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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条龙全文阅读

作者:夜女三更     夫君是条龙txt下载     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四)拒医

    可她知道他并不好,一点也不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灵力流逝的速度如此之快,就连稍稍改变一下体位都会引得胸口气血狂涌。

    从昨天到现在,他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

    她背着他,将泳技发挥至极致,既不敢太快,怕引得他不适,更不敢太慢,怕会来不及。

    她从来没有一口气游那么久,她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手脚早已麻木,失去知觉。但除了换一下背他的姿势,或者查看一下他的情况,她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她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在第二天一早赶到魔鬼三角地。

    实在没力气了,她就自己鼓励自己,说快要到了,快要到了,但其实离终点越近,她心里就越害怕。

    她知道眼前就是希望,但又正因为那是唯一的希望,心中愈加害怕。

    她怕沅婆婆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妙华子,又怕即便是妙华子,仍治不好他。

    那她该怎么办?上穷九天,下落黄泉,她还能找谁来救他?

    “璟华,你在这里先等下,我去找沅婆婆出来。”她转身要走,却被他捉住了手。

    “沫沫,”他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沉默良久,方低低道,“小心。”

    “嗯。”她浅浅一笑,脱下自己一件外衫,替他盖在身上。“不过去敲个门就来,乖乖别乱跑哦!”

    他笑了笑,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跑到哪儿去,不过是小丫头跟他玩笑罢了。

    那个沅婆婆就在眼前, 真相也就在眼前,离他只一步之遥。但他却紧紧拉着她的手,宁可就这样看着她,不愿放开。

    这个小小的人,什么时候起让他如此眷恋?

    他一直逼得自己那么紧,却只有在她面前,才敢放松下来,卸下那副坚不可摧的钢盔铁甲。

    他靠在她瘦弱的肩头,流露出软弱和疲惫的一面,觉得一切再自然不过;

    他听着她坚定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他把她拥在怀里,觉得那些争斗如此令人生厌,觉得自己亦是说不出的疲累,好想就这么牵着她的手,解甲归田,陌上炊烟……

    她早在不经意间走进了他的心里,在每一片可以生长的缝隙里遍地开花,长得密密麻麻。

    他擅长的,恰是她最仰慕的;

    她拥有的,恰是他最渴盼的;他全心全意地守护她,而也恰恰只有她才能救赎他。

    他们是天生,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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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沫走时设的结界还原封不动,沅婆婆应该没有离开。她绕过那些嶙峋突兀的怪石,走向最里端的那几间石室。

    “沅婆婆,你在吗?是我啊,阿沫!”她一路走,一路高声叫道。

    这里总共有七八间石室,形状、大小不一。每间石室间有的还有小门相连,彼此可以连通。

    这些石室不知是哪一位前辈先人留下,匠心颇巧,手笔也够大,最大的一间几乎有她自己半间宫殿那么大。

    上次阿沫帮沅婆婆搬家就发现了,觉得正好,沅婆婆也满意,就拣了间半大不小的,收拾收拾搬了进去,也省得她们再动手另搭住处。

    阿沫推了五六间石室,都空无一人。她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沅婆婆,沅婆婆,你在吗?”

    她轻轻推开最后一扇石门,这是最小的一间石室,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打开后整个儿便一览无遗。

    空无一人。

    “沅婆婆!沅婆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颤抖,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她不死心,想施个照明术,将石室照亮些,再一间间仔细找找。

    门背后,一双枯瘦的手突然将她按住!

    阿沫险些叫出声,但瞬间便惊喜道:“沅婆婆!”

    沅婆婆坐着轮椅,慢慢从门后出来,她的脸依旧蒙在面罩下,露出一对幽寒深邃的瞳眸,射出凶冷的光。

    她打着手语,严厉道:“阿沫,为什么带外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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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沫急道:“沅婆婆,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外人打扰。但求求你救救他!”说到最后一句,语声已经哽咽。

    她已经哭了出来,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在此时溃然决堤,稀里哗啦地落下来,“婆婆,他病得很重,连他师兄都治不好,只有婆婆是最后的希望了。我绝不能让他死,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沅婆婆伸出手,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半晌,打手语道:“好了,阿沫不哭。别人不治,阿沫的朋友,婆婆总是要治的。”

    她捧起她的小脸,擦去满面泪水,微笑道:“是在书院认识的新朋友吗?叫什么名字?”

    阿沫破涕为笑,“太好了!我就知道婆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快走吧,璟华他就在外面,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沅婆婆推动轮椅的手一滞,直盯着她,问:“你说,他叫什么?”

    阿沫被她问得一慌,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惴惴道:“婆婆,你怎么了?他叫璟华,轩辕璟华啊。”

    沅婆婆什么都没说。

    因为她很久以前,就已经不会说话了。

    但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她的喉咙口因愤怒,发出“扣扣”的声音,她握着轮椅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白。

    “婆婆,你怎么啦?怎么又不走了呢?” 阿沫不明所以,想去推她的轮椅,却发现纹丝不动。

    她蹲下来,想去看怎么回事,却突然感到一股巨力朝自己胸腹处直直冲撞而来,她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就在空中翻了个身,整个人像一个包袱一样被扔出了门外。

    阿沫狠狠地摔在地上,低头吐出一口鲜血。石屋的门砰的一声在她眼前紧紧关上。她跳起来,冲过去死命扣门,“婆婆!你开门啊!婆婆,你怎么啦?你答应救璟华的啊!你开门啊!”

    石屋里一片死寂。

    阿沫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这是怎么了?

    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说翻脸就翻脸了?

    为什么总是让她遇到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而沅婆婆,从未见她出过手,想不到修为竟也有这么高,不仅远在自己之上,只怕连父王也只能和她打个平手吧。

    算了,先回去看看璟华吧。婆婆的脾气一直很古怪,说不定过一会儿她心情好了,自然会开门了。

    反正她人在这里,自己就不用担心。璟华那么聪明,总归会有办法的。

    再不行,自己就抹脖子自尽,说是要给璟华殉情,沅婆婆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总不见得见死不救吧。

    她再一次穿过乱石阵,看见璟华还在原来的地方。

    他似乎已经连坐都坐不直了,身子斜斜地歪在一边,双眸紧闭。

    那些时断时续的咳嗽耗光了他所有力气,他的脸色白得就像透明,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在身边的关系,他终于将眉头紧紧蹙起,流露出极度痛苦之色。

    直到阿沫走到她身边,他都没有发觉。

    她的鼻子酸了酸,想他半生戎马,是何等警觉之人,现在却连有人近了身都难以察觉,只怕已被病痛磨光了精神。

    “璟华,我回来了。”她轻轻叫他,“你还好吗?”

    他睁开眼来,清俊的凤眸中立刻露出高兴的神色。“还好,就是……”他笑了笑,“有些想你。”

    “傻瓜,我不过去了半刻钟都不到。”她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他看了看她,微微笑了笑,道:“不用听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啊?我才不信!你又没跟来,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一个人回来,还不够明显吗?”

    璟华有些低喘,却仍笑意不减,“好消息是沅婆婆就在这里,坏消息是……咳咳,是她不肯见我。”

    阿沫噘着嘴,神情低落道:“是啊,都被你猜对了!真希望你不要那么聪明就好了!现在怎么办?你这个天下第一聪明的脑袋,偏偏是天下第一倒霉。之前沅婆婆明明都答应了,突然就翻脸不认人,把我pia地一声扔了出来……”

    他骤然失色,紧张地检查她浑身上下,“她对你动手了?你有没有受伤?”

    阿沫摇摇头,“我没事,不过是摔了一跤。璟华,你放心,沅婆婆从小看我长大,绝不会伤害我的。我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你说我们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她答应给你治病呢?”

    璟华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唇角微微弯起,漾出一道浅浅的弧度,“别担心。其实你的坏消息,对我来说,反而是好消息。”

    “为什么?”

    “你是不是告诉了她我的名字?”

    阿沫想了想,点头“对啊!我就是说了你的名字之后,婆婆才把我赶出来的!”

    她接着又摇头道:“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一听到你的名字,就生这么大的气呢?璟华,你是不是以前得罪过婆婆?但也不可能啊,婆婆从来没有离开过西海,也从来都不认识你。”

    璟华默默望着远处的水流,唇角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她当然认识我,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我的人。”

    “璟华,你在说什么?”

    他似乎有些激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温良玉颜上眸光灼热:“沫沫,终于让我找到了!多亏有你,原来我猜的没错,沅婆婆真的就是妙沅,就是妙华子!”

(六十五)北国

    阿沫所谓的坏消息,对璟华来说,的的确确就是好消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之前他还只有一半的把握,但一看到阿沫垂头丧气地一个人回来,并且还是被沅婆婆听到了他的名字后给扔出来的,他几乎就完全可以肯定了。

    这个沅婆婆,必定就是妙沅的化名,也就是他苦苦找寻,当年为梅妃治病的妙华子上人。

    不管当年是何人下的毒手,她亲侍梅妃的起居汤药,必定知悉了部分内情,因而在梅妃死后,也跟着惨遭迫害。她是十世好人,无法灭口,便被残酷地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甚至割去舌头,受尽折磨。

    她在西海躲了两千多年,隐姓埋名,就是要避开九重天上轩辕家的人,斩断和当年一切相关的物是人非。

    现在沫沫贸然带着自己这个姓轩辕的去求她出手相救,不被扔出门外才怪?但也恰恰因为她如此强烈的反应,才更让他确信无疑,自己找对了地方,此行非虚。

    阿沫迷惘地看着他,觉得眼前的璟华变得有些陌生起来,他的笑容,他说的话,她都完全不理解。

    璟华似是察觉到她的困惑,抬起手轻抚她的脸庞,柔声哄道:“沫沫别乱想,有些事说来话长,我现在……暂时没法跟你解释。我答应你,等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我一定从头到尾,原原本本都告诉你好么?”

    “嗯,”她点点头,似懂非懂,“婆婆是妙华子就最好了,可是璟华,她不肯见我们啊。”

    “只要她还在这里,我就有办法。”

    他似很有把握,轻笑道,“沫沫,扶我起来。她不来见我,自然只有,呵呵……我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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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池边,冰轮皎洁。

    湖面澄澈空灵,除素月青光外,不映一物。放眼望去,整座湖恰如琼田玉鉴,铜镜未磨,水天晕染了烟波色,玉字倾泻卷无尘。

    青澜在湖边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亮,他都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未醒。

    一夜间,他这个孤儿突然有了娘亲,娘亲还是九重天上的天后娘娘,这不是梦是什么?

    那个过去他只在天族大典上,需跪下瞻仰才可见的女人,就坐在他身边,幽幽地诉说着过去的往事。

    原来她的声音也这么温柔,她也有过青春和爱情。

    她叫他澜儿,她说他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她第一眼看到他时,便知道了。

    她说,澜儿,当年娘亲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被迫丢下你,远嫁天族。既然现在我们母子重逢,那即便是要了我的性命,都不会再放手!

    她说,澜儿,当年胤龙和炎龙王为了一己私欲,将我们一家三*活打散,害死你父亲,害我们母子骨肉分离,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说,澜儿,如今大战在即,你又是兵部副帅,很好,我们就坐看他们斗个两败俱伤。然后,澜儿,我便以天后之名,扶持你做这天下的王,做这九重天之主!

    那是轩辕広和姜赤羽欠我的,我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直到月君下值,旭日升空,青澜仍坐在那里。

    天后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那个他现在改口叫娘亲的人。他觉得自己还像是在梦里,迷迷懵懵。

    怎么突然就变成天后娘娘的私生子了呢?

    怎么还要让天族和炎龙族两败俱伤,做这三界之主了呢?

    他不是青澜吗?

    他只是西海的小苍龙啊,他连做苍龙王都没想过,觉得那是离自己还很遥远的事。

    他只要睁开眼睛,跟着二殿下四处征伐妖灵邪魔;

    只要白天流把子臭汗,晚上高高兴兴地和其他几个将军喝酒;

    想父王和阿沫了,他就写封信;对天庭不满了,就再骂几句……

    他目前最最烦恼的事情,也不过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留在兵部,帮天族一起打姜伯伯罢了。

    可他凭空冒出来的这个娘亲,给他抛出来这么复杂的难题。

    不,不,他一定做不来的,他也一点都不想做!

    他不要做什么天帝陛下,那个帝冕,想一想就觉得重愈千斤,也不懂为什么姜赤羽拼了命都想弄过来,套在自己头上?

    更不懂为什么轩辕広为了保住它,死命硬撑,甚至连自己的婚姻和儿子都可以拿来做武器?

    娶一个自己爱的女孩,携手遨游在江河湖海中,快意潇洒。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也许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他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好。

    他有一个慈爱的父亲,有一个他愿生死与共的知己,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每天为自己喜欢的事抛洒青春热血,未来,他可能还会娶一个他从小便深爱的女孩,无忧无虑过一辈子……

    这样的日子,他就已经觉得很美满,也很快乐了。

    他看着从湖边上升上来的彤彤如火的红日,感觉有一种思念就在那个瞬间,突然疯狂地窜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无比想家,想他们西海碧蓝清湛的海水,想总是催他回家的父王,想阿湘,还有阿沫……

    他要离开这里,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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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国,千里冰封,素裹银装。

    刚来的人一定会惊诧于眼前美色。

    那入眼无边无际的银白,湮灭了所有思绪,就像是天与地的尽头,生死洪洞,所有欢愉、惆怅、悸动、心殇,都在这里被吞噬得一干二净,瞬间寂灭无痕。

    剩下的,只有这种美。

    永恒的、空洞的美,令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风沙扬起,一些些雪子在天空飞舞,慢慢地旋转,似乎是天地间唯一会动的东西。

    远处的天空,被夹在白雪和太阳中间,泛出一种奇异的紫色,那种诡艳的美,是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颜色。

    就连太阳也是没有温度的,冷冷地投射下晶莹刺骨的光。

    这里连一株植物都没有,那些刚挣扎着长出地面就被冰雪压垮的麦苗,只是一次次证明着,生命和希望,在这里,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徒劳。

    姜赤羽打开王的吊桥,注视着埋藏于冰雪中的他的武士们。“苏醒吧,我的勇士们!”姜赤羽抖开魔性般的声音,唤醒他精心栽培的热血武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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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刚才还寂静无声的广袤雪地里,那一粒粒翻飞的雪子,突然就变成了一个个身披银灰色钢甲的战士,密密麻麻,呼啦啦站满了整个雪原,人数之多,穷万千恒河沙都难以计数。

    这些炎龙武士拥有巨人族的血统,身材皆比普通士兵要高大许多,即便是姜赤羽这样天生魁梧雄壮者,都无法与之抗衡。

    武士们全身披挂,银色战甲上遍布倒钩尖刺,冲撞起来,稍一触碰便是销皮剐肉,血溅横飞。

    前排的十万兽人步兵,如巨人般高大魁梧,各执法杖与风刃,如一道道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他们的头盔护甲遮住了全身,远望去,只留黑暗空洞的眼眸和满口阴森獠牙。

    中间十万是骑兵,不骑战马,而是父神伏羲曾骑过的洪天远古象。

    那战象如此巨大,每一头都像是一座会移动的城堡,炎龙武士个头已十分高大,不但能两三人共乘一匹,还能用来运载巨炮或其它补给。

    最后面的十万武士乘的是烈焰飞龙,盘旋于远处天际,数量之多,几乎挡住了天空的颜色。说是飞龙,其实并不是真龙,这个世界上,除了胤龙,还没有什么龙是带有双翼的。

    它们只是些丑陋狰狞的巨鸟,嘴尖而无毛,以吞食欢乐和生动的情绪为生,在雪原中蛰伏了上万年,早已饥肠辘辘,猛啼一声后,眼中露出凶狠而贪婪的光。

    姜赤羽远远望着这些炎龙武士,苍茫的雪原瞬间被这些黑暗而巨大的生物所覆盖,为漠北的美笼罩上一层绝望和悲壮。他沉声开口:

    “我英勇的战士们!自上古时代起,我们炎龙就是所有种族中,最强大而无敌的存在。

    我们掌握最高深的法术,我们拥有最勇猛的力量,我们能翱翔九天喷吐烈焰,我们能叱咤三界呼风唤雨!

    我们追随伟大的上古战神蚩尤,在涿鹿差一点就打败了黄帝,成为天下之主——

    但就是因为胤龙,害我们只能屈居在漠北这个寸草不生的鬼地方,世世代代为天族耻笑,成为他们的奴仆!

    但我的勇士们,胤龙称霸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那个胆小自私的轩辕広,他只是靠祖先的福荫才坐上了天帝的位子!

    现在,他和他手下的那些胤龙士兵,他们法术不及你们,他们勇气也不及你们,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胤龙翼,他完全不配执掌九重天!”

    他肃穆地看了眼底下黑压压一片的炎龙武士们,低吼道,“我勇敢的武士们,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你们重返家园,从软弱无能的胤龙手里夺取本来属于你们的自由和美丽富饶的土地!

    让每一个生灵都膜拜你们无上的力量,将你们奉为新的三界至尊,受万众敬仰,傲笑九天!

    你们,敢不敢去战斗?”

    “战!战!战!”……

    炎龙武士沉闷噪刺的声音,仿佛来自阿鼻地狱,声声洞穿着耳膜,回响在漠北阴暗的天空上方。

    如果说声音也有颜色,那它就是最漆黑污秽的颜色;如果说声音也有气味,那它就散发着阵阵腐烂的恶臭……

    姜赤羽的嘴角泛起张狂狠戾的笑:轩辕広,是时候该结束了!

(六十六)反射

    阿沫带着璟华重新钻进乱石阵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心疾的频繁发作,让他的双腿使不上力,基本都是靠阿沫强拖着走,十分吃力。才走了没几步,两人都是气喘吁吁,满头的汗。

    “怎么样,璟华,你要不要休息下?”她自己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对,”璟华皱眉道,“沫沫你先别走,这里有古怪。”

    “古怪?不会啊,我刚才还来过的!”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

    “沫沫,这些不是普通的石头,这里——有一个阵法。”他顿了顿,一声苦笑,“沅婆婆怕是刚刚启动了这个阵法,想阻止我们闯进去。”

    “我不信。这些石头本来就在这里的,又不是沅婆婆搬来的,而且我刚刚就是从这里进去的啊!”

    她说着,扶他坐下,独自往前探路,“璟华,我们只要再往前拐两个弯就……”语声未尽,却听“啊!”的一声尖叫,不知遇见了什么恐惧之事。

    璟华脸色大变,本能地想冲过去,却又双膝一软,一下摔在地上,急道:“沫沫!沫沫你怎么了?”

    “我没事,是石屋……璟华,”她似是也听到了他摔倒的声音,立即奔过来,惊魂未定,“石屋不见了!那些石屋一间都不见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得他一阵急咳,阿沫知道他心脉已经很弱,不敢随意动他,等好容易缓解一些,她才敢将他慢慢扶起来,愧疚道:“对不起啊,我……不该吓到你。”

    “不过是石屋不见了而已,”他折腾了这么一下,脸色已有些发青,虚弱地笑,“一惊一乍的,我以为是什么大事。”

    她跺脚急道:“石屋不见了,就是是沅婆婆不见了,怎么不是大事?”

    “只要不是你不见了,都不是大事!”

    他宠溺地望着她,随即沉吟道:“不过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这乱石阵既然能将石屋变没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能让我们两个消失,为以防万一,沫沫,你接下来还是拉着我,千万不要放开。”

    阿沫当即拉起他,笑嘻嘻道:“手拉手走好啊,我最喜欢了!最好一辈子都拉着璟华的手,永远不放开。”

    璟华也用力握了握她的,微笑道:“是啊,我也希望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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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重新站起来,阿沫不敢再乱走,只谨慎地望着璟华,听他安排。

    “璟华,沅婆婆的这个是什么阵法?你有把握破解吗?石室又大又重,有七、八间那么多,怎么竟会,一下子消失了?”阿沫紧紧地拉着他,想起来仍旧觉得心有余悸。

    璟华沉吟道:“这个阵法我也没有见过,但却未必破解不了。”他笑了笑,“石室不可能凭空消失,我想,顶多是她用了个什么法子,让我们看不见了而已。”

    阿沫更觉得不可思议,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怎么会呢?我的眼睛又没毛病,怎么可能石室在而我却看不见呢?这,这是什么奇怪的法术!”

    璟华笑笑,伸手蒙住她的眼睛,轻声道:“沫沫,看得见我么?”

    “傻瓜,你这样挡住我的眼睛,我当然看不见啦!”

    “是啊,我就在你面前,你的眼睛也没毛病,却一样看不见我。”他笑了,解释道:“因为没有光。”

    “没有光?”

    “是啊,我们能看见东西,并不只是因为眼睛,而是因为有光线反射到我们的眼睛里,明白么?就好像如果我们在黑暗里,不管你怎么使劲睁眼都看不见一样。因为没有光。”

    “嗯,我懂了。”阿沫点点头,又像在竹林里跟着他修炼一样,心悦诚服,“想要看见东西,既要有光,又要有眼睛,缺一不可。”

    “聪明。”璟华微笑点头。

    “可是,我们现在眼睛都没问题,而且这里明明也很亮,其它的东西都好好的在,为什么偏偏石屋不见了呢?”

    “嗯,这个,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也像个孩子似的笑了,“你带我过去看看,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这些乱石,本身也是个阵法,类似风扬截地阵,根本难不倒他。阿沫在他的指点下,左拐右绕了两圈,便走了出来,指着前方一片空旷的地方,道:“喏,原来石室就在这里的。”

    璟华点点头,眼前是一片海底森林,生长的都是不输于陆地的高大植物,没有技条,没有叶脉,像铁杆一样,笔直伸向洋面。高大的树丛中间,又见缝插针地遍生各种灌木,另有开出生动花朵的各色珊瑚,在波浪涌动下摇曳起舞。

    他探了探,前方确实是没有布什么结界,也就是说,这片森林是确实存在的,那么石室哪里去了?

    他嘴角浅浅扬起微笑,这个妙华子,看来也不简单。

    “沫沫,”他轻轻道,“去抓几条鱼来。”

    “抓鱼?”阿沫怀疑自己听错了,“璟华,你是……饿了么?”

    璟华好笑,疼爱地敲了下她的脑袋,“不是用来吃的,馋猫,我要活的。”

    “哦。”阿沫将信将疑,但也手脚麻利地赶了十几条五颜六色的深海小鱼,她用法术做了个罩子,小鱼都被拢在这个罩子里,逃脱无门,苦恼地游来游去。

    “璟华,这些够不够?”她不知道他具体派什么用场,所以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各抓了一些。

    璟华笑道:“够了。”果然是女孩儿家,抓的鱼也可爱的很,不但颜色漂亮,眼睛也都大大的,就像她一样。

    “阿沫,把鱼赶到森林里去。”

    阿沫点点头,走到那片巨大的海底森林前,将罩子释放出一个缺口,小鱼们忽得自由,争先恐后地往外游去。

    但奇怪的是,那么多小鱼,在进入森林的瞬间消失了。

    森林还是森林,巨木林立,珊瑚飘摇,和之前并无差别。只是那些小鱼,既不在他们这一边,也不在森林里,哪里都没有。

    “璟华,小鱼也不见了!”阿沫惊诧极了,突然想起自己从刚才起就一直放开了他的手,生怕有什么意外,急忙回头去瞧他。

    还好,他依旧在,正朝她招手,“回来吧,”他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确实是一个障眼法,只是妙华子用的不是法术,所以如果想当然用法术去破解的话,肯定破解不了。

    璟华的思路很正确,如果不用法术,妙华子又身有残疾,根本不可能凭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空搬走七八间沉重的石室。她不是让石室消失,而只是想了什么法子,让他们看不见而已。

    就像他对沫沫说的,人能看见东西,是因为有光线反射到眼睛里。你能看见小鱼,是因为光线把小鱼反射到了你的眼睛里,你能看见石屋,是因为光把石屋发射到了你的眼睛里。

    “璟华,”她疾步奔回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有点后怕道:“我竟然忘了,刚才放开了你。”

    “没事,”他将她搂紧,安慰道:“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是沅婆婆用光和我们玩了个游戏罢了。”

    他慢慢走到那片海底森林前,将手伸了出去。沫沫惊叫道:“璟华,你的手!”

    他的手不见了!

    手掌还好端端在,五根手指却像被齐齐斩断!

    “别怕!”他将手缩了回来,手指又恢复如初。“这只是一个视觉盲区。”

    “我还是不明白。”

    他微笑了下,耐心解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要有光线射到眼睛里,才能看见东西吗?”

    “嗯。”

    “沫沫,你说石屋原来在这里的,没错,它们现在还在。那些小鱼也在,包括刚才我的手,也都在。”他微笑道:“只是看不见而已。你的沅婆婆,跟我们开了个玩笑,把原本反射这一片区域的光线弄到了别处,却又把反射海底森林的光线搬到了这里,所以我们看不见原来的石屋,只能看见这片森林。”

    “嗯,你让我想想……”阿沫若有所思,黑亮的眸子骨碌转了转,显得无比生动可爱,“你的意思是说,婆婆并没有把石屋搬走,把森林搬过来,而只是搬动了相应的光线,所以我们才会觉得石屋不见了,是不是?”

    “这么聪明,怎么能叫我不喜欢?”璟华笑着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她有些害羞,低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做才能找到那些石屋呢?沅婆婆在里头,我得求她开门。”

    璟华笑了笑,玉碎般好听的声音,“既然眼睛欺骗了你,那就不要再相信它。”

    璟华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袍,折成一条白绫缚在她眼上系住,掩唇咳了两声道,“如果这样,能找得到那间石屋吗?”

    阿沫试了试,觉得凭印象没什么问题,道:“应该可以。”

    “好,”他牵起她的手,微笑道:“那就走吧。”

    他也闭上眼睛,任由她带着自己慢慢向前。

(六十八)激将

    青澜在蕴秀宫门口徘徊了很久,都没有鼓起勇气进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就在他打算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姜懿正好摆了凤辇出来。一见到他在门口,极是欢喜,立刻撤了凤辇,又将他重新拉回宫里头坐。

    “澜儿,是来看娘亲么?”姜懿急急地捧出瓜果糕点,什么桂花茯苓糕、芝麻酥糖、千叶荷花酥、椰汁奶豆腐等等……甜的、咸的、糯软的、酥脆的……足足十七八种,堆了满满一桌,又怕他吃得腻,亲自张罗着去烧水泡茶。

    “娘,”青澜叫了一声,仍觉得十分别扭,“你不用忙,我一会儿就走。”

    但这一声听在姜懿耳朵里,却受宠若惊,外加心花怒放,她坐下,翘起那支被拗断还没复原的尾指,给他剥栗子,“怎么刚来就急着要走呢?来,多坐会儿,你带兵训练辛苦,这是南极老仙翁处送来的栗子,吃一点,补补身体。”

    她剥了一堆,又小心地去掉栗子的里衣,堆在他面前。

    “娘亲也不知道你爱吃哪种,就各样都准备了些,”她剥完栗子,有些手足无措,让沉浸在他来看她的惊喜,“我想着你来的时候,若万一肚子饿了,就正好能解解馋。准备了好久,想不到真的能用上。”

    她看着他,有些讨好,又有些惶恐,直到看见他把一片核桃糕放进嘴里,才吁了一口气,显得心满意足。

    “其实不用准备这么多,我平时不怎么吃零嘴。”青澜同样如坐针毡,踌躇道:“娘,我,我想……”

    “嗯?想什么?”她慈爱地望着他。

    “我想,我还是回西海去好了。” 他的话在喉咙口滚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马上就要开战了,二殿下会回来亲自挂帅,这里没我也行。这次是和炎龙对抗,姜伯伯一直是父王的挚交,我插在里头终归不妥当。”

    他顿了顿,有几分不好意思,讪讪道:“再说,现在又知道了自己是炎龙血脉,是娘亲的孩子,帮着外人来打自己舅舅,就……就更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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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的沉默。

    青澜抬起头,看了看他的母亲,惶惶道:“娘,你怎么了?生我的气了?”

    姜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叹息道:“澜儿,娘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你太善良,很多事你不懂。”

    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凄笑道:“在你们旁人的眼里,我是高高在上的天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恐怕没有人会来问一问,我现在过的日子,每天开不开心?又睡得好不好?”

    她站起来,走到自己床前,从锦被下取出那套裁剪得不成比例的小衣小裤,语声哽咽,“澜儿,这是我还怀着你时,瞒着你舅舅悄悄做的,我不擅女红,这套是做坏了的,我就自己留着当个念想。

    你一生下来,他就把你送走,这些年,我每天晚上都只有把这套小衣服捏在手里,想象着如今你会长得有多高,有多大,才能稍稍闭会儿眼睛,否则就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青澜看着那套极可爱又可笑的小衣服,顿时百感交集,只叫了声“娘……”便哽咽住,说不下去。

    尽管那天在天池边,他们就相认了,尽管他已经说服自己在嘴上这么叫了,但在他心里,总觉得有点突然,不能适应。

    两千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来就一下能建立起来的,天后的影子,和他心中的那个娘亲,还有许多细枝末节重合不起来。

    但现在当他手里拿着这套小衣服,所有被忽略,被遗忘的思念纷至杳来。

    他好像真的看到,那个年轻的母亲,素眉浅嬛,几分忧伤,几分盼望,大腹便便坐在灯下为他缝制婴儿的衣服;

    看到在以后的千年岁月里,他的母亲褪去人前铅华,夜深人静,独守寂寞深宫,捧着他的小衣服,声声呼唤他的名字,直至天明……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是有母亲的,那个母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所在,深埋了那么多对他的爱。

    他似乎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一下亲切起来,他透过那泠泠如冰雪的容颜,看到她在那雍容珠光之下,也有着温柔脆弱的一面。

    至少,当她对着自己微笑的时候,当她一声声叫自己澜儿的时候,她不再是天后娘娘,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慈爱的母亲。

    “澜儿,你太纯善,你想象不到天帝和你舅舅是什么样的为人。为了这个天帝的位子,他们必会倾尽全力,生死相搏!他们根本不会顾念我是他们的亲人,更不会顾念到你!”

    姜懿望着他,凄苦道:“澜儿,我和你,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牺牲了一次,你以为这次还能逃得掉吗?难道你还天真地认为,只要回到西海,就能置身事外吗?”

    “娘,我不想做什么天帝,我也做不来。”青澜左右为难,跪倒在她膝下,“我不想帮璟华来打姜伯伯,更不想帮着姜伯伯与璟华为敌!娘,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带你回西海去,侍奉到老。”

    姜懿苦涩地笑了笑,“澜儿一片孝心,娘很感动。可是,这世界上,不是你不惹别人,别人就能放过你的。你命不好,成了娘的儿子,注定就是在风口浪尖的那一个,躲也躲不过去。”

    她哀叹一声,抬手轻抚他的脸颊,却不小心碰到了自己那根受伤的尾指,不禁面现痛楚之色。

    “娘,你怎么了?”青澜紧张地查看她的手,小指软软地垂下,指甲盖整个翻起,血肉模糊一片。

    他失色道:“怎的连指骨都断了?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姜懿忍痛不语。

    青澜大怒追问:“娘,是谁伤了你?谁敢伤你!”

    姜懿苦笑:“你说呢?”

    青澜双眸中怒火中烧,“是陛下?还是姜伯伯?”

    “他不知道你的身世前,还是疼爱你的姜伯伯,但如今他既然已经得知,就不会再那么容易放过你,他拗断我这根手指,便是对为娘的警告。”

    她望着他惊讶的神色,自嘲道,“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也莫怪他。如果换做轩辕広,也是一样,只怕还做得更狠些。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帝位,对自己的儿子都毫不留情,更何况是我?”

    青澜揪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用法力为她治伤,“娘,很疼是不是?姜伯伯……他是你亲大哥啊,他怎么忍心能这样对你?”

    他实在无法理解,换做他,绝对不可能对阿湘、阿沫做出这样的事情。

    同样的,他也无法想象那个天帝陛下会狠得下心一次次让璟华出生入死,甚至最后亲自下旨将蒄瑶许给太子,雪上加霜,差点要了他的命。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么?

    姜懿的话确是实情没错,但这个伤却也是有阵子的事儿了,以她的修为,早就愈合了。

    是她故意拖着不去治疗,才会留到今天让青澜“无意中”看到。

    虽然相认没多久,但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孩子的秉性单纯,且没什么野心,若不是自己演一演这苦肉计,将他逼上一逼,他也就碌碌无为一辈子了。

    澜儿,我也想护你平平安安,不去纠扯于这阴谋诡斗,权欲倾轧。可是这个世界上,如果不变强,不去争那个最顶端的位子,别人也会去争。到时候,你就只能沦为他们的垫脚石,被牺牲、被踩踏!

    你爹爹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姜懿冰寒的双眸中,透着无可奈何的哀凉,叹息道:“澜儿,你还是没明白,在姜赤羽和轩辕広这样的男人心里,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只要是他们觉得是前进路上的障碍,不论是谁,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干净。

    你现在的身份很尴尬,既是胤龙的兵部副帅,又是炎龙的嫡系子孙,如果不表明立场,他们不论哪个都会立刻把你看作最大的威胁,哪怕你回到西海,尨璃都护不住你!”

    “我倒不怕,大不了豁出命来和姜伯伯一拼!再说,璟华就快回来了,我要战斗也是为了璟华而战,不会为了那个愚蠢自私的天帝。”

    青澜倒是很干脆,说起征战不由豪情万丈。其实他心下也早有盘算,如果实在非选不可,他自然是选择站在璟华这边,毕竟那才是他过命的兄弟。

    “我只是担心娘,怕他们来为难你。”青澜忧道:“娘说我的身份尴尬,娘自己又何尝不是?既是炎龙的长公主,又是胤龙的天后,澜儿还能回西海,娘又能到哪里去?”

    “娘哪里也不去,我已经找到澜儿了,澜儿会保护娘的对不对?”

    姜懿笑中带泪,轻轻将青澜拥在怀中,凄笑道:“胤龙也好,炎龙也好,我的澜儿长大了,今时今日,他们谁都休想再欺侮我们娘儿俩了!”

    青澜点点头,母亲的怀抱陌生而温暖,有一股他寻觅了许久的好闻的香,仿佛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深深熟悉了那个味道。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却也头一次觉得自己无比贪恋此时此刻的温香软玉,儿女情长。

    “娘亲放心,澜儿不论如何都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到你,谁都不行!”他将头轻靠在姜懿的膝头,眸中却是凌冽寒光,决绝道。

    姜懿轻抚他脊背,待再说什么,却闻殿外当值的司殿官高声唱喏:“天帝陛下驾到!”

(六十九)揭秘

    姜懿惶然失色,急忙道:“不好,陛下到了,澜儿快走!”

    青澜道:“娘,陛下会为难你么?不如让我和他解释清楚,总不能将你置于险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傻澜儿,跟轩辕広这样的人打交道,解释有什么用?放心,他现在应该还不会对我怎么样。现在时机未到,你留下反而要坏事。” 她边说,边步履匆忙地拉着青澜往后殿走。

    青澜不甘道:“那,娘亲至少告诉澜儿怎么做才能保护到你?”

    他已到了门边,姜懿停下脚步,望着他一字字道:“让胤龙和炎龙两败俱伤,让你登上天帝的位子,才能永绝后患!只有那样,我们母子能真正地被世人接受,你爹也能正大光明地被承认!”

    她最*住他的手,目光殷切,“澜儿,别想着去躲避——去战斗!”

    青澜被她猛地一推,看到那扇门在眼前砰的关上。他有一瞬间的发怔,努力克制住想再进去看看的冲动。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她的孩子。存在于他们之间那种母子连心的情感,从未被剪断。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当他看到她被姜赤羽拗断了尾指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猛地抽了一下,那种剧烈的疼痛他立时感同身受,蔓延全身。不止疼痛,他同时迸发出的还有更多愤怒和心酸。

    原来他的母亲并不像人前光鲜,那个天后的位子,不是她愿意做的。如果不是姜赤羽逼她,她应该很幸福,有一个英俊温柔的丈夫,美满温暖的家,和乐融融,尽享天伦。

    她其实也是个简单的女人,她要的也只是很单纯很好满足的东西。她被推上那个镶满了珠宝、**,却冰冷孤独的位子,郁郁寡欢,她也有满心的凄苦和浸透了血泪的思念,罄竹难书。

    现在,她找到了自己,她目光殷殷地望着自己,将希望都倾注到自己身上。她骄傲地说,现在她有儿子了,不论是轩辕広还是姜赤羽,都不能再欺凌她了!她的儿子一定能保护她!

    没错,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娘,你放心,澜儿长大了,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来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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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华一语既出,沅婆婆和阿沫俱是愕然。

    阿沫急道:“璟华,你胡说什么!我们来不就是找婆婆为你治病的么?你……你都已经危在旦夕,还有什么比救命更重要的事?”

    沅婆婆也骤然变色,打手语道:“我没有什么仇要报,也不懂你在说什么。阿沫,你赶快带这个人走,我这里不欢迎他!”

    璟华虚弱地笑了笑,身子微微一晃,似站立不住。阿沫见状急奔到他身边,伸手欲扶。说时迟那时快,却见璟华指出如风,迅速点了她穴道,阿沫还未察觉是怎么回事,身子已慢慢软倒。

    他将阿沫抱进沅婆婆的那间石室中,放在榻上睡好,又替她盖上薄被,这才转身出来。

    他病势已沉,待勉强做完这些,已是心慌气短,额上密布了一层冷汗,他靠在门边石壁上,咬牙喘息道:“沫沫已经睡了,婆婆现在总可以与在下畅所一言了。”

    沅婆婆暗忖,这小子虽出自轩辕,对阿沫倒确实是痴心一片,和那个薄情寡性的天帝倒是大不相同。

    她心中虽对他已抱有好感,口中却毫不松动,“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看在阿沫的面上,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就算丫头醒来伤心,我也只好让你早死两天!”

    璟华从容地笑了笑,似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他实在站不动了,便索性坐在了地上,悠悠道:“婆婆是十世好人,也会开杀戒么?”

    “你……你乱说什么?我不是,不是!”沅婆婆大惊,若不是被毁了容貌,辨不出神情,早已脸色大变。

    “婆婆是天庭前任药师,怎么可能不是?又或许,我该叫你妙沅上人,妙华子才对。”

    璟华直视她,语声轻缓,却字字如刀,揭开那被尘封了两千多年的可怕真相,“十世好人受四方天地庇佑,任何人不得杀害,否则便要永坠无间地狱,也正因此才害你受尽了折磨。

    他们要的便是你有一天抵受不住,自行了断,那便永绝后患,是不是?”

    沅婆婆全身惊颤,面前的这个清隽淡漠的年轻人,仿佛比地狱来者更加可怕。

    他就那样轻轻地,却又不容置疑的口吻叫出自己的名字,深藏了两千多年的可怖回忆刹那间又重现在眼前,如蛆附骨。

    她惊恐地推动轮椅,慌不择路,只想逃离这里,逃离那些她这辈子再也不愿意想起的东西。

    璟华身法极快,她还没滑出几步,只见一道白影,他已挡在她的面前,伸手握住轮椅,令她丝毫动弹不得。

    他蹲下身子,以跟她齐平的高度,直视她的眼睛,缓缓道:“婆婆别怕,我不是那些要害你的人。我和你一样,也想找出当年的凶手,为我母妃报仇。”

    妙沅惶恐地对他摆手,颤抖道:“没有,我不懂你说什么。我不是妙沅,也没有……没有什么凶手。”

    璟华扶起她不停发抖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眸光咄咄,步步紧逼,“没有凶手?那就请婆婆告诉我,梅妃如果不是被人下毒,难道是好端端自己死的吗?婆婆的手筋脚筋也是天生就残废的吗!”

    妙沅心惊胆战,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苍白的,在她看来甚至已经病入膏肓的年轻人,竟然有那么一种可怕的力量,他并没有对她怎样,甚至连说话都可以说是斯文的,却天生一种浩气凛然的架势,不怒自威,不容拒绝。

    “婆婆,当年多亏有你悉心医治,才让我母妃拖了那么久,也让我有机会,得以来到这个世上。璟华该当拜谢婆婆的救命之恩才对。”璟华言之凿凿。

    语毕,竟双膝落地,朝她行了跪拜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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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快起来!你不可以这样!”妙沅惊惶地伸手要扶他起来。如果他真的是梅妃当年拼了性命才保住的那个孩子,那也就是当今天族二皇子,除了天帝之外,还有谁受得起他这一拜?

    璟华笑了笑,妙沅的态度已经不复先前的拒人千里,他想就着她这一扶站起来,却膝盖一软,怎么都用不出力气,不由自主又跌回到地上。他有些狼狈,用手撑在地上,想再次尝试站起来,试了几次,却终究没有成功。

    “莫要再逞强了!”妙沅看他额上虚汗已经沾湿了两鬓,手脚都在微微的发颤,终是不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黑乎乎的丹药给他,没好气道:“吃了吧!”

    璟华毫不犹豫,立即把药丸一口吞下。说来也奇怪,那药丸带着一股清香,入口不苦却极酸,简直连牙都要掉下来。

    璟华吞下药之后,顿觉一股热气自丹田通往四肢百骸,特别是龙脊上灵力流逝的地方,更觉得暖暖的,舒服了很多。

    他咬咬牙,用些力站了起来,朝妙沅微笑了下,“多谢婆婆再次救命之恩。”

    “救命谈不上,我只是怕你现在就死了,一会儿阿沫醒来,说不清楚。”

    妙沅冷冷道:“你这身子,先天心肺就缺损太多,后天更不知好好调养,终日与人好勇斗狠,内伤外伤无数,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中的奇迹。

    当年我就劝梅妃,不要生下你,生下来也是终身缠绵病榻。她偏不听,拼了自己灰飞烟灭,也要用元神护住你。”

    璟华淡淡笑了笑,道:“母妃是对的,人生在世,纵是苦多乐少,但只要有一分甜蜜,也不枉此生。”

    他转头向沫沫望去,她翻了个神,正睡得十分香甜。

    妙沅摇摇头,“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个傻子。” 她朝他丢下一句,“进来,我帮你看看。”便转动轮椅,走进自己的石室,

    璟华心知她这么说,便是已经认了自己是妙华子,心里放下很多,也不再急催着要她说出当年往事,当即依言跟了进去,让她为自己诊脉。

    妙沅伸出一根苍白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他手腕上。过半晌,蹙了蹙眉,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再过半晌,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依旧一言不发,眉头却蹙得更深。

    璟华却连看都没有看她,只趁着这空当,全神贯注去注视着沫沫的睡颜,不时轻咳两声,眸光温柔如水,倾尽缠绵。

    妙沅诊完脉,看他仍目不转睛地望着沫沫,不禁惋叹一声,心道若他不是这般重病缠身,两人郎才女貌,倒确是一对璧人。

    她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头,叫他回过头来看自己手语,怒道:“知不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活了,还看什么看!”

    璟华委屈地揉着头,苦笑道:“就是因为没几天好活了,所以才要多看两眼啊。”

    他这话说得虽云淡风轻,但仔细体味,却实在悲从中来。

    妙沅不禁又叹口气,缓和了语气道:“我不知道现任天庭的药师是谁,但他应该也跟你说过,你心肺上的毛病自出娘胎起便有,也没什么办法根治。”

    “是。”

    “但他应该没告诉你,你这其实根本不是病,包括你母妃。”

    璟华眸中蓦地精光一闪,“那是……”

    “赤胆情。”

(七十)赤胆

    妙沅显出一丝冷笑,“炎龙族的最高等级毒药,只有王族才掌握其炼制的方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中毒之人,也不是立即便死,而是被毒素侵蚀全身五脏筋络,逐日消耗仙力,日渐衰弱而死。因为其症状与一般的中毒不同,像极了气血内虚之症,所以一般的药师,根本诊不出来。

    你这病拖到现在,日益严重,倒也不能怪天庭那个药师,他确实也没什么办法。”

    璟华只听了头两句便脸色煞白,双手紧握连指甲都深嵌入肉里,目光中似要喷出火来,咬牙道:“是炎龙么?这么说……真的是姜赤羽对我母妃下的……毒手?”他话未及说话,又是一阵滔天剧咳。

    妙沅见他已经咳得连身子都坐不住了,蜷起身子紧捂着嘴,他很注意地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自己,但仍可见指缝中漏出几缕刺目的鲜红。

    “先别这么激动,冷静听我说完!”她讥讽道,却不由升起恻隐之心,她是医者,不忍眼看着这么一个年轻的生命走向衰亡,终于在言辞间温和了几分,“你现在的心脉已经不堪一击,再这么激动,不用等着去报仇,自己就先去见你母妃了。”

    璟华知她所言非虚,勉强笑了笑,强压下心中各种凌乱狂怒,尽力调整内息。无奈他灵力枯竭,一路强撑到这里,早已是强弩之末,纵努力调息,依旧没什么用。

    “我没事,请婆婆……尽管说下去。”他喘息着,勉强扬了扬唇角,虚弱道。

    妙沅正色道:“我是药师,我只能告诉你,你母妃和你中的都是赤胆情之毒。但这个毒到底是不是炎龙下的,你记住,我从未说过。”

    璟华低低道:“我知道,这个推断是璟华个人所下,与婆婆没有任何关系。”

    妙沅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当年你母妃知道自己中毒时,腹中已经有了你。

    当时,你们胤龙家的局面好像不太稳当,内忧外患,四面楚歌,她怕你父君担心,更怕他因此一怒之下与炎龙结下仇恨,将原本不稳的局势更雪上加霜,所以一直顾全大局,隐忍不说。

    她因为自知不久于人世,所以拼死也要为你父君留下这个孩子。

    当时我也跟她说过,毒素会从母体侵入到你身上,最后郁结在心肺处,你生下来便会是个不健康的孩子,甚至活不到成年。

    但你母妃却不肯听。她当时说了一句话,也跟你刚才说的一样。”

    璟华豁然抬眸,纤长的睫毛翕动,“哪句?”

    “她说,人生常常十苦九悲,但只要有一分美满也是好的。

    纵然今后她不能陪你,但不能剥夺你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让你能有机会见见父君,见见大哥,你定会欢喜。即便身体上有些难耐的病痛,也不会怪她。”

    璟华全身轻颤,嘴角边泛起一抹温柔的笑,喃喃自语:“没错,我见到了父君,见到了大哥,自是十分欢喜,身上的病痛,我早已习惯了,并没有什么。”

    妙沅见他悲喜交加,泪光潸然的样子,怕他太过伤心激动,赶紧倒了杯水递给他,继续道:“你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来说说你自己吧。阿沫这么看重你,若你真的死了,只怕她也要心伤难耐。这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平时虽然胡闹,但对感情也是一竿子到底的。你难道没想过,你死了以后,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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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华苦涩地笑了下,淡淡道:“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婆婆也说没得救,那我纵怨天尤人,又能怎样?不如趁现在,和沫沫开开心心,过一天算一天。就像我母妃一样,不能因为以后陪不了她,就连现在都放弃了。”

    妙沅看了他一眼,也不知该怎么说。她潜心医道,其实性子十分单纯,在去天庭之前,几乎从未出过师门,人情世故也是一窍不通。刚到天庭的时候,有时候说话太直,不够婉转,还得罪过不少人。

    梅妃为人和善,特别包容她,总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般,这也是为什么她对梅妃会有一种比对普通患者更深得多的情感,甚至爱屋及乌,对梅妃的这两个孩子,也极具好感。

    她虽然辈分上算是无崖子的小师叔,但其实年岁并不大,玹华当年一直叫她阿沅姐姐,也确实没错,她真的只是个天真纯善的小姑娘。

    只是当年被迫害后,毁了容貌,又无法开口,到了西海,便一直被阿沫叫做婆婆,导致璟华也跟着婆婆、婆婆的,乱了辈分。

    但婆婆也好,姐姐也好,对于现在都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她也懒得去纠正璟华,他愿意跟着阿沫这么叫,就由得他去。只是在言谈间,已经不像刚见面时那样正言厉颜,相对要放松了很多。

    妙沅望着他,想了想,终于还是道:“其实,赤胆情也并非无药可解。只是,唉……”

    璟华笑了笑,“婆婆有话不妨直说。”

    “师父说我是医痴,对我治不了的病,我一直会耿耿于怀。梅妃的毒,是我出道来第一个无法治愈的病例。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有什么解毒之法。”

    璟华淡淡微笑,宽慰道:“婆婆当年已经尽力了,不用介怀。”

    她看了看他,揪了一下眉头,道:“这不是我介不介怀的问题。我是医者,对于治不好的病,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即便你母妃已经死了,我还是要仔细钻研的。”

    璟华笑笑,听她继续说下去,他感觉这个婆婆似乎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说起话来还是很孩子气。

    妙沅道:“赤胆情之所以无药可解,亦极难被诊断,是因为它介于毒和非毒之间。

    它的炼制,需要于天地无极的阴寒之地,捕捉三百三十三条刚交配过的赤练毒蛇。然后先用其中的一条去袭击一名药人,这药人必须十分强壮,在被毒蛇咬后仍能存活,并且不对他施予任何救治,等他以自身灵力克制住毒性,适应了之后,再以第二条毒蛇对他进行第二次攻击。”

    璟华被她说得不由蹙了蹙眉,不齿道:“以人身饲毒蛇,何其残忍。”

    妙沅冷笑道:“世上残忍的事情多了,你母妃无端在宫中遭人迫害,我又被挑断手脚筋脉,割舌毁容,难道不残忍吗!”

    璟华叹口气,“婆婆你说。”

    妙沅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这才道:“那人与先前一样,必须靠自身灵力抵抗毒性,如果勉强撑了过来,便会再让第三条、第四条毒蛇继续施加攻击,以累积他体内毒性,保持越来越强,同时也令他抗击毒性的能力与日俱增。如此,直到他能够抵受住全部赤练毒蛇的攻击为止。”

    璟华道:“那如果他抵受不住,中途便死了呢?”

    妙沅道:“那便另找一药人,从头再来。所以说这赤胆情只有炎龙王族才有能力炼制,换做寻常人家,哪有这个财力物力?”

    璟华摇摇头,怒道:“这哪里是什么财力物力,分明是逆天行事,草菅人命!”

    妙沅继续道:“想要炼成一份赤胆情,中间死个几百人是再平常不过的。很多时候蛇还剩很多,人却都死光了。便要重新再补充药人库。

    最后能存活下来的这个药人,虽然已奄奄一息,但体内累积的剧毒已相当惊人,且全部聚集在他的肝胆之中,炼毒师最后再将他的胆割下来,炼制成毒液,便是赤胆情了。”

    她看了眼震惊不已的璟华,“现在你知道了吧,这赤胆情为什么服下之后,很难诊断出中毒的症状,因为它既是剧毒,但又因为经过药人的磨练,能与宿主共生很久,绝不会一下置人于死地,而是慢慢蚕食你的灵力,看不出任何痕迹。

    当年梅妃如果不是因为用元神护你,她也还可以再拖一阵,不过也就一两年顶多了。”

    “现在再回过来说说你。”妙沅道,语出惊人,“其实你,说起来,也可以算是一个药人,还是最高级的那种。”

    “我?”璟华惊诧之余,觉得有些好笑。

    “不错,你中的毒是从母亲肚子里便带来的,也就是说,你自出生起,便与它共生共存,这远比靠自身灵力才能将毒性控制在体内的药人要优秀许多。”妙沅肯定道。

    璟华苦笑了一声,“如此,多谢婆婆夸奖。”

    妙沅确实是情商不高,也没有听出他这话里的无奈,竟道:“你先不要高兴,虽然你对毒性的耐力比你母妃要强许多,但也正因如此,我能治得好你母妃,却治不好你!”

    她以为说了这句,必定会在璟华脸上看到一些凄苦怅然之色,哪知却全然没有。他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浅浅笑意,坐在那里,听她对自己宣判死刑。白衣浅裳,眉秀清远,若不是脸色过于苍白,就仿佛是月下独酌的翩翩佳公子,哪里像是在生死中苦苦挣扎求存的人?

    妙沅略感些意外,但也自言自语接着讲了下去,“师父说我是医痴,确实没错,他们这样折磨我,但我就是不肯自尽,一部分原因,也就是想弄清楚这个赤胆情到底怎么解。”

    她顿了顿,颇有些自得道:“这些年,我日夜钻研,已经有了一些心得。如果你母妃能活到现在,我已经有八成的把握能治得好她。”

    她语锋一转,又怅然道:“但是你就,唉……你中毒时尚是胚胎,同样的毒性在你身上的侵蚀要比对你母妃强得多,也更顽固得多。我那套办法在你母妃身上能起效,在你身上却全然无用。”

(七十一)内讧

    璟华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自己生来便是带着剧毒,经过这两千八百年,毒性其实已与自己身体难分难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刚才并没有问,那最后经历了所有毒蛇之吻的药人被割了胆之后,还能不能活下去,但即便没有被割胆制毒,他带着那样的剧毒又能撑多久?

    妙沅说自己算是药人,那就是说自己的结局其实也是一样。莫说她现在解不了毒,即使真的有办法解,解了以后令他完全脱离了毒性,是不是还能适应,能不能活得下去,都全然没有把握。

    想到此,他淡淡笑了笑,道:“婆婆修为高过我许多,又何必再拘于这生死?璟华有生之年,恩怨了然,过得快意潇洒也就够了。倒是婆婆你,为了我母妃的事情,受到牵连,吃了这许多苦,实在是……咳咳,对不住。”

    他缓了缓,又问道:“婆婆可曾还记得折磨你的那些人,是何样貌?体态特征?”

    妙沅摇头,“我每次都是被蒙了眼睛受刑,那些人的样貌,我一个都不知道。”她望着他,摇头道:“那些人固然害得我很惨,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已经无所谓了,不再想要报什么仇。”

    她是辗转了十世的好人,天生对人生不出仇恨之意。她与璟华聊了这许久,也已经放下之前的戒备,露出自己性格本来的一面。

    他与梅妃长得很像,又因为是男子,有几分玹华的样子,妙沅对他虽初次相见,但很快就在他身上,找到了昔日熟人的影子,觉得十分亲切。

    她隐居于西海已经两千多年,除了阿沫,她几乎什么人都不见,偶尔有需要她诊治的病患,也一般是她出声指点,阿沫代劳。

    她在这里这么久,不过是大家眼中的沅婆婆,一个残废的毁容的孤僻的老太婆而已。虽然她一直怕见到轩辕家的人,一直刻意回避前尘往事,但恰恰也唯有今日看到璟华,说起那些深埋于心底的名字,她才感觉自己——神医妙沅真正地回来了!

    她真心诚意道:“你也不要报仇了,就算你把姜赤羽杀了,梅妃也还是死了。不如留下来,我虽然治不好你,但调理一下身子,总是可以的。

    你师父很有本事,前几年你身上的毒也控制得不错,只是最近不知怎的,似是受了重创,又似是受到巨大的打击,灵力一下亏损无度,这才导致毒性频繁发作。

    你以后就在这里住下来,若能听我的话好好调养,像你母妃那样撑个几年应该也没有问题。只是以后千万不能再和人动武了,也切忌大喜大悲。

    对了,阿沫很喜欢你,你们如果想要行房事,也不是不可以,不要太激烈就……”

    “婆婆!”璟华哭笑不得,不得已打断她。这个妙沅确实有几分“医痴”的书呆子气,在她眼里,璟华和沫沫能不能房事,跟你跌断了腿,几天以后才能下床蹦跶基本是一回事,所以也没什么遮拦,堂而皇之便宣之于口。

    “婆婆,”璟华苍白的面上略红,抬起明眸,朝她笑了笑,“多谢婆婆好意,只是璟华现在还不能留下来。”

    妙沅颇感意外:“不能留下来?为什么?”

    璟华慨然而言,“炎龙大举来犯,兵临城下,璟华又岂能在此苟且偷生?”

    他走过去替沫沫重新掖好被踢走的薄被,当眸光转到她身上时,凌云壮志便转化为数不尽的似水柔情,“如果姜赤羽只是害了我母妃的话,为了沫沫,我也可以不去报这个仇。我的时间不多,与其为了过去的恩怨浴血厮杀,我倒宁可和她一起,平静地走完我剩下的日子。”

    他扶着床榻勉强站起来,努力将背脊挺得笔直,声音虽低,却掷地有声,“但现在不同,炎龙犯我疆域,扰我民生,璟华乃天族皇子,怎能不身先士卒,率兵御敌,保我胤龙子民安享太平?”

    床上阿沫似做了个好梦,先是咯咯乱笑,随后又一把拉住他的手,呓语道:“唔,这个好吃,璟华,你尝尝!”

    璟华低下头,温柔抚触她如婴儿般娇嫩的脸颊,轻声道:“沫沫一定也会懂我的,是不是?”

    妙沅根本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你若真的爱她,就应该好好爱惜自己身体,争取多陪她几天,而不是愚蠢地去抛头颅洒热血!”

    璟华仍静静地望着阿沫,无限依恋,那张令自己百看不厌的容颜,睡得正香甜,他禁不住唇角微微上扬,妙沅的话似是完全没有听见。

    妙沅摇动轮椅,挡在他面前,许是因为激动,她做手语的动作都显得愤怒和夸张:

    “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既然舍不得她,又为什么非要去送死?

    朝堂上那么多人,你父君手下文武百官,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懂打仗?为什么非要你冲在前头!”

    她事不关己,冷漠寡淡了两千多年,不知为何今天看到他竟这么生气!

    他那种明知前方死路一条,却非要一步步走上去,那种恋恋不舍却又决然断弃的眼神,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想起眼睁睁看着梅妃用元神护着腹中的孩子,自己却日渐衰弱直至灰飞烟灭的痛心。

    他越是平静地接受厄运,就越是让她怒不可遏,气得连喉咙里都发出“叩叩”的响声,朝他挥舞双手:

    “你知不知道当年你母妃为了保住你这条命,每天撑得有多辛苦么?甚至有能够解毒的机会,她怕伤害肚子里的你,都不愿意试一试?可如今你却这么不知爱惜!”

    妙沅愤怒地把他还握着阿沫的手一把甩开,怒喝道:“你口口声声说为了阿沫,什么都愿意做,可她那么希望你能活下来,你却偏要去寻死!既如此,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你问清当年梅妃惨死的真相,又能怎样?你连命都没了,还拿什么报仇!还拿什么给阿沫幸福!”

    璟华待她气鼓鼓地骂完,默了一会儿,却只是轻轻笑了笑,那淡雅绝尘的笑容里隐含几分酸楚,只是在别人的角度不易被察觉罢了。

    “婆婆对璟华的厚爱,璟华心领。”他的声音里没什么太大起伏,仍是一贯淡淡而语,“了清当年旧案,不过是不想留下遗憾罢了。就像你说的,若我此去无归路,那至少在我死前,对自己有个交代,不至于连母妃是如何死的,都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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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澜还没踏进兵部,就见长宁急急匆匆地从里面正奔出来,慌不择路差点撞到他身上。

    青澜一把揪住他,道:“长宁,去哪里?”

    长宁一抬头,看清是青澜,松了口气,“清澜将军,你终于回来了!我……我正要去找你!”

    青澜皱眉道:“什么事?慌成这样!”

    长宁愁眉苦脸,“田将军和石将军不知怎么打起来了,蒯将军本来是去劝架的,劝到后面,就变成三个人打成一团了!”

    青澜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兵部里跑。还没进门,就看到校场上一片狂风怒卷,飞沙走石。田蒙虽是军师,但自身修为也是极高,赤手空拳在身前卷起一道紫色的飓风屏障,将校场上躲着观战的一众小兵吹得瑟瑟发抖,睁不开眼睛。

    石耳就站在他三丈开外的地方,他因带领影卫,其实平时甚少出手,但此时似乎也是动了真怒,身后空中隐约可见一头烟雾化成的巨型石狮。青澜知道那是他的真身,只见石狮咆哮一声,口吐无数利箭便朝田蒙的飓风屏障刺去。

    青澜大喝一声,暮光枪抄在手中便跳入战圈。蒯方比他们都要高上许多,第一个看见他进来,朝田、石二人大叫:“你们别打了!青澜回来了!”

    她还在说话这当口,青澜已经挥动暮光,舞成一片银色炫影,将石耳射出的利箭滴水不漏地挨个儿打飞。那头,蒯方也已经让田蒙收起了飓风阵。四个人勉强站到一起,俱是神色僵硬。

    青澜脸色铁青,第一个开口,“怎么回事?到底是真打还是假打!大战在即,你们带头私斗,让兵士们看到,像什么样子!”

    刚才的阵仗,是挺唬人,但吓吓长宁和那些低等级的天兵们差不多。青澜却一眼便看出来,不管田蒙,还是石耳其实都未出真力,因为以他们两人的实力,若真的拼命,又哪里是他只用一招就能化解的。

    但不管真打假打,他们兵部将士,向来上下齐心,同生共死,虽然都是些粗鲁的武将,出身也五花八门,但他来兵部三年,彼此间一直都很融洽,连脸都没见他们红过几次,更何况像今天这样,一言不合到了开打的地步?

    其中必有什么蹊跷。

(七十二)大局

    青澜朝那些偷偷伸着头看热闹的天兵挥挥手,喝令道:“全部回自己营房去,若被我看到有一个敢溜出来的,一律军法处置!”

    青澜在几个将军中虽然最年轻,但平日行军作战都极勇猛,一直是璟华最得力的先锋,他又是副帅,在军中威信仅次于璟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此时天兵们看到他拉下了脸,也都不敢再逗留,一个个乖乖地掉头就走。

    现在的兵部,虽说掌帅印的是三皇子琛华,但那是出于天帝的授意,所谓兵权不能旁落,琛华再不学无术,但毕竟是姓轩辕的。他骄奢淫逸惯了,吃不得苦,除了璟华刚离开的头几天,还想着要不负兄长所托,勉强操练了几次。

    但几天下来,就撑不住了,不是头痛就是脚痛,到后来连借口都懒得找,堂而皇之地开溜,几乎连人影子都看不见。

    他不来,大家倒觉得更好,整个兵部上下,认的都还是这个副帅。反正之前,如果遇到璟华身体不适,兵部里基本也都是以他马首是瞻。更何况这次,璟华走前也确实慎重地将兵部托付于他,嘱其他几人好好配合。因此,在璟华走后这半年多里,兵部倒还是该怎样还怎样,一切有条不紊。

    当然,除了今天。

    当青澜喝散了天兵,再次回来,田蒙与石耳仍是虎着脸不理对方,便朝蒯方道,“好,蒯将军,你来说!到底为了什么?二殿下不在,你们几个就打成一团,也不怕动摇了军心!”

    蒯方人高马大,口舌却并不灵巧,甚至可以说笨拙,此时勉强开口,结结巴巴道:“我们就要跟炎龙开战了,青澜你……你却一直……一直往天后那里跑。田……田将军说……”

    田蒙嫌她说不利落,不耐烦打断她道:“没错,是我说的!说到动摇军心,只怕是青澜还得先检点检点自己,再来说我们!”

    青澜不解道:“田将军此话何意?青澜如有什么做得不妥的,你直说便是。”

    田蒙冷笑道:“青澜你不会不知道,当今天后乃炎龙长公主,你在这个当口三天两头往天后处跑,你觉得兄弟们会怎么想?”

    青澜还未作答,石耳已怒不可遏,“田蒙你休要小人之心,青澜的为人,我绝对信得过!莫说我,二殿下走前,将兵部百万兄弟托付给他,你不信青澜,便是信不过二殿下!”

    青澜一听便了然,田蒙与石耳的争执便起于自己最近与天后的频繁走动。他为人坦荡,去天后处也从不避讳,必是让营中的兄弟们看在眼里,引起了猜忌。

    他心中黯然,姜懿说的没错,他们这样的身份,果然是不论哪边都得不到信任,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首当其冲,被怀疑,被排挤。兵部的兄弟,与自己都是过命的交情,也会因为自己与天后稍许走得近了,便心生怀疑,那娘亲嫁到天族来这两千多年,又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青澜对着三人朗声道:“最近因些私事,青澜确与天后常有走动,也难怪田将军起疑,但青澜可对天立誓,绝对与军务无关。”

    他顿了顿,望着田蒙,又望了望其他两人,道:“青澜虽是异族,却绝无异心。自受璟华殿下所托以来,上对得起天帝,下对得起我们天一生水的兄弟们,扪心自问无愧。如今大敌当前,我们更应团结一心,彼此信任,才不负殿下期望。田将军你说是不是?”

    他这番话虽没什么动人的辞藻,却言之凿凿,说得极为赤诚。石耳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连道:“说得好,说得好!我们天一生水那么多将士,除了二殿下外,又有几个是血统纯正的胤龙?但不管是什么出身,也不管是谁打谁,既然二殿下信任我们,刀山火海,我们总是跟着他一拼到底了!”

    田蒙不像石耳五大三粗,一看便是个纯热血的汉子。他羽扇纶巾,满腹才学,说话也较为斯文,瞥了眼青澜,缓缓开口道:“青澜将军,不是田某信不过你,只是天后的为人,我们都是清楚的,当初她耍那样的心眼谋害二殿下,军中哪个兄弟不是义愤填膺?我记得青澜你当时对她也是颇多怨言,怎的这一转身就忘了个干干净净,反而与她日渐亲近,你叫兄弟们看了作何感想?你也莫怪我有些话说得难听,可却是替军中好多兄弟说的,你毕竟是西海的苍龙大王子,胤龙与炎龙开战,你大可选择一走了之,将这烂摊子留给二殿下回来收拾,我可有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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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澜一时无语。

    田蒙一句都没说错。

    在知道姜懿是自己的母亲前,他是那么地讨厌她,甚至她一次次给兵部送来军需,来探望自己操练的时候,都对她表现出无比的厌恶。他恨极了她有意让璟华去漠北,差点送命,恨极了她拆散璟华与蒄瑶,刺激他旧疾复发,他觉得那是个自私又狠毒的女人,她根本不配为人母!

    但现在,笑话般的,她居然成了他的母亲!

    她做过的那些恶事还历历在目,只是自己,再怎么,都对她恨不起来。

    石耳已沉着嗓子,朝着田蒙大声嚷道:“老田你胡说什么!青澜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下兄弟们!璟华殿下不在,青澜他就是我们天一生水百万将士的主心骨,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你若再瞎咧咧这些有的没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蒯方也跟着结巴道:“是啊,青澜你……你快跟田将军说……说清楚,一定会跟兄弟们共同进退。殿下如今去人界求医,吉凶难测,若真有个万一,你又弃我们而去,你叫我们天一生水还……还靠谁去……”她说到此处,竟捧着大脸呜咽了起来。

    青澜暗道惭愧,他确实存了个抽身而退的念头,刚刚还去蕴秀宫劝姜懿和自己一起离开,去西海避开这场搞不清立场的混战。好险,自己竟差点做了如此不忠不义之事!不管石耳、蒯方,甚至田蒙都说得没错,自己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抛下璟华,抛下天一生水的兄弟们呢?

    不管自己来自何方,不管这天帝天后是何德行,但既然身为人臣,待一天就要尽一天的本分,否则是为不忠;璟华一直拿自己当兄弟看待,在瑶池上更撑着病体,不顾一切地来救自己,自己也曾立志誓死追随于他,倘若真的在这个他最需要的时候一走了之,又岂是有情有义的兄弟所为?

    唉,若不是今天田将军点破,我竟差点铸下大错,成了墙倒两边,背信弃义的小人!

    他暗叹一声,复抬眸望着三人,神色坚定,铿锵有声,“三位将军放心,青澜今日在军前立誓,绝不负殿下所托,他日炎龙来袭,青澜定与三军将士并肩战斗,将炎龙小儿杀个片甲不留!”

    田蒙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抱拳道:“田某小人之心,还请见谅。有你这句话,从今后我们几人就为青澜将军是从,马革裹尸,血战到底!”

    石耳与蒯方齐声应和道:“不错,为青澜将军是从,马革裹尸,血战到底!”

    如血夕阳下,四人击掌为盟。浴血百战穿金甲,不破漠北终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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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青澜远去,田蒙拍了拍石耳的肩膀,笑了笑,低声道:“看不出来,石将军平日鲁莽,演技竟也不错。”

    石耳叹了口气,“青澜也是个直性人,我并不忍如此骗他。”

    蒯方道:“也谈……谈不上是骗,不过帮他想……想清楚罢了。”

    田蒙点头道:“不错,多亏殿下神机妙算,若不是如此以退为进,逼他一逼,只怕他真的一撒手回去西海去也未可知。”

    石耳郁郁道:“青澜对我们一片赤诚,我们却合起伙来算计他,我仍是觉得心有愧疚似的,他毕竟只是个单纯的孩子罢了。”

    蒯方道:“殿下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大……大敌压境,天帝与太子不作为,那个挂……挂了名的三皇子又是人影不见,就是在也没……没个屁用。如果青澜再一走,天一生水连个领兵的人都没有,就是一盘散沙……”

    田蒙苦笑道:“说的没错。殿下想必也十分无奈,倘若他自己身子安健,能亲自挂帅的话,也不至会为了留住青澜而出此下策。”

    石耳扼腕叹道:“罢了,毕竟站在殿下立场,御敌护国,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这样做,虽然有点那么不光彩,但也是以大局为重。”

    田蒙拍拍他,笑道:“石将军想通就好,我们行军打仗可不光阵前杀敌就好,更要懂得变通,便宜行事。这计谋不光是对敌,有时候对自己人也是要用一用的。只要没有恶意,其实也无伤大雅。对了,殿下可有说起什么时候能回来?”

    石耳道:“半月前殿下已离开他师兄处,说尚有些私事未了。不过殿下叫我们放心,一旦炎龙起兵,他定会回来亲自挂帅!”

    “如此甚好。”田蒙默了默,小声道:“石将军,我想拜托你的影卫去查一件事。”

    “何事?”

    “天后。”田蒙神秘道,“青澜的为人我自是十分放心,但他与天后最近如此融洽,你不觉得反常么?哎,我只是查一查,知己知彼,以防万一罢了。”

(七十三)移植

    阿沫醒来时,璟华就在自己身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正半靠在榻上,合眸养神。阿沫睁开了小半只眼睛,偷偷打量,他的侧颜线条清晰,鼻尖、唇角、下颚,每一处都硬朗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眉如远山,青黛俊雅,紧闭的双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还不时轻颤,而每次颤动,似乎都撩拨着她的心弦,跟着一起跳动,跳动……

    阿沫十分满足,她睡了一夜,在梦里梦到的就是这个好看的男人,醒来后,他还躺在自己身边……

    还有什么更完美的么?

    她翻了个身,又往他身边蹭了蹭,使劲儿吸着他身上好闻的冷香。

    璟华笑了一笑,却仍闭着眼睛,轻轻道:“懒虫,舍得醒了?”

    阿沫笑嘻嘻道:“不怪我,你在床上下了封印,害我起不来。”

    璟华睁开漂亮的凤眸,微微一笑,俯下身,在她额上印上一吻,宠溺道:“现在封印解了,能起来了吧?”

    阿沫欲求不满,打滚撒娇,道:“啊啊啊,封印太重,一下怎么解得开?”

    璟华笑着摇头,正打算再继续拥吻她,却听石屋外邦邦有人敲门,妙沅沉着脸,推着轮椅进来。

    她膝盖上架着个托盘,放了一碗黑糊糊的药,还有一套银针,几把极薄极窄、形状奇特的小刀。

    阿沫赶紧一咕噜爬起来,跑到妙沅身前,欣喜道:“沅婆婆,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终于肯给璟华治病了是不是?他,真的能治好吗?”

    妙沅板着脸,璟华已抢先笑道:“沫沫你这是怀疑沅婆婆的医术么?她是药师如来的关门弟子,是我师兄的小师叔,只要她肯出手,哪有治不好的道理?”

    “太好了,太好了!”阿沫兴奋得一下蹦起来,没头没脑地抱着璟华,咯咯乱笑,最后竟笑得把头整个儿埋进他宽阔清冷的胸膛里。

    璟华知她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其实为自己的病日夜都揪着心,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只怕是乐坏了。他微笑着轻轻拍她后背,“是啊,这下沫沫总该放心了吧。”

    璟华安慰了她一阵,却见阿沫抱得他更紧,怎么都不肯抬起头来,甚至可闻隐约抽泣声。璟华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开,只见刚才还哈哈大笑的小人儿,不知何时竟已哭得泪痕满面。

    “怎么啦?”看到她哭,他也跟着心里一酸,柔声道:“不是高兴的事儿么?沫沫怎么哭了?”

    阿沫眼泪仍在扑簌扑簌往下掉,抽抽噎噎道:“是高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太高兴了……璟华,我之前好怕……”

    璟华替她擦去眼泪,柔声哄道:“不怕,不怕,我向来是绝处逢生的命,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对不对?”

    阿沫点点头,破涕为笑,对妙沅道,“谢谢你啦,婆婆。我来帮你好不好?这个药是现在就拿给他喝吗?然后呢,是不是还要施针?”

    妙沅瞪了璟华一眼,却也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只是不带什么情绪道:“这次的手术十分复杂,阿沫你帮不了我,我必须亲自动手。”

    “手术?为什么要做手术?”阿沫有点慌,“光吃药不成么?会不会有危险?”

    “只是个小手术罢了,婆婆有把握的。”璟华微笑解释,他怕妙沅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引得阿沫怀疑,便抢先道,“我背上的贞鳞掉了,灵力便会从这里一点点漏出去,我就是修为再深,这天长日久的,也会虚弱一点。婆婆正想个办法帮我把缺口补上,这便一劳永逸了。”

    妙沅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璟华,心中暗自吐槽,你小子看上去道貌岸然的,真的是吹牛也不打草稿啊!你以为缝你家破衣服破袜子呢?那可是贞鳞啊!什么叫“也会虚弱一点”?什么叫“婆婆正想办法帮你把缺口补上”?你倒是补给我看啊!阿沫把你说的天下无双,别的我不知道,不过这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本事,倒的确是天下无双!

    阿沫点点头,“原来是因为贞鳞的关系,我就说嘛,以你的修为,怎么可能灵力枯竭成这个样子的?那璟华,是不是只要贞鳞补好了?你心肺上的旧疾也会跟着好呢?”

    妙沅暗暗冷笑,想看璟华如何作答。没想到他再一次点头微笑,完全不假思索道:“当然啊,沫沫好聪明。”

    妙沅简直崩溃,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男人!轩辕家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这个二殿下看着温柔斯文,自己还杵在这儿呢,他就当面扯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以后若真要狠心决绝起来,只怕比他父君更腹黑百倍。幸亏他对阿沫还算一心一意,否则这傻丫头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璟华当然是在扯谎。

    赤胆情无药可解,就是能解,妙沅也不敢解。毒从他还未出生起,就已经与他的身体同生共存,一旦解了,后果无人可想象,极有可能他也就跟着一起挂了。

    他求妙沅的,是将他龙脊上的贞鳞伤口暂时封印住,免得灵力外泄,再配合他修炼《秋风破》上的心法,能让逝去的灵力在短时间内尽快地增补上来,让他能带兵去平定了炎龙,也就够了。

    至于以后,等他有了以后,再去考虑吧。

    毕竟能痛痛快快地拼死在战场上,也是他一生所求,不是吗?

    但妙沅却摇摇头,说不行。

    妙沅倒不是跟他赌气。

    虽然她心里极不满意他这样不对自己生命负责的态度,但于医术一道,她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不带个人情感。

    她说不行,自有她的道理。

    贞鳞是胤龙身上最具有灵性的一片龙鳞,所以才能封印住全身仙力,现在缺口已开,却不是随便拿片龙鳞都能代替的。换句话说,贞鳞没了,就是把心尖处的龙鳞挖下来,缝上去,不具那个灵性,也只不过表面看上去伤口长好了,不再血糊一团了而已,其实底下,该漏的灵力还是照样漏,不起什么作用。

    璟华沉吟半晌,问她,那如果我取下心尖处的龙鳞,再用法术注入仙力,让它模拟贞鳞同样的灵性,这样可不可以?

    妙沅想了想,道,理论上可以,但实际却不可操作。为什么呢?

    首先,你本身已经灵力枯竭,我连你打架动气都要防着,更何况是倾注大量仙力去模拟一个贞鳞出来?

    其二,这个模拟的贞鳞,终究是假的,顶多给你撑个一时半刻,等仙力耗尽,也就还原成原来的样子,重蹈覆辙而已。

    璟华追问,能撑多久?

    妙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顶多三个月罢了。

    璟华笑道,够了。他收复炎龙,这点时间已有把握。

    阿沫将那碗药递给璟华,看他一口气喝下。

    “沫沫,你去外面等着,多准备些好吃的,一会儿我和婆婆肯定很饿,出来正好吃。”璟华看她忐忑的样子,故做轻松地哄她。

    “嗯,好啊,璟华想吃什么?”

    他看着她,认真道:“一会儿我身子一好,胃口可就不比之前啦,你做什么我都会吃光的。”

    阿沫点点头,也笑,“呵呵,你不挑食就好,我做菜不太在行的。”

    她小心摸了下妙沅托盘里的那几片锋利的手术刀,感受到刀锋上浸染的凌冽寒意,终是难敌心中恐惧,扑进他怀里道:“璟华,会很疼么?”

    璟华将她搂紧,轻抚她长发,笑着安慰,“不疼,我一想到沫沫,就只当是被蚊子叮了那么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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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赤羽将大队人马开拔到漠北边境。

    再往前,就离开了祖上世袭的封地,带着这许多武士,按照天庭律法来说,便是造反的罪。

    反就反吧,他早就想反了。

    尨璃说他鲁莽,不应该不交岁贡,但他又能怎样!漠北严寒,终年滴水成冰,寸草不生!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闹饥荒,哪怕天上飞过一只鸟,还没振翅,就已经被猎来吃了。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出现了新生婴儿被偷去分食的事件……

    哀嚎遍野,民不聊生,他还拿什么来交他娘的岁贡!

    而西海自古地大物博,民康富庶,尨璃和他的孩子们日日钟鸣鼎食,膏粱锦绣,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若不是炎龙天生悍勇,皮糙肉厚,在这冰雪严寒之地也能残喘生存的话,每年饿死的人就足够挤塌幽冥殿了!

    他是一国之君,他也有他的子民要养,有他必须要担起的责任和要完成的梦想。

    他也想让他炎龙的子民们每家每户都有足够的存粮,不必再为了一块可怜的薄饼,父子间拔刀相向;

    他想让他的子民们也可以在阳光下,在足够温暖的地方,穿上漂亮干净的衣裳,而不再总是破毡碎毛,衣不蔽体;

    他还想让他的子民们有书读,懂礼数,上慈下孝,尊师重道……

    他心中的未来很美好。

(七十四)请战

    但要实现这些美好,他现在只能靠抢,靠杀戮,靠掠夺!

    他有九个孩子,除了最小的三公主姜雪梨终年留守祭司殿,为子民祈福外,其他八个子女都到齐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尨璃曾羡慕他膝下多子嗣,但只有自己知道,这几个子女都不怎么让他省心。

    大概是穷怕了,让所有人都缺乏安全感,他们炎龙家的风格便是什么都要抢,小时候抢吃的,玩的,长大了便抢封地,抢王位。也正常,包括他自己,这个王位也并不是正大光明得来的。

    姜赤羽看了眼黑压压的炎龙武士,又看了看站在最前头的几个儿子,各个高大英武,勇猛不凡,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除了最小的一个尚未成年外,他这次把其余五个儿子都带在了身边。

    对外说,那是上阵不离父子兵,他有五个英勇善战的儿子可帮衬左右,自是威风八面,士气大振。但他自己心知,把这几个好闹腾的放在家里,上头没个人镇着,他是真不放心。

    他在心里暗忖,保不定他还没打到天庭,就已经后院起火,几个不长进的给他闹出点鸡飞狗跳,兄弟自相残杀的事情来,多半也是极有可能的。

    与其到时候半途赶回去救火,不如太平点,一二三四五,全都裤腰带上拴好,跟为父一起走吧!

    姜赤羽最后看了一眼茫茫雪山,以及黑压压和雪山一样的冰冷坚硬的武士,跨马踏上边境,“出发吧,勇士们!为了炎龙的荣耀!”

    他振臂高呼,应者地动山摇,“为了炎龙的荣耀!”

    震天吼声回荡在茫茫雪谷,远处、近处开始形成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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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霄殿上,天帝轩辕広坐在御案后,堂下是六部重臣,一个个面色凝重。

    今天早上的线报,炎龙已经越过了漠北封地,三十万大军长驱而入,直压天朝边境。

    轩辕広冷冽的目光朝堂下扫了一圈,缓缓开口:“炎龙谋反,率军大举南下,众爱卿有何高见?”

    一片沉默。

    太白星官看了看默不作声地同僚,想叫天帝无人回应,落了冷场,总不像话。

    他清了清嗓子,站出来,摇头晃脑道:“臣以为,这炎龙乃上古罪龙,本应在诛仙柱上以极刑处治,但父神有好生之德,留其性命,将之逐至漠北,以儆效尤。炎龙若有一点悔过之心,便该感恩戴德,勤思加冕,世代对天朝尽忠……”

    他抑扬顿挫、唾沫横飞,巴拉巴拉地讲了一堆。

    无非是说炎龙谋反是多么多么大逆不道,多么多么忘恩负义,多么多么卑鄙无耻……

    但人家现在就是大逆不道了,就是忘恩负义了,就是卑鄙无耻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半个字没提。

    青澜听了,不禁好笑。心道,这天族也活该底下人造反,养得这一群酒囊饭袋!

    平日里,太平盛世,一个个歌功颂德,马屁拍得得儿得儿响。这真的遇上事儿了,都成缩头乌龟了!

    哼,文臣的奏表写得再好,不如咱武将一杆枪法耍得好,到时候还不是要瞧咱们兵部的!

    他是个爽快人,既然已经决定不再置身事外,便满腔热血地期盼着快些与炎龙来个对决,好为璟华争口气,叫满朝文武对兵部,对“天一生水”刮目相看!也叫那个昏庸无能的天帝擦亮眼睛看清楚,安危之机,是哪个挺身而出,为你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太白终于讲完,得意洋洋地站回原位。天帝微微颔首,眼睛朝兵部扫来,“田将军。”

    田蒙出列,躬身道:“臣在。”

    “主帅为何不朝?”

    “回陛下,二殿下外出寻医,尚且未归。”

    天帝佯怒,“敌军犯境,他身为兵部主帅,却数月不曾露面!如此枉忽职守,是要置百姓社稷于何地?”

    青澜一听就怒了,你这天帝陛下不是红口白牙地胡说八道么?璟华下界去求医,你难道不知道么?

    你不但知道,还亲自关照他,走归走,但不许把帅印交给我,哪怕代帅,也得由轩辕家的人来做,难道不是因为这样才找了那个纨绔皇子的么?现在人还在我边上站着呢,你天帝却来这一套!一盆子屎又扣在璟华头上!

    你这天帝是健忘,还是什么个意思啊,这也欺人太甚啊!

    他咽不下这口气,管他什么天帝不天帝的,刚要站出来理论,却被人掐了一下手臂。

    一看,正是那个纨绔的三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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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琛华朝他挤挤眼睛,意思叫他稍安勿躁。

    他自己跨出一步,躬身道:“启禀父君,二皇兄他自知要为父君分忧,时刻铭记这身子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身子,而是被寄予了父君的殷切厚望,是我天族百姓社稷安危的屏障,这才不敢有任何疏忽懈怠。待二皇兄痊愈归来,定能更好地为父君尽忠,为百姓杀敌,还请父君明察。”

    轩辕広冷哼一声道:“待他归来?他若不归,是不是我就任凭姜赤羽打上我这九重天来?姜贼在朝贡时,当着众属国的面,就已经十分嚣张,若再任由他妄为,叫我天族颜面何存!”

    琛华借机道:“父君不必忧心。二皇兄一时半刻回不来的话,还有儿臣在。儿臣愿率百万雄兵出征,大破姜贼,以振我天威!”

    琛华抬起眼,热切地望着天帝。

    彼时他以代帅的身份,站在兵部的第一排,身后是“天一生水”四员大将。

    他极希望他的父君能点头答应,给他一次在满朝文武前建功立业的机会,也给大家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轩辕琛华不仅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不是个只会看花遛鸟,烹茶泡妞的废物!

    好叫他们晓得,他比轩辕璟华,并不差到哪里!

    没错,他对他的二哥,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两人虽为兄弟,但其实相差不过一百岁不到。

    他记得二哥从云中子处出师归来,不过一千三百岁。那时他尚未成年,依旧是少年的单薄身量,父君就急急地让他去兵部赴职,当了天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

    那时起,二哥便日日要随父君早朝,要在兵部通宵议事,要身披战甲东奔西跑,流血流汗;而他却仍整天在母后身边,吃吃喝喝,东游西逛。

    又过了两百岁,璟华便直接任了主帅。

    璟华升得如此之快,没一个人敢说长道短,因为那确是赫赫军功铺出来的路。他一个人直下冥界二十七层,浴血奋战十天十夜,剿灭幽冥城三万尸诈的记录至今无人可破。

    为此父君摆了庆功宴,请幽冥王及三界朝臣、四海仙家大饮三天。

    那个宴席去了很多人,他也去了,却没有在席上见到他的二哥。

    事后很久他才知道,二哥为此受了极重的内伤,在宸安宫一病不起。他知道后,立刻赶去探望,却也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

    他去时,二哥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脸色些许苍白,与他匆匆聊了几句,便又开赴武川凤国,去降服那开天辟地时便与天地一同孵化的金刚芜衡鸟。

    他记得二哥走时留给他的那个挺拔但略显单薄的背影,他觉得他苦,觉得他不值。

    直到现在,大多数时候,他其实都还怀着这样的同情。

    他们处得可以说不错,二哥对他很是照顾,也常在武功上点拨他,只是他实在太忙,能坐下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两相比对,琛华便更觉得自己幸运。

    有父君母后的宠爱,不必吃苦,不必受罪;只要自己提出来的,父君母后多半都会应允;所有人看到自己客客气气,争相讨好。

    他甚至觉得,如果大哥仍旧在无妄海隐居避世的话,那将来这个天帝的位子,说不定也会是自己的。

    但慢慢的,随着年岁渐长,他对自己身处安逸的这种庆幸,对二哥的同情里,又生出一些旁的东西来。

    每当三界中出了什么乱子,有什么吃紧的战况,父君总是急急地召二哥议事,不论何时何地,非他不可;

    他偶尔几次在南天门送他出征、接他凯旋,看他英姿飒爽昂立于三军之中,欢声雷动,坦然接受百万士兵的爱戴敬仰;

    看那些由他出兵平定内乱的三界属国之主,对他衷心钦佩,崇敬感激……

    没错,他羡慕他。

    这是一种奇怪的情感,他不想成为他,却又总是羡慕他。

    就跟他的父君母后不喜欢他,不疼爱他,却都总是在需要的时候第一个想起他一样奇怪。

    他羡慕这种信任,这种期待,他希望在众人的眼里,不再是一个不堪重用的轻浮少年。

    他希望自己也能做一番事业,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众目睽睽下只手擎天!

    就像现在,他挺身而出,请父君准许让他带兵出征。

    他很少这么认真,一半为了二哥,一半也为了自己。

    他是兵部的代帅,武功也不弱,以父君对他的荣宠,应该是怎么都会答应的。

    轩辕広紧绷的脸终于展露了些许笑意,却轻轻丢了两个字,“儿戏!”

(七十五)止痛

    琛华面色一变,不死心又奏道:“请父君相信儿臣!二皇兄走时,也将帅印交予儿臣,他不在时,理应由儿臣率兵部众将士,卫我疆土,护我子民,为我天族荣耀而战!”

    他的慷慨激昂,却并未留住轩辕広的目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向来疼爱他的父君直直地将视线越过他,盯着青澜道:“整合二十万大军,开赴前线,需多少时日准备?”

    青澜道:“兵部将士已日夜操练,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出征擒敌。只是漠北严寒,军需粮草、武器战马等尚需准备,臣预估,七日后便可出发。”

    天帝面罩寒霜,“你们听好,七日之内,我必须要看到璟华回兵部点卯!否则,以违抗军令论处!”

    他最后看了一眼依旧杵在前头的小儿子,轻描淡写道:“琛儿尚且年幼,不宜赴战场凶险之地。退朝后,便回宫陪陪你母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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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扇被璟华拆下来的石门,早已经去了毒,又重新安上了。现在,它已经关了几乎一天一夜。

    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也只是关了门,没有设结界。阿沫的耳音很好,她很想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听里面的动静;或者干脆念个法咒,偷看他们在里面到底在做什么,应该都不难。

    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这么做。

    她自然知道璟华说的不尽其实。他这个人,一向说话不怎么靠谱,特别是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总是把她当孩子,怕她担心,恐她害怕,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为了满足他的大男人的虚荣心,她也总是尽量配合,装作相信了他的那些谎话,一副没心没肺,欢天喜地的样子。

    唉,傻瓜,这样骗来骗去的,你觉得有意思吗?

    阿沫轻轻地叹了口气。

    行,你要我相信那只是个被蚊子叮了一口的小手术,那我可就真的相信咯!你要我准备食物,我也准备了满满一大桌,足够你吃的。现在嘛,嘿嘿……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拎了几桶五彩油鱼仔和鳄鱼峡鸭头鱼膘做成的颜料,卷起袖子,开始刷墙。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不喜欢做徒劳无益的事。既然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与其等在那里哆哆嗦嗦,度日如年,不如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来做。

    唔,沅婆婆这几间石屋太灰太破旧,住在这里人都要抑郁了。上次急急忙忙要去书院读书,也没来得及帮她好好收拾下,现在正好,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她来个大改造……

    她的丹青其实还成,一直被先生批评的原因是因为不喜欢描摹那些死板的东西。她自己宫里有一整面墙,都是给她胡乱瞎画的:画有绿色爆炸头的阿湘,画穿着女装、抹着胭脂的父王,还有画三头六臂、大战妖魔鬼怪的青澜哥哥……

    现在,她也在画,就画在那一栋栋石室的外墙上。

    她的画风比较粗犷,不太像女孩子,但青澜却评价说很有想象力;她喜欢用明亮跳跃的颜色,哪怕事实上并不是那个样子也没关系。

    画画嘛,自己高兴就可以了。

    她画得很快,画着画着就忘记了烦恼,高兴起来。

    她画紫竹林中,一轮月光,他与她心手相依剑舞翩然;

    她画钱塘江上,一叶扁舟,他与她共坐船头举杯对饮;

    她画雪山之巅、东海之滨,他与她相依相偎,在奔跑,在遨游,经过的地方,枯萎的草地开出一朵朵的花来,人们都为他们唱起祝福的歌……

    油鱼的仔在黑暗的地方会发出荧光,她拿来加在颜料里,那些本来乌漆嘛黑的石壁,被她涂抹得五彩缤纷,还发出亮堂堂的光。

    她从早上画到晚上,又从晚上画到早上。等她的颜料差不多要用完的时候,门开了。

    沅婆婆摇着轮椅出来,一天一夜的手术,让她看上去有点疲惫。

    “婆婆,他……手术顺利吗?”

    沅婆婆没回答她的问题,也没什么表情,“进去吧!”她做手语道,“他现在有点虚弱,别跟他讲太多话。”

    璟华就坐在榻上。

    昨夜,为了让新剜下来的龙鳞能模拟出贞鳞的灵性,他几乎倾尽了本已寥寥无几的仙力。

    仙力的急速透支,导致赤胆情又不负众望发作了一次。即使妙沅就在身边,事先已有准备,也第一时间采取救治,还是一度出现了心脏骤停的极端危险状况。

    妙沅抢救到天亮,当他终于脱离险境,恢复呼吸,她已是一身冷汗,他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但现在已看不出什么,除了他苍白得有点过头的脸色,他甚至还好端端坐在那里。胸口和背上都有伤口,伤口长好前,他没法躺卧,只好采用这种僵硬的坐姿。

    但他其实已经连坐的力气都没有,昨夜又一次发病彻底消耗光了残存的精力,现在只能靠手臂撑着榻几,佝着身子,艰难喘息。看到阿沫进来,他赶紧又颤抖着使劲撑了一把,想把自己撑得再直一点。

    “沫沫,”他朝她笑,声音有点哑,“等得着急了?”

    “还行,挺快的。我才画了几幅画,你们就结束了。”阿沫替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颇有点幸灾乐锅的架势,“是不是挺痛的呀?怕痛就说嘛,我不嘲笑你。”

    璟华又想笑,却牵动了伤口,轻轻抽了口冷气,“唔,是很痛。沫沫有什么止痛的办法么?”

    “没有啊。”阿沫摇头。

    “我有。”

    “有你怎么不用?”

    璟华神秘笑笑,“我没有,你才有。”

    阿沫被他绕得糊涂,“到底是我有还是你有呀?”

    璟华轻轻咳了两声,微笑道:“我是知道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却只有沫沫你才有。”

    “到底是什么啊?”

    璟华笑笑,突然凑近她,在她玉颊上轻轻一吻。

    他的唇触感微凉,如三月梨花轻拂过脸颊,留有暗香。阿沫猝不及防,城墙般的面皮上一热,竟也略略含羞,“这办法……管用么?”

    璟华含笑点头,“很是管用。”

    阿沫抬头望他一眼,客气道:“那……你不妨再多用用。”

    璟华笑了笑,“沫沫,你坐过来些,我够不到。”他身上无力,全靠上肢力量硬撑着,一次次拉长了身子去亲她,确实不方便。

    阿沫从善如流地坐到他身边,不待他过来,便主动亲了他一下,“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璟华将头埋在她颈间,含糊道:“唔,再多几次,便更好……”

    “没问题,”她立刻积极回应,“助人乃快乐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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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赤羽的炎龙大军已经越过了漠北边界,正式南下。

    从漠北到九重天,轻骑最快也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更何况是庞大笨重的炎龙武士。而且炎龙军资匮乏,走的是一路烧杀抢掠的方针路线。

    这么多年没吃饱喝足过,没见到细皮嫩肉的女人过,那些糙汉子多半连脚步都挪不动了,每经一处必定要可劲儿造,直到连骨头都榨不出一根了,方可罢休。

    这么算起来,可能一个半月都不止。

    但另一方面,轩辕広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打上九重天来。他定会派兵远征,早早地把炎龙赶回老家去,或者干脆就地正法。战场离天庭越远,他就越安全。

    这样的话,可能又不到一个月。

    姜懿在计算留给她的时间。没错,她要动手了!

    她要在青澜打败姜赤羽的同时,在后宫干掉轩辕広,里应外合,然后就能扶青澜登上凌霄宝座!

    那时,天下都是她的,谁还敢对他们母子说三道四?

    杀夫弑兄也好,不守妇道也好,纵然一身骂名又能耐我何?我偏要你们口中的私生子做你们的天帝!我偏要三界众生全都膜拜于他!

    司殿宫婢通传:三皇子殿下驾到!

    话音未落,琛华便嚷嚷着进来,没好气地拎起门口的金刚虎皮鹦鹉往门外扔去,灵鸟受惊,绒羽纷纷掉落,发出一阵聒噪。

    姜懿皱眉,颇有些不悦,“好好的,拿个扁毛畜生撒什么气?”

    “母后!”琛华气鼓鼓地在姜懿身边坐下,大声道:“父君也太小看人了!今天朝堂之上,儿臣都已经主动请战了,说愿意带兵远征,父君却理都没有理我!叫儿臣在文武百官面前出尽了洋相!”

    姜懿剥了粒瓜子,似不经意道:“哦,那你父君钦点了谁去呢?”

(七十六)反目

    “还不是二哥嘛!我都说了,二哥不在,我是代帅,理应由我代二哥去,母后你说对吧?”

    “嗯,”姜懿也略有些许失落,她是希望听到另一个名字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转念一想,轩辕広的为人,宁可将兵部交给这个不长进的小儿子,都不会交给外人,更何况现在是对战炎龙?主帅之位,可定乾坤,必定是要交给他最信任的人了。

    姜懿不轻不重,道:“你二哥是有些经验,但他现在不在,这个帅又怎么挂法?”

    琛华仍旧气愤不已,“父君发话了,让兵部田蒙他们在七日之内,赶紧找着二哥下落,抬也要把他抬回来!”

    他是真的委屈,“母后,儿臣就这么不济么?为什么父君连试都不愿让我试一下?是,二哥是立下许多军功,但我就还不信,这九重天上难道就没别人了?还是离了他,咱这三界之主的位子就保不住了?”

    自从与青澜相认后,姜懿便越发觉得这个儿子让她看不顺眼,轻浮任性,自私莽撞。她有点不耐烦,道:“这是你父君的安排,他对你厚爱,不愿你涉险,你就听他的吧!”

    她越劝,琛华的贵公子脾气反而上来了,不依不饶道:“我偏不!我知道,你们一个个暗地里都当我是只会享乐的主儿,我这次说什么都要让你们瞧瞧我的真本事!母后,我要你去跟父君说,让他收回成命,改派我挂这个帅印!”

    “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父君说七日之内找到二哥,可若真找不到呢?难道这仗便不打了?”

    姜懿悠悠道:“兵部的人神通广大,只要你二哥还在这个世上,不论上天入地,他们就必定能找得到,也必定有办法让他回来。”

    琛华俊眉一挑,“那,若是二哥已不在世上了呢?”

    姜懿蕴含深意地扫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遮掩。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他从没有这么想过。他怎么能为了一个主帅的位子,却咒二哥死呢?他说过,他已经失去了大哥,现在如果连二哥都离开他的话,他岂不是孤孤单单什么兄弟都没有了吗?

    二哥他,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天天刀光剑影,没得浮生半刻安闲。父君是信任他,却也不过是利用他,为他保住帝位罢了,并非真心关爱他,否则又怎么会明知他与蒄瑶青梅竹马,还硬生生地拆散两人呢?

    说起蒄瑶,他咋咋舌头,这便宜又被自己占了。罢了,权当是牵萝补草,自己的福利吧。你的兵权我要不到,你的女人却让我尝了鲜,也算是打个平手了。

    他又啰嗦了两句,央她去父君面前说说好话,万一七日内找不到璟华,便由他挂这个帅,姜懿敷衍了几句。琛华看她心不在焉,也只好识相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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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懿急着遣走琛华,是有原因的。

    今天照例是天帝过来探望她的日子,他们这对模范夫妻,虽分居已久,但逢初一十五,都会互相探望问候,以表夫妻和谐,相敬如宾,更显两族之间睦邻友好,和平共处。传出去,也是彰显天族懿德的一段佳话。

    如今时局已变,这探望了几千年的规矩却还来不及改。

    姜懿妆容精美,跪坐在一旁,为轩辕広烹茶。

    天帝倒并没有因为战事而对她有什么异常,捧起御杯,吹了吹滚烫的茶水,照例问候道:“天后近来身子可安健?”

    姜懿垂眸,“有劳陛下挂心,臣妾一切安好。”

    “嗯,如此便好。”

    “陛下忧心国事,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一来一往,千年过往。

    她一向沉得住气,轩辕広不提,她便也只字不提。喝完这一杯,问候两三句,他便可走了。

    轩辕広将茶捧在手里,已经微温,却仍没有喝。他朝姜懿看了一眼,叹口气,道:“这赤胆情下在茶里,总还有些腥气,天后下次记得最好下在酒里,便更多一分把握。”

    他笑了笑,“不过,我总还是能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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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懿脸色大变,“臣妾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不懂?”轩辕広冷笑,“这赤胆情不是你们炎龙族的皇室秘药么?天后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姜懿美目圆睁,怒道:“陛下莫血口喷人!臣妾对陛下从未有异心,更绝没有在茶里下毒!”

    她举起茶杯,放于唇边,昂然道:“陛下若还不信,臣妾便将这茶喝了,以示清白!”

    她仰头就要一饮而尽,轩辕広却猛地一挥袖子,将那杯茶打翻在地,御杯碎裂,清冽的茶水洒了一地。

    轩辕広紧闭双眼,面现痛苦之色,“罢了,纵然你如此对我……但,毕竟夫妻一场,我却狠不下心来,看着你饮鸠赴死。”

    姜懿气得发抖,冲到轩辕広跟前,愤然尖叫:“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从未起过谋害之心,陛下可以找药师来验毒!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轩辕広摇摇头,他轻轻按住姜懿的肩膀,似是要安慰她激动的情绪,柔声道:“两军对战,天后也是身不由己,我都明白。我不会怪你。”

    姜懿全身一震。

    她陡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天帝陛下在做的一场戏!

    没错,她是想过要杀死这个男人,她也确实连毒药都准备好了。但她哪里来的赤胆情?那是炎龙王才有的秘药!而且她也根本没想过要这么快动手,她想等青澜开赴前线,甚至已经生擒了姜赤羽之后,趁天庭庆贺前方大捷的时候,再伺机动手。

    但轩辕広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姜懿脸色惨白,凄厉大笑,笑得流下眼泪,“轩辕広,你这个卑鄙小人!”

    她输了!

    她终究不是这个阴狠老辣的男人的对手!

    轩辕広已经用捆灵绳锁住了她的手腕,令她全身灵力被封,再也无法挣扎。他慢慢走近她,用两根手指挑起她白皙高傲的下巴,轻蔑道:“天后可是觉得不服?”

    姜懿切齿冷笑:“成王败寇,服不服有什么关系?何况我确实想杀你,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罢了!”

    轩辕広点点头,赞许道:“其实天后这狠辣的性子,我一直十分欣赏。不过,比起我来,还稍稍差了那么一点格局。没办法,你们炎龙向来没什么脑子,先祖如此,现在也如此。”

    他轻笑一声,掐着她的脖子,阴狠道:“我忍了你那么久,你一步步得寸进尺!逼我亲手派璟儿去漠北,为你们除去夸父,又生生拆散他和瑶儿,害他差点送命!”

    姜懿发髻已散,披头散发,状若厉鬼。她被他狠狠捏住咽喉,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喉间发出“咳咳”的声音,破碎而凄厉。

    直到姜懿就快窒息,轩辕広才总算放手,一脚踢向她胸口,将她踢翻在地。

    姜懿“呸”的一声,吐出两口鲜血,白皙的脖颈间已留下一道狰狞红印。

    “咳咳……”她挣扎着起来,冷笑道:“少惺惺作态!轩辕広,休将自己做的恶都栽到我的头上!你这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那是你的儿子,你不心疼,难道要我来帮你心疼?”

    “闭嘴!”轩辕広一个耳光又将她打翻在地上,怒不可遏。

    “若不是因为你那个嚣张的大哥,让我天天如芒刺在背,我会这样逼着璟儿吗?他……他是我亲生的儿子,”他的声音似乎也因为愤怒而颤抖,“如今却流落在外,生死未卜!”

    “哈哈哈……”姜懿被他打得嘴角又淌下鲜血,却笑得疯狂,尖声道:“你少来吧!论做戏,谁还做得过你天帝陛下!你会心疼璟华?你无非是怕他死了,再没个像他那样即忠心又能打的人替你保住这帝位吧?哈哈哈哈……”

    她直视着他,毫不畏惧,声音如拨片刮弦般刺耳,“轩辕広,在你心里,还有什么比得上凌霄殿上那个位子更重要的?”

    轩辕広望着她,他似乎已平定了情绪,又恢复成那个慈眉广目的天帝陛下。

    “你这样斥责我,听上去,倒像是个称职的好母亲。”他的声音冷清寡淡,让人摸不清用意,“却不知除了我们的琛儿外,还有哪个有这么好的福气?”

    他大步朝天后的床榻走去,一伸手,掀开锦丝云被,拎起那套裁剪坏的婴儿衣服,扔在她脸上。

    姜懿颤抖地捧在手里,顿时面无人色!

(七十七)七日

    轩辕広冷笑道:“我亲爱的天后殿下,与人私通、婚前产子,现在不仅通敌叛国,更要联合私生子妄图加害于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像你这样十恶不赦的女人,送上诛仙台的话,你猜刑部的星君们会用几道天雷来收你呢!”

    姜懿跪着爬到轩辕広的脚下,抓着他的龙袍,颤声道:“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连连磕头,一会儿额头上就血红一片,“求你,求你不要怪澜儿!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轩辕広粗鲁地扳起她的下颚,满脸的泪水将她曾经精致雍容的妆花成一片,高傲饱满的额头上因为磕头而血污黏连。

    他满意地点点头,用衣袖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道:“这样多好?呵呵,天后你就是太骄傲了!女人嘛,就该有女人的样子。你求求我,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姜懿绝美的眼中含着大滴的泪,却惊恐地不敢滚落下来,她望着他,瑟瑟发抖。

    “天后放心。”他露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道,“是那个叫青澜的年轻人么?他是天字部的将军,武功也很是不错。呵呵,现在用人之际,我怎么舍得对他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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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部的议事厅里,烛火彻夜通明。

    桌上铺着一张行军作战图,青澜、田蒙、蒯方、石耳,四员大将围坐一起,讨论行军方略,作战部署等各个环节,不眠不休,已整整三个昼夜。

    田蒙做完最后的记录,放下笔道:“好了,我这边基本没问题。青澜你呢?”

    “你要我说,最好是能再多调派五万精锐!”青澜笑笑,“炎龙勇悍,以二敌一都不一定有把握,陛下还这么小气,统共只给了二十万天兵,就要去打人家三十万大军?”

    石耳拍拍他肩膀,笑道:“你还不知道咱们陛下么?总要留一手后招的,天兵倾巢而出的话,他恐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青澜豪迈道:“也是。不过仗着你的精妙阵法,纵然只二十万,也足够把炎龙的骨头啃下来!”

    蒯方闷声闷气道:“这些都好……好说,我就怕,七日一到,还找不回二殿下,怎……怎么办?”

    她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默然不语,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气氛瞬间惨淡了下去。

    距最后一次,璟华授意田蒙、石耳等以退为进,将青澜留下,至今已十几日有余,那之后便再无音讯。不论石耳等怎样搜寻,三界六道,四海八荒,竟似完全没有他的踪迹。

    每个人心里都有些着慌,但是不敢说。他们怕的不是他有意躲避不回,而是怕他根本已不在!

    上次漠北回来,他刻意将伤情瞒着兵部普通将士,但青澜他们却都是知道的,连天庭的御用药师都已经判他无力回天,他说说下界去找他师兄医治,可他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师兄又能比药师高明到哪儿去?

    以璟华的性子,一个人找个地方偷偷躲起来等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他知自己身系天庭安危,不愿噩耗传出,令军心动摇,更不愿落给姜赤羽这个把柄,令他大举南下来犯,所以才不管怎样都不愿坐化在九重天。

    石耳踌躇良久,黯然道:“你们说,会不会二殿下他,他已经……”

    “不会!”青澜斩钉截铁,忿忿道:“绝无可能!他亲口说过要带领我们去攻打炎龙的!殿下他向来言出必行,他不会就这么抛下兄弟的!”

    “说归说,若真的身不由己,他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田蒙叹道,“如今之计,还是要有个对策,若七日内真的寻不到殿下归来,难道这仗便不打了?”

    蒯方突然道:“那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倒是起……起劲的很……”

    他们知道她说的是谁,青澜俊眉一挑,嗤之以鼻,“凭他?两军对阵,他以为是他办家家么?到了前线,只怕吓得他连亲爹亲妈都不认得!”

    他自己说完,蓦然一怔,突然想起琛华的母亲便是自己的母亲,说起来,自己和他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又不禁黯然。

    田蒙摇头道:“往日天后专行,这位三殿下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如今炎龙正式起兵,这母子二人恐怕都已成了过街老鼠,夹紧尾巴尚且不及,他竟然还妄想要挂帅!去打他亲大舅么?实在也太没脑子!”

    青澜心中一紧,不禁脱口而出,“炎龙起兵,天后当真要受牵连?”

    田蒙看他一眼,道:“那是自然。咱们这个陛下向来度量狭小,猜忌甚重,他被那个女人压制了数千年,早就憋了一口怨气,如今撕破脸皮,自然新账老账加倍奉还!”

    “可是,毕竟夫妻一场……”青澜不敢果决。

    “呵呵,他们那个算什么夫妻啊?”连石耳都笑道,“充其量不过是场交易,当时陛下要借炎龙的兵替他守住北防边界,没想到引狼入室,漠北反倒成了他最终的心腹之患。这些年,若不是姜老贼忌惮二殿下,早就率兵南下了。”

    蒯方扼腕,“那陛下还答应让二殿下去打……打什么夸父?他难道不……不知道那是姜贼的诡计吗?二殿下如果真有什么不测,他……不等于自毁长城?”

    田蒙摇头,摇了摇他的破云扇,“那也未必。天帝的城府,只怕连二殿下也自愧不如。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亦是将计就计。”

    青澜道:“怎么说?”

    田蒙道:“炎龙困扰陛下多年,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但天族贵为三界之主,炎龙亦是我附属蕃地,哪有堂堂天庭出兵攻打属国的道理?咱们这位天后娘娘让二殿下去封印夸父,谁是幕后指使,已毋庸置疑,天帝必定也是看出来姜赤羽的那些小小计谋,索性就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二殿下已伤重不治,这样炎龙必定会立刻起兵。而只要他们先造反,我们这里派兵镇压,也就名正言顺了。”

    青澜愕然,“就算这一切都是二殿事先跟陛下商量好的,但,那样重的伤,当真是九死一生啊!陛下为了能师出有名,好彻底铲除炎龙,这……冒的风险也太大了吧!更何况后来得知蒄瑶婚讯,万一殿下真的就……就这么……”

    他说不下去,他怕自己一语成谶,更不敢相信,只不过为了让出兵看上去更冠冕堂皇,天帝、包括璟华他自己都愿意选择如此可怕而残忍的方法。

    石耳叹道:“可能陛下对二殿下估算过高吧,又或者说,是二殿下故意让陛下对他有那么高的预期吧。你也知道他这个人的,看上去不声不响,骨子里却比谁都骄傲百倍。”

    青澜想起蒄瑶大婚之夜,他与璟华在宸安宫饮酒时,璟华也曾对他吐露,他只觉得自己生命短暂,所以总是想尽法子想让自己精彩、更精彩些,每次杀敌亦是倾尽全力,性命相搏。他如果想在有生之年剿灭炎龙,为天族永除后患,那么他会答应天帝这个计策,甚至主动请战,都不奇怪。

    田蒙看他闷闷的不响,拍拍他肩膀道:“他们轩辕家的事,我们去想那么多干什么?还是想想如果殿下真的回不来,我们到底怎么办吧?”

    青澜勉强地笑了下,他其实不光担心璟华,现在还有另一人的境况令他彻夜难安。

    田蒙说的没错,天帝为人阴狠,他可以舍得将璟华置于那样的险境,对自己的妻子便更加没什么情分可讲。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他会不会真的向姜懿下手,而让她大哥投鼠忌器?

    接下去田蒙他们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怎么听进去。他如坐针毡,想冲去蕴秀宫看看她是否安全?但如果暂时没事,他又怎么办呢?难道一直守在她身边,直到天帝发现他们的关系?

    璟华之前对他说过一句话,现在想来颇有预见。那时他说,“你还是回西海去吧,九重天上太乱,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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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沫替璟华换过药,披上衣服。

    妙沅不愧为神医,她主刀的伤口已经长得差不多了,这两天璟华的脸色也好了很多,不再是那种叫人看着心疼的苍白,而隐约有了血色,就连彻夜不断的长咳也减缓了许多,有时候甚至能一觉天明。

    妙沅已基本不怎么来管他,每天只露一次面,给他号下脉,然后开具药方,余下日常的调理、煎药的工作都是阿沫在做。璟华觉得这样也好,省得老是要面对妙沅。

    贞鳞补好了,他术后第二天就开始练“秋风破”上的心法,灵力以不可控的速度迅猛地增长起来,导致妙沅每次看到他,都一副很不能掐死他的样子,甚至有几次开完方子,干脆直接把笔扔在他脸上。

    “璟华,我觉得你好像已经好多了。”阿沫有点担心道。

    “是啊,沅婆婆妙手神医。”

    “可是……”她依旧皱着眉头,“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你好得也似乎太快了。”

(七十九)诛仙

    第二日清晨,阿沫比平常早了好些醒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身边仍是空空如也,她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慌张道:“璟华,璟华!”

    她惊惶地从屋内奔出来,粉嫩的双颊瞬间变得惨白,各种不好的念头争相涌进脑子里——璟华呢?是又晕倒了么?被沅婆婆接回她那里了?还是干脆就不告而别了呢……

    她正胡思乱想、慌不择路地往外冲,门一开,却正好一头撞进一个宽阔清冷的怀抱。

    “啊哟,沫沫你撞得我好痛!”璟华正从外面进来,揉着胸口,无辜道。

    “璟华,你怎么还在外面!我以为,以为……”她放下砰砰乱跳的心,为自己的胡乱揣度有点不好意思。

    “以为我晕倒了?还是干脆跑了?”他微笑道。

    她被他猜中,更害羞,“撞痛了吗?快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

    璟华笑笑:“伤口倒没关系,我给你做的早膳差一点便洒了。”

    他手里确然端了一个托盘,里面两碗粥,要不是他眼明手快避开了,便真的洒了。

    她讶异道:“你做的?你整晚都没睡?”

    “嗯,画得兴起,忘了。等画完一看,天都亮了,便索性去抓了两只蟹,熬了点粥。”

    阿沫将信将疑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那栋石屋,四壁还是黑漆漆的老样子,疑惑道:“你画完了?画哪儿了?”

    璟华将托盘放下,提了个用海草编的大篓子过来,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宝贝,整个篓子都放着亮晶晶的光。

    “璟华,这是什么?”她好奇心起。

    “呵呵,”他未语先笑,“在观池的时候,你出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题目来考我,今天我便也出道题来为难为难你。”

    篓子里是数以万计的小石片,每一片大概只有半寸大小,很薄很薄,一面黑色,一面五彩,却又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

    阿沫捡起一片小石片,惊讶道:“你就画在了这个上面?”

    璟华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瓜,略有些得意道:“我是先画在了石壁上,四面石壁都画了。等颜料干透,再将图案削下来,裁成这小小的一片片,重新打乱,装在这篓子中。”

    “天哪,你不会是要我将它们一片片重新拼起来吧?”阿沫大叫,“璟华,你……你也太恶毒了!这么多,你要我拼到什么时候去?”

    “很快的。你在观池出了那么多难题来难我,现在也该来试试解我的难题了。”

    通宵未眠的人终于在此刻的笑意中流露出一丝疲惫,语声低哑却温柔道:“沫沫,我有事要出趟远门。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我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画里自有答案。你什么时候拼好了,读懂了,便什么时候来寻我。”

    他捧起她的小脸,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如此,你也不会太无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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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青澜脚踏祥云赶到蕴秀宫的时候,却见宫门紧闭,守门的侍从一个都不见。他脚下一跘,推门急入,却见内里也是空空荡荡,莫说姜懿,连宫婢、女官都全无踪影,往日雍隆威仪的蕴秀宫像整个被搬空了一般。

    “娘!娘!”他终于方寸大乱,心道莫不是自己终究来晚了一步,轩辕広已向姜懿下了毒手。

    他脸色煞白,连奔带跑闯入姜懿寝殿,见殿内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怔怔地蹲在地上,定睛一看,却是琛华。

    琛华听到背后脚步声,猛地站起来,似有些惊讶在这里会遇到他,“青澜,你找我找到这儿来了?”

    “哦,是啊。”青澜有些尴尬,定了定神,顺着他话道,“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蕴秀宫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也不知,”琛华看上去很无助,担忧道,“我想来找母后,让她再想办法劝劝父君,同意我代二哥出征,却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青澜心下更急,“你知道平时她还有什么常去的地方么?”

    琛华摇头,“没了。母后深居简出,除了最近常去兵部看我操练外,基本很少去别的地方。”

    青澜心下一酸。是啊,他的母亲在这空荡荡的九重天上本没有什么好留恋的,除了最近找到自己才让她又对这荒芜的生命重燃起希望外,她看似坐拥万千,其实却一无所有。他突然瞥见琛华手里的一块破布,脸色一变,“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看看。” 琛华递给他。

    青澜接过,却不用再看,心下已了。那是姜懿做给他的小衣服,她藏了几千年,每当相思难捱的时候,便偷偷拿出来以慰思念。她捧着这件小衣,哭哭笑笑着入眠,上面沾过她不少泪痕,而现在,这件小衣服已经被撕成了几片,上面几团红色,是沾染的血迹!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青澜仿佛脑袋“嗡”的一下,全身如坠冰窖,他只愣了一下,旋即往宫外奔去。

    琛华追出来,大声道:“青澜,你去哪里?”

    凌霄殿!自然是去凌霄殿!青澜在心里怒吼的声音,几乎要撕碎蕴秀宫的穹顶。他冷静不下来,他也不要冷静,他只想要上凌霄殿去问问轩辕広那个昏君,到底把他的母亲怎么了!

    当他怒气冲天地踏进凌霄殿时,却发现里面根本鸦雀无声。整个兵部除他之外,天一生水全部将军、副将、参将悉数都已到齐,在殿上黑压压站了一片。田蒙正垂手一旁,恭敬地回答天帝所问。

    田蒙见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把最显眼的位子给他让了出来,小声道:“副帅,你来得正好,天帝正在询问关于出兵的事宜。”

    青澜是率直,但却并不莽撞。他见此时这么多人在场,又都是在商议正事,虽心念姜懿安危,也只好以大局为重,敛起满腔焦躁,沉着脸拱了拱手道:“臣参见陛下。”

    天帝点头,刚说了句 “青澜将军……”,就听琛华从门外一路嚷进来,“父君,父君!”

    天帝被打断,脸色明显不悦,“众位将军正在议事,还不快退下!”

    琛华仍不知进退,大声道:“父君,恕儿臣逾矩,是母后!母后失踪了!”

    兵部众将历来被璟华约束得极严,纵是听闻这样石破天惊的消息仍未敢显出哗然,但已看得出,所有人脸上皆是愕然一片,彼此面面相觑。

    轩辕広大怒,一拍龙案,喝道:“放肆!兵临城下,你仍不知孰轻孰重!如此目无纲纪,扰乱朝堂!你是想和那个嚣张的贱人一起上诛仙台吗?”

    琛华呆了呆。

    父君说了什么?母后,上了诛仙台……

    为什么?怎么会?

    在他的记忆里,母后从来都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父君也许并不喜欢她,但从来都不会违拗她。九重天上任何事情,只要母后点头,父君就一定会答应。

    父君对母后的态度,就像母后对自己。不管自己提多离谱的要求,母后连问都不问统统都会答应。他不知道什么算爱,他觉得,也许这就是吧。别人都说他是三个皇子中最得宠的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从他记事起,便一直都是这样,时间久到他几乎已经忘了这背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也从来没推敲过。他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可现在,父君把那个捧得比天还高的母后叫做“嚣张的贱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后上了诛仙台?谁判的?谁敢判她!难道不怕父君降罪?

    下一瞬,他恍然大悟——是了,自然是天帝——他的父君,除了他又有谁敢将天后送上诛仙台!

    “为……什么?”琛华如鲠在喉,却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不知道有另一人正巧也想听。

    天帝深沉的目光缓缓抬起,看着青澜,亦看着底下众将士,隔了一阵,悲悯道:“也好。虽家门不幸,但我与众位生死与共,也不宜将此事相瞒。天后她,与姜贼里应外合,处心积虑想灭了我胤龙一族,独坐九重天。我察觉到她险恶居心,虽屡次警告,她却仍一意孤行,昨日更在我茶中下毒……”

    他语声哽咽,似内心极度痛苦,无法再说下去。半晌方道:“她终究是我发妻,我不忍将她处以极刑。只暂时将她送上诛仙台,望她以自身修为为祭,日夜对天祷告,为远征的将士们祈福,将功抵过。”

    天帝慈目直望向青澜,目光深远而透彻,一字一句都仿佛带着对三千众生的无限悲悯,“青澜将军,你是兵部副帅,以为我如此处置可妥否?”

(八十)远征

    青澜瞠目欲裂,全身紧绷得几乎快要断掉!

    他知道那定然是天帝的诡计,是察觉了两人的关系,而要惩治她的不忠,那件带血的小衣便是最好的证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是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他眼看着天帝道貌岸然地坐在上面演戏,眼看着那个伪君子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他又能怎样!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和母亲,不论怎样都无法光明坦然地面对这个世界,他们永远没有办法走到大太阳底下,向世人响亮地承认他们的关系。即便他知道凌霄宝座上的那个人是多么虚伪阴毒,而他的母亲是多么爱他。

    没有用,他是——私生子。

    他的母亲,在还没有婚配的时候,就偷偷地生下了他。

    那是一段屈辱的,不被世人祝福的爱情。

    他的生父为此死在姜赤羽的剑下,顶着诱拐公主的罪名,名字至今不得上炎龙族的勇士碑。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咬着牙说,要打败姜赤羽和轩辕広,要扶他登上帝位。因为她早已知道,生存于这个世界,你若没有力量,就只能看着别人专横。

    哪管他的父母当时爱情有多美,哪管他的母亲千年忧思、舐犊情深。他们说对就是对,他们说错就是错——如此简单,如此粗暴。

    平生第一次,他感觉这么无力,他有想保护、也必须保护的人,可他无能为力。他明知天帝是陷害了他母亲,为的是杀一儆百,牵制炎龙,又或者是要以她为质,逼他全力以赴打赢这场仗,而他却明知她无辜,依然无法为她正名。

    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紧紧地立在那里,熊熊恨意在眼中灼烧,他觉得就快克制不住要这样冲上去,将那个伪君子揪下宝座当众撕碎的冲动。不过几步开外的距离,天帝就是修为再高,又怕他作甚,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反倒痛快!

    但他没有这么做,全身关节因为努力克制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那个声音用自己从未听过的干涸破碎道:“陛下英明。有天后娘娘祈福,臣等必能军心大振,早日凯旋!”

    天帝点点头,微笑且赞许,“天朝有澜卿这等年轻勇将,胤龙何足为惧?”

    琛华沉默良久,突上前几步,猛然跪下道:“父君,儿臣恳请代二皇兄出征,儿臣必浴血奋战,勇猛杀敌,求……求父君答应,得胜之日,能……恕母后无罪。”

    天帝微微一笑,语锋却挟带冰雪,“琛儿此时请战,是要大义灭亲么?”

    琛华如五雷轰顶。

    他直到此时方才明白过来,为何父君一直一直不同意他为二哥代帅!

    不是因为他修为不够,不是因为他经验不足,而是因为——他的母亲。

    他身体里流着炎龙的血啊!

    他好笨,他直到现在才想明白。他看着青澜、田蒙他们,兵部每个将士脸上都阴晴不定,他们一定在静看好戏,嘲笑自己为何如此不自量力。他们早就心知肚明,二哥在兵部的地位无人能及!

    细细回想,父君其实从来都没有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眷顾,那些所谓被人称羡的宠爱,无非是逢年过节多一些赏赐,或者代表他出席一些无关紧要的宴席,颁一个虚名罢了。

    他的眼里永远只有二哥。那时候二哥还只是少年,就已经意气风发地牢牢掌握着兵部的实权,天一生水、百万雄兵!哪怕他看起来对二哥如此的不近人情,可那残酷和严厉里同样也包含了非他莫属的殷切期望!

    不像他对自己,从来都没有管教,没有约束,更没有期待。

    原来,父君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就像他从来没有真心对过母后一样。

    他们母子,是这九重天上格格不入的存在,被敬畏,同时也被孤立。哪怕是自己的父君,对于他们,也只是远远的客套和放任罢了。

    他依旧跪在地上,像是犯了弥天大罪般抬不起头来。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遥远,他听见那个与他有血缘至亲的男人用温厚低沉的嗓音仔细问青澜行军路线、作战计划、军需粮草,等等等等……

    天帝甚满意青澜的回答,最后点点头,颇有些无奈道:“澜卿与众爱卿思虑周详,自是万无一失。只是如今……唉,仍旧没有璟儿的消息么?”

    天帝长长地叹了一声,似乎前几天急召璟华时的叱骂与威胁全都与他毫无关系,悲悯的眸中泫然欲泣,“璟儿他向来以国事为重,身先士卒,此次迟迟不归,恐怕实在是力不从心……然,雄兵百万不可一日无帅,望众爱卿在四部将军中推举一位,担此重任,以完成璟儿未尽之责!”

    田蒙上奏:“臣以为,青澜将军骁勇善战,对陛下亦忠心不二,乃最适合的人选。”

    蒯方与石耳,率余下将士齐声道:“臣等亦推举青澜将军为帅!”

    青澜单膝下跪,生硬道:“青澜才轻德薄,难当此大任,恳请陛下另择良将!”

    天帝从龙案后走下来,双手扶起青澜,赤诚道:“澜卿过谦了,璟儿他向来视你如手足,剿灭炎龙又是他毕生所愿。如今他身不能亲临……澜卿,你可愿带领他的将士,替他完成夙愿么?”

    这番话说得极为真挚,又将璟华抬在前面,若换做往日,青澜只怕真的会被天帝这凛然大义给深深感动。

    可如今,他只是眸光一寒。

    他不会忘记,便是眼前这个虚伪阴毒的男人栽赃嫁祸,判了他母亲上了诛仙台;他不会忘记自己赶到漠北时看到璟华那满身浴血的样子;他也不会忘记瑶池喜宴,璟华明明高堂在上,手足在旁,却满目焚心欲死的悲凉……

    他会同姜赤羽决一死战,却绝不会是为了眼前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

    他刚待要说什么,却听司殿灵官在殿外高喧:“二皇子殿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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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万大军集结在南天门口。军旗猎猎,战马萧萧。

    轩辕璟华一身紫金玄铁战甲,绝世容颜上玉鬓若刀裁,浓眉如墨画,头盔上缨穗儿红似烈焰,迎风飘舞,更映衬得他翩若惊鸿,英姿勃发。

    他就站在队伍的最前头,身后是同样扬刀跨马的天一生水四员大将,各个身姿挺拔。中央十万步军,两翼骑兵各五万,如风中静林,肃穆而立。

    璟华已经记不清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在他从军之后,这已经是第几次出征了。但印象里,没错,这是他的父君第一次来送行。

    轩辕広递了一杯酒给他,温言嘱咐,“炎龙穷凶极恶,璟儿切记要万事小心。”

    他言辞恳切,饱含着一个为人父者对孩子拳拳爱意和恋恋不舍。璟华手一滞,竟不敢相信地抬头。

    “璟儿,此次你不在天庭的这段日子,终于让父君认清了自己。”轩辕広压低声音,喟叹道,“之前父君对你太过严厉,但那因为你的母妃。璟儿,你长得如此像她,看到你我总会想到,她是因你而去……”

    璟华抬头,眸中难掩巨浪拍岸的澎湃情绪,“父君难道真的觉得,母妃是因璟儿才故去的吗?”

    轩辕広似不明所以,依旧道:“璟儿,把你母妃的死归咎在你的身上确实不公。这些年我因畏惧天后气焰,亦忽略了你和你大哥,但让你们受了不少苦。但如今父君都想明白了。等你得胜还朝,我就废了那个贱人,我们父子三人从此共享天伦可好?”

    璟华默了默,天帝如此情深意切的话,叫他听在耳里不知该信多少。身上又泛起一阵寒凉,惹得胸口隐隐作痛。他突然笑了笑,豪爽道:“父君说哪里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儿臣此去,必蹈锋饮血,取姜赤羽的项上人头为我天族立威!”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轩辕広,面对手下二十万大军,率先喝下壮行酒,用力一摔酒盏,剑指苍穹,大声道:

    “以血祭血立国威,不破姜贼誓不归!”

    所有的将士们也都纷纷喝下壮行烈酒,摔破酒盏,怒吼的誓言回荡在南天门上空,响彻云霄:

    “以血祭血立国威,不破姜贼誓不归!”

    璟华笑了一笑,双腿一夹马腹,率先纵马疾行。留给他的父君一个潇洒威武的背影,也引得众将士意气奋发,纷纷打马追行。

    也许,这是他兵戎生涯的最后一次。

    父君来为他送行,尽管只有这么一次,但总算也是送过了。父君还对他说了那么多语重心长、辞意恳切的话,说他后悔对自己那么严厉,后悔在过去没有再多关心他一点,他还说等他凯旋之后,要和自己还有大哥,一起共享天伦……

    他告诉自己那些都是真的,那些年是父君不得已,是他被天后挟制,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做的牺牲。而现在,炎龙的叛乱,让父君醒悟了,他今天的语气里,似乎还有一点点对母妃的追思。

    这就已经足够。

    仿佛一个轮回,在他生命的最后,又能看到父君像他小时候那样,对他和颜悦色地说话,甚至关照他对敌时要万事小心。

    姜赤羽挑在此时起兵,已是上天对他的眷顾,能让他率着二十万大军,擐甲执兵,手刃仇敌。而父君的眷顾,也许是冥冥中又一个注定,让他带着久违的父爱,在离去之前再少一个遗憾。

    上天,真的对他不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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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有诸多的好,甩他的前任不知道几条街: 第一好是脑子好,他率百万天兵,她狡智百出,便可做军师,多好; 第二好是够专情,他那前任先嫁他大哥,又偷情三弟,是个女人都能比她好; 第三好是酒量好,两个人喝喝小酒,聊聊人生,酒后还能乱个性,简直不能再好; 第四好吵架吵得好,他夫君是条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君是条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