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嫁鸡随鸡
巢湖水面上,一支水师舰队正在训练。
旗舰上,一道道指令发出去,各种舰只便按照主帅的命令向假想敌迅速包抄、分割、拦截、靠帮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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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固的撞角、密集的炮口,碗口统、迅雷炮、火龙喷筒、弩箭、火箭,火砖,自然是不能随意浪费发射的,不过从那些操作动作,也能让人感觉出,一旦投入实战,他们将会对敌人造成多么巨大的杀伤。
远方又有一支舰队驶来,似乎是在湖心深处演武归来,巨舰一艘艘驶来,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旗舰上一员年轻的武将微微蹙了蹙眉,迅速下达了将领,已经摆出合围攻击阵形的战舰队伍马上收缩起来,给对方让开了一条道路。
远远归来的这支舰队看起来比正在演练的这支舰队更加庞大。这些战舰几乎都是最小也能容纳百人的大船,高大如楼,船首前昂,尾部高耸,武器更加密集,船测还有护板,坚立如垣。风帆鼓足了劲道,推动湖水激起数尺高的浪花。
行到近处,还可见到那船上还有在明军水师正式装备里已然消失的拍杆,拍杆的劲头都悬挂着巨石,仿佛一块扩大了数倍的磨盘,只不过它的上头是圆的,下头却是尖的,这么巨大的石头只是自然下落威力已然惊人,如果利用杠杆加大力道,一艘小船几乎一下就能拍得粉碎。
“哈哈,逸风,又在I练你的水师啊,还别说,动作挺灵巧的,要是躲慢了,哥哥这大船停不住,就要把你的船撞得粉身碎骨了。”
来船中最大的一艘巨舰与这支水师的旗舰擦肩而过时,那艘战舰上的主将向这边高声吆喝起来,话音未落那边船上便传出一阵轰笑声。这艘旗帜上的主将脸上微微泛起气恼的红色,却没吱声。那船驶过,激起的水浪晃动得他的战舰一阵摇动,看起来确实是不堪一击。
刚刚过去的舰队是南安侯俞通源的孙儿俞正龙的水师,而此际正在演练的却是长房金花公主的女婿李逸风的舰队。金花公主是俞廷王……长子俞通海的女儿,俞通海没有儿子,朱元璋怜惜这员这老将,称帝之后,立即封了他的女儿为公主,视为皇女般对待,又亲自为她主持了婚礼。
因为皇家的宠爱金花公主俞氏长房的地位始终无人能够撼动可是地位有时候与势力并不能成正比。金花公主不能统令水师她的丈夫周大江又是个盐商,俞氏长房的舰队就此没落下来,等到金花公主的儿子长大,因为身体孱弱,性格上也不是一个喜欢舞枪棒的人,所以依旧未能振兴祖父遗下的水师,他对经商更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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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公主拿这宝贝儿子也没办,幸好儿子不争气她还有女儿,她给女儿招了个好女婿,就是这李逸风了。李家是当年追随俞家起兵并投奔朱元璋的,一直也在军中为将,只不过始终是在俞氏水师的系统之内。金花公主招了这个女婿,也就等于把李家这一系的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可是即便合自己父亲留下的水师,再加土李家掌握的力量,也不足以同二房、三房手中的强大水师所抗衡。在家族里你要能说得上话,就得拥有和你的地位相对称的势力,金花公主对自己这一房的水师可谓下足了力气,利用丈夫做盐商赚来的大把银子,努力要把自己这一房的水师发展得最为壮大。
可她这个女婿很古怪,他竟然对祖上传下来的战船、战术有诸多异义,执意要对自己的水师舰队做些改变,也不知他是怎么说服的岳母,金花公主居然同意了,任由他折腾。结果他折腾来折腾去,俞家长房投进了大笔的金银,他这舰队不见扩大,反而越改越小了。
为此,李逸风没少被二房、三房的人给笑话,可他依旧不改初衷,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传统水师战舰一直信奉的是以大胜小以多胜少,所以造船总是越大越好,每艘船上配备的武力越强越少,李逸风却别出新裁,对他的舰队进行了非常复杂的改造。传统的大舰战斗力极强,但是速度也因之变得极慢,要驱动这么大的战舰,唯一的动力只有风,靠摇橹是动不了的。
李逸风认为这就是个极大的缺陷,他没有能力发明更强劲的动力系统,就尽量摒弃巨型战舰,在他的战舰群里,大型战舰只保持了极少的数量。当时的水师将领大多最关注船是否坚固、是否巨大,船上的武器是否强劲,还很少有人把动力系统当成一个重要的战斗因素,而李逸风恰恰把它上升到了一个极高的重视程度,这自然被坚持传统战术的俞氏子孙所耻笑。
为了加强船的灵活性,李逸风的战舰群就没有安装一支拍竿,拍竿的威力的确不小,可是其长度大于力臂,不易操作,一拍之后,必须拉回本船原来的位置,才能再次施放,因而两次施放之间有一段停顿、准备的时间。敌船利用这段时间,已经足以完成靠帮、进攻的的过程,李逸风认为保留柏竿所带来的对敌舰的破坏力,远不及给己舰带来的迟钝危害更大,所以他的战舰已经拆掉了所有拍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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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主,传统战舰虽然也有攻坚、驱逐、冲锋、侦察的简单分工,不过大多数时候并没有因为这些分工而有专门的战舰分类,通常是一舰多能,除了侦察统一使用速度极快的蜈虹快艇,其它各项职能是由同一型号的战舰根据主帅的将令随时担负的。
而李逸风在这一点上也做了大胆的改草,他的战舰群分工特别细密,侦察舰、登陆舰、驱逐舰、冲锋舟、主战舰,根据不同的能,船型和船上武器配备也各有不同,这同样引起了元老们的很多非议。不过俞家水师实际上是按照俞廷玉三子各自不同划分的,只要金花公主不反对,旁人也懒得干预,这才容得李逸风随意改草,而没有遭遇到太大的阻力。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就算是他这支水师队伍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产生了疑问。
俞正龙的舰队浩浩荡荡地过去了,李逸风看得出自己的队伍因为这一骚扰奚落,已经有点提不起精神,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令收兵了。
巢湖,汤山。
一个露天的温泉浴池中,两个女人正在汤池中沐浴。
一个是一位体态柔腴、肤色白暂的妇人,看起来只有四十岁上下,实际上只是因为她保养得宜,她的真正年龄已经五十出头了,这个妇人就是金花公主,俞家长房的主事人。
另一个却是一个如花妙龄的小姑娘肢体曼妙皮肤紧绷,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金花公主的肌肤比起来,她的肌肤有着半透明的质感,那是一种饱含水份和青春活力的白嫩,散发着迷人的光泽。只是泉水虽然清流,可惜雾气昭昭,若隐若现在遮掩了她的娇躯。
这汤山上有两眼泉水一冷一热,热泉最高温度几乎可以煮熟鸡蛋,两股泉水中和却正适宜沐浴,躺在里边,身心舒泰,一路旅途的疲乏,全都一扫而空了。整个池塘,乃至温泉蜿蜒而下的整条溪流,都是袅袅青烟的雾气,以致整座汤山都似人间仙境一般了。
这位年轻的姑娘自然就是茗儿郡主了,临近巢湖的时候,妥浔放慢了速度,而她则加快了速度,比夏浔早一天先赶到了巢湖。
“朝廷的旨意已经传过来了,因为没有指定何人出战,由何人率舰队出征,我俞家还未决定。听郡主这么说,辅国公此来,就是为子挑选舰队的?”
两人全身放松,在温泉里静静地躺了一阵儿,金花公主睁开眼睛问道。
茗儿也睁开了眼睛,清汤挂面的俏脸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仿佛出水芙蓉。
“是的,公主,辅国公和我三哥相交莫逆,我这次来,是想帮他个忙,你也知道,倭寇难缠嘛,所以想请公主帮忙,派一支最强的舰队助战。”
茗儿和金花公主是老相识,朱元璋还活着的时候,金花公主做为义女,每年都要进京两三趟,举凡朱元璋做寿、过年等等的重大节日都会出现,整天在宫里厮混的茗儿和她自然极熟的了,只不过那时茗儿还小,与金花公主虽然相识,毕竟年岁相差太大,却还谈不上甚么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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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金花公主目光闪烁子一下,微笑道:“郡主武臣世家,对我俞家水师,应该最是了解的,郡主想调我俞家哪一支水师呢?”
茗儿很认真地想了想,嫣然道:“最好是越嵩侯那一房的舰队。不过,前两年越嵩侯才刚刚战死白沟河,现在要俞家三房的人出马,帮靖难派的臣打仗,越嵩侯那一房的子孙只怕心里要有疙瘩呢。这样的话,南安侯那一房的舰队也可以。”
金花公主气极而笑:“郡主以为我俞家长房、虢国公的水师全都改做了盐商,作战已根本不堪一击了么?”
“呀!”
茗儿说漏了嘴,忙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道:“哪儿能呢,公主多心了。我是……我是觉得吧,打仗要死人的,再说……再说万一败了,脸面上多不好看呐?要说亲近,我徐家和俞家长房是最亲近的了,我当然像着公主你啦!”
选择俞家长房,是茗儿的打算,可是夏浔了解了详情之后,却想了一招“欲擒故纵……”于是……
茗儿很难为情地想:“唉,这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要嫁个大骗子呢,也得学着骗人啦!”。推荐票、月票,盆友们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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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明争暗斗
巢湖,姥山岛。
这里是巢湖水师的大本营,所以也是俞家三房主要人物聚居的地方。
金花公主回岛之后,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奔了家庙。
俞氏家庙妩模宏大,仿佛一座庄严肃穆的宫殿。家庙的门口有家族的武士把守,守在这儿的武士都是俞家各房的子弟,都是同姓人,外姓人连庙外这片区域都不能接触。
而进入家庙,除了长房主事人,也就是这一代的家主,其他任何人,没有家主的带领,也不得妄入。记得二房曾有一位嫡孙儿媳和妯娌生了怨隙,一怒之下抱着孩子冲到家庙前面跪在那儿号啕大哭,诉说委曲。这位嫡孙儿媳平时人很和善、这次冲突确也不怨她,但她冲撞家庙,惊扰祖宗安息英灵,这是谁都不能容忍的事。
查明真相之后,那个没事找事、挤兑妯娌的刁fù受到了严惩,而这个嫡孙儿媳也被休了,你的委曲再多,也没有祖宗事大,由此可见家庙在俞氏一族心目中的地位。
大门开了,接着是二门,金花公主独自进入。这就是长房的权利,长房,绝不仅仅是一份荣耀,在家族里,长房比其他宗支先天上就拥有更多的权利。
三门的门柱上,一副楹联赫然在目:“元朝宰相家声远,明代公侯世泽长!”
俞家可是元朝一位王爷的后裔,宰相、大将军乃至郡王,直至明朝两公两侯一公主,尊荣显赫,从未停止的。
进入祖宗祠堂,金花公主拈香上供,跪拜施礼,旁边虽然一个人都没有,但她态度恭谨、举止严肃,可不敢有一丝懈怠。
灵台上供奉着俞廷玉和三个儿子父子两代的灵位,分别占据了第一、二层灵阶。香案上,香烛鲜果四时更换,风雨不断。香妒中散发出可以让人神宁气平的檀香味道,金花公主叩拜如仪,然后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祖宗灵位,目光渐又移到灵位下方一只锦匣。
她轻轻叹了口气,捧过那口金丝楠木的匣子,这金丝楠木水不浸、蚊不xué,不腐不蛀亦有幽香。其sè浅橙黄略青灰,纹理淡雅文静,质地温润柔和,光泽感犹如绸缎,有阵阵幽香,经千年不腐不朽,历久弥新,乃是极名贵的木料。
自从本朝把金丝楠木列为皇家建筑的专有木料之后,金丝楠木的身价更是一升再升,再加上规制高低的原因,现在只有皇家宫殿和极少数奉旨赦建的寺庙建筑才能使用金丝楠木了,前朝流出下来的金丝楠木家具也都变得奇货可居了。
金花公主轻轻mō挲了一阵,打开匣子,从里边取出了一份诏书,金丝银帛织就,以朱砂书写,字迹殷红如血,这就是“丹书铁券”了。丹书,是因为用朱砂写就,字迹殷红如血。铁券,是因为御笔亲题,金口玉言,不容更改,倒不是真的一口大铁牌子。
展开丹书铁券,只见上面写道:“朕观历代,有父及子、兄及其弟皆为佐运之良臣者,心甚嘉之,然不多见。朕起自淮右,驻驿和阳,俞家以所部舟师从人来附,东渡大江,如履平地,及克采石,定金陵,继而两平敌国,勋绩著焉。今天下已定,论功行赏,朕无以为报尔用,是加尔爵禄,使尔子孙世世承袭。朕本疏虞,皆遵前代哲王之典礼,兹与尔誓:若谋逆不宥,其余若犯死罪,皆免一死,以报尔功。於戏!勤劳以立事功,恭俭以保禄位,尚其日慎一日,则富贵永延于世矣!”
这是朱元璋御笔亲题,金花公主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差。仔细看了半晌,金花公主把丹书铁券小心地放回去,合拢匣子,幽幽叹道:“世袭爵禄、丹书铁券,可保我俞家世代富贵荣华,却保不了我长房的尊荣和地位呀……”
金花公主走出家庙,折向自己住处的时候,对一个本房的子弟吩咐道:“逸风回来之后,叫他马上来见我!”
“呜····
号角声远远传去,夏浔立在船头,眺望着远处的那座岛屿。他知道,这号角声十有**是在通知岛上他的到来,虽然他并不明白这忽长忽短的号角声所代表的具体意思。
他正驶向姥山岛,这是处于巢湖湖心的一座岛屿,也是巢湖中最大的一座岛屿。远远望去,岛上林木葱郁,如青螺浮水,俨然是八百里巢湖上的一块绿洲。更近了,可以看见山巅建有古塔、角亭。岛下,万顷bō涛,船帆如织,远山岚影,如梦如幻,宛如一幅“一出桃源路中流别有天……”的画卷。
金花公主和茗儿郡主并肩站在码头上,看着远处的大船。
金花公主是俞氏长房、又是太祖高皇帝亲口御封的公主,同时又是女xìng,她不来相迎而是等着辅国公杨旭去拜见并不失礼仪,可是奇怪的是,她今天竟亲自出迎了,这让俞氏家族的人大多有些诧异,不过大家也并未有太多想法,在他们看来,这大概是中山王府小郡主的面子。
在这个以陆军为主的年代,徐家在军中的势力比俞家更大,如今徐家长女又做了皇后,徐家的地位如日中天,辅国公杨旭的面子可以不给,徐妙锦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船在码头靠岸了,搭好跳板,夏浔走下战船,金花公主立即率众迎了上去,微笑道:“这位就是辅国公吧?果然年轻有为,一路辛苦了。”
虽然素未谋面,一见这架势,夏浔也晓得眼前这位就是俞氏家主,忙微笑还礼道:“正是杨旭,有劳公主殿下亲迎。”
说着,夏浔飞快地扫了一眼茗儿,茗儿向他浅浅一笑。
这岛四面环水,是俞家的大本营,上了这岛,茗儿想随时向外通传消息就不可能了,所以夏浔这一眼,就是在探问夫人外交的成效,茗儿向他浅浅一笑,夏浔的心便定下来,开始在金花公主的介绍下,与俞氏各房的族老宗亲一一寒喧起来。
俞家人口众多,夏浔一时也记不住那么多,只把二房三个几个主要人物记住了,反正他的目标在长房,二房三房只是他的工具,所以也并未太上心。寒喧已毕,金花公主便引着夏浔进了水师大寨,寨中早已摆开宴请,只等夏浔一到,便传菜开宴,为他接风了。
这席上美味都是巢湖三珍、长江三鲜一类的东西,菊花银鱼、巢湖河蟹、巢湖白虾以及鲥鱼、刀鱼、河豚这长江三鲜,菜味鲜美,十分可口。酒也是俞家的家酿,没有什么名字,但酒味醇厚,很合夏浔的脾味。
“俞家水师,天下闻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夏浔开始进入正题:“诸位想必也知道,朝廷剿倭,是吃了亏的,为此还闹出一桩诿过栽脏的丑闻。皇上十分震怒……杨某主动请缨,再伐倭寇,向军中好友请教可战之师,他们推荐的第一支水师就是巢湖俞家。
呵呵,俞家水师名声远扬啊,我大明能有今天,俞家功不可没。方才公主殿下说,杨某此来是为选将调兵,那是公主的一句客气话,大家可不要当真呐。依我所见,俞家随便派出一支水师,都能打得倭寇落花流水了。我之所以赶到巢湖,不是为了选将,而是出于对俞家的敬重。“俞家的人虽然傲慢,可夏浔这番话说的中听,俞家人听了便有些欢喜,俞正龙道:“辅国公客气了,我俞家接到圣旨以后,也曾商量过一番,不过眼下还未决定由谁出兵。
国公既然来了,又对我俞家知之甚详,不知国公中意哪一路人马呢?”
这一说,俞家人全都竖起了耳朵,争胜之心人皆有之,俞家内部固然争来争去,都想占个上风,他们也很想知道,外人是个什么看法。
夏浔呵呵笑道:“据杨某所知,虢国公爷这一脉的舰队励志图新,锐意改革,很有气象;南安侯爷这一脉的舰队是俞家的中流砥柱,舰队最为庞大,乃威武之师;越嵩侯爷这一脉则是继我大明开国以来出战最多的一支舰队,平叛、剿匪、扫除水寇,战阵经验最为丰富。可以说,三支舰队各有所长,真要是让杨某来选,还真有些取舍不下呢。到底派哪一个舰队伴同杨某一齐剿倭,我看……还是请俞家各位长辈同公主殿下商议决定吧,杨某莫不欢迎啊!”
金花公主瞟了女婿一眼,一直坐在那儿默不作声的李逸风便擎杯微笑道:“说到我俞家这三支舰队,国公的评价十分中肯。正龙的舰队和正鹰的舰队有何长处,国公是心中有数的。不过逸风受岳母托付,自掌管本支舰队以来,所做的种种改变,恐怕园公也是只知有变而不知其详,国公既然来了,何不先看看我这舰队呢,若是国公觉得尚堪一用,李逸风倒是愿意请缨一战,与国公并肩御敌,扫dàng倭寇的。”
“嗯?姐夫,你真想出战?呵呵,姐夫,不是我说,虽然淅东水师比起我巢湖水师来逊sè一些,却也不是平庸之辈。一旦咱们出了兵,那就是代表的俞家,要是吃个败仗,那可灰头土脸,丢了咱俞家的威风啊。我看你还是三思而行的好!”
虽然说他们之间总是争风斗气,但那是内部竞争必然的结果。一旦对外的时候,毕竟还是一家人,不管谁在外面做了甚么,对娶个俞家来说,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儿,俞正龙是真心地瞧不起李逸风的舰队,见他蠢蠢yù动,居然想主动请战,担心折了俞家的威风。
至于三房越嵩侯的人,自始至终就没怎么说话。大明承平已经三十年了,俞家水师的人也已更新换防代过了两辈的人,他们的威风主要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么多年还真没打过什么硬仗,只有三房越嵩侯的舰队,执行过平叛、剿水寇等任务,可以说作战经验最丰富,串竟是有过实战体会的嘛。
所以,越嵩侯这一房的舰队其实是最佳人选,可是前两年越嵩侯俞通渊老爷子在白沟河一战,死在当今皇帝朱棣的人手中,俞通渊这一房的子弟心中有个疙瘩,如果皇帝下旨,指明了要他们出战,他们不会犹豫,既然没有指明,他们也懒得主动请战,因此自始至终作壁上观,对此全无热忱。
这有意出战的,就只剩下长房和二房了。俞家二房现在是俞正龙做舰队统帅,他年轻气盛,跃跃yù试的倒想一战,不过他对辅国公杨旭这个人,却缺乏基本的敬意。他希望杨旭求到他的头上,而不是他主动请战,这两者间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而夏浔担心的恰恰是这个,求出来的一支舰队,再加上一个心高气傲、目无馀子的将领,只怕到了海上,就会自作主张了,到时候不能令行禁止、军纪严明,哪怕他这支舰队再能打,也是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身为主将指挥不了自己的军队,一旦捅出篓子还得他去扛,夏浔可不敢冒这个险。
平时二房三房的人轻视、排挤长房的舰队也就罢了,如今当着外人,说出这种话来,金花公主脸上很挂不住,便把脸sè一沉,不悦地道:“正龙,你姐夫可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李家当年追随我俞家,那也是战功赫赫,逸风是李家这一莘儿最有出息的孩子,你怎知他若率军出战,便一定会败?”
俞正龙一见大姑姑怒了,忙笑道:“姑姑这可冤枉侄儿了,侄儿没有别的意思,全是一番维护之心。到底怎么决定,本就不是我这小辈儿该插嘴的,我也就是胡乱谈谈自己的看法。”
俞正龙的父亲俞方远老侯爷见儿了受了I斥,心中有些不快,转念一想,长房的人若在外面吃点亏,与自己也未必就有坏处,既然大姐这么热衷于让她女婿lù脸,自己何必做这个恶人,便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姐,正龙小孩子不懂事,你何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呢,既然逸风有这个意思,不如就请辅国公看看他的水军操演,若是中意,呵呵,我是同意叫逸风代表我俞家出战的。老三,你的意思呢?”
越嵩侯俞方正淡淡地道:“大姐决定吧,我没意见。”
“好!”
金花公主也被他们两人的态度jī起了火气,眉毛一挑,便对夏浔道:“那明日就请辅国公登舰,观我水师操演,若是中意,就让逸风代表我俞家出战!”
复浔对三房的明争暗斗似乎全无察觉,只谦逊地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一切都听公主殿下的安排!”
竞争上岗,怕他不全力以赴。自己透lù的意思,最中意的是二房、三房的舰队,最后勉为其难,给他长房一个lù脸的机会,他还敢在自己面前摆谱么?此时的夏浔,笑得特别愉快。
茗儿举起细白瓷的杯子,掩住红嘟嘟的嘴巴,慧黠的大眼轻轻一扫,众人表现尽收眼底,薄薄地抿一口酒,心中便想:“大骗子又得逞了!”
“哎呀!我不能喝酒苒!”@。
第507章 你是我的福娃!
李逸风的舰队随着旗舰传下的一道道指令,一丝不芶地进行着各种操演。
侦察、反馈、试探xìng接触、包抄、截击、冲锋……。
bō澜壮阔的湖水被一艘艘战舰犁来犁去,浪涛滚滚,感应到水面上产生的剧烈bō动,鱼虾鳖蟹各种水中的生物都远远逃开了。
主舰上,除了李逸风和夏浔,俞家的主要人物都来了,全部披挂整齐,站在战舰上观摩。
就连金huā公主和茗儿小郡主也登上了战舰,只不过小郡主似乎身体不适,强自支撑着看了一半,就脸sè潮红地进入船舱歇息了。她的酒力实在太浅,一杯葡萄酒都能醉上半天,何况是俞家自制的这种陈年佳酿。
俞正龙稳稳地站在战舰上,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与兄弟辈们指指点点,不时窃笑两声。对于李逸风搞出的许多改变,他觉得是哗众取宠,好看而已,没甚大用。他书读得不多,指挥战舰靠得是长辈的口传身授,指挥作战的本事是长辈们一点点夹磨出来的,而李逸风闲暇时间看过大量的兵书,总喜欢琢磨些新鲜道道。
对此,其实俞正龙也有过一些好奇,所以和这位姐大曾经尝试xìng的交过手,那是一种近乎于实战的演习,两次演习的结果,他都大获全胜。实际结果摆在那儿,他对李逸风华而不实的指挥战术自然不再放在眼里了。
他暗含讥讽的谈笑和对自己两次大胜的卖弄,随着风,隐隐约约地飘进了并肩而立的夏浔和李逸风耳中,李逸风被他损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可他又发作不得,兵好佯装没听见。
他与俞正龙两次尝试xìng的演习操练,的确一败涂地。这世上没有一生下来就是天才的人,他的第一次交战演习,是他对自己的舰队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后的第一次操演,舰船之间的磨合不够作为整个舰队的灵hún,他的改革创新也确实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那一次是实打实的失败了,输的不冤。
此战之后他根据实战结果,修改了许多自己在战术设计上的缺陷,并且加强了操练,让他手下这批原本只熟悉传统作战方法的水师官兵也渐渐熟悉了他的战法,可是第二次演习,他又失败了。虽然这一次并不像上一次一样一触即溃,他们与对方旗鼓相当地对峙了许久,最后才在正面冲突中败下阵来。
实际上这次失败已经不是李逸风的战术不妥当了。他之所以失败有三个原因第一:他对舰队的改革,是假想走出巢湖,应对各种水势水情,应对各种不同敌人所创造的战术,而这里是巢湖,他们对战的地方始终是巢湖,对这里的水情,他们双方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他在侦察、探测方面优于对方的长处全无用武之地。
第二,知己知彼。因为是一家人,整日在巢湖中演练双方舰只的数目、功用、配备和兵员,彼此全都一清二楚,他的许多战术动作根本无法瞒过对方,自然就在对方眼中变成了华而不实。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演武的时候是划定了一块固定区域的。水域面积狭窄,作战空间有限,他设计的许多迂回包抄的技巧全无用武之力。而他的改革是在放弃一部分武力的基础上,加强了各舰的机动能力和专门职能,这时被迫着只能进行正面冲撞,他的优势根本无从体现。
先进的,并不是在任何环境、任何条件下,都优于传统战术的。这样的比试再比一千年,他也必输无疑。对此,一向固执的李逸风却认为,并不是自己的战术不可行,而是自己的设计还不够完美,所以他此后又针对战斗中暴lù出的缺陷进行了修正,不断完善自己的战术。不过此后一直没有再进行过实战操演,所以他无法检验自己的成绩。
实战操演,哪怕再小心,总会有所损耗的。四海升平,没有外部威胁的压力,俞家长辈们便不大赞同这种操演,李逸风是俞家的女婿,人家不提出来对练,以他的xìng格也不可能主动找上门去请求对战,而有资格也有能力提出再战一场的俞正龙,已经对他的舰队彻底失去了兴趣,懒得再跟他对战了。
所以李逸风只好一直背着常败将军的称号,整个舰队在家族其它两支舰队面前一直都不大抬得起头来,这就是金huā公主和李逸风主动的甚至是十分迫切地想要抢到领兵出战机会的原因,他们已经到了必须证明自己的能力的时候、必须用战功和实力来赢得家族的尊重。
只凭一个与生俱来的长房身房,他们在家族里的话语权将越来越小,长此下去,恐怕唯一的特权就只有祭祀祖先时由长房主祭这么一点荣耀了。茗儿通过以前在宫里和金huā公主的接触,以及偶然从兄长们那里听过的一些议论,知道俞家长房的这些苦恼。
只不过,她的兄长们知道的也有限,议论的时候也不是十分详细,所以茗儿事先的判断,是俞家长房是一支最可争取的力量。却没料到这几年下来,俞家长房的境况更加不堪,已经到了必须主动证明自己的时候。
当然,这种窘迫不堪,并不是说俞家二房、三房为了窃据家主的地位,对长房如何的使手段、下绊子,用yīn谋手段进行压制。一个传承许多代的大家族,固然会有一些纨绔、会有一些败类,可是更多的人却是有一种家族责任感的,用这些手段来竞争的话,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消耗的是整个家族的实力,弄得内部离心离德,不可取。他们靠的是无可争议的实力,你无法对家族的履行义务,自然就没有底气。
夏浔看得很认真,在他本来的打算中,就是准备选择俞家长房这支舰队的。内部竞争的压力,会发挥他们全部的动力为自己所用,它们就算不是俞家最好的舰队,却一定是最适合自己指挥的舰队。所以他在登船之前就打定主意,不管演习结果如何,他都要不吝赞美,大加褒扬。
一支在家族内部饱受排挤和轻视的势力,先是有机会出人头地,以功勋稳固自己应有的地位,再受到他这位主将在整个家族面前不遗余力的欣赏和赞美,他相信可以得到这支军队的忠诚、服从、信任和拥戴。这是一种手段,一种领导技巧。
可是当他亲眼看到李逸风的操演之后,夏浔震惊了。这位将军不是一个因循守旧、只知道继承的水师将领,他的作战理念和指挥风格,很有一点近现代更趋完善的指挥风格。杨旭没当过海军,也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但是这方面的见识还是有的,他直觉地感到,自己捡到宝了!
本来,他之所以要选择俞家,只是因为俞家的水师和淅东水师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他此次出战,不但外面有敌人,内部也有敌人,他实在不能再分一部分精力来时刻与自己麾下的舰队较劲了。而之所以选择俞家长房,也不是因为俞家长房的水师最强,而恰恰是以为他们最弱,他们需要战功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可眼下看来并非如此,在大明放弃海洋三十年之久的今天,再也没有一支舰队比眼前这支舰队更适合走出去了。
只要让他们适应适应海船的操控,熟悉熟悉海上的风浪,他们就是一支合格的海军舰队。而这些方面,是很容易克服的,他们就像同一领域同一系统下的一群高级工程师,只不过一直在固定地负责某一方面的东西,但是知识和基础都在,调换到另一个部门,很快就能适应。
随着最后一条将令,各条战船缓缓驶回了原处,重新组成了待战的舰队编组阵形,前方的湖水渐渐平静下来,汹涌翻滚的浪涛被风抚平了,重新化为一片湛鉴的bō澜,俞家的人都把目光投在夏浔的身上,金huā公主和李逸风眼中尤其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如果代表朝廷而来的这位辅国公对他们的舰队也表现出失望,那么对已经不再得到家族内部承认的他们,无疑将是雪上加霜的结果。尤其是李逸风,天长日久,他对自己也有了动摇,现在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如果不能得到辅国公的赏识,争取到这次机会,不只俞家长房丧失了一次崛起的机会,恐怕从此他也要一蹶不振了。
李逸风tiǎn了tiǎn嘴chún,强自压抑紧张的心情,向夏浔问道:“呵呵,辅国公,你看……。末将这支舰队,可还入得了国公的法眼么?”
夏浔慢慢向前两步,扶着高大的战舰俯瞰着整支舰队,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背影上,过了片刻,夏浔慢慢转过身来,望着俞家老少,神情严肃地道:“公主殿下,说句失礼的话,今日之前,杨某一直以为,在俞氏水师之中,李将军所统率的这只舰队,最强的当然算不上,但是勉强也可居于中游,可是今日一见……。”
一听他这么说,李逸风的脸当时就白了,也许辅国公接下来的话,要让人羞惭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吧,可是夏浔接着就张开双臂,非常庄严地来了一句:“毫无疑问,李将军的舰队将是我大明,最强的舰队。”
茗儿mímí糊糊地躺在船舱里,有点恶心,酒是她永远不能征服的东西。本来睡了一宿觉,已经好多了,可是一登船,风吹浪涌的,又难受了,忽然,她感觉自己的小手被人握住了,耳边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茗儿,茗儿,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啊!”
“啊?”茗儿mímí茫茫的睁开眼,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好半天才对准焦距,看清夏浔的脸庞,用鼻音回答了一句:“怎么了啊?”
夏浔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已然开心得语无伦次:“啊!不对,你真是我的福星!不对,你真是我的福娃!”@。
第508章 妾心君已知
巢湖也南,银屏山e。删蹦
夏浔和茗儿站在色白如银、形似花瓶的一方巨石下,眺望着碧波万顷的巢湖水。
碧波远涵,极目水天无际。一脉青山,云缠雾绕,宛若仙境。围绕银屏峰的座山峰,形状如狮子,狮抱银瓶,风景美到了极致,夏浔身边的美人儿也美到了极致。今天就是游览风景来的,一身公子袍服的夏浔和一身仕女装的茗儿,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山下,湖水边,一支队伍整装完毕,已经高举着李字大旗登船开拔了,他们按照夏浔的吩咐,将由此东去,由长江抵达浙东,接管浙东观海卫、太仓卫的战舰,同时朝廷紧急赶造出来的战舰也要一并拨付给他们,由双屿卫配合,先在近海熟悉海战。
茗儿笑叹道:“这下子,李逸风算是把命卖给你了!”
夏浔嘿嘿笑道:“也不算吧,最多是互相欣赏罢了。这一次,我可不是言不由衷,对李逸风和他的舰队,我是真的十分欣赏,打磨一番,我相信他的舰队真的可以成为我大明最强的舰队。这个李逸风,不简单!”
“你更不简单!”
茗儿笑眼盈盈,柔声道:“他能将兵,你却能将人,能三言两语,把这员大将笼到麾下,难道不是了不起么?”
夏浔道:“这是俞家给了我机会,如果不是二房三房的强势给了俞家长房太大的压力……”
说到这儿,他突然醒悟回来,望着茗儿笑道:“这算是自吹自擂么?”
茗儿张大眼睛道:“赞你的是我,又不是你自己,怎么算是自吹自擂呢?”
夏浔笑道:“自己娘子赞自己相公,这还不算是自吹舟擂么?”
茗儿的俏脸登时红了,轻轻啐他一口,羞涩地道:“臭美,谁是你的娘子呀!”
夏浔的笑容愈加促狭:“早晚会是的。”
茗儿吃不消了,转身逃开,撇嘴道:“切,等你打打赢了倭人再说吧!”跑开两步,终究不放心,又扭头叮嘱道:“乒福很能打仗,可他还是吃了败仗,你……千万要小心,万万不可大意!”
夏浔笑道:“你放心,我从来不会小瞧任何一个敌人!”
当茗儿转身攀向更高处时,夏浔脸上轻松的笑意消失了,他扭头看了一眼那已扬帆远航的舰队,举步向茗儿追去。
他从来没有小瞧自己的敌人,只是,当别人对他指挥作战的能力都抱以怀疑态度的时候,他不得不用极为乐观和自信的态度来保护自己。李逸风死心踏地为他所用,是想证明自己,是想捍卫俞家长房的尊毒和荣耀。那么他呢?他何尝没有想证明的、想捍卫的?
这里是项羽谋臣范增的故乡,也有周瑜和小乔的墓葬。紫薇洞、同心树、四绝三奇,巢湖左近的风景名胜,处处都留下了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
周瑜小乔墓前,茗儿漫声吟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鬼……”
向往着那英雄美人的故事,茗儿的双眸放出迷醉的光,不解风情的夏浔却来大煞风景了:“咳!我觉得吧,苏公坡这诗有些夸张了。赤壁之战的时候,周瑜都五十多岁了,算不上周郎,真要说是,那也是周老郎。小乔么,至少也四十多了,还初嫁?除非她是二婚!”
茗儿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道:“年轻英俊的周郎,妩媚多情的小乔和硝烟噬血的战场,多么令人向往呵。多好的意境,叫你这么一说……”真是的,不解风情的大笨牛!”
她嗔了一句,微微仰起头来,陶醉地道:“再说,追古怀今嘛。我想,苏大学士写这诗时,想到的也未必就是小乔,或许这小和……只是他心某个女人的影子,就像6游的红酥手,黄藤酒……”所思所忆,别有所指,又或者,只是他的一个梦想和愿望!”
夏浔握住她的手,笑问道:“那么,茗儿心的愿望,是什么呢?”
茗儿凝眸向他一娣,忽然温柔一笑,抽出手来,翩然退后三步,双袖鸟儿般向外一扬,又一卷,宛然一个古时仕女般盈盈拜下,剪水双眸轻轻地向上一扬,别样娇俏地道:“妾心君已知,唯盼凯旋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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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京里面有点乱。
百度字黄门内品手打
日本使节到京了,本来建朝的时候他们已经来过,做过试探性的接触,这一次就是来正式重建朝贡贸易体系的,可是没想到这一次来,大明已经换了主人。
不过朱棣虽然推翻了建朝的许多内政,但是对外政,因为牵涉到许多其它国家,所以仍旧尽量保持着延续性,毕竟大明没有改朝换代,还是大明的旗号,如果换一个皇帝对外政策就做一次彻底的颠覆,否决前任的决定,那么对外也就谈不上威信了。
不过因为日本人上次来的时候,只是希望重开朝贡贸易,为此做得一次试探性接触,并没有诸多细节,这一次到来,就双方朝贡时间、规模、御磊种类各个方面都需一一敲定,所以需要耗费一些时间。而朱棣已经下旨,由辅国公杨旭主导此次谈荆,杨旭现在又在巢湖,礼部便使个拖字诀,同日本使节的谈判磋商一连多日也没多少进展。
福州水师的指挥佥事赤忠也奉诏回京了,到京之后,见过了诸多同僚,然后又去拜访徐家。他是徐达带出来的兵,同徐家老三徐增寿交情莫逆。徐家的家主虽然是徐辉祖,可是徐辉祖实际上已经等于被软禁在家,被剥夺了一切政治权利包括人身自由,赤忠理所当然要去拜访定国公徐景昌。
赤忠与徐增寿是知交好友,算是徐景昌的长辈,徐景昌在他面前可不敢摆国公架子,隆重设宴款待一番,邀请了陈暄等父亲的袍泽好友一同赴宴,因为赤忠在京没有住处,还把他安排在自己府上,只等夏浔归来。
辅国公府已经建成了这座府邸座落在西安门外大街,离皇城不远,庄严恢宏、美伦美奂,不过刚刚建成的府邸还是个空架子需要采办的东西太多,一时还不能搬进去住。每日里,谢谢和梓棋都要赶到辅国公府,对自己的新家置办、采买,进行安排。
拨付辅国公府的官奴也都由刑部大牢里释放出来了,做家奴总比做囚犯好上许多,再加上这几位女主人为人和气,并不苛待这些官奴倒没遭什么罪做事也肯卖力气。这些官奴有的原本就是在犯官家里做奴婢的现在只是改了一个主人侍候,倒是轻车熟路。
另外一些,则是原来人家的官少爷官小姐,陡然从人上人变成了侍候人,落差是大了些,但是在牢里蹲了这么久,这种心理落差就小多了。这些少牟小姐们都是识断字满腹诗书的,比起普通的仆佣高明许多所以安排的工作也就轻闲得多。待人接物、端茶递水、洒扫书房,由他们做来,整个公府的档次才算上来。
百度字黄门内品手打
朝廷忙朝廷的事家庭忙家庭的事,浙东事件也在延续着动荡,朱高炽一派对朱高煦一派势力的趁胜反击一直在进行……双方互相攻讦、追究责任的奏章天天不断,而此时朱棣已经把目光投到了东北,懒得理会这场狗咬狗的闹剧了。
自北元分裂成鞑靼和瓦剌之后,两个新王朝的建立,同样需要一段时间的内部清理、安定,这段时间,他们无暇南顾,现在两国立国已经三四年了,内部已经稳定下来,对大明北方边域又开始跃跃欲试,做出诸多试探性接触了。当然,这种接触并不是善意的,而是想要动掠夺战争的前奏。
朱棣接到边军的奏报之后,敏锐地觉了鞑靼和瓦剌的军事动向,他一面调兵遣将加强边防进行防御,一面试图进行反击压制口他称帝之后,随他一同南下的宁王被改封到了南昌去了,大宁已经没有藩王,而辽东的辽王早在建帝的时候就被改封到了荆州,北方显得空虚了些,他需要在那里重新建制,以流官代替藩王,守住这方国土。
明初,许多纳入大明版母的领土,实际上还只是名义上的国土,当地部族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地方上都是由土司、酋长这些土官进行管理的,他们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对部族捆有绝对的控制力,朝廷的约束力不是很强。
比如北方,当时有归顺大明的蒙古、女真、吉里迷、苦夷、达斡尔等各族百姓,宁王和辽王在的时候,对这些部族也只是实行羁縻政策,他们只是名义上的臣服,甚至连听调不听宣都做不到。
朱棣需要加强对这里的控制,对蒙古人,他把随他靖难立下大功的朵颜三卫分封在那里,设立三个卫所,以夷治夷。切断辽东和鞑靼的直接接触,而对辽东诸部族,他也想加强控制,一直到奴儿干地区,统统建立卫所,由流官和当地部族领共同治理。
这些举措是切实可行的,在那种交通、通讯不便利的年代,要加强对这些民族聚居区的管理而不致引起强烈反弹,这是最好的办法。实际上几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依旧是这么干的,想把当地氏族领袖抛到一边,像控制原地区一样,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只能在脑子里剁一番。
可即便如此,难度也是相当大的,军事部署的调整、军事统帅们的安排、对地方氏族领袖的安抚,牵扯了他很大的精力,这个时候,他对由于争嫡而引起的浙东丑闻自然无暇多顾。这件事既已交给了夏浔,那么无论夏浔成功还是失败,在夏浔做出结果之前,朱棣是不会指手划脚,做出过多干预的。
可是偏偏这时候,浙东又闹出一桩轰动朝野的大事,朱棣也不得不暂时摞下辽东的事,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眼屡子底下……。求推荐票!)
第509章 风云
王宇侠、李天痕一行人得了夏浔的嘱托,立即离开金陵,火速赶往观海卫,结果到了那儿的时候,并没能马上把自己被俘的兄弟们解救出来。他们手中有五军都督府的免罪判决,可以证明他们的无辜,却不可能直接命令观海卫放人。
观海卫都司常曦文不在,他陪同浙东水师都指挥使洛宇出海了。
双屿卫现在由太仓卫的官兵镇守着,浙东都指挥使洛宇不太放心,会同五军都督府派来浙东督察剿倭事宜的都督佥事萧梦,由观海卫都司常曦文陪同,往双屿岛视察去了,他们只比王宇侠等人早走了半天。
王宇侠等人无奈,只得暂且在观海卫附近住了下来。双屿岛如今情形如何,他们也牵挂的很,可是夏浔那番嘱托他们没有忘记。洛宇等人就算再如何丧心病狂,也不敢对双屿岛的百姓大兴屠戮,屠杀一帮平民,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可是如果被俘的双屿卫官兵一被释放,激愤之下惹出事端,那就让双屿岛陷入被动了。
因此,两相权衡之下,他们还是留在了观海卫附近。直到第三天上午,朝廷要求释放双屿岛将士、并命令洛宇、纪文贺等一行人的命令才送抵观海卫。
见了朝廷的行文,观海卫留守的将领不敢怠慢,马上释放双屿卫的官兵,发还武器和战舰,那些舛傲不驯的双屿卫将士一俟领到武器,确有激愤狂怒者马上就要实施报复,他们被关押期间没少受折磨侮辱,如果振臂一呼,这些原本就不大在乎国法军纪的士兵很有可能群起响应,从而由受诬陷变成真正的哗变。
幸好夏浔有先见之明,双屿岛三当家的王宇侠在此,这些人一被释放,他立即赶来接收,并且把他们暂且纳入了自己的管辖之下,在他的强力压制下,才没有把骚乱演变成暴乱。
在王宇侠的再三解释和强横压制下,总算把这支满怀怨恨意欲造反的队伍收拢了起来。次日,战舰和武器、人员全部交接外毕,他们登上自己的战舰,准备返回双屿岛,刚刚开了水师大寨的门,他们的舰队还没出去,观海卫视察双屿岛的战舰便回来了,而且带来了一支庞大的舰队,太仓卫的战船和将士都被他们带回来了。
回来的战舰还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浙东水师都指挥使洛宇和太仓卫都司纪文贺双双毙命双屿岛。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受邀陪同视察的五军都督府佥事萧梦才果断地接过指挥权,把观海、太仓两支舰队的人马全部带了回来。朝廷赶来颁旨的官员闻讯目瞪口呆,只好把萧梦等一干知情者带回京师,追查之事草草了结。
不过这个消息却也不无好处,至少那些满腔愤怒的双屿卫官兵闻讯后,怒意大减,不再有人嚷嚷着反了朝廷,再做海盗了。
消息传回金陵,立即在朝野再度激起一片轩然大波。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据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萧梦报告,他奉五军都督府命令,一直在浙东督察剿匪事宜。事发前两日,洛宇突然邀请他一同视察双屿岛,双屿卫自“造反”之后,双屿岛就被太仓卫的官兵控制了,洛宇还一直没有到岛上去过,有些放心不下。
对此,萧梦自然没有异议,他奉命来浙东,本来就是视察,无权左右水师将领的行动。由于浙东水师名为水师,实则诸卫大多都是戍守在陆地上,真正拥有海船的只有观海、太仓两卫,此刻太仓卫镇守着双屿岛,他们只能动用观海卫的战舰,所以两人率亲兵赶到了观海卫,由观海卫都指挥常曦文陪同,赶往双屿岛。
他们到了双屿之后,受到太仓卫指挥纪文贺的热情款待,当晚还吃了些酒,然后就分别睡下了。等到次日清晨起来,始终不见洛宇和纪文贺动静,一开始还以为是吃醉了酒起来晚了,所以无人在意,直到日上三竿依旧不见二人起床,萧梦便与诸将去寻找二人。
结果他们发现纪文贺的卧室空空如野,又赶到洛宇住处,却发现洛宇和纪文贺早已气绝身亡。两个人死得很蹊跷,洛宇手中攥着一把匕首,深深地刺在纪文贺的心口,纪文贺的腰刀却横在洛宇的颈下,看那样子,好象是洛宇对他突然袭击,纪文贺垂死之际暴起反击,以致二人同归于尽。
当时,萧梦带着太仓卫、观海卫十多名中高级将领,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这些人都是人证,可以证明萧梦所言。至于为何发生这样的事,所有的将领都莫名其妙。而今,结合已经审明的“通倭案”,自然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洛宇就是栽脏陷害同僚的主谋,事发之后,他在京中的耳目立即送回了消息,洛宇得知消息,起了杀人灭口之心,于是借口视察双屿,还拉上萧梦做掩护,赶到双屿岛。随后,他秘密约见纪文贺,趁其不备,想把这个知情人干掉,却不料纪文贺垂死挣扎,把他也干掉了。
如果接合“通倭案”的审结情况,发生在双屿岛的这桩离奇杀人案,显然只有这么解释才合理。之所以引起轩然大波,是因为这样的事在大明军中闻所未闻,从未有此先例,以致朱棣也不得不表示充份的关注。
与此同时,朱高煦一派的武将都对这一推断表示赞同,希望就此结案,而朱高炽一派的人自然不肯罢休,他们坚持认为这是有人策划的一场谋杀,目的是杀人灭口,保护真正的幕后主谋,希望皇帝继续查下去,让案情真正大白于天下。
可是中立派的文武官员们已经不愿意让这桩丑闻继续败坏朝廷的名声,不想继续追查下去了,他们纷纷出面,赞同二皇子朱高煦的人做出的结论,认为此案已然真相大白,无须继续查证下去。中立派官员的支持,使得本来稍占上风的大殿下一派暂时失去了优势,政局又进入了僵持平衡阶段。
洛宇刺杀纪文贺,自然是萧梦一手导演的把戏。按照朱高煦和丘福的打算,是打算让萧梦把杀人罪责推到双屿岛百姓身上的,但是萧梦接到指令之后,却擅自对这个计划做了一些修改。原因只有一个,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
他一直奉命在浙东巡察,通倭案是他一手策划,通番案也有他推波助澜,如果把洛宇和纪文贺之死推到双屿卫百姓身上,固然也能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可是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这边“通倭案”真相大白的时候,两个冒功栽脏的将领就突然被人杀死了?如果有人不依不饶,继续追查下去,难说不会把他拉进去,成为更高层次官员的替罪羊。
可是经他稍做改动,变成洛宇蓄意谋杀纪文贺,虽然让案子变得更加难看,让朝廷蒙受了更大的丑闻,却能更好地保护他自己。由此可以证明,洛宇就是主谋,因为事发,心存一线侥幸,想要杀掉他的同谋纪文贺,从而推诿责任,结果两人同归于尽。
他的目的虽然是为了保护自己,客观上却令得整个案件具备了就此终结的理论依据,并且争取到了中立派官员的支持,因此回京后不但没有受到丘福的责备,还得到了朱高煦的赞扬。
他们当然不知道,在他们背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魔掌在推动他们的斗争升级,而纪文贺就是这第三方势力的一员。事情到了这一步,第三方力量担心把他们也牵扯进去,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才鼓动中立派官员对他们进行声援,希望就此中止对浙东水师丑闻的继续追查。
夏浔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金陵的。
“少爷,夫人都不在家,都去布置咱家的新宅子了,小荻去看过,好大的宅院,特别的壮观,门口那两只大石狮子,把两个小荻摞起来都没那么高,里边院子套院子,小荻才转了半圈就迷路了。祺夫人说,还要在后院的水池里面放养……”
“小荻啊,你等会儿再说。”
肖管事狠狠瞪了眼女儿,打断了她的话,捧着一大摞请柬向夏浔汇报:“老爷,这是这些天收到的请柬。王驸马已经派人来过三回了,打听老爷回京的日子,请您过府一叙。解缙大学士送过两回请柬,请您回京后过府饮宴。都察院的佥都御使吴有道老爷亲自来过四回了,他说……”
“哦?吴有道来过么?”
夏浔止住脚步,侧着头微微一笑,轻轻地笑笑,从肖管事手中接过了拜贴,都察院是陈瑛的地盘,吴有道是陈瑛最大的一股竞争力量,如果是吴有道有意示好,这根橄榄枝可得接过来,栽培好了,那就是他杨旭在朝廷的喉舌。
会做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吹的,他现在也需要培养自己的吹鼓手了。
肖管事继续汇报:“定国公府也送过信儿来,说是福州赤忠将军已经到京了,现在就住在定国公府,请国公回京之后……”
他刚说到这儿,一个家仆匆匆跑来,禀报道:“国公,都察院黄真御使求见!”
夏浔失笑道:“黄真么,这厮倒长了一只狗鼻子,请他书房稍坐,我马上就去!”
第510章 上兵伐谋(三更一万求月票!)
“国公,哎呀呀,国公,您可回来了!”
夏浔刚刚迈进书房的门,规规矩矩坐在椅上的黄真就一跃而起,颠着冲到他的面前。
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却也不能太小,在这有限的空间里,要有充份的腾挪动作,叫上司看清楚你是一溜儿小跑迎上来的,却又不能原地踏步。脸上的笑容要亲切中透着卑微,卑微中透着欢喜,明明表达的就是谄媚的意思,可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夏浔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黄真这老家伙近来大有长进,至少这拍马屁的夫虽未出神入化,比起以前也强了许多了。
“下官一直盼着国公还朝呢,大概是心有灵犀吧,估摸着国公快回来了,下官冒昧地登府一问,嘿,果然就回来了。”
黄真跑上前,搀了夏浔一条手臂,好象搀老太爷似的把他搀进去,这马屁夫把夏浔拍得浑身好不自在。他在椅上坐了,对黄真笑道:“好了好了,我的黄大人,你也坐吧,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呀?”
黄真近来确实比较得意,他把自己的前程压在夏浔的身上,算是捞偏门成了,于是便成地进入了吴有道一班人的眼线。宰相不得与言官交从过密,这不只是自古以来官场上的规矩,也是为君者的忌惮,所以解缙等一班大学士和尚书、侍郎们都不愿同言官们走得太近,当然,这里边也有陈瑛对自己的地盘看得太严的缘故。
所以吴有道一班人一直就是孤军奋战,等到陈瑛率先破坏规矩,同丘福走得甚近之后,吴有道等人便也想攀上一棵大树,而黄真这个独行侠一直为辅国公摇旗呐喊,而且经常出入辅国公府的事一经落入他们的眼睛,自然就得出了黄真是辅国公的人这一结论。
吴有道几次三番登门,都没接触到夏浔,便打起了黄真的主意。黄真在同僚间不再受人排挤,还有一群人对他表示出了充分的尊重,老家伙现在真的是有种焕发青春的感觉,连走道儿都觉得浑身都是力气,而他这一切都依赖于夏浔,所以一见夏浔难免有点忘形。
黄真扶着夏浔坐下,自己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半个,笑眯眯地道:“国公就是下官的主心骨儿啊,国公不在京里,下官想做点儿事儿,可就拿捏不定了。眼下见了国公,还没有所请教呢,下官就觉着这心里头特别的踏实……”
夏浔对他的马屁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连忙笑道:“打住、打住,呵呵,黄大人呐,到底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如果本国公能帮你拿拿主意呢,自然是会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
“是是!”
黄真把袍裾撩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倾,带着点卖弄地道:“国公,您这些日子不在京里,可知浙东水师栽脏陷害的最新进展?”
夏浔端起茶杯,轻轻抹着水面上的茶叶,不置可否地道:“唔,听说过一些,怎么?”
黄真坐直了身子,义愤填膺地道:“国公,浙东水师丧心病狂啊!他们为了推卸罪责,陷害同僚,这还不算,还要拖国公您下水,害得国公您吃了许多苦头。而今,案情一旦真相大白,洛宇和纪文贺立即双双毙命,甚么自相残杀,哼哼,怎么可能,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布局,用洛宇充当替死鬼!”
“哦?”
夏浔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问道:“那么,黄大人有何打算呀?”
黄真不由自主地又倾了身子,神秘地道:“国公,现在许多官员都众口一词,认为洛宇就是栽脏陷害案的主谋,主张就此结案,朝中大学士和几位尚书、侍郎人单力孤,难以应付。我都察院中一班同僚,打算一起上书朝廷,请求皇上严查此案,不管幕后涉及何人,一概严查到底,决不辜息,以平双屿军民之愤怒,以雪辅国公之冤屈,我们已经联络了三十多位御使,只是不知国公意下如何。只要您点头,明日早朝,我们的奏疏就可以递上去!”
夏浔诧异地瞟了黄真一眼:“这厮什么时候也有资格拉帮结派了?”
仔细一想,夏浔便有所领悟了,黄真一向参与不到什么派系里去,固然有他性格上的缺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没有自己明确的政治诉求,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样,与所有人无害,也就与所有人无用。当自己旗帜鲜明地站在某一政治派系一边的时候,就有人像黄真一般,站到自己旗帜下来。
而这个势力结构就像一座金字塔,投奔到自己门下的人,自然也可以召集比他更低一层次的人向他靠拢,并且结交拥有同一政治目的朋友。再想到吴有道四次登门,夏浔就知道黄真所谓的联系了三十多位御使恐怕是往他自己脸上贴金,实际情况应该是吴有道带着他那一派系的三十多个御使想投奔自己门下,而以黄真为桥梁。
夏浔微笑了一下,说道:“哦,你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可是吴有道一班人?”
黄真老脸微微一红,说道:“是,对于国公蒙受的冤屈,吴大人及一班御使都深为不平,他们一向仰慕国公,眼下朝中有奸人藏污纳垢,他们都愿随国公一起,惩处奸恶,澄清庙堂!”
夏浔没理会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沉思了片刻,放下茶杯,凝视着黄真,问道:“我问你几句话,你认真答我。”
黄真连忙拱手道:“国公请垂询!”
夏浔问道:“黄大人,你认为,本国公领众御使,促请朝廷继续追查浙东水师陷害同僚之疑案,比起诸位大学士以及各部尚书、侍郎们的力量和影响如何呢?”
“这……”
黄真脸色有些赧然,迟疑不予作答。
夏浔又道:“黄大人,你也知道,皇上有易储之心,朝中文武为此各有拥戴。浙东水师的案子翻来覆去,迭起变化,未尝不是两派势力暗中角逐造成的结果。如今洛宇一省长官、纪文贺一军之帅,已然双双丧命海岛,再继续查下去,将要查到什么人身上呢?你说皇上会任由百官挟此事逞私欲,互相攻讦,弄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么?”
“这个……”
黄真捻着胡须,眨巴着眼睛看着夏浔,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意了。
夏浔笑笑,说道:“当然,如果能继续查下去,我是说,能够揪出更大的国之蠹虫,那么即便不合君意,也该继续追查下去。可是,你以为在洛宇已然身死,皇帝又有息事之心的情况下,还能掌握什么证据,足以让我们扳倒比洛宇职阶更高的官员么?”
“是,国公说的是,下官有些莽撞了。”
黄真一腔热忱,被夏浔当头一盆冷水,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夏浔心道:“吴有道有此表示,这就是对我的投名状了。倒不可拒绝,寒了他们的心。黄真已是是拴死在自己这棵树上了,好不容易他想主动做些事,这份热忱,也不可冷却!”
想到这里,夏浔心思一转,又道:“不过,你来得倒是正好,我正有几桩大事,想请你黄御使和吴御使等诸位大人帮忙呢。”
黄真精神一振,连忙道:“国公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夏浔道:“这第一桩事,请你找几位御使出面,弹劾一下俞家水师的李逸风,指他水师懈怠,操演不精,不称剿倭之职。”
黄真听了微微有些奇怪。
夏浔又道:“再使几名御使,弹劾福州赤忠将军,意思大致相同,措辞你们去想。呵呵,你们一枝生花妙笔,倒是不必我来说得太细。”
黄真愕然道:“国公,这……这两路人马,不是国公亲自向皇上举荐的么,怎么又要弹劾他们?”
夏浔微笑道:“叫你去做,只管去做。弹劾的如何凶狠都没关系,本国公自有定计。”
黄真唯唯喏喏地答应了,夏浔又道:“两位殿下争嫡,浙东水师疑案就成了战场,打得难解难分,你们各位大人就不要再往里边掺和了,剩下的人,统统只做一件事,上圌书谏议朝廷,以倭寇袭我海疆、骚扰百姓为由,取消对日朝贡贸易,又或者十年一贡、二圌十圌年一贡,以此作为对日本国剿龘匪不力之惩罚,声势造得越大越好!”
夏浔说到这里,笑了一声道:“陈瑛一班人,在浙东水师案里搅和得不轻,你们这时能站出来关注国家大事,这般识大体、重大局,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的。”
黄真已经隐隐明白了夏浔的用意,连忙把夏浔的指示记在心头,两人又对坐闲聊片刻,黄真便兴冲冲地告辞,返回都察院安排去了。
夏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说道:“出来吧!”
书架后面是屏风,屏风后面隔壁出一个小空间,单置了一张罗汉床,本来是供夏浔小憩的地方,这时从后边应声走出一人,正是左丹。左丹向夏浔长施一礼,疑惑地道:“国公,增加几十名御使的弹劾,纵然不能伤敌根基,总也能让他们手忙脚乱一番,咱们为什么要弃而不用呢?”
夏浔笑道:“这些事,大皇子的人不是正在做么!好钢得用在刀刃上,这些御使的作用,难道只是用来让二殿下和丘福他们更加狼狈,叫咱们看个笑话么?现在进攻不能扩大战果,反而会令敌人更加团结;按兵不动,叫他们摸不清虚实,他们心虚之下就会自断手足,这与瓦解敌人军心,岂非用处更大?”
夏浔神色一正,又道:“好了,这事无需你来关心。东海剿倭是标,东瀛剿寇是本,要想治本,最终一战必在日本本土,我的战场不在这里,而在那里,我要你在那里做的部署和安排,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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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寝中私语
梓祺和谢谢兴高采烈地从国公府回来了,张罗了一天,很累,可是因为布置的是自己的家,眼看着那家一点点有了样子,心里很高兴、很满足,当她们听说相公业已回府的时候就更加高兴了。@本章节孤独手打@
不过夏浔此时仍在书房忙碌,灯光下,可以看见他和那个神秘随从左凡的剪影映在窗上,两个人在桌前指指点点,不时地交谈着,于是两位娘子很默契地没有去打扰他,等到左丹接了新的指示离去以后,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夏浔缓步走出书房折向后院,一过角门儿,就看见梓祺和谢谢正等在那里。频繁的离别和重逢,她们已开始习惯于把惊喜和兴奋藏在心里,只是微笑着望着夏浔,夏浔走过去,轻轻揽住谢谢的腰肢,三人便很自然地并肩而行了。
两个女人和他说了许多话,都是关于他们的新家的,那个地方直到现在,夏浔甚至没有时间去仔细看一看。说完了新家,又说起孩子,谢谢轻轻抚摸着她越来越沉重的肚子,对他诉说着初为人母的每一次新奇的感觉,倾诉每一次胎动的对新生命的感动,那种初为人母的幸福,梓祺就在一旁微笑着倾听、分享。
一切的一切,就像和风煦雨,滋润着他的心河,这就是生活的幸福。
“等倭寇事了,或许就不用经常外出了,到时我再多陪陪你们,陪陪孩子,咱们不只要逛遍金陵的山水名胜,还要走出去,也像其他的豪门世家一样,在各地盖几座别庄下院,一有时间全家人就去住住。到时候,咱在慈姥山下先盖幢别墅,面临长江,风景优美……”
夏浔也对她们抒发着自己的感望,三个人边走边说,有意放慢了脚步,可庭院再长,总有走完的时候,接下来就是一桌丰盛的酒宴,一家人在席上继续谈笑。
晚上,夏浔宿在梓祺房里,烫完了脚,躺到床上时夜色已经深了,收拾已毕的梓祺在梳妆台前卸下妆饰,换好柔软的丝袍,轻轻上榻,偎依在他的身旁,当初那个英气勃勃的少女,已被岁月改变成了一个珠圆玉润、妩媚动人的少妇。
成婚已久,已经不象年轻时那般需索无度,也不会只一挨着她的身子,某个部位便立即不受控制地蓬勃而起,不过两个人同床共榻的时候,还是会爱抚着她柔腴动人的身子,家长里短的唠上一番,这才一起进入梦乡。无论是梓祺还是谢谢,也都喜欢他的这种温存和体贴,爱情不能没有性,但是维系爱情的绝不只有性。
“这些天,我特意找了京城里的名医,给我开了几服药,据说吃了这药再好好调理一下,就容易生孕呢。”
梓祺拥着夏浔,温柔地说。夏浔以为她是暗示自己想要了,低声一笑,便握住了她胸前一团粉润饱满,轻轻揉搓着,那柔嫩的脂肉面团儿似的在掌变幻着形状,他便低头向她粉嫩的唇上吻去,梓祺嗔怪地推开他道:“现在可不行,人家说了呢,调理期间不能行房事,你刚回来,一路也累了,好好歇歇乏儿。”
“嗯,那就先歇歇!”
夏浔已经起了**,却不能违逆娇妻的意愿,他轻轻抚摸着梓祺柔软的长发,梓祺仿佛一只猫儿似的,温驯地躺在他的怀里,享受着他的温存,呼吸渐渐平稳悠长起来,好象睡着了,夏浔轻轻拉过被子,给梓祺掩到肩头,又给她摆正了枕头,让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自己却枕着手臂,各种思绪充溢心头,虽然有些乏,却了无倦意。争到剿倭的兵权,这是一个机遇,同时也是一份凶险,在别人包括家人面前,他总是很乐观,其实心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翻来覆去的过了许久,他忽然发觉有点异样,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梓祺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怎么还不睡?”
梓祺向他娇俏地皱皱鼻子:“还问我呢,你咋不睡?要是……真的想要,人家给你……”
夏浔哑然失笑,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说道:“想哪儿去了,你当我是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么,只要美人在抱,不纵情欢娱一番便无法睡觉?”
“不是么?”
梓祺乌溜溜的眼珠微微一转,忽然侧了身子,用手支着下巴,仔细看着夏浔,突然说道:“要不,你把小荻收房吧,那丫头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你总拖着人家也不是办法。”
“嗯?收什么房?”夏浔吓了一跳,就开始装傻。梓祺撇嘴道:“少装佯儿啦,我们又不是瞎子,还看不见么?小获从小就跟着你,又和我们一起共过患难的,我也疼她。眼瞅着都成大姑娘了,既然你有那个意思,何必还拖着呢。”
夏浔失笑道:“我的梓祺这么大方呀,很有妇德喔。”
“去!”梓祺打掉了他放肆的大手,嗔怪道:“狗屁的妇德,都是你们男人编出来的鬼话,哄我们这些傻女人的。”
她往夏浔怀里偎了偎,舒服地抱住他,幽幽地道:“谁叫这天下就是这样的呢,再说,我把小荻当妹子一样疼。咱们眼看就要搬家了,总不成让她带着丫环身份过去,新居那边的下人都知道她是丫环出身的如夫人,心里头会看不起她。”
夏浔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嗯,过些日子吧,马上就得准备去浙东了,操心的事情多啊!”
梓祺道:“前几天去宫里给皇后娘娘问安,娘娘偏头痛发作,一时没出来,各家的夫人们便坐在一块儿聊天,那些命妇们听说我和谢谢是国公夫人,一开始还巴结的很,后来知道我们的出身,就很是不屑了。
谢谢还好些,好歹挂着一个陈郡谢氏的身份,我就不同了。哼!这些女人狗眼看人低,我还瞧不上她们的作派呢,真是气人。要论身份,等我有了孩子,一出生就是国公之子,比她们高贵着呢,爹妈给的,又不是自己的本事,狂个什么劲儿?”
絮絮地发泄了一阵,向男人诉说了自己的委曲,梓祺忽又扬起双眸,问道:“不是因为这个,你怎么翻来覆去的?”
夏浔出神了片刻,轻轻地道:“小时候,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员外请了个掌柜,这掌柜的很会理财,帮员外赚了很多钱,所以很受员外的宠信和尊重。可是这掌柜的脾气也越来越大,饮食住宿特别挑剔,稍不如意就发脾气。
有一回,他睡不着觉,总说被褥不舒服,有东西硌着,把伙计和员外都吵起来了,可被窝里什么都没有啊,大家伙儿打着灯笼仔细找了半天,才在被窝里找到三根头发,老掌柜的这才睡得踏实。员外很生气,嫌老掌柜的太矫情,不久就找个借口把他辞了。
可是换了个掌柜却没原来那个掌柜的会赚钱,员外无奈,就去乡下,到那老掌柜的老家去找他。员外到了乡下,发现村头树下放着个陶罐,里边盛着半罐粗劣的食物。旁边还睡着一个老汉,头枕着一块土蛤喇,睡得特别香。
员外仔细一看,才认出这老汉就是老掌柜的,员外把他唤醒,恳请他跟自己回去,两个人就和好如初了,后来员外喝多了酒,跟这老掌柜的交心,便说起了当初辞退他的原因,问他为何被褥有三根柔软的头发都睡不着,到了乡下躺在泥土地里,枕着块土蛤喇反倒睡得香。
那老掌柜说:“在城里的时候,每天打理生意、清算帐目,我是殚精竭虑啊,所以神思焦虑,脾胃不好,饮食稍差一些就没有食欲、睡的稍不舒服就无法入眠,可我到了乡下,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操心,自然吃得香、睡得着。”
梓祺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了,把脸颊轻轻贴到他的怀里摩挲着,柔软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心疼地道:“相公,你的心……很累吧?锦衣玉食、仆从如云,也未必就过得快活。如果你不喜欢,咱们辞官还乡吧,不管你到哪儿,梓祺都跟着你。人家跟着你的时候,你还没做官呢,梓祺爱的是相公的人,可不是相公的官。”
夏浔摇摇头,轻轻笑道:“偶有感慨罢了,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人,难呐,这可不是做个农家翁就能做到的。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听起来田园风情,好不自在,实际上,那不过是根本不知农人辛苦的读书人一番呓语罢了。
劳心也罢、劳力也罢,干什么不辛苦?做一个村夫就悠闲自在了么么,面朝黄土背朝天,难道就不辛苦?风不调雨不顺、蝗灾泛滥的时候,难道不用为地里的庄稼忧心忡忡?兵荒马乱,兵匪纵横的时候,难道不用问家人的安危而恐惧?”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把梓祺揽紧了些:“相公有心事,不假,可是没想过退缩!人生在世,总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才不枉到世上来走一遭儿。”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在梓祺柔滑的粉颊上吻了一下,柔声道:“若是相公当初只是一个村夫,会有你这样的美人儿青睐么?会有这样精彩的人生么?有时停下来想想,只是让心歇歇,放心吧,相公对现在的一切,很满足,也很有信心!”
梓祺甜甜地笑了,拥得他更紧:“只要让人家生个小宝宝,人家也会很满足的!梓祺对相公很有信心!”
夏浔:“……”
第512章 顺水推舟
第二天的朝议,有关浙东水师丑闻依旧是分驯繁留大皇子朱高炽和二皇子朱高煦的两大阵营互相攻讦的主要话题,朱棣虽然不喜欢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把这件令他痛心的丑闻不断地搬出来,可他也没有办法掰止。
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的,他可以对国家大事做出最终的决定,却不能堵住大臣们的嘴巴不许他们说话,或者威逼他们只按照自己想听的话去说,他有这个能力,却不能滥用这个能力,否则对他的统囘治将产生更大的危害。不过令他欣慰的是,今天总算有些言官肯把注意力放到其它方面了,先是有人囘弹劾巢湖水师久不作战,战阵经验不足,难以担当剿倭重任。接着就有人囘弹劾福州水师指挥佥事赤忠家门不和、婆媳争吵,据说他的私生活不太检点,曾经包养过男娼,福建本是男风最盛的地方嘛,据说他还曾对远来相投的族支近亲拒不照料,使其流落街头,乞讨为生,等等等等……百度锦吧黄门内品手打。
这些事看似与他担任剿倭舰队的统帅毫不相干,可那个时代官员的品行、作为,本来就是衡量一个官员是否称职的最重要标准,道德品行低下,别说不能担当剿倭统帅了,连官都不配做。这些理由当然可以用来攻击他。
且不管这些御使们的弹劾是否捕风捉影,至少这种动向是让朱棣很欣慰的,所以朱棣和颜悦色地接下了奏疏,着令有司进行调查。随即,吴有道、黄真等二十多位御使又纷纷上疏,严厉指责倭寇为患,大明沿海百姓饱受侵略,做为大明皇帝御封的倭国国王,足利义满对倭寇之猖狂有纵容之嫌,就算不是,也是治国无方、剿匪不利。对这样的藩国,我大明不应迁就,应该拒绝与该国重开贸易,以予制裁。
在武大臣们纠结于浙东水师案,忙着争风内斗的时候,还有这么多官员着眼全局,其作用当真不亚于源头活水,朱棣又惊又喜。于是在朱棣的有意引导之下,武百官不得不就这个议题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当日的廷议未就是否制裁日本达成一致,不过这个话题已经被人提出来那就好办了,大臣们既然掺活进来了,就得把自己的主张贯彻下去,明日廷议的时候,肯定还会有人就这件事提出自己看法的,这样也就变相地转移了众人对浙东水师丑闻案的关注。
朱棣龙颜大悦,为了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和对吴有道、黄真等人识大体、重大局的赞赏,当即着解缙大学士调阅两人去年的考评簿子,然后提拔吴有道为副都御使、黄真为佥都御使。
陈瑛是都御使,都察院台长,与部平行,合称七卿。其下就是副都御使、佥都御使,虽然吴有道这一派御使人数比较少,但是这一提拔,占了都察院的两个要害位置,吴有道一派对陈瑛也就隐隐具备了一些制衡的资本。
皇帝用这种举动,表达了他对大家过于纠缠浙东水师丑闻案的不满,一些官员便暗暗警醒起来,互相攻讦的势头有些降温的苗头了。
朝会已罢,朱棣特意留下夏浔,召他谨身殿奏对。
这段时间夏浔忙着组建自己的剿倭班底,朱棣这边也下旨令各大船严加紧赶造海船。好在宋元两朝,海运都十分发达,造海船对各大船厂都不陌生,无论是技术还是人员,现在各大船厂依据具备,旨意一下,马上可以投入生产。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南直隶的龙江船厂、专门生产海船的快船厂,以及马船厂、黄船厂都在制造用于海洋的战舰和运输舰等各种舰只,福州船厂专门生产大型海洋战舰大福船,广东新会东莞船厂专门生产横江船、乌槽船等小型海洋战舰,如今也在日夜赶工,每建造完成一艘便交付一艘。
有了皇帝的全力支持和内阁的关照,各个方面的准备工作都是紧锣密鼓,相应的海战武器也在加紧生产,并且加强了火器的配备比冉。这副架势,虽非倾国之力,但是朝廷关注和支持的力度较之浙东水师剿倭时可强了十倍不止。
偻人加诸大明之耻,朱棣是一定要雪的,所以对夏浔不遗余力地支持,可相应的夏浔的责任也就更重了,这样的支持之下,如果再打了败仗,他就真的无法对天下人交待了。不需要有人囘弹劾,他也得主动上表承担责任。
君臣二人在谨身殿里,就各种战备情况进行了一番认真地交流,最后朱棣又嘱咐道:“联对海洋、海船本不甚了然,这段时间,联对这方面的事情特意进行了一番了解。如果能够消灭倭寇对我沿海之威胁的话,联以为,以后漕粮北运,可以尽量经由海道。这样,可以减轻河道转运的层层损耗,无论是速度还是动输量,都要远超河运。同时,也可以减轻运河运输的沉重负担,让河道于工商及民囘运,你以为呢?”
夏浔闻言大喜,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了解有关海洋的事情,以他一个后世人所了解的历史知识,再结合他所掌握的当下的实际情况,他认为,把大明放弃海权的罪责,归咎于儒家思想培养下的官政囘府因循守旧不思扩张,那是不公平的,至少它不是主要原因。
大明放弃海权的真正原因,应该是大明向海洋扩张的原动力渐渐消失了。
秦汉以来,儒家成为官方唯一遵崇的学说,天下都是由儒家弟子把持的,他们有放弃过向外扩张吗?当帝王们有扩张领土之功勋时候,儒臣们是为之欢呼鼓舞、大加赞誉呢,还是竭力反对?为什么陆地扩张他们欢迎,海洋扩张他们就不以苏然了?
为什么陆地扩张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们就筑起了长城,心满意足了?可有人发现建筑长城的地方内外两重天?为什么长城内侧农耕发达,而长城外侧却是碧草连天?是因为没有人去种植还是因为再往外延伸,当时的气候和农耕条件已经不适宜种植?
这些古代的政治家们,虽然主观上未必明确地认识到并且以此为行动准则,但是客观上他们就是以此为行动标准的,那就是:利益!带来的好处犬千战争成本和占领成本的时候,那瞪挫开疆拓土,就是受到支持和褒扬的。反之,就是穷兵黩武,就要受到大臣们的反对。他们的态度,就是下意识地依据这一标准而改变的凸当然,这也不是唯一原因,但它才是主要集因。
甚么开拓足够的生存空间、或者那些看似荒凉的地方其实有无数的矿藏,所以应该不惜一切统统占领,那是没出息的子孙做的白日梦,对时人来说,根本不存在这个理由。现在的人口,不是多了,而是少了,还没有产生生存空间的压迫感,现在的人也无从去开发勘测、去发现那些不毛之地下边埋藏着甚什么宝贝。如果继续扩张下去,是劳囘民囘伤囘财,是入不敷出,那它自然而然就会成为所有人竭力反对的东西。
朱元璋早年的时候,大明水师还是比较强大的,那是因为大明当时有控制海权的需要,他们需要打击张士诚、方国珍等逃到海外的残余势力,他们需要加强东南沿海的防务,这些构成了明初海军发展的动因。
朱棣后来七下南洋,交通海外诸国,主要还是政治需要,是为了扬威异域,但是在这个过程,大明水师舰队一路下去,仿佛巨轮碾蚂蚁一般,把陈祖义等大大小小的海盗团伙扫荡一空,把对大明怀有敌意的南洋小国一一慑服、又把南宋以来流落南洋的华人大量接回本土,南洋华人贸易网极剧缩和……
与此同时,大明舰队的强大,也使倭寇遭受重创,加之日勘和贸易兴起,倭寇组织者有了合法的贸易渠道,倭寇的威胁在那段期间也减少了。以上种种,使得不管是在海防安全方面,还是在贸易垄断方面,海洋对大明都已不再存在威胁,也带不来更多的利益,因此,当政治任务完成之后,也就无人再去注意海权的重要性了。
当然,这些只是夏浔想到的,实际上还有一些其它原因。比如人口的流动不仅仅是南洋华人大量归国,由于北京的建立,原内部的人口和经济心也在北移,浙江、福建、广东一带人口大量向北方迁移,迁移人口最多的浙江一带,在永乐朝时当地有一半人口流动到了北方,这一系列变动,都使大明帝国对海洋的兴趣越来越小。
同时,鞑靼和瓦剌的崛起,也使得大明帝国的战略心必然北移,渐渐形成军队建设的大陆军主义。
一支军队的建设,是需要军费的,这种时候,大明帝国的军费必然向北方倾斜,向步兵、骑兵倾斜,海军不但得不到建设,军费反而大量被削减、挪用,最终,舰队只能在海港烂掉,航海资料被兵部销毁,远洋舰船停止建造,海外私人贸易严禁进行,海权被拱手相让了。
夏浔认识的虽不全面,却已隐隐发现了问题的本质,所以听到朱棣这个设想的时候,他大为欢喜。
朱棣是一个难得的肯重视海权的皇帝,虽然他的本来目的是政治层面上的,并不足以支撑大明海权的长久持续发展,可是如果自己能够推波助澜,加强大明在开发海洋这一过程实际利益的获得,那么,大明的战舰还会烂在船坞里面吗?大明还会在意识到海权的重要性时,已经足足落后西方一个世纪吗?
夏浔欢喜之下,登时化身黄真第二,马屁不要钱地向朱棣倾泻过去。
朱棣这些时日因为浙水东师丑闻搞得非常抑郁,如今却被夏浔给逗笑了,他摆手笑道:“好啦好啦,再拍下去,你可就成了蛊惑君上的一个佞臣了,呵呵,日本国使节已经到京了,礼部正在东拉西扯地拖着他们,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跟他们谈判?”
夏浔笑道:“明天吧,县想先喜定国公府,拜访拜访赤忠将军!”
朱棣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说道:“你选的这两个人,朝大臣们可是多有非议呀!”
夏浔道:“不招人妒是庸才,臣昧他们,可是信心十足!”
饱受他人非议的朱棣对这句话感同身受,颌首笑道:“好,既然你想用,那就大胆地用,联全力支持!可若吃了败仗回来,联可不饶你!”
夏浔笑着应了,君臣二人又叙谈一阵,夏浔便离开了皇宫。
夏浔离开皇宫之后没有回府,而是直接打道去了定国公府。定国公徐景昌早朝回来,便把御使言官们对赤忠的攻讦告诉了他,把个赤忠气得脸庞发赤。人看不起武臣,武臣也一向瞧不上臣,这叔侄俩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损着臣,有人进来禀报,说是辅国公杨旭来了。
两人闻言,连忙迎了出来。
一见徐景昌,夏浔便拱手笑道:“定国公,听说赤忠将军已经到京,这不,奏对完了我就来了,此去东海,这场功名可是全赖赤将军了,你还不给把赤大将军请出来,引见引见?”
其实,他已经看见徐景昌身侧一身常服的赤忠了,徐景昌和赤忠出来相迎,身边都带了一个贴身的随从,可是主宾与随从,从站位、衣着、神态上就能看出来,夏浔只稍了一眼,就知道徐景昌旁边这年人是赤忠了。乍见赤忠,夏浔不免有点吃惊,听这名字,再听徐茗儿的介绍,在他想象,这位赤忠将军必定是身高八尺、威武昂扬、杀伐果决、刚毅勇敢的一员虎将,可是这一看,实在瞧不出一点军伍之风。
这赤忠身材等,体态已经发福,那绝不是一身的腱子肉,确实是有些发福,肚楠微微地腆着,一身细皮白肉,显见是平时养尊处优惯了。那张脸也看不出半点威风霸气,狭长的眼晴、肉头的鼻子,稍稍有点雷公的嘴巴,其貌不扬。
虽然说人不可貌相,可这也……人人都爱十三娘,人人都喝木木奶。
夏浔偷偷打量赤忠的时候,赤忠身旁那个亲随瞪大双眼,紧盯着夏浔,业已是一脸的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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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故人
徐景昌笑道:“辅国公太客气了,这位……就是福州水师都督佥事赤忠。赤叔,这位就是辅国公。”
赤忠连忙踏前一步,双手抱拳道:“末将赤忠,见过辅国公!”
夏浔举手虚扶,笑道:“将军免礼,杨某久闻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尊颜,果然是沉稳凝重,有大将之风……”
夏浔说到这里,忽然察觉旁边有人在盯着他看,下意识地闪过目光,瞧见那有些熟悉的面孔,不由也是一怔。那人正盯着夏浔看,与他目光一碰,不由吃了一惊,局促地低下头去,想要掩饰自己模样,可是两人近在咫尺,如何避得过去。
夏浔迟疑道:“这位是……”
徐景昌和赤忠发觉二人神态有些异样,赤忠便道:“哦,这人是末将的一名亲随,名叫古舟,国公爷认得他么?”
“古舟,古舟……”
夏浔愈发觉得熟悉了,他正急急搜索自己记忆,那古舟实在受不了三人审视的目光,双膝一软,已惶然跪了下去,说道:“小人昔年有眼无珠,冒犯国公,还请国公恕罪!”
夏浔攸地记了起来,啊地一声轻呼,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在德州的时候……”
那人涩声道:“是,正是小人……”
夏浔失笑道:“原来是你,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赤忠奇道:“国公与末将这名亲随,曾经有过纠葛么?”
夏浔笑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无需再提。古舟,我记得你是关外的参客吧,怎么到了赤忠将军麾下做了亲随?”
夏浔这一问,古舟不由悲从中来,他在关外称霸一方,有许多参客都是他的手下,在女真诸部也混得门儿清,本来逍遥自在的很,可是就因在山东府平原县调戏了一回谢雨霏,厄运就开始了。
先是在平原县,他被谢谢一记撩阴腿险些废了命根子,挣扎了两天缓过神来,在德州府又被谢谢引来官差,把他以风化之罪打了一顿板子,弄去拘押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逃出来,一头扎进北京城,结果因为燕王府险些被炸,北平府正在到处抓捕嫌疑人,把他弄进了大狱。这一遭他可出不来了,因为身怀多份路引,以伪造路引罪被发配戍军。
配军的罪囚一般都是异地安置,南方人就发配到北方去,北方人就发配到南方去,这么着,古舟被发配到了东南。配军也是士兵,只不过是因罪入伍,比不得普通士兵,他们没有军饷拿,也很难有升迁的机会,除非立下天大的功劳。
不过这古舟毕竟是个有真本事的,关外参客个个凶悍无比,很多都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出身,他能在这伙人里出人头地,又能学到一口流利的女真语,在女真各部落间如鱼得水,无论是他的机智还是他的勇猛,都算是上上之选了。
这样一个人物入了伍,也绝不是一个甘于平庸之辈,赤忠在与南洋大盗陈祖义的几次交锋中,发现此人虽然水性不好,也使不了船,做战却极其勇敢,而且做事很有脑子,绝非一个有勇无谋之辈,所以就把他提拔为亲卫,留在了身边。
这古舟胆大心细,善于揣摩上意,一来二去,便做了赤忠的亲军头子,想不到山水有相逢,几年后的今天他又和夏浔重逢了。而现在夏浔却已位居国公,古舟还真有些忐忑,如果夏浔想要找他麻烦,只怕是少不了一顿苦头。
可夏浔如今是什么身份,岂会为了这点小事穷追不舍,再说他现在正要借助赤忠之力,这人既是赤忠的亲随,打狗还得看主人呐,因此只是哈哈一笑,便把此事揭过了。就连其中详情都没有说,古舟如今做着亲卫头子,在赤忠手下那些亲兵面前也是有点身份的,夏浔这番维护,古舟大为感激。
夏浔对两个相识的前因后果避而不谈,岔开话题与徐景昌、赤忠谈笑着便进了客厅。他可没有想到,古舟这个昔日关东客,今日福州兵,后来对他经略辽东居然起了极大作用。
三人厅中落座,夏浔立即道:“巢湖水师已奉调东去,此刻想必已抵达浙东,开始接收战舰,投入训练。本国公准备明天见一见日本使节,之后也要东去。赤将军所部什么时候可以集结到浙东啊?”
这是公事了,赤忠纵然资历老、辈份高,面对上司询问,却也不能摆谱,忙把茶杯放下,身形一正,说道:“国公,闽南有大盗陈祖义为祸一方,不可不慎,末将要带出来一部分兵,福州水师就得由其他卫所补充些人进去。
再者,福州水师的战舰也不能尽数调拨过来,末将来京师的时候,福州船厂和东莞船厂正在加紧赶造,现在想来应该有足够的战舰交付使用。末将一直在京师等候国公将令,对于福州近来情形还不甚了解,如果国公着急,末将可以返回福州,督促一下。”
夏浔摆手道:“不急,这样吧,等我起程的时候,你跟我一起走,先把双屿水师和巢湖水师好生调教一番。”他瞟了赤忠一眼,一语双关地道:“双屿水师也罢,巢湖水师也罢,都是骁勇善战之师,只是……一样的舛傲不驯,如同一匹套不上缰绳的野马。
不遵将令,不听指挥,再能打也是一群游兵散勇,难成大器。倭寇凶残,尤胜于南洋陈祖义,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军纪森严、令行禁止,使着这么一群骄兵悍将,一个不慎,就要误人误己,将军不可不慎。至于福州水师,那都是将军带顺了的人,来了就能用,倒不用太用心思。”
赤忠微微一笑,他听得出夏浔话里的意思。其实当初旨意下了,他对夏浔这个毛头小子确实不大服气,不过不服气也不至于生起反抗和捣蛋的心思,因为夏浔是把直接指挥三路水师的兵权交给他的,真要打了败仗,夏浔完蛋,他也得跟着倒霉。
到京之后,得了定国公徐景昌的嘱咐,隐隐知道徐景昌这位徐氏派系的带头人和辅国公一起,全都投到了大皇子朱高炽门下,那就更是一荣俱荣、一损更损的关系。做为一名老将,他对夏浔虽然还缺乏应有的敬意,却是真心实意想打赢这一仗的。
赤忠欠身道:“国公叮嘱,末将谨记心头。那就按国公吩咐,此去浙东,先把双屿水师和巢湖水师调教顺当再说。末将是个武人,唯知遵令行事,国公既然把这副担子压到末将头上,末将敢不竭死效力?不过……,末将听说朝中有人弹劾末将,或许皇上会改变心意,介时……”
夏浔一摆手,不屑地道:“别听他们聒噪!一群只会耍笔杆子、搬弄唇舌的腐儒,他们懂个屁!本国公要的是能打仗的将军,赤将军不行,难道他们行?皇上那儿你不用担心,不管什么事儿,都有我给你顶着!等这一仗打赢了,赤佥事,本国公保你一个都督当当!”
赤忠虽然胸有城府,听了这番话也不禁大为感动,连忙抱拳道:“多谢国公的栽培与信任,本来末将是不屑辩解的,国公这般倚重,末将受宠若惊,这事儿,得跟国公说个明白,其实那些御使捕风捉影,所言不尽不实,末将……”
夏浔摆手笑道:“赤将军无需多说,我看那些御使,都他娘的是闲得蛋疼!他们所说的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与将军领兵挂帅、驱逐倭寇有个屁的关系。婆媳不和拌架吵嘴?这天底下的婆婆跟媳妇儿,我就没见过不拌架不吵嘴的。
甚么弃宗亲族人于不顾,我呸,我也受过无赖亲族的勒索,这事儿定国公知道,当初要不是增寿公仗义相助,就为这事,杨某早被流放三千里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一说起来我这气儿就不打一处来!那些个人**,关他们鸟事!”
赤忠本来还想解释解释,听夏浔这么一说,便也一笑置之,不再多言了。夏浔这番话以一个国公来说,是糙了些,可是赤忠这样的武人听了亲切,他听说过,辅国公曾经考中过秀才,虽然走的武人之途,出身却是文人,本来还担心跟他合不来,可是自打相见,夏浔的所言所行,无不称他心意,赤忠便真的生起亲近之意来。
三人谈到兴处,下人搬上一席酒来,三人便入座畅饮,边饮边说。席上,徐景昌道:“倭国使节已经到了京师,国公是要见过他们之后,才去浙东吧?”
夏浔笑道:“不错,人总要见见的,明儿一早,我就叫鸿胪寺把人带来见上一见。”
徐景昌奇道:“鸿胪寺?他们什么时候搬到鸿胪寺去了?”
夏浔听了也有些奇怪:“番邦来使,不是都安置在鸿胪寺么?”
徐景昌道:“番邦来使,都是由礼部接待的,一般来说,都会安排在鸿胪寺。不过这一次日本国使节乃是僧侣,所以就安排到天界寺去了,由道衍大师接待。怎么,国公对他们的情况,没有先行了解一番么?”
夏浔虽然有些意外,却只是摇头一笑,泰然道:“没有,我要谈的,他们做不了主,只是个传话的人,懒得在他身上浪费功夫。不过,他们既然在道衍大师那儿,倒不好摆架子了,我明天去天界寺走一遭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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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随缘
天界寺里,道衍从禅chuáng上下来,郑和连忙趋前搀扶,恭敬地道:“还有件事,辅国公已经回京了,弟子不日就要同辅国公一起前往淅东,不知师傅对弟子还有什么教诲?”,道衍淡淡地道:“监军者”专司功罪、赏罚之稽核,做你该做的,其他事不要胡乱插手。”
郑和毕恭毕敬地道:“是”弟子省得了。”
监军自汉唐以来就有,协理军务,督察将帅。到了现代,军队中的党代表”其实也有监军之责。监军一开始多以御使充任,自唐玄宗起,开始启用宦官监军,出监诸镇,与统帅分庭抗礼。到了明代,担任监军者,依旧多是御使和宦官,不过朱棣登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派出监军,郑和初当要任,自然谨慎一些。
道衍问道:“对于海洋,你似乎了解一些?”,
郑和道:“是,家祖与家父都曾前往麦加朝圣,弟子幼年时,曾听父祖讲过远航的故事,对此略知一二。”,
道衍微微颌首道:“嗯,这是好事,杨旭虽然能干,可领兵是头一回,有些事如果你能帮他,就多帮帮他,监军和统帅,犹如一国之将相,将相和睦”方能国家昌盛”一军之中,统帅与监军互相扶持,才能打胜仗!”郑和恭谨地道:“是,弟子记下了。”
郑和从父祖,是一名伊斯兰教徒,不过他又信奉佛教,是一名佛教徒,并且拜道衍为师”受菩萨戒,法名速南吒释”翻译成汉语就是福吉祥。此番奉圣命往淅东监军,他是特意来向师傅辞行的。
再个人出了禅房”门口站着一个少年”见郑和陪着道行出来”便躬身道:“,父亲!”
道衍止步道:“这位是?”
郑和忙道:“这是弟子长兄马文铭长子”如今过继于弟子,已随弟子姓”改名叫郑赐,字恩来。”,说完向郑赐道:“还不上前拜过大师。”
郑赐也知道这个和尚不是一般人,连忙施礼道:“见过道衍大师!”
道衍对郑和微笑道:“好”是个好孩子”你如今有了自己子嗣,更要多行善事,多积善行,造福于子孙。”,
郑和躬身道:“弟子遵命”恩师请留步”弟子如今受命参与大报恩寺之建造”如今过了年,役夫们已然开始返回,弟子得去照料一下。”,
道衍笑道:“皇上对你宠信有加,做事多用点心,去吧!”
“是!”
郑和又施一礼,领着儿子走了出去”刚刚来到前殿”迎面正撞上夏浔”夏浔奇道:“郑公公,你怎在此?”,
郑和一见是他,连忙上前见礼,说道:“郑和拜在道衍大师门下”
现为大师弟子,今日来天界寺,是来拜见师傅的。国公怎么来了?”,
夏浔道:“哦,我来见见〖日〗本国使节,顺道儿拜访一下道衍夹师,这位是?”
夏浔看见郑和身边陪着一个少年,打扮、模样不像宫里的小内shì,便随口问了一句。
郑和把郑赐的身份对他说了,夏浔便笑道:“哦,原来是做什么的呀,可读过书,有功名在身么?”
郑和长叹一声道:“不瞒国公,我这兄长一家,在云南生活并不如意,如今得了我的照顾,家境才算好些。我这儿子,人聪明,也懂事,可惜就是没读过书。他到金陵还没多久,我打算等他再大一些,再帮他找些事做。”
夏浔心中一动,说道:“原来是这样。嗯……,锦衣卫南镇抚刘玉珏那儿,正缺人手用呢。我看这孩子tǐng机灵的,如果郑公公不嫌弃,我跟刘镇抚保荐一下,叫他去锦衣南镇做事,你看怎么样?先做个百户吧,等以后立下功劳,再升迁不迟!”
百户之职,刘玉珏自己就能任命,对夏浔而言,只是一句话的事。
郑和原就有心给儿子找份稳稳当当的事儿做”可他现在只是得了皇上宠信,在外廷并没有什么势力,自己又不好向皇上张口,这几天正琢磨这个事儿呢,一听夏浔所言,又惊又喜,连忙问道:“国公……不是开冉家的玩笑吧?”
夏浔正sè道:“嗳,我与郑公公虽然熟得很,可也不能用这种事玩笑啊。”,
郑和大喜过望”连忙道:“赐儿,还不快来谢过辅国公爷!”,
郑赐在一旁听得清楚,一听父亲招唤,连忙上前欢欢喜喜给夏浔行了个大礼,说道:“郑赐谢过辅国公爷。”
夏浔连忙伸手搀扶:“起来起来,不要这么外道。我和郑公公情同兄弟,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
郑和一听,便笑容可掬地道:“国公爷这么客气,郑和实在是高攀了,赐儿,还不叫杨叔父?”要说这郑和,虽然一身艺业高明,又常在皇帝身边行走,可他毕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yù。尤其是自己身体残缺,就更加的关爱后代”
能给自己的子嗣安排一条前程”这在他的心里就是最大的事了,夏浔送了这份厚礼给他,他的心中实是感jī万分。
夏浔深知郑和甚受永乐大帝的宠信,就算现在自己不帮忙,以郑和的功劳”子嗣得获功名,这也是早晚的事。能帮他一个忙,把皇帝身边这个得力的内臣拉拢到自己身边,这笔买卖绝对值得。等他去淅东的时候,郑和就是他的监军,建立亲密的关系”就不用担心得不到郑和的支持”监军不掣肘,他就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夏浔对郑和一直很尊敬”郑和对夏浔也一直很亲近,如今得了夏浔这份承诺,两人的关系陡然拉得更近了,二人在大雄宝殿外谈了许久,郑和才千恩万谢地领着儿子走了。
夏浔绕到后殿,这才向人询问道衍大师所在。道衍在此可不只是修行,他如今是僧录司左善世”这僧录司掌管着全天下的各个教派”全国重要寺庙住持的任免、全国佛教之政令,都出自于僧录司。所以道衍每天的公务也是很繁忙的。
道衍送走了徒弟郑和,正在处理政务,忽然有人来报,说是辅国公杨旭到了,道衍连忙亲自出迎。把他请进禅房,叫小沙弥上了茶”笑问道:“,辅国公今日怎么有暇到我这僧舍来啊?”
夏浔笑道:“说起来,杨某早该来看看大师才对,可是自皇上登基,上上下下事务繁忙,杨某也顾不上。杨某今天来,与〖日〗本国使节有话要说”既然来了,自然先得拜见大师。大卑康健如昔,杨旭见了很是欢喜,大师在这天界寺,可还住得习惯吗?”
道衍微笑道:“承méng国公挂念,老衲一介出家人,何处不可安身呢?不过出家人修行,还是青山绿水、尘外之境好一些,只是如今替皇上管着一些俗务,脱不得身呐。”
夏浔昨天意外得知那〖日〗本使节没有住在鸿胪寺,反而跑到天界寺来子,不免有些担心。他担心同样走出家人,彼此有了共同话题,那〖日〗本僧人会曲线救国”打动道衍,请他为自己做说客。
道衍是世上唯一一叮,被朱棣当成恩师、当成朋友平等对待的人”他在朱棣心中的位置无人能及,如果他为〖日〗本国使节在皇上面前美言”恐怕自己的外交压力就压不下去了,所以今日拜访道衍,一方面是礼节上的”一方面也是想先mōmō道衍的意思。
道衍这人修行高深,总是给人一种洞烛先机、智珠在握的感觉”在这样的出家人面前,即便是夏浔这样位极人臣的人,也有心理压力”在这样的人面前绕来绕去地说话,还不如开门见山的好。所以夏浔也不再客套”而是神sè一整,开门见山地道:“大师,我大明沿海屡受倭寇袭扰”万千百姓饱受侵害,这些事想必大师也有耳闻吧?”道衍颌首道:,“老衲虽身在佛门,对这些事也曾耳闻。
辅国公这次总揽沿海五省军政大权,就是为了围剿倭寇之事吧?”,
夏浔肃然道:,“是!然而倭寇之患,内因外因,不一而足。要想根除倭寇之患”也绝非武力一途可以办到。如今倭寇在我沿海滋扰生事,倭人却来乞请通商!我天朝上国”与番邦一向宽宏慷慨,对于〖日〗本国称臣乞恩之举,许多朝臣都认为,既然接纳〖日〗本称臣,就不应以倭寇之患加罪于倭国,却不知大师对此有何看法呢?”道衍目光微微一闪,笑道:“呵呵,老衲明白国公的意思了,〖日〗本国使节祖阿大师确曾请求老衲代为说项,不过老衲只是一个出家人,代皇上管理的也是天下宗教事务,其它的事,老衲不便置喙,所以对此一直未置可否。
许多人只知我佛慈悲,却不知我佛的大方便。佛之本心,是利乐众生”一切方便法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教化不是唯一的手段,国公打算怎么做,只管去做,老衲此间主人,只照料客人起食饮居,其他一概不予过问!众生业缘各异,随缘施度吧!”
同明白人说明白话,就是痛快,夏浔没想到道衍答得这么明白”心事放下”顿觉欣喜不胜,双手合什谢道:“大师通达一切,弟子心悦诚服!”
道衍微微一笑,对shì立一旁的小沙弥道:“圆通,引辅国公去见祖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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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章 直心是道场
莲花精舍是天界寺招待各地大德高僧、有修为的上人的地方,此刻禅院静静,一个白须老僧正盘膝坐在花丛下,棒着一只细白瓷的定窑小碗,细细品味着。
他喝的不是茶,而是汤。
古时候没有味精,却有比味精味道更鲜美、营养更丰富的调味品:高汤。只不过寻常人家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财力时常备着高汤罢了。高汤有荤有素,这老僧走出家人,所喝的汤自然是素高汤。
一碗汤喝罢,老僧咂了咂嘴儿,回味无穷地道:“这莲花精舍,哪怕是一碗汤的供奉,都是美味之极呀。”
“大师,大师,情形不妙啊!”
一个人说着日本话从庭院外边匆匆走进来,看那打扮,和尺聪明的一休》里边的桔梗店老板差不多,五短的身材,拿手帕擦着脸颊上的汗渍。这时只是初春时节,天还不太热,他居然走出汗来,看样子是真的急了。
老僧放下汤碗,扭头看了他一眼,用日语说道:“啊,是肥富啊,什么事这么着慌?”
走进来那人是日本国的副使肥富,肥富是日本的一个大商人,极为热衷和大明重开贸易,正是在他等一批人的推动下,足利义满才下定决心,尝试与大明重开勘合贸易,所以这一次足利义游派祖阿和尚到大明来,特意让他做了副使。
肥富向祖阿鞠了一躬,在他对面的蒲团上盘膝坐下,焦急地道:“大师,我出去打听过了,情况不妙啊,大明有很多言官都反对与我龘日本重开贸易,理由是我龘日本海盗不断袭扰大明海疆,而我龘日本国打击海盗不力,甚至有纵容之嫌,所以他们请求大明皇帝陛下拒绝与我国通商。前天的消息是真的,今天他们上朝的时候又提起了这件事,我看大明礼部的人总是拖延我们,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不不不不……”肥富啊,你不了解中国之人,呵呵耳乐……”
祖阿镇定自若,抚须微笑道:“你不用担心,你说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祖阿怡然说道:“中国,乃君子之国,好名而不重利。《弟子规》上说:唯德学,唯才艺,不如人,自当励。若衣服,若饮食,不如人,勿生戚。中国人在乎的只有道,而道的载体是礼,礼的表象就是名。他们比你强大的话,他们认为那是道的胜利,如果他们比你弱小,那就是器不如人,大道永远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就自认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你明白么?”
“不明白!”
肥富把胖脸摇了一摇,回答道:“大师所言实在是太深奥了,肥富没有听懂。”
祖阿呵呵笑道:“说白了,就是爱面子!”
肥富恍然大悟:“啊!大师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祖阿道:“整个中国,上至皇帝以及朝廷的大臣,下至把持着大明政权基础的所有读书人,他们只为一件东西而活……”面子!尽管他们对之冠以种种美妙的说法,对个人,那就是君子忧道不忧食,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对国家,那就是天朝上国,抚夷恩远。”
“所以,就算有些言官提出不同的看法,他们的皇帝和那些掌权的大臣们也不会在意的,他们只会在意我们是否称臣,态度是否恭敬,只要我们做到这一点,那就是他们道的胜利,中国人对面子的执着,就象你们商人对利益的追求一样孜孜不倦,很令人不可思议的。
不过,这就是我们此番出使中国一定可以成功的保证。你放心好了,等到他们的皇帝陛下接见我们的时候,我们只要献上我们的谦卑,给足了他们面子,就一定可以得到将军阁下想要的利益!商品、铜钱、诗书……”一切的一切!”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说到得意处,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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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口儿,夏浔纳闷地问州州追上来的漓胪寺的通译:“我说,这俩日本人说啥呢这么起劲?丶。
那通译长得五大三粗的,还一脸的络腮胡子,简直就是一个趟赵武大,他探头往院里瞧了一眼,压着嗓子道:“俺不知道啊大人,俺州追过来,就听见一句……切的一切!”。做翻译的可不见得就是有学问的,尤其是那时候,当翻译的都不是甚么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甚至压根就没读过书,只不过他们通晓外语罢了。由于当时大明接触比较多的都是北方民族,所以当时通译院的人大多是从辽东选送来的,女真翻绎、朝鲜翻绎丶méng古翻译、日本翻译等等。
这个身材高大满脸胡须的日语翻译就是辽东的女真人,他娘是女真人乘船出海,打劫日本沿海时掳回来的日本女人,因此他通晓女真、日本和汉语三种语言,在通绎院是从七品的通绎,级别最高。
夏浔点了点头,向那小沙弥圆通示意了一下,圆通便走进去,向两今日本国使节稽首说道……L祖阿大师,肥富施主,大明国辅国公杨姐大人到了。
“啊!哪位是辅国公大人?”
祖阿脸sè微微一变,扭头看见站在院门口的夏浔,连忙站起身来,匆匆走到夏浔面前,双手合什,正容施礼道:“这位想必就是辅国公大人了,老衲日本国鹿苑寺僧人祖阿见过大人!”想不到这人竟说得一。流利的汉语,夏浔瞟了眼旁边的翻译,心道:“这人倒是用不上了。”
一旁肥富也匆匆跟了过来,一躬鞠到地上,态度十分恭敬。
夏浔微微欠身还礼,说道:“是道义大师派遣高僧到我大明来的吧?本国公这些时日一直在为清剁偻寇之患在外奔bō,劳大师久候了。
祖阿听了,白眉微微一扬,重新审视地看了一眼夏浔,脸上不无讶sè。
大明以天朝上国自居,对周围诸国一直没有刻意地了解,对日本同样如是。足利义满第一次遣使来与大明建交的时候,用的是“日本征夷将军源义满……”的名义朱元璋拒绝了室町幕府的要求,因为当时大明误以为日本南朝的怀良亲王才是日本的君主,而“持明”(日本当时的天皇家族持明院统)则是乱臣。足利义满是“持明”派的武将,更不应与之通交。
到了建文朝的时候,足利义满派岛津光夫和新右卫门又以“日本国准三后源道义……”为名赴明朝进贡,那时候足利义满就已经出家了不过大明对此一无所知,建文帝见番邦来朝,甚是欢喜,封足利义游为“日本国王”。
此后中原政权更迭,朱棣登位,足利义满再次遣使来朝,这次用的就是大明所封的日本国王名号,礼部一直以此称呼,始终不知足利义满已经出家的事情,可是这位大明辅国公不但知道足利义满出家而且一口叫破他的法名,可见此人对日本国内情形极为了解,祖阿不免提了几分小心。
祖阿和肥富把夏浔让进禅房,禅房内环境清幽檀香淡淡,矮几上摆着一套茶具,肥富提水,祖阿斟茶,为夏浔表演了一番茶道,夏浔端然盘坐在蒲团上,等到祖阿双手奉过茶来,将茶接过浅浅地饮了一口。
祖阿微笑道:“义满将军虽已出家为僧不过依旧是日本国的实际控制者,是大明钦封的日本国王。这一次,老衲和肥富奉国王之命朝瑰大明,虔诚恭谨尊奉大明为君主国,祈请天朝上国重开贸易之门让我龘日本百姓同承天朝君恩。
我们到京已经有些时日了,礼部的官员说,皇帝陛下把此事交由阁下负责,不知阁下什么时候可以引我们晋见皇帝呢?我们的国王在日本翘首东望,已是望眼yù穿呐。”肥富在一旁边忙应和,原来这肥富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夏浔道:“我知道,源义满依旧是日本国的实际统治者,他是有资格代表日本,同我大明接洽的。但是大师有一点没有搞明白!”
祖阿连忙恭谨地道:“国公请讲!”
夏浔道:”我大明皇帝陛下,已将此事全权交由在下负责,是全权,而非仅仅是负责接待。所以,我可以决定大明是否接受日本国为属国,是否与日本国重开贸易,这些事情没有敲定之前,建文朝对你们的赐封,我大明皇帝陛下是不予承认的,自然也就无需接见你们!”
祖阿与肥富面面相觑,他们实未想到,大明皇帝竟把对日建交之权完全下放于眼前这位年轻的公爵,惊怔了一阵,祖阿才试探地道:“那么,国公可已看过我国国书?我们同礼部的交……”夏浔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道:”没有,那些东西我没有看!我相信你们与我大明建交的诚意,但是我对那些虚礼毫无兴趣!诚意,要用诚实的行动来体现!大师走出家人,修行高深,洞察人情,以为本人这番话,说的对吗?”
祖阿小心翼翼地道:“那么,国公认为,我们应该如何来表达我们的诚意呢?”
夏浔道:“称臣,就要履行臣子的义务,你看看朝鲜国是怎么做的,我们的皇帝要征马,他们就把全国的马匹都征集起来,听由我大明使臣挑选,马匹不够,连耕牛都搭上了。我们的皇帝想纳几名朝鲜女子,他们就禁止所有适婚年龄的少女成亲,直到选出供奉大明皇帝的女子,这才是恭谨。叩几个头,高呼几声万岁,这种虚礼,拿来何益?”
祖阿惊呆了,眼前这个大明辅国公,完全超出了他的认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开门见山,斤斤计较于实际利益的大明官员。此来,他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考虑。
肥富见祖阿发怔,他可有点着急了,他是个商人,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他计较的只是利益,只是与大明重开贸易之后可以获得的丰厚的利益,至于向大明臣服,只是礼仪上的称臣,还是履行这些义务,他并不在乎。
肥富瞟了祖阿一眼,连忙接口道:”阁下,关于您说的这两点我想……我们也可以办到的,当然,这得由我们的国互同意,不过我们可以把此事报告国互,我相信我们的国王……”
夏浔摆手道:“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并不是要你们这么做!”
开玩笑,日本马?那时还没有东洋大高马呢,东洋马是否明治维新以后,通过良种引进培育出来的,当时的日本马比驴子也大不了多少,一米六零的山县昌景和马场信房骑着“驴子”,挥舞着长刀嘴里喊着……”呀及哈哈”,倒还像那么点事儿,如果真的征一堆日本马来给大明边军的壮汉们骑,还不得把马压垮了?至于日本女人,要是洗掉那一脸的白灰,再把那一小簇“蛾眉”养长一点,也许会有些妩媚耐看的吧,可他又不是拉皮条的。
夏浔道:“我大明皇帝陛下,对源义满恭敬的态度很满意,但是希望他能以实际的行为,来证明他的恭顺。”
祖阿此时已缓过神来,忙问道:“那么,大明皇帝陛下,希望我们做些甚么呢?”
夏浔道:“很简单,打击海盗!你们清楚,贵国如今海盗成患,他们不仅劫掠我沿海百姓,对于海船,也是不分彼此,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他们是日本与大明的共同敌人!如果我们两国建立朝贡贸易,商船往来,却为海盗所乘,这是我们的皇帝陛下所不希望看到的。”
祖阿和肥富与日本海盗并没有什么关系,对于打击海盗并不抵触,可是这种事并不是那么能够决定的,而且日本国的海盗与该国民众的关系更加夏杂,一方面日本政府的舰队并不强大,一方面稍有行动,就会提前泄lù消息,即便他们申心剿匪,也时常是疲于奔命,无功而返。
打仗是需要钱的,即便对大明来说,羁绊于一场长期战争,对国力的消耗也是相当巨大的,以日本国的家底来说,他们更禁不起折腾。同时,祖阿一直以为自己号准了大明的脉,对于被人牵着鼻子走很不甘心,所以有些犹豫地道:“阁下,对于海盗,我们也是深恶痛绝的,不过日本国兵微将寡、国力单薄,恐怕……”
夏浔道:“这个简单,打击海盗,需要我们通力合作。不过考虑到贵国海军的实力,主要任务当然由我们来承担。我们只需要你们做到三点:一、打击脏物买卖、抓捕销脏海盗、对已经探知的海盗占据的岛屿进行攻击、围剿;二、与我大明互相提供消息、提供所掌握的海盗的情况,我大明水师需要你们的配合时,要通力合作,联手作战;三、由于我大明水师才是剁匪主力,远洋出海作战时,你们要开放港口,允许我大明战舰靠岸停泊、休整、补给!”
祖阿一双白眉紧紧地楚了起来:“这些条件,不在老衲的权限之内……”
夏浔爽快地道:“我知道!所以,我建议祖阿大师留在京城,与道衍大师多多谈经论道,交流一下彼此的见解,道衍大师精通佛道儒诸家经义,相信你们的切磋可以令彼此都受益匪浅。而这位肥富副使嘛,不妨请他回国一趟,面见道义大师,把我们的条件说给他听,如果他同意,你们马上就会受到我大明皇帝陛下的接见,贸易之门将重新打开。”
夏浔微微一笑,按膝站了起来,祖阿连忙起身制止:“国公留步,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好好商量一下。”
“没得商量!”
夏浔干脆地道:“谈判,是一件很费口水的事。确定态度,了解对手,试探xìng接触,做多种谈判方案,chún枪舌箭、勾心斗角,忽而以迂为直,忽而以退为进……”呵呵,这些,杨某也略知一二。不过在祖阿大师面前,我想,我们不需要如此劳神费力。
大师是有道的高僧,当知直心是道场,心口如一,言行如……才能自度度人。所以,在下坦诚相见,直言奉告,我们的底线就在这里,这也是唯一的、最重要的条件。我知道大师做不了主,这件事,还是请源义满殿下来做答夏,好么?”
“这个……”
面对这么一个赤luǒluǒ地只要利益的人,而且谈判的主动权掌握在对右手上,有求于人的是自己,祖阿真有点手足无措了。原本的淡定从容!扫而空,他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在掌握之中了,顷刻间,他就由日本国王的特使,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传话人,这个辅国公已经越过他,直接向足利义满将军阁下递招了。
自己的使命就要到此结束了么?
祖阿依旧做着最后的挣扎,努力挽留夏浔,夏浔笑道:“大师,非是本官不肯留,实在是脱不开身呐。本官马上就要赶赴浙东,主持剿偻一事,我会在那里,等候你们的好消息!大师,告辞了!”@。
第516章 先塞耳目
福州什么行当最大?
当然是船行。
福州船行谁家为首?
当然是洛家。洛家老太爷今天八十大寿,整个福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酒席里里外外摆了三百多桌,外面巷子里浓荫如盖的大榕树下还排开了一字流水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开船行的必然交游四海,洛家船行坐为福州诸船行魁首已经几十年了,影响力更加巨大,今日前来贺寿的不仅仅是船业同行,商界的巨贾豪商,福州城里的士伸名流,就连知府老爷都来了,因为这位知府的续弦就是洛家的姑娘,当女婿的哪能不上门给老太爷拜寿呢。
门房里边,光是收拜贴记帐本儿的账房就有六个,穿得新鲜喜庆的家丁数十人络绎不绝地收受着贺礼,小半天的功夫,各种礼物已经堆满了整整三个仓房。洛家巷巷子口儿,远远又来了一行人,领头的一个骑在马上,端然危坐,八面威风,巷口有几个摆摊做小买卖的,其中有个卖梨的认得此人是福州府推官上官世杰,便对旁边卖枣儿的小贩道:“嗳,你瞧,推官大人也来了。”
那卖枣的小贩眼皮都不抬,拈起一枚大枣擦了擦,塞进嘴里,懒洋洋地道:“那有什么希罕的呀,知府大人都来子,推官大人还能不给面子?”
卖梨的怪叫一声,那卖枣的一口下去,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不禁横了眼睛,气道:“我说老牛,你一惊一咋的做甚么呀?”
卖梨的老牛手指前方,张口结舌道:“微……你瞧!”
卖枣的汉子抬头一看,嘴巴慢慢惊愕地张大,那咬了一口的枣儿吧嗒一下,从嘴里掉了出来。
只见上官推官身后不远处,一大队如狼似虎的官差蜂拥而来一个个手执铁链、哨棒、枷锁、腰刀,那杀气腾腾的样子,瞎子也看得出,这绝对不是去拜寿的。洛府门前车水马龙,贺客云集忽地一队官差簇拥着推官上官世杰冲到府前,气势汹汹便轰赶客人围堵院门,都惊讶莫名。那六个帐房里有一今年岁最大,见多识广,见此情形,搁下毛笔,步出帐房,楚眉道:“上官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今天是我们老太爷过大寿么?你要办什么公事,也用不着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吧?府台大人也在中堂里坐着呢,你要是闹得我们老太爷不开心府台大人那儿,恐怕你上官大人也不好交待!”
上官世杰青着一张面皮,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吓得,他也不说话翻身下了马,走到那老账房身边,抬起手抡圆了就是一个大嘴巴,登时把那老账房门牙抽掉了三颗,一口血当时就流了出来。
上官世杰把手一挥,吼道:“困住了,按照名单拿人,走脱一个我扒你们的皮!”
巡捕差役们轰然一声喏便冲进了洛府,一时间把整个洛府搞得鸡飞狗跳,哭喊震天。
福建按擦使司,按察使乔虎小心翼翼地给面前一个青袍人续满了茶水满脸堆笑道:“昔年锦衣卫威震天下的时候,本司还是一个小小的分道巡察而今多少年过去了,锦衣卫重建缝骑,威风不减当年呐。这些jiān商刁民,就在本司眼皮子底下sī通偻寇和南洋大盗陈祖义,本司竟然不曾察觉。可锦衣卫对福州情形竟然了如指掌,本司实在惭愧的很。锦衣卫身在金陵,目视天下,一切鬼楚魁魁,都难逃锦衣卫法眼啊。”
乔虎说完,两口匣子便推了出来:“本司久仰纪大人、刘大人威名,只可惜一直做外官,难于拜谒尊颜,这点东西,还请阁下代为交给纪纲人、刘玉珏两位大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至于上面这封东西,则是送与阁下的。”
对面坐着的那青袍人瞟了一眼,两口匣子从桌上推过来,摩擦的感觉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看来都是干货,最上面还有一封东西,也是厚厚的,脸上酷厉的线条就柔和了些,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拨着茶叶说道:“按擦使大人勿需自责,我们知道谁是偻寇和海盗的耳目,是有特别的原因的,这些人公开身份都是士绅商贾、福州名流,甚至还和知府攀上了亲戚,大人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接下来拷问人犯,追缉帮凶,这些事大人可得用心了。”
那人抬起眼皮,瞄了乔虎一眼,压低声音道:“辅国公总揽五省军政大权,手上有王命旗牌、尚方宝剑,一品大员也斩得。做官么,看得就是风sè,这时候谁不顺着辅国公的风口儿转,丢了前程事小,要杀头的!”
乔虎屁股底下好象插了几根针似的,他不安地扭了扭身子,陪笑道:“多谢提点,总督大人的命令,本司从不敢怠忽大意的,本官一定秉公执法,对这些sī通匪盗的jiān商刁民,绝不辜息!”
闽县,孙家船行,船主孙奕凡接了一个操京都口音的人上船之后,就把伙计们都轰上岸了,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两人出来。
船舱里,那一口凤阳腔的京都人已站起身来,拿起竹坐扣在头上,对孙奕凡道:“洛家、李家、侯家等几家与偻寇、海盗有瓜葛的,如今都抓了起来,拷问之后,给他们做事的爪牙也将捕杀殆尽,偻寇和海盗在陆上的耳目剩不下几个了。这是你的好机会,复老板说,要你趁此良机,尽可能地取得他们的信任,成为他们在陆地上最得力的耳目。”
“卑职遵命!”
那人道:“我走了,需要用封你时,我们会再和你联络!”
那人一掀舱帘,匆匆离开了。老孙头慢慢地走上船头,船头微微一沉,他的儿子赤脚跳上船来,这人光着脊梁,一身水绣,身材不高却生得彪悍,脸扁眼长大嘴岔子,好象一只蛤蜓精似的,虽然难看却有一股纠纠气概。他瞟了眼那京都人的背影,向孙奕凡问道:“爹,那人是干什么的啊,有sī货要夹带么?”
老孙头横了他一眼,刮斥道:“多嘴!不该你管的事别管!”
孙奕凡扭头想要走回船舱,想了想又回过头对儿子道:“跟我进来,爹有话对你说!”
杭州府大牢前两天突然变得空空dàngdàng的,除了几个身负命案的要犯,其他的犯人能放的都放了,一些莫名其妙被放出去的犯人欢天喜地的到处打听,还以为朝廷有什么大喜事,大赦天下了。可是谁也不知道原因,就知道从京里来了,个叫陈东的锦衣千户,结果牢里的犯人就都给放了。
结果只过了两天功夫,他们就知道这位陈千户为什么要放人了因为……”……”他要抓人,要抓好多好多人,不把这些小偷小mō、坑méng拐骗的犯人给放了,他都没地方关这么多犯人。
仅仅两天杭州府大牢被陈东改造成了诏狱一般的人间地狱,十八般刑罚全都搬了来,犯人从淅东各地源源不断地送到这儿来,每天都能看见囚车在杭州府大牢进进出出。
在海上打偻寇不容易,是因为他们可以随时逃遁,也可以随时登岸。他们在沿海众多的汉jiān耳目,使得他们在陆地上来去无踪十分难缠,以淅东几个卫所的驻军根本看顾不过来这么大片的国土只靠一双tuǐ,也无法及时追击偻寇,实行有效打击。
复浔剁偻的第一步,就是刺瞎他们的眼睛弄聋他们的耳朵,叫他们靠不了岸靠岸就眼聋耳瞎,自己往枪口上撞。所以他的第一步就是肃清汉jiān。
复浔动用了锦衣卫和潜龙,而且还大量招募原来与双屿岛有走sī关系的淅东平民丶商贩为耳目,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同时颁布了通偻连坐法,对汉jiān及辜息纵容汉jiān者坚决镇压,毫不手软,通过这种手段,只要抓住几个通偻的汉jiān,通过他们之口,就能盘问出更多的偻寇耳目。一时间,新组的水师轰轰烈烈守练着兵,各地官府在复浔这位五省总督的驱策之下,已经展开了一场另类的“坚壁清野!”
“咣榔!”
大门开了,一个面无人sè的男子被两个如狼似虎的狱吏架着拖了进来,陈东在牢房里正对面倚墙的地方放了一张公案,这就是他办公署衙的地方了,大牢里弥漫着皮肉的焦糊味儿,凄厉的惨叫声,好象人间地狱一般,那人本来就惊恐已极,被拖进来之后,眼见左右一幢幢牢房内好象十八层地狱里小鬼上刑一般的恐怖景象,吓得双tuǐ僵直,被拖到陈东面前时,身子一阵哆嗦,衣襟下摆就湿了。
陈东端着茶壶,对着壶嘴儿喝了一气,往桌上重重地一顿,一指旁边空着的一间牢房,吩咐道:”架上,架上,用刑!”
“不要啊老爷!”
那人快被吓疯了,号啕大哭道:“我招!我招啊老爷!您要问什么我全招!”
陈东抓过一副纸笔,塞到一个临时抓差过来的胥吏手里,说道:“去去,录口供,他都知道哪些人收受偻寇好处,与偻人通风报信,抄下来,照着名单抓人,举报有功,诬告罪加一等,跟他说清楚了。”然后一拍桌子,吆喝道:“下一个!”
山东,福山脚下,一座庄园。
庄园外地上躺着几具死尸,看模样是经过一番了厮杀。
此刻,庄院外围了几十号人,人人持刀拿枪,中间拥着一个身穿白袍,头系黑sè束额,手持狭锋单刀的青年,容颜俊美如处子,可那满脸的杀气,却叫人不寒而栗。
院墙上,慢慢探出一个头来,向着外面嘶嚎:“你们倒底是什么人,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杀我的兄弟?”
那俊美青年朗声道:“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莲花开处千万朵,鲁北武定第一家!”
“鲁北利津?鲁北利津!你们是利津州郝家的人?俺……”……”俺日龘你姥姥!”
那人气得直捶墙头“老子在登州府开香堂收徒弟,和你青州府中间还隔着一个莱州府呢,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你们捞过界啦!”
那俊美青年自然就是彭梓祺的双胞胎哥哥彭子期了,他冒充了利津州郝家堂口的旗号,听那大汉破口大骂,忍不住哈哈大笑:“滚你娘的蛋!老子才懒得抢你地盘,就这破地方,你请我都不来!”
墙头那人愕然道:“那丶,””那你为什么杀我的人?”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兴奋地道:“莫非……””莫非我的人和你郝家结了仇怨?你说,你说是谁,个人恩怨,个人了结。天下万水俱同源,红花绿叶是一家,你们不能拔我的香头儿啊!”
彭子期不屑地呸了一声,骂道:“没骨气的东西,你这样的货sè,也能开香堂立香火!老子实话对你说了吧,你们sī通偻寇,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祖宗,引着偻人来祸害咱们的父老乡亲,死有余辜!老子今天来,是替天行道来了!给我杀!”
彭子期一声令下,彭家门下弟子一拥而上,头一个就是当年险些受聘杨府的武师周鹏,这人的硬气功如今已经大成,当年就已能够金枪刺喉、颈弯铁棍、排木击背、掌断青砖,如今除了罩门,周身上下已是刀枪不入。
周鹏向前猛地一撞,轰隆一声,把那墙上撞出一个人形窟窿,象一具坦克似的直接撞了进去,里边那人还趴在墙头,吃他这一撞,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里边有人飞身跃出,一刀劈向他的头顶,铿地一声响,一绺乱发迎风飘散,那人举着震起来的钢刀两眼发直,被周鹏劈xiōng抓住,大喝一声甩到了空中。
练鹰爪的云万里一个大鹏展翅飞进来,迎面正撞上这个倒霉蛋,云万里一个云里翻身,凌空一脚把他蹦飞出去,就抢在周鹏前边冲了进去,一场混战开始了……”……”
再样的事情在沿海各地不断上演着,谁也没想到五省剿偻总督的第一刀,竟然是砍在自己身上,先剜烂肉!
复浔裹着一片腥风血雨,走马上任了!@。
第517章 掌印
祖阿和肥富在金陵又活动了一段时间结果整个谈判陷入僵局,自辅国公杨旭走后,就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口礼部的人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皇帝已把是否对日建交这项权力完全下放给辅国公杨旭,想要重开贸易,必得杨旭点头。百度锦衣夜行吧组黄门内品手打这也就罢了,礼部的人偏偏还把拟定的贸易名革给他们看,共计十二大类千余种商品,列得十分详细,以此表明他们是有诚意建立贸易关系的,问题是日本国的态度不够诚恳,阻碍了贸易关系的建立。
这此东西一旦得以交易,那都是钱呐,肥富看在眼里,双眼都快变成孔方兄了,奈何,一道门坎卡在那里,这么多的钱想赚也赚不到。祖阿不死心,又想走道衍的门路,他已经打听到道衍和尚在犬明皇帝面前拥有何等重要的地位,可惜他的道行比起道衍和尚来差了十八万千里,每次见到道衍,不知不觉就被道衍把话题弓到了佛教经义上面,玄之又玄,虚之又虚地神侃一番,mímí糊糊地回到精舍,才发现自己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祖阿急了,肥富更急,整天缠着祖阿,要求马上回国,伏请将军阁下对大明的条件做出裁断,祖阿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答应下来,肥富一获允许,立即启程上路,风风火火地赶赴浙东,准备归国。
宜兴城外,肥富的车队正匆匆驰过,本着贼不走空商也不走空的道理,肥富在自己的车队里塞满了一路下来从大明各地采买的各种奢侈品,湖绣杭绸、艳囘丽的蜀锦、做工精美的首饰……”凭着外交使节的特囘权,他能把这些商品带到自己船上,运回日本就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路边,只见一支队伍正在操练,士兵们的衣服都杂七杂八的,拿的武器制式也不统一,与他在金陵所见的衣甲鲜明、刀枪锃亮的大明军队不尽相同,肥富纳罕不已,连忙向护送他返回的一个明军总旗官问道:‘啊!何大人,这是贵国地方上的军队吗?怎么……衣着、武器如此散乱?”
那总旗勒了勒马缰,放慢速度,向道边野地里正在持长竹枪训练的士兵瞟了一眼,答道:“贵使误会了,这不是我卫所官兵,而是附近村镇的百姓。五省剿偻总督下令,已在各地建立团练,农闲练兵,以剿来犯之敌!”
“哦!”
肥富眼珠转了转,狡黠地道:“大人,农民战力有限,他们能够担负起打击匪寇的重任吗?”
那总旗官瞟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阁下以为,我们的军队是干什么的门团练民壮不能主动出战,守护自己的村镇、守卫自己的家园,还是办得到的,只要把他们武装起来,不让偻寇来去自如,其他的事么……”
那总旗一拍自己腰间长刀,杀气腾腾地道:“自然有我们来做!”
肥富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干笑道:“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啊!那里……又在做什么力在山顶上盖房子么?”
肥富忽然看见前方一座小山,山头上一些人正在垒起一座巨大的石头房子,不禁惊奇地叫道。
南方的山都不太高,但是很多,二三百米的小山随处可见,因为不高,在山下看得清清楚楚,看那规模,山头上正在砌起的石头房子底部方圆得有十几丈,房子是越往上往窄的,现在已经建起三丈多高,说是房子,其实更像一座宝塔。
总旗官看了一眼,说道:“那是烟墩!”
肥富好奇地道:‘烟墩力这是甚么东西?”
总旗官道:‘就是烽火台!”
肥富惊讶地道:‘烽火台”我听说过这东西,好象北方很多,大明的南方……也有吗?”
总旗官道:“那是自然!其实,自唐末、宋朝以来,江南、闽南等地就有许多烟墩,福州、丰州、泉州、广州,都是有烽火台的,只是不似北方依托于长城,又有官兵始终照料,所以一旦天下太平,就被废弃不顾了,再有百姓撬了石头回家盖房子,所以残存者不多。不过那地基都是在的,这座烽缝就是在日址上建造的,附近村镇轮流派百姓戍守警戒就行不费朝廷一文钱口……”
“啊!啊!,原来如此……”
肥富点了点头,悄悄把头缩回了车中。
赭山镇上,一家小酒馆里,何天阳一脚踩在长凳上,摞下一只酒碗,把下巴上的酒渍一抹,大声说道:‘偻寇使些小恩小惠’就yòu拐了许多百姓给他们通风报信当汉囘jiān。偻人求着跟咱们做生意,干嘛不叫他们出把力气,他们又不是咱们的亲别子,还能好吃好喝的白送他们不成?嗯,什么?”
何天阳侧着耳朵听一个手下禀报几句,脸上便lù出一哥jiān诈的笑容:‘靳战、魏显,你们赶紧划拉划拉,找几个通晓偻话的手下,买卖来啦!”
乎下们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道:“老大兴轩么买卖,怎么还得懂偻话?”
何天阳道:‘偻国使节要回去了’咱们好好送送。弄几个懂偻话的人,换上偻人的衣服,再拖条他们的破船出来,打劫!”
乎下们一听,立即摩拳擦掌,何天阳又嘱咐道:“都他娘的听清了,人可不能杀喽,老规矩,给他脱得只刷一条兜裆布,叫他们回去向主子哭诉吧,哈哈哈……”
※※※更※新※最※快※当※然※是※百※度※锦※衣※夜※行※吧※※※
杭州,淅江都指挥使司。
帐下甲士林立,按刀tǐng立,杀气腾腾,两行卫士一字排出,出师堂直到前门,仿佛两道铜墙铁壁,这么多人,偏偏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帅堂上,夏浔静静而坐,面lù沉思之sè,侧方,监军郑和捧着一杯茶,时而轻抿一口,神态悠闲。
郑和与夏浔交往虽然不多,却很有好感郑和能受徐娘娘安排,代表娘娘参加定国公的宴会,为大皇子朱高炽撑腰,基本上也就坐实了他的派系仅凭这两点,他就不会妄用监军之权,干涉夏浔的行动。更何况还有师傅道衍的嘱咐,以及夏浔为他儿子安排的前程……
司一派系的人,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也有明争暗斗抢夺功劳的时候,但是郑和这个监军,是肯定不会拖夏浔后tuǐ了。
浙江都指挥使司隶属左军都督府下辖杭州前卫、杭州后卫、台州卫、宁bō卫等十多个卫的兵马夏浔统率五省兵马指挥部就设在遭受偻患最受的淅江,他赶到杭州前,就已下了军令,命各卫都司准时赶到,分派任务,此刻距约定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这是夏浔与淅东诸卫将领的第一次正面接触,浙东诸卫或多或少都掺和进了栽脏丑闻案,他们之中大部分未必参与了秘谋但是在事情发生之后,哪怕明知事有蹊跷,因为个人利益所在还是不光彩地扮演了一个推bō助澜的角sè。
只不过随着都指挥使洛宇和太仓卫都司纪文贺的暴死,所有线索都断了,现在已经追杳不下去。夏浔虽然自组了水师,但那是用来海上反击和直至登陆日本本土做战之用的,在此之前,需要先让偻寇无机可乘,把他们从陆地上全赶出去,这样,就必须用到驻扎在沿海各省的官兵。
山东、南直隶、福建等地他不需要太担心,唯独浙江诸卫,因为双屿卫的案子,和他或多或少都生了嫌隙,如果调囘教不好这此跟他不是一条心的骄兵悍将,他的全盘失败,将从淅东开始。
而他要打开局面,首先让陆地变成铁板一块,叫偻寇无机可乘,从而展开反攻,直至聚而歼之,司样要从淅东开始。
成,败,都系于此,饶是他已做了充分准备,事到还是不免有此紧张。
郑和轻轻笑了,微微侧身,说道:“辅国公何必如此担心呢,皇上如此信任,内阁全力支持,总揽五省兵马,小小偻寇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夏浔笑了笑,举杯向他示意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他可不敢轻敌,现在的明人对偻寇大都有些轻视,可是在他所知的明朝历史里,最多的就是关于偻寇的记载,由此可见偻寇为患之烈。
要说支持的力度,一百多年后的王怀并不比他差,王忏出任浙江、福建军务总督,嘉靖皇帝对他同样是全力支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要把因战事不力关进大牢的参将尹凤、卢铿释放,官复原职,嘉靖照准:他要任用俞大猷、汤克宽参将,嘉靖照准;他一连提出剿偻十二大方略,嘉靖照准。
结果呢勺偻寇剿不胜剿,越剿越多,他们遮天蔽海而来,滨海数千里司时告警,漳州、泉州、上海、南汇、吴淞、乍浦、蓁屿的多家卫所都陷入偻寇之手,苏州、松江、宁bō、绍兴的卫所以及州县被焚被掠的达二十多个,偻寇登陆达三月之久,饱食而去。
王抒败于偻寇之首,原因和丘福差不多,大炮打蚊子,顾此失彼,穷于应付。他率主力在淅江剿偻,偻寇便窜至福建,他率主力马不停蹄地赶到福建,偻寇又窜回淅江。王怀疲于奔命,根本没有多少与偻寇正面交手的机会,自己就把人马拖垮了,而沿海府县百姓却受到了比往昔更加惨烈的荼毒。
他要避免重蹈覆辙,就得汲取失败者的教I,而他的剿偻方略,需要人去执行,所以,他得先摆平自己统率的这些人,这此跟他不是一条心的人。
一个中军旗牌悄然出现在他的帅案旁,徵微躬身道:‘大人’时辰已到,各卫将领都在帅堂外候着呢,您该升帐了!”@。
第518章 管杀不管埋
“那就……升帐吧!丨
夏浔微笑了一下,神态突然稳定下来,一旁郑和看得清楚,只觉这一刹那,夏浔似乎变了个人似的,方才微微表露出来的犹豫、彷徨、患得患失,突然就抛到了脑后。郑和一直侍候在朱棣身边,他对永乐皇帝的熟悉,甚至超过了三位皇子,眼下夏浔的表现,像极了朱棣临事时的态度,不管他在事前私下里是如何的想法,一旦事到临头,他除了全力以赴还是全力以赴,根本不做其他的考虑。
郑和放下茶杯,身子慢慢坐直,神态也严肃起来。”五省剁偻总督升帐,各卫都司唱名报进!””松门卫指挥使楚则徵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金乡卫指挥使曹嘉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海门卫指挥使杨秋歌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定海卫指挥使方世泽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双屿卫指挥副使任聚鹰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太仓卫指挥副使韩诺奉命报到,拜见部堂大人!”
十六卫指挥使甲胄卒全,一一唱名报进,左右站定,大堂上片刻功夫就站满了纠纠武将。
待得最后一人报进之后,夏浔淡淡地问道:“人都到齐了?”
将领们唱名报进,书垩记官则在应卯册上一一划挑,待得夏浔询问,书垩记官立起自案后站起,抱拳应道:“回部堂大人,观海卫指挥使常曦文未到!”
堂下众将立即一阵骚动,谁都知道双屿卫受陷害的事,现如今双屿卫指挥许浒还在京里养伤呢,奉命报到的是副指挥使任聚鹰。而双屿卫被陷害,主要参与者就是太仓卫和观海卫。太仓卫指挥使纪文贺和都指挥使洛宇同时丧命于双屿岛,如今也由副指挥使管着太仓卫。
观海卫指挥使常曦文是在构陷同僚重大嫌疑的,却因为洛宇和纪文贺暴死,他坚持声称只是受命于洛都指挥,对于其中奸谋一概不知而逃过了一劫。
饶是如此,这个疙瘩却是结下了,如今辅国公杨旭刚刚走马上任,召见各卫将领,唯独他一人迟到,这是有意为之么?帅堂之上,众将不敢交头接耳,可那互相递接的眼神,微微变得粗重的呼吸,却已将众人的心思都透露了出来。
夏浔淡淡地一笑,观海卫指挥常曦文迟到,本就在他预料之中,因为常曦文迟到,本来就是他做的手脚。夏浔恍若未闻,从容说道:“军情紧急,耽搁不得,既然观海卫指挥还没有到,那本督就把剿偻方略先向诸位将军部署一番。至于观海卫,随后再说!”
夏浔这番话一出口,众将脸上顿时露出轻蔑之色,武人最看不得怂包蛋,堂堂国公丶五省总督,竟也不过如此,众将来时那种凛凛的心情便淡了几分。
夏浔浑若无事,朗声说道:“大家都是武人,不用文人那套弯弯绕儿,咱就开门见山地说。剿偻,剿倭,从太祖初年,咱们就在剿偻,偻寇是越剿越多,现在我们还在说剁偻,其实,我觉得那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是刹偻吗?那是抗偻!”
夏浔双手往帅案上一按,大声道:“一个抗、一个剩,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堂皇大明,威武之师,居然沦落到了只能抗的地步,你们是被**上门、垂死反抗的娘们儿吗?”
这一番话,把众武将都震住了,倒不是吓的,是意外,这位国公大人说悔……,怎么跟他们这些兵痞子差不多?
夏浔继续道:“偻寇很难对付么?没错,很难对付,很难缠!我说难缠,不是说我大明的兵打不过那群铿子,咱大明立国才三十余载,武勇之风犹在,打仗,不怵偻人,那么为什么难缠?原因有三:一、偻人自海上来,万里海疆,防不胜防,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二、偻人收买了许多败类,为他们充当耳目,通风报信、甚至为他们带路,所以对我大明地界十分熟悉,有的是空子给他们钻;三、偻人贪婪,一旦得了好处,回去一讲,许多人眼红,就会纷纷加入偻寇的行列,我们今日杀偻一百,回头就能引来偻人一千,杀不胜杀!”
夏浔说的是实情,虽然剁偻之中还有其它这样那样的失败原因,但是这三点确实是当时的主要原因,那些都司老爷们听了心气儿顺了些,可是夏浔先给他们摘清了责任,也令他们轻蔑之心更甚。不就是用些怀柔手段,说些好话,哄着老爷们给你打仗么?武人书是读得少,可是心眼并不少,谁也不傻,这样就能征服武将军心,那谁不能为帅?
夏浔继续道:“本督奉旨,统帅五省,通力剿偻,我就从这三方面着手。偻人有耳目,我就打他的耳目。
本督已经动用锦衣卫,督促各省按察使司,严厉打击偻奸,一旦抓获,严惩不贷!叫偻人一旦上了岸,就变成瞎子、聋子,不知道我们的兵在哪儿,走深一些连回去的路都不认得。
既然不能千日防贼,我就走出去,打到倭人的老巢去,把他们的老窝给端了!据我所知,倭寇的船大多数比一条竹筏子也强不了多少,完全就是载人越海之物,海上战力十分有限。本督已经得到情报,偻人船只一旦扑向我大明海岸,每个偻寇只带三天口粮、三天的清水,多了他们的船根本载不下。
如此补给,狂妄吧?可他们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成功了!这一次,我就要叫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本督已在组建远洋水师,如今他们正在观海卫训练,不久就要巡弋海疆,一旦撞见偻寇,以偻寇船只之简陋,所带补给之匿乏,岂能是我大明水师之对手?
海上不容他们存在,他们就得龟缩回他们的老巢等候机会,这时本督就会指挥战舰,杀到日垩本本土,把他们带同他们的老窝一气儿端了。但是!你们给我听清楚了,要做到这一切,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他们登不了岸,上了岸就无处存身!而这,就是诸位将军的责任了!”夏浔冷冷地扫了眼挺立在面前的十几位将军,说道:“本督刹偻,不需要你们集中兵力,随着本督的将领,追在偻寇屁股后面疲于奔命,我已经依据诸位将军的驻地,划分好了防守的区域,每个防区之内,由村、镇、县、府的团练、民壮,构成多层次的防御体系,各守其地、各司其职,只管御敌,不管敌之流动。
而你们这些卫所官兵,则要负起各自防区内追击、围歼偻寇之责任。现在,由村而镇、由镇而县、由县而府,已经建立起了横向、纵向交织的消息传递网,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但有一处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都可以很快传到你们的卫所,你们的责任,就是在自己的防区内,追击、歼灭敌人。
一旦偻寇逃出你们的防区,我不需要你们去追赶,一路追下去,整个防御体系就会一团混乱,最终又会演变成主力人马追在偻寇屁股后面,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最后把自己拖垮的局面。如果偻寇逃入其他卫所的防区,自有其他卫所负责歼灭任务。
我们无法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通报全部防区丶我们无法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们的军队投放到偻寇出现的地方,那么,我们就局部动,整体不动,偻寇逃到哪里,哪里就要动起来,我要让偻寇在任何一个地方,得不到补给、抢不到东西、不敢停留丶不敢过夜!
只要他们在陆地上占不到便宜,就能把他们逼回海上去!大海茫茫,就算本督的舰队再庞大十倍,也无法对偻寇形成围堵。可是就凭偻寇那少得可怜的饮水和食物,只要他们被迫逃回海上,根本不需要我们围追堵截,他们势必得逃回老巢,我们的舰队,在那里等着他!”
夏浔说罢,吩咐道:“把本官划定的防区地图交给各位将军!”
书垩记官立即从书案上捧过一摞书册,逐本发放到各卫都司手中。
夏浔又道:“有关各位负责的防区,上边都有明确的记载。我建议你们,在看清自己的防区之前,先看清前边记载的十六条必杀令!在各位的防区之内,作战勇敢、予敌重创者,提偻寇人头来,本督论功行赏;如果打不好,你能把偻寇撵出你的防区,不叫他在你的防区内占了便宜,无功无罪,本督不罚!作战不力、怠乎职守丶让偻寇攻城掠寨,洗劫百姓者,杀无赦!”
为了对付这令人头疼的偻寇,夏浔一改其他主将把持全军全局指挥的习惯,完全放权,来了个各自为战。可他这各自为战,是划分了详细区域,厘清了功过责任的各自为战,其实他搞的就是“分片包干责任制”。
在当时的通讯条件和机动效率下,搞全局一盘棋,他必将步丘福后尘,再蹈失败。而用这个法子,他甚至不需要考虑浙东诸卫将士与他个人之间是否有什么嫌隙恩怨,权力和责任全部分解丶下放,除非谁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豁出一死来拖他下水,否则就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全力作战,为自己一战!
夏浔慢慢地扫视了一眼众人,说道:“古话说,人在做,天在看!天有没有在看,我不知道,老天爷就是看见了,也没办法告诉我,所以……我自己看!本督已通过五省布政使司,晓谕各方百姓,如果各位在自己的防区内,畏敌怯战或者抱了什么其他心思,叫百姓遭了殃,不管是州县衙门、村官里正、还是乡伸百姓,只要一状告到本官这儿来,被告的将军就请先料理好后事,再来求见本督的王命旗牌、尚方宝剑。我,可是管杀不管埋的!”
这句杀气腾腾的话一出口,众将官心中不觉凛凛,恰在此时,中军旗牌进来禀报:“部堂大人,观海卫常曦文求见!”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票票来,牙崩半个不字,管杀不管埋!
第519章 愤怒的肥富
一听中军禀报,各卫都司的目光齐地投向夏浔。常曦文迟到了足有一个时辰,这位新任总督对这等挑衅会如何处置呢?
夏浔神sè不动,只是微微坐直了身子,吩咐道:“叫他进来!”
观海卫常曦文急匆匆走进大帐,未及看清上坐的夏浔脸sè,便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最郑重的军礼:“卑职常曦文,拜见部堂!”
夏浔淡淡地道:“常都司,你迟到了!”百度锦衣夜行吧组黄门内品手打常曦文垂头丧气地请罪:“是,卑职因为饮食不洁腹泻不止,故而耽搁了行程,来迟一步,尚请部堂大人恕罪!”
常曦文心里那个恨呐,他是洛宇的心腹,洛宇决意动手时,之所以借用他的地盘,原因就在于此。这么大的举动,是不可能瞒过他的,常曦文只能是同谋。
可是朝廷法度是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你就不能制裁他,不教而诛的事虽然有,但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轻意罔视用来维护他的统囘治的法度,所以常曦文幸囘运地逃过一劫。
常曦文知道辅国公杨旭做了五省剿偻总督,一定会找他的碴儿,所以早早的就开始活动,五军都督府那边已然开始活动,想要把他从夏浔手下调开。奈何,要任免调动将颌,需要通过兵部,而一向跟在五军都督府后面唯唯喏喏的兵部这一回却莫名其妙地硬气起来,始终拖着不批。
常曦文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先应付夏浔,这段时间只要不让夏浔抓囘住他的把柄,也就奈何不了他,因此接了将令之后,常曦文根本没有一刻怠慢,立即启程上路了。可也邪了门,不知道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这一路上真是不顺呐,半道只是住了一宿店,第二天就跑肚拉稀,折磨得他有气无力。
常曦文找药店煎了几服药,是捧着药罐子赶得路,结果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夏浔微徵一笑,说道:“本督走马上任,第一道将令,你就没有做到。我想饶你,奈何军法无情啊!”
他扭头问浙江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佥事武丹腾:“武佥事,似此等情形,该当何罪呀?”
浙江都指挥使洛宇已经离奇地死在双屿岛上,暂时朝廷还未下达新的任命,都指挥使司现在由都指挥同知司汉超和都指挥佥事武丹腾真责,两人一个管军事,一个管军纪和后勤,分工明确,这军纪上的事,自然要问这位武佥事。
武佥事闻言不禁犹豫了一下,军中无小事,点卯不到,要是从军纪上来说,那是很严重的大事,可是军纪是一回事,承平年代,谁会执行得那么严厉呢?违纪者是一位正四品的大员!平时遇到这情形,顶多受上官I斥两句,还能怎么样?
再说,他跟常曦文sī奂一向不错,这时不帮忙,什么时候帮忙?可是这位总督大人是“双屿通偻案”的受害者,他这是摆明了要找常曦文的麻烦,常曦文已然授之以柄,倒也不能袒护得太明显了……
武佥事暗暗思忖着,试探道:“这个……”军令如山,不管常曦文有什么理由,没有准时应卯总是事实,为严肃军纪,可责之以笞刑,以告诫诸军将士。十鞭……”
夏浔慢慢抬起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那目芒若有实质,狠狠地刺了他一下,武佥事心头一慌,话就拐了弯:“十鞭……似乎少了些,不如就……就笞他二十鞭子,以儆效尤,部堂以为如何?”
“甚么?”
常曦文一听勃然大怒,他本想服个软,受夏浔玉斥一顿也就了事。在人屋檐下,暂且低回头,他不可能跟一个爵至国公、手握五省军政大权的剿偻总督公开叫板,忍得一时之气,回头再慢慢消遣他也不迟,想不到这位辅国公如此没有深沉,丙丙上任就要赤囘luǒluǒ地公报sī仇。
夏浔摇头道:“此言不妥!”
一听这句话,本来正要发作的常曦文又沉住了气,暗暗冷笑一声:“谅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对本都司施以笞刑?哼,你当我是一个大头兵,任你搓任你揉么?”
夏浔又转向都指挥同知司汉超,慢悠悠地道:“司同知,本督没有带过兵,对军法不甚了然,不知道军法上,对本督点将聚兵,违时不到者,可有什么说法?”
司汉超是个年约四旬的巾年人,脸颊瘦削,鹰鼻鹞眼,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他的xìng格比较冷峻,与诸卫将颌没有什么密切的sī交,能升至这个位置,主要是倚仗他的军功,在朝里也没有强硬的后台,否则凭他的本领,早该升到洛宇之上,也不会一直屈居昏职,被洛宇压他一头了。
这些事,夏浔在来杭州以前,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浙江都指挥使司的几个主要将领的出身派系、xìng情为人他都仔做过一番调查,这个司汉超背景最简单烈是最容易争取的一个,也是他最想争取的一个。
听见夏浔询问,司汉超目光一抬,恰与夏浔碰个正着,一俟看到夏浔的目光,他立即就明白了夏浔的用意。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很多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一个举动就能把对方的意思表lù无遗,如果你看不懂,根本就爬不到这个位置。
“部堂大人这是逼我表态啊!”
虽然多年以来,司汉超也习惯了对他不甚公平的待遇,可是人往高处走,这是人的本xìng,突然有了机会,他那颗一向沉稳的心也禁不住怦怦地跳了起来:这投名状交还是不交?
夏浔脸sè微微一沉,不悦地道:“怎么,司同知统一省兵马,连军法都背不齐全吗?”
司汉超听见“统一省兵马”这句话,心头不由一热,脱口答道:“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当斩!”
司汉超这句话一出口,满堂武将便齐齐变sè军法之中,这是第二条,他们当然都知道,可是这条军法也仅仅是落实到纸面上的一句空话罢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斩杀大将的,难道眼前这位总督大人真敢这么干?
常曦文已勃然跃起,亢声道:“你敢!”
夏浔微微一点头,笑道:“既有军法,本督也不敢循sī,便依军法从事罢了!”
他的手一扬,早已有所准备的几个站堂亲兵立即猛扑过来,扣住了常曦文的臂膀常曦文又惊又怒咆哮如雷地道:“杨旭!你好大胆!”你这是公报sī仇!我是朝廷四品武将未得圣旨,你敢擅自处置?我要告你,我要……”
常曦文咆哮未了,便被人摁倒在地,嘴里塞了一块破布,抹肩头拢二臂,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夏浔不愠不怒,只轻轻叹息一声道:“军令如山,谁能扛得住山呢?反正本督是扛不住的,把他拉出去砍了吧!”
他要杀人,而且杀得是一员正四品的武将,竟然说得如此平淡,饶是满堂大员个个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悍将,看在眼里,也是不寒而栗。
常曦文怒目yù裂,拼命之平,竟然用舌头顶掉了塞口布,破口大骂道:“姓杨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公报sī仇,公开杀人!我是皇上的臣子,是犬明的武将,不是你姓杨的sī兵!你丙丙上任,便擅杀犬将!你不囘得囘好囘死!监军犬人,监军大人,你说句话呀……”
夏浔那些亲兵哪管他是谁的二大囘爷,一听他辱骂自家主帅,抡起刀鞘便“啪啪”地一顿狠抽,那刀鞘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渗得满堂大员都不由自主地直打寒战,常曦文被抽得牙齿脱落,满口鲜血,两颊一片赤肿,唔唔呀呀话都说不清楚了,看样子连舌头都打伤了。
夏浔坐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常曦文被拖出去,又笑眯眯地看看那些噤若寒蝉的将军们,没有人敢跟他对视,夏浔的目光扫到哪儿,哪个人就悄悄地低下头去。他们真的被震憾了,哪怕是有所谓的军法这道幌子,可四品大员就是四品大员,谁敢擅杀?
就算是都察院台长奉旨巡察天下,也只有权把五品以下官员就地拿下、解职递京法办的权力。就地正法?你戏文看多了吧!包拯走到哪杀到哪儿,那是演戏啊!他要是真的不经刑部复审、不经皇帝勾决,一口铡刀铡遍天下,那他这个法纪的维护者就成了法纪最大的破坏者。
这是一位正四品的武将,这儿不是两军交锋的战场,就算你有王命旗牌、你有尚方宝剑,这么干也实在如……
众将心中不约而同浮起一个想法:“辅国公出任五省总督,没准儿是二殿下给他挖的坑!他自己没有好儿,就千方百计拉我们给他陪葬!千万不能让他抓着我的把柄,辅国公,疯了!”
夏浔当然没有疯,他敢这么干,是因为得到了永乐皇帝的默许。当日朱棣答应由他担任五省剿偻总督的时候,曾对他说过:‘浙东水师构陷同僚……”他们都在你的辖区之内,你一并办了吧!”有这句话,不要说只杀常曦文一个,就是再多杀几个,他也没有顾忌。
他就是要肆无忌惮、就是要公开杀人!谁说阵斩大将不祥?不能让你敬,那就让你怕,结果都是一个,只要你肯服从就成!
众将心中凛凛,震撼莫名,但是,夏浔还没疯够。
他慢慢转头看向武佥事,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武佥事,身为都指挥佥事,执掌一省军法军纪,可是你对军法的理解和执行,让我很失望!非常失望!你把手头的差事向司同知交待一下,回五军都督府报到去吧!本督衙下,用不了你这样的人!”武佥事为之愕然,他没想到,仅仅因架他对常曦文有所袒护,这位国公竟然就毫不犹豫地录夺了他的军职,把他轰出浙江府了。
“这人疯了,这人真是疯了!他以为他是皇帝么?”百度锦衣夜行吧组黄门内品手打武佥事心有不甘,还想稍做抗辩,可是这时一名亲兵捧着个托盘已大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倒,托盘高举,向夏浔大声禀道:“观海卫指挥常曦文已然正法,请部堂大人‘验首,!”众将都往那士兵手中托盘上看去,一颗人头放在托盘上,发髻散乱脸sè惨白,两只眼睛犹自怒睁着,颈下,血肉、气管、筋脉纠结成一团鲜血还在缓缓流出,溢满了托盘,看着令人怵目惊人。
这人片刻之前还是活的,还是和他们同一官阶的朝廷大将,除了双屿卫的任聚鹰看在眼里,恨不得放声高呼,一舒心中畅快,其他那些武将嗅着那血腥味儿都有些作呕的感觉。
夏浔坐在帅案后边从袖中mō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掩住鼻子,摆摆手道:“拿出去,悬于高杆之上示众!”
“遵命!”
那亲兵答应一声,捧着托盘又大步走了出去。郑和端起凉茶,轻轻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叶,微笑道:“国公,您的杀气,有点重啊!”
夏浔揣好手帕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放眼望去,都是可杀之人杀气……不能不重啊!”
众都司听了,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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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何天阳派来的几艘扮偻寇的船把肥富的使节船团团围住,使节船上的水手们都双手抱头蹲在甲板上,以示绝不反抗。一捆捆一箱箱的货物被人从舱下搬了上来,一些“日本浪人”兴采烈地把东西往自己船上搬。
肥富绝望地站在那儿抗议着:“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做,我也是日本人,我是你们的同胞!我是奉了太政大臣、义满将军阁下的命令出使大明的使节,这些是送给将军阁下的礼物,你们……”
两个“偻寇”头子没理他,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人嘀咕道:“他们的船要不要也留下?”
“算啦,这艘船是彻底的商船,不适宜我们使用,看在同胞的份上,留给他们回国用吧,哈哈哈哈……”
肥富听了,一颗心当时就凉了。
“喂,你这个傻囘瓜,把衣服脱了!”
“什么?”肥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个日本海盗。
“衣服!衣服脱下来!唔,不错的质料,可以换点钱!”那海盗嘟囔着,不由分说把他脱囘光,只给他胯间留下一条兜裆布。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太无礼了!”
肥富颤悠着一身赘肉追到船舷边,看着海盗们跳上船,大呼小叫地唱着日本小调扬长而去,胆子终于大起来,他握紧拳头,向着远去的偻寇船嚎叫起来。
日本人不认为用xìng来“问候”对方亲眷是骂人的话,他们贞操感比较差,认为那是在让对方舒服,达不到羞辱对方的目的,他们习惯用形容愚蠢、污秽、渺小这方面的词来辱骂对方,所以肥富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无礼的东西!不长脑子的杂鱼!混囘蛋、畜牲、蠢货,马桶、垃囘圾、碎渣……”
一旁,船长怯怯地道:“肥富先生……”
肥富继续骂:“猪头、丑八怪、乡巴佬、臭大粪……”嗯,什么事?”
船长指了指他的下囘体,小声道:“您的兜裆布掉了……”
肥富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一节,尖叫道:“我要奏请将军阁下,捻死你们这些为祸海上的臭虫!”。马上过年啦,祝大家马上好L。,求票票,月票,推荐票,统统地要!
另外,就一个问题回答一下,相信这也是一些书友的问题,昨天有书友问我,为什么辞职后更新速度比原来并不多太多。
这里说明一下,我辞职,是因为身体受不了两面作战的劳动强度了,而不是为了要多更。说实话,我写三千字,至少要全神贯注两个半小时以上,这期间还要查阅大量资料,毕竟写历史,不能脑子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根本不需要掌握一些历史的常识xìng知识,并且考据查证一些资料。
所以如果我现在更新比以前多很多,那就相当于我现在一天的劳动量比以前上班加晚上回家码字的总劳动量还要大得多,那身体状况不是雪上加霜么?现在比以前其实要多一些,而且隔三岔五就会多更一章字数出来,关关没有偷懒,已经很刻苦了,请多理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