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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txt下载     锦衣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15章 羽纯道姑我要了!

    刘玉珏一怔,便拱手道:“纪兄……”

    “大胆!朝廷的规矩制度是摆设吗?见了上官既不避道退让,也不下马见礼,这是哪儿的规矩?”

    刚刚做了锦衣南镇镇抚的纪悠南挺胸腆肚,厉声大喝。

    刘玉珏忍了忍气,翻身下马,陈东和叶安随之下来,薛禄是都督佥事,本比纪纲高一级两品,如今却是平级,因此只是颔首示意了一下,纪纲倨傲马上,恍如未见,根本没龘理会他。

    “悠南,放肆,玉珏是我兄弟,要什么规矩!滚到一边去!”

    纪纲对刘玉珏下马故作不见,反扭过头去喝骂纪悠南,纪悠南连忙称是。

    刘玉珏下了马,抱拳道:“下官工部员外郎刘玉珏,见过纪大人!”

    “嗳,看你这话儿说的,快起来快起来,怎么这般见外!”

    纪纲说着,却稳稳地坐在马鞍上一动不动,等到刘玉珏一揖行罢,这才道:“来人呐,扶我下马!”

    纪悠南头一个跳下马去,搀住纪纲,又有一个百户抢步上前,单手握拳拄地,叫纪纲踩着他的后背,慢吞吞地下了马。纪纲慢腾腾地走向刘玉珏,笑吟吟地道:“前几天,挨了皇上的板子,这上的伤还没好呢,下来得慢了,贤弟,怎么这般见外!”

    他看看那车上横七竖八的边角下料,又看看刘玉珏一般工部员外郎的官服,笑道:“贤弟这是往哪儿去?”

    刘玉珏拱着手,一丝不芶地依着下官的规矩,答道:“东城桃源观年久失修,薛大人是该观的大施主,请下官帮忙,运些下角料儿过去修缮一下。”

    “哦,原来如此!”

    纪纲说着,一拉刘玉珏,把他带到了路边,上上下下又打量他一番,敛了笑容,叹道:“唉!贤弟呀,你因为杨旭受了牵连,如今被贬至工部,做了一个小小的主事,如今可还好么?”

    刘玉珏浅浅一笑,答道:“承蒙纪大人动问。这工部员外郎官儿不小啦,在京里头不算甚么,放到地方上去,那可是与知府平起平坐的官儿,下官很满足。要说受了辅国公牵连,却也不然,下官这前程,全拜辅国公所赐,能为国公做点事情,下官很开心!”

    纪纲脸色沉了沉,神气冷下来,寒声道:“玉珏,咱们是山东老乡,又是同窗同学,入仕之后,又在同一个衙门口儿做事,我思来想去,怎么想,都想不通,咱们俩个,应该同进同退,如同一人才是,你!为什么要跟我对着干?你说!为什么?”

    刘玉珏抬头瞟了他一眼,讶然道:“纪大人何出此言?”

    纪纲火了,恼怒道:“玉珏,我以一片诚心待你,你能不能好好与我说话?我想不通,是真的想不通!”

    刘玉珏淡淡地道:“要说想不通,我一样想不通,国公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蓄意要对付他?”

    纪纲傲然道:“我是天子近卫,专司侦缉百官不法事,他确有不是,你叫我因公废私,辜负皇上信任,与他同流合污?”

    刘玉珏一双眸子秋水湛湛,定在他的脸上,沉声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开始派人盯着国公的时候,就已知他必有把柄可抓!”

    纪纲的目光回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道:“玉珏,我跟他,道不同!”

    刘玉珏冷笑:“什么道?同为大明之臣,同辅大明天下,同为太子一系,何来的道不同?”

    纪纲被他质问得勃然大怒,恨声道:“因为,他挡了我的道!”

    “哦?”

    纪纲舒了口气,说道:“你不要太天真了,玉珏,我告诉你,这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对你有所帮助时,敌人也可以是朋友,当他成为你的阻碍时,朋友也是敌人!杨旭现在已经挡了我的道,懂么?

    可你不同,我们是同乡、同窗,更做了那么久的同僚,我是很器重你的,现在只要你说一句,从此以后,你愿追随我的尾骥,与我共进退,我就想办法把你调回锦衣卫,南镇镇抚算甚么,我把自己兼着的北镇镇抚交给你做,怎么样?”

    刘玉珏笑了,摇头道:“你的道,我已经明白了。但凡对你有利,无人不可利用。当任何人挡在你的前边,阻碍你攫取更大权力,攀登更高地位的时候,那他就会马上变成你的敌人!你是皇上的一条狗,你希望其他人都变成你的狗。对不起,我和你,道不同!”

    载着边角料的车子继续前行了,薛禄、刘玉珏一行人已经去远,纪纲脸色铁青地站在路边,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不发一语。

    纪悠南讪讪地凑过来,诌媚道:“大人,那姓刘的不识抬举,您何必在意呢,他愿意当杨旭的狗,咱……”

    纪纲听到一个“狗”字,心火勃然爆发,抡起手中皮鞭,“啪”地一鞭子抽在纪悠南肩上,疼得纪悠南哎哟一声,赶紧退开几步,连连鞠躬:“卑职知罪、卑职知罪……”

    “扶我上马!”

    纪纲叫人扶着气咻咻地坐上了马鞍,刚要抖缰而去,忽又勒住马,脸上阴晴不定地寻思片刻,自语道:“薛禄是一家道观的大施主?他那个德性,会是崇佛信道的人?”

    纪纲眼珠转了转,用马鞭一指纪悠南,纪悠南吓的一缩脖子,纪纲道:“他们去的是城东桃源观,你跟去瞧瞧,给我查个明白,他们跑去修缮道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纪悠南一听有差使给他,马上狗毛儿得瑟起来:“卑职遵命!卑职就去!”

    说着一拨马,领着几个手下,蹑着远处那行车辆下去了……

    ※※※※※※※※※※※※※※※※※※※※※※※

    桃源观,很有诗意的名字,不过真的看到这道观,不免令人大失所望,这道观太破旧了,墙壁半倒,墙皮盘剥,连里边供奉的碧霞元君神像,都灰突突的失去了神采,前殿两厢空地上还种着几畦青菜,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吸引得了香客。

    工头们指挥着匠人叮叮当当到处修缮着,薛禄在旁边不断地提醒:“大家小心着点儿,可别把菜地给踩了,那边,那边,晾着衣服呢,别刮倒了……”

    一处还算完好的房间里,住持清玄子正在和声细语地劝着面前一个年轻美貌的道姑。两个人都穿着青色的道服,早已得得泛了白,十分破旧,穿在身上不像出家人,倒像一个慈眉善目的乡下老太太和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大姑娘。

    不过,那清玄子道长虽无半点出家人气质,反倒是那年轻的道姑衣裳虽然破旧,遐不掩瑜,那肤似润玉,唇红齿白,明眸清纯,气质清华,不含半点人间烟火气,倒真像一位清丽脱俗的仙姑。

    “羽纯呐,你一个女儿家,年轻轻的,难道就在这道观里过一辈子?唉!我瞧那薛大将军,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若真的跟了他,终身不也有个依靠么?”

    这位羽纯姑娘姓董,董羽纯,其实就是湖州府“环采阁”头龘牌红姑娘草羽丝,她的本名就叫董羽纯,因为入了烟龘花之地,羞用祖宗之姓以及父母起的名字,便各取名姓偏旁,成了草羽丝。而今她逃离湖州,便改回了本名,在观里,她的道号便也成了羽纯子。

    董姑娘是湖州本地人氏,哪儿都不曾去过,如今湖州已无她立足之地,叫她想个去处,还真想不出来,要说她听说最多的,自然就是金陵,这儿又有个辅国公和俞青龘天,算是她深恶痛绝的达官龘贵人中,少有的两个好人,叫她感到一丝温暖,所以董姑娘下意识地就来了金陵。

    到了这儿她才知道,原来这里比地方上更严,像她这样的黑龘户,想要容身之地……甚多!没错,甚多!越是繁华之地,容纳三教九流的门路越多,问题是那些门路,可没一条正道儿,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要在这儿生存,需要执何龘业便不问可知了。

    可是董姑娘既已脱离火龘坑,哪肯再执贱龘业,这些日子在桃源观里布裙荆钗,青菜豆腐,她倒也甘之若饴。因那日薛禄从山东府回来,路经此处正逢大雨,到观里避了阵雨,恰巧看见了她,这一来便神魂颠倒,常寻借口赶来了,他那心意,道观里的几个老尼都看得清清楚楚,董羽纯如何不明白?

    只是她那心病自幼形成,对做官的本能的抵触、反感,那薛禄又是个不会哄女人的,暗恋了人家这么久,一见了她面就脸红脖子粗的说不出话来,真正跟她本人说过的话还不到三句,如何可能得到人家姑娘的芳心?

    董姑娘咬着薄唇,轻轻摇摇头,还是不肯答应,有心促成他们好事的老观主不禁叹了口气。

    薛禄对人是不肯直说他为何要来修观的,可他又是个不会遮掩的,有哼哈二将帮他当大喇叭,没多久所有的工头管事和匠人全都知道了,他们为了成全薛禄,干活固然更卖力气了,调侃之事却也难免。纪悠南派人换了便服,趁着里边忙乱混进来打听一番,得了实信儿,立即赶回去禀报纪纲。

    纪纲听了忽想起当初杨旭受龘审,这薛禄也是帮腔龘作证的一个,纪悠南自己明明没有见过,却又添油加醋把那美貌道姑夸得天上少有世间无,纪纲不由动了心思,一则想给薛禄一点颜色看看,二来他那收藏美女的癖好又来了。

    纪纲捏着下巴沉吟一阵,伫足一指纪悠南,很霸气地道:“去!到桃源观里说一声,就当着薛禄、刘玉珏的面,吩咐那观主,明日一乘小轿,把人给我抬回来!羽纯子,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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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6章 红线,谁来牵?

    暮sè苍茫,桃源观里,夕阳斜照。

    薛禄满面笑容地对清玄子道长道:“住持,今儿天sè晚了,就先到这儿吧,明个儿,我再带人来继续修缮。”说着飞快地瞟了眼立在清玄子身后的董羽纯。董羽纯抿抿嘴chún儿,有意的没看他。

    薛禄有些失望,咳嗽一声,转身又对那些工头儿管事等人抱抱拳:“今儿辛苦大家了,劳驾几位管事、工头儿,带大家伙儿去吃顿好的,帐由薛某来会。”这句话一说,那些工匠登时欢呼雀跃起来。

    就在这时,一骑骏马希津津一声长嘶,竟然直接闯进了桃源观。亏得这道观虽小,山门总不能太马虎的,那人骑在马上,昂然直入,竟也不受阻挡。随后又是几声马嘶,后边又跟进几匹马来,直接踏进菜地里去,那马一见青菜生得水灵,立即低头大嚼起来。

    薛禄定晴一看,头一个驱马进来的,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那如蟒的飞鱼,被斜阳一照金光灿烂,炫得一时竟看不清他相貌,薛禄微微避过了夕照,这才看清来人,似乎就是午后遇见纪纲时在他身为狐假虎威的那个人。

    纪悠南并不下马,提着马缰上前两步,傲然问道:“哪位是桃源观里的羽纯子道长?请上前答话!”

    “无量天尊!”清玄子道长宣一声道号,稽首上前道:“这位官爷光临鄙观,不知有何事情?”

    “你?你就是羽纯子?”纪悠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毁了毁了,谁知道薛禄喜欢找个奶奶啊,这老人家要是抬到纪大人府上,我这人脑子还不得让纪大人给打成狗脑子?

    清玄子道:“贫道不是羽纯子,她才是羽纯子,官爷可有什么事情吗?”

    清玄子往董羽纯身上一指,纪悠南一看,一颗心登时放回了肚里,上下打量董羽纯一番,纪悠南很满意,这个道姑一张俏囘脸清雅脱俗,明丽照人,配上那一双柔bō似水的眸子,纵然一袭寒酸的道衣,也丝毫不掩其秀囘媚,这要是打扮起和……

    纪悠南点点头,对董羽纯道:“羽纯子仙长,我家纪大人久闻芳名,有意纳你为妾,今儿叫我来知会一声,明日申时,一乘小轿,亲自来接你过门儿,嘿嘿,我家大人美妾十余人,你是头一个有此殊荣的,仙长请好生准备着吧!”

    纪悠南一声长笑,拨马要走,一旁jī怒了薛禄,大喝一声道:“站住!”

    纪悠南闻声止步,勒马回头,轻蔑地瞟一眼薛禄,问道:“你待怎样?”

    薛禄怒道:“你是哪个,说得什么屁话,哪有强纳民女为妾的道理!”

    纪悠南嘿嘿一笑,说道:“我么?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纪悠南!至于强抢民女什么的,这罪名我可不敢当!这是我们纪大人的吩咐,你若不服,只管去找我家纪大人理论!”

    说罢,纪悠南用马鞭一指清玄子,喝道:“若是明日接不到人,本官就拿你观中上下一干人等到锦衣卫里说话,你可得把我家大人的如夫人看好了!”

    纪悠南说罢,提马扬长而去!

    “祸事了,祸事了,这可怎么办?”

    房间里,清玄子老道姑急得团团乱转,董羽纯也没想到到了南京,居然又遇到这等恃强凌弱的事来,而且那纪纲还是湖州知府常英林的堂兄,就算这纪纲与那狗贪囘官毫无牵连,他这般嘴脸,董羽纯也是极度反感的,何况他与常英林还是一丘之貉。

    姜羽纯咬着嘴chún犹豫片刻,说道:“老道长,我……我还是逃走了吧。”

    “这……这……”你若走了,我们……”

    清玄子有些难以启齿,她的心很善良,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冒险收留董羽纯了。可是,事关观中一干人等安危,若是让董羽纯就这么走掉,她们怎么办?锦衣卫要想收拾一群无依无靠的方外人,还不易如反掌。

    董羽纯明白老道长的意思,也不忍让自己恩囘人受自己连累,思索半晌,她暗自苦笑一声,心道:“我这身子早就脏了,还坚持什么呢,如果实在不行,便给了他,也好过连累恩囘人。”

    想到这里,她忽又想到了那个一直想要追求她而不得其法的憨将军薛禄,同纪纲这种人比起来,这薛禄可不知要可爱多少倍了,只如……那可是纪纲啊,人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大头目,他已开了。,薛禄敢跟他争么?

    犹豫片刻,董羽纯抬头道:“老道长,请你……叫薛将军进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他说!”

    “哦?哦哦!”清玄子明白了,慌忙答应一声,急急忙忙走出门去,不一会儿把薛禄引了进来,说道:“你们聊。”便悄悄退了出去。

    “羽纯子仙姑……”

    薛禄刚说了一句,便被董羽纯打断了:“薛将军,你喜欢我么?”

    薛禄一呆,忙不佚点头!”喜欢,喜欢非常喜欢你……

    董羽纯见他憨头憨脑的样儿,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这一笑,百媚丛生,薛禄还是头一回看见她笑,忍不住看得呆了,那一刹那儿,他的hún儿仿佛也离了体,飘飘悠悠的,半晌才回到自己身上。

    董羽纯瞧见他痴mí的样儿,微微有些感动,想起自己身份,心头又有些刺痛,她敛了笑容,幽幽一叹道:“薛将军……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啊,我知道,姑娘你在家乡被人逼婚……”

    董羽纯摇摇头,凄然一笑:“将军错了,羽纯不是良家女,而是湖州青楼一个烟花女子!”

    “什么?”薛禄吃了一惊。

    董羽纯凝视着薛禄,自嘲地道:“对!我是个妓女,这身子,早已被许多男人……”呵呵,‘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薛将军,现在,你还喜欢我么?”

    薛禄瞪大一双牛眼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董羽纯轻轻转过了身,幽幽地道:“将军,你请回吧……”

    薛禄脑子里乱烘烘的,听了董羽纯这句话,他傻兮兮地点点头,梦游一般地转过了身,拉开门,木偶似的走出去。

    房门“嚓”地一声轻轻关上了,董羽纯微微仰起头,喃喃自语:“人生最苦是女子,女子最苦是妓身。为婢为妾俱有主,为妓死生无定凭。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扑簌簌地流下来,她哽咽着,已经吟不下去了。

    突然,“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了,薛禄象一头公牛似的又冲回来,董羽纯霍地回身,吃惊地看着他,薛禄冲到她的面前,脸胀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要你!”

    董羽纯吃惊地张大泪眼:“我曾经风……”

    薛禄一把抓囘住她的手:“从今以后,你只是我的女人!”

    “你要我?”

    “对,我要你!”

    董羽纯凝视着他,眸中还有泪,可脸上已溢出比春花更灿烂的笑容。

    “那好,明天,你使一顶小轿来接我,我……就做你的女人!一辈子,都是你的女人!”

    “明天?为什么要明天?明天纪纲说……”

    董羽纯凝视着他,说道:“我愿意跟你!如果这样,明天你都保不得我,后天,我依旧还是他的!我不想……由你送我过府!”

    葬禄一股热血呼地一下冲上了头顶,他重重地一点头,咬牙道:“好!明天!明天申时,我也使一顶轿,亲自来接你!”

    薛禄红着眼睛,恶狠狠地道:“他囘妈囘的!明天老囘子带兵来,锦衣卫敢跟老囘子动手囘抢人,老囘子就干囘他娘的!”

    薛禄的话很粗囘鲁,可听在董羽纯耳中,实比那些文人sāo客的清诗雅赋还要动听许多,她笑了,这一次,笑得好不甜mì!

    “带兵去,不妥吧?这样一来事儿可就闹大了!”

    回去的路上,刘玉珏听到薛禄的盘算,马上提出反对:“纪纲那人yīn险狡诈,你还不清楚。薛兄,听你方才所言,恐怕他想给我脸sè看还是其次,他见都不曾见过董姑娘,就要纳她为妾,分明还是为了你当日上囘书为辅国公作证的事故意与你为难。

    这个人,现在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已经猖狂到了极点。

    可是,要跟他斗,哪有公平可言?你看,凭着他执掌锦衣卫的便利条件,你上一封奏章,他立即就知道内容,可他要是在皇上面前进你几句谗言,你上哪儿知道去?就凭这,这场仗就没法打,何况他现在正得皇上宠信呢。

    薛兄,你在意董姑娘,他可不在意呀,两边真要是为了一个女人打起来,这么一桩丑闻闹上朝廷,万一皇上大怒,叫你们两下罢休,他纪纲是无所谓啊,可你呢?你还能抱得美人归么?”

    薛禄听了不禁踌躇起来“刘贤弟说的有道理,那……那你说愚兄该怎么办呢?”

    刘玉珏道:“这事儿,你不能当面锣正面鼓的对着干,在意董姑娘的是你,可不是他!依我看,要想息事宁人,安安稳稳的把董姑娘接回家去,唯有借势,你得找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这南京城里,难道他纪纲真已经到了天王老囘子第一,我第二的地步了么?不见得吧!”

    薛禄双眼一亮,兴奋地说道:“好主意!我想到一个人了,他若肯出面,一定镇得住纪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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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月老,有人找!

    “胡闹!真是胡闹”

    定国公徐景昌沉着脸,厉声道:“为了一个青楼妓女,居然如此大动干戈,太不像话了!连我的面子,都跟着你丢光了,还要我替你出头……”

    薛禄辩解道:“国公,羽纯原来的身份,别人并不知道,我就只跟您说了。”

    徐景昌怒道:“别人不知道,天地鬼神不知道?别人不知道,她就不是风尘中人了?你是什么人?堂堂的朝廷二品命官,堂堂的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佥事,你竟要纳一个妓女为妾,成何体统!一旦事机败lù,不怕有人弹劾你么?”

    薛禄一张脸胀成了猪肝sè,唬着大脸不吱声,徐景昌缓了缓语气,又劝解道:“薛禄,靖难功臣中,你是首屈一指的名将,在我大明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我对你可是非常器重的,这般着力的栽培你,可你自己也要争气才成。

    我永乐朝,靖难六国公,张玉将军和家父已经早逝,道衍大师是出家人,剩下的三位国公中,辅国公不在行伍,成国公和淇国公年纪又大了,假以时日,你就是我大明军中第一将了,你想想,在你的仕途中岂能留下这样的污点?

    再者说,这女人你了解么?不过是为其美sè所mí。举凡妓女,天生的水xìng杨花,纵然从良,骨子里的风流劲儿也丝毫不会减少,她们身体散淡惯了,xìng情放dàng惯了,你叫她从良之后,怎生拘束得来?若是耐不得寂寞了,偶见一个俊俏后生了,少不得便sī通款曲。

    薛禄啊,若是个良家女子,看得‘失节’二字极重,轻易不敢逾雷池一步,洁身自爱的很。而风尘出身的女子呢?生张熟魏,裙带俱都可解,一夕缱绻尤如吃顿点心,可这一顶绿帽子就轻轻松松地戴到了相公头上。这样的女子,怎么能要?”

    薛禄胀红着脸辩解:“国公,羽纯姑娘绝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要说了!”

    徐景昌拂袖道:“我不会帮你!而且,我还要告诫你,这种女人,不能碰!不许纳她为妾!安生回家去,你若想纳妾,回头我帮你说合一下,寻常良民百姓家的女子还不由着你挑?就算是一般官吏家的女儿,作你的妾也不算委屈了她,这青楼女子,不许你沾,回去!”

    薛禄只将来龙去脉向徐景昌说了一遍,徐景昌便已勃然大怒,他是中山王府出身,家教甚严,一向洁身自爱,堂堂的朝廷命官,娶妓为妾这等荒唐事儿,他哪能忍得?

    其实明朝时候,纳妓为妾的官员着实不少,但那是明朝中后期,明朝早期官场风气还是很严肃的,一旦被人知道薛禄纳妓为妾,就是政途上的一个污点。

    薛禄蔫头搭脑地告辞离开了,薛禄一走,定国公夫人便走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见丈夫气犹未息,不禁劝道:“相公,薛将军是你的爱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何必这般严厉?”

    徐景昌吐出一口浊气,对她道:“夫人,我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啊。我中山王一脉传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靠着皇后娘娘的福荫,咱家恩宠不减,在朝里仍旧是第一大世家,可是经过靖难四年,咱家在军中的根系人脉却已大大削弱了。

    薛禄是靖难派的大功臣,在军中的威望实际上比淇国公丘福还要高,如今他是他的直接下属,我不遗余力地栽培他,希望能通过他,重振我徐家在军中的强大威望。这对我们徐家很重要,对他个人的前程同样重要,怎能叫他出现被人诟病的地方?一个青楼女子也是能纳进门儿的?”

    两夫妻说着话,那边薛禄怏怏地离开了定国公府,可他对那羽纯姑娘十分着mí,一颗心里全都装满了羽纯姑娘的倩影,哪肯就此罢休?他站在街头茫然半晌,忽然目光一亮,又想到了一个身份地位足以克制纪纲的人物,薛禄立即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

    辅国公府,一家人用过晚膳,正在花厅谈笑说话。

    夏浔先考较了思杨、思浔的功课,又对她们画的荷花大力褒扬了一番,喜得两个小丫头美滋滋的。思祺和思雨还小,现在还不需要学功课,两人玩了一阵子木马,便跑到茗儿身边,玩她们一向喜欢的把戏,那就是跟和大娘肚子里,现在还不知道是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那个小宝宝说话。

    她们两个贴着茗儿的肚皮,煞有介事地和里边的小孩子说着话,好象她们能听到对方的回答似的,自已问一句,还能答一句,一句一句的接下来,听着引人发噱。

    说了一会儿话,思祺抬头问道:“爹爹,为什么小宝宝要在娘亲肚子里长大呀?”

    夏浔笑道:“因为肚子里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睡着舒服呀。小孩子都是在娘亲肚子里长大的,要在里边睡十个月才能生下来,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爹爹说的不对!”

    思浔马上纠正道:“我和姐姐就不是娘亲肚子里生的。”

    “是么?”

    夏浔佯做惊讶地道:“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那你们两个是从哪儿来的?”

    思浔得意洋洋地道:“是海神娘娘把我们送给娘亲的,海神娘娘把我们埋在沙滩上,然后我娘就把我们刨出来抱回家了。”

    思雨的xìng子铁随她娘,漂亮的小嘴chún儿微微一撇,小大人儿似,对二姐的无知表示了无声的鄙视。思祺却很惊奇,眨着一双大眼睛,迫不及待地问道:“二姐,你是在沙土堆里长大的呀,就像萝卜那样吗?不对呀,你要是埋在沙子里边,不会mí了眼睛么?”

    思浔道:“你真笨,有蛋壳的呀,就像乌龟下的蛋一样,外边有一个壳,要把壳敲开,我才能出来!”

    小荻掩着口吃吃地笑:“哦,原来是像乌龟下的蛋一样……”,说着促狭地瞟了一眼夏浔,夏浔翻了个白眼儿,问道:“那么,请请思浔姑娘,把你像乌龟下的蛋一样埋在沙滩上的故事,是谁告诉你的呢?”

    思杨和思浔一齐望向苏颖,苏颖顿时红了脸,她瞪了两个丫头一眼,嗔道:“那不是你们小时候,娘跟你们说着玩的么,你们……当然也是娘亲肚子里生的!”

    “真的么?”思杨和思浔大为惊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们的母亲:“我们这么大,娘亲怎么把我们生出来的?”

    这回,连谢谢也在一旁掩口笑了起来,苏颖看见了,赶紧把两个女儿推出去:“去去去,问你们谢姨娘去,她什么事和都知道。”

    谢谢笑着摆手:“别介别介,我可不知道,你们还是问你们亲娘去吧。”

    一家人正笑闹着,二愣子闪现在门口,向夏浔欠身施礼道:“老爷,五军都督府薛禄求见!”

    ※※※※※※※※※※※※※※※※※※※※※※※※※

    书房里面,夏浔听薛禄说罢经过,问道:“你真的喜欢她?”

    薛禄重重一点头:“真的喜欢!”

    薛禄登门求助夏浔时,本来多了个心眼,想着只说那姑娘是个良家女子,不暴lù她青楼妓女的身份,因为他担心夏浔也跟徐景昌一样,不赞同他纳妓为妾。可是薛禄xìng子直,总觉得自己既然求助于人,如果还隐瞒真相太不是东西,所以最后硬着头皮还是说了实话。

    不过做过妓女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薛禄只是含含糊糊地提了提,让夏浔明白董姑娘的出身就得了,并未说的详细,所以夏浔并不知道这董羽纯就是湖州义妓习丝姑娘。

    夏浔又问:“那么,你觉得她是一个好姑娘!”

    薛禄认真地道:“是!我认定了,她是个好姑娘!刚一见她时,我就知道,她绝不是一个水xìng杨花、贪慕权贵的女人,她是因为在家乡得罪了人才逃出来的,以她的姿sè,要在京城里过锦衣玉食的日子有什么难的?可她甘心在那破道观中度日。

    我薛禄在金陵,也不算是小官儿了,可我追她那么久,也不见她动心,这一遭儿权倾京师的纪纲要纳她为妾,她更是死都不答应,这样的姑娘还能差得了?我薛禄没读过书,国公要觉着我看人不准,那也有可能。可这些是她做出的事儿,实实在在摆在那儿的,可不是我薛禄被美sè所mí,一厢情愿的想法!”

    “好!”

    夏浔欣然道:“青楼女子怎么啦,其中多少可怜人,也是迫于生计,无可奈何之举。要说义气奇女子,可不见得青楼烟花女中便没有,古时候的且不去提,就是当朝中,我就曾亲眼见过一个。”

    夏浔道:“青楼女从良,有真从良、假从良,贪慕权贵的优渥生活而从良的,耐不得寂寞,也耐不得平凡生活,早晚要出事,而那真正有心从良的,恰因为久处风月场中,见惯了世态炎凉与人心叵测,反而更加珍惜感情,一旦托付终身,无论富贵贫穷,不离不弃!”

    薛禄得了夏浔这番知心话儿,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感jī地对夏浔道:“那……国公您肯帮老薛这个忙么?”

    “帮!帮定了!”

    夏浔把眉锋一立,冷笑道:“你这个月老,杨某人做定了!明儿个,我就去那桃源观中走一遭,我倒要瞧瞧,他纪纲的八抬大轿,抬不抬得动这位羽纯姑娘!”!。

第718章 你嚣张我嚣张

    第二天下午,还没到申时,夏浔就一身道服,带了老烹一个侍卫,优哉游哉地赶到了桃源观。薛禄带着工匠们正在修缮道观,他倒是个sǐ心眼儿,并未因为羽纯姑酿已经答应了他的喜事,就放弃自己的承诺。轿子要申时才来,他可是一大早儿就赶来修缮道观了,另外也是担心纪纲提前下手。

    夏浔一到,薛禄提着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他赶紧迎上去,与夏浔对答一番,引了他便往观中侧殿一处简陋的居处行去,兴冲冲地唤道:“羽纯,快来,囯公yé来祝贺你我喜事了?”

    门扉吱呀一声响,已换了一xí月huá裙的董羽纯正浅施脂粉,淡描蛾眉,听见呼唤,连忙放下眉笔,打开房门走出来,一见这位囯公,顿时便是一dāi。

    “啧啧啧!果然清丽绝俗!”

    夏浔一见这姑酿,不jìn暗赞一声。不但模样长得好,穿着打扮也合囘体,从她身上,看不到一丝风尘气,眸正神清,俨然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濯水青莲。

    夏浔再一看,竟然有些眼熟,不由发起怔来。

    “囯公……辅囯公大人……”

    董羽纯先反应过来,向夏浔姗姗下拜,夏浔终于记起了她的身份,“啊”地一声道:“是你!”

    薛禄怔怔地道:“囯公yé,您……您认识羽纯?”

    虽说薛禄深爱董羽纯,不计较她的过去,可是一见二人相识的,不jìn便想,是不是囯公yé逛青楼,曾经做过羽纯的恩客?羽纯即将成为自己的女人,可是贺客却是曾与她同床共榻的男人,这事儿实在别扭,他的心再大,也不自在呀。

    夏浔不jìn微笑起来:“原来是你,呵呵,薛兄,好眼光!”

    薛禄苦笑,心道:“连你囯公yé都曾千金一聘的女人,自然是不错……”

    夏浔哪知他想歪了,笑道:“这位姑酿,我认得。当曰赈灾至湖州,tān囘guān常英林矫饰伪作,欺哄于我,就是这位姑酿一杯酒泼到我的脸上,义正辞严,教训一番,才叫我识破那常英林的真面目。薛兄啊,我说的那位叫人钦佩敬慕的奇女子,就是眼前这位姑酿!”

    薛禄这才知道自己想歪了,当下问明经过,不由得对董羽纯也是肃然起敬,一个弱女子,这要多大的勇气,才敢酒泼囯公yé,怒斥众tān囘guān?想到此处,他对羽纯姑酿当真是又敬又爱,更加喜欢了。

    纪纲换了一套颜sè鲜艳的公服,骑了一匹白马,领了一班狐朋苟友,抬一顶小轿奔着桃源观来了。

    八大金刚都来了。朱图sǐ了,自然有人顶替,锦衣卫中可是“人才济济”的,本来最有资格顺位上升的应该是尹盛辉尹千户,可惜尹千户在山东青州府消失的无影无踪,到现在还是生不见人,sǐ不见shī,于是于坚于千户便顺理成章,顺位递升,成了八大金刚的老幺。

    今儿个,这些人都跟来看热闹了。

    纪纲如此嚣张,他怕不怕?

    不怕!

    一则,他自以为号准了皇上的脉,连“构囘陷”囯公,而且是皇上极宠信的近臣、qīn戚,皇上都不在意,摆明了就是要他表明立场:他就是专属于皇上一人的一条囘苟,替皇上监囘督百guān的!他越是与百guān对立,皇上越是放心用他,如今连锦衣卫南镇都完全属于他了,锦衣卫已铁板一块,这就是皇上信任他、扶持他的信号,他怕什么?

    二来,妻和妾那是天壤之别,妾是什么?妾就是一件物件儿,达guān贵人只要愿意,随便就可以拱手让人、赠人的一件东西,唐宋时候,随手赠以姬妾,或以姬妾易马、易诗词,甚至听到某位好友孤身上囘任去某处做囘guān,怕他旅途寂寞,就赠一美妾服侍的,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到了明朝,这种风气虽然弱了,可赠妾的事依旧常见,谁把妾当回事儿?争一样物件儿,没甚么大不了的,就算真有御使以此事弹囘劾,他也不怕,他一身máo病,被满朝文武仇囘恨鄙视,才遂皇上心意呢,可薛禄也不怕么?两个人走得可是不一样的路子。

    所以,他肆无忌惮,他今天来,就是要抢了薛禄的女人,把她蹂囘躏在自己kuà囘下,要是不喜欢,改天就mài进窑子里去,他要彻底臊得那薛禄无囘地囘自囘容!

    今曰之纪纲,已非昔曰之纪纲,皇上的一顿打,似乎叫他开了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人,才能得到皇帝的无限宠信。

    纪纲纳妾,谱儿大得很,就是那湖州知府常英林的表妹清寒姑酿,正儿八经的guān宦人家小囘姐,做了他的妾室,也是常英林使一顶小轿主动送上囘门来,从侧门儿一直抬进他的卧室,这就成了他的枕边人,哪有一个妾需要劳动他纪大人囘大驾qīn自相迎的?

    可这一遭儿不同,薛禄是武将,在jun中素孚人望,如今做着五jun都督府都督佥事,guān囘职与他平级,他也有点担心手下那些千户们级别差得太多,镇不住场子,丢他的人,所以他老人家屈尊,qīn自来了。

    纪纲骑在马上,同一众小弟打趣说笑,洋洋得意,到了桃源观前,恰是申时。刚刚勒住了马,就见迎面道路上又有一乘小轿向这儿走来,两个轿夫,一个小厮、一个老mā子,都穿着新衣裳,喜气盈盈的模样,纪纲见了,便不下马,双手拉着缰绳,横着眉máo坐在马上看。

    那小轿抬到桃源观前,八大金刚的新任老幺于坚很有小弟的觉囘悟,立即提马上前,喝道:“嗨!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老mā子吓了一跳,抬头瞧瞧,马上这十几位yé,一个个横眉立目,凶囘相囘毕囘露,心中不jìn害怕,忙道:“老身是个喜婆子,是薛大人雇来桃源观,接迎羽纯姑酿过府的。”

    于坚听了抖着双肩jiān笑,回头对纪纲谄媚道:“大人,您瞧,那薛禄怕了大人,不敢来与大人争风,又怕丢囘了脸面,随便雇顶轿子来接人呢,大人您就成全了他吧,小的到观里把羽纯姑酿接出来,随大人您回去快活。薛禄自己不来,只是雇的人没办好差使,这张老脸也就保住了,您说呢?”

    他这连损带讽的一番话说出来,八大金刚便在马上大笑,纪纲却觉得好生无趣,早知道那薛禄不来,他何必自降身份qīn自赶来?这一来就算把那道姑抢回府去,也显不出他的威风了,纪纲把脸一沉,便不悦地哼了一声。

    纪悠南能得纪纲欢心,就在于他最能揣摩纪纲心眼,一看纪纲这模样,就晓得纪纲觉得这般结果没趣,眼珠一转,马上训斥于坚道:“混帐!敢跟咱们大人争女人的,还用给他留什么面子?说出去,咱们大人还能抬起头么?把他们的轿子zá了!”

    于坚瞅了眼纪纲,见他没吭声儿,赶紧道:“是是是,卑职糊涂!卑职糊涂!”

    他跳下马,便奔了薛禄家抬来的那乘小轿,一抬脚,便把那轿子踹得一歪,两个轿夫吓坏了,赶紧逃到一边,于坚抱着将功赎zuì的念头,抽囘出轿杠子来,抡起来就zá,骂骂咧咧地道:“他酿的不开眼,我们纪大人看中的女人你也敢动歪脑筋!”

    他一边骂一边zá,几个侍卫也冲过来帮忙,一眨眼功夫就把那轿子zá得稀烂。那时节guān囘员还没有坐人抬轿子的xí惯,尤其是武将,更是必须得骑马,所以薛家没有轿子,也没养轿夫,这都是雇来的喜轿,那两个轿夫眼看着自己赖以糊口的物件儿被zá,心疼得直掉眼泪,却不敢说话。

    四人之中,只有那小厮是薛禄府上的,一见人家要zá自己老囘yé接新酿的轿子,心里虽然害怕,还是上前拦着,怯怯地央qiú道:“各位老囘yé,别zá轿子,小的回去没fǎ交待……”

    他还没说完,就被于坚一记耳光重重地抽在脸上,抽得这半大孩子一跤摔倒在地上,颊上肿起老高,这孩子吓得仆在地上大哭起来,抹着眼泪,再也不敢阻拦了。于坚挥着轿杠zá得那叫一个mài力,等他把轿子zá得稀烂,便凑到纪纲马前,喘着cū气陪笑道:“大人!”

    纪纲哼了一声道:“本guān还等着洞房呢,时辰不早了,快着把新酿子接出来!”

    “是是是!”

    于坚答应一声,便把手一摆,领着两个侍卫朝桃huā观里冲去。门口这一通打囘zá,早惊动了观里边正在修缮的工囘人,工囘人们正围在门口看热闹,一个这凶神è煞似的人物向门口走来,刷地一下就闪开了道路,于坚得意洋洋,威风八面,迈步就往里闯。

    他一只脚刚踏进门去,里边突地冲出一个人来,抬手就是一记大耳刮子,“啪!”一声,那叫一个响,扇得于坚脑袋像拨浪鼓似的左右摆囘动了一下,眼睛都有点歪了,于坚没反应过来,被这一巴掌扇得有点发愣,忍不住吼道:“谁打我?”

    “老囘子打你!”

    声音刚落,一记大耳光又扇在他另半边脸上,于坚的脑袋又像拨浪鼓似的剧烈波动了一下,这才看清来人,身材不矮,却有些驼背,大骨架子,却有些瘦削,浓眉、扁鼻、雷公嘴,双臂奇长几乎过膝,有点猿人的意思。

    老烹骂完,抬起大脚丫子当胸又给他一脚,于坚就四仰八岔地摔出了观门。

    “谁在外面喧哗呀?”

    后边传来慢条斯理的一声问话,老烹赶紧侧身让到一边,毕恭毕敬地道:“囯公yé,不知道哪儿来的几个鸟人,不懂得规矩,惊扰您了。”

    随着声音,夏浔悠悠然地迈步走了出来,后边跟着薛禄和liú玉珏,再后面就是哼哈二将,夏浔慢腾腾地走出来,往门口一站,目光便往纪纲等人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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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你低头我低头?

    夏浔往门口稳稳一站,一双含威不露的眼睛便对上了纪纲的双眸。

    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个人的表情似乎一下子都凝固了,许久许久,两个人谁都没动一下,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动一下。

    一阵风吹过,吹得夏浔的袍袂如水一般轻轻律动起来,纪纲的衣带也是飘飞了又落,落下来又飘,两个人还是一动不动。

    夏浔脸上挂着慵懒和煦的笑容,看不出深蓄的威胁,就保持着那份恬淡轻松的笑意,注视着纪纲。纪纲神色平静如水,非常的平静,可是他眼角浅浅的皱纹,却在不引人注目中,微微的、急剧的抽搐着。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一动不动,旁边所有人却似乎都感觉到了他们越升越高的气场,不但周围的人一下子变得悄无声息,似乎连那骏马都有所感应,一个个低下了头,连鼻息都变得轻微起来,那个被于坚掴了一掌的孩子抽泣着爬起来,擦擦眼泪,也被双方这种无形的交锋,慑得屏住了哭泣。

    “不能低头!绝不能低头!坚决绝不能低头!”

    一个野兽般的声音在纪纲心里咆哮,到后来那声音越来越洪亮,振聋发聩,直撼三寸灵台!

    然后,纪纲翻身下马,上前三步,向夏浔抱拳揖了下去:“下官……纪纲,见过国公!”

    这句话说罢,纪纲的心都要滴血了,他不想低头,他不想再活在夏浔的阴影下,他早就跟夏浔撕破了脸,他完全没有必要……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下了马,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心底里始终对夏浔存着难言的敬畏,还是不想失了官场礼数,叫夏浔有把柄可抓。

    夏浔笑了,微笑道:“原来是老纪啊,你来,也是来喝薛兄喜酒的么?”说着,他的眸光飞快地从八大金刚脸上扫过。

    纪纲都下了马,那些人哪里还敢端坐在马上,被夏浔这目光一扫,他们就像被针扎了一下,机灵灵一颤,一齐翻身下马,向夏浔长揖一礼:“见过国公!”

    纪纲有些尴尬,他不情愿这样一直被夏浔的气势压着说话,忍不住道:“国公,那位羽纯姑娘,下官也很喜欢,羽纯姑娘已经许了人么?下官倒不知道,呵呵,下官今日来,本来也是要接羽纯姑娘过门儿的。”

    “哦?”

    夏浔眉头一皱,扭头问薛禄:“薛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要一女二嫁不成?”

    薛禄大声道:“自然不可能,国公!羽纯姑娘亲口答应愿意做我薛禄的女人,陪伴我一生一世的!”

    夏浔笑道:“那就不好办了,你们各执一辞,若是本国公不曾看见,那就由得你们去争执,既然看见了,本国公与你们两人又俱有渊源,哪能坐视你们两位国之栋梁起了嫌隙。是不是请那位羽纯姑娘出来,亲口说个清楚。强扭的瓜儿不甜嘛,羽纯姑娘若喜欢了谁,那就让她随谁去,薛佥事、纪大人,你们二位说,我这和事佬做得可还公平么?”

    薛禄大声道:“下官悉遵国公吩咐!”

    夏浔的目光定在纪纲身上,含笑道:“老纪啊,你怎么说?”

    纪纲咬了咬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纪某,也遵从国公之意!”

    “好!”

    夏浔笑吟吟地转身,说道:“还不去请羽纯姑娘出来?”

    不一会儿,观中几位道长陪着董羽纯姗姗行了出来,向夏浔盈盈一拜,娇声道:“民女见过国公!”

    夏浔笑道:“羽纯姑娘,倾慕你的好男儿很多啊,你看,薛大人、纪大人,这都是当朝二品,位高权重的大臣,却都为你一个女子神魂颠倒呢。”

    董羽纯听了似乎有些腼腆,眸波一转,在薛禄和纪纲身上一转儿,便对夏浔含羞道:“国公爷取笑了。”

    纪纲这才瞧见自己要纳的那小妾容色,牡丹缠枝纹的蓝色褙子,配一条月华裙,身材高挑,修长婀娜,光可鉴人的青丝只簪一枝碧玉簪子,绰约轻盈恍如姑射仙人。五官妩媚自不待言,那肌肤尤其生得好,水一样细嫩。

    眼见她这等风情,纪纲不期然便想起了鱼玄机的那两句诗:“冰销远涧怜清韵,雪远寒峰想玉姿!”

    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夏浔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绝非说笑,你没看见两位大人都抬了轿子来接你过门儿么?”

    薛禄那轿子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夏浔好象没有看见,一语说罢,便对董羽纯道:“听说姑娘父母双亡,由这观中主持好心收留,寄居于此。你这终身,说不得只好自己作主,你告诉本国公,你愿意跟了哪位大人,本国公近日清闲的很,便做了你的月老和这两位大人的和事佬吧,呵呵……”

    董羽纯瞟了眼纪纲,对夏浔盈盈拜了下去:“国公爷,奴家倾慕薛将军的英勇,感于薛将军的赤诚,愿以终身,侍奉将军!”

    夏浔朗声大笑:“哈哈哈,好!”

    “纪纲!”

    夏浔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大声直呼纪纲名姓,纪纲正心神飘忽着,陡听他叫,下意识地便答道:“下官在!”这一声出口,八大金刚的神色更加沮丧。

    夏浔道:“羽纯姑娘的话你听到了?君子有之美,不之恶,小人反是!既然人家两情相悦,你又何必做这恶人呢,来来来,与本国公一起,祝福这对新人吧!”

    纪纲心中恨到了极点,可他若是一开始就与夏浔翻脸,那也就翻脸了,积威之下,既已连让两步,再让他公开跟自己的老上司、国公爷冲突,他就没有这个勇气了,而且他也清楚,既然夏浔出现在这儿,既然夏浔有心插手此事,他就不可能动武,把人强行抢走,今天这个跟头,已经是栽定了!

    纪纲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向薛禄和董羽纯拱一拱手,强笑道:“哈哈,既然如此,纪某这里,就恭祝你二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了!”

    纪纲咬牙切齿的说完,又低着头向夏浔一抱拳:“国公爷,下官告辞!”

    “慢着!”

    夏浔突然唤住了他,仿佛才看见似的,惊讶地看着地上那具千疮百孔、破破烂烂,隐约还能看出一点轿形的器物,问道:“这轿子……是怎么回事儿?”

    薛府小厮可算逮着机会了,连忙扑前几步,往夏浔面前一跪,哭诉道:“国公爷、老爷,小人奉命引了这轿子来,谁知道刚到门口,就被这些恶人拦住,他们不由分说,便动手砸烂了咱家的轿子,老爷,小人可不是不想护着,可我打不过他们……”

    那小厮一边说,一边又抹起了眼泪,还扬起被打肿的半边脸给夏浔和薛禄看。

    夏浔蹙眉看向纪纲,纪纲怪笑一声道:“哈哈,误会!纯属误会!下官那手下不明就里,听说有人要与我争纳美人儿,一时激忿,就动了手,下官也是阻拦不及……”

    夏浔恍然笑道:“我就说呢,老纪当年为陛下牵马坠镫,就因为做事小心,知进退、有分寸,这才提拔起来,拨到本国公帐下听用,在本国公帐下时,那也是为人谨慎,不躁不骄,如今执掌了锦衣卫,成为天子近卫,更加的应该修身自省才是,怎么可能这般跋扈。”

    他的脸色忽地一沉,又问:“是谁动的手?”

    纪纲手下几个动过手的侍卫,你瞧瞧我,我瞧瞧他,又一齐瞧瞧纪纲,见纪纲面无表情地站着,便迟疑着走出来,站到夏浔面前,那小厮抹着眼泪一指被老喷扇得猪头一般的于坚,喊道:“还有他,他砸得最凶,他还打我!”

    这一来于坚也不好再躲,只得讪讪地站了出来。

    夏浔沉着脸训斥道:“你们是天子近卫,为朝廷执法,岂可仗势欺人?这轿子是五军都督府薛佥事家的,你们都敢砸,金陵城里,还有人放在你们眼里么?你们这般胡作非为,传扬出去,别人谁知道你是老几,结果不是坏了纪纲的名声么?一群混帐东西!”

    纪纲恨极,一股邪火儿又发在了自己人身上,吼道:“还不掌嘴,谢国公爷的教训!”

    于坚无奈,领着那几个侍卫,往夏浔身前一跪,便噼呖啪啦地打起了自己嘴巴。

    “啪!啪!啪啪啪……”

    清脆的嘴巴声中,夏浔对纪纲满面春风地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这手下把人家的轿子砸了,我瞧你这顶轿子,倒比那顶还要贵重些,不如就把这轿子做了贺礼,送与薛将军吧,反正抬回去……也是闲着!”

    纪纲气极反笑,他无比怨毒地看了夏浔一眼,重重地一点头:“一顶轿子而已,国公爷都开了口,有什么使不得的?来啊,轿子留下,咱们走!”说罢向夏浔一抱拳,也顾不得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了,走到马前,自己扳鞍跨了上去,一拨马头,扬长而去。

    八大金刚中剩下那些喽罗跟着纪纲一哄而散,正跪在地上打自己嘴巴的于坚等人见了,连忙向夏浔磕个头,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追上去,一个个掴得自己两颊赤红,跟一群猢狲似的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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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章 你开心我开心?

    申时,是下午三点到四点的时间,纪纲一群人离去之后,天色就已经晚了。这边收拾停当,董姑娘欢欢喜喜上了轿子,那两个轿夫得了一乘更华贵的轿子,便美滋滋地抬着新娘子走了。娶妾很少请客,请客也只是三五个朋友聚聚,不可能请有身份的人的,尤其是像夏浔这种身份极尊贵的人,邀他过府饮宴庆祝自己纳妾,那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所以薛禄没有开口邀请夏浔过府,只是对他千恩万谢一番,便骑上马,兴冲冲地回府,做他的新郎官去了。夏浔叫刘玉珏和陈东、叶安带了那些匠人回去大报恩寺,便带着老喷,信马游缰地回府。

    路上,老喷担心地道:“国公爷,刚才看着那纪纲跟你对视的眼神儿,老喷真捏了一把汗呐。要是他把心一横,就是不把您辅国公放在眼里了,您还能自降身份,跟他动手不成?若不然,又能把他怎么样。那不是丢了国公您的脸面么?”

    夏浔微笑道:“我知纪纲甚深,@美女孑提供.他不敢!”

    老喷想了想,展颜笑道:“国公说的是,不管如何,国公爷终究是国公爷,他一个二品官儿……”

    夏浔道:“你错了!彼此已经撕破了脸皮,他怕我何来?他怕的是皇上!”

    老喷奇道:“皇上?”

    夏浔道:“不错!就算我失了宠,也依旧是靖难功臣,大明国公、皇上的妹夫。皇上一日不想置我于死地,我的身上,就有皇帝的脸面和威信,他叫我太下不来台,那就是不知自爱、不给皇上脸面。他不怕我,却怕猖狂过甚,失去皇上的欢心。你以为,这朝中就没人盯着找他把柄么?陈瑛也不是吃素的,别人不敢抖搂他纪纲的事,我杨旭不屑向皇上告他的黑状,不代表别人就不屑、就不敢!”

    老喷听了悻悻地道:“国公爷给咱大明立下多少功劳?别的不说,光是辽东一地经略得当,就是造福万代的壮举。那纪纲只知道奉迎拍马,如今竟敢跟国公爷您叫嚣起来了,只因忌惮着皇上不喜,这才不敢冲撞于您!

    这几年,犯到国公爷您手里的官儿还少么,太小的咱都懒得提,大一点的官儿,像归德知府孙广和、福州知府万世域、湖州知府常英林、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谢光胜、都督佥事萧梦,观海卫指挥使常曦文,哪个官儿小了?

    再往上数,驸马梅殷、长兴侯耿炳文、魏国公徐辉祖、乃至与国公您并列为靖难六国公之一,排名尤在国公您之上的淇国公丘福,一个个全都折在了国公您的手里,现如今蹦出个纪纲,官儿不见多大,倒比谁都欢实,这种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夏浔失笑道:“田里年年都会长出野草,哪个农夫抱怨去年拔除稗草是徒劳呢?不要抱怨啦,正因为有奸的,才需要有忠的,如果人人向善,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老喷道:“既然他不敢公开忤逆国公,叫国公脸上难看,国公刚才就应该多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时,已近黄昏,他们正经过一座寺庙,庙里撞响了暮钟,也不知是聚集僧众用餐还是要做晚课。钟声悠悠,随风飘来,夏浔听了钟声,便笑道:“那你说,我该怎么整治他才好呢。我铸一口前所未有的巨钟,把纪纲融进钟里去,天天早晚,都有人用敲打唾骂他,让他千秋万世,永为贪官酷吏之警鸣,好不好呢?”

    老喷咧嘴笑道:“好,真是好主意!国公爷倒底是国公爷,小的还想怎么杀他的头才痛快呢,还是国公爷这样的法子好,叫他死了都不得安生,这钟只要存世一日,他的魂儿就一日不得安宁!哈哈哈,这样子才痛快!

    国公爷要真这么做了,等俺老喷娶了媳妇儿有了孩子,俺就把这事儿告诉他,子子孙孙都记着。三五百年之后,俺老喷的后世子孙到那放大钟的庙里去,敲敲那大钟,就会记得,这里边,铸着个叫做纪纲的大奸臣,还会记着,把这纪纲铸进大钟的官老爷,就是他们家老祖宗侍候过的人,俺也能沾国公爷的光了。”

    夏浔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老喷却当了真,夏浔不觉莞尔。他信马游缰地往前走着,听着那悠悠的钟声,思索片刻,说道:“我们知道他是奸臣,可皇上不知道。他做的恶事还不够多,现在咱们整治他,打他两个耳光,济得甚么事。就算是能告倒了,能不能叫他死?”

    老喷想了想,犹豫道:“恐怕……不能……”

    夏浔道:“这就是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所以,轻易不可以下死手,得等到合适的机会,等到他有必死的理由,才可以出手。再者说,纪纲现在还有用处呢。”

    老喷疑惑地道:“纪纲这样一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蛋,还有什么用?”

    夏浔道:“他善于咬人,所以,现在还需要他跟陈瑛对着咬。老喷,你别看陈瑛不声不响的,在我心里,陈瑛比纪纲更可怕。在纪纲这条狗在那儿,虽然吠着有些吵人,毕竟还能吓吓陈瑛那样的老贼。等着吧,等他咬死了贼,再炖他的肉也不迟!”

    夏浔把马鞭往前一指,微笑道:“你好好看着,纪纲会越来越狂的!”

    老喷悻悻地道:“这姓纪的也是不要脸了,今儿抬着轿子来,人没抬走,轿子留下,又被国公爷讪得灰溜溜的,他还好意思狂?”

    夏浔摇头:“你又错了!方才,他是在气头上,所以才羞忿莫名。等他回头把这事儿想通了,他就会很开心的,会洋洋得意,更加的狂妄。呵呵,我跟老纪共事这么久,他这点心思,我还是能把握得住的!”

    夏浔说罢,轻轻抽了一鞭,加快了速度,老喷眨眨眼睛,一脸茫然地随在夏浔的马后,他完全无法理解,受了这般羞辱,那纪纲怎么会不怒反喜呢?

    ※最※新※最※快※文※字※更※新※百※度※锦※衣※夜※行※吧※

    纪纲沉着脸走在路上,一双手几乎要把马鞍握碎。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尤其是在这么多手下面前!

    纪纲的肺都快气炸了,可他不想让手下看到自己的狼狈,只能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愤怒、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八大金刚垂头耷脑地跟在他的马后面,谁也不敢说话,于坚和那几个自己把脸抽得跟猴似的锦衣卫怕被纪大人看到了更加恼羞成怒,所以更是躲得远远的。

    晚风徐来,夕阳西下,十余骑骏马踽踽路上,把夕阳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他们人马虽众,看着行人眼中,却颇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渐渐的,纪纲的神色似乎平稳了许多,他依旧沉着脸,但是怒气却不再那般难以抑制。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纪纲心神不属地骑在马上,直接行了过去,而他无论是回家还是去锦衣卫衙门,都该从这儿右拐的。八大金刚刚面面相觑,偏就没有一个敢上前提醒,只好一个个跟在后面,如丧考妣。

    纪纲信马而去,越行越是荒凉,忽然醒觉过来,他勒住坐骑,茫然四顾,见这里是一条陌生的十分荒凉的胡同,忍不住问道:“这是哪儿?”

    八大金刚松了口气,连忙提马上前,说道:“大人,咱们走岔了路,方才那个路口,咱们应该往右拐的。”

    纪纲把眉头一皱,问道:“那你们怎不提醒我?”

    八大金刚唯唯喏喏,没人敢说话,纪纲扫了他们一眼,忽然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来:“呵呵,你们都以为本官正在生气,不敢触我的霉头,是么?”

    八大金刚唯唯喏喏,依旧不敢回答,纪纲一仰脖子,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纲笑得肆无忌惮,八大金刚唬得面无人色,一个个只是呆呆怔怔地看着纪纲。

    纪纲的笑声戛然而止,笑吟吟地道:“你们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开心,是吧?”

    八大金刚一起点头。

    纪纲微笑道:“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情!”

    八大金刚一起瞪大眼睛。

    纪纲微笑着问道:“你们想问我,想通了什么事情,是吧?”

    八大金刚又是一起点头。

    纪纲微微一笑,说道:“我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当他想要帮别人的忙时,以堂堂国公之尊,居然只能亲自赶来,用他的资历和身份来压我,你说,他还有什么倚仗?他还有什么可以倚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辅国公,可怜呐!杨旭,我可怜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八大金刚中有人脑筋反应快,已经明白纪纲是因为辅国公杨旭黔驴技穷、即将没落才如此开心,有人反应慢,一时还没明白过来,不过看见别人笑,自己不笑岂非愚蠢?于是他们也纵声大笑,而且笑得比那些明白人更大声、更开心!

    一时间,这条荒僻的胡同里鬼哭狼嚎,激飞乌鸦无数。

    纪纲开心了,当天回去以后,叫人做了几道菜,痛痛快快地喝了顿酒,又把宠妾清寒叫来,把她做了今天的新娘,一番**,几度缱绻。

    夏浔也开心了,开心极了,他羞辱了纪纲一顿,刚刚回到家里,就撞见了金陵城里的妇科圣手乔文达,乔神医笑容可掬地向夏浔拱手道:“恭喜国公爷,乔某刚刚给夫人切过脉,就这三两天的功夫,小公爷就要出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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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1章 一喜一忧

    辅国公府里今天乱乱纷纷的,丫环婆子进进出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产房内外,更是人头攒动。奶婆、稳婆、医婆全神贯注,产房外面还有好几个宫廷太医院的产科大小方脉医官正

    在桌子上摆放各种急救药物,丫环婆子们端热水的,备婴儿包裹、衣物的……

    常有人说,人生都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是啊,是在同一起跑线上,这话没错,只是起跑的运动员们,有人肩上垮着一辆满是负载的黄包车,有人是踩在奔驰车的机盖上准备起跑的,真

    的能一样么?各种待遇,从一出生,就是截然不同。

    夏浔的身份本已注定了他的子女出生决不平凡,思杨和思浔不消说了,出生时杨旭根本不知道,思雨和思祺是在国公府里出生的,她们出生时,当时那阵仗就够惊人了,产婆子老妈子,

    丫环侍婢一大帮人,京里最有名的产科郎中直接请来了三个,坐在那儿以备不测。

    那时候一旦难产,可真有可能母子皆亡啊,说生孩子是母亲的一道生死关,这在古代绝不是一句虚言,谁敢大意。而今待产的是茗儿,除了她丈夫夏浔的身份,她自己还是中山王府小郡

    主,姐姐更是当今皇后,这就更不同了,杨家自己请的有产婆和郎中,徐皇后不放心,又派了宫中产阁的太医和医婆前来相助,这一通忙活。

    苏颖、梓祺、谢谢、小获她们自己身为女人,更明白生产的痛苦,要说这几人里属茗儿生产时年纪最小,比她们受的苦自然更重,所以也都在房中帮着照看。夏大老爷被轰了出来,跟没

    事人儿似的坐在外边亭中眼看着那人进进出出的,全都在忙活根本没人答理他。

    夏浔有心无力,很郁闷地扭头一看,顿时欣慰起来,要不说女儿是老爹的贴心小棉袄呢瞧!这府里上上下下,压根都没人理他了,还是四个宝贝女儿好,很在乎他这个老爹,都在他身边

    ,也眼巴巴地盯着那产房看呢。

    “来,过来,爹爹抱!”

    夏浔冲着最小的思祺招手,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一口,又笑眯眯地看看那三个宝贝女儿,问道:“你们希望大娘给你们生个小弟弟呀,还是小妹妹?”

    “弟弟!”

    四个小丫头异口同声。

    夏浔好笑地道:“喝,异口同声呐,为啥想要弟弟?”

    思杨道:“要想我杨家福禄绵长,当然得男孩子多才成!”

    思浔道:“男孩子力气大,可以帮我打架!”

    思雨皱皱鼻子,小大人儿似的道:“女孩子好烦呐,叽叽喳喳的不安静。”

    思祺咬着手指头眼珠子转了半天才想起来:“因为……因为我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呀,我想弟弟会比较好玩吧。”

    夏浔忍不住笑出声来……

    “卖梨喽,脆生生的大黄梨,汁多味美皮儿薄哦……”

    大街上,一个挑担卖梨的汉子大声吆喝着,旁边酒楼里走出几个醉汉,歪垮着刀,衣衫不整,酒气熏天,却是锦衣卫的几个校尉,那掌柜的也不敢收钱,还得陪着笑脸送到门口,甜甜地

    喊:“几位官爷,要吃着满意,下回再来啊!”

    几个锦衣卫理都没龘理他,晃着膀子走到大街上,嫌那挑梨的汉子走在前面挡路,其中一个锦衣卫抬起腿来,一脚踹在他腰眼上,那卖梨的汉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摔到一边去了,梨

    子滚了一地,几个锦衣校尉哄笑着走过去,那汉子一看是锦衣卫的人,愣是没敢吱声。

    攸地,远处三骑快马飞驰而来,马蹄急骤,声声如碎,其中一个锦衣卫把眉头一皱,不慢地道:“他娘的,老子横,这纵马狂奔者比老子还横,京师重地,竟敢……”

    他刚说到这儿,那三匹马已经风一般地卷到了面前,沿途百姓纷纷闪路,几个锦衣卫耀武扬威的还想拦人训斥,其中却有酒意不深、眼神还算利索的校尉定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慌忙

    喊道:“快闪开!”说着自己就闪到了那边去。

    “谁他娘的这么横,闪什么?”

    后边的锦衣卫不服气,刚刚说出这句话,那马就冲到了面前,裹圌着一阵风,“呼“地一下就冲了过去,其他几个锦衣卫闪得虽然狼狈,好dǎi算是躲开了,这个锦衣卫却被一匹马骏健硕的胸圌脯给撞了一下,登对手舞足蹈地飞出去,一跤摔进了一个mài菜摊子的菜筐里头。他摔得昏头转向的,好dǎi没有受伤,头上顶着几棵小白菜就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谁啊?谁他酿的比老圌子还横?”旁边就有锦衣卫讪笑道:“别叫啦,是八百里加急jun驿快报!”“啊!”那锦衣卫吃了一惊,往那正驰往远处的骏马上一看,果不其然恤马上的骑士穿得是一身jun服,后心位置一个大大的“驿”字,肩后擦了三面小红旗,迎风猎猎。这是八百里加急jun驿快报

    ,普天之下。除了皇宫大内,无人可挡,无城可挡!

    这人学好不易,学坏却不难,在八大金刚的带领下,上行下效,锦衣卫的风气急剧败坏,不过天龘子脚下,锦衣卫还是清楚有些人随便得罪,有些人是万万得罪不得到的,起码这八百里

    军驿,必定是十万火急的军机要事,踹了也就踹了,他们可不敢追上去理论。

    三匹骏马进了皇城范围便分了道,一匹去了兵部,一匹去了五军都督府,一匹去了皇宫方向。

    谨身殿里,朱棣正对解缙吩咐着事情:“成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明日颁诏天下,照旨意办就走了!”

    “遵旨!”解缙不情不愿地躬身答应一声。

    朱棣把六那尚书的一品官,又改回了二品。

    尚书本是二品官,朱允炆登基后重用文臣,把六部尚书提了一级,连带着天下文官都晋升了一级,朱棣登基后曾诏令一切建文制度,悉改回洪武朝旧制,不过这官员品级不光是名望地位

    ,还有相应的薪俸跟着,朱允炆这么干,邀买的是天下文人之心,朱棣当时刚刚登基,要是在这方面大动干弋,这得罪人的事儿却是由他来干,因此这一条暂时没动。如今他的江山已稳,这

    最后一条建文制度,终于也改回去了。

    解缙也是文臣,这明显对整个文臣集团有利益有好处的事儿,他当然也不愿意往回改,你要天下官员一心想朝廷之所想、想皇帝之所想,完全没有个人私心,可能么?那样的大圣人,你

    只能在文官们书写的史书中见到,现实里,一个没有!

    解缙转身正要出去,木恩一手拂尘,一手密柬,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向朱棣禀报道:“皇上,征夷大将军行辕送来八百里驿报!”

    征夷大将军是朱能率军讨伐安南时,永乐皇帝授予他的称呼,是以朱棣一听不知安南那边出了何等大事,吃惊之下急忙接过奏报,匆匆启开封口,只扫视了两行,身子一震,那函文便脱

    手飘落到地上。

    解缙还没走,见永乐皇帝神色黯然,痴痴不语,忍不住问道:“皇上,出了什么大事?”

    永乐皇帝国蕴泪光,强抑悲恸地道:“朱能……病故了……”

    解缙听了不觉也是大惊,失声道:“成国公身子那般强健,怎么就突然……”

    朱棣黯然道:“士弘久居北地,不耐南方烟瘴天气,一到藤州就患了病,他带病南下,结果……”

    朱棣说到这儿,两行热泪终干流了下来,就在这时,兵部、五军都督府的主官接到急报,也匆匆赶进宫来。朱能善战、张玉善谋,这两个人是朱棣起兵时的左右手,与朱棣感情最深,张

    玉早在靖难二年就因杀入敌阵解救朱棣战死,如今朱能也死了,两个老战友相继去世,对朱棣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众人见皇上如此伤感,少不得一番解劝,等到皇帝稍稍收敛悲痛,这便开始商量操办后事。经过群臣一番商议,朱棣决定,追封成国公朱能为东平王,谥号“武烈。”并赠上三代均为王

    爵。着即将朱能遗体运回京师,着钦天监择风水佳地安葬,并停朝五日,以示哀掉。

    那祭文还没着落,解缙对自己才学十分自负,自忙这等事当仁不让,不料探问了一句皇上心意,朱棣却说要为朱能亲笔撰写祭文,解缙自然不能与皇帝争,他纵然写得花团锦簇,哪比得

    皇帝御笔荣耀。

    这厢里还有许多后续事情要操办,朱棣心乱如麻,俱都交与解缙等人操办了,自己郁郁不乐地转回了后宫。

    一路上,想起朱能的噩耗,朱棣好不伤悲。靖难功臣,六大国公,张玉死了、徐增寿死了、如今朱能也死了,道衍大师自他得了天下之下之后便潜心经义,很少再出现在眼前。丘福因为

    淅东水师案难辞其咎被他贬到了北京。

    我永乐开朝六公,老的老,死得死,不问世事的不问世事,本来对杨旭寄望最深,谁知他又勾连白莲教、杀官灭口,其行迹比丘福的作为还要恶劣“朕……”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么?

    朱棣黯然神伤,他默默地转回了坤宁宫,刚刚走到宫廊下,便有一个小太监从另一侧宫廊下兴高采烈地跑来,一路叫嚷道:“生啦!生啦!娘娘大喜,郡主生啦!母子平安,是个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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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章 有子爹靠边

    朱棣想着心事,没听清楚,蹙眉道:“何事吵嚷?”

    那小太监一看皇上站在面前,顿时惶恐起来,连忙跪下道:“皇上恕罪,奴婢……奴婢受娘娘吩咐,往辅国公府听信儿。辅国公夫人已经生了,奴婢赶着回来给娘娘报信儿,一时忘形……,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说着就磕下头去。

    朱棣一听忙问道:“哦,妙锦生了?男孩女孩?”

    那小太监忙道:“回皇上,辅国公夫人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好,好好……”

    朱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个好消息稍稍冲减了他心中的悲凉,踱步进了坤宁宫,里边的宫女听到那小太监呼喊,已经去禀报了坐立不安的徐皇后,徐皇后听说妹子安全生产,母子平安,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又听说妹子生了个男孩,更是大为喜悦。

    她兴冲冲地迎出来,一时未注意朱棣忧郁的神情,只是向那小太监连声问道:“茗儿生了?是男孩儿?多重啊?茗儿还好吗?”

    徐皇后听那小太监一一禀报,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她喜悦地对朱棣道:“皇上,你听到了么,茗儿生了呢,还是个男孩,呵呵呵……”

    朱棣也露出一副笑容:“瞧把你高兴的,过两天叫妙锦把孩子抱进宫来给你瞧瞧,看看你这大外甥生得俊不俊俏。”

    徐皇后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差点儿忍不住,到杨旭家里去看看妹子和孩子,这要不把孩子抱来让我瞧瞧,可真的是等不了。”

    “嗯?”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徐皇后这时已经看出朱棣神色有些异样了,当着宫女内侍,徐皇后也未多问,陪着朱棣到里面坐下,茶水奉上,内侍退下,徐皇后才小声道:“皇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朱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刚刚收到消息,士弘他……病逝于军中了……”

    “什么?”

    一听这话,徐皇后也不由大惊,朱能是燕王府的老人,徐皇后也与他非常熟悉,惊闻朱能病故,徐皇后的眼睛也有些发红,两夫妻默默地坐着,过了半晌,见朱棣依旧难过,徐皇后便轻轻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皇上,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皇上一身系以天下,还该爱惜自己身子才是。”

    朱棣叹道:“怎么能不难过啊。想当初,靖难起兵的时候,这都是俺身边最亲近的人,如今俺做了皇帝,张玉早就去了,增寿也早去了,都没看到俺成功的日子。道衍大师现在一心钻研经学,朱能还没享几天福,结果就……

    唉!丘福呢,浙东水师构陷双屿一案,他纵然不是主谋,也必知情,被俺贬到北京去了。杨旭在六位国公里面最年轻,本来是俺最器重的,寻思着将来要他做顾命之臣的。谁知,他勾连白莲教,事机败露之际,竟又悍然杀官灭口,其行迹比之丘福一般恶劣,若不是公义之外尚存私恩,俺哪能不加惩治。”

    朱棣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靖难这才几年呐,物是人非,俺心中怎能不觉凄凉?”

    徐皇后听了也不觉叹气:“皇上的苦心和难处,妾身自然明白。唉!这杨旭,跟我三弟增寿,倒是一样的性子……”

    朱棣听了怦然心动,一双眼睛便直勾勾地盯在爱妻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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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朱棣就醒了,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帐顶。

    徐皇后也醒了,见丈夫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皇上不是已停朝五日了么,何不多歇一会儿?”

    朱棣微微摇头:“停朝五日,别人歇得了,俺歇不了啊。军机大事、往来的奏章,还需要处理。士弘的丧事、征讨安南大军的安置、林林总总,很多事情……”

    朱棣说到这儿,又悠然出神起来,过了一阵儿,他忽然翻了个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妻子,用带些神秘和兴奋的语气道:“皇后,昨天夜里,俺做了个梦。”

    “嗯?做得什么梦?”

    朱棣托着腮,认真地说道:“俺梦见,俺上朝了,坐在金銮殿里,正与百官议论朝政,忽然武将班首站出一个人来说话,正是士弘,俺都忘了他已病故了,跟他说了半天话儿才想起来,俺就问他:‘士弘,你不是已为国捐躯了么,怎么还在这里?’他对俺说:‘朱能心里放不下皇上,便跋山涉水,远迈万里,回来侍奉陛下。’”

    徐皇后听了不觉辛酸,幽幽地道:“皇上这是因为思念士弘的缘故……”

    朱棣摇摇头,缓缓地说:“皇后,你说这人死了以后,魂魄都能到哪儿去呢?士弘是俺麾下最得力的大将,生而为英,死而为灵,那一身杀气军威,小鬼见了他都得害怕,谁敢收了他去?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回来又保着俺了?”

    徐皇后听了不觉有些发慌,还以为丈夫伤心过度,神志有些不正常了,她霍地坐了起来,不安地道:“皇上,你到底怎么了?怕是思虑过甚伤了神志,要不要请太医来,给皇上开些凝神清心的药物……”

    “嗳!皇后说到哪里去了,俺没有疯!”

    朱棣拉她躺下,神秘地道:“皇后,你说怪不怪!昨儿个,俺在谨身殿刚刚听说士弘病故,正伤心呢,结果到了这坤宁宫,马上就听说杨旭家里添丁进口,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事儿咋就这么巧呢?结果昨天晚上士弘又托梦给俺,俺一大早醒来,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巧合……”

    古时候的人,不信鬼神者寥寥无几,就是孔圣人,也是信鬼神的,只是他不像许多人那样将追求寄望于神佛的庇佑罢了。比如《论语》中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我若不能亲自参与祭祀,不如不祭祀,是不会请别人代替的。)

    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致力于使老百姓遵守仁义礼仪,对鬼神敬而远之,这就可以说是聪明了。)

    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对待活人都没能服侍好,怎么能祭祀好鬼神呢?)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祷久矣。”(孔子说:“我早已祈祷过了。”)

    至于那句有名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实为今人误解,那句话原句在论语中还有上下文的,原文是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子不语,怪力乱神。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从上下文看,这句“子不语怪力乱神”中间明显该有断句,上下文都是孔子与叶公讨论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应该学习别人优点的话题,中间岂会神经错乱似的突然插一句是否信神的话?古代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此处应该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结合上下句,就是“孔子不再说话了,生怕分心影响凝神思考”,沉思了一会儿,便说出了“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结论。

    朱棣虽然是个伟大的君王,却也受到时代的限制,他也是信鬼神的,这种种巧合,再加上昨夜那个梦,他不禁就胡思乱想起来。被他这一说,连徐皇后也半信半疑了,看皇上这意思,是觉得杨旭这个儿子诞生的太巧合,怀疑是朱能英灵不泯,投胎转世?

    徐皇后既觉得未必不可能,又有些不敢置信,可转念间,她忽想到,如果皇上相信杨家小儿是成国公转世投胎,对杨家只有好处,有什么不可以的?心念一动之下,便顺着他的意思道:“皇上天人感应,说不定真是士弘忠心耿耿,又来扶保皇上了。”

    “一定是!一定是!”

    朱棣说着,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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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很郁闷,真的很郁闷,生孩子的时候没人理他也就算了,这孩子生下来了,杨家的中心,依旧不是他。

    “这孩子……,我也有份的好不好?没有我,你想生生得了吗?”

    夏浔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抗议着,可惜没人理他。他那宝贝儿子,几乎就没有摞在床上的时候,五个姨娘加上他亲娘,不等这人撒手,那人就已接过去了,一个个都稀罕的不得了。

    那时节重女轻男,就是女人也是这个态度,杨家已经一连生了四个丫头了,这么大的一户人家,没个男丁,或者男丁不旺,那还不得二世而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男孩,一家人自然开心的不得了,而且都盼着这个孩子的降生,转了杨家的风水,接下来扑扑愣愣的尽生小子呢。

    不要说夏浔这个当爹的,没沾儿子几下手,就连他家的奶妈子都快失业了,夏浔坐在花厅里,翘着二郎腿独自喝着茶,吃醋地看着他的娘子们和“叛变投敌”的四件小棉袄。

    一帮女人带着孩子离他老远,正在罗汉床上逗着他儿子,就在这时,二愣子急急闪现在门口,向夏浔道:“老爷,木公公来了,宫里有旨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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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3章 未出满月做将军

    “宫里有旨意来了?”

    夏浔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他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当得是逍遥自在公,皇上找他还能有啥要紧事儿?这不是皇上他大外甥闪亮问世了么,朱棣这当姑夫的还能不表示表示?估计是送些喜饼贺礼啥的来了,皇后娘娘疼妹子,这礼轻不了。

    罗汉床那边,一家人也都听到了,因为茗儿刚刚生产,不宜走动,正倚着被子躺在床上,与几个姐妹说话,逗孩子,夏浔便对她道:“你们都坐着吧,我去前厅接旨!”

    刚说到这儿,木恩带着四个锦衣卫,后边又跟了一大串宫里的太监,抬着系了红绸的箱笼无数走过来。木恩满面堆笑,拱着手儿就闯进花厅:“国公爷别客气,皇上和娘娘吩咐了,夫人刚刚生产,不宜起来接旨,叫咱家直接到后宅里宣旨,呵呵,国公与夫人,都请坐着,不用跪接。”

    木恩说完,展开圣旨便宣读起来,黄门内品提供因为这是赐与杨旭一家人的旨意,依旧没经过内阁润色,用的就是朱棣的大白话儿,除了表示贺喜,并与皇后赏赐各种礼物之外,朱棣又加封辅国公嫡长子为武德将军,勋卫,并亲赐名字:怀远!

    夏浔听了心中感叹:“他奶奶的,这小子比他爹可有福气啊,老子打死打拼的,才熬到国公的位置上。这小子呱呱落世,除了吃奶还屁事不懂呢,就立马当了将军。嗳,这武德将军是几品官呐?”

    茗儿听了圣旨,却是又惊又喜,她儿子要入勋卫,她是早就知道的,这是大明官制的规矩。勋卫是皇帝的禁卫军,只有封爵的大臣子孙可以入勋卫,换言之,勋卫里边就是一帮官二代,这帮小子在里边都是战友,父一代子一代,以后出来做官也罢,继袭父爵也罢,彼此的关系可就比其他人亲近了一层。

    茗儿的几个兄长都是勋卫出身。依照从朱元璋时期对功臣子弟一贯的安排,嫡长子是要继承父亲爵位的,其余的嫡子成年之后,会留一个在京里做官,其余的外放地方做官。而在他们没有成年之前,则都要入勋卫,习练武艺兵法,学习朝堂规矩。

    问题是,就算魏国公徐达的嫡长子徐辉祖,当年刚出生时入勋卫,受封的也只是一个勋卫尉,正七品的武官,然后随着年岁渐长,一步步提拔,到最后继承国公,像徐增寿等其他这些儿子,都只是普通的勋卫,也是成年之后,一步步提拔,最后做了都督、都督佥事一类的武官。

    可是她这个儿子起步就跟别人不一样,皇帝亲自赐名,直接封为武德将军,这可是正五品的官呐,真正的将军!多少十年寒窗苦读,进士及第,又在官场打拼一辈子的人,也未必就能混上五品官,儿子才刚出生而已。

    朱棣对杨家的荣宠,竟然比太祖洪武皇帝对中山王徐达还要厚上一层,岂能不叫她欣喜万分。茗儿不知道的是,皇上赐的这个名,也是大有深意,因为成国公朱能朱士弘,祖籍怀远,朱棣这是一厢情愿地把辅国公的嫡长子当了成国公了。

    杨怀远正趴在他娘怀里,小脑袋拱呀拱的四处寻摸奶吃。

    至于皇帝封他为正五品武德将军……,那是什么东东?有奶好吃么?杨家大小子才不理会呢。他老爹跟老娘领旨谢恩的时候,武德将军杨怀远继续耍大牌,在他娘怀里,一颗小脑袋拱呀拱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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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停朝五日,以哀悼成国公朱能,可不是大明朝放假五天,什么事儿都不用干了。

    各个衙门自然是要照常办公的,礼部、工部、钦天监尤其忙碌,要准备祭礼、要搭建孝棚,要择选安葬之地……,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事儿也不少,还得整天跟以上那三个衙门打交道。

    朱能的儿子朱能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成为新任成国公,正披麻带孝的为父亲治理丧事,成国公府,吊唁的人群一拨拨的川流不息,夏浔也第一时间去成国公府,吊唁了朱能将军。

    辅国公生儿子了,而且这是嫡长子,未来的辅国公,意义更是重大,很多官员也要来庆贺的,所以有许多官员,在车轿里直接备了两份礼物,红白喜事一块儿办了。

    死者为大,先去成国公府,陪着朱能掉几滴眼泪,灵前悲悲咽咽地痛诉几句,便擦干眼泪出来,抹身又奔辅国公府,抬腿一进门儿,就满脸是笑,得从心眼里往外笑,笑得一脸褶子里头都哏着笑纹儿,也真是难为了他们。

    当然,与朱能相交深厚的袍泽战友们是真心悲恸的,至于许多文官,尤其是建文朝的旧臣,和朱能既无私交又无公谊,你叫人家真的悲伤那是难为人了,不过是人情往来罢了,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杨家小公爷受封武德将军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这边成国公朱能逝世了,正举办国丧呢,宣扬这事儿不好,所以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宫里人、杨家人,只有纪纲知道。纪纲管着锦衣卫呢,朱棣又没刻意隐瞒这事儿,哪能瞒过纪纲。

    问题是,纪纲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他和夏浔那半吊子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出身,可读书人读的只是圣人文章,对于官场制度、礼仪、规矩,他就能不学而会么?当然不可能,如果这些东西他们不学就会,礼部还用得着专门安排人提前三天教授头一次上殿面君的官员礼仪么?

    所以纪纲没觉着朱棣加封杨旭嫡长子为武德将军有甚么了不起,他还以为该直接封杨旭的嫡长子为少国公呢。没想到才封了个甚么甚么武德将军,听都没听过的官儿!而他手下那班人更不用提了,个个都是半吊子,哪懂得这么深奥的政治学问。

    纪纲现在是真正的孤臣了,朝中势力,本来是勋戚、文臣、武将三大板块。

    勋戚集团不用提了,早就把他当成了无事不来的夜猫子。魏国公徐辉祖、长兴侯耿炳文、驸马梅殷,可都是被他整治的,死的死、关的关,因为这几位的真正罪名,朱棣是不可能公布的,以免朝堂不安,所以都是叫陈瑛和纪纲另外寻摸了一些罪名。如今辅国公杨旭也叫这条恶犬给咬了,险些就栽在里边,勋戚集团已把纪纲列为了拒绝往来户。

    文臣集团又分为三股势力,太子派、二皇子派、中立派。本来太子一派的官员就排挤他,因为他与辅国公杨旭交恶,就更加疏远他了。二皇子一派的官员早跟他打出仇了,那就更不用说了,至于中立派的文官,对他是敬鬼神而远之,这些人别说还不知道消息,就算知道了,从中砸摸出一点味道,谁会跟他说?

    现在也就武将集团和他没有太大冲突,双方的关系不远不近,还算平和。

    可纪纲并不觉得自己就快要变成全民公敌了,他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一直以来,整谁谁倒,给了他一种错觉,文武百官对他的戒备疏远,更被他解读为畏惧。夏浔替薛禄出头,亲自赶到桃源观坐镇,仗着国公的地位羞辱他一番的事,也被他理解为杨旭已是黔驴技穷、技止于此,还有什么人是他该怕的呢?

    纪纲这个人,入了府学都能被教谕开除,就是因为他的性格偏激、轻佻,后来在朝廷势大的时候选择燕王、二皇子势大的时候选择大皇子,更显出了他的投机心理和喜欢冒险的性格。也许,他这一辈子最谨慎的时刻,就只有靖难期间在金陵城里做密探的时候,那时候一旦暴露就要掉脑袋,他的理性才勉强压住了个性,而现在,他的个性已是越来直膨胀了。

    于是乎,纪纲愈发的目空一切,连走路都有点儿打晃的味道了。

    纪纲像螃蟹似的正在宫中御道上走着,迎面忽有一位将军匆匆而来。

    来者正是薛禄,薛禄此来,是为了给成国公朱能择选墓地的事儿。

    关于朱能的墓葬之地,现在主要有三种意见,礼部的意见是在成国公的家乡怀远(安徽)给他择选一处山水好的地方进行安置,军队的意见是把他安葬在钟山附近,国公嘛,傍近皇帝墓葬群也是够资格的。太祖皇帝最亲近的国公是徐达,徐大将军的陵墓不就是面对钟山么?

    钦天监常有人行走各地,绘画图形,记载天下风水佳地,不需要这边有人去世了,现派风水师周游天下择选墓地,钦天监搬出图纸看了一番,却提出另一番见解,他们说要把朱大将军安葬在北京怀柔的北泽山,还说要把安南前线已经俘虏的百余号阮姓人都迁往北泽山,做朱能将军的守墓人。

    三方面本来争执不下,钦天监监正就含蓄地暗示,说这是皇上的意思,礼部的官员多么精明,马上就从善如流了,唯有军队一方没听出味儿来,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永乐皇上可是在金陵的,百年之后当然也要安葬在孝陵,把成国公龘安葬在那么远的地方,合适么?再说朱家后人去祭奠也不方便啊。薛禄是五军都督府的主要负责人,这就赶进宫来,想听皇上定夺。

    纪纲忽地一眼看见薛禄,猛然想起那一日所受的羞辱,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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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4章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薛大人!”

    纪纲看见薛禄,突然斜刺里抢出一步,拦在了薛禄前面,薛禄见是纪纲,脸sè便沉下来,冷冷地道:“纪大人,拦住本官何事?”

    纪纲背着手,上下打量薛禄一番,吃吃笑道:“薛大人,红光满面,印堂轩朗,看样子新fù入门,鱼水合欢的很呐!”

    薛禄沉着脸道:“薛大人,这里可是皇宫大内!”

    “嗳!皇宫大内怎么了?本官登堂入室,天天在这里边走,要换作是你,天天出入皇宫大内,也就不觉得怎么了。”

    纪纲不以为然地说着,绕着薛禄转了两圈,又一看他头顶,讶然道:“哎呀,薛大人,你头顶这是怎么啦?”

    薛禄还以为帽子没有戴正,亦或沾了什么东西,有些茫然地道:“我头顶怎么了?”

    纪纲吃吃笑道:“翠sè盈人呐,薛兄!”

    薛禄还没反应过来,奇道:“甚么翠sè盈人?”

    纪纲一本正经地道:“我听说,有那美貌的道姑,名为出家人,实为暗娼,不但以肉身布施信徒男子,还与和尚、道士们广开无遮大会,所作所为,比那窑姐儿还要不堪入目,哎呀呀,本官都说不出口。我瞧薛大人您头顶上数道毫光冲冠而起,靛绿碧青的,莫不是……”

    这回不等纪纲说完,薛禄就明白了,一张脸登时气得发赤。

    被人这般侮辱,本就是难以忍受的,更何况那董姑娘是个幼时曾被卖进青楼,被迫操持皮肉生涯的苦命人,纪纲只是没事找事,故意羞辱他一番,却不想这番话歪打正着,恰恰说到了薛禄的痛处。

    “贼子,敢尔!”

    薛禄气得须发皆立,想也不想,劈xiōng一拳便往纪纲xiōng口打去。纪纲倒没想到他真敢与自己动手,虽然闪避,终究没有完全闪开,被薛禄一拳打跌出三尺,纪纲不由勃然大怒,厉喝道:“姓薛的,你好大的胆!竟敢跟纪某人动手!”

    纪纲腾身而上,搂臂合腕,手似鞭杆,一个“大劈挂”便往薛禄劈面砍来,用的竟是一套颇有造诣的劈挂拳。薛禄家传的武艺,并没有什么名堂,不过功夫却不赖,尤其经过战场洗礼,拳法更加洗练,双手握拳,大开大合,腰马发劲,主动抢攻,拳力强劲无匹。

    纪纲的劈挂拳号称“辘使翻扯,立劈横抽,直来横挡,横来直击,辘敌进犯不得,胜似戴盔披甲。”也是以以硬碰硬,制敌机先的一门武功,这两个人都是步步连环,逢进必跟,逢跟必进的抢攻,招式更是一样的大开大阖,看着声势如雷,着实骇人。

    宫中的shì卫一见有人打架,呼啦啦围过来一群,一看动手的人之一是自家都指挥使,不禁傻了眼。纪纲的功夫其实还不错的,山东地方民风好武,他的武功在地方上会武的人群里也算是出类拔萃,不过同薛禄这样山东老乡一比,他可就大有不如了。

    两个人交手十余合,薛禄一记炮捶打在他的xiōng口,纪纲只觉xiōng骨yù裂,疼得哎哟一声倒摔出去,跌进两个shì卫的怀里,其他shì卫一拥而上,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把薛禄摁了个结结实实,嘴里只是喊:“两位大人,不要动手,这可是皇宫大内……”

    纪纲被薛禄一拳击倒,这次丢脸又是在自己属下面前,不由得恼羞成怒,他自袖中甩出铁挝,脱身一掷,砰地一下正中薛禄头部,手腕一抖,便扣住了薛禄的脑袋,向身边猛力撕扯,叫骂道:“狗杀才,敢与老子动手,今天看我不打杀了你!”

    这铁挝是纪纲当了指挥使之后,叫能工巧匠给他打造的一件随身兵器,用净铁打造,如同鹰爪,五指攒中,穿长绳系之。以之击中目标,立即抖绳收拾,鹰爪便牢牢收紧,扣住对手脱身不得。纪纲脱手一掷,这鹰爪打中薛禄的脑袋,立即打了个头破血流,他随即一收绳索,那鹰爪将薛禄的帽子头发都扣死了,被他拖到面前,好一通拳打脚踢。

    那些拉偏架的宫中武士依旧摁紧了薛禄,嘴里只说着劝架的话,手上却使了大力,叫薛禄动弹不得,纪纲打得累了,这才往薛禄身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扬长而去。那些shì卫一见纪纲走了,也不“热心劝架”了,登时一哄而散。

    薛禄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一头一脸的血,跟血葫芦似的,其实他头上的伤倒不是致命的伤势,脱手掷出来的飞挝能有多大的杀伤力,只是头顶破了,帽子被抓下来,发髻也散了,披头散发,血流下来糊了一脸,看着着实吓人。

    薛禄抹一把脸上血迹,死死瞪着纪纲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地道:“纪纲!纪、纲!”

    ※※※※※※※※※※※※※※※※※※※※※※※※※※※※

    “老爷……”

    董羽纯给丈夫净了面,在伤处洒了药,用布小心包好,忽然鼻子一酸,哭倒在他膝下。

    薛禄连忙扶她起来:“嗳!哭甚么,一点皮肉伤,比我当初在军伍中受的伤势轻得多了,没事的。”

    董羽纯哭泣道:“没想到,那纪纲跋扈一至于斯,奴家已经成了你的人,他还不甘休,老爷要与他同朝为官的,这以后……以后可怎生是好!”

    薛禄道:“这一次,只是jī忿之下愤然动手,相打无好手,谁还会客气。你以为我会跟他见一回打一回么?又不是街头的泼皮,放心吧,我是燕王府的老人,靖难的功臣,若到御前告他一状,整不死他,也叫他吃顿苦头,你以为皇上知道的话,还会容许他如此妄为?”

    董羽纯擦擦眼泪,问道:“那……老爷怎不去皇上面前告御状呢?他本来就恨了你,你还怕他更恨你么,你告他一次,他下次便不敢如此肆无忌惮了。”

    薛禄听了面lù为难之sè,这山东大汉是个实诚人,便实话实话道:“我……本来是想就顶着这一脑瓜子血去见皇上的,不过……不过……我忽然记起你的身份……就……折了回来……”

    董羽纯脸sè一白,默默地低下头,幽幽地道:“是!贱妾这身份,若传扬出去,与老爷的名声大大有碍……”

    “不是这样的!哎哟!”

    薛禄一急,触疼了伤口,他哎哟一声,抓住董羽纯的双手,一双大牛眼盯着她,诚恳地道:“羽纯,我没有这样想,我是真的爱极了你,从来没嫌弃过你,真的!我没去皇上跟前儿告状,是想,这事儿说白了,就是两个武将一言不合打了一架,非关国法、非关根本,皇上还能怎么能处置?骂他一顿?最多打顿板子。可要皇上问起我们两人结怨经过,必然纠缠到你的身上,这事儿皇上都过问了,万一查起你的身份……”

    董羽纯听到这儿把手臂愤然一挣,薛禄却牢牢抓住,说道:“若查出了你的身份,我不怕人家耻笑,也不怕影响了官禄前程,可我怕……我怕我老子……会嫌弃你,怕夫人会轻贱了你,叫你以后受委屈。”

    董羽纯不再挣扎了,她张大眼睛,仿佛才认识薛禄似的,定定地看着他,突然间泪如雨下:“他是个粗汉,大字儿都不识一筐,却是这么疼人!”她的心里好酸、好甜,这一刻,她的一颗芳心,终于完全的、彻底的系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薛禄慌了:“你怎么又哭了,乖,别哭了,我……我看见你哭,心里难受……”薛禄说着,便伸出粗糙的大手,笨拙地去给她擦眼泪。

    “老爷!”董羽纯哭叫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幸福的泪水如泉涌出……

    ※※※※※※※※※※※※※※※※※※※※※※※※※

    “他妈的!这纪纲也太嚣张了!”

    薛家客厅里,兵部、五军都督府、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这么说吧,捍卫京城的武装兵团共四十八个卫,这是皇帝保卫京城、捍卫宝座的最直接力量,因此四十八卫主将全部来自于原来的燕军班底,因此都和薛禄有关系,大多数关系还很亲密。

    这些人都来了,他们大多数都是不曾习文的粗汉子,坐在那儿什么“狗畜牲”、“贼王八”的难听话儿都往外骂。

    徐景昌也火了,他老子徐增寿管教儿子的手段比较粗暴,因此这徐景昌和乃父完全是两个xìng了,他的父亲是粗枝大叶、大大咧咧的那么一个人,徐景昌从小受严父管教,xìng情就比较温驯、随和,可这样的老实人一旦犯了驴xìng儿,那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天王老子当面,也得等小爷发完脾气再说。

    徐家这位小爷可是红三代,你当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么?薛禄是他扶持的人,打薛禄那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耳听得那些武将们破口大骂,徐景昌只觉是在骂他一样,一张小白脸火辣辣的。

    “纪纲!纪纲!”徐景昌咬着牙笑,一口白森森的牙闪着寒光:“你们谁有飞挝!给老子拿一口来,明儿散了朝,老子去寻他晦气!”

    “老子……”

    薛府管家跑到门口正要禀报消息,被徐景昌一口一个老子,拐带得把“老爷”也喊成了“老子”,他抬起手来,“啪”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这才禀报道:“老爷,辅国公大驾光临!”

    :我觉得,薛禄是个真爷们!同意的,请!RO!。

第725章 猎人与陷阱

    “国公爷,您怎么来了?”

    薛禄和徐景昌一齐迎了出去,一见复浔,薛禄便抱拳咧嘴笑了起来。

    “哎呀呀,薛兄,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怎么还亲自出来了!”

    夏浔吓了一跳,赶紧迎上来搀住薛禄:“薛兄,你慢点走,眼花不花,腿软不软,头还疼不疼?”

    薛禄大窘,讪讪地道:“啊……”国公,一点皮肉伤……”

    夏浔道:“薛兄啊,你这人就是爱面子,咱们是什么关系,何必还藏着掖着的,我还能笑话你吗?景昌啊,来,你扶着那边!”

    “是,姑丈!”

    徐景昌对夏浔比较熟悉,心眼也比薛禄多些,一瞧夏浔这样子,就知道他有什么损招了,赶紧迎上来,从另一边扶住了薛禄:“来来来,慢点走儿,到门槛儿了,腿抬高……”

    薛禄那个别扭啊,被他们两个扶持着,跟木偶似的,给架回了花厅。

    那些将军们一个个拧着硕大的屁囘股,蹭得薛家的椅子凳子吱吱嘎嘎作响,嘴里正骂骂咧咧的,猛一抬头,看见方才大步流星走出去迎客的薛禄跟个新媳妇似的,叫两个国公爷给搀了回来,把他们也吓了一跳,赶紧纷纷站起,先向夏浔喊一声:“末将见过国公爷!”接着就很紧张地问薛禄:“薛兄,你这是怎么着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夏浔一个眼神儿递出去,徐景昌便正色道:“好个屁!好什么好?老薛叫人家打得脑瓜瓤子开了瓢,差点儿就死了,这还叫好?你们瞧瞧他,气若游丝,脸白如纸,眼瞅着就剩一。气了这还叫好?”

    众将官瞧瞧薛禄,腆着一张大黑脸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大脸蛋子油光锃亮的,怎么看也不像要嗝屁的样子,徐景昌道:“看什么看,老薛这张大脸能看出花来?都回去吧,别在这儿瞎磨牙回去都准备着老薛要是撑不过这几天,人就得完,到时候准备随份子!”

    薛禄哭丧着一张脸,嘟囔道:“国公爷,您不用这么咒我吧……”

    那些将官都是些兵油子哪会一点心眼儿没有,徐景昌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儿,他们还能不明白这是要为薛禄造势每,虽然定国公接下来准备干嘛他们不知道,不过他们知道这里边肯定有说道就成了,众将官乱烘烘地答应一声,便呼啦啦地散去了。

    众将领一走夏浔的手就松开了,自顾走到桌边坐下,翻开一只茶杯一个凤凰三囘点头,斟满一杯茶水端在手中。

    薛禄走过去问道:“国公爷,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徐景昌目光徵微一闪,恍然道:“姑丈,你这风……咱们夸大薛禄的伤势,以便弹劾纪纲?”

    薛禄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他不愿意跟纪纲打这场官司,这场官司要是打到御前,来路不明的董羽纯没准就得被人翻出旧帐,整治纪纲一番,给自己出了气,却害得羽纯在外面抬不起头,在家里受亲人岐视,他不愿意。

    夏浔端茶在手,笑问道:“那你说,纪纲能不能倒?”

    徐景昌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或者,会受些责罚,也有可能为了安抚军中将士,再打他一顿板子。”夏浔道:“这就是了,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弄不倒他,就不要轻易出手,当双方攻讦扯皮成了常态,皇上就不会当回事了。

    夏浔也是断定,这件委儿即便桶到皇上那儿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才匆匆赶来的。

    丘福的事情严不严重?他夏浔在山东的作为严不严重?就因为他们两个是追随朱棣多年的旧部,曾经屡立功劳,都没有受到严惩,纪纲这点事儿跟他们两个犯下的错相比,根本就不叫事儿,永乐皇帝会因此打得这个在自己形势最危急的时候,却毅然投奔自己,以诸生身份为他牵马坠镫的纪纲翻不了身?

    用屁囘股想都知道,绝对不可能。

    薛禄一听,顿时放下心来。

    徐景昌却疑惑地道:“姑丈,既然不是为了弹劾纪纲,何必叫他装得这般严重?被人打了,本来就够丢人了,还要把伤势夸大得不得了,咱们图的甚么?”

    夏浔目视薛禄,沉声问道:“薛兄,现在有四条路给你走,我一一说来,看看你选哪条?”

    “这么多?”薛禄的反应引人发笑:“呃,国公请讲。”

    夏浔道:“这一,咱们替你出头弹劾,叫皇上惩治他,打他一顿板子;第二,这事儿就这么忍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明儿个照常去五军都督府作事,只当这是两人不合交了手,稍稍吃了小亏,功夫不如人而已,也没啥丢人的;第三,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可以后,跟他纪纲势同水火,只要逮着机会,就要跟他斗,弄不死他,也能恶心他,叫他也不那么痛快!”

    薛禄瞪着一双大牛眼道:“那第四呢?”

    夏浔道:“第四,让了他,忍了他,怕了他,如果有人替你出头弹劾,皇上问起来,替他遮着此一一一一……

    薛禄听得眼睛越瞪越大,呼吸也越来越粗重,要不是面前这人是一位国公爷,他早就大耳刮子扇了过去:“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这也太欺侮人了,我挨了打,还得把他当祖囘宗供起来?”

    薛禄硬囘梆囘梆地道:“国公,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浔笑吟吟地道:“为了让他死,你,干不干?”

    “张大哥,听说五军都督府的薛大将军叫纪纲给打了!”

    “可不么,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

    “听说他出皇城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血,出了皇城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是叫人抬回家的。”

    “这事我最清楚,听说薛大将军的头都给打烂了,大夫说以后下雨天出门得打和……”

    “为啥?”

    “嗨,我说李老弟你咋不动脑子不打伞就往脑袋里潲雨呗!”

    “我的天!这么严重……”不对呀,不对不对,下雨天出门要打和……”这不废话吗?下雨天出门谁不打伞?这是哪家的蒙古大夫给出的馊主意?那脑袋瓜开了瓢就不再长上了?天夭露着脑浆子?换你还能活不?”

    “啊……大概是怕头皮着凉……”

    “那也不对!就算头皮怕着凉,大夫顶多嘱咐他,以后冬天出门要戴厚帽子,哪有嘱咐他下雨天打伞的,薛大将军吃撑着了?下雨天不打伞他跑到雨地里头淋着去?”

    “我说你怎么这么能抬杠呢,我就是表示他伤的很重!”

    “重你也得说得合理啊,你这话能自圆其说么?”

    “滚滚滚!我今天就多余搭理你!看见你我就不烦别人!”

    “我稀罕你么?我和你一天二里仇,三江四海恨!”

    “你别给脸不囘要囘脸!”

    “要动手?哥们可不怵你!”

    不知怎么的,发生在皇宫里的这件事就传到市井间了,事情越传越邪门,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有纪纲刚听说这消息时,把他也吓了一跳,当时气头上恨不得把薛禄活活打死,事后听说薛禄伤得这么重他可真害怕了。

    薛禄是靖难派的名将,皇上也很熟悉的大将军,要是真把薛禄硬生生给打死了,为的又是这么大一点屁事,皇上不可能轻饶了他,且不提皇上对薛禄很器重,就算只为了给满朝文武、给靖难功臣、给大明的军中将领们一个交待,皇上也得“挥泪斩马谡”。

    纪纲夹着尾巴过了两天囘安份日子,薛禄居然又出现在五军都督府,正常地署衙办公了,纪纲听闻这个消息才放下心来。不料一直静观其变,等着军队系将领激起强烈反弹的陈瑛眼具五军都督府捏着鼻子忍了这口恶气,实在忍无可忍,居然跳出来打抱不平了。

    陈瑛授意手下一连上了多道奏本,弹劾纪纲为琐事重殴大臣,险致身亡。他知道薛禄正常办公了,伤的没有这么严重,风闻奏事嘛,先引起皇上关注再说,只要挑起纪纲跟五军都督府的大战,就算功德圆满。谁知道,他又失算了。

    这薛禄当年在战场上也是一条好汉,如今官儿越做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在御前居然不敢与纪纲对质,只承认两人因为口角之争动了拳脚,自己武功不济,吃了一点小亏,不过现在已经全好了,腰也不酸,腿也不疼,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朱棣听了,把二人狠狠训斥了一通,就轰了出去。

    纪纲出子皇宫,仰天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以前,纪大官人走路,是晃着膀子走,现在纪大官人走路,已经到了抬眼望天,目中无人的至高境界了。

    纪大官人得意洋洋地回到了自己家里,这头就不得不低下来了。

    因为他家里来了客人,这客人是爬着来见他的,他不低头连对方长什么样儿都看不见。

    “你是谁啊?”

    纪纲看看那个四肢着地爬到面前,一脸谄笑的家伙,有四十多岁了,长得倒白。纪纲在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一抬手,引那客人登门的八大金刚老幺于坚赶紧把荼杯递到他手上,回首冲那老白脸儿喝道:“这位就是我们纪大人了!报上你的名字吧!”

    那老白脸儿像只哈巴狗儿似的,就差冲着纪纲摇尾巴了:“草民姓沈,沈文度,字静之,苏州府人氏。”

    纪纲不耐烦地问于坚:“你领这货干嘛来了?”

    老白脸儿谄笑着又跟了一句:“家父沈万三!”

    “噗!”纪纲一口茶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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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6章 复出的讯号

    纪纲不能不失态,因为沈万三实在是太有名了。

    明朝民间谚语说:“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柳树,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沈万三的事迹,在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纪纲也是久仰大名了。

    沈万三就是湖州南浔镇人,他当然没有什么“聚宝盆”,实际上沈万三发家,一开始也是从经营农业开始的,躬稼起家,广蓄田地,苏州府三分之二的田地都是沈家的地,成为江南有名的大地主。

    后来富甲江左的吴江富商陆道源出家为僧,又把所有的资产都赠给了好友沈万三,这一来沈万三就等于陡增一倍财富。此后他就开始从事海外贸易,利用白砚江西接京杭大运河,东入走浏河的便利,把江浙一带的丝绸、陶瓷、粮食和手工业品等运往海外。

    经商的巨大收益使他迅速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豪富,江南士民反抗反元朝时,他又投机得法,先是资助最有势力的张士诚,等朱元璋崛起后,他又资助朱元璋,大发战争财,从而成了财神的象征。

    这种富可敌国的豪族,在朱元璋得了天下之后,就成了必然的打击对象,洪武六年,沈万三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充军云南,没多久就病故了,家产也尽被抄没。不过沈家实在是太有钱了,此前稍稍藏起来的一些家产,也依旧能让沈家在江南立足。

    然而人一走了背运,厄运就会接踵而来,洪武十九年春,沈家又因为田赋纠纷惹上官司,沈万三的两个孙子沈至、沈庄被打入大牢,沈庄当年就死于狱中。

    到了洪武三十一年,沈万三的女婿顾学文又被牵连到一桩谋反案中,顾学文一家及沈家六口人被“”同日凌迟“”,八十余人被杀,家产又被抄没了一次,这一次沈家真是彻底没落了。

    沈文度知道因为父亲沈万三的事儿,沈家已经烙上了某种政治符号,沈家要想重新崛起,只有经商能力是不行了,必须得在朝里攀上一个大人物,于是他把家里sī藏的仅存的一些财宝都取出来,跑到南京城里寻mō门路来了。

    其实沈文度最初想投奔的并不是纪纲,而是杨旭。杨旭是国公,在江南一带尤其有威望,而且大力促进海洋贸易也出自杨旭之手,这很对沈文度的胃口。趁着辅国公府小公爷出生的好机会,沈文度也混到送礼的人群里跑去杨家送礼。

    他送的礼实在是太重了些,辅国公府的管事自然不能把他当成一般人物对待,马上就禀报了夏浔,夏浔一听根本不认识,送这么厚的礼,又不像是和杨家那些店铺有生意往来的普通朋友,便亲自接见了他。

    结果一听他说明身份和来意,夏浔就断然拒绝,连礼物一块儿,把他轰了出去。沈文度正大失所望,不料迎面碰上一个相士,那相士刚开始说话时,他本以为是普通的招揽生意的手段,可那相士把他身世来历、家中盛极而衰的情形说得完全准确,沈文度不禁动了心思,便请那相士指点mí津。

    他转而投奔纪纲,正是受了那相士的指点,他来京中之后,对辅国公和纪纲生怨的事儿也有所耳闻,自然是绝不可能对人说出这番遭遇的。其实就算纪纲和杨旭依旧友好,他也不可能提这事儿,你先选了别人,人家不收你,才退而求其次,难道我很次么?沈文度当然不会犯这个错误。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因为沈万三的大名,纪纲对这沈文度倒是没有等闲视之,等沈文度说明了投靠他的想法,纪纲不觉大为欣然。

    纪纲现在敛财主要还是京里,可是天子眼皮子底下,终究有许多不便。他的手现在才刚刚伸出京外,湖州知府常英林,就是他培养的第一台敛财机器,结果常英林被夏浔砍了,一时他还没找到合适的代理人呢。

    凭着当年沈家经商做买卖的好手段,纪纲对沈文度的敛财能力倒是毫不怀疑的,至于沈家受皇室忌惮,以致不断打击的事情,纪纲觉得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沈家也彻底破败了,这对他来说,同样不算事儿,于是,他一口答应下来。

    沈文度送的厚礼,纪纲笑纳了,然后便授意沈文度做为他的代理人,回江南去帮他敛财,官场上碰到啥麻烦由他摆平。纪纲那xìng子,哪是个肯本本份份做生意赚钱的,对沈文度的提点便不免多有违法之处。

    沈文度当年亿贯家产,如今破败如斯,也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暴富,纪纲的指示他自然心领神会,当下迎合上意,又提出许多创意来,纪纲大喜,一一允准,这两个人一拍即合,就此结成了亲密的生意伙伴。

    ※※※※※※※※※※※※※※※※※※※※※

    朱能的安葬之地终于确定了,依钦天监所奏,选在了北京府怀柔县北宅村前的北泽山上,并将俘虏的安南人一并解去,从此世代为成国公守坟。

    对于皇帝把他甚为器重的成国葬在遥远的北京府,文武百官大多不太理解,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朱大将军曾随皇上一并戍守北平,皇上这是想让朱大将军的英灵继续为大明镇守北疆。

    只有夏浔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参照钦天监从风水学上做出的解释看地图,心中明白:“皇上迁都之意已定!连自己的墓葬之地,都已秘密决定了!”

    北泽山与昌平县的十三陵所在地是同一山系,依照明朝风水学说的说法,十三陵所在地是龙头,北泽山是龙尾,风水确实好,朱棣把朱能安葬在那儿,是准备百年之后君臣依旧相守的。

    谨身殿上,钦天监监正周云向朱棣禀报着:“……钦天监已派了人去北京府,择选吉时,破土建墓。”

    朱棣点点头,周云顿了顿,又道:“九九重阳就要到了,这是臣拟好的参祭名单,请皇上过目。”说着双手奉上一份名单。

    朱元璋逝世的日子,是必然要大祭的,而其他祭祖节日,是办大祭还是小祭,就由皇上自行决定了。前两日,他已请示过朱棣,朱棣说今年小祭,除了皇室再带上几个近臣就行了,叫他回去拟个名单,如果哪个大臣的属相或者八字与祭陵的时辰有犯冲的地方,自然能不带就不带了。

    朱棣“唔”了一声,接过名单,匆匆浏览了一下,问道:“怎么没有杨旭?他的属相、八字与祭陵有犯冲的地方么?”

    自打白莲教案之后,皇帝对辅国公似乎有些疏远,很多官员都品出了味道。而杨家大少爷一出生就封了武德将军的消息暂时又未传开,所以没人知道皇帝对杨旭的态度又有了转变,周云拟名单的时候没加上杨旭,就是他揣摩上意的结果,不想这马屁显然是拍到马tuǐ上了。

    周云吱唔地道:“呃……,没有……,臣是想……哦,辅国公家刚刚有了喜事……”

    朱棣明白了,瞟了他一眼道:“这与祭奠先帝有何相干?加上吧!”

    周云赶紧答应:“是是是!”

    朱棣又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好就是,别琢磨、别掺和!”

    “是是是!”

    周云连忙答应着退了出去,到得廊下站定,已是一身冷汗。

    ※※※※※※※※※※※※※※※※※※※※

    辅国公府后宅,浓荫如盖。

    小楼中,茗儿正陪着儿子午睡。

    花园里,几个小丫头正笑闹追逐着,像穿花蝴蝶儿似的,不时闪进这片花丛,又从那边出来。

    这是五个小丫头,领头的是唐赛儿。

    唐赛儿本来是跟娘亲和裘婆婆到夏浔府上送喜饼庆祝小公爷出生的,大人说着话的当口,小孩子就玩到了一起,这一下子就投了缘。夏浔看她们相处如此之好也很开心,这唐赛儿是故人之后,夏浔也不希望她小小年纪,这一辈子就只做个魔术师了,便对唐家娘子说,叫她练功之余,每日到府里来,陪着思杨和思浔一块儿读书。

    若有更好的发展,唐家娘子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入乐籍,民籍的身份总是高一些的,所以唐家娘子虽不想麻烦恩人,但是事涉女儿出身、前程,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这一来唐赛儿就成了杨家的常客。

    唐赛儿比夏浔的长女还小了一岁,可是与她们在一起,俨然是个孩子头儿,这才几天功夫,杨家四位大小姐都乖乖做了她的部下,被她指挥着这样那样的,还乐此不疲,就算心眼最多、最不好摆布的思雨也不例外。

    夏浔坐在小亭里,听着鸟鸣,嗅着花香,笑吟吟地看着她们玩耍,心道:“难怪能做义军领袖,以一介女儿身干出那么大的事来,还真是从小就有天赋呀!”

    夏浔正感慨着,二管事蹑手蹑脚地走来,在亭外站住,一揖说道:“老爷,方才钦天监送来消息,明日九九重阳,要老爷伴同皇室,祭拜孝陵!”

    “哦?”

    夏浔听了,神sè便是一动。前番皇帝下旨,给他的儿子赐名封官,与人特殊不同处,茗儿已经说与他知道了,今日再听这道旨意,夏浔心中的感觉更加肯定了:“这才一个月功夫,就要我出冷宫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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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7章 潜流再涌

    九九重阳,皇室成员以及内阁几位大学士、在京的几位国公近臣,一同伴驾赶到孝陵祭祖。

    徐皇后近来频发头疾,依照朱棣的意思,就不让皇后来了,可徐皇后岂肯在这件事上遭人诟病,还是坚持赶了来。一下车驾,步行上山的时候,朱棣担心皇后身体,就亲自搀扶着她,夫妻二人一同沿神道往上走。

    排在他们后边的,自然就是太子夫fù,太子朱高炽身体肥胖,叫他一阶阶的这么往上走,还真是够辛苦,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这时也只好咬牙忍着。两个力大的太监一左一右扶着他,走起路来还是很吃力。

    前边神道石阶上,有一块条石想是因为地下变动的缘故,不再那般平整,微微拱起了一些,朱棣忙扶紧了皇后,轻声嘱咐道:“皇后,慢着些。”徐后向丈夫温柔地一笑,脚下抬高了些。

    可朱高炽因为有人扶着,没太注意脚下,脚照常抬起,却在阶上绊了一下,一个踉跄便向前栽去,他那体重……,亏得两个太监全力拉住,才没跟阶石来个亲密接wěn。

    朱棣在前边听到动静,扭头看见儿子笨拙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微微有些厌恶。他一身武功,到现在依旧雄风不减,可这个长子……,他知道不是儿子暴饮暴食,却也不会怪他,但是看到这种情形,本能地还是有些厌恶。

    二皇子朱高煦见状,幸灾乐祸地讪笑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也!”说着悠然抬tuǐ,迈上了石阶。他说的声音不大,不想大人没有听到,却被一个小人儿给听见了。皇孙朱瞻基正跟在后面,将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朱瞻基今年八岁了,皇太子的嫡长子,将来注定了要做皇帝的人,从小受的就是帝王心术的教育,远比同龄儿童成熟懂事,而且二皇叔跟父亲明争暗斗的事儿,虽然家里不大让他知道,却也听到些风声,对二皇叔自然就有了成见。

    这时听见二皇叔讥笑父亲,朱瞻基很生气,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马上跟了一句:“更有后人知警!”

    朱高煦吃了一惊,扭头一看是朱瞻基,瞧小家伙对自己颇有敌意的目光,朱高煦暗道:“这小子……年纪虽小,倒不是个善茬儿!”

    夏浔冷眼旁观,亦将这场交锋看在眼里。

    众人上山,随朱棣祭扫先帝陵墓,之后因皇后有些疲倦,朱棣便搀她到一旁歇下。九九重阳,天高气爽,既然来了,正好让皇后放松一下。

    小皇孙朱瞻基倒底年纪小,这种仪式无聊的很,皇帝一说休息一下,就自去林中散心了,因为平时难得到这山林中,见得这般野趣,就是见那溪水中有针尖儿似的小鱼游来游去,他也能津津有味地看个半晌。

    忽然,朱高煦自林外走过,身边跟着陈瑛等几个大臣,朱高煦一脸不屑,哼道:“蠢笨如猪,出来一次就丢人一回,何必如此不知自爱呢,连本王都跟着他脸面无光。”

    旁边一个官儿谄笑道:“脸丢得越光,对殿下您不是越好?呵呵,殿下只当看戏就是,何必往心里去呢。”

    朱高煦听了放肆地大笑起来。

    朱瞻基一听就气往上冲,虽然这些人并没有指名道姓,他如何还不知道这就是在说自己的父亲,朱瞻基小脸蛋气的通红,双手握着小拳头就要冲出去,肩上却突然多了一只大手,稳稳地按住了他。

    朱瞻基霍然回头,一看正是夏浔,夏浔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直等着树林外边那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过去了,夏浔才放开手,朱瞻基气愤愤地道:“国公不该拦我!事孰为大,事亲为大,父亲受人侮辱,为人子者岂能坐而视之?汉王是我父亲的兄弟,也是我父亲的臣子,为弟不恭,为臣不义,难道不该斥责他么?”

    朱瞻基和夏浔很亲,一则,他知道夏浔是站在父亲一边的,自己的父亲能被立为太子,辅国公出了大力;二则,他从小就和姨奶奶茗儿很亲近,所以跟夏浔也就更加亲近,在他面前不大顾忌,再加上毕竟是小孩儿心xìng,故此直言不讳。

    夏浔笑笑,指指脚下小溪中一只蛤蟆,对朱瞻基道:“如果你问一只雄癞蛤蟆,美是什么?它认为美就是它的雌癞蛤蟆。你还想费力气和它争论一番吗?”

    朱瞻基想了想,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浔道:“臣不是阻止殿下尽孝道,而是在太子面前,殿下不仅仅是儿子,同样也是臣子。为人子者,当尽孝道,为人臣者,当尽忠义,那么你就要选择,如何更好地尽到自己的本份。毫无意义的争执,不会对太子带来任何好处,有时候暂时的忍让,放纵对方的猖狂,才是促使其灭亡的手段。”

    朱瞻基郁闷地道:“国公说的道理,瞻基不是不明白,可是有时候,真的是忍无可忍。父亲一直就在忍,我现在还要忍,任由他的羞辱……”

    朱瞻基闷闷不乐半晌,才道:“国公,瞻基是皇孙,锦衣玉食,荣光无限,可是……我很羡慕那些差不多大的普通孩子,我觉得我远不及他们快乐!”

    夏浔叹了口气道:“殿下羡慕他们,是因为殿下只看到了他们轻松快乐的时候;他们羡慕殿下,是因为他们只看到了殿下风光无限的时候。生而为人,各有各的苦恼,没有一个人可以解脱所有苦恼,除非……”

    他深邃的目光渐渐移向高高的皇陵,悠悠地道:“除非,是已经逝去的人!”

    朱瞻基似乎听明白了,他默默地站在那儿,脸上的不平之sè渐渐地隐去……

    ※※※※※※※※※※※※※※※※※※※※※※

    夏浔参与祭陵,很快就作为他重新获得皇帝重视和信任的一个政治讯号,在官场上流传开来。紧接着,辅国公长子受到皇帝额外恩遇,加封为正五品武德将军的消息也随之传开,更加印证了前一传闻。

    然后,就有风声说皇帝有意任命辅国公为征夷大将军,接替成国公朱能的职位。

    原因?很简单,现在的代理大将军是英国公张玉之子张辅,年纪轻,以前没怎么带过兵打过仗,皇上不放心。想想李景隆吧,李景隆他老子还是大明的战神呢,父亲有能耐,可不代表儿子有能耐。

    孤军远征安南,这个重任,皇帝不放心交到他手上,需要一个能押阵的人,可是代理大将军张辅是现任的英国公,论地位只有王爷才比他高了,不派一位王爷去,那就得派一个地位相当,资历比他老的人。

    这样的人,整个朝堂上,现如今除了淇国公丘福、辅国公杨旭,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所以派杨旭远征安南的传言在各种传言中是最叫人信服的一个,在朝野间广泛流传开来。

    其实官场上的传言很少空xué来风,不是知情人透lù,就是怀有某种目的人故意造势。夏浔的传言也是如此,有关他重获皇上欢心,儿子受到隆重恩遇的消息,其实就是太子派的人故意宣扬出去的。

    太子虽然名位已定,可历史上立了太子又废太子的实不少见,朱高炽自己也清楚,父亲确实是从心底里不喜欢他,哪怕是权衡了一番利弊得失,立了他为太子,对他照样没有好感,所以他的危机感始终存在。夏浔做为太子的坚定支持者,再加上他在朝中的地位,他得宠亦或失宠,对朱高炽的影响太大了,因此一看机会来了,马上就为夏浔造势。

    可是让夏浔挂帅出兵的消息,并不是太子派的人散播出去的流言,散播这一消息的,居然是二皇子一派,居然是出自陈瑛的手笔。

    陈瑛前几天落了埋怨,成国公朱能病故的消息一传回来,陈瑛就落了埋怨。朱高煦觉得,自己当初选择不去云南是个错误,如果他真做了云南王,在朱能病故的情况下,很可能就会要他节制两广及云南兵马,统帅这场征讨安南的战争。

    对于打仗,一向骁勇粗精通兵法的朱高煦是很自信的,这一场大胜仗打下来,他不但可以在军中拥有更多的武将支持,培植更多的亲信,也未必就不能动摇父皇的意志,再次打起改立他为太子的主意。

    子承父业么,与那个身体痴肥、满口仁义道德,喜欢跟文人墨客打交道的皇兄比起来,他有着太多太多的优势。

    陈瑛真是有苦说不出,这种变化谁会想到?再者说,离开京城,固然有好处,但是坏处同样明显,远离中枢,成为云南王,即便立下再大的功劳,就能弥补远离京师所产生的影响么?

    问题是所有这些事情只是评估、猜测,没有真的去做之前,谁能保证事实就一定会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再者说,作为门下,他也没办法跟朱高煦据理力争。

    当夏浔重新受到皇帝宠信的消息传开后,二皇子派更是大为沮丧。前段时间太子派内讧,很是让他们看了场笑话。结果这场官司打到最后,却招惹了纪纲那条疯狗,以前就有仇,现在的仇结得更深了,陈瑛发现锦衣卫竟然暗暗盯起了他的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子派的中坚力量杨旭好象坐了冷板登,朱高煦趁着这个机会正大肆收买人心,夏浔复出的消息不啻给他当头一棒。而且朱高煦在军中的亲信告诉他,皇帝对张辅独自负责安南战事有些不放心,似乎有意再派一员大将,得到这个消息他就更紧张了。

    数遍整个大明,有资格坐到张辅上头的还有几个人?除了丘福唯有杨旭而已,杨旭与此时复出,莫非就是要派杨旭征讨安南的先兆?浙东,辽东,都叫杨旭经略过了,现如今唯有西边和南边,杨旭还没有插过手,再让他去南边打几年仗,又培养出一批太子系的官员出来,那还要不要别人活了?所以,如果皇上有意再派大将,必须得把这个机会抢过来。

    陈瑛的法子就是:主动制造流言!如果皇上确实有这个意思,我先行叫破。如果皇上没有这个意思,也让他因此不再产生这个想法。这不是xìng格的叛逆问题,而是一个皇帝的权威绝对不容质疑和动摇的问题。

    陈瑛的揣摩很准,对帝王心术的揣摩也确实准确,这个谣言也顺利地通过锦衣卫秘密报告到了皇帝的案前,但是朱棣也确实没人可用了。帅弱而将强,必定军心不一,如果那样,还不如让张辅放开了打,根本别派人去。

    可要派个能镇得住英国公的人,满朝上下除了淇国公和辅国公真的是没有别人了。朱棣心意未定,外面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确实令他非常不快,他最初的打算,的确是想派杨旭去,只因听到这个传言,便改了主意,想派淇国公丘福坐镇安南。

    可他反复思量,又想起了丘福在浙东剿倭失利的事来,丘福跟着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对丘福的统兵能力他还是相信的,但是经由浙东剿倭的失败,他认定了丘福擅长的只是北地作战,连江南水乡这种地形下的仗,丘福都打不好,安南那边的地形比江南更加复杂,他能适应得了么?

    反观杨旭,江南、辽东,每到一处,无论政治、经济、军事,各个方面的表现都可圈可点,而打安南是军事与政治同步进行的一种特殊战斗,他在安南图谋甚大,不容有失,杨旭就成了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因此反复思量之下,朱棣还是决定,派杨旭去安南。

    朱棣沉思着,最终拿定了主意,抬头看了一眼,问shì候在一旁的郑和:“大报恩寺的主殿已经建好了?”

    郑和也是大报恩的主持监建官员之一,虽然他不常去,工程进度他是知道的,连忙答应一声,朱棣便道:“你和杨旭准备一下,朕明日去大报恩寺正殿,祭奠皇考!”

    郑和听了暗暗诧异,心道:“皇上刚刚去孝陵祭过了先帝和马娘娘的合葬陵墓,怎么又要去大报恩寺再作祭奠?”

    可这话他当然不能说出来的,连忙答应一声,匆匆赶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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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意图安南

    大报恩寺的主体建筑群已经完工,听说皇上要来此祭奠先帝,工部黄侍郎与刘玉珏等人立即组织人马,对已经完全修建完毕的几座正殿进行彻底打扫,外围施工也暂时停止,主要进入道路清扫、戒?严,清场。

    随后,大批内侍从皇宫赶来,对这几座大殿再度进行部置,佛龛、香炉、布缦……,无一处不检查到,然后退出正殿,在外面侍候,紧接着从金陵各座佛寺召集来的有道高僧云集大报恩寺,在金壁辉煌的宝刹内蒲囘团安坐,面前摆着木鱼、钟馨,一个个大红袈裟,宝相庄严。

    最后,郑和与辅国公杨旭联袂赶到,也不知杨旭对郑公公说了句什么,郑公公点点头,便在殿外站定,辅国公杨旭则手捧一个盖着红绸的盒子独自进了正殿,过了一阵儿出来,已是两手空空。而这座正殿所有的窗户、门扉,除了正门,已被他全部钉死,并当众传出命令,这座正殿,从此以后再不许任何人进入,违者格杀勿论!

    外面侍候的内侍和僧侣们凛然称命,心中不觉奇怪,不知这祭祀祖先,如此光明正大的事儿,为何搞得这般诡秘,但是事涉天子,自然没人敢乱嚼舌头。

    等朱棣摆驾大报寺后,便单独进入了正殿,门扉立即合拢,里边不须一人陪侍,门户左右,却是辅国公和郑公公站在那儿把门。

    为何这般神秘?连郑和都不是十分清楚,唯一的知情者只有夏浔一人,站在门口,听着梵唱声起,他的心中不禁感慨万分。距皇帝如千万里之遥的世人,依着自己的好恶,大肆渲染的朱棣,要么是英明神武、文治武功俱臻大成的天子,要么是残囘暴不仁、杀戮成性的暴君、要么是昏囘庸无道、贪囘淫好色的变囘态,可是谁能真正一窥这位皇帝的颜色,锦衣夜行吧小品谁能真正的了解他这个人?

    他有令人诟病的一面、也有令人称道的一面,他雄才大略,堪比秦皇汉武,远迈唐宗宋祖。他派人七下西洋,亲率大军五征漠北,他疏通了大运河,贯通南北大动脉,对经济的推动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征服了东北、西南、安南;他修纂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永乐大典》;他确立内阁,影响了全世界的政治体制。

    当有些人一叶遮目,只知道津津乐道于朱棣初登基时对政治对手的短暂清洗,并在杀人手段、杀人规模、女人和妓院这些话题上绞尽脑汁的大肆渲染、不断夸张,以满足他的猎奇心理时,可曾有人注意到,朱棣五征蒙古、七下西洋、疏通大运河、建造北京……,对东北、西北、安南、海洋各个方面军事、政治上的卓越成就?

    可有人想到,这些浩大的工程和军事行动,任何一样单独拿出来,对此前的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极大的负担,甚而可能因此亡囘国,而这么多事情集永乐一朝完成,却没有给国家造成沉重的经济负担,这背后所喻示的他在经济建设方面的强大能力?

    没有!

    洪武三十年陕西白莲教高福兴、王金刚奴起囘义,参与之众十余万,派开国大将长兴侯耿炳文率数万精兵镇?压,鏖战一年,余战十余年,却知者寥寥;然而仅仅发生于山东一府部分地区,参与者不过万余人、主要依靠山东地方军队镇?压,从起事到被剿灭不过两个月的白莲教唐赛儿起囘义,却被大书得书,由此抹杀了永乐二囘十囘二囘年间创下的无数功绩。

    唐太宗比明成祖幸囘运,那时坚持嫡长正统观念的儒生并不多;那时的大臣没有骂皇帝的嗜好;唐朝之后不是一个自卑的异族统囘治中原数百年之久,从而有机会去不断的篡改历史。历史对朱棣,不公平!

    站在殿外,夏浔浮想联翩,他忽然觉得,这个迫于舆论,只能悄悄躲在这里,默默地向他的生囘母祭拜、忏悔,倾诉他的委屈、哀伤和愧疚的永乐大帝,着实的有些可怜。

    朱棣出来了,带着一身的檀香。

    当他出现在阳光下,他依旧是那个强势霸道的皇帝,一睥一睨、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天子的威严。也许他在殿中跪在母亲灵位前焚香祭拜、默默祝祷的时候会软弱、会悲伤、会流泪,但是当他出现在别人眼前时,他只能是天子、只能是永乐大帝。

    “陪朕走走!”

    朱棣看了夏浔,就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夏浔随在后面,一君一臣离去,郑和依旧站在那儿,轻轻带上了殿门。

    从今天起,这里,只有皇帝一人可以进入。

    朱棣站住了,夏浔便也随之站住。

    过了一会儿,朱棣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夏浔,缓缓说道:“士弘病故,安南战事,现由沐晟,张辅负责。朕不甚放心,你觉得怎么样?”

    夏浔早就听到民间传言了,今日皇帝特意召他来见,他就知道不是仅仅陪皇帝祭母那么简单,对这件事也曾认真考虑过,只不过没有想到朱棣如此单刀直入,所以略略有些意外,他怔了怔,才道:“皇上,臣以为,沐晟久镇南疆,熟悉地理,张辅名将之子,当初在军中也曾历经战事,这两员大将又正当壮年,两人相辅相成,安南战事,皇上勿须担忧。”

    朱棣笑了一声,只当夏浔也听了传言,而皇上心意未决、旨意未下,民间已传言四起,这是为君者的大忌,所以不免惶恐,如今见自己问起,自然不敢毛遂自荐。却不知夏浔说的却是实话,张辅打安南,当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到后来安南人最怕的就是张辅,闻其名而变色。

    朱棣便道:“兵者,国之大事,他们的历练还少,而且安南之战,不仅仅是行伍中事,交给他们,朕不是很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为臣者就该为君分忧,皇上已经不放心了,夏浔趁机领命,朱棣必定欣然应允。如果不好毛遂自荐,夏浔也可以顺势说一句:“可以在朝中另择大将,出镇安南!”那么朱棣也可以顺势点他为帅。

    不过夏浔明知朱棣的暗示,却还是不想顺着他的意思来。夏浔在浙东剿倭也好、在辽东经略也罢,其实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政治前瞻性,在军事上的成功,有取巧的成份。到安南的话,夏浔并不觉得自己能比人家张辅打得更好,就连沐晟,他也远远不如。

    这不是夏浔妄自菲薄,而是他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短处,没有人是全才,他更加的不是,打仗是要死人的,如果因为他的指挥不力,造成过多的死亡,哪怕最后依旧取得了胜利,荣耀的是他,谁去怜惜那些失去儿子、丈夫、父亲的百姓呢?如果他比张辅更能打,他可以当仁不让,明明不如人家,何必揽功于己。

    因此,夏浔犹豫了一下,依旧坚持道:“皇上,臣与英国公张玉大将军也算是素识,对张辅也了解一些,臣认为,张辅必能不负圣望。成国公病故,张辅暂代征夷大将军一职,为了振奋军心士气,必定有所行动,皇上不妨看一看,说不定张辅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同,以向天下证明,他,也是皇上麾下一员名将!”

    朱棣听了微微有些不悦,只道是夏浔有意婉拒,仔细一想,确也如是。他儿子才刚刚出生,这一去至少又得一两年,他哪舍得走。可是,为人臣者,为君分忧,这点觉悟还没有么?“你的岳父和白莲教不清不楚,为了掩饰,你又擅杀朝廷命官,这等重罪,我未做任何处置,你儿子出生后,我破格提拔,恩遇隆重,现在又委你重任,却还要推三阻四!”

    不过一想到白莲教,朱棣不免就会错了意:“难道正因为此,杨旭才不肯领兵?他是为了避朕的疑虑么?”

    想到这里,朱棣不禁释然,微笑道:“文轩,朕的意思,是叫你去坐镇,叫你去,那就是用人不疑,你无须有什么顾虑。”

    他转过身,负起双手,缓缓而行道:“朕叫你去,其实有朕的打算。士弘行前,朕曾诫谕他:‘毋养乱,毋玩寇,毋毁庐墓,毋害稼穑,毋盗取货财,毋掠人囘妻女,毋杀戮降附,有一于此,虽有功不宥,尔其慎之。……罪人既得,即择陈氏子孙之贤者立之,使扶治一方,然后还师。’“其实于战事之外,这些事你会比士弘处理的更好。不过,当时你经略辽东正在紧要关头,脱不得身。实际上……”

    朱棣说到这儿,忽又沉吟起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夏浔不觉有些奇怪:“皇上吞吞吐吐的,他还有什么不好吩咐的事情么?”

    朱棣迟疑了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转身再度看向夏浔,目光有些灼热起来:“文轩,安南,自秦朝时候起,便是中国故地,唐朝时候,还隶属于安南都护府管辖着,朱温灭唐,中原大乱,安南趁机自立,宋朝无力收复安南,遂任其自立,到元朝进候,战无不胜的蒙古大军却在安南连遭败绩,也不得不止步于彼!”

    夏浔心中一震,脱口道:“皇上的意思是?”

    朱棣沉声道:“朕已得到准确消息,安南陈氏,已经灭绝!朕出兵安南,讨囘伐黎氏,兴灭继绝,以尽宗主之责不假。可是陈氏已绝,这安南四十八府州、一百八十县,三百余万户,介时,由谁来统囘治呢?唐之亡,交阯沦于蛮夷,迄今四百余年,至是复入版图有望!文轩,这开疆裂土之功,你不想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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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9章 一担挑,有分岐

    看着夏浔的表情,朱棣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怎么?你不认同?”

    夏浔道:“皇上,臣以为,安南,吞不得!”

    朱棣眉头微微一锁,随即又攸地一挑,沉声问道:“说出理由!”

    夏浔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说道:“我大明问难于安南,原本是应安南陈氏之请,而今陈氏已然绝嗣。黎氏冒犯天朝,固然应当出兵惩罚,我们也是以这个大义而出兵的,成国公、英国公兵发安南后,先用了攻心计,列举黎氏罪状,散播于安南民众之间,因此大获人心。如果我们出乎反尔,剿灭黎氏之后,就势吞并安南,安南官民会怎么想?今日我们的助力,来日将成为我们的强敌!”

    朱棣展颜道:“呵呵,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这个么,倒不成问题,剿灭黎氏之后,朕自然不可立即在安南复郡县,设流官,朕会运作一番,应安南军民所请,顺理成章地设置郡县,叫安南重归中土!”

    夏浔道:“如何应安南军民所请?”

    朱棣晒然道:“安南军民若是铁板一块,众志成城之下,黎氏如何可能取陈氏而代之?黎氏可以找得到人拥戴他,难道朕就不能在安南官吏耆老中寻一个人代言,以陈氏绝嗣为由,主动邀我大明在安南恢复郡县,直辖设官么?”

    夏浔道:“皇上,这只是手段!只是一个名,而非人心!安南军民百姓岂会因此归服?”

    夏浔又道:“若依臣看来,安南国陈氏也罢、黎氏也罢,不管是谁称王,对我大明恭训顺服,都不过是畏于我大明之强盛,绝非诚挚效忠。黎氏取陈氏而代之,只要仍能恭驯于我大明,足矣,纵然我们费尽气力,扶保陈氏称王,对我大明何尝不是一样的我强则温驯、我弱则不恭?利益!国之利益!一切都取决于国之利益,对安南是这样,对我大明也是这样!”

    朱棣道:“开疆拓土,难道不是国之利益?”

    夏浔道:“是!但是,凡事有度,过犹不及。成吉思汗江山十万里,顷刻间烟消云散,难道不是前车之鉴?我大明要开疆拓土,一要看地势,其地险要,一旦落入他人之手,于我大明终是心腹疾患,必夺!二是看其财富,鱼米之乡,得其可济万囘民,当夺!三是看其可控与否,打得下来,且能治理下去,可夺!四是看其与我朝廷、于我百姓有益或无益,弊大于利,入不如出者,不该夺!

    皇上,安南,从来都不可能成为我大明腹心之患,北地野蛮,才是我中原自古不变的强敌,鞑靼虽受挫折,但元气未失,一旦瓦剌与鞑靼的争斗有所缓和,鞑靼必然再度南侵,我们的大敌,还在北边活的好好的,这时在安南丢下数十万大军,每日耗费粮米无数,对国力的耗损实在是太了。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慎。这存亡之道,仅仅体现在“败”上面么?不然,惨胜,也是不可承受之重。这个惨,或者是兵士伤亡之重,也可以是国家耗损之重。臣说句不恭的话,它不是买卖,却也有共通之理,如果战争的付出,远远超越战争的所得,我们为何而打?

    再者,现在朝廷很多大事,疏通运河、巩固辽东、宝船出海……,一系列大事,样样都要耗费大量钱财,如果一下子做的事太多了,百姓会元气大伤的,汉武帝只是打一个匈奴,就因为不知节制,一战再战,最后耗尽文景两朝攒下的全部国力,弄得十室九空,无数人家破亡,国家元气大伤,临老方下一道罪己诏,可那冻饿而死的无数百姓,能为此复活么?

    皇上知道安南自秦始皇时便属于我中国,那么也该知道,此前,它非我所有,秦始皇设象郡,治理安南,仅仅十一年后,安南便再度独立;又过一百零二年,汉武帝灭之,此后,安南一带百姓屡有反抗,三百年后,再度独立,此后大部分时间么……,呵呵,中原帝国不承认它独立不假,可是又有几个能真的把它当成中原的郡县一般治理着呢?它事实上是什么样子?

    唐之都护府,皇上应该很清楚,都护的职责是“抚囘慰诸藩,辑宁外寇”,对周边民囘族之“抚囘慰、征讨、叙功、罚过事宜”,真正管理本族本部事务的,依旧是其地方首领,这都护府与郡县是大不相同的。蒙古人吞并了中原万里江山,亦在安南三次大败,止步于此。

    如果蒙古人继续南侵,是不是安南区区弹丸之地可以抵挡的?自然不能,那么蒙古人为什么到此而止?因为得不偿失!太祖高皇帝曾说:‘四方诸夷及南蛮小国,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供给,得其民不足使令。若其不自忖量,来扰我边,彼为不祥。彼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伐之,亦不祥也’,臣觉得这是至理名言。”

    夏浔这番话,已经思量了许久,安南以前的情况、现在的情况,他也尽最大可能进行了解过了。结合现在的情况,和他能够记起的本来的历史发展,他知道出兵安南,随后头脑一热,改变初衷进行占领的这几十年,对大明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自打这个地方到了手,就反叛不断,游击战此起彼伏,把大明彻底拖在了这个深渊里,直到明宣宗决定撤兵罢战,这期间一共三十多年,大明在安南将吏死伤无数,而从那里不要说征税了,光是调运粮食过去,保证当地人民生活一项,数量就超过了当时南北两京需要的总和,极大地消耗了明朝的实力,。

    否则的话,明朝中期以后,国家未必衰弱的那么快,说不定就能顺利熬过明朝末年的小冰河时期,从而完成国家转变的关键阶段,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朱棣的脸色十分难看,夏浔已经看出来了,但他还是要把自己的心理话说出来,皇上如果只是想要一份成就、一个恩威抚远的名声,那就打败黎氏势力,在安南扶持一个傀儡起来,叫当地人去治理当地人,由朝廷来给他“撑腰”,通过对他的控制,控制那里的百姓就足够了。

    如果想要获得政治利益之外的经济利益,那就搞殖民地好了,不过是把现在的宗主、藩属国关系强化一下,搞一个增强版出来,何必让无数的将士流着血,将内地百姓辛苦种出来的粮食运过去养着一群只享受不付出的人,等把人家养肥了,自己养瘦了的时候,看着他们再次独立?

    朱棣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声音有些生硬,但还是勉强说道:“鞑靼连番失利,辽东日渐兴旺,已经迫使鞑靼向我大明屈服,鞑靼可汗本雅失里已经向朝廷求和,朕已派郭骥去宣抚鞑靼了。而瓦剌那边,朕也派使臣,封了几个势力强大的部落酋长为王,挑起他们内斗,至少在一时半晌之间,不会有余力南侵,这是天赐良机,怎可轻易放过!”

    夏浔深深拱揖道:“皇上,臣始终以为,对安南,最好的办法是,对一傀儡,间接控制!”

    朱棣的脸色沉下来,冷笑道:“若依你所言,古往今来,这皇朝天下的疆土,就永远不能扩张了!”

    夏浔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应该衡量其得失,看看值还是不值!”

    朱棣道:“将交趾复纳版图,不值么?”

    夏浔道:“值,又不值。近千年前,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将钱塘江、长江、淮河、黄河、海河连接起来,以洛阳为中心,北达涿郡,南至余杭,大大促进了南北经济、文化的交流,此后历朝历代,俱享其功,值!但是隋炀帝不知体恤民力,如此浩大工程,切于在自己手中竞功,以致亡囘国,对他来说,不值!”

    夏浔横了心,直言不讳地道:“隋炀帝在位十四年,在短短的十四年中,他创造了别人难以创造的丰功伟绩。武功上,他灭了陈国,文治上,他开创了科举。他修建东都洛阳,迁都洛阳、修通运河、西巡张掖畅通丝绸之路、开发西域、北上击败突厥。

    他南平吴会,北却匈奴,昆弟之中,独着声绩。年仅二十岁就完成了一统天下的大业,结束了数百年来中原的战乱时代,唐朝人说:“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拿杨广是和大禹来比的,事过几百年到了宋朝时候发大水,这条千里隋堤还救了成千上万家人的性命,功绩大不大?

    秦始皇做过的事,他多半也做了,但是他没有焚囘书囘坑囘儒;隋炀帝做过的事,唐太宗多半也做了,但是唐太宗贞观时代远不及隋炀帝大业前期富庶,然而,秦始皇、唐太宗都有“千古一帝”的美誉,隋炀帝却落了个万世唾骂的恶名,为何?

    只因他不知节制,不知休养民力,不知权衡取舍!对百姓们来说,什么开疆扩土,什么庞大帝国,什么万国来朝,什么无比宏伟的建筑,只能哄得蛮夷赞叹、文人吹捧,终究不过一抹浮运,黎民百姓们是否有活路,才是一个国家的立国之本!”

    我大明,现在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北方现在也谈不上稳如泰山,现在应该是一面巩固东北,一面壮大自身!以我大明如今的疆域领土,只要国家强大,诸蛮夷之地虽非我之所有,亦可为我所用,否则纵然为我所有,亦必失之,而这过程中民囘脂囘民囘膏的白白付出,尤其难以计量。今日陛下不取,如果有一天时机成熟,陛下的子孙难道不可以取之吗?”

    朱棣终于忍不住了,愤然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朕意已决,卿勿须多言!”说着,把大袖一拂,扬长而去。

    “辅国公……,唉!”

    “唉!国公爷……”

    解缙和杨士奇两个人在夏浔书房里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你唉一声,我叹一声,都为夏浔这个放弃成为大明第一权臣的绝好机会而沮丧。

    夏浔却浑然不以为然,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说道:“二位不要转了,转得我的眼都花了。请你们回复太子,把我的意思告诉他,我自认自己的看法是不会错的,如果我明知它是错的,却只为了迎合上意而去做,那么今日辉煌,不过是明日黄花,有甚可惜呢?”

    解缙和杨士奇也憧憬着“唐之亡,交阯沦于蛮夷四百余年,至是复入版图”的伟大梦想,只恨自己不是武将,不能去创下这炳彪千秋的丰功伟业,这么好的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却被夏浔轻易放弃,他们是真的伤心呐,可是夏浔意志十分坚决,两人却也无话可说,到最后只好怏怏离去。

    两人离开之后,夏浔脸上轻松恬淡的笑容就消失了。有些话,他并没有对解缙和杨士奇说。古人去:“喜时说尽知心,到失欢须防发泄;恼时说尽伤心,再好时应觉羞惭。西方人说,与人相处最好保持一种”豪猪的距离”,据说豪猪浑身长满了刺,在天冷时为了御寒都想互相靠近利用体温,但又不能靠得太近,于是豪猪们就在谁也刺不到谁的前提下尽可能地靠在一起。

    夏浔就是这个看法,事无不可对人言?开玩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这些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当初贴木儿帝国居然以宰相阿尔都沙、将军盖苏耶丁这样两个重要人物为使节,到了大明又特别的关心政治、经济、军事,各个方面的发展,夏浔就已生起了警觉,早在这两个人返回贴木尔帝国的时候,夏浔的潜龙就已经开始行动了,派人蹑着他们的踪迹,跟着他们远去了西域。

    现在,消息已经送回来了。贴木儿大帝听说大明兵强马盛的消息之后,并没有因此打消他的野心,相反却激起了他的豪气,他比以往任何一次大战都更加重视,亲自部署、筹备着,数十万铁骑很快就要卷土东来了。

    夏浔有心要消弥本来历史上那场在整个世界都前进的时候,却拖着原本世上最富有、最先进、最文明的中华古国大踏步后退的大悲剧,要做到这一点,大明自身的发展最重要,而辽东的经营得宜与否,同样极其重要,所以夏浔离开辽东之后,他并未放弃对那里的关注。

    这也是他和万世域、张俊没有过于密切往来的一个主要原因,因为他想知道的一切,自有他的消息渠道。夏浔的潜龙,在关外、在草原上,依旧频繁地活动着,所以有关鞑靼和瓦剌那边的情报,他同样一清二楚。

    不错,鞑靼现在的确向大明求和了,那边受着瓦剌的欺压,这边受着大明的威胁,阿鲁台太师的日子不好过。而辽东的急剧发展,对他的心理威胁尤其严重。夏浔在的时候,曾经授意辽东幕府,对友好的草原部落要一视同仁的做买卖,这一政策使得与辽东毗邻且与辽东仇视度不高的那些鞑靼部落大获益处,在他们的呼声之下,阿鲁台顺势让步,指使大汗本雅失里向大明递了求和书。

    可是,与辽东毗邻的,大多是在鞑靼各部落中地位较低的小部落,正因为他们部落的实力弱小,才不受重视,被大部落占据了最好的草原,而把他们挤到与辽东接壤地带,做为双方的缓冲,现在反而是这些小部落获益,这些强大的部落心里自然不平衡。

    于是,一些小事就被无限放大了,比如去辽东做买卖的鞑靼牧人,酒后与人打架生事受了伤,打断了鼻染、割伤了胳膊,变成了受汉人欺压,凌辱成了残疾;比如那些小部落中有些牧民想过平静安逸的生活,于是借着做买卖的机会,整个儿的叛逃到了辽东,受到辽东官囘府的安置,也成了一个部落成群成群的叛逃。

    不要小看了这些大部落的能量,他们已经在鞑靼内部成功地挑起了仇视大明,与辽东对立的情绪。而这种情绪一旦积累到一定程度,是需要释放的。

    朝廷分化瓦剌的计策,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被大明派使节分封为王的几个瓦剌贵囘族得意忘形,彼此谁都看不上谁,连瓦剌可汗也不放在眼里了,由一些小磨擦开始,渐渐发生了大的内讧。

    然而,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瓦剌原来可是一致对外侵略鞑靼的。现在瓦剌内部又起纷争,鞑靼承受的压力就小了,它就不需要迫切地谋求与大明和解,再加上内部反大明的情绪越来越浓烈……,夏浔从掌握的那些杂乱资料中归纳分析,担心大明与鞑靼很快又得再起纷争。

    如果这个担心真的成为现实,那么,北方将与鞑靼打起来;西方,瘸子贴木儿将御雄狮数十万,杀进西域;如果大明在安南这个泥坑里再陷进去数十万的军团和不计其数的军费,到时候狼烟四起,哗啦啦大厦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出来吧!”

    夏浔沉思半晌,才吩咐一声,徐姜立即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自从他办了山东白莲教一事之后,已经成为夏浔绝对可以信任的心腹了。

    “迅速找到咱们在飞龙里的人,看看有没有往北方、西方去执行任务的人,如果没有,就叫他们‘有所发现’,胡濙就会派他们过去了,然后叫他们把咱们查到的这些情报报给胡濙,胡濙会禀报皇上的!”

    “是!”徐姜答应一声,又担心地道:“国公拒绝赴安南领兵,会不会让皇上……”

    现在,徐姜所有的一切都是跟夏浔拴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自然关切夏浔的一切。

    夏浔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么,你不用担心,我若现在附和他,来日就要陪他一起伤心了,现在虽然拂逆了他,可是以后他就会明白,我才是对的!他不是袁绍,不是一个输不起的皇帝,所以,我不会成为田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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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削藩,迁都修典,五征蒙古,七下南洋,我无处不在,却无人知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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