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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txt下载     锦衣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0章 第一回合:唱戏!(三更一万求月票!)

    郑赐捻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道:……辅国公位高权重,名冠斯野,此案甚为轰动,堪称万众瞩目。依本官看来,还是先审辅国公通番一案比较妥当”早些辨明真伪,可以迅速滤清流言”免生无谓的是非!”,陈瑛立即道:“尚书大人此言差矣,辅国公一案是因为许浒勾结偻寇案而被揭发,此案从时间上”发生于通倭案之后,且与通倭案有莫大关系,因此,先审明,通倭案”再审“通番案,比较妥当。”

    这两人一个是朱高炽的人”一个是朱高煦的人,主公已经开战了,自然摇旗呐喊,竭力奉迎。

    陈瑛说罢,郑赐立即摇头道:“陈都御使此言大谬,现在告举的是辅国公受贿且包庇走sī,并无任何证据表明辅国公与双屿卫通倭有关联。

    故而,无需先审,通倭案”若说在浙东一地之影响,固然是“通倭案,重要,若放眼天下的话”那又是“通番案,重要了,大明国公是清是浊”事关国体,不是更加重要吗,故而”当先审,通番案,。”

    陈瑛瞟了大理寺卿薛品一言,问道:“那么,薛大人以为,该先审哪桩案子呢?”

    薛品是骑墙派,耳听二人chún枪舌箭,正暗自庆幸自己没事,不想陈瑛又把火烧到了他的身上,暗地里已把陈瑛骂了个狗血喷头,表面上还得正襟危坐、一派公允,故意思索一阵,说道:“两桩案子,今日都是要审的,谁先谁后,无关紧要,先审后审”都是一样的!”,陈瑛这人生xìng刻薄”偏要逼他表态,便道:“那总不能两桩案子的人犯带上来一起审吧。你我三人乃是旁审”两位殿下既然各执己见,龙断事又委决不下,你我三人便该有所表示才对!”

    鼻品这个恨呐,把心一横,咬牙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官以为,还是先审,通番案,吧!”

    陈瑛素知薛品为人谨小慎微,比较老实”这才想挤兑挤兑他,让他依着自己的意思走。孰料”再老实再胆怯的人,他位列九卿”岂能当着上上下下这么多官员还有两个皇子的面示怯于你?脸面他还是要的”结果弄巧成拙,薛品反站到了郑赐一边。

    郑赐马上对龙断事道:“好啦,三位旁审官已经做了决定,两位大人同意先审辅国公,龙断事,升堂吧!”

    陈瑛还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龙飞也不是白痴”既然有人愿意做主”还不得赶紧执行,继续拖下去,让他这小官儿坐蜡么?龙飞马上抓起惊堂木”高高一举,轻轻落下”“啪”,地一声轻响,吩咐道:,“升堂!”

    第一案先审杨旭案,断事堂上立即被带进来一大帮人。

    杨旭、吕明之及其管事、下人,太仓卫指挥纪文贺手下发现帐本的人员,以及从船上剿获的货物也拿了部分来充作证物,全都摆上堂来。

    吕明之上得堂来,稳稳当当跪好,毫不慌张,甚至有点嚣张。原因很简单,杨旭包庇他们的商船属实,但原因却是因为一个机密任务,无法公开的任务。而此案已经朝野皆闻,断无秘密处置的可能了”所以除了串供给他翻案,别无他法。因此吕明之事先已被秘授机宜,被人教给了他要怎么说,他已经知道今日审讯有惊无险,自然毫不畏惧。

    杨旭上了堂却不跪下,连纪文贺那作人证的亲兵都跪下了,他却站在那里。龙飞只当没看见,咳嗽一声道:“辅……杨旭,本官奉圣谕,审理……”

    “慢着!”

    朱高炽突然说了话,龙飞立即住口,转向朱高炽,把手一拱,笑容可掬地道:“大殿下有何吩咐?”

    朱高炽微笑道:“杨旭可已定子罪么?”

    龙飞诧然,忙陪笑道:“大殿下说笑了”下官这不是正在审么”此案还未审明,杨旭自然就未定罪。”

    “哦!这么说,他现在只是疑犯?”

    “是是,只是疑犯,尚未定案!”,“既然如此,那杨旭现在就仍然是一等公爵,朝廷重臣。是否该赐个座儿呢。”

    朱高炽转向朱高煦,亲切地笑道:,“二弟,你以为如何?”

    朱高煦本待辩驳,随即却笑了一声,爽快地说道:“兄长说的是,杨旭既未定罪,便依然是国公的身份,理该有个座位。”

    朱高煦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暗暗冷笑:“这事儿父皇已经发了话,你笃定要赢,自然猖狂。我也不与你理论,反正,搞出这桩事来,最主要的目的是保住我在五军都督府的势力,保住我在军中的势力!打压杨旭,只是因为让双屿卫顶了黑锅,不得不下重手。我的本来目的已经达到”何须还在你赢定了的事情上纠缠,杨旭或许翻得了案,许浒铁证如山,我倒要看他如何翻案!”

    两位皇子都点了头,龙飞忙不迭道:“来人啊!快给辅国公搬个座儿来!”

    堂下有人飞一般离去,仓促间却从别的签押房搬了一把大椅,夏浔大模大样往上一坐,二郎tuǐ一翘,老太爷一般,好不悠闲。

    这等举止,可有点藐视公堂了,龙飞还是装看不见,咳嗽一声,扬声说道:……杨旭,今有太仓卫官兵,接管双屿岛时,劫获吕宋走sī商船一艘,船主自言,乃是受了你的庇护,若所言属实,便是,通番,大罪,现如今有人证、物证……”

    他还没有说完,吕明之一声凄嚎,跪爬上前几步,高声嚷道:“冤枉!冤枉啊老爷!我们可是良民!是奉公守法的商船,是堂堂正正和大明做生意的商船呐!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辅国公,也不是走sī商船,我们好端端地行在海上,就被大明的水师抓来,屈打成招,硬逼我们承认是走sī商船,又逼我们承认受了什么辅国公庇护”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大老爷!”

    这伙计生得神完气足,吼得中气十足,还真看不出来他是被人屈打成招的的,那太仓卫的官兵乃是纪文贺的心腹,他本来极为笃定,却没想到这个吕宋商人竟敢当堂翻案,不禁又惊又怒,跳上前道:“你胡说甚么?明明是你自己招认的,现在竟敢不承认是受了辅国公的庇护?”,吕明之顺着他的手指朝前一看,看到端坐椅上”翘起了二郎tuǐ的夏浔,不禁茫然道:“他就是辅国公么?我确实没见过!”

    陈瑛并不知道此案已经翻了盘,两位皇子是直到最后一刻,才被皇上召进宫去i示的,在外人看来”只是让两位皇子监审前嘱咐一番,叫他们秉公断案,所以朱高煦还没来得及把这事儿告诉陈瑛。不知真相的陈瑛还是tǐng卖力气的,立即插嘴道:,“大胆!公堂之上,岂可放肆!本官问你,你说自己是正经做生意的人”如今可已到了吕宋朝贡之期?”

    陈瑛原是北平的官儿”受了朱棣的牵连”被建文帝给贬到广西待了一阵子,对于番国朝贡贸易不甚了解,不过他知道许多国家都是有朝贡之期的,并不是你想来就来。比如与大明关系比较密切的朝鲜是一年三贡,琉球是两年一贡,朱元璋比较讨厌的〖日〗本人就是十年一贡了。

    正因贡期如此之长”〖日〗本无法从正常渠道获得足够的大明商品,倭寇有重利可图,这才有越来越多的人跑到〖中〗国沿海做亡命之徒,倭寇之患因此泛滥成灾。陈瑛虽不知吕宋朝贡详细规定,但这一下显然是抓到点子上了,只要吕宋国的贡期不对,那这供词便不攻自破了。

    郑赐从洪武朝时就是京官”对这方面的事儿却比较了解”他皮笑肉不笑地对陈瑛道:“都御使大人,吕宋对我大明敬慕钦服,非常恭驯,甚得太祖高皇帝欢喜,所以对吕宋的朝贡,规定的是,无定期,!”

    陈瑛窒了一窒,忽又想起吕宋岛的夹概位置,不禁冷冷笑道:,“这倒是下官孤陋寡闻了,受教。

    不过下官还想请教请教,吕宋国偏于南海,贡道会是杭州么?”

    郑赐虽有心偏袒夏浔,这事却不敢睁着眼说瞎话,便向吕明之间道:“吕宋贡道应是福州,为何你们出现在东海?”

    吕明之对答如流,立即说道:“不敢有瞒老爷,我们吕宋国的贡道确实是福州,可是因为倭人如今到处流窜,频繁劫掠往福州去的海船,南海大盗陈祖义也趁机派海盗船北上,在福州一带外海打劫商船,迫不得已,我们才绕道北上,谁想海盗和倭寇是避过去了,却被官兵拦个正着,强指我等为匪!”

    陈瑛惊疑不定,忽然又问:“既然你说是朝贡而来,耳有勘合?”

    “有的!”

    吕明之理直气壮地扭头唤道:“雷管家”将咱们的勘合给老爷们看看!”,朱高煦坐在这面,已经不忍卒睹了。审杨旭,根本就是一出表演,为杨旭洗刷清白的表演。朱高煦已经心知肚明,问题是的心腹还不知道”还在为了一场注定不可能的战斗竭尽全力,他这位主帅坐在上边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可他这时又不能给陈瑛一个暗示,另一方面,他是听审的,做为身份敏感的皇子,他又不能出面打圆场,三言两语含糊过去,承认杨旭无罪,叫人别审了。所以,他只能在那看着陈瑛卖力地为他争取。

    雷管家连滚带爬地冲到吕明之面前,当众脱了鞋子,掀开鞋垫,从夹层里抽出一个用油纸包包着的东西,一面打开,一面说道:,“海上多海盗”这一船货丢了,再跑一趟船,辛苦一些,损失也就挽回来了,可若是大明颁发给我们的勘合丢了,这生意就没法做了,所以老朽只怕这勘合出事,视若珍宝,藏得甚是隐秘……”,”

    他一面说,一面解开油纸包,从里边拿出一份勘合,抖抖索索地递上去,旁边那纪文贺的心腹小校眼睛都瞪圆了:“在岛上拿下这群人的时候”已经把他们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送到刑部大牢之后,刑部的牢头儿肯定还要全面搜检一番”怎么可能还给他留下这么一份东西?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第491章 入戏

    勘合呈上去了,龙飞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辨不出什臀婴伪,又传给了郑赐,郑赐、陈瑛和薛品三人仔仔细细辨认一番,拿不出什么意见,又送给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位皇子。两位皇子坐在那儿,勘合就放在桌上,两人一眼都不看。

    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

    大明朝廷颁给各国的勘合都是由礼部来制作的,眼前这份勘合,就是礼部奉圣谕连夜制作出来,并且由经验最丰富的老匠人作旧的,看起来汗渍水渍磨折的痕迹俱有,真的像是二十多年前颁发的东西,东西已是真的不能再真,连年代上都无看出破绽。

    陈瑛有些奇怪,不明白朱高煦为什么对杨旭的事似乎已兴趣缺缺,不过眼下却是不便询问的。陈瑛思来想去,不肯就此罢休,又叫龙飞找了五军都督府的照磨官来,辨认真假。

    照磨司在任何一个衙门都有,实际上职能就相当于现在的办公室,管理公案文牍和印鉴,自然也有专门的勘验印鉴的人,当下找了照磨司里经验丰富的胥吏再度检验一番。

    那老吏仔细检查一番,对两位皇子、三位旁审以及本司衙门的主审官作了一个罗圈揖,肯定地说道:“两位殿下、诸位大人,依着小人多年勘验印鉴的经验,这份勘合是真的。如果两位殿下和诸位大人不放心,可以请礼部的人来,这是他们发出的勘合,或可看出什么端倪。

    朱高炽坦然而坐,一言不发,朱高煦忍不住说道:“不冉了,这么多位大人都看过了,你也验过,既无问题,应当不假!”

    陈瑛不肯死心,狐疑地道:“就算这勘合是真的,你们当初为何不李出来?”

    吕明之一指那小校理直气壮地道:“他们如狼似虎地冲上我们的船,根本不容辩解,立指我等走私,草民看出其中蹊跷哪敢把勘合取出?要是被他们抛进大海,便再也无洗刷冤屈了。”

    陈瑛眼珠一转,又阴阴地道:“那么,他们不曾搜过你们的身么?就算搜过,一进刑部大牢,依旧要再搜一遍,关进狱里的犯人,甚么也休想夹带进去这勘合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藏在你们身上?”

    这话一说刑部尚郑赐勃然变色不悦道:“都御使大人这是甚么话?莫非疑心我刑部循私枉么?”

    昨儿是有人进进出出的跑了刑部大牢好几趟,可是那都是宫里派来的人,皇上派来的人,郑赐底气十足,根本不怕这个纠察百官的陈瑛捅这个马蜂窝。

    陈瑛还要再说,朱高煦淡淡地道:“好了,既然证明这勘合是真的,继续审下去就是了两位大人何必节外生枝!”

    陈瑛心中更加奇怪,只得唯唯听命。纪文贺派来的那小校主要是做人证来了,因为那所谓的帐簿就是他搜出来的当然,扣押吕宋商船的事他也在场,算是证人。可是现在只有证人,没有证据了,吕宋商人全都改了。供,而且拿出了最有力的证据:货真价实的勘合。

    至于他们为何出现在双屿,也有了有力的解释,捎带着还抽了五军都督府一记大嘴巴子:因为你们剿匪不利,倭寇祸害福州去了,南洋的大盗陈祖义也跟着折腾,我们没办,才转道双屿。双屿已经是你大明的国土,驻扎有大明的军队,我们远道而来,怎么知道那儿凑巧发生了什么事?

    纪文贺那亲兵虽然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可是能做到主将亲兵,哪个不是心思机敏、善于察颜观色的?一见情形不妙,在这件事上再纠察下去只有自讨没趣,他立即改了。,说双屿卫本是海盗出身,当时又已反了朝廷,他们控制双屿后,突见吕宋商船出现,自然就以为这是一般走私商船,毕竟双屿卫没设市舶司嘛,出现外国商船就不正常。

    当然,甚么他们自称托庇于辅国公杨旭一类的话儿,也被这小校推到不知哪个商船上的伙计想必听说过辅国公的名字,故意抬出来恐吓他们以致误会了。不过这船上伙计是谁他自然不记得了。这样含糊其辞的解释本来根本通不过审讯,就算郑赐、薛品乃至龙飞有意放水,眼里不揉沙子的陈瑛也是不肯罢休的。

    可是,令人惊讶的是,两位本来只是旁听的皇子居然不约而同承认了这小校的解释。陈瑛就像一只锯嘴葫芦,一肚子困惑昏不出来,中间找个出恭的借口,陈瑛离开了公堂,朱高煦也趁机跟了出去,陈瑛这才知道,杨旭已经有皇上保驾,动不得了。

    具体的原因,朱高煦没说,就算陈瑛是自己的心腹,可是事涉建文帝,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也没必要向陈瑛解释那么多。所以朱高煦没告诉他原因,只是告诉他:皇上力保杨旭,这个人已经动不得了,咱们也犯不着在他身上继续纠缠,尽快结束此案,把通倭案定下来就成了。

    陈瑛得了这个信儿,再返暂堂的时候,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变样。不狸煞他还是愁,他方才愁的是:怎么才能搞垮杨旭,现在愁的却是怎样才能保全杨旭。因为通番的罪名,虽然因为勘合的出现和吕姓商人的翻供可以取消了,可那帐本儿……

    那可是下面的人得了上面的授意,炮制出来的攻讦杨旭的道具,现在反而成了套在他们自己身上的枷锁,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证明这帐本儿也是假的?

    实际上,这帐本儿是真是假,就连朱棣也不确定,他总不能因为杨旭的一面之辞,杨旭说不是就不是吧?

    杨旭说那外国商人是协助他查找建文帝下落,故而他才与那外商一定的方便。突然惊觉自己最亲信的人……杨旭或丘福其中将有一个在欺骗自己的朱棣都放心不下,要派郑和去狱中亲自确认,以证实杨旭所言非虚。这帐本儿是真是假,他又岂能听信杨旭一面之辞?

    只不过,对于杨旭是否收受礼物,朱棣不大在乎。他在乎的是杨旭是否通番,是否利用国公的职权,私通诸多番国,与那些在该国有极大影响力的大商人交结往来,包庇走私,敢做到这一步,以后就敢干出更多不勾当。而仅仅是收礼的话……

    双屿卫是杨旭招安的,当初他朱棣还未得江山时,杨旭和这些海盗就有交情,自己的三个儿子就是那时利用了这些人才转危为安,顺利逃回北平的。此后,杨旭又曾为了双屿首领……与五军都督府生了嫌隙,出于这些理由,双屿卫的人送杨旭几件贵重礼物也没甚么。

    朱棣绝不相信如果杨旭知道双屿卫私通倭寇的话,还会收了他们几件礼物,就包庇这种万死莫赎的大罪。因此,按照朱棣的心意,这收礼一事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罢,统统无所谓了,只要证明夏浔没有通番,这件事儿就不算事儿,仍旧要把他保下来!

    所以陈瑛也无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了,甚至还得力保杨旭。

    这时,问题就来了。

    正如杨旭与纪纲在狱中下棋时所言,敌人大开大阖,只顾进攻,如今陷的太深,有些过河卒子已是有进无退,羌保全了。

    要说那帐本是假的,才能把杨旭洗干净。帐本是假的,就证明有人有意构陷,利用双屿卫通倭一事诬陷辅国公,那么就得有人出来承担这个责任。

    这个人能是区区一个小校么?

    他们陷的太深,想要拔身防守时,已经来不及全身而退了,此时只能壮士解腕,以全大局!

    一切,正按照夏浔的棋局部署,一步步推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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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的第一条罪名,也是最严重的一条罪名,此时已经洗清了。吕明之等一行人被宣布当堂释放,并发还了货物,这些人连着他们杂七杂八的商品一搬出去,公堂上就清静了许多,此时终于轮数坐在那儿的夏浔和纪文贺的亲兵打擂台了。

    方才夏浔对于加诸于他的罪名根本不屑做一言反驳,“通番罪”从审理到结案,做为被告,他没有一字一句的辩白,就那么大剌剌地坐在那儿,直到罪名洗清,这等被告也算是空前绝后第一人了。

    而龙断事做为主审官,居然也是泥胎木塑似地坐在那儿……一直等到此罪审结,根本轮不到他说话,自始至终他坐在那儿就是一件摆设,如此主审,寻遍古今,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桩案子审到这儿,算是创下了中国庭讯史上的两个记录:主审官一言未发,被告一言未发。

    现在,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的夏浔终于需要直接面对主审官的诘问了。因为陈瑛、薛品、郑赐都不愿意与他直接对话。郑赐是倾向他的,不愿意审他:薛品是骑墙派,他还打算继续骑墙;陈瑛则是已经清楚地知道,在这件事上已经不可能扳倒杨旭,如果被有心人揪住帐本的事儿不放,还有可能让自己这一方大伤元气,所以陈瑛现在只想搅浑水,想方才审通番罪一样,潦潦草草终结此案。

    龙飞清了清嗓子,说道:“杨旭,本官奉圣谕,审理你收受私通倭寇的双屿卫指挥许浒馈赠的……”

    夏浔放下二郎腿,二目炯炯,朗声说道:“主审大人,我反对!”

    这句话说罢,夏浔霍地站了起来。

    接下来,他要为堂审创造第三个记录:被告自己,审自己的案子!。月票双倍第六天了,书友们,月票早些投下来吧,出小时内只能投两票,双倍月票结束前,你只剩下最后两次机会了,赶早不赶晚,现在咱们月票上万,但是距第一还有三百多票差距,请支持,追上去!

第492章 作戏

    “啊?”

    龙飞怔住了,他没见过一个被告居然会打断主审官的话,要反对神马的。他呆呆地看着夏浔,问道:“不知辅国公……要反对什么?”一怔之下,他下意识地对夏浔这个嫌犯用上了敬语,自己还没察觉。

    夏浔稳稳地站在那儿,朗声道:“主审官大人,各位陪审官大人、两位皇子殿下,我们都清楚,双屿卫是否通偻,如今还未审结,罪名还未落实。主审官大人在这个时候,开口便说本国公‘收受‘私通偻寇的双屿卫指挥贿赂……”这不嫌太草率了吗?”

    郑赐捻须微笑,朱高炽频频点头,异口同声道:“不错,太草率了。”

    龙飞脸上像开了染坊,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黑一阵的,天地良心,他只是习惯性的一句用语。

    自古,朝廷司都是习惯有罪推定的,你看那问案的官儿一升堂,把惊堂木一拍,动不动就说“大胆刁民,不动大刑,量你不招,来呀,大刑侍候!”

    若是无罪,你凭什么大刑侍候?这就是有罪推定了,不管你是不是有罪,我先打了再说。

    问题是……”夏浔不是刁民,所以他想较真儿,龙飞摆不出官威,他的官威早在到阵容如此庞大的陪审团和两位皇子组成的监审团出场的时候,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夏浔徐徐走动起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助着语气,好象一位在给学生上课的夫子:“龙断事,你方才这一句话,犯了三个严重的错误!”

    龙飞吃吃地道:“下官愚昧,请……国公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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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道:“第一,‘通偻案’尚未审结,许浒等人到底有罪亦或无罪,尚未盖棺论定。这个时候,龙断事作为主审,口口声声地说他们‘私通偻寇’如何如何,这不是未问案已定人之罪了么?或许你这只是无心之语,可无心之语正是心底之话,我很担心在接下来的审理中,你的立场和态度能否保持公正呀!”

    龙断事吱吱唔唔,满面通红,他只是习惯了这么问案,说溜了嘴而已,这么多官儿坐在这看着,他哪敢循私枉,更不会屈打成招,哪晓得会被夏浔揪住这个小辫子……

    夏浔道:“第二,做为一名主审官,你在升堂审理本国公的未定罪名时,使用了本国公收受‘私通偻寇的’双屿卫指挥贿赂这样一句话。私通偻寇,罪大恶极,你这样说很容易会对各位陪审大人和听审的两位殿下产生一种不好的心理暗示,让他们对我心生敌意,有可能影响接下来的正常审讯!”

    可怜,龙断事给他说得大汗淋漓,他一面擦汗,一面点头,已经话都不出来了。

    朱高煦微笑着端起茶杯,优雅地拨了拨茶叶,对面沉似水的朱高煦道:“二弟,喝茶!”

    夏浔侃侃而谈,伸出手指,说道:“第三,本官是收受礼物还是接受贿赂,现在还不能确定。送礼、收礼,人之常情。我们迎来送往,吃吃请请,寻常事也,未见得送礼就是行贿,收礼就是受贿。比如说,各位大人都宴请过同僚吧?互相赠送过墨宝字画吧?这是雅事,能说是行贿受贿么?行贿,有两个重要特征,如有其一不符,便不是行贿,而是送礼,这一点,必须要搞清楚!”

    其实,一个疑犯,哪能在公堂上这般嚣张,可是轮到夏浔这个怪胎,偏偏就可以。朱高炽和郑赐偏袒他,这就不用说了,朱高煦和陈瑛已经知道他再怎么嚣张,今天也不能治他的罪,何必出讨没趣?这样两派人全都没意见,骑在墙头上的薛大人自然无所谓了。

    结果,主审官龙飞龙断事只能可怜兮兮地拱手道:“还请国公指教!”

    夏浔谆谆善诱地道:“第一,送的必须是贵重的礼物,这个贵重,主要是对送礼的人来说的。送礼的人如果家财万贯,他从自家池塘里捞了两尾鲜鱼送给朋友,这分明就是交情,而非行贿。如果他送出一方价值连城的美玉,即便对他这等富有人家来说,也是极珍惜的东西,那么如果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这就有行贿嫌疑。”

    “是是是,国公说的是!”

    “第二特征,就是受礼的人,是否在接受礼物之后,回应以不正当的回报,以权谋私、惠之方便,或者为其不行为大开方便之门,等等等等……”所以判断是否是行贿,还要看送礼者是否从收礼者那里得到了甚么好处,而且是国所不容的利益。”

    龙飞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乎道:“国公所言,一针见血,下官茅塞顿开,受教、受教了!”

    这半天,夏浔一边说,一边走,龙飞没敢坐着,就在公案后边欠身站着,撅着听候教市,这算谁审谁啊?

    堂下,很多本衙的闲人和其他衙门来办差人的都静悄悄地站在那儿看热闹,这其中有淇国公丘福的人,成国公朱能的人,自然也有其他衙门关心此事的官员派来的人,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都是“恰巧办事经过”,所以大家都是闲人。

    其中就有一个少年公人,身穿一袭紧腰窄袖的青绸公服,头戴一顶“一统帽……”也就是后来习惯所称的瓜皮帽,喜眉笑眼,丽质盈盈,瞧着比一个美丽少女还要娇俏三分,手中把玩着一柄不合节气的折扇,看嗄浔在那教训龙断事,两只眼睛都弯葳吁月牙儿。

    这人除了小茗儿,还能是哪个。眼看着心上人威风八面,茗儿心里可是欢喜得很、得意的很。

    夏浔可不知道茗儿也在堂下,自打上堂,他就在那摆谱来着,这五军都督府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他也压根没寻思会有自家人混进来看他。

    夏浔道:,恍如说,二殿下为答谢杨旭昔日助他逃离金陵之事,前段时日曾以两名龟兹美人儿相赠,搁在寻常富伸人家,肯以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其珍贵罕有的异域美人儿馈赠于人,那定然是有所求、有所图了,可是对豪门大户、贵胄公卿人家,互赠美妾俏婢,便是一桩寻常事,你能说二殿下是行贿么?我又能予二殿下甚么循私枉之回报呢?”

    龙断事连忙道:“有理有理,此言有理。这等行为,就是送礼受礼,礼尚往来,而非行贿受贿了!”

    “聪明!”

    夏浔向他翘了翘大拇指,又转向恨得暗暗咬牙,脸上却还挂着浅浅笑意的朱高煦欠了欠身,微笑道:“殿下赠于杨旭的那两个金发碧眼的异域美人儿,风姿妩媚、知情识趣,杨旭乐在其中,回味无穷。呵呵,真是谢过殿下了。”

    茗儿不并心了,撅起小嘴,暗哼一声,酸溜溜地想:“乐在其中、回味无穷么?”

    她那两根葱白似的修长玉指摩挲着折扇,便有了一种拧在夏浔腰间软肉上的感觉。

    陈瑛咳嗽一声,说道:“辅国公,与本案无关的事,还是不要说了。”

    夏浔笑了笑,转向龙飞说道:“综上所论论我有罪还是无罪,需要主审大人审过才知道,此时便以收受贿赂、而且是收受甚么通偻乱之人的贿赂为由开场,有失公允之道!”

    龙断事尴尬地道:“那么,那么”……””咳!本官奉上谕,审理辅国公杨旭是否曾经接受双屿卫指挥许浒所馈赠之贵重礼物,并因此以权谋私、惠以方便,回馈以不正当不合之回报,为双屿卫指挥许浒不正当不合之行为大开方便之门一案,原被告暨相应之物已俱呈堂上,现在开审!”

    这又绕又长的一番话说完,龙断事差点没憋死,不过仔细一想,这么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不免又有点小小得意,龙断事向两位听审的皇子、陪审的大人欠欠身,轻轻坐回椅上,说道:“任剑,太仓卫指挥纪文贺贴身侍卫,太仓卫奉洛宇都指挥所命接管双屿岛,搜查双屿卫涉嫌通偻之证物时,便是你找到了这本记载有向辅国公杨旭送礼的帐本现在你把相关情形说……”六

    杨旭已坐回椅上,忽然又插嘴道:“主审大人,人似乎还没齐吧?我这涉嫌受贿之人已经上堂,为何涉嫌行贿之人不见踪影?”

    龙断事一愣,目光便转向陈瑛,陈瑛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因为许浒是另一桩大綦之要犯,为防与有关人等串供,一直将他严密看管。此人犯案被捉,自忖必死,迄今不言不语,任你如何讯问,始终不发一言,于行贿……哦!于涉嫌行贿一事,自然也没有只言片语口供。

    因此我们诸位主审、陪审官员商议一番,决定暂不提他上堂。

    由于太仓卫在双屿岛上搜出了账本和部分证物,有此证据,许浒做为嫌犯一方,即便是上堂否认,也无做为澄清此案的证据,因此,我们只就帐本真伪及相关证物来进行甄辨即可。”

    夏浔立即道:“也就是说,做为行贿一方,现在可以确定为已否认行贿、否认帐本及相关证物之真实了,是么?”

    陈瑛沉默片刻,勉强道:“可以这么说。”

    夏浔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公堂之上,含糊不得呀,都御使大人!”

    陈瑛心头一股火腾地一下就冲了上来:“杨旭!若不是圣上已经下了密旨,我岂能轻饶了你!”想了想,终觉得已成定局的事犯不着跟他纠缠,当务之急是尽量减轻损失,断腕就够痛了,不要被他死死咬住,断臂的话,那就元气大伤了。

    于是僵硬地点了下头,道:“不错,许浒否认行贿、否认相关证物为其所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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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伸手一指书记,说道:“这段话,记平!”

    夏浔说完扭头瞟一眼太仓卫的任剑,笑吟吟地道:“该你了,说吧!”说着,他不经意地做了一个小动作,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一个公人立即转身走了出去!

    昨夜腹泻,结果今早六点就折腾起来了,既然起来了那就码吧,结果方才码到一半天旋地转,坐在那儿就感觉身子滑动到了很远的地方,恢复意识后发现流鼻血了,看来这一宿挺耗体力。用冷水洗额头,又用面巾纸塞住鼻孔,坚持码完了这一章,先发上来,俺去躺回来儿,第三更稍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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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预热(三更一万求月票)

    ‘小人在双屿岛上奉命搜查双屿卫指使许浒住处……”

    “从头说起,来龙去脉要明明白白!”

    任剑刚说了一句,夏浔便打断了他的话。

    任剑语气一窒,可是见堂上几位大人个个装聋作哑,只好忍着气道:“那天,我们纪大人突然接到洛大人的军令,命我们……”

    “那天是哪天?把时间、地点,都清清楚楚!”

    这口恶气任剑又咽了,仔细想了想,谨慎地答道:“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七,一大早,我们纪大人便接到洛大人送来的紧急军令,说双屿卫勾结偻寇,袭击观海卫,令纪大人立即出兵,攻占双屿岛,断敌后路。我们马上启程,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与二十八日凌晨赶到双屿。占领了双屿岛……”

    夏浔又问:“岛上兵马多少,可曾反抗?”

    “呃……”岛上兵马不多,不过……不过双屿本是海盗窝子,男女老幼皆可为军,驻兵虽少,其实岛上可以参战的人却并不少……”

    “既然如此,你们伤亡几何,用了多少时间才攻占全岛?”

    现在的情形,似乎是变成夏浔审任斜了。※百※度※锦※衣※夜※行※吧※更※新※组※黄※门※内※品※提※供※

    任剑的冷汗都下来了,因为他们事先完全没料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公堂竟然由被告把持了。这样一来,许多原本由五军都督府把持审理下,可以毫无异议的证据就会被人反复推敲,容易出现漏洞了。

    其实这倒不是他们准备不充分,而是有些东西原本就经不得推敲,能否被查出,全在于查处的力度。比如后来军队之后,杀民冒的事在边军中时有发生,如果真要查能查不出来么?这么大的案子,谁的乎脚能干干净净毫无破绽,就是执行命令的士兵,那么多人也未必一条心呐,逐一讯问,还能查不出来?盖因出于官官相护等各种原因,官吏们层层维护,于是,明睁眼露的事儿也休想查个明白了。

    关键在于力度,力度到了,看似层层迷雾,其实不堪一击。

    比如明武宗正德皇帝的时候,浙江钱塘发生命案,死者身中五刀,刀刀致命,钱塘县令断定此人系自杀身亡。上报刑部后,刑部认为案理不通,驳回杭州府重审,杭州府再审,仍旧判定为自杀。

    案卷被送到正德皇帝面前,朱厚照勃然大怒,拍案大骂:“岂有身中五刀自毙者?欲将联比晋惠帝么?”龙颜大怒,钦差大臣风风火火赶到杭州,三下五除二,案情大白,杀人凶手乃是钱塘县令的妻侄,只因官官相护,就成了查不明白的案子,真要是上边动了真格的,魑魅魉魉根本无所遁形。

    夏浔此案也是如此,他们意外地捕获了吕宋走私商船,有了这件大杀器,足以给夏浔涂上抹不去的污点,再加点甚么罪,还怕他反了天去?尤其是此案在五军都督府审理,他们是主场啊,到时候丘大都督坐镇幕后,这案子怎么审还不是他们一手庶天?

    所以对于整桩事件,他们并没有进行太细致的推敲,也无进行细致的推敲,因为这个案子涉及的人太多了,真要编得过于细致反而处处都是漏洞,与其如此,不如含糊一些,只要案子由他们的人审理,夏浔又先坐实了通番罪,虱子多了不怕咬,这受贿罪肯定能扣到他头上。

    谁知道“通番罪”这个杀手铜轻而易举就被夏浔化解了,现在夏浔反客为主,居然担当起了主审官的角色,而本该主导案件审理的官员们则一个个地作壁上观,任由辅国公向他发难,任剑是真的被打懵了,仓促之间编出的谎话又岂能圆满?

    夏浔对他话中的漏洞一一记下,并不揭破,只是听他继续说:“因为我们清晨突然出现,岛上守军并未察觉,被我们先行攻了进去。岛上的人见我朝廷水师军威严整,大多心生恐惧,未做太多反抗,我们顺利占领了双屿岛,然后洛大人就命我等搜索许浒住处,小人在他住处搜到一些东西,恰好小人识得些字,所以……”

    任剑说到后来越来越流利,倒也绘声绘色,挺像那么回事儿。

    等他说完,夏浔站起身来,彬彬有礼的,就像庭上的皇家御用大律师似的,向两位皇子、三位旁审以及龙断事一欠身回身一个剑指点向任夕……”喝道:“你说谎!双屿岛水情复朵,潜流暗礁无数,没有熟悉双屿海域的人领着,或者由岛上的人发灯号指引,根本无悄然闯入,尤其是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

    “岛上守军因为当时正值黎明,大多都困倦睡去了,所以……”

    “你说许浒去劫观海卫了,既然他已决意反了朝廷,临行之前,岂能对岛上不做安排?他的兵会统统睡去,任由你们反复试探水路,闯进岛去?”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海盗就是海盗,军纪涣散也哭带可能的,首领不在,有所松懈有何不可?古往今来,多少奇袭成的战例,若是守军个个警醒,焉有成的战例?”

    “哈哈,好一张利嘴,不愧是读过书的!我来问你,洛宇战报上说,二十六日半夜时分,许浒勾结偻寇袭击观海卫,天明时分打扫战场,方才发现是双屿卫反了朝廷。天明时分,已是二十七日凌晨,而你们是二十七日凌晨便接到了洛宇的命令奔赴双屿,急行军一日一夜,于二十八日凌晨攻占双屿岛。”

    “太仓卫在哪?观海卫在哪?中间多长路程,那边刚刚查明许浒造反,你这里立刻接令出兵,两下里就算快马急行,使了军驿快人不换马的子传讯,也得一日一夜夫,莫非洛大人未卜先知,提前一天就派人赶赴太仓卫通知你们去夺双屿岛了?”

    任剑脸色大变,急忙否认道:“啊!是我记错了,糊涂!糊涂!小人在军中,平素实无需要每日记得什么时日,之所以隐约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才稍微记得,不想还是记错了,我们接到将令的日子应该是二十八日,攻占双屿是二十九日!”

    朱高炽马上扭头,对自己身边的人悄悄低语道:“速去查明,纪文贺哪一天攻占双屿,此事关系重大,一会儿审许浒,有大用!”

    手下人心领神会,立即蹑脚退去。

    陈瑛急了,“啪啪”地拍着桌案,说道:“杨旭,如今是朝廷审你是否受贿一案,许浒几时袭击观海卫、太仓卫几时攻占双屿岛,自有朝廷司官员来审理,你如今还是一个嫌犯,就算不是嫌犯,你辅国公也无权越俎代疮,请你只就你是否受贿一事进行辩驳!”

    朱高煦也沉不住气了,说道:“此事,确实无关你是否受贿,那帐本儿以及一干证物俱在,你可就此解释一下,与你不相干的事,勿得置喙!”

    夏浔自己的案子,他已经知道绝对不成问题,根本不及,方才这番话,不过是给下一场官司打个底了,如今目的已达,也不纠缠,只笑一笑,向朱高煦拱手道:“二殿下说的是,那么杨旭只就自己的案子来进行辩驳。首光被指为行贿一方的许浒,已是根本不承认曾经行贿的了。做为所谓的受贿一方,在下也是绝不承认自己曾经受贿的,那么杨旭是否只要证明这帐簿有假,就能证明举证不实呢?”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一时未敢接话。朱高炽和朱高煦是得了他父皇亲**待的,自然无所顾忌,所以朱高炽泰然答道:“不错,被指行贿者已然否认,被指受贿者也已否认,而举证者的证据就是账簿以及与其相对应的财物,如果你能证明账簿有假,指证自然不成立!”

    “臣明白了!”

    夏浔向朱高炽拱了一揖,一转身,对龙断事道:“请主审大人将账簿取来,让我一观!”

    “心……”龙断事不敢做主,左右看看。

    夏浔笑道:“怎么,众目睽睽之下,又有两位殿下在场,你还怕本国公毁了账簿不成?”

    龙断事见无人作主,只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道:“来人,将账簿取来,与国公一看!”

    任剑心头怦怦乱跳,已然发觉情形不妙,事态的发展似乎失控了,和大人事先对他的交待完全不符。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从他参与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只过河卒子,有进无退,成则荣华富贵,败则身首异处。

    任剑能成为纪文贺亲兵,除了为人机敏,有眼力件儿,当然也得是个悍不畏死的勇士,想通了这一点,他也就沉住了气,他就不信,这辅国公有通天彻地之能,拿着一个账本儿,也能找出破绽!

    账本会说话么?笑话!

    可这不是笑,帐本真的会说话!※百※度※锦※衣※夜※行※吧※更※新※组※黄※门※内※品※提※供※

    这种事,高高在上的皇子不懂,军中那些舞枪弄棒的汉子也不懂,但是不需要现代的专业人士,即便古代的公门高手、经验丰富的讼师,也都知道一些这方面的常识。问题在于陷害一个国公,终究不是随意张扬的事,所以此事是由军系一乎包办的,连陈瑛也不知详情。

    帐本到了夏浔手上,他只装模作样翻看两页,便往任剑面前一丢,大笑道:“如此破绽百出的东西,也敢拿来作证!”

    夏浔对这已经注定结局的审问,已经失去兴趣了,脱身已成定局,反咬这一口,能咬下多大的一口肉来才是他感兴趣的事情。方才只是热身,他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把那“通偻案”拖到幕前!

第494章 智斗

    “账本儿,这账本儿……”

    任剑两眼发直,无论如何难以想像,一个账本儿居然真的会说出话,而且能说出这么多话。

    夏浔还在侃侃而谈,说道:“这字迹拘谨了些,虽然有意放大,摹仿许浒粗犷的字体笔风,可是作做的痕迹依旧很重!许浒本人既然也否认这账本的存在,那么主审大人应该让许浒写一行字来,找个行家对比鉴别一下!当然,或许有人会说,万一许浒故意变换笔体呢。

    这也不难,本国公记得,当初许浒刚受招安时,曾来五军都督府报备,签押领印,他在这里留过他的亲笔字的。当日不知今日事,想来他无论是当初在五军都督府里签名领印的时候,还是在双屿岛写这劳什子账本的时候,都不会未卜先知,变换笔体?”

    其实那帐本的字体完全就是依着许浒在五军都督府的存档笔体慕仿的,几可乱真,并不像夏浔说的那样什么慕仿痕迹十分明显,哪怕他明知道这面记载的东西都是子虚乌有,确属伪造,他也是辨不出真假的。可那有什么关系,谁会跟他较这个真呢?是二皇子朱高煦、都御使陈瑛,还是那一直当摆设的主审官龙飞?

    势在对方手里的时候,受了冤屈的人有证据也翻不了天。势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就算是真的,也能把它说成假的。兵字两只手、官字两张口,黑白都是人说的。

    “还有这纸!”

    夏浔又检起了那本账簿,高高举在手中:“我们知道,咱大明产好纸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家。而这账本的用纸,并不好。账本用纸不好很正常,因为像这种账本儿的确无需使用甚么好纸,可是一般的纸张呢,那就有地域性了。

    因为一般的纸张,大都出自于当地的小作坊,无需由外地购入。当地所产纸张呢,则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树多的地方,多用树木制纸,竹多的地方多用竹子制纸、有的地方用桑、有的地方用麻、有的地方就用稻草,所制的纸张也就各有差异。浙东沿海各地所用的普通纸张大多是由宁波李家生产的,是稻草纸。而这种纸,是青檀宣纸,用青檀树皮制成的,青檀纸在浙东从未见销囘售……”

    夏浔举着账本,在公堂缓缓走了一圈,慢慢地说道:“反倒是在我金陵城里,无论官伸夫子、学府衙门,用的大多都是这种纸张!”

    任剑好象见了鬼似的,声音都打颤了,道:“鬼……这能证明甚每?那许浒也来过金陵,或许……或许买过几刀纸带回双屿岛也未可知!”

    他真不知道这位辅国公原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连这都懂得?从一本账簿,他怎么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任剑只是一个小小校尉,虽是纪文贺亲信,所知却有限,他并不知道高层的种种争斗,也不知道这些事是谁在策扑、都策扑了些什么,他只是奉命作证,可他知道,这帐本儿的确是他到了京城之后才得到的,辅国公的分析实有八囘九是真的。

    夏浔道:“还有这墨,墨是油墨,而非松烟墨,据本国公所知,因为油墨写字墨润有光,比较漂亮,所以京师人士,大多使用油墨。京城里只有一个地方,因为需要写的东西较多,且写出来的东西完全没有保存价值,过后就没了用处,所以必用较便宜的松烟墨,那就是……各级衙门专门传抄朝廷邸报的抄报手!”

    夏浔这番话,在公堂立即又引起一片骚囘动,夏浔目光微微一扫,看了看众人神态各异的脸色,淡然笑道:“当然,依着这太仓卫小校所言,恐怕尖是许浒来京师时顺道买回去的了,所以虽然令人起疑,依旧不能做为确凿证据。不过……”

    夏浔又去翻那账簿,任剑心惊肉跳:“他又看出甚么来了?”

    其实这些专业知识夏浔当然不懂,不过对于证物真伪的分析,甄辨的角度和方向,这方面他却是个行家,所以他只要指出方向,自然有人去给他查办具体的资料,把这些有关字体、纸墨笔砚各个方面的姜异告诉他。而这些,仅仅是为了瓦解对方的意志。

    瓦解他的意志、扰乱他的心神,真正足以将帐本这个至关重要的证物彻底推囘翻的有力证据才会拿出来。夏浔走到主审官案前,将那账簿往桌一放,说道:“主审大人请看看,这账簿儿记载了多长时间的内容,给本国公送礼是甚么时候,中间隔了多长的时候,再看看账簿前面后面、里面外面的纸张和墨迹,可有什么变化?”

    龙飞按照他的提示左看右看,不得其解,不禁求助似的看向夏浔。

    夏浔道:“他们造假,倒也知道把这账簿儿弄得旧一些,翻得烂一些。可惜有些东西他们没有注意到,纵然注意到,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来改变,那就是空气的湿度和岁月的侵蚀!双屿岛是孤悬于海的一处岛屿,空气潮囘湿,尤甚,会对纸张和墨迹产生极大的影响。

    你看这账簿下两面的纸张与中间夹着的纸张有什么不同?同一张纸的边缘与中间部分的颜色有什么不同?几年前的账目和现在的账目的墨迹有什么不同?”

    龙飞的眼睛亮了,兴奋地道:“我发现了,没有不同!”

    夏浔“啪”地打了个响指,笑道:“答对了!纸张会因为年代的久远和水气的浸囘润而产生不同程度的变化、记载账目的墨迹也会因为水汽浸囘润时间的不同而逐渐弥散,然而诸位大人看看,这本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在这个方面,可有任何不同?没有!没有即是伪证!伪证即是栽脏!”

    夏浔慢慢转过身,淡淡地道:“构陷一等公爵,朝廷命官!这事,会是谁干的呢?”

    任剑已经无力辩驳了,夏浔先从纸张产地、墨的使用以及字体方面逐一发难,将他的情绪调动到了最紧张最高亢的阶段,然后突然发出致命一击,他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断了,此时意识一团混乱,根本想不出如何狡辩了。

    任命脸色惨白,眸中一片绝望,脑海中只有一个轰鸣的声音:“完了,完了,这回完了!”

    朱高煦目光微冷,轻轻垂下眼睑,抿了。已经放凉了的酽茶,眼皮久久不半抬起。

    龙飞目瞪口呆:“原来案子还可以这样审的?原来一些不言不动的死物,真的可以告诉人这么多的秘密!”他是头一回看见这样审案子的。今天,虽然他只是一个貌似主角的小配角,可是亲眼见证的这一切,对这个法司系统的官员产生了极大的触动,许多年后,他成了大明有名的公门高手,破获过许多奇案、要案。

    “休庭”了。

    这桩案子审了一个多时辰,基夏浔一个人的独角戏,可那些貌似悠闲的皇子、官员们哪个不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这场官司?现在都有些疲劳了。再加,午饭时间也快到了,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审案,于是,顺理成章的,许浒的案子便压到午后再审了。

    这边一退堂,大皇子朱高炽马兴冲冲地进宫去了,他急着把整桩案子的审理经过源源本本汇报与父皇。而夏浔由于身份特殊,虽然龙断事已然依照律法当场宣布他无罪开释,还是被郑赐和薛品给请到了二堂,在那里喝茶暂候。他这么高的爵位,当初被捕是皇帝亲自下的旨,如今虽然宣布无罪,也得由皇亲自下一道旨意才成。

    而朱高煦只一退堂,立即赶到了淇国公丘福署理公务的签押房。皇特旨必保杨旭这样的消息,通过一个下人传口讯儿是不妥当的,朱高煦已趁着出恭的机会去见了趟丘福,把这事告诉了他。丘福虽知这一番绝对整治不了杨旭,还是派了耳目在场旁听,朱高煦还没到,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经过。

    这样一来,等朱高煦赶到倒无须多费唇囘舌了,两人商量一番,一筹莫展,这时终于想起读人的好处来了,要论花花肠子,什么人绕得过他们,朱高煦立即使人把陈瑛找来。陈瑛和纪纲正候在外面,两人并未参与“扣黑锅”的举动,直到案发才知道朱高煦想利用这一案囘件打击大殿下一派和摇摆不定的杨旭。

    因为这种事干系实在重大,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所以如非得已,哪怕是自己心腹,他们也不愿让更多人知道,眼下实在是计无所出,才把陈瑛找进来,纪纲未得传唤,还得候在外面。陈瑛进了房内,朱高煦便把事情向他合盘托出,求问办法。

    陈瑛听说飞龙秘谍并未解散纳入锦衣卫,而是依旧独立存在,不禁暗自吃惊,又听说推功揽过找替死鬼竟是二殿下和丘福所为,不由顿足痛声道:“殿下,殿下呀,此事你该先与臣商量才是,怎么……怎么闹到这般境地!”

    朱高煦道:“事先说与你听,又能如何?”

    陈瑛道:“若由臣来设计,不说滴水不漏,也不致于如此漏洞百出!洛宇那战报只消改称事先便有耳目探得消息,那么许浒入观海卫便可称作是将计就计引他入彀,太仓卫的纪文贺提前知道消息,兵发双屿岛,便也无懈可击!”

    朱高煦张口结舌半晌,顿足悔恨道:“着哇,只消改这一笔,便毫无破绽了,洛宇这匹夫全无心机,只晓得动武,坏了本王的大事,如入”……如今怎么办才好?”

    陈瑛虽然恼恨,可是自投靠朱高煦以来,一肚子坏水的他为了帮朱高煦招揽朝臣,给他出过不少损招,时至今日,朱高煦如果倒了,他也要跟着倒霉,两人是一条绳的蜢蚱,无奈之下,还得打起精神帮他揩屁囘股。

    陈瑛干的就是整人的差事,对这种事儿根本不用想就是一身的坏心眼,他思索片刻,便断然说道:“殿下,这时间,是个极大的破绽,如果头没有人盯着,以殿下您的身份,想要遮掩,就没人敢追查。奈何现在皇和大殿下都在盯着,就算有殿下您压阵,也是无法搪塞了。只要有人去查,这是涉及成干万人的事,绝无可能遮掩的。“

    朱高煦脸掠过一抹狠色,说道:“既然如此,纪文贺是留不得了,否则本王必定引火烧身,除掉他,把事情都推抖他的身。”

    陈瑛苦笑道:“殿下,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纪文贺的事了,纪文贺就算能擅自调兵攻占双屿,那观海卫之事又怎么说?那可是洛宇一手安排。”

    朱高煦吃惊地看着陈瑛道:“你……不是要本王连洛宇也杀了?他可是浙江都指挥使呀,一手大员,这……”……”

    丘福吃惊地看向陈瑛,心道:“他娘的,连一省大员都杀了?他还真敢说,这读人比我这带了一辈子兵的人都狠!”

    陈瑛平静地道:“如果没有纪文贺栽脏杨旭的事情,那么纪文贺是可以保下的,如今么,他们两个必须的死,除非。殿下有把握,他们肯背起全部责任,抄家灭族,也不供出淇国公来。”

    朱高煦想都不想,马摇了摇头,这案子性质太严重了,如果只是杀他们一人,或还有可能说服他们,反正都是一死,不如给家人挣下一份家当,抄家灭族之罪,他们两个岂肯担待。

    朱高煦也是敢作敢当、杀伐立断的主儿,便狠狠点头道:“好,那就把他们两个都干掉!”

    丘福担心地道:“洛宇、纪文贺一军将领,官职不低呀。尤其是这个节骨眼儿,他们已是关键人物,若骤然暴死,岂不令人生疑?”

    陈瑛淡淡地道:“淇国公,令人生疑又如何?朝廷自有法度,皇也不能不教而诛!没有证据,谁奈我何?”

    “再说……”他又转向朱高煦道:“殿下,许浒等人中计被抓之后,双屿岛的盗众必然恨洛宇、纪文贺等人入骨,所以咱们只要手段巧妙些,把洛宇调去双屿,权作视察,暗使心腹之人趁夜把他们两个干掉,就可以把这事儿推到双屿岛的人身,说他们是挟怨报复,趁夜行刺,这死无对证的事儿谁能查得明白?”

    丘福听了转忧为喜,连声道:“使得,使得,若是这么做,倒是行得通。

    都御使真是殿下智囊,比那鬼士神差的贾诩也不遑稍让,我的心腹萧梦正在浙东,老夫这就派人去知会于他,密行其事!”

    朱高煦不放心地嘱咐道:“此番可再出不得差迟了,定要派出心腹可信之人,火速赶往浙东。”

    丘福道:“殿下放心,老臣省得。”

    “且慢!”

    陈瑛目光突然阴鹫起来,仿佛一头秃鹰似的侧头思索片刻,缓缓说道:“不对劲儿,杨旭在公堂刻意提起这件事,是给咱们提醒么?恐怕……他就是为了让咱们自乱阵脚,露出破绽!此等机密,无论是口信儿还,一旦落到他的手中沁

    朱高煦恍然大悟,又惊又怒地道:“好一个杨旭!他在公堂嘻笑怒骂,打得竟是这般阴险主意!”

    陈瑛阴阴笑道:“无妨!杨旭再精,他在官囘场才消磨过几年?哼!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岂能遂了他的心意!”

第495章 铁索横大江

    朱高煦一派的人真的紧张起来。

    夏浔现在已经套上了金光罩,刀枪不入了,不过他能脱险,对朱高煦打击并不大。朱高煦的本来目的只在于保住自己的军中势力。

    一切的yòu因起于浙东剿匪不利,而淅东战局是由丘福指挥的,丘福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淇国公、靖难功臣中武将序列三巨头之一。靖难功臣中有三大巨头,在武将中拥有崇高的地位,他们都有许许多多的部属,在军中担任着各个级别的官职。

    这三大巨头是张玉、朱能、丘福,其他山头比起这三个人差了不止一筹半筹,虽然不能忽略不计,却也不是决定xìng的力量。而这三个人中,张玉已经战死沙场,他的儿子张辅虽然袭了父爵,但是还没有太大的威望,不足以对张玉派系的力量绝对控制,他现在得维护好本派系的大佬,只能守成,不能扩张。

    剩下的就只有朱能和丘福,如今丘福已经被他争取过来,这就是他争天下的本钱,所以他绝不能让浙东危机影响到丘福的地位,否则就等于削去了自己最大的一股力量。嫁祸双屿卫就是为此,而双屿卫背后站着杨旭,要拿双屿卫开刀,就不能不对杨旭动手。

    这样做倒不是他们断定杨旭为了双屿卫一定敢与他们为敌,而是他们不敢冒这个险。军事上的事,动辄涉及成千上万的人,你想把事情做得滴水漏,叫人完全找不出破绽是不可能的。成功的关键是,背黑锅的人在朝里没有强有力的人物支持,那么他们纵有天大的委曲,也没有能力把冤屈上达天听。

    所以,要拿双屿卫开刀,杨旭就必须得搞下去,至少在“通倭案”盖棺论定前,让杨旭丧失能够干预的能力。

    事情计划“的非常好,却因为三个意外而功亏一篑。这第一个意外,是意外给他们送上门的更有力证据:通番。

    一俟发现这件事,他们如获至宝,想都不想便把它也纳入打击杨旭的计划“之中,结果怎么也没有想到,杨旭还有一个极机密的身份,执行着一项大明最高级别罅机密任务。结果“通番罪“不但不成立,反而助长了杨旭的气焰,让他在“受贿罪”这方面,也陡然强势起来。

    第二个意外,是他们没有想到夏浔居然是个公门高手,比一个出身捕快巡检世家的子弟经验还要老到。那账本儿可比后世整治别人的举报信要有力的多,后世说“一封信八分钱至少恶心你半年……”,因为你说不清道不明,得让人反反复复的调查核实,牵扯你绝大部分精力无暇他顾。可杨旭居然能敏锐地发现这么多问题,就凭账本儿本身,就把账本儿推翻了。

    第三个意外,是在这两个意外之上建立起来的,杨旭无罪了,就有能力干预案件的审理。更糟糕的是,他以前没借口,只能用迂回的方式为双屿卫撑腰,可他现在牵扯其中了,而且又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他就可以以受害人的身份,堂再皇之地插手其中,打着还我公道的借口,直接干预此事。

    同时,杨旭掌握着飞龙秘谍,这表明他能动用的力量,不仅仅限于原本对他的估量,而且很可能他早就开始行动了,他现在手中掌握着多少有力证据,谁也不知道。这是一种绝大的威慑力,你不知道,才会恐惧,才会不惮于把事情考虑到最严重的地步。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就是如此了。

    因此,陈瑛果断作出了决定:“壁虎断尾,弃卒保帅!”只不过,丘福本来是要派心腹秘密赶赴淅东,老谋深算的陈瑛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杨旭在公堂上刻意提起“通倭案”的绝大漏洞的动机,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话赶话儿,与任剑辩驳时顺嘴提到了这一点,可是陈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安知杨旭不是故意打草惊蛇呢?

    可陈瑛也不是易与之辈,他浸yín官场多少年?权谋术数、智略经验,那是积年累月、一点一滴地积累沉淀下来的,这些经验知识可不是看两本权谋智略的书籍,或者坐在家里一拍脑门就能拥有的。夏浔虽然顶着一个“穿越者”的称号,却不可能在这一点上无师自通,一步就超越这些宦场沉浮几十年的老政客。

    夏浔在公堂上刻意提起此事,确实是想打草惊蛇,迫他们自乱阵脚,以便捉到更多的证据。他动用的实际上不是飞龙,而是潜龙,潜龙的人早已把这五军都督府盯得风雨不透,就等着他们派人赶赴淅东报信了。

    而陈瑛像一只狡猾警惕的狐狸,一俟嗅到其中危险的味道,立即给朱高煦又出了个主意:无需秘密派人,而是堂而皇之地派人去。五军都督府正管着淅东军事,这些日子因为调整剿倭部署再加上双屿卫通倭事件,每日来来往往的公函信书无数。大可以把他们的人夹杂在这些公人当中,公开赶赴浙东,事情摆到明面上,对方反而无从施展了。

    朱高煦和丘福依计行事,立即找了心腹,嘱咐明白,同时随意找了一桩公务,安排了一些往浙东公干的人员,把这心腹安插其中,一切准备停当,便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等候升堂了。

    如果这“通倭案”能定下来,便可高枕无忧了,虽然希望渺茫,可是但有一线希望在,他们还是不愿轻易自斩手足的。

    ※※※更※新※最※快※当※然※是※百※度※锦※衣※夜※行※吧※※※

    这一中午,朱高煦、丘福、陈瑛等人好一通忙碌,匆匆准备,忙着应变而夏浔则在二堂,和郑赐、薛品谈笑风生,悠然自若。

    忽尔,有人走入,悄悄走到夏浔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夏浔微微一怔,轻笑道:“倒沉得住气,呵呵,由他去吧!”

    上午审讯结束,他就料定朱高煦那边必有反应,但是对方居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思。五军都督府马上就有一行人要往淅东公干,这事儿他已经打听到了,马上便猜到对方要把sī谋挟杂在这公事中进行,这样一来他的确不便出手了。

    对名正言顺赴淅东公干的军务人员掳人搜身么?他的特务还没有那么张狂,为了别人非法的事,自己再干一件非法的事,这证据就算拿到了手,也无法公布。何况,他原也没指望凭这一件事,便能直捣敌人腹心,彻底瓦解对方全部的势力甚至把朱高煦拉下马,如果对方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全无还手之力那倒奇怪了。

    他在公堂上故意先行说出双屿通偻案的最大疑点,本就是yīn谋与阳谋并举的一招。

    如果对方上当,遣派密使赶赴浙东,那就实施抓捕,掌握五军都督府直接参与构陷双屿卫的第一手资料。如果对安不上当,对方还是得想办法自剪羽翼,以绝后患。通过对手的手,削弱对手的实力,刀不染血,敌人自除,不战而屈人之兵,何乐而不为?

    这是铁索大江,无避无逃的杀招。

    眼看就到下午了,夏浔同郑赐、薛品简单地吃了些点心,喝着茶正靠时间,朱高炽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夏浔等人一见连忙起身相迎:“臣等见过大殿下!”

    再一抬头,瞧见朱高炽身旁还站着一人,夏浔不由一怔:“郑公公?”

    郑和微微一笑,将手中黄绫金龙的卷轴轻轻一举,说道:“皇上谕旨,杨旭接旨!”

    夏浔一听是谕旨,那就是令出中宫,未经内阁,不需要跪接的,忙退后一步,长揖梨地,恭声道:“臣,听旨!”

    郑赐、鼻品连着皇子朱高炽也都退到一边,双手拱揖静立。

    皇上这道中旨未经内阁润sè,依旧是朱棣惯常的风格,全是些。语,而且压根就不是直接对夏浔说的语气,而是朱棣对郑和说的话,因为事情重大,不能只捎个口信儿过来,内书房就一字不落全抄在旨意上了:“你去跟杨旭说,既然无罪,着即释放了吧。他既涉入通偻一案,叫他留下与两位皇子一起听审,你莫急着回来,一块儿听听,回来告诉俺知道。”

    这倒不是朱棣不客气,他是皇帝,是君父,雷霆雨lù俱是君恩,需要对谁客气?前些天璛朝鲜国王派使节来大明朝觐天子慕谒天颜,朱棣令人随该国使节回访的时候,旨意也是这么下的:“此去朝鲜你跟国王说,有生得好的女子,选拣几名将来。“夏浔领了旨,这才对郑和笑道:“有劳公公!”

    郑和笑道:“国公受苦了,好在真相大白,皇上遣奴婢来听审,就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构陷朝廷命官、一等公爵,总要还国公一个公道才是!”

    郑和对夏浔也很有好感,原因无他,因为夏浔对他很尊敬,一直很尊敬。郑和现在只是朱棣身边一个亲信太监,太监的势力现在并不大,郑和也没有后世那种名气,论职位论地位,无论哪一方面,他在朝廷大臣方面根本排不上号。

    官员们因为习惯xìng的对阉人的岐视,见了他即便客客气气的,也只是面子功夫,其实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没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人看待,郑和岂能感觉不出?但是很奇怪,无论是当初杨旭没落不名的时候,还是如今位居国公的时候,对他的尊敬始终是发自内心的,所以郑和对夏浔何止心生亲近,甚至有些感jī。

    两下里正说着,主审官龙飞龙断事亲自来促请他们升堂了,龙断事一进屋就不断地点头哈腰:“大殿下、辅国公、郑大人、薛大人,*……还有这位郑公公,时辰到了,咱们……该升堂啦!”@。

第496章 事将了(三更一万二,求月票!)

    龙断事升堂了。

    两旁军士拄枪而立,众人拱着朱高炽进来,大殿下先落了座,众人才依着官阶高低,从杨旭到郑赐,再再薛品依次落座。

    朱高煦和陈瑛还没来,众人坐下,茶水奉上,候得片刻,朱高煦和陈瑛才匆匆赶来。他们迈步进了大堂,刚要走向自己的位置,忽然便是一怔,觉得有点古怪。仔细一看,才发觉,位置有了变化,听审的位置本来只有两张书案,一左一右,分别属于两位皇子,接下来是三位旁审官的位置。

    现在似乎旁审官的书案增加了,以致于主审、听审、旁审,对整个公堂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结构。朱高煦和陈瑛定睛再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朱高煦指着杨煦,讶然道:“杨旭……为何还在堂上?”

    这时坐在最外侧的郑和站了起来,向朱高煦谦和地一笑,说道:“因双屿卫通倭一案,与辅国公一案有了关联,今辅国公陈冤得雪,皇上特许辅国公与两位殿下一同听审。奴婢受了皇上吩咐,也来瞧瞧,回去也好把此事的结果对皇上有个交待。”

    “啊,郑公公也在?原鼻如此,那么……郑公公请坐吧!”

    别人不知道,身为皇子,朱高煦可知道侍候在父皇身边的这几个太监如同父皇的亲人一般,宠信非同一般,便向他颌首略作示意,语气比较客气。随后,他那双喜怒内蕴丝毫不露的眼睛又看向夏浔,夏浔坐在那儿,微笑着向他拱了拱手,非常和气,就像平时见了他的样子一样。

    朱高煦也笑了,又向夏浔点一点头,举步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他的神情、举止无懈可击,看起来非常的淡然,腰间的玉佩稳稳的,袍袂丝毫不荡,但是夏浔的目光却落在他的官鞋上,嘴角便向上一牵,似笑非笑。

    黑缎面的厚底皂靴,靴底弹性非常好、穿着铮适,这是金陵“乌金堂”专供官员们的官靴,手工技艺一流,只这一双靴子便得花销四贯宝钞。朱高煦每一脚踩到地面,那靴底儿都会深深地向下一沉,然后才恢复它的弹性。也不知朱高煦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浑身的怒气都压在了脚下,没有发泄出来。

    夏浔淡淡一笑,攸一回眸,忽地看见朱高炽的目光也正瞟在弟弟的靴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这个朱小胖,人皆称道他宽厚仁义,他的宽厚仁义显然与朱允坟那种假仁假义不同,却又与传统意义上的宽厚仁义也不同。似乎人们一说起宽厚仁义,就成了老实已交、缺心眼儿的代名词,可这朱高炽显然不是,他的脾性和胸襟或许很宽大,但是这个人绝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老实人。

    皇家不出老实人,也出不了老实人。一个那样的老实人不可能镇守着以朝廷反叛的名义所组织起来的地方政府,而且治理北平、永平、真定等地一连四年,始终不出什么纰漏,让他老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冲锋在前,征战天下。

    朱高煦和陈瑛落座,环顾堂上,此时公堂上的势力对比明显倾向到朱高炽一方了。

    郑和今天只带了一双眼睛、一双耳朵来,只听只看,不会表达什么意见,但是在整个形势已经对杨旭有利的情况下,他坐在这儿观战,已经等于是皇帝派到杨旭那边的人了,他不需要拉偏架,只需往那儿一坐,就足以对任何想要弄虚作假的人形成足够的震慑。

    骑墙的薛大人坐在那儿,左顾右盼一番,心中便拿定了主意。

    眼下这局势,该倒向哪一边,他还看不明白么?

    “啪!”

    受审的人不是国公,龙断事也就有了底气,这惊堂木拍得又脆又响。

    “来啊,将人……将嫌犯许浒等人暨一干人证物证带上堂来!”

    夏浔那番教诲,他显然是记住了,起码当着夏浔的面,嫌犯就是嫌犯,他是不会再称做人犯了。

    许浒、王宇侠被带上堂来。王宇侠枷锁脚镣一身,本来骨骼奇伟粗壮的一条大汉,神色竟十分的憔悴,显然在狱里被折磨的不轻。许浒就更惨了,他的双眼和两腮深深地凹陷下去、脸色一片惨淡,一蓬杂乱的胡子掩着他的脸,那张瘦脸已经看不出来是双屿岛上纠纠勇武的第一条好汉了。

    他们两个在狱里肯定要吃苦头。

    许浒中了枪,洛宇不能坐视这个重要人物死掉,只好找了郎中给他诊治,不过也只限于当时的抢救和治疗,此后无论是在医药还是饮食方面,就与一般的犯人无疑了。换句话说,他中弹之后当时没死,洛宇就不能让他死掉,但是恨不得把他折磨得奄奄一息,交到五军都督府后,在刑部和五军都督府共同予以看管的时候死掉。

    战场受伤,创伤难愈,生机渐绝,故而病死,这就与他羌关了。

    可这许浒底子好,一直拖到今天还没死,不过他现在真的是奄奄一息了,今天过完堂,如果官司输了的话,他一定要死;如果赢了的话,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撑得过去。

    夏浔看见两人的情况,眼圈登时就红了。通过潜龙秘谍的打探,他早就知道这两人现在的情形,可是听见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但他现在只能忍着,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许浒的冤案要翻,靠的是真凭实据,不是歇斯底里的咆哮。

    同时,他还要随时捕捉战机,尽可能地予以对方更大的破坏。

    这不是个人恩怨,而是两股势力之间的斗争,最好的报复手段,就是尽量破坏敌人的关系、人脉、削弱他们的势力,把机会发挥到极致……所以……冷静,一定要冷静。

    王宇侠冷冷地看着堂上的众官员,那似冰般寒冷的目光深处,藏着火一般的愤怒,忽然,他看到夏浔也坐在上边,先是愣了一愣,突然回过味儿来,抢步一前,双膝跪倒,未曾说话,泪已长流:“国公,卑职冤枉、冤枉啊!”

    “王宇侠,本国公不是主审官!”

    夏浔先是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然后目光向旁边一扫,说道:“今日的主审官是五军都督府断事官龙大人,旁审是刑部尚书郑大人、大理寺卿薛大人。你们这件案子,已然上达天听,皇上对此案甚为重视,又派了大皇子、二皇子、本国公以及内监的郑公公一同听审,以确保此案审理,公正廉明!”

    夏浔道:“所以,你尽管放心,起来,有什么冤屈不平,只管对主审官诉说,是非过,今日总要有个定论的!”

    这话说的何等清楚,王宇侠虽未读过书,这话里的意思却听得出来,他在狱里可不知道辅国公也有身陷囹圄,这才刚刚洗清罪名。他还以为今日这般豪华的阵容,全是辅国公为了替他们申诉冤屈才搞出来的,心中感激不尽,又叩一个头,这才站起走到一边。

    许浒是被抬上来的,此时已气若游丝,根本说不了话,只是他那坚强的意志在吊着他的命,他一定要亲眼看到结果。这人显然是没办再审了,被告一方只好由王宇侠一人来进行申辩。而举告一方这回则出场了三人,分别是观海卫派来的一名百户,洛宇的一名亲兵,以及如今已成了构陷国公嫌犯之一的太仓卫校尉任剑。

    任剑是戴着枷锁脚镣上来的,这等情形看在那两个军官眼里,登时便是一怔,神色便卒些慌乱起来。

    案子开审了,洛宇提供的证据包括偻船的旗帜、倭人的尸体,以及这几位做为这场战争始末见证人的将校。

    案子一开审,两下里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陷入了胶着状态。

    依着这几名军校的说,双屿卫勾结倭寇夜袭观海卫,他们事先并不知情,直到观海卫的水寨大营被突破他们才仓促应战,直至天明时分打退敌兵清扫战场时,他们才发现敌人竟是以双屿卫为主力,勾结了倭寇袭击水军大寨。

    而王宇侠一方则坚持声称,他们是得到了洛宇的调令,赶赴太海卫听候京中大员的刮示和调遣,可是问他们要洛宇的调令,他们又拿不出来。

    这一点上确实是双屿卫的失误了,他们原本只是一群海盗,投靠朝廷后也是完全由他们自己人来填充整个建制,对军伍上的事情不甚了然,虽然他们的父辈也当过兵,而且岛上一直尽量地按照兵治岛,却也不会效仿军队,调动人马时拿上什么令箭调令。

    所谓兵治军主要还是日常的刮练和出战时的军纪,海盗调动人马,只消派个亲信过去通知一声:“二当家的,老大叫你马上带着咱们的人马去大横山,***楚米帮来抢地盘啦!”如此这般也就完了,所以,他们根本没有那个觉悟,向洛宇派来的人索要调令。

    一直以来,都是人家给他调令或令箭,他就收着,不给就算了,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必需的东西。

    不过,在这一点虽然对双屿卫大大地不利,可是方才夏浔已经顺。提起了案发时间上的蹊跷,当时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龙断事此刻焉能不再冉起。

    龙断事抖擞精神,紧紧盯着观海卫那员百户

    “当晚是谁率先发现倭寇与双屿卫联手袭营的?”

    “回禀大人,正是下官。“

    “当时已是深夜,为何你在寨上?”

    “回大人,当夜正是下官当值!”

    “哦?你们既说倭寇与双屿卫联手袭击水寨,为何双屿卫的官兵被你们俘虏了四千多人,而倭寇却仅仅两三百人?如此悬殊,是何道理,且偻寇个个身死,无一活口?”

    “回大人,倭人为恶海疆,作恶多端,我水师官兵的父老乡亲都在当地,深受其害同,故而恨倭人入骨。我们并非没有捉到活的倭寇,只是偻寇一旦活捉,立即就会被士卒们打死泄愤,待我们发觉这些都是重要人证,想要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至于倭人人少,那是因为这股倭寇较之双屿卫的人马本来就少,而且他们的船远不及双屿卫的战舰坚固,因此是双屿卫冲在前头,倭寇见势不妙逃脱得及时,所以擒获者不多!”

    “好,你说那夜是你当值,那本官来问你,你当值前一晚是谁当值,你当值后一晚是谁当真,时间、名字,速速说来!”

    “回大人,下官当值前一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那一晚是由王景略王百户当值的;下官当值后一天是二十七日,当夜应该由郑维郑百户当值!”

    “公堂之上,你可不得逛言!”

    “大人明鉴,下官所言,句句属实!”

    任剑一听,心里就一抽抽:“完了,完了,这小子也完了!这下子真的全完了!”

    龙断事哈哈大笑,快意不已。这是上午他当摆设的时候,从夏浔身上学来的问案技巧,如今一试果然奏效,一时间龙断事颇有点自鸣得意。

    上午他就注意到,辅国公质询犯人,会说许多废话。明明他不想知道的,偏要杂七杂八问上一堆,等到对方的思维快要跟上不了,根本无暇虑及其它的时候,辅国公才会突然问出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问题,对方这时已经答顺了嘴,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龙断事现学现用,大获成。

    这几个证人从今天早晨被带来,就分别候在不同的断事堂候审房里,一直到被提审以前,看管他们的人太多了,而且于大理寺、刑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等不同的衙门,他们在那班房里被困得风雨不透,他们之间固然是无串供,外面也没人有那本事传些甚么消息进去。

    所以观海卫的这位百户官根本不知道上午的时候,太仓卫校尉任剑曾被辅国公杨旭质问得哑口无言的事情,此刻他的话再一次印证了任剑的话,龙断事便把惊堂木一拍,又把夏浔上千那番质问的话说了一遍,这百户一听,登时如五雷轰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龙断事再审任剑,任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口咬死是他记错了时间,太仓卫接到调令出海的时间不是二十七日,而是二十八日。无论你怎么询问,任剑死不改口,事情僵在这儿,看来只能使人飞马去太仓卫调出他们存档的军令才能一辨真伪了。

    朱高煦登时萌生了一线希望,心道:“如果此幸暂且停审,或许来得及重新炮制一份军令……

    他刚刚想到这儿,就听外面一阵喧哗,龙断事大怒,把惊堂木一拍,喝道:“什么人在堂下喧哗!”

    话音未落,一个人便大步走了进来,脚蹬皂底厚靴,身穿麒膦公服,头上端端正正戴一顶罗绢黑漆额眉镶玉的乌纱帽,龙断事登时尴尬起来,吃吃地道:“啊!徐大都督!”

    定国公徐景昌没理他,只是向两位皇子拱了拱手,笑吟吟地道:“臣徐景昌,见过大殿下、二殿下。臣今日到衙门里来点卯,意外瞧见门口儿有人喊冤,一问之下,居然与今日所审的案子有关,所以就给带过来了。“

    外边忽啦啦拥进来一堆人,当先一个正是一直藏在夏浔家里的李天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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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 潜龙的答卷(求月票!)

    “这些都是什么人?……

    陈瑛又不是白痴,一见涌进这么多人,哪会相信他们都是什么自己跑到五军都督府鸣冤告状的,五军都督府在哪?就在皇宫正门外不远处的御道旁,这么一群军民浑杂,有老有少,其中还捆绑着几个人的队伍,没有镇得住的人带着,有机会走到这儿来?

    他马上站起来,脸色一沉,大喝道:“大胆!这里正在审理双屿卫通倭一案,何等庄严之地,是甚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往里边闯的么?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巧言欺骗徐大都督,混入五军都督再,来人啊,把他们都轰出去!”

    “嗤!”

    旁边一声轻笑,夏浔道:“陈都御使,你好大的官威呀!这儿有大殿下、二殿下,有代表皇上来听审的郑公公,为的是甚么,不就是要把这事儿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么?既然有线索,就该听,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虽然辛苦了些,可是为皇上当差,食朝廷俸禄,这不是份内之事么?”

    “本王……”

    “不错!叫他们留下,若是并非甚么相关人证,而是蓄意捣乱,再将他们带下惩处不迟。郑公公,你说呢?”

    朱高煦刚说了一句“本王”,朱小胖已抢先说话了。别看他动作慢,说话可不慢,郑和笑眯眯的,根本看不出他有一身绝顶武,慢条斯理地道:“这事儿,还是由主审大人决断吧。奴婢奉皇上口谕,只管听审,只想听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果,回奏皇上便是!”

    龙断事一听哪还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连忙顺坡下驴道:“尔等都是什么人,报上名姓!”

    朱高煦咬了咬牙又把话咽下了肚子里去。

    徐景昌一寿,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这儿没我甚么事了,大殿下、二殿下,臣告井……”

    夏浔站起身抱拳道:“定国公慢走!”

    郑赐、薛品等人也纷纷站起,徐景昌摆摆手,出去了。

    堂上形势顿时发生了变化,李天痕做为这群新证人的带头人,站到前头,慷慨激昂地陈述起来。这厮就一海盗,说话没甚条理,夏浔的人为了调教他可没少下夫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据他自己所说,作为许浒将军身边的人,他是随许将军的主舰率先进入观海卫水师大营的,前因后果一一述来,与王宇侠所言一般无二。如此这般,也不过就是乱军这边又多了个拒不认罪的将领根本无关大局。但他话风一转,接下来的话就不然了。李天痕道:“许将军一见中计,立即推末将下海,言道:……寻证据,报朝廷,求公道!,末将不敢抗命,只好利用极好的水性一路潜逃而去,到了次日清晨,逃离了观海卫水师大营又碰上逃散的几名双屿士兵,我们便换了民装,躲藏起来。

    我们到处打探消息,看到观海卫把我们的兄弟和倭寇的人头都砍下来,挂在高竿上示众,真是心如刀割呀。我们知道,那洛宇、纪文贺等人既然陷害我们将军,推卸剿倭失利的责任,必定是下了一番夫。如果不能找到真凭实据,就救不了许将军、王将军可我们能找到什么证据。

    后来,我们的行踪被到处抓捕我等溃兵的观海卫官兵发现了他们一路追杀,我们仓惶逃跑时恰好遇到一伙上岸打劫的倭寇,我们趁机躲了起来,那官兵与倭寇碰个正着,两下里厮打起来,便顾不得我等了。结果等他们两败俱伤,官兵退却后,我们趁机冲出来,抓了几名退走时落单的偻寇,就是这几人了!”

    李天痕一摆手,那几个大汉就推上来几个小铿子,那几个小矮子当真凶悍,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仍旧哇啦哇啦骂个不停,李天痕一个大嘴巴子就扇过去,这手也大,差点盖住那倭人一张脸,然后吼道:“你才八嘎!你全家都八嘎!你祖宗八代都八嘎!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老子就让你切腹,要不然砍了你的俅俅,看你的天照大神还让不让你上天国!”

    这危胁真比什么都管用,那偻人果然不骂了,可他刚叽哩呱啦几声,李天痕又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骂道:“你姥姥的,说汉话,我知道你们这些王八羔子都会点汉话!”

    那偻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这才把胸一挺,昂然道:“你们地,要问甚么?”

    李天痕道:“我观海卫水师悬挂在竿头的那些倭寇人头,可有你们的伙伴?”

    那倭人傲然道:“不错,那是我们地人,我们地,在三山所地打劫,你们大明地军队,十倍地人马,我们只好退走!可是,我们只死了很少地人,你们奈何不得我们!”

    李天痕横了一眼上坐的官员,故意又问道:“那竿头悬挂的倭人,是在三山所被杀的?”

    倭人道:“不错,三山所地,很多明军赶来,我们只好退却,我们是主动地退却!”

    陈瑛按捺不住了,连忙说道:“人有相似,何况人死之后形貌会有所改变,尤其是经过石灰淹制,更加难以辨认,也未必就是在三山所移过来的偻人尸体。而且,今日审的就是双屿卫通倭之罪,双屿卫的溃兵拿几个倭人来,所言所语何以为凭?焉知不是倭人为了保住对他们大有用处的双屿卫头领,派几个死士跑来扛罪?这种事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天痕一听大怒,骂道:“你这狗官!你放屁!你去抓几个倭人让他来替你顶罪试试!”

    陈瑛拍案喝道:“大胆,你敢咆哮公堂,辱骂本官?来啊,先把他拖下去,重打四十军挑……”

    夏浔慢悠悠地道:“慢着!陈大人,这四十军棍下去,恐怕人就打死了。依我看,不如这四十军棍暂且寄下把这案子审完了再处置如何?毕竟……皇上在意的事儿才重要,你说是不是?”

    陈瑛恚怒不已,可是夏浔抬出了皇上面前又有两位皇子和皇上身边一个太监,他还真不敢放肆,只得咬牙坐了下去。

    龙断事便道:“你叫什么来着?是许浒身边一个百户是吧?你所才异言以及所擒的人证,我们会做为一条重要证据以佐参详。

    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证据,如果没有,暂且退到一边!”

    李天痕忙道:“大人,我们还有人证!”

    “哦?快把人证唤来!。

    这一说,朱高煦和陈瑛又紧张起来。

    李天痕马上转身,亲自扶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儿走上前来,后边陆续又扶上几个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幼龙断事奇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李天痕正色道:“这都是人证,有太仓卫的附近的百姓、有观海卫附近的百姓,也有双屿岛上的百姓。”

    李天痕说完,放开那老头儿,向他长长一揖,恳切地道:“商老伯堂上的都是朝廷里的大人,请您把您听到的看到的事儿,都告诉各位夫人,就没事儿了。”

    龙断事咳嗽一声,向那老头儿问道:“这位老者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你知道些什么,可以告诉本官!”

    老头儿有些耳背,拢着耳朵仔细听着听完了点点头,颤巍巍地道:“老朽是……太仓山下的百姓,就在太仓卫军营边儿的山坡上住……六

    这住在太仓卫附近的老者,再加上观海卫、双屿岛三方的百姓分别讲述了他们所闻所见,太仓卫的百姓是二十七日凌晨,看到太仓卫倾巢出动,大批战舰驶离水寨直趋大海的,这老者只是一个代表,那附近的百姓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并不在少数。

    而观海卫附近的百姓,也讲述了他们听到观海卫水寨大营内杀声震天的情形和发生的时间那就是二十六日夜里至二十七日凌晨,观海卫的百姓所讲述的自然就是太仓卫水师官兵出现在双屿岛上的时间。

    夏浔根本不需要费尽周折去找无穷无尽的证据。既然对方露出了一个破绽,那么只要集中全力进攻这一个破绽用最详实、最有力的证据,以此为突破口,进而就可以推翻整个案子。

    一拳可以击倒别人,就无需耗费两拳,这又不是表演赛。夏浔找的破绽就是时间,所有的证据都围绕着这个时间。不过,说来简单,真要搜集这些证据,何其难也!摆到公堂上时,似乎只是平平凡凡的证人,普普通通的几个证物,孰不知潜龙耗费了多大的力量。

    他们知道那倭寇不是死于观海卫,就动用了一切关系、人脉,打听附近所有卫所在案发前几天内,可曾与偻寇发生激战,确定了地方之后,又得想办打探那些倭人的下落,为了找到那些倭人的同伙,夏浔甚至动用了当年潜伏在当地的锦衣秘谍,让他们协助,费尽周折才抓住几个为偻人做奸细的百姓,从他们口中盘问出倭人下落。

    接下来就是最难的三步了,得抓几个活的偻人回来。杨旭只能动用特务,而无动用军队,没有战舰、没有军队,怎么可能实施抓捕活的偻寇的任务。

    本来夏浔的人都打算放弃这个证据,另寻其他途径了,幸好这时他们得到了任聚鹰的消息。任聚鹰是押后阵的,一见对方要使一记“铁闸门”把自己的队伍全关进水寨,只得率领后阵几艘战舰杀出重围,逃离了现场。

    得到这个消息后,潜龙秘谍又赶赴羊角山找到苏颖,通过苏颖联系到正招兵买马、网罗各种小海盗团伙,准备跟朝廷决一死战的任聚鹰。任聚鹰听说可以把大当家的和老三活着救出来,自然听命行事,费尽周折,才拿到了人证。

    而这几个卫所附近的百姓,除了双屿卫的人,其他的谁肯乖乖给他们当证人?寻常百姓人家,就是自己家有了事情一般都是私下解决的,打死不见官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了一种传统。

    要说服这些人更难,打不得、骂不得,若是逼着他们来,一旦上了堂翻供,岂不弄巧成拙?这时就得用财帛来动人心了,许了他们无数的好处,甚至露出一定的实力,保证事后助他全家乔居别处,这才从观海卫和太仓卫附近找到了几个愿意作证的人。

    住在军营旁的人,大多都是苦哈哈,又有几个禁得起金钱的诱惑呢?

    听了这些人证的话、又见那几个倭寇还杵在那儿,龙断事叹了口气,对众听审、陪审的王侯公卿、各位大人们道:“根据许浒部将李天痕所提供的证据,卑职以为,双屿岛通偻一案疑寰重重,原来用以举告双屿卫通倭的证据已嫌不足,依下官看来,应将相关人等全部收监,先将审理情况上奏皇上,再行调查。“

    朱高煦眼见大势已去,已然悄悄暗示心腹去通知丘福,立即开始“断**动”,他正想拖延时间呢,一听这话正中下怀,连忙说道:“本王赞成。此案重大,且疑雾重重,为求慎重起见,不妨择日再审!”

    朱高炽问道:“龙断事想再调查些什么呢?”

    龙飞拱手道:“大殿下,臣以为,应该先行调查,确定这些倭人和证人的身份确实无误,同时请旨把洛宇、纪文贺等涉案将领调回京来接受调查,同时还要派人去淅东,对涉案各卫的官兵进行一番询查取证!拿到更加确凿的证据之后,再行审理此案比较妥当!”

    夏浔微笑道:“此人为了找出证据拯救本卫主将,不惜跋山涉水,费尽这许多心机,可见粗中有细,是个做事极缜密的人,或许他还有其它证据,可以一举定乾坤也说不定,那样的话,我们就不必让皇上久等了!”

    李天痕立即道:“不错!末将还有物证!”

    他往怀里一掏,摸出一件物事,高高举过头顶向前走去,离着几位主审、陪审和旁听的贵人还有六七步距离,侍卫怕他暴起伤人,已然拦在前头,从他手中接过那本簿簿的东西,返身交给了龙断事。

    龙断事翻开后看了看,又轻轻合上,长长叹息一声道:“两位殿下、各位大人、郑公公,下官以为,有关双屿卫通偻一案,可以就此审结了!”

    “哦?”

    “下官以为,双屿卫将士当判无罪!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就不是本堂有权处置的事了,还请两位殿下和郑公公回禀皇上,请皇上决断!”

    陈瑛按捺不住,蹭地一下站起身,说道:“甚么证据,拿来我看!”

    龙断事将那件物事一递,军士转呈陈瑛,陈瑛一看,双膝一软,便也缓缓坐回椅上,这李天痕呈上的,正是洛宇向太仓卫调兵的手令!

    夏浔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冷笑:“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前七天,刚刚结束。

    一个月,路在前方。

    关关喜,你们喜。

    你们喜,关关喜。

    关关忧,你们忧。

    你们忧,关关忧。

    同喜同忧。

    感谢有你!

第498章 臣为陛下堵!

    双屿通倭案同样是皇帝正在关注的案件,五军都督府审毕,照例理向皇上禀奏,再由皇上做最终宣布。司独立,我们迄今仍在努力当中,皇权年代,这很正常。

    可许浒的模样恐怕是拖不了那么久了,这时候,朱高炽挺身站了出来,当场决定先把许浒放出去进行妥善治疗,皇上那边由他去交待,于是许浒被马上释放,延请京师名医进行治疗去了。朱高炽看似柔弱,实则绵里藏针,这种时候要是没点担待,那就真不是个值得匡扶的人了。

    随后,夏浔便与朱高炽、朱高煦两位皇子以及郑和赶回了皇宫。

    战斗结束了么?

    没有!这场战斗的结束,只是另一场战斗的开始,夏浔也想慰问一下许浒的伤情,但他现在抽不开身。

    替许浒等人洗清罪名只是自保成,要反击,他是主将。

    谨身殿里,丘福已经先到一步了。

    丘福免冠伏地,一头花白的头发,连连叩首,痛不欲生地道:“皇上!皇上!臣惊闻真相,真如五雷轰顶!万万没想到,洛宇等人惮于军纪,为了推卸责任,竟然陷害同僚,干出这等轰动朝野的大事。老臣御下不严,竟然被他蒙蔽,险酿千古弄冤!”

    他跪爬几步,伏在朱棣面前,老泪纵横地道:“皇上,老臣追随皇上多年,万万没想到老了老了,人也糊途了,竟尔被此等小人所蒙蔽。老臣不甘心呐!老臣求皇上赐一道圣旨,臣要亲往淅东,将这一干行奸构陷的军中败类统统治以军,再回京接受皇上治罪皇上……”

    朱棣阴沉着脸色道:“洛宇等人诬陷同僚,逃避剿匪失利之责,你……当真一点不知?”

    “老臣不知老臣真的不知道啊!”

    丘福道:“皇上,臣本不习水战,又小视了倭寇的战力前番做战失利后,受到皇上责备,老臣惶恐万分,回去后立即召集擅习水战和熟悉偻寇的将领,重新制订了剿匪之策,着浙东诸卫全力以赴,务必予倭寇以重创。也是老臣急于挽回颓势,为邀皇上欢心,左一道将令、右一道将令,逼迫得急了些万万没想到那洛宇拿倭寇没办,竟然丧心病狂,诬陷自己人来交差!”

    丘福急道:“皇上,这些公函往来,五军都督府都有存档,皇上若是不信尽可使人来查!”

    朱棣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回答。这时,木恩在殿门口禀道:“皇上,大殿下、二殿下、辅国公和郑公公到了。”

    “传!”

    朱棣说罢,又看了丘福一眼,斥道:“偏殿里候着!”

    “是是是,老臣遵旨!”丘福连忙叩一个头,爬起来匆匆退了出去。

    朱高炽、朱高煦、杨旭和郑和到了御前,由郑和把今日审理的经过向朱棣复述了一遍等郑和说完,早已按捺不住的朱高煦便冲上一步,愤愤不平地道:“父皇!儿臣真没想到,那浙东水师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干出这等败坏朝纲的丑事,这些混帐东西统统该杀!

    父皇,我大明军队还从来不曾发生过构陷同僚,冒请赏的丑事,儿臣以为,父皇对此事应该严厉处置相关人等一个不饶!若雷霆,方显朝廷公正!就算是淇国公丘福淅东战事一直由他主持,出了这种事他也难辞其咎,此番也该予以严惩!”

    朱棣瞟了他一眼,又看看朱高炽,问道:“高炽,你对此事怎么看?”

    朱高炽连忙欠着身子,恭谨地道:“父皇,儿臣以为,双屿通倭案已然审得真相大白,双屿卫确属冤屈。如此一来,则必定有人勾结构陷,洛宇、纪文贺两个恐怕是难脱罪责。不过,这桩案子,涉及重多,若只是这两个人的话,未必做得成这件大事。沿海诸卫之中,必定还有人与之勾结,所以倒不急着将洛宇、纪文贺正,应当委派专员,审理此案,将涉案的军中败类,一网打净,还我大军将士一个朗朗乾坤。至于二弟建议对淇国公丘福亦予严惩,儿臣不甚赞成。”

    朱棣双眉一挑,有些谗异地道:“哦?你不赞成?”

    朱高炽道:“是,儿臣以为,东海倭寇横行,为祸甚烈,丘老将军年事已高,仍能主动请缨求战,这是因为对父皇忠心耿耿!淅东战事不利,丘老将军负有指挥之责,但洛宇、纪文贺等人对倭作战不能取胜,竟尔丧心病狂,构陷同僚,此事丘老将军知不知情?

    依儿臣看来,丘老将军靖难臣,勋卓著,此事他未必知情。如果查处结果,丘老将军确是受人蒙蔽,那么父皇治他御下不严、识人不明之罪,那是名正言顺。然而,若仓促以构陷同僚通倭一案为由严惩丘老将军,则有失公允。

    传扬开去,不知就里者还以为咱大明国公、军中统帅,竟也参与此案,为了推卸责任,污陷部属,指军为匪。如此一来,与我军心士气必定大为不利,今后作战,诸军将士但求无过、只求自保,谁还敢奋勇向前,争先杀敌呢?所以,儿臣以为不妥!”

    朱棣听了面上毫无表情,转过身去时,眸中才掠过一丝厌恶。

    他讨厌大儿子,这也是一个原因。

    想说什么不直接说,总要转弯抹脚,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还是为了那个目的。想要穷追不舍,偏还扭扭捏捏,他不喜欢这种阴鹫的性格,他还是喜欢二儿子多一些,高煦的性格比较像他,敢说敢干,有气魄,而大儿子……”跟读书人学了一肚子弯弯绕。

    哼!老子看着你长大的,别人不了解你,老子还不知道!”

    “可这二儿子……”

    朱棣又扫了眼正做义愤填膺状的朱高煦。从他已经掌握的情况看,他敢断定,浙东水师构陷同僚一事即便丘福和二儿子朱高煦事先并不知情,事后必定也是推波助澜,至少杨旭被牵连之中他们一定是幕后黑手。洛宇等人可以为了推卸战事不力之罪而栽脏双屿卫,但是他们那一层面的人,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去攀扯杨旭这一层次的人。

    可这件事已经含糊过去了,他实在无继续追究下去了,至少……不能明着追究下去了。

    两个国公互相厮咬,皇子也牵扯其中,很卒趣么?新朝初立,那些归附的旧臣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他的执政基础依旧是靖难臣系。朱棣并不知道这幕后还有一只小黑屋的黑手在推动,但是他却很清楚,现在他的根基,仍旧依靠靖难臣建文旧臣的归化还需要时间。

    而靖难臣主要就是武将,武将中的元帅级人物只有三个,张玉、已经战死,只剩下朱能和丘福,这时再把丘福砍掉,那是自断臂膀。何况这里边还有他的二儿子掺和着,一旦追究到丘福这一层次,高炽那一边的人决对不会放过机会,继而就会牵连到高煦。

    虽然他现在对老二很失望,但他更不喜欢老大,他瞩意的储君,依旧是朱高煦。

    查,还是不查?

    要不要一查到底?

    如果丘福真的是陷害双屿卫的幕后主谋之一,丘福可不比杨旭呀。杨旭在朝中的势力很单薄丘福却是树大根深。这么多年来,不知了多少他那一派的部将亲信,如今这些人都是镇守一方的带兵将领。

    丘福倒了不要紧,问题是在他成为二儿子最有力的拥戴者时垮台,大儿子一派的人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打压丘福遗留下的人脉,而这些人都是靖难臣一系的人,反倒是大儿子那一派的人,几乎全是建文旧臣。朱棣越想越不安,建文帝朱允炆还没有找到,如果真的有人利用争嫡借助他的力量打垮他的力量,朱允炆再突然冒出头来那时候……

    朱棣对他一向喜爱的二儿子朱高煦依旧抱有幻想,朱高煦身体强壮勋也在,在靖难期间战赫赫,三个儿子里面,只有他在靖难臣系中,拥有极高的声望,立他为储君,是最合适不过的,这不但称了自己的心意,也能让靖难臣的队伍始终保持稳定,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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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现在考虑的不是栽脏案这件事情本身,他是站在一个统治者的层面上,从立储和朝政的稳定方面考虑的。

    可是如果丘福等人真的牵涉到栽脏陷害部属的事件之中,以他的性格,又如何能容忍这种近乎背叛的欺骗?

    朱棣心中挣扎良久,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吩咐道:“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忙碌了一天,好生歇息一下!杨旭,你留下!”

    朱高炽和朱高煦齐齐一呆,心中虽然诧异,却也不敢再问,只得各自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郑和也随两个皇子悄悄退了出去,殿中就只剩下朱棣和杨旭两人了。

    朱棣仰首望着殿顶藻井发呆半晌,缓缓说道:“杨旭,你说这案子,该怎么查?”

    他这句话突如其来,没有前言,没有后语,但是夏浔偏偏明白了他的心意,于是坚决地道:“查,一查到底!”

    朱棣收回目光,缓缓转身,看着他,一字字地道:“你以为,俺不喜欢快意恩仇,把那腌攒货都打杀了,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不当家不知鼻米贵呀,你若是俺,才知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有太多的事要顾忌,就算皇帝也不例外。查?若查出一个塌天的大窟窿,谁去替俺堵?”

    夏浔掷地有声地答道:“查,一查到底!若捅出一个塌天的窟窿,臣为陛下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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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请缨

    朱棣嘿然一笑,说道:“勇气可喜!珊飞不是一句为君上粉身碎骨的豪言壮语就办得到的!”

    “陛下忧在哪里?”

    “现在是永乐元年,属于联的年代刚刚来到!天下,得由建文旧臣们给联治理着,得由靖难武臣们给联来守着。天下兵马,联是一股脑儿接收过来的,要镇住他们,也得靠联的嫡系。丘福与朱能,是联在军中的左膀右臂。他倒了,联就断了一臂。

    不只如此,只要动他,为防后患,很多他多年带出来的兵,联都要动一动。联现在立足方稳,禁得起大动干戈?”

    夏浔反驳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双屿卫的事,陛下以为,还瞒得住么?正如他们栽脏陷害,其实根本漏洞重重,即便没有发生时间上的这个重大疏忽,只要朝廷想查,也一定能查得到真相。成千上万人参与的事情,想保证秘密,根本就是痴心妄憩。

    他们真正的倚仗不是别的,而是受屈的人即便有了证据也递不上来,为此他们就得一手遮天,蒙蔽天子。而臣,恰恰是他们无法控制的一个变数,所以臣才会无端陷身其中,蒙冤入狱。只要栽脏成功,知情人不过限于淅东一隅,而且知情人不会传扬开去。

    如今却不同,这案子是皇上您亲自下旨审理的,朝野关注,结局此刻已在京师传开,就算陛下想瞒也瞒不住了,很快,它就会变成一个尽人皆知的“秘密”,那时再不公开真相,岂非自欺欺人?

    军中高级将领冒功构陷,栽脏同僚,这等丑闻一旦传开,才是真的自毁长城。皇上当初语重心长,诏谕靖难功臣们,固然是希望我们不要犯错,能君臣和睦,与国同休,何尝又不是因为担心靖难功臣原本不过是燕王府工蕃之臣,最大不过一府官员,只因从龙之功,一飞冲天,骤登高位,恐其腐化堕落,糜烂不堪?

    臣带飞龙秘谍初入金陵时,也曾遇到过类似情形,从陛下燕山三护卫中精心选拔出来的那些铁血战士,素来军纪森严、临战勇敢,一入金陵,却被醇酒美人所迷惑,做出许多荒唐事来。臣断然予以处置,的确因此使我秘谋队伍蒙受了重大损失,折损了一些得力的人乎,原本精心布置的一些暗桩也因此放弃。可若非如此,恐怕臣就等不到陛下兵临金陵之日了。陛下,自古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守江山,要跟打江山一样,需要杀伐决断!”

    朱棣道:“此案,与你的案子不同,你那只是一人贪墨。而这却是诸多军中将领,联手构陷袍泽,影响之大,何等深远,一旦将士因此离心,后果堪忧。”

    夏浔失笑道:“陛下,恕臣说句冒犯的话。陛下您聪明一世,怎么反被此事陷入迷障?不错,陛下也知后果严重,可这后果,恰恰是蒙蔽不如张扬。唯有严查到底,涉案官员一律严惩、决不辜息,才能重树正气,才能给将士们恢复信心啊!”

    “如人……是永乐元年。新年伊始,此等丑闻又多有靖难功臣参与,旧朝文武等着看联的笑话,一旦张扬开来,这朝廷体面……”

    “皇上,体面是打回来的,不是藏回来的。浙东水师把兵败的责任一股脑儿推在双屿卫身上,而今已经证明,这纯属一派胡言。偻寇可是并未因此损伤分毫。臣请问陛下,陛下能封得住满朝文臣的口,可封得住天下人的口?可封得住偻寇的口?眼看又将春暖花开,春讯时节,偻寇又将踏浪而来,为祸海疆,到那时候,打得还是朝廷的脸面……”

    朱棣神色之间有些挣扎,显然是难以取舍。

    夏浔见状,叹了口气道:“陛下当初以八百亲兵举旗靖难,可曾怕过什么?而今坐了天下才区区半年,就变了,变得畏首畏尾!陛下,您一直担心追随您打天下的靖难功臣们会变,可陛下您自己何尝没有变?家里头瓶瓶罐罐的多了,这也怕碰着,那也怕摔着,锐气全消!”

    朱棣仿佛被一柄看不见的大锤猛地击了一下,蓦地退了两步,胸膛起伏,呼吸急促,两眼紧紧盯着夏浔,目中射出骇人的寒芒。

    夏浔恍若不见,把顶冠一除,很光棍地往那一跪,朗声道:“臣冒犯天子,罪该万死!请治臣死罪!”

    “你……”

    夏浔不是比干,他可没有动不动就剜心肝搞死谏的习惯,可他这句话确实说重了,不重不足以触动朱棣,说重了又有可能真的触怒朱棣,所以他第二句话马上就跟着说了出来。

    “若陛下不嫌臣愚钝,愿将剿偻重任相托,臣保证,一定打出咱大明的威风来,叫那偻寇丢盔卸甲,望风披靡,虽不敢说就此靖清海宇,也可让偻寇从此再不成气候!”

    夏浔这么说可不仅仅是为了这句严重冒犯皇帝的话找辙,同时也有着更深远的意义。他要参与军务,痛定思痛,他觉得,以一个暗中掌握着一支特务力量的国公身份,在庙堂之上,是没有多少发言权的,影响力也有限。可是茹常一个伯爷都辞了尚书之职,他一个国公是无法在文官系统拥有一席之地的。

    皇明祖i,文官最高封伯,爵位不许太高,只有武将才可以。所以他无法插手文官系统,却可以在武臣系统中插上一足。而剿偻,就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至于成败,他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军事上,他有胡宗宪、戚继光等人的一些抗偻经验,又有双屿卫这个偻寇通,不致吃了大亏。政治上呢?

    胡宗宪、戚继光,那都是极能打的名将,以那戚继光来说,若是把他搁在这个年代,未必就比淇国公丘福差了,甚至会更强。只是他没有丘福这样的机遇,才没有这样的爵禄地位和成就。

    可即便以戚继光之强,也只是面对偻寇时常打胜仗,予之以重创,依旧谈不到打得偻寇不成气候,原因何在?盖因偻寇不是一支军队,也没有什么政治目的。如果是一支军队,军事上打败它,从政治上与它的统治者达成一定的协议,这支敌人自然就消失了。

    可偻寇不同,他们的本质就是一群海盗,他们唯一的生活来源是抢,唯一的战斗使命还是抢。你杀光一批,又来一批,除非那岛国上的人死绝了,这仗永远打不除非你从根源上想办法。夏浔很憩舜绷历史上证明成功的剿偻经验打击偻寇之气焰,再从根源上解决偻寇形成的问题。

    如此一来,虽然海盗千百年后依旧存在,是杀之不尽的,但是像倭寇这样成规模的海盗,却可以在东海绝迹。而要做到这一点,军事上成功之后,紧随其来的就是政治上的一些作为,如果能以此为契机,反过来促进大明改变洪武朝时过于严格的海禁政策,岂非以弊成利?

    朱棣听了,果然转怒为惊,把他大逆不道的话抛到了脑后,吃惊地道:“甚么?你要请缨,领兵剿匪?杨旭,你不要因为丘福吃了败仗,便小瞧了他。丘福当了一辈子兵,打了一辈子仗,虽然这次打了败仗,却不能因此抹杀他一生功绩,把他想当一个废物。若论带兵打仗,你不如他!”

第500章 出马

    夏浔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台前辅国公,台后夏老板,离开朱棣的身边,主宰他的未来!从今后,这是他的舞台,所以我说,我的故事,刚刚开始!让我们期待!总之,有**您就投,咱们一起努力!口口。

    夏浔回到府中,早已等在那儿的一大**人马上就迎了上来。梓棋和谢谢虽有夏浔早在入狱待审前就嘱咐她们的话,可丈夫身陷囹圄,依旧担心不已,自得到他已无罪开释的消息,一家人欢欣之极,若不是如今身份不比从前,不能给夏浔丢脸,这一大家子早就跑到五军都督府去迎接家主回门了。

    消息是小郡主茗儿送来的,茗儿说完了消息本就要离开,早视她为救夫恩人的谢谢和梓棋哪里肯放,一定要把她挽留下来,一齐用了点餐食,便坐在那儿叙话。谢谢本就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梓棋知道的江湖层面的东西也不少,而这些事情恰恰是很有好奇心的茗儿以前绝不可能接触到的事情,因此听的津津有味。

    夏浔一回府,众人便都一起迎出来,夏浔先同家人简短地讲了几句,安抚一番,又见王宇侠站在后面,一时挤不到跟前,便向他主动发问道:“宇侠,许浒现在何处?”

    众家人听了马上闪开一条道路,王宇侠快步向前,向夏浔拜了下去:“多谢国公为我等洗雪冤屈,都司大人刚刚用过了药,正在歇息。”

    夏浔已经让人把许浒接到了自己家中诊治,闻言立即与王宇侠、李天痕等人去看许浒,许浒的气色略好了些,此刻正沉沉睡去,夏浔没有惊醒他,探视一番,问了问病情,夏浔转身出了卧室,便对王宇侠道:“宇侠,许浒伤势严重,就留在我府上诊治吧。你现在得马上赶回去,不能在此停留。”

    王宇侠激动地道:“国公,我们死了那么多人,此案至此就算审结了么?诬陷我等的奸人,难道就不安惩处了?”

    夏浔摇摇头道:“当然不会,不过,这是另一桩案子了,你们的罪名已经洗刷,朝廷马上就会派人赶到浙东,释放被俘将士,你得立即赶回去,把他们完完整整地带回双屿,把双屿重新纳入自己的控制。

    同时,追究责任的事,自有朝廷去做,千万不要有人自作主张武力报复,予奸人以任何口实,这一点至关重要。咱们已经占了一个理字,切勿把咱们的理丢了,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狗急跳墙,一定会想尽办法激你们报复,如果你们已被洗刷的造反罪名真的确定下来,即便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说不通了,懂么?”

    王宇侠对夏浔,现在是感激涕零,自然言听计从,心中虽有愤恨,却也连声应是。(读看看)

    夏浔道:“任聚鹰还在海上等消息,前因后果你最清楚,你去,也好安抚他一番,切记,不要妄生事端。你们是受屈的人,洗刷冤屈的事,我来做!皇上已做此事交予我办,对我,你总该信得过吧?”

    王宇侠一听这话果然放心,拍着胸脯道:“国公,您放心!卑职马上回去,遵照您的吩咐,看好那些兄弟,绝不让一人生事,授人。实!”

    夏浔点头道:“好,我不留你了,事情紧急,你马上就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唯一任务:看住自己人!”

    “遵命!”

    王宇侠也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得了这个信儿毫不犹豫,召呼一声,便领着双屿卫那帮汉子走了出去。

    夏浔向人群中瞟了一眼,说道:“随我到书房来!”

    人群中的左丹立即随他行去,那是办公事的地方,其他人就不好跟随了,谢谢轻轻一笑,说道:“好啦,老爷回来了,大家就可以安心了,都去做自己的事,老爷现在事务繁忙,可顾不过来许多。”

    随即又对茗儿道:“郡主,我家老爷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情非得已,且请郡主先至花厅小坐,相信老爷忙完了公事,会亲自来向郡主道谢的。”

    茗儿仍旧一身男装,浅浅笑道:“姐姐客气了,茗儿见惯了哥哥们做事的,做事本就该先公后私才对,茗儿哪会生气。”

    “郡主请口……”

    “姐姐请。”

    几个女子一团和气地走向花厅,书房里边,房门刚刚关好,夏浔已迫不待地问道:“五军都督府那边有甚么动懈静?”

    左丹道:“国公,自通偻案审结到现在,五军都督府已派出了十二拨人马,分别持有不同的公函,赶往不同的地方。

    他们故布疑阵,直接往浙东去的,未必就是奔着浙东去的,奔向他处的,也未必不会绕道赶往浙东,所以卑职不敢怠忽,分别派了人追赶。不过,他们堂堂皇皇,以五军都督府派发公文为掩护,我们就不好劫人了,否则纵有证据,也拿不出手,何况,他们这般小心,只怕是没有什么物证可拿。”

    夏浔颌首道:“我明白!这场仗,已无关个人恩怨,我们不能只想着快意恩仇,最大限度地打击敌人,削弱他们的力量,才是我们的目的。先跟着,见机行事。另外,你安排一下,先让大皇子那边知道一下,今夜,我要想办法秘密会见大殿下。”

    “遵命!”

    “还有,此前,我曾吩咐你们了解偻国情形,现在进展如何?”

    “卑职等已经派了人以商人身份到达日本,秘密潜伏下来,如今送回的消息不算多,他们要融入其中,还需要时间。”

    “时间来不及了,我需要他们马上发挥作用。利用一切手段,在日本,本就有我汉人侨民,能在那儿站住脚的,都有一定的势力,加入其中,纵无法马上引为己用,也可以借用他们的耳目。另外,再密令一部分人加入偻寇的团伙,暂且做个‘汉奸’吧,唯有在其腹心,才能掌握最直接、最有用的情报,我有大用!”

    “遵命!”

    “你先去做吧,我现在就想到这么多,把咱们的人手现在尽量集中于浙东,其它能放的事先放一放,随时听候调遣。”

    “遵命!”

    左丹向夏浔抱一抱拳,急匆匆走了出去。

    夏浔没有马上回到后宅,去安慰自己两位娇妻为他忐忑许久的心肝,他坐下来,瞑目沉思,仿佛老僧入定,把他已经做的事、正在做的事、接下来需要做的事,仔细梳理了一遍,把想到的问题都用寥寥几个字的提示记在纸上,又斟酌许久,确定没有需要马上安排的事了,这才重重地一顿,打开一本书,把那张纸夹好,重新放回原处,起身站了起来。

    花厅里,几个女孩儿正说着话,站在门。走来走去的小荻一眼看见夏浔跨过月亮门儿,马上朝房间里兴奋地叫了一声:“少爷回来啦!”说着飞奔迎上。

    夏浔摸摸她的头,微笑道:“想不想少爷?”

    “嗯,想少爷!”

    小荻脸上涌起一片朝霞似的红彩,毕竟大了,对少爷这种亲昵方式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很享受、很开心。

    夏浔迈步进了花厅,梓棋和谢谢都迎上来,激动地道:“相公!”

    方才人多,不能不克制,此时两人却有些情难自禁了,可是房中还有小郡主茗儿,那要冲进夏浔怀里的身子,便强行站住了。夏浔却张开了双臂,梓棋和谢谢见状,再也忍不住一头扑到他的怀里,哽咽着唤了一声“相公”,夺眶而出的泪水便打湿了他的肩头。

    茗儿温温柔柔地站在那儿,浅浅地笑着,深情的目光迎上夏浔那炽热的双眸,一抹红晕便也飞上了她的双颊:多么希望……”扑在他怀里的女孩儿是自己呀。

    “好啦,我这不是安然无恙么,嘛哭了!”

    夏浔拍拍她们的香肩,两位娇妻抹着眼泪儿站开,互相瞟了一眼,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夏浔凝视着茗儿,一步步走进去,先是长长一揖,茗儿呀地一声轻呼,连忙侧身让开,急道:“你……”””国公,你这是做甚么?”

    夏浔正容道:“公是公,私是私,该谢,还当要谢!”

    茗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芳心里登时一甜:“算你有良心,终于知道人家的好了!”

    夏浔道:“好了,都坐吧,郡主也请坐,正好有些事儿,一并说说。”

    茗儿的芳心登时卟嗵卟嗵地跳起来,心中又惊又喜、又喜又羞:“他要说甚么,不会是”……”?”

    一想到这里,茗儿登时羞不可抑,恨不得马上拔腿逃开,偏偏双脚好象轱在地上似的,动也动不得。

    不想夏浔落座,第一句话就把她的神智牵了回来。

    “我已向皇上请缨,不日即赴浙东,总督山东、南直隶、应天府、浙东、福建,五省兵马,专司剿偻之事!明日早朝,旨意就要下了!”

    梓棋欣然道:“总督五省?相公,这……这岂不是比国公还要威风?”

    小荻高兴的都跳了起来:“少爷又升官了么?”

    谢谢白了她一眼道:“权力呢,比国公其实要大些,要说升官,倒也未必!”说着转向夏浔,蛾眉微蹙道:“相公,权力大了,相应的责任也大了,那丘福并非庸碌之辈,可他在浙东战场一败涂地。相公从未带过兵的人,一下子带这么多兵,能成么万一失败……”……””

    梓棋和小荻一听,这才晓得并非什么好事,小荻马上紧张地道:“少爷,要不……”这风光咱们不要也罢,不去打仗了吧?”

    夏浔没有说话,却把目光看向了茗儿。

    小丫头是会为他担心呢?担心呢?还是担心呢?(未完待续)

第501章 点将(三更一万二,求月票)

    茗儿可没有像小获一样一惊一乍的,夏浔这句话一出口,她就陷入了沉思。

    杨旭这么做的目的是甚么?

    很快,她就想通了。

    自从她的侄子徐景昌把李天痕等重要人证带到五军都督府,也就等于表明了立场,他从此要站在大皇子一边了。可是对此,茗儿并不太担心,徐家的底蕴实在是太雄厚了,就算朱高煦争嫡成功,徐家顶多靠边站,不会有更大的凶险。

    可杨旭不同,他已经和二皇子彻底撕破了脸,他没有退路,如今要争军权,不只是为了大皇子,也是为了他自己,他要以自己的军功和势力支持大皇子争嫡,大皇子则以他的权力和人脉帮助夏浔成就功业,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成则前程无限,败则身败名裂,这时候杨旭只能进取。

    再者,浙东事件必须得到解决,不仅要还双屿卫一个公道,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偻寇而起,偻寇依旧在那儿活蹦乱跳的,先对浙东水师来一场大清洗,谁来指挥做战?丘福已经败了,声望大损,现在还不知道能否受到栽脏陷害案的牵连,皇帝能把坐镇京师的朱能再派出去么?为了让皇帝放开手脚去解决浙东事件,这时也必须得有人站出来。

    想通了这一点,茗儿便问道:“国公对剿偻一事,有几成胜算?”

    夏浔道:“目前,我的剿倭班底还未形成,无从比较。”

    茗儿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那么国公有何打算?”

    夏浔道:“第一个,日本使节即将到京,他们是来求我大明跟他们做买卖来的。一直以来,我中原都太慷慨了些,蛮夷番邦只要跑来恭恭敬敬地磕个头,尊一声天朝上国,自称是藩属小国,贸易勘合便到手了,这岂不太便宜他们了么?既然是藩属,就得负起藩属国的责任,藩属国的责任,可不仅仅是奉年过节,拖上几车破烂来朝觐天子,然后满载金银而归!”

    茗儿脸上露出了笑意,纵然她再想做出如何囘文静的模样,毕竟只是一个少女,喜怒是无法内蕴于心,不形于色的。她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国公向皇上要外交权,要插手礼部的事,就是要让偻人出面了?”

    夏浔道:“不错!他们一面做着买卖,一面抢着东西,世上哪有那样的好事?如今许了他做生意,偻寇抢劫可是不分哪国的,他们和南洋的陈祖义差不多,都是些唯利是图的东西,日本的商船他们也照抢不误。偻国以前对他们的恶行睁一眼闭一眼,是因为他们抢到的东西,是偻人想要而无法得到的东西。

    如今偻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的东西,日本国的朝廷也不会容忍他们争利的。据我所掌握的情况,日本的一些大名、守护,也有授意他们的武士冒充海盗来抢劫,日本国打击海盗不力,除了上一个原因,这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官囘匪一家。

    而今,日本国得到我朝允诺通商,在此其础上,我若再能施加压力,让日本国政囘府在剿匪一事上进行情报和军事上的配合,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打击偻寇,阻断他们的兵员补充,打击他们的海盗窝子,让他们成为一群丧家之犬。”

    茗儿浅浅笑道:“丧家之犬,往往更加凶残。如果不能打掉这些凶残偻寇的气焰,让他们元气大伤,实力受损,那么以上措施就成了无用功,少则一年,多则五载,他们就能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夏浔道:“不错,所以,我不可能全部寄望于偻国政囘府。我向皇上请求授予我五省总督,自组新军的目的,就在于此。我们必须得争气,必须真的打胜仗,偻寇的主力,自然只能由我们来消灭!”

    两人这一问一答,梓棋和小荻完全插不上嘴,谢谢虽然能听懂字面意思之下所喻种种,却也表达不了什么意见。她的智商绝对不低,问题是她不是武臣世家出身,徐茗儿所能接触、掌握、了解的东西,以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那是涉及政治、经济、外交、军事这些层面的东西,没有一个杰出的女贼需要去学习掌握这些,所以她听得懂,却给不了什么意见。

    茗儿凝视着夏浔道:“那么,国公如今最为难的,是甚么?”

    夏浔也凝视着她道:“要重挫倭寇,就得需要一支强军。”

    “国好以为,谁比淇国公更能打呢?”

    “郡主,打偻寇,最能打的不见得是最合适的,最合适的未必是最能打的。一支纵横天下的铁骑,拉到丛林里面只能任人宰害。

    丛林中神出鬼没之辈,拖到船上去,也只能任人鱼肉。”

    梓棋忍不住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夏浔笑道:“我在请郡主帮忙。”

    “郡主有办法?”

    梓棋两眼放光,立即拉住茗儿的手,说道:“郡主有办法,还要帮帮我家相公才好。他这人就是好逞能,可是皇上都已点了头,还能再打退堂鼓不成?”

    郡主笑道:“姐姐客气了,国公说笑呢,我一个女孩儿家,于军国大事上,哪能帮上国公什么忙。不过,我徐家久在江南,家父昔年又是军中统帅,若是让我帮着想想有谁适合去帮国公打这一仗,我倒是能想出几个人来。”

    梓棋一听喜道:“那就成了,皇上这么厉害,打仗还不得指着手下那些武将么,相公要去剿匪,自然也得找些善战的将军帮忙才成。”

    茗儿仔细想了想,缓缓问道:“国公可曾听说过巢湖俞家?”

    夏浔摇了摇头道:“若说北平系的功臣武将,我都了解些,于建文旧臣中的武将所知却不多。巢湖俞家?听起来也是一个世家了,京城里从未听说。”

    茗儿道:“那倒也是,因为俞家的人,并不住在京里,而在凤阳府管辖之下的巢湖。”

    说到这儿,她嫣然笑道:“凤阳府本就归南直隶管辖,你这五省总督既然管着南直隶,要调俞家的人来那是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夏浔忙道:“这俞家擅打水战?”

    茗儿“那是自然,本朝俞家,起自河间郡醐俞廷玉。俞廷玉本来却不姓俞,他是武安城(今内蒙古赤峰地区宁城)黄羊”第七渡蒙古钦察部国主后裔,姓玉里伯牙吾氏。其父不花铁木耳,是元朝东路万户府元帅,知枢密院事,敕封武平郡王。

    不过,太祖皇帝起兵时,他却率领所辖水师归附了太祖皇帝,你也知道,江南多水,而当时争天下的主战场就在江南,俞家为太祖皇帝争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如果说我大明如今最能打的水师将领,必是俞家。此外,由于俞家与水师当中自树一帜,因此与淅东水师没甚么瓜葛。

    你如今打偻寇,而且还要出海直囘捣偻寇巢穴,必得用水师。而浙东水师已经被你得罪遍了,想找一支既能打仗,又与你和淅东水师之间的恩怨毫无瓜葛的队伍,那巢湖俞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夏浔喜道:“知者不难,难者不知,我这最棘手的问题,郡主一言而解了。”

    茗儿轻轻摆手道:“且莫道谢,俞家长女,曾受太祖皇帝御封金花公主,我与她也熟识的,所以对俞家知之甚详。俞家擅于水战,可是这些年来,他们毕竟守在巢湖,很少接触大海。海与湖,天壤之别,不能一概而论,你虽需要一支子弟兵,却也需要一支惯于海战的军队打先锋。”

    夏浔道:“这却不成问题,双屿卫久行于海上,于海情和海路乃至海战,了如指掌!”

    茗儿道:“话虽如此,可双屿卫一共才多少人?你让他们绕着双屿转圈圈没问题,要他们远洋出海去围剿偻寇的贼窝,岛上不留足足够的人手,成么?再者说,他们虽然擅于海战,可那海战的方式,恐怕与我水师不尽相同,当初我……”

    她刚想说“当初我大哥品评东海群盗时曾经说过……”,忽地想到不宜提起他来,便改口道:“我以前听说,海盗所使船只与我水师战舰有所不同,所配备的武器也不同,作战的方法便也不同。你该知道,他们若是独立作战也就罢了,既与我水师队伍共同作战,最重要的是协同。”

    夏浔脸色凝重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茗儿道:“隋焰帝三伐高丽,元朝鼎盛时也曾数伐日本,结果如何,你该知道。虽然如今打的只是偻寇,不是征伐日本国,可你的力量,却也比不了隋焰帝和元朝当时的倾国之力,如果一个大意,你的损失可想而知,恐怕到那时候看起来,淇国公今日之败,都可以算得上是大捷了!”

    夏浔郑重地颌首道:“我明白了,虽有丘福前车之辙,可是轮到我头上,我还是不免轻视了敌人,若非郡主提醒,真是险酿大错!”

    梓棋和小荻心眼直,小郡主这番话等于是又救了夏浔一命了,两人望向茗儿的眼光,已然满是感激。谢谢却隐隐感觉有些古怪,做了几年的夫妻,她还不了解夏浔么?夏浔除非没给他自己树敌,一旦树立了敌人,确定了对乎,他绝对会用最认真最小心的态度去对待,哪怕对方看起来比他弱小的多。

    这一仗如此重要,他真的会如此轻敌大意?怎么总感觉有点儿……有点儿故意搭台子,给小郡主发挥的意思呢?

    谢谢小狐狸狐疑地看看二人,一直以来,那若有若无的怀疑又浮上了心头。

    茗儿见自己能对夏浔有所帮助,心里也欢喜的很,她甜甜一笑,又道:“所以,你还需要一个真正打过海战的水师将领来替你统筹全局。福州水师指挥佥事赤忠,与南洋大盗陈祖义大大小小打过不少仗,你要点将,此人足堪大用。他是家父生前亲信的部将,你要用他,大可不必担心会有阳奉阴违,扯你后腿的事发生了!”

    这真是知者不难,夏浔如果自己出去打听,当然也能打听到哪些将领擅于打水战,可是要他摸清楚这些将领与浙东水师的将领们乃至丘福、朱高煦之间是否有错综复杂的关系却很难,而时间上又不容许他去搞清楚这些关系,如果他错把人家的人拉出海,他就是岳武穆复生,这仗也必败无疑了。而今有茗儿这个大明第一功臣世家的小丫头在,这些问题迎刃而解。茗儿既敢给他推荐这两支队伍,那么这两支队伍的忠心就绝对有了保证。

    夏浔欢喜不胜,又仔细询问了一番这两支水师、一湖一海的详细情形,心中有了数,这才起身送茗儿离开。

    一家人把茗儿送到后门院门口,女眷就止了步,夏浔独自陪着她向外走去。

    小荻望着他们背影,脱口说道:“茗郡主真是好厉害呢,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少爷的大难处。她要是咱们家的人就好了,少爷有了这个大帮乎,又得了徐家人的撑腰,那些坏人想动我家少爷,就得思量思量。”

    “嗯?”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谢雨霏扫了她一眼,终于明白自己心里那隐隐的不对劲儿到底是什么了。

    “不会……不会儿……”他……真有那么大的胆子?老天!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妹子!你跟梓棋私订终身,从山东跑到金陵,都还叫人抓回去打个鼻青脸肿呢,要是你跟小郡主再发生点儿什么……”皇后娘娘不会只伸出那纤纤玉囘指,挠你一脸花便就此罢休吧?”

    谢雨霏提心吊胆地想。

    “茗儿!”

    “嗯?”

    看看左右没人,夏浔突然止步唤道,走在他身旁,期期艾艾的一直想说话又不知该说甚么的茗儿扬起头来,唇上马上就被飞快地吻了一下。

    “呀!你好大胆子!小心……人家看见!”茗儿腾地一下红了俏囘脸,赶紧左右看看,没人!

    刚刚吻那滋味儿……”太快了,没感觉出来!

    小丫头又羞又怕,又好象有点意犹未尽。

    夏浔望着她,温柔地轻笑道:“这一仗打赢了,皇上总要赏的。

    到时候,我别的赏都不要,只要皇上赐一门亲,你说好不好?”

    “我……我不知道,你向皇上求什么赏,问我做什么事呀……”

    茗儿忸怩地低下头,脸红红的脚尖开始在地上划圈圈……”心里却是花开朵朵……

第502章 探路

    辅国公杨旭被任命为节制五省剿倭总督的消息一经宣布,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一片轩然**ō。

    ※

    朱高炽一派的人,以几位大学士和六部的尚ì郎大人们为首,立刻站出来表示赞成,这是他们攫取军队权力的第一步。至于失败的后果,很显然,昨夜夏浔与朱高炽沟通之后,朱高炽也连夜向自己的得力门人们通了气,他们已经打消了这方面的疑虑。

    而朱高煦一派的人则旗帜鲜明地表示反对,包括一些中立派的武臣都表示了相当大的疑问。

    的确,丘福剿倭失败了,但是丘福当了一辈子兵、打了一辈子仗,没有人因为这一次的失败就把他看得一无是处,诸葛亮还在大意失街亭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这一辈子百战不败呢?可是丘福不行,难道换上辅国公杨旭就行了?

    如果是派成国公朱能这样的老将,大家是没有疑义的,哪怕是低一辈的那些将领,如陈暄之流,大家也没有意见。可是让杨旭去,人人都知道,这位国公压根就没领过兵,那些骄兵悍将他管得了么?如果他再败了,那就是大明一连两位国公出马,全都铩羽而归,好说不好听啊。

    可是朱棣在谨身殿里所表现出来的挣扎和犹豫,你在金殿上是绝对看不到的。朱棣不是一个算无遗策的完人,他面对一个取舍和选择……也有一个考虑思索、挣扎犹豫的阶段,但是这种软弱和动摇,他只在sī下里表现,当他走到公众面前时,他永远都是一个英明果断的帝王,对自己的决定从不lù出怀疑的态度。

    一句斩钉截铁的话,从朱棣口中断然传出:“此事勿庸再议,朕意已决!”

    所有嘈杂的声音立刻都消失了,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朱棣就是这样一个强势的皇帝。当然他的威信和气场如果比起他的父亲来还差得很远,还需要继续锤炼。朱元璋在的时候,这种争执压根就不会出现,老朱只要抬起眼皮冷冷地一扫金殿上马上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杨旭!”

    “臣在!”

    夏浔出班,躬身站定。

    朱棣道:“朕允许你在五省之中,自主调动军队。

    同时,你可以向朕要求任何一支水师,调拨到你的麾下,组建出海剿倭之舰队。早朝之后,你就可以向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查询各军将士资料,兵部及五军都督府要全力配合杨旭不得迟贻!”

    “回奏狸下臣已然有了人选!”

    “哦?”

    朱棣有些意外他看子夏浔一眼,问道:“你要调谁?”

    夏浔道:“臣要三路人马。”

    “葬!”

    “第一路人马,双屿卫!”

    “准!”

    这一点早在朱棣预料之中,双屿卫现在就相当于夏浔的亲军卫队,任是哪一位大将领兵出征,中军一定要有一支绝对忠心于他的力量,夏浔的选择很正常。

    “第二路人马,巢湖水师河间郡公俞家。”

    朱棣挑了挑眉毛,依旧说道:“准!”

    “第三路人马,福建水师领兵统帅指定为指挥佥事赤忠!”

    “准!”

    夏浔吸了口气,又道:“朕还要从锦衣卫南镇调一个千乒,此人叫陈东。”

    这回朱棣真的感到奇怪了:“哦?锦衣南镇里面,还有擅长水战的将士么?”

    夏浔道:“回皇上,南镇将士,并无擅长水战的,臣请调的这个陈东,是专司情报侦楫的。我朝廷大军前番之所以失败,非我将士不肯用命,实因倭寇狡猾,有他们收买的jiān细通风报信,可以屡屡逃脱我朝廷大军布署的包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臣要这个人,就是专司情报收集的。”

    “准!”

    夏浔从锦衣卫南镇调人,其实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潜龙秘谍做掩护。潜龙的存在,连皇帝也不知道,而飞龙现在唯一的使命就是满天下的搜索建文帝朱允炆,只要涉及这件事的,他们拥有绝对的权力,可以调阅一切档案资料、可以查所有人、必要时甚至可以随时调动一个千户所以下的兵力为他们所用。但是这绝对的权力,仅限于与建文帝有关的事情,夏浔向锦衣卫要人,既掩护了潜龙的存在,也是在向皇帝表明,我不会动用飞龙的力量,他们唯一的使命,依旧是陛下您最关心的一件事情。

    朱棣脸上紧绷的线条果然柔和下来,说道:“杨旭,朕赐你王命旗牌,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此去东海剿倭,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臣,一定不负圣望,大破倭寇,凯旋而归!”夏浔的回答掷地有声,朝班列中,有几个人却同时lù出叵测的笑意。

    最难打的仗是什么仗?是有内部掣肘的仗。

    多少名将壮志难伸、折戟沙场,不是败在敌人手上,而是败在自己人那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上。

    不风……”有皇帝的绝对支持,有自己独立的战区和先斩后奏的绝对权威,这种情况下,内部的掣肘还能起多大作用呢?这还是个未知数。

    “小姐小姐,辅国公到咱们府上来了。”

    后宅花厅里面,女眷们正打着叶子牌。

    茗儿与徐增寿的夫人刘氏、刘氏的儿媳定国公夫人张氏以及徐景昌最宠爱的妾王氏四人坐在桌面,茗儿身前已经堆了一堆的筹码,看来没少赢。小丫头玩得眉开眼笑的,打叶子牌她可是高手。屋里面架着四个火盆,烧得热流滚滚,所以小妮子宽了比甲,祷袄而解开了两个扣子,lù出了颈下一痕粉nèn。

    别人不知她的心意,做为她的心腹丫头,巧云可是知道自家小姐心思的,一听辅国公来了,她马上兴高采烈地跑来跟自家小姐报信儿了。可是当着嫂子和侄媳fù儿,茗儿哪好意思表lù自己的心意,于是茗儿坐在那里一脸不以为然,淡淡地道:“来就来了呗,你这丫头咋唬什每,一天没点安静时候。”

    说着回过头来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狠狠剜了巧云一眼:“死丫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巧云吐了吐舌头,忙又说道:“不是呀,辅国公送来两个美貌的胡姬,金发碧眼,希罕着呢,辅国公说,这两个胡姬多才多艺尤擅音乐。咱们国公说请小姐您去瞧瞧要是喜欢,就送到小姐房里shì候着……”

    茗儿愈发地拿跷起来:“行了,人都已经收下了,那就得空儿再看吧,我这把牌手气好,马上就赢了。”

    嘴里说着,茗儿心中却想:“美貌胡姬?莫非就是我上次见过的那两个蓝眼睛的妖精?”

    定国公夫人张氏一听就着急了,自己丈夫可不是一只不吃腥的猫儿,所谓转赠予小姑姑,大概只是在外人面前的一句客套话吧。眼前这小祖宗要是真不要,那等辅国公一走,没准儿他就领到自己房里去了,他才二十出头,家里都四房妾了,再来两个狐媚子,还不把他吸干了么?

    张氏赶紧道:“小姑姑,这是辅国公一番美意,也是你侄儿的一番孝心,你该去瞧瞧的,反正辅国公常来府上走动,也不算是多远的朋友,见一见也无所谓。”

    说着,她的脚在桌子底下就轻轻踢了踢茗儿的脚尖,虽然她比茗儿差着一辈儿,可她比茗儿还大着五六岁,两人一向好得姊妹俩似的,这点小动作就带着央求的意思了。

    茗儿懒洋洋地放下牌,tǐng不情愿地道:“那好吧,我就去看看,喜欢呢,就收到我房里。”

    徐景昌的宠妾王氏赶紧道:“这有甚么喜欢不喜欢的,小姑姑房里的使唤丫头本来就少,干脆直接留下吧。有不会做的事让巧云教一下就成了。”

    张氏夫人满怀感jī地瞟了眼茗儿,向她递个眼神儿,茗儿就跟嫂子说了一声,唤了旁边一个正在绣鸳鸯的徐景昌的妾来替她,那些筹码也都给了她,把她开心的不得了。

    茗儿慢吞吞地出了花厅,脚下速度就快了起来:“把人送给我,送给我做什么?喔……”怕我吃你的闲醋,拿她们来讨我欢心么,等我嫁去你家,再把她们当陪嫁带回去,就成了你的通房丫头是吧?啧!打的如意算盘!不对,他是送给景昌的,景昌转送于我的,如此想来……怕是我误会了他。这两人本是朱高煦送给他的,这都多长时间了,难道他还没收房么?”

    茗儿胡思乱想着,便到了前厅,正陪夏浔闲坐聊天的徐景昌一见她来了,连忙起身笑道:“姑姑,辅国公听说姑姑喜欢音乐,特意送了两个胡姬来服shì姑姑,闲暇时候,可以与姑姑演奏音乐,消遣时光。她们是以音乐享誉天下的龟兹古国后人,据说音乐造诣颇深。”“指定送给我的?”茗儿瞄了夏浔一眼,恨恨地想:“我转手就把她们送人,哭死你!”

    “郡妾!”

    夏浔微笑起身,对一旁两个面méng薄纱的蓝眼美人儿道:“西琳、让娜,这位是中山王府的小郡主,以后你们就是郡主的人了,还不上前见过!”

    两个女孩儿幽怨地瞟了他一眼,她们倒不介意跟着一位女主人,而且眼前这位明眸皓齿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好脾气的女孩,不会虐待她们,两人见惯了别人脸sè,这一点倒看得出来。可是……自家女主人也是待嫁闺中的小姑娘,那自己两人的未来就不算是固定下来。杨旭主人脾气好、人生得俊俏,官又做得大,本是个极好的归宿,谁知他……

    两人满怀幽冤地上前见过茗儿,茗儿浅浅笑道:“嗯,倒是tǐng不错的两位姑娘,多谢辅国公,我看着很喜欢。巧云,你带她们下去安置一下。”

    巧云答应一声,领着两位姑娘走了,看得出来,她对这两个长相殊于中原人的女子tǐng好奇的,刚一出门儿就听见她连珠炮似的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到中原来的呀,龟兹古国我听说过,现在还有这个国家吗?你们那儿的人都是长成这副样子吗……”

    夏浔对茗儿笑道:“这是别人送苒,她们音乐造诣颇深,留在我府上当个丫环有些大才小用了,若只让她们闲在那儿,整日独处一憧小院,难得与人接触,瞧着也实在可怜,说起来也是一对苦命的女子,我听说,定国公这里养着一班女乐,鄄主喜好音乐,常听她们弹奏演唱,就把她们给送过来了。”

    茗儿对他这个理由可是半信半疑,便似笑非笑地道:“哦,国公今日来,就是为了送我这两个龟兹女她……啊,女乐么?”

    夏浔脸sè一正,说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此来正是为了答谢郡主对杨某的照拂,只是杨旭也不知送些甚么才称郡主的心意,偶然听定国公说过,郡主非常喜欢音乐,我把她们送给郡主,希望能为郡主排遣寂寞,对她们来说,也是得其所哉了。”

    夏浔这番话倒是真话,他此去东海,一时半晌是回不来的,送茗儿些礼物,也是他的一番心意。可是人家是待嫁闺中的少女,如果贸然赠予礼物,于理不通,可是送两个人给她那就没人能说三道四了。再者,这两个龟兹女孩儿在府上比较孤立,人是群居动物,整日无所事事又不与人接触,实在不是甚么好事,瞧着tǐng可怜的,给她们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也算是夏浔同情心泛滥吧。

    茗儿听了,nèn脸却是一热。

    夏浔若是说这句话衍生的成语“投桃报李”,那就不致让人浮想连翩了,可他偏偏要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句原话,这句话的下一句是什么?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是夏浔赤luǒluǒ的表白和挑逗,而且还是当着她侄儿的面,偏偏还说的冠冕堂皇、一本正经,真是羞死人了。

    不要问她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夏浔真正在说的是甚么。

    夏浔的目光从又羞又喜、强作镇定的茗儿身上移开,又转向徐景昌,笑道:“当然,此来也是为了拜访一下定国公。这次我向皇上点将,特意了福州水师的赤忠将军,听说赤将军是徐家的旧部,与增寿公交情莫逆,此番我要借赤忠军出海一战,等赤将军奉调进京,少不得要请定国公助助势,我在军中毫无资历,这样的老将,我怕指挥不动啊。”

    徐景昌笑道:“辅国公说笑了,辅国公、五省总督,王命旗牌、尚方宝剑!任他是谁,安敢不听将令啊。”

    夏浔笑笑道:“听,那是一定要听的,都食朝廷俸禄嘛。不过,往耳朵里听,和往心里听,却大不相同啊!”@。

第503章 女将

    徐景昌点了点头,将门之子,哪怕他没打过仗,这句话还是听的懂的。文网>

    三人重新落坐,徐景昌道:“辅国公这次主动请战,确实出乎满朝文武的预料,愚意以为,是莽撞了些,倭寇难缠,难就难在,波涛万顷就是他们最好的保护,直取其巢穴虽然是个办法,可是其巢穴都在日本国附近岛屿上,我大明水师顶多有过近海作战的经验,远洋外海,虽然我不擅水战,料想也不仅仅是战争本身那么简单,如果指挥失措,纵有皇上的全力支持,怕也要镍羽而归。打败国公的,未必是倭寇,也可能是天灾!”

    夏浔领首道:“定国公金玉良言,杨某铭记在心。不过,此番请战,我已深思熟虑,我现在想要的,就是确保我的军队能同心协力,铁板一块。内部不出问题,我才能考虑外部的问题,否则,这一仗确实不用打了,必败无疑!”

    茗儿膘了他一眼,又道:“赤忠是家父旧部,与我三哥也是相交莫逆,这边你不用担心,等他到了京城,让景昌出面设宴款待,帮你们熟络一下。毕竟,你要让他为你指挥全军的,一旦失败,于他也没有好处,切身的利益、再加上我徐家的关系,赤忠这边不会出大问题。”

    徐景昌也在点头:“辅国公请放心,我必全力相助。至于巢湖俞家,国公有何打算?”

    夏浔道:“巢湖俞家,只好等他们的人进了京再进行接触了。我想,俞家既然在朝中独树一帜,与其他派系的官员一向没甚么瓜葛,只要我待之以诚,倾心结纳,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他们是水师世家,也要爱惜羽毛的,若是吃了败仗,与俞家的名声又有甚么好处了?”

    徐景昌大摇其头:“国公你这么说可错了。赤忠这边你无需担心,俞家,才是你该重点争取的人,你别看俞家不大掺和朝中的事情可我大明水师,就是起自俞家,如果俞家肯为你所用,水师上下,敢捣乱的人就不多了,而俞家若不服你,呵呵,也不需要故意捣你的蛋一支尾大不掉、指挥不动的舰队就够你头疼的了。”

    夏浔动容急忙问道:“此话怎讲?不瞒你说,于军队这一方面,杨某确实涉猎不多,以前也没有特意了解一下,如果有什么问题,还请定国公多多提点。r>

    徐景昌见他对俞字世家确实一点不知道,便解释道:“是这样,俞家之所以被人谈起的时候比较少是因为俞家的人一直不在朝中任职。,俞家的地位和权势非常大。

    当年,俞氏父子率死士投奔太祖此后战巢湖、战和阳、战裕溪口、鲚鱼洲,侍驾渡江,夺采石矶,取太平山,先败元军中丞水寨、楼船,再败淮帅陈也先二十万之众于方山陆寨,定策取金陵,太祖据此方开基江左,这等功劳,无人能及啊。

    太祖开国之后,已然战死的俞廷玉追封为河间郡公,他的三个儿子,俞通海、俞通源、俞通渊,分别封为虢国公、南安侯、越嵩侯,赐丹书铁券。一门父子四人,两公两侯的世袭权贵世家,此等尊荣自古罕有,这等恩笼比我徐家也不遑稍让。

    辅国公,你不是外人,说句冒犯的人,只怕你辅国公再加上一个五省总督的头衔也镇不住他们。当然,他们未必会给你难堪,不过恰恰因为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也不需要卖任何一个派系的面子,一旦出现调动不灵的时候,必将严影响你的威信,将帅无威而令不行,将令不行……”后果可想而知。”

    夏浔一听就知道今天这趟没有白来,若不是早早得了这个消息,真要出了外海才发现问题所在,那就要出大问题了。

    徐景昌的话他已经听懂了,他是在说,虽然徐家是大明功臣第一世家,但是徐家也不是包打天下的,在水上,俞家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这就好象徐家是陆军元帅,而俞家是水军元帅,两家还都是开国元勋,谈不上谁高谁低。

    而且由于俞家的特殊性,俞家的门人、故旧、下属、随从,几乎全部集中在巢湖水师,自成一个独立王国,刀插不进、水泼不入。皇上下旨单独调俞家的人去打仗没有问题,把俞家的人调来听从他辅国公杨旭的册遣,很难很难。

    这个问题何止是古代,就算是现代军队,无论是军队的纪律性还是思想素质都提高了一大截,你空降一个从来没在军队中待过的人做统帅,去指挥一群战功赫赫、资历老、地位高的将军,他的情绪上本能地就会进行抵触,不需要什么确切的目的,不服你,这就足够了。

    何况这俞家的势力,这种老牌的开国元勋世家,他一个新晋贵族,镇得住?

    夏浔担心的正在于此,朝中的掣肘他不担心,他拥有沿海五省的最高指挥权,有皇帝的支持、有生杀予夺之威,军需后勤又主要掌握在文官手里,而文官派系又是大皇子朱高炽的人,二皇子朱高煦一派就算恨不得一人一**活咬死他,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否则一旦有把柄落在皇帝手里,一错再错,就真的不能翻身了。

    夏浔最担心的就是军队,他本来以为名不见经传的俞家与朝中各派系全无瓜葛,是个好对付的,没想到却是最难对付的。俞家之所以同朝中各个派系全无瓜葛,不是因为他们的力量不够资格,恰恰相反,人家俞家就是一个独立的派系,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紧接着,徐景昌又提了一件更叫他头疼的事。

    “咳,辅国公,还有件事,想必你不知道。当今圣上靖难之时,曾在白沟河有一场大战,那一战惨烈无比,朝廷折损数员大将,其中有一位将领,就是俞通海。

    夏浔一惊,失声道:“竟有此事?”

    徐景昌道:“不错,俞廷玉早在追随太祖征战天下的时候就战死了。三个儿子之中,虢国公俞通海、南安侯俞通源如今业已已身故,开国名帅俞廷玉的亲生子中,老三越嵩侯俞通渊是硕果仅存的一个,而他,就死在白沟河一战,死在皇上的靖难大军手中。

    当时各为其主,俞家倒不会因此怨恨皇上什么,可这俞通渊毕竟已是俞氏家族中辈份最长者,事情发生才三两年功大,俞氏子孙一旦碰到靖难系的功臣,难免心存芥蒂,再要靖难功臣系的官员来指挥他们……”辅国公,俞家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说军队上下将校之间的关系,没有比俞家更亲密的了,这支军队用好了,将是你最得心应手的一支力量,用不好,那就适得其反了。”

    他苦笑着看向杨旭,问道:“国公啊,到底谁给你出的馊主意?选谁不好,偏选俞家。”

    茗儿的俏脸攸地一红,一双大眼睛先狠狠地剜了懵然不知的徐景昌一眼:“这么说你姑姑,回头再找你算帐!”然后便瞬也不瞬地盯着夏浔。

    夏浔神色一正,肃然说道:“替我出主意的这人,聪**黠、智计无双。定国公方才也说,这只军队用得好,将是我的最大臂助,可见,选择俞家是没有错的,至于其中种种难处,我想,也许是这位智者故意考验我吧,如果我连这些困难都解决不了,又如何解决那大明痈疾,东海倭寇呢?”

    夏浔说到一半儿,茗儿已是笑靥如花了,谁不喜欢心上人的赞美?

    茗儿虽然年纪小,可是由于家世地位不同,起点就比一般的女孩儿高,你若赞她容色无双、性情温柔这些一般女孩儿最喜欢听的话,她未必欢喜,可是赞她才学出众、谋略超人,就算是她这样的天之骄女也是从心底里喜欢的。

    尤其是…,他当着自己的面恭维自己,蒙着自己的傻侄子……”“这个大骗子,又在骗人了,呵嘛…。”这一次,那感觉是甜丝丝的。

    徐景昌道:“嗯,景昌自然相信国公的能力,只不过我担心时间不等人呐!”

    徐景昌现在也是大皇子朱高炽一派的人,对杨旭本就亲近,现在更是无需忌惮,便道:“要想得到俞家的认同和支持,恐怕不是一时半晌的事口如今争嫡之风已传扬四海,俞家不会不知道,本来可以请大皇子修书一封的,可大皇子身份未定,甚至在与二皇子的争夺中并未见多少上风,我怕大皇子出面的话,反而弄巧成拙。”

    “咳,有些事,男人不方便出面,其实女人反而更加妥当!我在京中正觉烦闷,想要四处走走,不如就让我陪伴国公住巢湖一行吧!”

    心上人这么维护自己,可不能再叫他着急了,本来就比自己岁数大,愁白了头发,那站在一块儿不就成了……”再说,当初献计之时,茗儿已然有了这公器私用,可以与心上人名正言顺待在一起的打算。所以茗儿挺胸……。挺身而出了。

    “姑姑?”徐景昌讶然道:“姑姑,你一个女儿家,同俞家那些目中无人的汉子如何打交道?”

    徐茗儿笑眯眯地道:“谁说我要去见的是男人了?”。兄弟姊妹们,月票推荐票多多益善,请支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文字由展翅更新组@神州麒麟提供】

第504章 难念的经

    夏浔没想到江南的春天来得这么早。懈

    他在江南也待过几年了,可这还是头一回,可以在早春时节,认真的感觉春的每一丝气息。杨柳的嫩绿还带着点点新黄,和煦的春风在水面荡起涟漪,那水冬天也是不结冰的,可是吹拂在水面上的是春风还是寒风,一目了然,春风的柔和与温暖,似乎透过那涟漪波纹的不同就能表现出来。

    燕子欢快地飞翔,一口一口啄着春泥,筑造自己的新巢,清澈见底的溪底,一条条快乐的小鱼欢乐地游游弋,那水草也褪去了深绿的颜色,重新换上了春天的生机。

    夏浔没想到自己的春天来得这么早。

    乡间小路上,老者牵着牛,壮汉扛着犁,回娘家的妇人挎着篮子,不时嗔骂着那时不时跑到路边草丛里去扑蜢蚱的淘气儿子,伴着哞哞的牛叫声,非常悠闲。而他的身边,却伴着一个俏丽的少女,漫步在这田园气息浓厚的乡野间,快活似神仙。

    虽然,两人的未来还有许多变数,可是彼此间情许终身,不再隔阂,便不必时时纠结,折磨自己,那心境自然大为不同。

    今天夏浔穿得只是一袭普通士子的青衫,虽在乡农村妇间也算是老爷一类的贵人,却也不嫌如何乍眼。茗儿的穿着也很普通,一条交领孺袄,浅饰荷纹,一条浅绿色的裙子,纹饰若有若无,腰间还加了一条短小的腰裙,显得俏皮可爱。

    她的头发梳成了“把子”,也就是江南女子,尤其是未婚少女和丫环们习惯梳成的双螺髻,走在夏浔身边,步履轻盈,谈笑风生。

    要去巢湖,要从金陵出来往西走,经采石矾过江是最方便的路线,恰好经过慈姥山。夏浔和茗儿曾经在这里共同度过了一段时光那段日子,侍弄田园,养鸡养鹅,扮作叔叔和侄女如今想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小妮子起了游兴,夏浔自当奉陪。

    左右不过耽误半天夫,还能不叫小美人儿遂了心愿么?

    吴语水乡、慈姥山下,翠竹绕青梅。

    这个地方,有着他们很多的回忆,美好的回才乙。

    站在没马蹄的浅草丛中,看着远处的院墙红杏,茗儿大发宏愿:“等将来我要把这一片地方买下来建一处别庄。尤其是咱们那幢破房子要包括在内,那后院的樱桃树是我亲手栽的呢,我种的树、你施的肥,你看,已经开花了呢,等到今秋,一定会结好多樱桃。”

    春风卷来一片片杏花桃花,瓣瓣如蝶扑在她的身上,小茗儿神采飞扬。

    夏浔轻轻牵起她的手,眺望着田野上空几只纸鸢柔声道:“好啊,到时候咱们有空儿就过来住,还带着小小茗儿去山上摘竹笋。”

    茗儿嘟起小嘴道:“人家不小啦,偏你越叫越小。”

    夏浔眸中带着笑:“我说的是小小茗儿,又不是你!”

    “哪有小小……”啊!”

    茗儿的脸蛋忽然红了,眼中却放出羞喜的光,她的小手放在夏浔的大手里,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感受着心底那种温馨安宁的感觉,许久,才恢复了常态,瞟一眼夏浔,促狭地道:“老实交待,人家跟你上山采竹笋的时候,有没有对人家起邪念呀?”

    “当然没有!”

    夏浔一勇正人君子的嘴脸:“那时候人家可是一个大叔,再说……地位相差那么悬殊,哪敢觊觎小郡主的美色呢?”

    “才怪!”

    茗儿俏皮地皱皱鼻子:“你偷偷盯着我看,别当我不知道。坏大叔!”

    夏浔心中一荡,手便收紧了些:“小宝贝儿,再叫两声!”

    “叫什么?”

    “叫大叔呀!”

    茗儿好奇地眨眨眼睛,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脸红了,抽出手,在夏浔身上轻轻打了一下,嗔道:“坏蛋,不叫,就不叫!”

    夏浔伸手去抓,小姑娘蛮腰一摆,躲开了他的魔手,格格笑着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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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姥山并不高,对见惯了崇山峻岭的人来说,称它为一座土丘也不为过。可这土丘毕竟不是土丘,就像江南的园林,虽然地方远不及北方地方豪伸仿若皇宫般宽广宏大的宅院,但若论起精致优美、灵动秀气,北方三百亩大小的一座庄院,也不及南方三亩大小的一座园林。

    慈姥山不高,却会给人一种垂崖峻绝,层峦叠嶂的气势,回首望去,片片金黄,连天接地,那是绽放的油菜花地,慈姥山就像一只懒洋洋地卧在那儿的大猫,猫头就枕在江岸上,看那滚滚东流,咆哮而去。

    夏浔眺望长江,看着那江水中来去匆匆的船只,目光又慢慢远望,看向长江对岸,悠悠说道:“下午,咱们就要过江了。俞家……”咱们给俞家准备的礼物,是不是少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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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儿白了他一眼:“你家有多少宝贝啊,打算都送给人家才成么?”

    夏浔嘿嘿笑道:“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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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儿摇摇头,说道:“送礼的讲究多得很,初交还是旧识、对方与你的地位谁高谁低、是你有求于人家还是只想联络交情、是试探性的接触还是已然结成同盟,这其中的学问多的很,若是礼物准备的不恰当,先就叫人家看低了你,还容易做出误判,拒绝合作、或者向你提出更过份的要求,让你更加被动。行啦,你别管了。这事儿,就交给我好了。”

    夏浔有些惊奇地看着她,失笑道:“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淘气贪玩的小丫头,想不到你懂得这么多!”

    茗儿洋洋得意地道:“那是!这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从小就要教授女孩儿的知识。要不然……”

    茗儿说到这里,嫩脸忽然一红,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向长江一方,深深地吸了。那荡漾着鲜花芬芳的新鲜空气。豪门大户家的小姐,哪有可能只是教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待人接物、算帐理财必须要学的很实用的学问特别多,因为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子,将来嫁的也必定不是普通人家,一个当家奶奶的责任就只是管理后宅维护好妻妾间的关系,使得后宅和睦么?就算一个家里只有百亩的地主婆都不会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了,夏浔不免就要提起自己的担,心。

    “茗儿,此去,你有多大的把握?我原来也没想到俞家这么复杂,如果俞家真的这么叫人头疼,我还不如另择一支水师了。本来,陈暄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他的水师有太多的人和浙东水师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有些事,是他也控制不了的,如果真的有人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反倒伤了我跟他之间的和气,说到其它水师,目前除了浙东和福建,却又想不出合适的队伍来。”

    茗儿道:“人人都知道巢湖俞家自成一派,外部势力根本渗透不进去。人人都知道俞家是开国元勋大明水师之鼻祖,目高于顶,旁若无人。正因如此旁人便会忽略了许多东西……”也许不能说是忽略吧,只是没有机会去了解,哪怕它是俞家内部尽人皆知的事。”

    夏浔心中一动,说道:“茗儿,你是说……”

    茗儿回眸一笑,那灿烂的笑容春花般绚丽:“旭哥哥,北元是我大明的敌人,可北元内部同样斗得你死我活,为了内斗,他们甚至放弃了利用我大明削蕃靖难之机而南侵;朝鲜,小小岛国,如今这一任国王是坑害了几个兄弟、侄儿,软禁了上一任国王才登上的王位;日本,南北两个国王,一直纠缠到现在,我听说安南那边也不安宁,内部争权夺势,越来越厉害……”天下哪有一块净土。旭哥哥,你说是不是一股势力,只要强大到一定程度,这种争权夺势,就是不可避免的呢?”

    夏浔有些明白了,双眸开始闪闪发亮:“茗儿,你是说,这俞家内部也有争权夺利的矛盾,可以被咱们利用?”

    茗儿向他扮个鬼脸,嫣然笑道:“不然,我哪来的那么大把握,能说服又臭又硬、目中无人的俞家为你所用?”

    夏浔心中大石落地,迎着和煦的春风沉思了一下,又问道:“那咱们,要争取的哪一家D”

    茗儿道:“长房,俞家长房,金花公主!”

    夏浔道:“对了,曾听你说过一句,俞家长女曾受封为金花公主,当时未及多问,郡公之女,怎么成了公主?”

    茗儿道:“龙凤十二年的时候,俞廷玉长子俞通海与敌军交战,曾两度重伤。

    次年秋,他自知病重难逾,便向太祖皇帝告假,携独生女返回巢湖探亲,归途中于裕溪口受风阻,担心不能生还故乡,就把女儿许给了一个叫周大三的盐商,以托终身。

    第二年,太祖皇帝在金陵称吴王,并亲往巢湖探视俞通海病情,俞通海当时病疾复发,奄奄一息,临终之际耿耿于怀者就是没有儿子,断了他的香火。太祖皇帝次年称帝后,便亲口御封俞通海的女儿为‘金花公主”并为她和盐商周大三主婚,令周大三改俞姓入赘,以续俞氏之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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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微笑起来:“我明白了。若是一家绝了子嗣,找人入赘以延续香火、继承家产也没甚么。可俞家还有二房三房,长房招婿入赘,依旧占着长房的位置,本该升为长房的二房恐怕是不大情愿的。三房之中,本来只有三房还剩下一位耆老,论辈份三房现在应该是最高的,偏偏长房的闺女是公主,压了他一头,三房怕是也不大开心的。俞家以武建勋,只重武力,而长房只剩下一个女子,女婿又是个商人,在家族里面难免……”呵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儿是挺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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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削藩,迁都修典,五征蒙古,七下南洋,我无处不在,却无人知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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