着急,脚下没收住,一个趔趄趴在了孝惠太后的面前,还呲着出去很远。
孝惠太后太阳穴忍不住地突突,竹言是他身边惯用的宫侍,不遇到大事,定然不会如此失了分寸。
孝惠太后故作镇定地让一众君侍各自回宫,眼睑忍不住不停地跳,这才声色不稳地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凤……凤后不见了……”竹言趴伏在地上说道。
为何竹言会如此害怕呢?是因着——孝惠太后在禁卫军里安插了自己的人,他唯恐帝师,并不若先帝期望的那样忠诚可信。所以,他并不想让江珵鹤生下康正帝的孩子。
“这……”孝惠太后只是让人,把凤后推倒落了孩子。如果不成,饮用的水也有第二重“保险”。可是,他并没有让人挟持凤后啊!
“这么慌张干什么!”孝惠太后忍不住呵斥道。
竹言自然也有竹言慌张的理由了。去替孝惠太后办此事的人,是竹言的亲mei mei。若是他的mei mei出了什么事,不要说想存下以后出宫的养老钱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
“你mei mei呢?”孝惠太后问道。
“回主子的话,奴才的mei mei也不见了!”竹言焦急欲哭地说道。
“慌什么!”孝惠太后怒斥道。
竹言跟在孝惠太后身边,从孝惠太后位至正品八子开始,就一直伺候在孝惠太后身边。什么风浪,什么阴私倾轧也没少见。只是那些都不关乎于他自身的事情,所以他一惯老实稳重,没失过分寸。
可是,关乎到了自己最在乎的人和事,任何再稳重冷静的人,都会慌乱,这便是关心则乱。
竹言哭了起来,一边说自己只有这么一个mei mei,再无亲人了,一边给孝惠太后讲着凤后失踪的缘由。
凤后江珵鹤晨起,早早便在禁卫军的护送下,来到了近郊。临时搭起来的粥棚虽说好看,却真是华而不实。
分粥的地方只能有两个人一起领粥,自然就引起了拥搡。战俘们破衣烂衫,满脸泥土,像是许久没见到像样的粥食了。江珵鹤哪里想象得到,会是这样的场景!不一会儿,护在他前面的禁卫军,便被涌动拥挤的人潮挤得扛不住了。
“护驾!保护凤后!”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刘鑫这才从目瞪口呆之反应过来!他扭过头时,凤后已经被吓得脸都惨白了。
这时候,你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做“民以食为天”。这样拥挤推搡和踩踏的程度,根本比之什么踩踏事件的现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位死士跟在几个禁卫军的身后,护着凤后向最近的草棚退了过去。
可是,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些持兵刃的人,并不知道她们是真的战俘,还是打扮的像是战俘。
江珵鹤再宠辱不惊,看见这样的变数也吓得失去了人色。刘鑫更是不在话下,他哪见过这样真刀真枪的阵仗?
慌乱之,刘鑫和江珵鹤也被冲散了。江珵鹤惊慌之,钻入了一间破旧的干打垒房屋之。(干打垒:一种简易的筑墙方法,在两块固定的木板间填入黏土。应用干打垒方法筑墙所盖的房。外面用泥土合着稻草加固,糊出来的简易房子。)
听着外面的嘈杂,江珵鹤也不敢出声。
“俺刚才看见好像那狗皇帝的凤后钻到这房子里了!”门口一个粗狂的女声说道。
“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江珵鹤躲在一个破旧的木衣柜里,他连呼吸都不敢发出丝毫细微的声音。
脚步声近了,又远了。
江珵鹤推开门想要逃,却在推开门的一刹那,看见了一个满脸黢黑,黑色的眼眸像一潭死水的虎背熊腰得女子,咧着嘴,嘿嘿一笑,露出一排被水垢污染的黑huang se牙齿。
啊——江珵鹤还不急叫出口,就被那女子用刀架在脖子上。一捂上了他的嘴,低声说道:“不许叫!敢叫,就杀了你!”
第二百六十五章 粥巷深渊万丈内
江珵鹤吓得嘴唇发颤,可是他不敢叫,甚至也不敢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嘿嘿——”那女子使着蛮力,一把将江珵鹤推倒在泥土堆砌的炕上。
站在房门口的女子低声说道:“你干嘛!快些把他绑起来,咱们好跟那狗皇帝谈判!”
那满面黢黑地女子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又道:“不!老娘也要那狗皇帝尝受一下,被人掳掠夫婿的滋味!”
那女子解开了裙裤的带子。
“不要——”江珵鹤正欲高呼。
却被一把锃亮的大刀架在了脖子上。江珵鹤的饱满嘴唇,早已吓得苍白无色,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女子用裙裤带子将江珵鹤绑了起来,一柄阔口大刀就架在江珵鹤的脖子上。她连撕带扯的除去了江珵鹤的裤子,朝上啐了口吐沫,胡撸了一下江珵鹤最敏感又脆弱的地方。也不管它因惊吓而无法有什么反应,就坐了上去。
因着江珵鹤毫不配合,又羞愤又害怕,那女子便又扇又打又掐。
江珵鹤那标致精致的面颊,被她几巴掌扇的又红又烧,嘴角磕在牙齿上,也渗出了血。
“给老娘来点儿反应!”那女子一拳打在了江珵鹤刀削般的玉鼻右侧。
她又拧着江珵鹤的熊口,又使劲地捏着江珵鹤熊前的红豆。一顿蹂躏虐打之下,她又朝啐了口吐沫,用使劲地胡撸着。
“哈哈——你看,一国的凤后也不过是个下贱的贱货!”那女子说着,便坐上去运动了起来。
江珵鹤不知道自己叫喊了没有,也没注意到自己脖子上怎么被刀口划破了,不停地在流血。
他甚至不清楚,究竟是禁卫军和死士赶到,把那两个人吓跑了?还是看门的那个女人喊了句什么,她们主动跑了。
一个死士看见江珵鹤一身糟污的模样,钴蓝色的眸子微微蹙了蹙。他说道:“凤后……属下帮您先穿上……衣裤吧……”
江珵鹤惧怕的向炕里面躲避着。
死士的拳头紧了紧,终于还是选择背对着江珵鹤,低声说道:“凤后,您是大月氏的凤后。属下护驾不利,等把凤后送回皇宫,属下自衳ing 玉n佬蛔铩5牵骨敕锖笠欢t辖粽褡髌鹄矗》裨颉磺卸苑锖螅员菹拢苑锖蟮哪讣叶疾焕 ?br />
江珵鹤这才回过神来,是啊……若是……若是天下人知道他被玷污了……他的母家,全族都会蒙羞……
江珵鹤死死地咬着嘴唇,他不敢哭,他的鼻子滴下的,是血……也许,流点血,心就不那么害怕,不那么难过了吧?
可是……他还是害怕啊!他提起里裤,脑子里却全是那满面狰狞地女子又扇他,又打他的扯去他里裤的样子。大褪里测,都有被拧捏的青紫,怎么办……
要不他现在就去死?可是现在就去死,会不会更叫人笑话?
他又有些怕死,是的,他是个人啊,他怕死。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人教过他,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
“凤后!”死士低声呵道。他知道,这时候催促江珵鹤实在不妥。可是,若是一会儿有其她的人找过来,那就要完了。
这死士很着急,便转过身来,想帮江珵鹤穿好衣裤。可江珵鹤如临大敌地浑身爆起青筋,向后退着,双拳紧握地架在胸口。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别过来!”
死士只好站在靠门的地方,他转过身去,伸挑开破烂不堪地挂在窗口的粗麻布,低声说道:“凤后,属下知道,属下没有资格催你,可是……可是……凤后……您只是被歹徒挟持,在她们想要杀凤后您灭口的时候,护卫们才赶到。您不必害怕。属下一会儿一定会把她们全部抓住杀掉为凤后泄恨的!”
江珵鹤脖子挺立着,他用紧了紧熊前凌乱的衣衫,可他看见自己上淤紫的痕迹,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脏。
他使劲地用衣袖,狠命地擦着嘴。他用衣袖盖上自己的胳膊,他似乎又觉得无法遮掩这一切,他又狠狠地握了握盖着腕勒痕的地方。
在他毫无章法地胡乱整理好自己之后,想要向前,却又为了和那钴蓝色眸子的死士保持距离,嘶哑着声音,说道:“走……走吧……”
死士仔细地看了一下江珵鹤,却见江珵鹤看着他的眸子,有一分疑惑。
那死士从夜行衣的紧身袖口里寻出一粒药,吞近了口。
门口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甲胄锃锃地声音,预示着建章营的人马赶到了。
那死士高喊一声护驾,便冲了冲去,建章营的都统吓了一跳,全军都执兵刃,有佩剑的,也都拔出了佩剑。
那死士的眼眸由墨蓝色变得更加沉静,渐渐地黯然成一片漆黑,他向建章营地都统拱抱拳,说道:“方才战俘歹人挟持了凤后,正欲行凶,属下救驾来迟。幸而……”
刘鑫不知道从哪里寻了过来,远远看见满面青紫淤血的江珵鹤,凄厉地惨叫道:“主子——”
江珵鹤浑身一颤,有些迟疑地向刘鑫看去,接着,赶忙避开了眼睛视线的接触。
江萃玲也从不知道哪个刁角钻了出来,一脸心疼地悲戚道:“弟弟——”
江珵鹤忍不住蹙眉,向后退了一步。
那名死士对建章营的都统出示了腰牌,又粗略地交代了一下大致事情。可建章营的都统颇为疑惑地凝视着凤后,打量了一番,这才安排护送。
可这一眼,对于江珵鹤来说,却似一个寒冬一般绵长。他觉得自己好似被剥光了衣衫,站在众目睽睽之,每个人的眼神都好像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如同弯刀bi shou,生生的割破了他的血肉,撕碎了他的尊严。
刘鑫坐在軿车里,想要给江珵鹤包扎脖子上的伤口,却被江珵鹤躲开了。刘鑫的小角眼微微一紧,他颤颤的嘴唇,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江珵鹤并不记得他是怎么被护送回皇宫的。
他满脑子不断浮现的画面,就是那一张黢黑的脸,以及那一双如死墨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眸。还有,那一排被水垢污坏的一口黄黑的牙齿。
江珵鹤似乎可以闻到,他自己身上不断地散发出糟污的恶臭。
他的掌心被指甲狠狠地扣破了,可他却并不自知。
江珵鹤浑浑噩噩地回到凤仪宫,他对刘鑫说道:“我要洗澡。”
平日里,江珵鹤说我这个字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可是刘鑫却感觉到,今天的江珵鹤变了。他一路以来,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而且非常抗拒人靠近。
刘鑫心底已经想到了一些他畏惧的想法,但他飞快地又推翻了自己的这一想法。他宁可相信,他的主子,只是受到了歹人的恐吓。
江珵鹤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他一个人坐在浴桶里,用力用力的搓着自己的肌肤。他恨不得,把这些痕迹,全部都扣下来……
他忽然想起来,以前……似乎听说过哪家的贵公子,还未出阁,跟指腹为婚的未来妻主有了首尾……然后大家都讥笑,指责那个贵公子不知检点……
江珵鹤忽然觉得很冷,他想起了康正帝那双熠熠星光的眸子。他忽然,又想起了康正帝曾在御书房里用无比轻视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神……
江珵鹤又想起,似乎听父亲和其他的贵夫们聊天,说到过一个不幸的男子。那男子去拜佛上香,因为穿着招眼,被一群狂暴之徒陵辱了。于是,大家都说那男子一定是打扮过于惹人,这才遭到了这等事情。
江珵鹤使劲地搓着自己的皮肤,甚至搓破了皮,被洗澡水蛰的生疼,他都还觉得很脏。自己很脏。
怎么办呢?
若是世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看他?又会怎么看待他的母亲和父亲?怎么办呢?
江珵鹤害怕极了。
他开始有些想吐,干呕了半天,他想到了死。
康正帝破门而入的时候,江珵鹤已经潜在水里许久了。康正帝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到浴桶旁边,伸去捞江珵鹤。
“别碰我!别碰我!!”江珵鹤惊恐地大喊起来。
康正帝把江珵鹤捞了起来,被江珵鹤推搡扭打,她也默默地受着。她看见了江珵鹤脖子上的伤口被水泡的翻起了肉白色的皮。她看见了江珵鹤腕上紫黑色的勒痕。她,看见了江珵鹤熊口的青紫。
“啊!你别看!你别看!”江珵鹤反映了过来,推开了康正帝,又蹲回了浴桶里。
康正帝深沉地呼吸着,她眉宇之间疼痛极了。她咽了咽发紧的喉口,伸从桁架(古代的衣架)上扯下备好的干净衣服。
她尽量轻声地说道:“珵鹤,你脖子上受伤了。我不看,我背过去。你从水里起来好不好?”
康正帝每说一句话,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沉重的让她快要不能再呼吸。
江珵鹤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康正帝转过身去,伸拿着衣服,纹丝不动,沉静地说道:“珵鹤,你不要害怕。有我在。你不要怕。”
康正帝说完,胸口发酸,眼鼻呛的让她难以忍耐。她的心口像是有许多密刺被扎着。
江珵鹤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康正帝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样静止过。她不擅长哄人,她不敢再说话,因为她害怕,她一开口,万一说不好,会让江珵鹤更不愿从水里出来。
许久,她的背后传来水声。江珵鹤起身,快速的拿过康正帝上的衣衫。
江珵鹤躲在屏风后面,说道:“陛下,臣侍受了惊吓,很累,请陛下回吧。”
“鹤……”康正帝很想说一些宽慰他的话。
“陛下请回吧!”江珵鹤声音有坚持,和抗拒,和无尽的绝望恐慌。
第二百六十六章 言诛语彀不更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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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正帝站在远处,静静地等着。等待的时间,永远是最长的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珵鹤裹着大氅,从浴堂间走出来,低垂着头,像是再也抬不起头似的,快步向椒房殿的寝殿走去。
康正帝狠狠地,极其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梁斐芝站在远处,揉了揉眼睛,她明明刚才看见了,康正帝周身散发出阴沉地黑紫色气息。怎么没了?是自己看错了?
康正帝驻足想了许久,向椒房殿走去。
换做以往,刘鑫一定会很欢喜。可是他忽然挡在了康正帝面前,故作镇定地说道:“陛下,凤后今日受到了惊吓,已经歇下了。”
康正帝看着刘鑫,她忍不住有些怒气地说道:“你主子受伤的时候,你在哪呢!不叫太医来看能行吗!”
刘鑫不必康正帝怒斥,他自然心底是万般毒咒自己的。他身为江珵鹤的陪嫁,没有护好自己的主子。他心底已经要把自己千刀万剐一万遍了,可是,他一定不能让康正帝这时候进去。
康正帝看着刘鑫使劲的磕头告罪,额角的青筋也爆起来了。
她知道江珵鹤在寝殿内,一定能听见,便尽全力的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迁怒的痛斥刘鑫。
康正帝缓声缓气地说道:“刘鑫,珵鹤他脖子上有伤口,朕不进去打扰他休息,但是必须给他叫太医来看。若是他不愿意太医来看,叫唐越来也是可以的。但是他的伤口很深,刚才,还泡了水……”
康正帝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尽量地平复自己满腔的怒气,在脸上生生地扯出一个笑意。仿佛,这样就可以分散一些她心底的怒气似的。
她继续说道:“伤口已经泡胀的发白了,如果不处理,感染什么的都不好。况且他还……怀着宝宝,朕是真的很担心他。”
刘鑫左右为难地跪在地上。江珵鹤不愿见太医。若是他愿意见太医,也不用需要康正帝来说。刘鑫自己自然会去为江珵鹤请太医的。
康正帝微微蹙眉,说道:“这样,梁斐芝,你去延禧殿问唐修仪要一些针对伤口愈合的药。而且,避免伤及胎儿的温和药物才可以。”
梁斐芝应道:“诺”,便快步退出了凤仪宫。
“等梁斐芝送来药,你让你……你记得……叮嘱他一定要按时敷药。”康正帝很想说:让你主子自己抹,他现在肯定不愿让任何人靠近他。
可是康正帝害怕她表达出来的关心,会变了味。便只能挑拣着尽量不让他们多心的语句。
虽然没有人说,可是似乎大家心底都隐约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摆驾交泰殿。”康正帝一脸冷霜地说道。
梁斐芝有些不解,可她的不解,是一分一毫也不敢显出来的。她看得出来,康正帝待凤后,并不像待南宫紫晨、柳书君等其他君侍那般用情深厚。可是,她也看得出来,康正帝是真的为了凤后而暴怒了。
这事,换做任何帝王的头上,凤后定是没有多久可活的了。而康正帝周身散发的这种暴怒,却不似那种……梁斐芝说不好这究竟两种又有什么具体的区别。
怎么说呢?说白了,就是说,一种暴怒是被冒犯了天威,是要杀光行恶之人,以及,使帝王名誉受损的凤后的。另一种,则是……
“梁斐芝,去把大臣都宣来。”康正帝沉着脸。
梁斐芝看不明白了,但是康正帝的心思,她向来都是猜不透个六**的。
寿安殿今日格外的寂静。似乎连蝉雀儿都知道,这里附近散发出来的磁场不太妙。还是躲远一点的美滋滋。
“你mei mei不也回来了么!这怎么还一脸沉重!”孝惠太后微微蹙眉地训诫道。
竹言低垂的眼帘盖住了大半粒左右转动考量的眼珠,许久,他还是跪下来一如往昔地沉着,虽然声线还是有一丝惧怕和无措:“求主子救救奴才的mei mei!”
孝惠太后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听说了江珵鹤回来时,神色惊惧的事情。但是,孝惠太后心底多少也有几分疑惑。
凤后江珵鹤和他的陪嫁以及禁卫军等人,走散了之后,从有人跑去找建章营的都统出兵镇压,到找到他们,足足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这期间,歹人只是虐打了凤后?
歹人抓住凤后没有把他当做人质,立刻出来威胁康正帝。而是凭白消失了一个多时辰,又被康正帝的死士找到,算是性命无忧的完好地带了回来。那么,这一个多时辰,都发生了什么呢?
孝惠太后低垂着眼帘,轻轻抿了口茶,说道:“你说吧。你mei mei怎么了?”
言斟酌了片刻,便把他的mei mei其实因为胆小,躲在了靠墙的草垛里。结果,听见了凤后遭遇的全过程之事,说了一通。
孝惠太后想了想,眼神犀利地盯着言,问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言心下忐忑,说道:“奴才的mei mei不敢张扬,只告诉了奴才。”
孝惠太后的眼睑忍不住往内收缩了一下。言一身冷汗,他知道,孝惠太后每每这样,都是动了杀心。
言再不敢大声喘气,他忽然有些后怕自己的慌张嘴快。可是,这种事,若是他不主动说。孝惠太后自己知道言的mei mei早就知道的话,恐怕她们二人要死的更惨。
“不行!摆驾凤仪宫!”孝惠太后想了许久说道。
到了椒房殿门口,刘鑫自当是要拦着孝惠太后的。可是孝惠太后冷冷地凝视着刘鑫,从他的表情上,尽可能的想要获取自己需要的信息。
“若是出了什么事,刘鑫你全族可够跟着殉葬的?”孝惠太后极其冷淡的一句轻描淡写。
却是因着孝惠太后这样轻声细语的威胁,让刘鑫跪着的腿忽然失去了坚持的力气。
刘鑫忽然才想到,君侍自戕是大罪。虽然刚才江珵鹤勉强接受了唐越送来的玉肤膏。可是……
“太、太后……”刘鑫心底发虚,自然说话就没有气。
“恩?还不滚开!”孝惠太后说罢,就往椒房殿的寝殿里走。
刘鑫心底思绪纷杂,他只能原地跪着转过身,又跪着向前跟了几步,却因着心底的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竹言推开门,孝惠太后走进去的时候,便示意让所有人都侯在外面。
江珵鹤不知从何时,便已经起身了。孝惠太后看见他,是身着一身镶蓝边的月牙白里衣,规矩端正地跪在拔步榻前。
“儿臣让父后费心了,儿臣惊惧害怕……服了安神药,所以困顿难忍,未能及时恭迎父后,还望父后恕罪。”江珵鹤低垂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孝惠太后眉宇之间,有了动容。他蹙了蹙眉,说道:“哀家是担忧你惊惧忧思,凤后腹的嫡女可才一个多月,最是不稳固的时刻。”
“许多人都在往陛下身上抹黑,制造了不少恶意的舆论。哀家希望凤后能安然地给陛下诞下龙裔。陛下和凤后的宠辱是一体的,眼下时局特殊,实在是再经不起什么更多的事故了。”孝惠太后轻声说道。
他又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说道:“等凤后活到哀家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不尽人意的事情有许多。如果无法正面战胜这些不如意,便不予理睬就是。不去想,其实也是一种战胜。要让伤害你的人和事,在你心里,丝毫不留任何痕迹。”
“有的人,会想尽办法的撕裂你的自尊和骄傲。不要让她们得逞。她们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可以打倒你,千万不要让她们得逞。”孝惠太后几欲向前走一步,却看见了江珵鹤浑身散发出来的抗拒和防备的气场,终于还是立在了原地没有动。
孝惠太后见江珵鹤脸色越发发白,想再开口,却最终还是沉声说道:“凤后早些安置吧。哀家是真心希望凤后什么都不要去想,陛下一定会给凤后报仇的。”
孝惠太后见江珵鹤听到最后那句话,身子忍不住一颤。
孝惠太后眉心微微一蹙,坚定地说道:“你是大月氏的凤后!你的体面便是大月氏的体面。陛下一定会护着凤后的!凤后且安心休息便是。”
孝惠太后离开了凤仪宫,便让竹言去交泰殿门口候着,等康正帝忙完上的事情,便把她请到永寿宫。
敬太皇太后也去了凤仪宫,站在椒房殿的门口神色复杂的看了许久,把带来的滋补药材交给了刘鑫便走了。
康正帝和大臣们刚吵完一架,进入寿安殿时,整个人都散发着余火未消的气场。
“陛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孝惠太后看向康正帝,神色颇有一种护犊情深从眼底流溢而出。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康正帝就颇为恼火。
“朕是想抓住胆敢施暴……朕的意思是说,敢劫持朕的凤后的人。朕要将这几个人游街示众!然后凌迟处死!以儆效尤!”康正帝说着,不断地捏着自己的指关节,发出“嘎达、嘎达”的脆骨声。
孝惠太后垂下眼帘,说道:“此事还是不宜太过声张的好。恩……毕竟是有损天家威严的事情。抓住之后,迅速处决,首级悬挂城门之外便可。”
康正帝双眸紧了紧。她说道:“若是朕的大臣也像父后这样想,朕倒也不至于生气了!”
孝惠太后微微一怔,莞尔便叹了口气说道:“大臣们想的也不无道理。到现在为止,不还没抓到人么。若是明天还没有抓到人。陛下打算怎么做?”
康正帝并没想那么许多,她只是理所当然地说道:“继续抓啊!谁敢包庇坏人。一旦查到就一同处死!虽说是在近郊。可是那里地处偏僻,全是破旧的泥土草棚。想藏两、个人,连个密道之类的地方都没有。根本藏不住。加上战俘衣着特殊。就算换了衣服,没有通关牒,她们也进不了城。朕就不信,掘地尺还找不出来几个人!”
“万万不可。”孝惠太后镇定自若地说道。
康正帝微微蹙眉,她不解地问道:“孩儿不知父后何意。这样做,有何不可。”
孝惠太后直视着康正帝的眼睛,莞尔又垂下了眸子。说道:“此事若按现在的舆论,尽快处理。才是上上之选。如果拖到明天、后天,哀家恐怕舆情对陛下和凤后的名望无益。”
康正帝尽量克制着眼睑的惯性收缩,她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孝惠太后。好像这样,就能从孝惠太后眼底看清他话的隐含意思似的。
“凤后……陛下还想让江珵鹤这孩子坐多久?有关陛下的负面舆论还未散尽,这时候,实在再经不起另一波的丑闻了。此事拖得越久,越是会有许多好事的人出来猜忌……”
孝惠太后垂下眼眸,继续说道:“若是舆论压力太大,万一凤后有什么想不开……就不好了。所以,这件事,陛下一定要尽快处理。先稳住悠悠之口,届时,再考虑凤后的事,也不迟。”
第二百六十七章 旌旄影草木皆兵
康正帝听罢,眉心紧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忍不住地问道:“恕儿臣愚昧,父后所谓的尽快处理……抓不到人,怎么处理?还有,朕的凤后,朕没有听懂,什么叫‘届时再考虑凤后的事情也不迟?’另外,朕既然是明媒正娶的珵鹤,那就会护他周全。若是自己夫婿的周全,都护不了。朕何以护天下百姓的周全?”
孝惠太后张了张口,又抿着一抹不可名状地微笑,说道:“恩,陛下的担当与英明,果然比之陛下的母皇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犯人,想抓,自然很快就能抓到的。”
孝惠太后见康正帝一脸薄怒,便又道:“哀家作为过来人,像这样的事,绝对是越快的处理越好。否则舆情的发展,陛下是很难想象的!”
康正帝压了压心底的怒火,她怎么会不知道,一夜之间,一个消息会传成多少种不堪入目的本?幸亏这里是古代,要是让这些刁民拥有一个讯息传播奇快的互联网,她想象了一下……似乎好像也没那么不安了。
孝惠太后看着忽然沉静下来的康正帝,忽然有些不解。他心底忽然闪过一丝疑惑和不安。
天际滚滚卷云,被夕阳晕染出一层层火光澄澄的状貌。蓝色的天被这光芒晕染的发紫,一片诡异妖娆。康正帝看着天,脑子里闪过的画面,都是拉着江珵鹤给他讲他喜欢听的奇闻异事;坐在江珵鹤怀对他唱《洛神赋》;靠在江珵鹤身边,向他请教诗词歌赋。
康正帝现在才想到,江珵鹤那清澈濯濯地眸子,毫无故事的眸子。不知道,以后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多可笑,曾经,她常常觉得江珵鹤美的毫无灵性,就是因为他的眸子太过清明,眼底毫无杂质。如今,她倒开始害怕,在江珵鹤脸上,再也看不见那样一双眸子了。
康正帝看着昔日灯火辉煌的椒房殿,如今,却连廊灯都灭的只剩下了零星的几盏。她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入夜的星空,似乎还是那个星空。月亮也还是那一颗独一无二的胧月。晚风,也还是夜夜清爽拂面的晚风。可是,一切似乎又全部变了样。
康正帝摒退了所有的宫人,自己静静地走进了椒房殿的寝殿。
江珵鹤原本是背靠墙的,因为他没来由地害怕,他再也无法把后背交给不踏实的未知。可康正帝这样走进来,他又来不及翻身,便只好向墙边退过去,瑟缩在帷帐最阴暗的角落。
康正帝低垂着眼帘,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她的额头,面颊。光和影,将她满面的心疼刻画的更加清晰可见了。
“鹤,你醒着吗?”康正帝轻声问道。
康正帝的声音,最终被这愈发沉重的夜色吞噬的好似从未发出过。
许久,康正帝安静地说道:“我不太会哄人,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对你说什么话,才能让你不再害怕,不再难过。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康正帝对着江珵鹤寂静的回应静坐了许久。直到丑时的更鼓响起,她才爬上软炕,和衣而眠。
江珵鹤的日子,没有想象难过,却也比别人的想象难熬。
江珵鹤四岁时,第一次被长姐欺负,他的母亲和父亲就狠狠地罚了江萃玲。江珵鹤十岁时,贵公子圈的秋月宴上,他被人弄脏了衣衫,不能献技,他的母亲和父亲非但不觉得他为府上失了颜面,还狠狠地整治了始作俑者。江珵鹤十二岁时,被人嫉妒诋毁,他的母亲和父亲也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情关系,只为了不让他受气。
但是这一次,江珵鹤没有想到,他的父亲和母亲却连见都不想再见到他。
其实,事实这种事情,就像油渍,你越想遮掩它,它越会以任何形式无处不见的渗透出迹象。
康正帝以凤后受到惊吓,有恙为由,取消了一周的晨昏定省。
南宫虹夕早早一脸悻悻然地来到翊坤宫,遣退了宫人,便对南宫紫晨说道:“哥哥,听说了么?陛下为了凤后,在早朝上大发脾气了。”
南宫紫晨眼帘低垂,嘴角止不住地微微有些扬起,说道:“她就是这一点,值得人去爱的。”
南宫虹夕愣了愣,不同意地反问道:“哥哥,这件事若是……若是他在那……或者说他回来之后立刻一脖子吊死,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
“虹夕!”南宫紫晨轻轻捂着肚子,呵斥道。
南宫虹夕正色道:“哥哥,男子礼义廉耻为重,他既丢了廉耻,就不应该再让陛下护全他的礼义。你知道这次陛下在朝堂上为了护他,和多少群臣意见相左吗?”
“陛下以为这件事的真相,根本不会外传,可是这不是掩耳盗铃吗?古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大臣们虽然都不敢直言,可是谁心里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南宫虹夕说道。
南宫紫晨轻捂着肚子,说道:“你这样耻笑凤后,可知道别人也耻笑你我二嫁之身?”
“这如何算的一样呢!”南宫虹夕立刻不乐了,急急反驳道:“我们……她……好!就算退一万步,那我们也是名正言顺二嫁的!”
南宫虹夕堵气又憋屈地偏坐着,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怎么能让自己胸口的闷气疏散出去,便说道:“哥哥!你帮着凤后说话干嘛!你忘了蓉姐儿是怎么差点儿没命了么?”
南宫紫晨的薄唇蠕动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南宫虹夕这才觉得心下顺畅了一些,继续说道:“再说了!陛下这是在拿朝臣和民众对她的支持,强行护着凤后!我能不着急么!”
南宫紫晨凤眸犀利不减地撇向南宫虹夕。
南宫虹夕清了清嗓子,这才低垂着眼帘,说道:“反正,反正你不知道!朝大臣不同意陛下把战俘全部斩首。可陛下又气那些战俘,此时沆瀣一气地不愿意交出行……行凶之人。”
“利诱也没用么?”南宫紫晨不骄不躁地问道。
南宫虹夕眉尾微动,问道:“哥哥怎么知道,有人提议利诱!”
“人性就是这样的,再爱国,再抱团,总有为了自己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利益面前选择大义。”南宫紫晨微微蹙了蹙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说道。
“总之,这事孝惠太后比陛下还着急。陛下也不知道怎么了……”南宫虹夕有些拈酸地抱怨,说道:“总之她这次是铁了心,要护着凤后!”
“你当初看上她的,不就是她的担当么?身为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有担当的人,才最被人尊重。这种人,在哪都叫人容易生出好感,你最初,看上她的,不就是她虽然没个正型,可是不管出了问题,她却能站出来的这份担当么?”南宫紫晨问道。
南宫虹夕有些气短,却又忍不住反驳道:“那我也不喜欢她对谁都有担当啊!”
南宫紫晨用鼻息叹了口气,说道:“江珵鹤身为她的凤后,如果这种事情出现,她立刻就不护着江珵鹤,而是为了自己最大的利益着想。你真的不觉得变成那样的她可怕么?”
南宫虹夕张了张口,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江珵鹤在凤仪宫里闭门不出,外面的纷纷谣言已经荒诞的不像人话了。可是他,还是谁也不想见,其实他也清楚,大家对他也是庆幸可以避而不见的。
江珵鹤忽然开始羡慕蜗牛,可以有一个避讳纷扰尘世地安静地方。
康正帝还是时常去看看他,可是却没有再在椒房殿留宿。她知道,想要一个人安静的时候,有个人在自己安心的领地里,是一种侵扰。
“怎么没有去未央宫陪书君弟弟?”秦楚笑挺着肚子帮康正帝褪下衣物。
康正帝一脸悲戚地转过头,轻轻地拥着秦楚笑,并不说话。
秦楚笑这才想到,柳书君为康正帝付出的那些。他轻轻地拥着康正帝,用他那低沉又极富磁性地声音轻声地说道:“陛下早些安置吧。”
康正帝蜷在秦楚笑的怀里,说道:“这件事……我真的很生气。”
秦楚笑深邃的鹰眼,双眼皮上的凹窝处更加深陷了。他侧目看向康正帝,却没有接话。
“我气得是,父亲也认为珵鹤有错。江珵鹤的父亲也不愿意来看他。你说,错的是这个世界,还是我们?”康正帝问道。
秦楚笑知道,这样所谓“离经叛道”的话,她确实和别人说不到一起去。
秦楚笑满足地轻轻地搓了搓康正帝的肩膀,他搂着她的臂更紧了。他说道:“你不是说过,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的上吗?”
“明明他已经受到了欺负,可,所有人还要站在一个所谓的道德高度,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他,理应奉劝我,既然将战俘千里迢迢地押送而来,就不应再因为这样的事情太过追究。不然,显得我们不够有气度。还说什么,谣言传的那般难听,不如让凤后自行禁止谣言。怎么自行禁止?她们非要看着一个受害者,以身殉谣言,才算是觉得精彩?才算觉得悲壮?才算觉得周全了大月氏的脸面?才算是周全了什么从四德的礼教?这些人是不是脑子吃屎长大的?”康正帝越说,越发变得气愤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薄书美景烹羔羊
秦楚笑没有像康正帝想象的那样,跟她一起义愤填膺地愤怒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秦楚笑反而是轻笑了起来,康正帝对此非常恼怒,她没好气地说道:“好笑么!”
“陛下还是不适合一脸哀伤的模样,这样发发火,才是你的样子。”秦楚笑噙着微笑说道。
康正帝微微蹙了蹙眉头,翻过身,背对着秦楚笑。
“所幸的是,你心底明辨是非。若是换做别人,我不知道会怎么样,可是有你在,你能为凤后那样想,我觉得是他的幸事。是我的幸事。是天下人的幸事。虽然她们都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庆幸。可是,我很庆幸,有生之年遇见你。”秦楚笑从背后拥着她。
秦楚笑问道:“陛下,那你打算怎么做?”
康正帝转身看向榻顶,悠然,却又如同立下承诺一般地说道:“我曾经觉得许多不公,都是因为在位者很可能是脑残或者智障。可是,我现在才发现,那些我抨击过的在位者,并不是我曾经认为的脑残和智障。”
“脑残和智障,这两个词,只是说明她们智商不够,或者说,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当我站在这样的位置之后,才知道,她们是有更深层的利益牵扯在里面。她们不去做公平和对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他们想不到应该这么去做。而是她们面临许多人言可畏,许多世俗制约,许多权衡钳制……在她们比较之后,觉得做公平和对的事情,并不利于自己的既得利益,所以,她们才会选择不去做对的事情。”
“楚笑,你知道么,这些荒诞的支持‘凤后自行禁止外界谣言’的声音之。甚至,有的人可能和自己的既得利益都没有关系。有的人,甚至是因为懦弱,害怕,她们不愿意做所谓‘说出真正该说的话的’出头鸟,所以才附和那些荒诞的声音。有一部分人,自然是因为迂腐,她们认为千百年的规矩,错的,也是对的。又或许说,她们是不愿意得罪自己也身在其的利益集团。如果发生了不幸,就让他们自己去死,然后她们还能名正言顺地新娶新纳。结果大家为了这些自己或许可以获益的理由,并不觉得自己的理论和声音听起来有多荒诞。”
秦楚笑贴着康正帝的额头,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他只是极其激动地亲了亲她的眉心。
“但是,现在,我想做对的事。我想让大家都看见希望。我相信,总会有人理解,总会有人期待,也总会有人支持,在位者会做出对的抉择。我不知道我这样做会引起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的阻力会有多难多大。但是,我想为我认为对的事去面对,去承受。”康正帝双眸熠熠闪光的看着秦楚笑。
秦楚笑忽然从眼角滑落了眼泪。
康正帝垂下眼帘,继续说道:“曾经我想,如果我站到高位了,就不会那样趋炎附势的曲意迎合所谓的‘世道’了。可是,为了所谓的世道,我还是做了不少‘不公’的决定。我不想,再这样无作为下去了。如果一旦怀抱希望的人越多的感受到失望,不是所有人都会有不变的坚毅,继续执着的等待希望的。我不希望失望到麻木的人,在我执政期间变得越来越多。”
秦楚笑看着康正帝,他不羁的唇,缓慢地咧开了一个渐渐扩散到心间的笑意。
康正帝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忍着,受着的一切,都变得有了意义。
她已经不止一次的质疑,自己这样忍辱负重地承受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原本她以为爬到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一切都会变得顺风顺水。结果她发现,并不是。
命运像是给她开了一个玩笑。她不顾一切地爬到这个位置了,可是对她掣肘的、钳制的、桎梏的,却反而比原先她身为金玲的时候更多。
她决定了,她要做一个不被吞噬的清醒者,尽量做对的决定。
清晨的鸟雀们叽叽喳喳地,康正帝却格外觉得此情此景一片欣荣。
“朕在想,取消凤后的晨昏定省会不会不好?他会不会反而多想?”康正帝一面接受着念生的服侍,一面问道。
秦楚笑抿了抿唇,说道:“陛下就不要操心这些事情了。这些事情交给臣侍吧。”
康正帝欲言又止地看着秦楚笑一脸善意和坚定,便把那些担忧都含在了口,点了点头。
秦楚笑送走了康正帝,便去了宁阳宫。
到了咸福殿的宫苑门口,秦楚笑又有些却步,可他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萧烬自从晋升为萧傛华便更加深居简出,虽然康正帝总是来陪他,可是他自己对自己加注的罪恶感实在太重了。以至于她们之间,像是隔了一个什么莫名的屏障。
秦楚笑和萧烬寒暄了几句,他便直言自己的诉求,说道:“陛下很担心凤后,又怕他想多,误解了她的善意。本宫前来,还是想烦请萧傛华陪本宫一同前去椒房殿探望凤后。”
萧烬垂下眼帘,指点在茶碟上,没有说话。
秦楚笑是个急性子,便赶忙解释道:“本宫实在是求不到其他的人了,书君弟弟为着没有身孕的事情一直犯愁……况且,本宫觉得萧傛华的脾性更加宽厚一些,说些话要更谨慎斟酌……”
萧烬淡淡地弯起唇角。
秦楚笑真正的想法,萧烬怎么会猜不到?
秦楚笑没有去找柳书君一起去劝和凤后,应该是害怕柳书君心底生出想法。从而破坏了他们之间的情谊。而同样经历过不幸的,只剩下他萧烬了。
而他萧烬想不想什么,毕竟他对康正帝是有所亏欠的。他即使不愉快,可是知道康正帝夹在间,一面在抵抗大臣们的反对,一面又想让凤后宽心不要想到了死角里。那么,他萧烬自然是愿意放下心的其他想法,甘愿和秦楚笑去做说客的。
萧烬淡淡地说道:“好的,我自与你同去便是了。咳咳……”
秦楚笑有些赧然,便赶忙又问道:“怎么还不见好?瞧着都有好几个月了,还是咳嗽的这般严重。”
萧烬轻轻地摇摇头,说道:“已经好很多了,能捡回一条命,我已经很知足。”
秦楚笑看着萧烬的气度淡然,不知为何,心底的局促也殆然瓦解。
秦楚笑与萧烬便一同去了凤仪宫,拜访江珵鹤。
浅云残卷,阳光耀目,天地间每一分钟都有着不同的无奈故事发生着。人世间的不幸像是乘法,而幸事又如同加法。萨特说,他人即是地狱。可是心境若是止水,地狱与天堂,不过是一念之间。
刘鑫看着秦楚笑和萧烬离开的背影,他很想把不满宣之于口。他认为,这两个人,假惺惺地来做什么“宽解”,不过是来装模作样的罢了。
可是,当刘鑫看到江珵鹤眼底的那一抹哀愁,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他不知道,正是他的这一仁慈举措,让江珵鹤从他自己的心魔之逃脱了出来。
江珵鹤,比任何人都期望,秦楚笑和萧烬是带着如同他们言语,举措表露出的善意是真挚的。
他怕极了,他把自己关着,可是他还是会被宫人的推门声吓到。他愤怒,他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是愤怒自己当初的没能反抗?还是愤怒康正帝没有下令把战俘全部杀死?亦或是愤怒,出了这样的事,所有人都似乎在谴责他,而他却并没有错……
江珵鹤其实是很不情愿地接待秦楚笑和萧烬的。
可是他不能不见人,他害怕他越是不见人,别人会把谣言说的更加难听。
江珵鹤目送秦楚笑和萧烬离开的背影,他忽然有些想哭。康正帝真的也是这样想的吗?秦楚笑来了,是不是这就代表着她也是这样想的呢?
他们劝解他,不要把别人的错误,看成了对自己的惩罚。那样,才是真的如了他们的心愿。
虽然只过去了四天,江珵鹤却像只惊弓之鸟一般,心力交瘁地每一分一秒都倍感煎熬。
江珵鹤在他们善意的隐晦下,虽然一开始有些抗拒,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接受他们传递来的好意。不管这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实在,是需要一个看起来温暖的避风港。
秦楚笑让念生给康正帝带去了消息,自己便跟着萧烬向歧阳宫走去。
萧烬还是有些纳闷的,他看向秦楚笑,有几分不解地问道:“秦美人就这么放心与本宫同行?”
秦楚笑笑了,他知道念生方才接了指令频频回头,真的是太过显眼了。
“恩,我相信萧傛华的为人。”秦楚笑用力地呼吸着清爽的空气。
萧烬倒是没说话,可他身后的宫侍夜却是极其防备的。
秦楚笑心底稍微有一丝好奇,这夜究竟是夜留殇放在萧烬身边护卫他周全的呢?还是康正帝放在萧烬身边的呢?
“听说小孩子五岁之前还有灵气,不知道萧傛华可方便改日带着枉哥儿常来雍和殿玩呢?”秦楚笑嘴角挂着笑意地问道。
萧烬用背掩住了咳嗽,缓了会儿,这才说道:“好,既然秦美人不弃,我常带孩子去叨扰你便是。”
康正帝收到秦楚笑带来的话,午膳便陪着江珵鹤一同用的。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关怀,只是小心翼翼地给他夹着菜。
“这个我吃着还不错,你看看合不合胃口?”康正帝夹起了一块红烧鸡翅尖,放在了江珵鹤的食碟。
江珵鹤握着筷子,低垂眼帘,忽然就落下了眼泪。
康正帝慌乱起来,碗筷也发出了清脆地碰撞声。她赶忙站起身,从怀掏出明皇色的锦帕。她走过去,却又感受到江珵鹤明显又不自觉的抗拒。
她便站在原地,伸将锦帕递给江珵鹤,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
江珵鹤原本想从自己怀取用帕子,却又在心底挣扎了一番,这才伸接过了锦帕。
虽然他避免着碰触,可是,他已经开始慢慢让自己学着重新接受。康正帝不打算逼他,她也不希望他太过逼迫自己。她只淡淡地说道:“珵鹤,一切都会好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羡亲结愿弃雉
康正帝看着锦衣卫指挥使隐月上奏的密折,紧蹙着眉宇,指捏的指节泛着青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紧紧抿着的唇,却还是被咬紧的牙关泄露了她游走在暴怒边缘的情绪。
“好不容易有个阴天,还如此的沉闷。”南宫虹夕嘟着嘴说道。
南宫宁南满脸包容地看着南宫虹夕,说道:“我看呐,虹夕是真真被这皇城的风水养得很好。一点都不见张岁数的样子。”
南宫紫晨会心地笑而不语。
南宫虹夕刚得意了一下,却才返过神来,说道:“哥哥!你看宁南表哥竟然还是这样损我!”
南宫紫晨这才噙着愉悦,说道:“好啦!你快去请浅秋弟弟也过来,他是没见过宁南表哥的,理应也来拜见一下。”
南宫虹夕掀了掀嘴唇,很不服气地想问:“为何不能叫随便什么下人去请?”
可他看南宫紫晨给他递过来的眼神,便只好悻悻然地起身了。
南宫宁南看南宫虹夕乖乖地走了,这才大方地看着南宫紫晨,问道:“说吧,什么事?”
南宫紫晨想了想,说道:“表哥你当真打算回芙州了?”
南宫宁南眉宇微微抬了抬,说道:“我这不是得帮表姨夫,照顾好你这一胎再回去么?还早呢,且还有个多月呢!”
南宫紫晨凤眸闪烁,他知道康正帝想让他来说和的,其实是一桩美事。只是……
南宫宁南微微侧过脸来,用眼角撇着南宫紫晨,微嗔道:“也不知道你何时学会了让人焦心猜谜的能耐呢!”
南宫紫晨拧着眉,也像年幼时,鼓着腮帮,咬着下唇,说道:“那我可说了啊!我可不希望你走,陛下也帮我寻了个理由,把你留下。”
南宫宁南听罢,脸色煞白。
南宫紫晨见南宫宁南这般,便赶忙说道:“虽然我知道,现在提,似乎不太合适。可是,如郡嬅是我曾经的同窗,人品我还是知悉的。”
“况且,她的正室的门第并不高。根本不敢拿捏你的。加上陛下的指婚……不过,表哥你刚才不会以为我要提的人是……别人吧?”南宫紫晨的凤眸微挑,一脸戏谑地看着南宫宁南。
南宫宁南赶忙有些慌乱地摇摇头,说道:“怎么会,我只是觉得……”
南宫紫晨虽然有些不齿自己竟然也要拿着这种说话的“技巧”,来对付自己的表哥。可是他若是不故意提起“陛下的小误会”,依他自己对他表哥的了解,这事绝是不能成的。
南宫紫晨用凤眸睨着南宫宁南,调笑着说道:“我还当他们浑说的话,当真不是空穴来风呢!既然表哥并未心有属意,那我就可以回了陛下,成全了这桩美事了。”
南宫宁南赶忙跪下,说道:“还望晨顺华收回成命,承蒙陛下和晨顺华的抬爱,民夫实在受不起。民夫还想为民夫的亡妻斩衰年。(古代的服丧制度,夫为妻主斩衰为服孝年。妻主为正夫服齐衰,为期一年。)”
南宫紫晨眉间犯愁,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表哥什么性情。
当初,南宫紫晨也是这样想的,他甚至想要一生就此给金玲服孝下去。所以,他理解南宫宁南的这份气节。
可是,如郡嬅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有责任、有担当的才女。而她现在侧夫之位,尚有一个空悬。康正帝对南宫紫晨提起这事的时候,虽然是为了安插一个自己人的意思。可是,也有对如郡嬅的了解,从而希望南宫宁南得到一个好的归宿的好意在其。
“凭什么女子为男子守孝就需要一年,男子为女子守孝就需要年?你们没谁觉得这不公平吗?”
南宫紫晨耳边犹然响着康正帝的疑问。
他不由得觉得怪异,一个女子,怎么会觉得这不公平?她们不应该是乐见这种制度的么?
而且,南宫紫晨初闻的时候,甚至并不觉得康正帝说得对。因为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制度,他的父辈,祖辈也都完全欣然的恪守这个制度。
甚至,大家都以遵守这样的制度为荣耀。所以,南宫紫晨若是没有盯着康正帝满目的认真,他定然不会深刻地去思考,所谓什么公平不公平。
南宫紫晨思虑了半天,还是没有直接对南宫宁南说,康正帝的那番“离经叛道”的言论。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表哥,而是他担不起这样的风险。若是叫人知道康正帝有这样的思想,也许别的人会生出瞧不起当今陛下的想法。
若是叫她们知道有人想反抗她们的利益,她们会做出什么事,南宫紫晨根本不敢想象。
前不久,为了凤后的事情,就连孝惠太后至今都气恼的不见她。
南宫紫晨赶忙让南宫宁南起身,说道:“这事,先就此吧。我再去对陛下说说便是了。表哥这样是做什么呢?”
南宫宁南有些慌乱地说道:“可是……可是因为前不久的讹传才……”
南宫紫晨摇摇头,说道:“只是我想让哥哥你留在荣都陪我罢了。可是,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表哥没有主家,总是不便的。况且,如郡嬅的品行,当真是百里挑一的。这一点,我绝不会欺瞒表哥。”
“陛下打算重用如郡嬅,我便私心里觉得,表哥若是能嫁给如郡嬅,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南宫紫晨满含歉疚地说道:“我也是觉得前表嫂实在是辜负了表哥,所以,这才斗胆给陛下说和了这事。都是我的不是,表哥切莫气恼。”
南宫宁南知道南宫紫晨的初心是好的,只是他还是有几分怨恼南宫紫晨的如此不尊礼法。他心底想着,却是南宫紫晨如今贵为陛下的君侍,所以敢诟耻他曾做的那些不孝不洁的人很少。可是他南宫宁南不一样,就算他被指婚,年之内就再嫁,肯定会遭人非议,让人瞧不起的。
况且他们母家簪缨世家,战时才被人用起来,he ping时期,大家都会极尽所能的瞧不起武将后嗣。虽说眼下战事连连,可保不齐将来、以后的。
到时候,若是再被人挑起来话题,说他南宫宁南曾经丧妻斩衰不满就改嫁。这可是容易叫人说一辈子的话柄。
加之他改嫁做侧室的话,孩子就不可能是嫡出。在这嫡庶尊卑分明的世界,他的孩子本就要比人低一等,再被人拿爹爹的事情耻笑,可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南宫宁南自然是想的比南宫紫晨周到,毕竟是谁的事情,谁才会真的更加面mian ju到的细细思量。
“趁我们不在,表哥肯定和哥哥说什么私密的体己话呢!”南宫虹夕打破了一室的尴尬僵持,推门而入。
南宫紫晨赶忙笑着起身,一屋子俊男开始客客气气地聊起一些年少往事,慕容浅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与南宫紫晨容貌和气质都颇为相像的男子。
南宫宁南很是尴尬,可是他依然还要光明磊落地迎合着。毕竟他们的身份都摆在那里,他纵使心里不悦,可面上依然得笑意相迎。
南宫紫晨知道他的表哥脾性,虽然极尽全力的打着圆场,可是他也感觉出来了南宫宁南的生分和避忌。
铅灰色的浓云叆叇,溟濛的小雨淅沥的飘忽在半空,落在脸上也只能觉得一丝微凉,来不及察觉,就没有了雨的痕迹。
(叆叇,aidai,形容云彩厚重,浓云蔽日。溟濛ing,eng,形容小雨。对,我就是拽,咬我啊。)
康正帝偏不叫梁斐芝掌伞,也不坐驾辇,就这样走着到了翊坤宫。
“晨——我把……”康正帝很想把大快人心的事情分享给南宫紫晨,可是她又忍不住有些避忌他腹的孩子。
南宫紫晨放下的书,看着康正帝,正要起身,便被她一个箭步冲到面前,轻轻地按着他的,示意他不必行礼。
“陛下交给臣侍的任务,臣侍没有办妥。”南宫紫晨低垂着眼帘。
康正帝像猴儿一样,蹿上了软炕,耳朵轻轻地贴在南宫紫晨的肚子上,说道:“不碍的,朕打算明儿个给如郡嬅说。让她把侧室的位置给留着便是。”
南宫紫晨微微有些发难,他眉间有些愁色,忍不住说道:“臣侍的表哥,臣侍最为了解。仕宦权贵,金银财帛在他眼,都是不值一提的。若是要他点头,很难。可是他不点头,就这样指婚……”
“宝宝呀,妈妈给你们的小表叔找个好人家好不好?”康正帝问完,便吧唧一口亲在南宫紫晨的肚子上。
南宫紫晨臊红了脸,可又觉得很暖心。
“以后你们表叔会念着咱们的好的!对不对呀?”康正帝又继续贴着南宫紫晨的肚子说道。
“哪就叫表叔了?明明是表四伯!”南宫紫晨很少表现出这样的娇俏情绪。
康正帝愣住了,转而便说道:“对对对,是朕的不是,表四伯!蓁姐儿和沛哥儿的父君年轻着呐!”
南宫紫晨赤红着面颊,看着康正帝轻声细语地对着他的肚子又开始讲故事。便问道:“若是如郡嬅她不同意,怎么办?”
康正帝轻笑了一声,说道:“她才不会不同意,我看你那表哥与你有五分相似。她定会同意的!”
南宫紫晨听罢,大骇。赶忙就要告罪。
第二百七十章 瑞云倚绣芒种后
康正帝见状,赶忙宽慰着南宫紫晨:“我的晨儿举世无双,绝色俊美,有人喜欢是很正常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是个豁达的人。我不认为这是对你的亵渎。我反倒认为这是赞赏。男尊国的那些,别人多看自己的女人一眼,就要觉得自己的女人卖弄不洁。这种脑残的想法,朕从来没用过,而且也理解不了。女尊国可能也有这样的现象,但是这个只能多受教育,多学化去改变智商的障碍了。但是,朕没有这智障。”
康正帝又神色诚恳地说起当初,她还是金玲的时候,与如郡嬅和孙尚香,举杯对饮之时。如郡嬅还满心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呢。(详见第二十一章,噗,线太长。)
康正帝想起往事,心底一片唏嘘嗟叹。
南宫紫晨眉梢眼底都是凝重。康正帝却一再表示,她着实不介意那种荒谬的理论。自己的ai ren,被别人多看了一眼,或者被人惦记着,就要对自己的ai ren发难叫板。这不是有病么?这是什么病……
“其实,我倒是真心觉得,咱表哥跟如郡嬅挺合适的。”康正帝说道。
南宫紫晨看向康正帝,忍不住问道:“你是真的想要撮合她和表哥?”
康正帝坦然地说道:“我自然还希望,表哥能帮着我,看住如郡嬅。”
南宫紫晨有一丝不解地看着康正帝,康正帝便说:“她向百里凌风买过我的消息。虽然都是旧事了,可是我总是不安心。她明显对我彬彬有礼。是纯粹的君臣之间的谨慎有礼。而孙尚香每每对我发难,她又尽可能的拦着,帮那蠢货圆着场。若说她知道是我的话,她断断……她理应不会这样。”
“可是,若是她不知道的话……对我又太过……顺意了。我都有点后悔扶持她了。但是……唉——”康正帝苦恼地摇摇头。
南宫紫晨不知原来还有这回事,便凝眸细想了片刻,便道:“如此的话,我便再劝说表哥就是了。若是,能让她们二人在什么宴席上偶然得遇一次,便更好了。”
康正帝想了半天,说道:“芒种都过了,现下实在没什么可过的节日了……”
康正帝说罢,便转头看向南宫紫晨,神色复杂。
南宫紫晨不明就里地,用一双明媚善睬的凤目看着康正帝。
康正帝亲了亲南宫紫晨肚子,低声说道:“过几日,倒是柳倢伃的生辰。”
南宫紫晨低垂眼眸,许久,这才说道:“那陛下就适当的操办一下吧。顺便,要是以恭祝凤后伤愈,同庆的话,似乎请一两个外臣,就不会叫人落下口实了。”
康正帝蹙着眉想了想,说道:“这事,再斟酌看看吧。走,朕服侍朕的美夫郎,早些安置歇息。”
南宫紫晨轻轻地推拒着康正帝,说道:“陛下,臣侍……不宜侍寝,陛下去别处歇息吧。”
康正帝嘟了嘟嘴,说道:“人家都希望我去,就你,总拒绝我。”
呼吸,越发的粗重了。南宫紫晨苍白的面色上晕开了潮红,他说道:“陛下不知道,臣侍看着陛下,会无法入眠……”
康正帝一愣,木讷地说道:“不是说前个月是这样的么?”
“快个月了……”南宫紫晨低垂着眼帘,沉静的声音,却掩不住脸上红润的情怀。
康正帝看着这样的南宫紫晨,心跳如同雷鸣,让她自己震耳欲聋。
“我扶你去软榻吧。”
康正帝把南宫紫晨扶上软榻,便坐在榻旁,想赖着不走,又怕真的会影响他的休息。
她握着南宫紫晨的,不想说话,好似任何声音,都会打破这宁静的美好。
南宫紫晨也任性了一回,让康正帝这样捧着他的,贴在她的面颊,扫过她的红唇。
就这样,两人凝眸相视,温情脉脉,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直到过了一个时辰……
康正帝双眼泛红,鼻音略重地说道:“你早些安置吧,我去别的地方休息。”
南宫紫晨淡淡地抿着微笑,点点头,目送着康正帝的离开。
连梁斐芝都以为,康正帝肯定是照常是要去衍庆堂。可是康正帝却向西六宫的方向走去。而如今,西六宫只打开了一间宫门——宁阳宫。
康正帝进门的时候,发现咸福殿还未熄灯。她本是抱着来看看,若是他睡下了,便回昭顷殿的心态过来的。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康正帝进门的时候,未让宫人大声宣唱通传。
萧烬听着康正帝轻轻的声音,有些恍神。他抬头笑了笑,却仿若没有瞧见她似的,继续低头看着的账簿。
康正帝有些纳闷,便走到萧烬坐的圆桌旁,拉过凳子,问道:“怎么不坐在软榻上,坐在凳子上多累啊?”
萧烬这才握着书发怔了片刻,偏过头,仔细盯着康正帝。他看清了她黑珍珠似的眼眸,倒影着跳耀的烛光,轮廓在光影的摇曳之,被勾勒的时而清明,时而模糊,这才反应过来。
“陛下……”
康正帝即时抓住了萧烬的胳膊,忍不住轻笑道:“之前以为看见的是幻觉么?”
萧烬满面的窘迫,他低垂的眼眸,双眼皮的褶皱因睡眠不足,变得很深。
康正帝用食指刮了一下萧烬的鼻背,清了清喉咙,说道:“每次来,你都像苦行僧似的自虐给我看。我都不敢来了。”
“陛下恕罪,臣侍……臣侍不敢自虐。”萧烬声音轻的像羽绒那般轻柔。
“休息吧!我累了。”康正帝也不管萧烬的刻意板眼,拉着他的说道。
康正帝褪去衣物,便钻入拔步榻的最里侧,像皮球一样滚了进去。
“啪啪——”康正帝拍了拍右侧的被褥,说道:“快过来!我要你陪我聊天。”
萧烬一直在间歇的愣神,他很难确定这一切是真实,还是,他又一次陷入了对回忆的贪念,抑或,是他又开始了新的幻想?
萧烬除尽了外衫,小心翼翼地躺在康正帝身旁。康正帝侧过脸来,眉目有贪恋,有痴迷,有责备,有心疼,有不忍……
“以后不许熬夜了,你看你的双眼皮,生生熬成了眼皮了。”康正帝说着。
“……”萧烬听着,许久才“恩。”了一声来回答她。
“还有,你绣的那些小衣,又不好看,别绣了!指尖上全是芝麻大小的针眼。一看就是不止戳伤过一回,不然怎么会留下了疤痕。又不是没有司服局……阿西bug——这帮孙子不是偷懒,不给枉哥儿做衣服,你才不得不自己缝制的吧?”康正帝忽然翻过身来抓着萧烬的指尖,放在了唇边,边说边吹着。
萧烬墨蓝色的眸子,像一汪温暖幽深的潭水,缓慢又温柔的吞没了她。他微微有些轻咳,说道:“并不是这样的。臣侍,只是希望枉哥儿身上,能有几件父君亲缝制的小衣罢了。司服局的赖尚服,并不曾为难过臣侍。”
“真的吗?”康正帝不安地紧握着萧烬的,伫视着萧烬墨蓝色的眸子。
萧烬点点头,有一份局促,有一份失措,有一份惶恐。
康正帝看出来了,萧烬的眼底还有一份浅浅的痴怨。
她说道:“我不是不来,来了,我见你对我也有生分,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做。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是对的,也不知道,你想要我应该去怎么做。我只想让你高兴,可又生怕我做什么,反倒让你不高兴了……”
萧烬何尝不是这般想的呢?他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了起来,不由地就引得他咳嗽不止。
康正帝紧张坏了,又是顺背,又是轻拍,忙脚乱地说道:“都是我不好,你病着,我还来的这么少。”
萧烬轻轻地摇摇头,低沉得声音又添了一份沙哑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陛下,我和陛下想的是一样的。我也是怕做什么,反而让陛下不悦,只好什么也不做。其实,能这样安静的看着陛下,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康正帝心口发堵,看着萧烬闪烁的眼眸,不知所措,只好吻了上去。
绵长又温柔的吻,这是萧烬午夜梦回里的一个心愿。是曾经唾可得的幸福,如今却弥足珍贵。
他的呼吸被打乱了节奏,他的心跳也变得紊乱。
“咳咳……”萧烬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对不……”
康正帝的歉意还没有完全表述,便又被萧烬用嘴堵住了她的话语。
她靠在萧烬的胸口,听着他砰然有力的心跳,彷如曾经就是昨日。他越发缓慢的心跳,如同一道最有效的催眠符,引着她酣然入梦。
萧烬看着她已经变化的容颜,这才真正切实的接受了,她就在自己的身边。他忍住咳嗽,轻轻的拥着她,多一分力怕弄醒了她,少一分力怕不真实。他就这样借着月光,看着她的侧颜,祈祷着神祇,千万让他这如真如幻的幸福再长久一些。他愿意用他余生来赎罪,只求与她厮守的再长久一些。
康正帝像是许久不曾这样安然,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天际将将泛起鱼肚白,可她却无比精神。
她看着萧烬如刀削般挺立的鼻背,蒲扇般冗长的睫毛,饱满的嘴唇,忍不住吞了吞喉咙。
天呐!我在想什么!他还在生病!
康正帝心底暗骂着自己。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他贴了又贴。
萧烬身上的沉香,气味悠然,让人极其安心。康正帝渐渐地又满眼的倦意,她抬腿,不由自主地压上了萧烬的小腹。
咦?这是?
这种阻隔,康正帝当然很清楚。她锈红着面颊,慌忙地翻身背对着萧烬。
她不知道萧烬究竟是一夜没睡,还是刚刚被她惹醒。他从背后拥着她,他缓慢又深沉地呼吸掠过她的耳畔,低沉又带一份xing gan的沙哑,他道:“陛下可否再烦请唐修仪帮臣侍问诊一次,臣侍很想早日康复。”
康正帝覆着萧烬指节分明的大,满面赤红地说道:“好,朕一会儿就叫人去请唐越。”
萧烬轻轻吻了吻她的后肩,低声说道:“离上朝还有一会儿,陛下再浅眠片刻吧。”
康正帝和萧烬都感觉到了一束炽热的目光,一个误以为它源自于身后,另一个,则是知道朔源,却只能选择沉默。
第二百七十一章 深情莫过于陪伴
康正帝宿在椒房殿已经四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对于她执意杀了涉及凤后“挟持案”,持反对意见的朝臣们,也不敢再有什么微词。
犯人的尸首挂在城门外,也已经十日了。
康正帝下这道圣旨的时候,她的心底是害怕的。所以,她只能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她在做对的事情。
她从一个连杀鸡都会吓得流泪的少女,终于一步一步走成了今天的这般模样。她不敢去看被她斩首的那些人。她的锦衣卫告诉她,那种偏僻贫穷的城郊,根本不可能有dao ju。可是那些歹人,从草垛,屋棚里找到了十数把刀剑,说明——背后有人的指使。
她已经杀了一拨人,她看见这道密折的时候,指的颤抖,已经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愤怒。
“陛下请回吧!”江珵鹤终于忍不住说道。
康正帝张了张嘴,她自己也不明白,她想要留在椒房殿,是想要陪伴江珵鹤,还是需要江珵鹤的陪伴。
“众人纷说,是臣侍以抱病有恙之伎,夜夜使陛下留宿椒房殿!陛下是嫌臣侍的罪名还不够污秽,还不够多么!?”江珵鹤愤怒地将鎏金雕凤衔珠的玉梳拍在妆奁案上。
康正帝颓丧地坐在软炕,说道:“朕只是想陪陪你,朕杀了很多人,有些是那些人作恶多端,合该还这天地一片清净。有些……朕也说不好……朕害怕……我想你陪陪我……”
江珵鹤之所以发火,只是为着他以为康正帝宿在椒房殿,不过是因为这是祖制例定的日子。
还有,他看见康正帝,就忍不住埋怨康正帝让他去派粥的事情。他心底舍不得继续嫌弃自己的不洁,只好生出了莫名的怨恨。这是人类的自我保护的本能,这没有什么不对。
“朕知道她们行了恶,伤害了你。你脖子上的伤,到现在也没有好。朕一点也不后悔斩首那些犯人。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说,其他的战俘有不服者,奋起反抗,朕……我没有办法……她们在对抗之,杀了我们的将士……我……我又只能杀了她们……死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听说里面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康正帝缓缓地摊开自己的双,她似乎从指纹的缝隙间,看见了不断扩展的血迹。
江珵鹤瞬间什么怨气和怒火都降低了不少,他眉间微微疼痛地看着康正帝。这样一个康正帝,他是不曾看见过的。
江珵鹤一步一步,克服着自己的亲近恐惧症,向康正帝走去。
他知道康正帝为了他都做了什么。大臣之间,有希望他以死明志的。他不是不知道。因为这之,有曾把他捧在心的母亲大人。
可是康正帝恼怒地痛斥了所有的人。
江珵鹤记得,刘鑫是这样给他学的:听说陛下愤怒地对朝臣们呵斥道:“你们的夫婿原本乃是至亲。母亲父亲不能陪伴你们一世,孩子也只是半生的传承,一生相伴的至亲,被人欺负了。你们便只会毒咒怨恨自己的至亲?”
“你们的圣贤书籍,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狗都比你们更懂得守护家人!连家人都守护不了,朕还拿什么颜面守护天下!你们给朕出的主意,都过脑子了吗?每天出门上朝,是不是都把脑子留在了枕头上?那你们来干嘛?攀比和炫耀谁更蠢吗?”
江珵鹤忽然想到孝惠太后对他说的那些话……
于是他觉得自己的不幸,却还像是夹杂着冰川上的和煦暖阳那般,绝望之下,生出了明媚的生。
孝惠太后当初对他说过,他既已嫁做了皇家的女婿。以后,护着他的,便只有一个人,他理应去护着的人,便也只这一人。
江珵鹤知道这些回忆,看似好像并没有什么关联。可是冥冥之,它们好像又像是上苍赐予的礼物一样,关联着的。
江珵鹤轻轻握着康正帝的肩膀,想给予她片刻的安慰。可不想,她忽然很怕,慌乱,蹬掉了鞋袜,向软炕的墙边退去,双捂着耳朵,惊惧恐慌地喃喃道:“我没错!我没错!别找我……”
江珵鹤看着瑟瑟发抖的康正帝,他知道,前几日那些犯人的头,又涌现了一波前来闹事的人。朝臣们也本着以大局为主的颠倒是非,要求康正帝厚葬那些被斩首的犯人,以平民怨。
康正帝不依,便有人搞出来什么请愿的血书,把康正帝形容的如同一个只为凤后,肆意杀虐的暴君。规劝她早日收,以免午夜梦回,冤魂索命。
世上的小人莫过于,自己行了错事,还要颠倒是非黑白的站在众人的盲点,扯出大义凌然的外衣,咒骂别人的正义是道貌岸然的虚假恶行。
但是,往往这样的人,身后会有许多不明就里的人,认为他说得对。一起群起而征讨。
江珵鹤彷如看见了那个瑟瑟发抖的自己,他的容颜上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凄美的哀伤。
他冲过去,紧紧地拥着康正帝,天籁般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暗哑:“别怕……别怕……我在,我在你身边……”
康正帝从江珵鹤的怀醒来,眼角挂的泪痕,已经形成了一道干涸的结痂。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江珵鹤也缓缓地张开了双眼,他起身服侍着康正帝穿戴朝服。
“你不要怕,她们说我是暴君,那我就做她们所谓的暴君看看。以免我,枉费了她们这番吐沫星子。”
江珵鹤惊呆了,拿着腰带的纤长指停在了半空。
“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一群没用的人,不找自己的无能,不敢直言君主的错误,直到保不住江山了,推死一个女……一个人来顶罪。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杨玉环的。那些人真的本事没有,嫁祸于人的能耐倒是很大。读书之人多败类,也不知道是书不好,还是人性本恶……”
“瞧我!都胡扯到哪里了。”康正帝抻开了臂,向江珵鹤示意。
江珵鹤这才回过神来,帮康正帝继续整理衣装,轻声地问道:“陛下,杨……玉环是谁?”
“哦,一个历史人物。因为君主喜欢她,不务朝政,大臣们呢?也为了自己的私心和利益,一开始时局恶化的时候,谁都使劲的利用君主的昏庸,开心欢喜地往自己怀里敛财。”
康正帝转过身,坐在圆凳前,享受着江珵鹤用玉梳给她梳理着乌黑的青丝。
继续说道:“后来呢,百姓哀怨,就有人起义了。规模大到这个君主的正规军队抵挡不过的时候,你猜这些人想出个什么法子?”
江珵鹤不明就里地顺势问道:“什么法子?”
“这群傻缺,决定把杨玉环推出去,说是她祸国殃民。导致的这一切发生。然后都义愤填膺地要把她处死。”
江珵鹤握着梳子的,顿在了半空。
康正帝看着他煞白的脸色,便说道:“你放心,我即使是个昏君,也会是个有担当的,人!我不会推出自己的枕边人,为了我的,或者别人的错误,去受死的。你不觉得这些人的作为,是荒诞的么?什么叫担当。什么叫责任。这些人。白学了这些化。什么叫有辱斯。我觉得,这些人,才叫有辱斯!”
江珵鹤唇瓣微微颤抖,他抑制住自己的不安,继续轻缓地给康正帝梳理着一头乌黑的青丝。
他说:“可是,自古以来,便是这样的啊。”
“固有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绝对正确的。荒诞,往往建立在,大多数人觉得这不公、不正常,属于理所当然之上。”
康正帝拍拍江珵鹤放在她肩上的,说道:“我想努力做个好皇帝。不是只改善百姓生活的皇帝。我希望,我的子民,能通过我,学到更多的东西。让这些思想的火花,如同燎原星火,扩散出去……”
许久之后,她有些赧然地低下头,说道:“昨天……让你……”
江珵鹤摇摇头,赶忙转过身去取一片旒冕架在康正帝高高的发髻间。玉梳子一般大小的旒冕以六十度角从康正帝的额顶,架到发髻顶端,前端的旒珠垂在康正帝的额前。
这样一片小小的旒冕,瞬间就让她不再那么娇俏。仿佛昨日夜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子,并不是面前这个眉目威严的女子。
“陛下,臣侍,相信陛下一定会做一个英名chuan shi的君主的。”江珵鹤无比虔诚地说道。
康正帝握着江珵鹤微微退缩的指,说道:“朕这一生,只娶你一个凤后,足以。不必操心太多其他,那些事情,就交给朕去想。凤后安心养胎便是。”
江珵鹤看着康正帝将他的缓缓地贴在唇前,黑珍珠般乌亮的眼眸熠熠生彩地看着他。他有些想抽回自己的指,他想说,自己很脏,虽然他并不愿意这样承认……
“珵鹤……你是朕的凤后,你是这大月氏最尊贵的男人。不管——咱们的开头是不是不尽人意。我只希望,我们能走出一个很好的未来。”康正帝紧握着江珵鹤的指,无比坚定地说道。
江珵鹤心口有一些发堵,他说不上,这究竟是委屈,还是难过,亦或是欣喜?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愿意试着相信她。他决意试着为了她,克服自己心底那说不清明的抗拒、恐惧和害怕。
康正帝前脚去上朝,后脚就传来了康正帝前朝再度大发脾气的消息。
刘鑫一脸难言之状,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只能尽力地掩饰着自己的表情。生怕被江珵鹤看出来什么端倪。
“这种谣传,谁要是让凤后听到一星半个字!别怪杂家收拾的你们连个骨头渣子都叫家人寻不回去!听到没有!”刘鑫对着一众宫人穷凶极恶地说道。
宫人们都是各地乡绅或是地主大户的孩子,听着刘鑫地恐吓,当然都只敢唯唯诺诺地应承。
“凤后这两日伤势逐渐好转,陛下也上心的很。虽说许多贱蹄子就是见不得咱们主子好,传出许多不像人话的谣传。可是陛下圣明,自然不会听信小人谗言!”
刘鑫说着,拱向天继续说道:“陛下何其英明,这次的讹传,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你们可都是自己长着眼睛的!凤后腹的皇女,可是早早就被太医诊断出来的!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一心往咱们主子身上泼脏水,可这些子糟污辱目的难听话,你们谁也不许议论!听到没有!”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两两青荚颍谷烟
一众宫人自然是没有刘鑫的消息快,她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自然是面面相觑了一番,这才满脸纳闷地看向刘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鑫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却赶忙为自己圆场道:“总之,我提前给你们打好了招呼!听到了什么,也不许议论!尤其不能在凤后面前议论!你们要时刻牢记!你们都是这凤仪宫的人!主子的荣宠,关联着你们自身的荣宠!”
刘鑫郑重其事地说道:“现在,首要的,就是都管住自己的嘴!让主子安心养胎是最要紧的事情!听到什么,就当没听到!谁要是让我逮住碎嘴乱说!谁就准备好,做这皇城里一辈子的孤魂野鬼吧!听到了没有!”
“诺……”一众宫人颇为惧怕地应承道。
江珵鹤自怀孕以来,一直都心情不美,自然也就孕期辛苦。
太医院的濮太医新晋为院判,虽然为人还算忠厚老实,可是毕竟是拿人俸禄,与人办事就要看人眼色。孝惠太后如今不喜欢任何人提及凤后身孕,那是阖宫上下盖不住的秘密。
自从魏院判出了那档子事情自尽之后,濮太医就负责接管秦楚笑的安胎事宜了。如今晋升为濮院判,又不得不兼顾凤后的脉象。
倒不是太医院人短缺,而是各个都不愿意去看顾凤后的胎儿。
原先诊断出凤后是喜脉的就是濮太医,借着这一喜气,她鲤鱼跃龙门,摇身成为了濮院判。可还没来得及把脉案分给别的太医,便出了那档子事。
虽说大家面上都说只是挟持,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事实理应不仅如此。
所以,谁敢继续去给凤后保胎呢?都想活命啊!
今日凤仪宫和歧阳宫都来告急相请,濮院判这才觉得,头顶这尊乌纱帽,根本不是什么光宗耀祖,万全是一道催命符!
“喜太医!喜太医!还求喜太医救命哇!”濮院判两眼冒泪,就差褶皱里布满晶莹纵横了。
喜太医看着濮院判一脸人之将死的样子,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完全忘了前几日对她的嫉妒眼热。
康正帝陪在凤后身边,冷眼瞧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小心谨慎,又有几分不情愿地喜太医,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因着梁斐芝侯在康正帝身边,喜太医进椒房殿的时候,并不知道康正帝也在里面。现在一抬眼看见了康正帝,吓得有点儿不会迈腿了都。
喜太医给凤后请完脉,开了方子,便准备退下。
可是,康正帝却像潜行的猎豹,忽然张口说道:“怎么?朕不是让喜太医专门照顾晨顺华的胎像的么?跑来凤后这里做激an zhi,是因为赚双倍俸禄么?”
喜太医扑通一声,用她的老膝盖砸在了地上,苦着脸说道:“臣惶恐……陛下恕罪……这……这……”
“濮院判现在何处?”康正帝语气听不出生气。
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这样,才是真的要治人的心思。
刘鑫赶忙上前一步,跪下说道:“回禀陛下,方才奴才去请濮院判的时候,正巧雍和殿的莲子也在太医院门口候着。濮院判这会儿应该是在雍和殿。”
“哦——太医院除了濮院判和喜太医,是没别人了?”康正帝问道。
喜太医扑倒在地,直道:“臣惶恐……”
“惶恐什么?”康正帝冷眼看着喜太医。
喜太医老泪都快急出来了,可是,在出卖同僚,和保命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后者。她道:“陛下恕罪——张太医牙痛难耐,唯恐误诊;胡太医刚去完司药司,唯恐浑身药味,污了椒房殿净地;李太医正在誊抄……”
“若是现在晨顺华那边,现在找你,怎么办?”康正帝问道,顿了顿,她又道:“若是方才,为朕怀有龙裔的位君侍都找太医,怎么办?”
喜太医张了张口,她心道她已经尽力的维护同僚了。她再也编不出花花来了。
“梁斐芝。”
梁斐芝赶忙佝偻着熊腰,应道:“诺。”
“去把今天当值的太医名单抄录一份,然后让她们不用再来了。子孙后世,永不录用。喜太医今日升为副院判,赏白银百两。下去吧。”康正帝淡淡地说道。
梁斐芝愣了一下,领命而去。
宋惜玉这厢刚给清凉殿送完东西回来,便赶忙跟着梁斐芝向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你跟着我干嘛啊!不去御前候着!”梁斐芝低声斥责道。
“徒儿……徒儿不敢去,陛下这不是迁怒么!徒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时候往陛下身边显眼。”宋惜玉像只夹着尾巴的金丝猴,妥帖地跟在梁斐芝身后。
梁斐芝不耐地咂了咂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行吧,跟着师傅便跟着吧。陛下最近心情都不怎么好。小心行事便是了。”
宋惜玉还想问什么,可是张了张口,还是把满肚子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师傅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师傅不是第一次叮嘱你了。咱们做奴才的,一定要牢记:两只眼睛多看,两只耳朵多听,一张嘴一定要少说话!其实,以后你会发现,很多时候,不该听的,不该看的,最好连看和听都没有。”梁斐芝严肃谨慎地说道。
宋惜玉想了一番,连连点头,她们这几日感觉如履薄冰,也是正常。殿前发生了那样大动静的事情,康正帝一天天的没有一星星笑容在脸上,她们作为奴才,哪敢松懈怠慢呢?
梁斐芝叫宋惜玉不要乱在同僚面前炫耀,宋惜玉便时刻克制住自己的那份虚荣心,很少在同僚面前显出自己的能耐。
宋惜玉乖巧地说道:“嘿嘿,徒儿知道师傅疼我!师傅说的话,徒儿铭记于心!”
梁斐芝省不得又念叨一句:“为师呢,看你的一点,不是你比别人都聪明,也不是你最勤快,而是你能磨砺自己的心性!以后师傅走了,下一任定然是你的!但是你一定,永永远远的记住师傅的话:咱们跟在陛下跟前,自然是跟陛下最为亲近!咱们说的每一句话,有心的人都会拿去揣度。如果咱们管不好自己的嘴,有一天,咱们就会连张着这嘴的头,也管不到了。”
宋惜玉听着,就知道梁斐芝只是在拿别人付出代价的道理在告诫她。可她还是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害怕。虽然这些年,她听这些类似的话不少。可是梁斐芝以这样郑重其事,话里有话,恨不得告诉她很多,可又只能给她一个方向,让她自己去悟出道理的情绪,委实是不多见的。
“师傅,子孙后世,永不录用。这是很严重的惩罚么?”宋惜玉赶忙把低沉得气氛驱散了去。
“唉——你还小,不懂这个辛酸。这学医,也断断不是什么教九流的人都能学的。陛下这次着实是……动了大气了吧——子孙后世,永不录用。她们这几脉,就是再学医,也没用了。没个家底,回到地方上,都没有办法开医馆。以后……唉——这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咱们也只能当好自己的差事罢了!”
梁斐芝连连叹气。
这太医院的太医们,没有人给她们撑腰,她们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一国凤后叫板不成?
梁斐芝之所以连连嗟叹,也无非是唯恐自己万一行差踏错,会落得什么样的后果罢了。
孝惠太后这回生气,可是着实的气性大了起来。没有孝惠太后的属意,谁也不敢在凤后面前装忙不是?
就是漫天的谣言传成了什么样,和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没有真正一分钱的关系!可是孝惠太后发了话,那,就和每一个人的利益挂上了勾勾。
不想得罪孝惠太后的结果,那便是得罪了康正帝。夹在龙虎之间,她们谁不觉得心肝俱疲?
雷公和电母像是吵架一定要分出个输赢似的,一直都在天际轰隆隆,窟嚓嚓地你来我往,斗个没完。可是,就是不落雨。风伯和雨女似是对这一对天地怨侣避之不及,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整个荣都城内,一丝风也掠不见踪迹,一星雨都寻不见势头。就这么,干打雷不下雨,闪电刺瞎了眼的晃了大半个时辰。
康正帝放下的书,心神不宁。
柳书君抬眼看着康正帝,终于还是说道:“陛下应当去看看。”
可是,由于雷声太大,康正帝并未听清柳书君说了些什么。而是透过窗外这电闪雷鸣,她看着柳书君有点像惊魂鬼片的主角似的,还吓了一跳。
“你说啥——雷声太大,我没听清——”康正帝一放在嘴边,一边抻直了脖子说道。
柳书君强忍住笑意,一双麋鹿般的大眼憋的又圆又大,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道:“臣侍说——陛下担心,便去看看吧!”
柳书君说话间,外面的风声大作,树叶和草丛都被吹得悉悉索索地。
康正帝被这愕然间刮起的大风,吓了一跳。她跳下软炕,钻入柳书君的怀,撇着嘴说道:“我害怕!”
柳书君看着怀的康正帝,她那娇怯地小模样,惹得他恨不得把她在自己怀揉化了。
“陛下,你刚才……不是在担心哥哥们吗?”柳书君虽然心底不愿,可是嘴上,还是不得不问一句。
康正帝张了张嘴,她是担心来着,可是现在她害怕更多了一些。
柳书君见她向受惊的小猫咪一样的使劲往怀里钻,只能更紧地搂着她。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日曜日田园娘子
柳书君搂着康正帝许久之后,才轻声地在她耳畔说道:“陛下,这么大的雷声,你真的不去看……一下么?”
康正帝听着渐渐变小的雷声,听着狂风大作的动静,忽然有些发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说道:“我应该去看谁呢?”
柳书君轻笑道:“娶夫君的时候,倒是没见你为难过,现在知道了?连看谁都是个难题了。”
康正帝不满地推了推柳书君,说道:“都这会儿了,还取笑我!”
柳书君叹了口气,说道:“先去看凤后吧,然后两位哥哥那里都去一遭吧。这样大的雷电声,肯定是希望看见陛下的。”
康正帝听着窗外风声越发的大,透过纸窗,都刮进来了一些土腥的气味。
她跳下软炕,说道:“你等我啊,我去去就来。”
满室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止,浮翠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看着自行散发的柳书君,慌忙问道:“主子,陛下不是一会儿就回来么?主子这是干嘛呀?”
柳书君淡淡地笑了笑,将头上那支柳叶抱翠玉的钗子轻轻地珍放在妆奁,说道:“恩,边拆发,边等陛下来吧。若是雨大了,也许就不来了。”
大雨终于还是倾泻了下来,宁静的夜色,更加凸显了雨点砸在各处,发出不同的声响是何种的嘈杂。
可是听着这样轻声的嘈杂响动,却极其让人容易犯困。
柳书君眼皮发沉,他终于忍不住进入了梦乡。可是,康正帝却踏着雨露回到了未央宫。
她站在隔间将衣物轻轻地除去,生怕衣服“嗦嗦”地声响吵醒了梦的人儿。
康正帝蹑蹑脚地爬上了软榻,她也不愿掀开软被,她知道柳书君睡眠轻浅,怕这样一个举措也会扰了他的梦儿。
柳书君清早听见喜鹊结伴经过窗前,这才缓缓睁开眼,他看见身旁的康正帝只着里衣睡在软榻的最边上,心底泛起了甜蜜的不忍。
他抬眼,看向隔间的软炕上凌乱地放着衣物,眉心忍不住地动了动。她感动他的,就是她的这份用心。
柳书君见她压着被角,便只能将被子反过来盖在康正帝的身上。却看见她警醒地睁开了眼睛。
“你这样会受风寒的!”柳书君的语气有几分埋怨地窝心。
康正帝反将被子盖回柳书君身上,钻入他的怀,说道:“你帮我暖暖就好了嘛!我想着,今儿个土曜日,我可以睡懒觉,昨天就没想吵醒你。”
柳书君不解地看着康正帝,她又说道:“既然可以睡懒觉,我干嘛非要吵醒你呢?夏天这么热,吸溜——我怎么可能就受风寒呢?”
柳书君眉头微微蹙着,双不停地帮康正帝搓着胳膊,埋怨地说道:“恩,边吸鼻涕,边说自己不可能受风寒。陛下是觉得孝惠太后对臣侍的怨气还不够大,要给臣侍的人生添加更多的难度么?”
康正帝瘪着嘴,说道:“一般人早起,都是有点儿鼻塞的么!”
康正帝抓着柳书君给他掖被子的,滑到被子里,说道:“出点儿汗就好了的……”
酣畅淋漓地出了汗,康正帝打着哈欠,说道:“过几日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柳书君轻轻用指甲背面掠过康正帝的基肤,敛不知足地说道:“你送的,我都喜欢。”
“好,我琢磨琢磨。”康正帝贴在柳书君的怀,再度沉沉睡去。
古时候就是有土曜日和日曜日两日沐休的。康正帝无比舒畅地在御花园散步,忽然,她又觉得无趣,便乔装打扮,穿着小宫伺的衣服可着满皇宫浪荡。
敬太皇太后客客气气地拉着执羽之子,在闲聊故乡的那些事儿。执羽之子进这皇宫里来晃悠,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然心思早就飘远了。
“怎么,予这个老头子叫你如此无聊么?”敬太皇太后有些埋怨地说道。
执羽之子小声地咕哝了一句:“谢天谢地,你可终于发现了。”
可敬太皇太后瞪大了眼睛的时候,执羽之子却笑眯眯地说道:“哪能啊!臣子只是想请教陛下一些问题罢了,只是陛下身边地领官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皇姥爷,您不觉得陛下也太调皮了么?”
敬太皇太后眯着眼睛,声音有些严肃意味地说道:“予就算是帮你递交了选秀的牒子,也不见得能成事!按辈分,你现在还是应该叫予表伯伯!”
执羽之子想了想,便问道:“那表伯伯,陛下浪哪儿去了?”
敬太皇太后对执羽之子的性格,着实是喜欢不起来,只得用干枯的拳头掩在嘴前,发出了“哦吼——”的警告声,接着说道:“浪什么……陛下那是去……”
执羽之子见敬太皇太后正在斟酌用词,便叹了口气,说道:“这下要便宜那帮子想要爬天梯的宫侍们了!”
敬太皇太后平时说话,从不这般斟酌拿捏。倒不是他对执羽之子,有多深厚的同族情义。而是执羽之子这家伙嘴毒,用字用词太过冠冕堂皇违背心意的话,被他挑穿的时候就更加的难堪。
若不是苍术那边的关系,敬太皇太后真的宁可抱着金刚经念上一整夜,都不愿和执羽之子多待半个时辰的。
“表伯伯,我还是自己去找找陛下吧!就不多叨扰啦!”执羽之子说罢,福了福身,便一溜烟的不见了。
敬太皇太后看着执羽之子的背影,一脸的愁容,可是他静静想了想,嘴角又浮起了一抹冷笑。
执羽之子满皇宫地在寻摸偷偷窝在一处的宫伺宫侍,吓得许多有私情的宫人都快生出心脏病了。
他路过司苑司的一处园子,睃视一眼,却看见了南宫紫晨的身影。
哦不,那应该是南宫虹夕,南宫紫晨现在有孕个月,应该像一个丸子,不会是这样芝兰玉树地橡根杆子。
执羽之子心底刚刚腹诽完毕,便又去别的地方寻找了。
南宫虹夕伸去掰玉米,而身边的小宫伺正巧也伸出了。
“你……”南宫虹夕看着她停留在自己背上的毛,倒吸了一口气。
“还是叫奴才来做这事吧,主子的若是弄伤了,陛下一定会心疼的。”小宫伺说道。
南宫虹夕低垂着眼帘,面颊有些不自然的烧红。
小宫伺掰了几个玉米,便道:“主子不若去阴凉处歇息片刻罢,这骄阳这般猛烈,仔细主子的皮肤被晒伤了就不好了。”
南宫虹夕微微嘟嘴,瞥了一眼小宫伺,说道:“本宝林还要些玉米,这么一点儿,根本不够吃。你就在这儿多掰几个再过来吧!”
小宫伺乖巧地福身应道:“诺。”
南宫虹夕在草棚下的藤摇椅上半躺着,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眯着眼。感受着时光缓慢且温暖。伴随着雨后泥土被晒着的气息,南宫虹夕微微噙着不由自主地笑意。
小宫伺双斜抱着藤筐,走进了棚子,跺了跺脚,把粘在鞋子上的泥土都磕了下来。
她拍了拍,用怀的绢子包住了掌,这才拿起小木桌上的扇子,轻轻地为南宫虹夕扇起风来。
南宫虹夕舒适地“嘤”了一声,微微侧转身子,慵懒地说道:“给本宝林捏捏肩膀。怪累的。”
小宫伺赶忙应道:“诺!”
她屁颠儿屁颠儿地跪在南宫虹夕背后,歪着身子,别别扭扭地开始给南宫虹夕捏肩。
田间的虫子叫唤出不同种的声音,南宫虹夕听着,初时觉得惬意,现在却越听越担心那些奇怪的生物钻到自己的衣服里了。
他翻过身的时候说道:“好了,还是扇风吧。”
南宫虹夕微微睁眼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小宫伺那绢帕包着的掌。他抓住她的,问道:“怎么这么笨!干个活都不会干!掰玉米的时候弄伤的么?”
小宫伺有些腼腆地点点头。
南宫虹夕见她有些想把抽回去,便没好气地甩开了她的,说道:“谁稀罕拿着你这破!”
小宫伺红着脸说道:“不、不是的……奴才……奴才听说,吹一吹,伤口会好的快些,奴才想烦请主子帮奴才吹吹。”
南宫虹夕瞪大了凤眸,怒斥道:“放肆!”
小宫伺一副委屈的要哭出来的样子说道:“奴才从小就没人疼爱,只是听说……”
南宫虹夕听着,面色有些恻隐之情,抓着小宫伺的放在唇前轻轻地吹了起来。
谁知,这小宫伺便得寸进尺地跨坐在南宫虹夕的腿上,贴在南宫虹夕的耳畔,故意呼吸加重地说道:“奴才也帮主子吹吹,这样主子生陛下气,心上的伤也好的快些。”
“你……”南宫虹夕像是易燃物一样,秒秒钟就酥软了。
他向藤摇椅躺了下去,伸反攻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衣衫凌乱地融成了一体。
“这么敏感。是因为别人,还是因为朕?”康正帝下力地捏着南宫虹夕的豆蔻。
“你……是你提出要这样的……啊——现在又要怀疑我……”南宫虹夕有些委屈地说道。
“啊——别学你哥哥……”康正帝低头咬在南宫虹夕的锁骨旁,用力地舜下了一个玫黑色的印记。
南宫虹夕顺着藤摇椅的摇曳,还不断地前后揽动着康正帝的大褪,推开了她低头舜夕没完的头颅,晗住了她饱满地红梅。
“别——唔……”康正帝用捂着自己的嘴,可是她那山涧的溪流告诉南宫虹夕的da an,却与她宣之于口的大相径庭。
南宫虹夕坐起甚子,用力的拧捏着康正帝的脆弱抿感,贴在她的耳畔,用xing gan低沉地声音问道:“别吗?可我看你喜欢的很呢!”
康正帝锈红着面颊,有些堵气地抗拒着想推开南宫虹夕。可他却借着所有能借的力,更加狠力地征讨着康正帝。
直到康正帝乖乖地贴附在南宫虹夕的肩头,一遍遍轻声唤道:“夕儿——夕儿——啊——我想你了,好想你。啊——我爱你,真的好爱你。”
南宫虹夕的耳畔挂着一片晶莹,又被血液充的通红。他低头狠狠地咬在康正帝的肩头,这才让自己许久不见她的小兽恋恋不舍地,强健有力地跳着,在她的紧紧吞噬下,吐出了黏浊的物体。
两人相拥着不断喘气,这时候只有两面围墙的草棚背后,忽然传出来一个声音:“你们两个终于完事儿了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情暖乔迁夏不灭
康正帝和南宫虹夕慌忙拾掇周身能够着的凌乱衣衫,向自己身上遮挡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而南宫虹夕只是遮了一下,便将康正帝揽入怀,低沉地声音里充满了不悦地暴戾:“苍术世子不觉得爬墙角这种事,做来有欠体统么?”
“你俩都这么放浪形骸了,还说我有欠体统?”执羽之子并没有挪步的打算,蹲在墙角,露出半拉身子好像嫌不够似的,便蹲着移了移,大刺刺地整个蹲在草棚边,让她们看见他,也让他不必再歪着头窥探。
康正帝从慌乱和羞耻镇定了下来,一脸冷怒地转过头,恶狠狠地说道:“朕与朕的君侍愿意在哪儿爱爱,就在哪儿爱爱!关你什么事?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放浪不放浪,那也是我们的事情!滚!立刻在朕面前消失!”
“那不行!我找了你那么久,腿都跑细了!”执羽之子撇直了腿,另一只腿依旧是蹲着的姿势,指着自己的腿说道:“陛下看在我腿都细了的诚意上,怎么也得帮我解答几个问题才行。”
“行行行,算我服了你了,你能不能先把自己团成个球状体,以光的速度马上滚开?”康正帝皱着眉头,十分不耐地说道。
执羽之子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可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暂且乖乖地退到墙后。
康正帝看着南宫虹夕嘟着唇,附身亲了亲他,轻声说道:“一会儿补偿你便是了。”
南宫虹夕拿出绢帕帮康正帝擦了擦,依旧不知敛足地说道:“明明是一人一天,他这样打断,不算!我不管!”
康正帝抿了抿唇,说道:“好,好,朕再抽空补你半天就是了,可还满意?”
南宫虹夕臂弯圈着康正帝,在她锁骨下留下了一个印记之后,这才眷恋不舍地说道:“那好吧,那陛下要说话算数。”
康正帝起身,低着头,刮了一下南宫虹夕的鼻子,说道:“傻样儿,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话……”
康正帝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咳了咳嗓子,说道:“快些收拾,别着凉了。”
南宫虹夕凤眸满溢的胶黏浓情,让康正帝心口好似被钝器轻轻地撞击了一下。
她低下头,又亲了亲南宫虹夕,说道:“刚才出了一背的汗,快些穿上衣服,别遇了风寒,让朕心疼。”
南宫虹夕不舍地抱着康正帝的腰,面颊贴着她微微发福的小月复,说道:“唔——我就讨厌你这张极会哄人的嘴!可是我又极爱听你说这样的话!真讨厌!不想放开你……”
“啦啦啦啦啦——你们两个再不出来,我可就进去了啊!”执羽之子一丝害臊和避嫌都没有地大声嚷嚷道。
康正帝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向天翻了个白眼,轻轻地拍了拍南宫虹夕,说道:“夕儿乖——等老娘把这货火速解决了的。”
南宫虹夕本来还想嫌弃执羽之子一番,可是见康正帝真的有些不耐的愤怒了,便只好收起了小性子,亲了亲康正帝的小月复,说道:“好的,陛下别动气。”
康正帝收拾妥当之后,一脸臭到掉渣的神色,一派老学究的姿态,一担着袖子放在丹田之前,一后置身后。疾言遽色地说道:“干啥!朕心情被破坏,十之有一出自你!你是嫌自己命长,有死亡心愿还是怎碟?”
疾言遽色(ju,言语神色粗暴急躁。形容对人发怒时说话的神情。)
执羽之子听罢,毫无惧意,撇了撇嘴,抬着眉宇,不以为意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康正帝忽然转过身,差点撞上跟在身旁的执羽之子,她缩着脖子问道:“说罢!你有啥事!”
执羽之子说道:“我想去别的州城看看。”
康正帝举起,掀起一侧的嘴唇,说道:“阿西bug——朕真想就这么一拳挥死你算了!”
“我不需要仪仗队跟着,我就去转转。”执羽之子说道。
“朕同意你去了么?”康正帝斜着眼,继续向园子外走去。
“身为番邦部族的世子,谁告诉你,能让你在朕的大月氏随心所欲的乱晃的?想啥呢!”康正帝没好气地瞪了执羽之子一眼。
“所以我不是,好声好气地来跟你要通关牒了么?”执羽之子不以为意地看向康正帝。
康正帝一脸无语,她道:“嗬——合着,你还是因为瞧得起我了,这才来问我要通关牒的呗?那行,你还是瞧不起我吧!我谢额妮——!”
“妈呀!真的是没见过比你更……”康正帝食指指向执羽之子点了点,实在是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现在心底的想法了。
“我不会把陛下的江山描摹出草图,拿去通敌叛国的。也不会把月氏内的经济民情拿去告诉梦瑶余孽和楼兰的。因为他们必然是知道的,我根本不用多此一举。”执羽之子坦荡地说道。
“哈哈哈……”康正帝一脸尴尬地笑着,她堆着干笑,嘬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想去了解一下大月氏的风俗民情而已。”执羽之子那双妖媚双眸,难得的出现了极其认真的恳切。
人的情绪,说不清是通过气场还是通过视觉传达的。总之,他的神情打动了康正帝。康正帝看着他难得的真诚,忽然有些舍不得太过为难他。
“你想去哪看看?”康正帝虽然还有防备,可她这样的提问,无异于迁就地退让了。
“我想去看看蜀锦!我从没见过比蜀州的雨丝锦、方方锦、铺地锦,散花锦、浣花锦、民族锦、彩晕锦等等这些锦缎更好看的锦缎了!我想去看看蜀州,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能造出来这样漂亮的布匹!”执羽之子满眼的期待,一脸的兴奋。
康正帝看着执羽之子的瞳孔,微微地眯了眯眸子。淡然地说道:“我还不知道,执羽公子还对蜀锦有这样的研究呢!”
执羽之子挑眉瞥眼,一脸不满地说道:“怎么?我就不能像那些贵公子一样,喜欢蜀锦不成?我还喜欢苏缎呢!我还想去su zhou看看美人入画,究竟是怎么入画的!”
“那叫如画!”康正帝忍不住纠正道。
“入画也好,如画也好,我就是想去看看!”执羽之子说道。
他忽然双捧起康正帝的,说道:“陛下!就让我去看看呗!我还想去尝尝椰子鸡!听说是金……听说挺好吃的!”
康正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莞尔又笑着说道:“好吧,你打算去多久?”
执羽之子惊讶地看着康正帝,他没想到只磨了这几句话,简直如同不费吹灰之力,康正帝竟然就同意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康正帝。
“怎么?又不想去了?”康正帝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
执羽之子妖媚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精光。他眯着笑颜,说道:“只是太顺利了,有点担心陛下派什么暗杀队伍,半路结果了我。”
康正帝瞬间垮下脸来,半耷拉着眼皮,看着执羽之子,问道:“你到底想不想去?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执羽之子看着康正帝,面带诡秘的微笑,说道:“陛下……你右侧嘴角微微扬起,说明你并不怕我此行,做出任何有损月氏国利益的事情。喔——你轻笑了一下,说明你现在对我的读心术也并不害怕!你的眼睑快速的收缩了一下,说明你现在心底在策划一些……极具攻击性的事件……是要派人‘暗监视’……不不不,‘暗保护’我吗?”
执羽之子撇了撇嘴,耸耸肩,毫无反抗地说道:“只要他们不妨碍我游玩就可以了……对了——陛下派来‘保护’我的人,我希望都是男子。毕竟我是要嫁人的么!”
“嘁——”康正帝嗤之以鼻地说道:“就这一件破事?”
“破事?这是很重要的事!你不知道我找了多少次礼部……”
康正帝扬,不耐烦地说道:“朕没空陪你闲聊,没有别的事,朕就走了。朕很忙!”
“哎哎哎——别走!”执羽之子再度以一脸妖媚之色,双拽住了康正帝的袖口一角。
康正帝深深地呼吸了一次,转过头,不耐烦地问道:“又——咋——啊——?”
“我说,你们使团不是已经动身要回苍术草原了么?你为什么不回去?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游荡了!去游玩完,就直接回家吧!回去吧!昂!”康正帝伸呼扇着,像是驱赶蚊蝇那般的嫌弃不已。
“我不,你上次了扯了我的衣服,我就理应嫁给你了。”执羽之子大言不惭地嘟着嘴说道。
康正帝只觉得额角的青筋,抽抽的脑仁儿疼。
她使劲眨了眨眼,以确定自己刚才不是幻听。康正帝闭上眼,许久之后才睁开。这一睁开,就看见执羽之子一张大脸贴着自己。他的眼睛就在自己的眼前,清澈地可以看见麦秆眼大小的瞳孔,毫无变化的盯着自己。
康正帝吓得忘了呼吸,却清楚的感受到执羽之子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嘴唇上,而自己的鼻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鼻尖。
康正帝忽然后退了几步,她挥开了执羽之子伸过来的,自己站稳之后,深呼吸了几口,这才说道:“你是不是……我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扯了你的衣服!?”
“卧佛山上啊!”执羽之子瞪大了他那一双妖媚十足的水眸,一掩嘴,一指着康正帝,说道:“哎呀!你要不认账啊!”
康正帝忽然感觉后脑勺像是被谁闷了一锅似的,她侧过头望向远处碧波如洗的天空。
康正帝深沉地呼出了一口气,说道:“我是拉着你要……”
“嗳!拉过我了,这就对了!承认就行!”执羽之子说道。
康正帝一脸懵逼,欲怒无语的张着嘴,她叹了口怒气,终于转过身,不再说一句话。
“嗳——陛下!你别走那么快啊!我临走之前,咱们不需要培养一下感情吗?陛下——”
执羽之子的执念,是康正帝不曾接触过的。是那种没脸没皮,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势,一直狂踩别人底线,但是却在试探到对方底线之后,绝不会轻易越过的人。所以,你若不想更加气堵地跟自己过不去,肯定不愿靠近他。既然避之不及,那就只能视躲避为上策。
康正帝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你说吧,你怎么才能把朕的安宁还给朕。”
执羽之子定住了脚步,慢慢地歪过头,笑容也如同一幅水墨画,晕染的越来越大。他不怀好意地笑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