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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txt下载     锦衣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8章 翻手为云

    那汉子见夏浔施礼,连忙侧身让开,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道:“这……这……”

    一旁彭子期翻开婚书,赫然看见上面的新郎木九已然变成了杨旭,这才知道夏浔早有预谋,整桩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彭子期怒不可遏地吼道:“木九、杨旭,原来如此,原来这是你设下的圈套,好奸诈的小子,如此欺我彭家,兄弟们,莫放过了他!”

    夏浔团团一揖,笑吟吟地道:“慢来,慢来,这婚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三媒六证,俱可证明,梓祺就是我杨旭的娘子了,你们若杀了我不要紧,我家娘子可要守寡了。”

    众人一听,迟疑不前,彭梓祺一抖手腕,谁也没有料到她大红的喜服下边居然藏着鬼眼神刀,彭梓祺向前一递,刀自鞘中铿然弹出半尺,正好将刀柄送到夏浔手边,看得一众彭家兄弟有点牙痛,这还没动手呢,她先给自己男人拔刀了,女生外向,不过如此,我还掺和什么?

    他们这么想,彭子期可不这么想,彭子期已经被气昏了头,可是今天是迎新娘子回门儿的,大喜的日子,他身上也未携兵刃,扭头看见守门的庄丁手中有一条齐眉棍,彭子期一个箭步抢过去,夺过棍子,一招狮子大摆头,便向夏浔拦腰打去,夏浔一见急忙拔出鬼眼刀向棍头架去,彭子期一见把棍头一甩,抹中了刀侧,将他手中刀震开,再向他腰眼一点,大舅子和新妹夫就在彭家门口厮打起来……

    “你说什么,来的是杨旭?杨旭……木九……,好狡猾的小子,我们上当了!”

    彭庄主正坐在大厅上喜气洋洋地等着女儿女婿,忽地有人飞奔来报,新姑爷竟然换成了那个阴魂不散的杨旭,想明白其中关节之后,把个彭庄主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臭丫头,居然帮着外人骗她老爹,我白疼她了,那个混账杨旭,真当我彭家好欺么,老子出去教训他!”

    周氏一听赶紧拦住他道:“老爷,全村老少都在看着,这事已经张扬开了,你打他一顿又能如何?他手中有婚书,咱手里也有啊。他的婚书改了,咱不是还有一份么,老爷等着,我去取来,有这婚书,还不能治他?”

    周氏急急忙忙跑回房中,翻出婚书来,婚书用一口精致的小匣子装着,上边的红绸带子还系着一个小小的合欢结呢。这婚书周氏是看过之后重新装好的,所以也未再看,直接拿来跑回大厅,彭庄主气呼呼地接过盒子,懒得打开了,就手一掌把盒子拍碎,从中取出了婚书。

    展开一开,新郎赫然仍是杨旭,彭庄主气极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周氏探过头来一看,惊道:“不会呀,我明明看过的,怎么就换了名字?哎呀,我想起来了,梓祺那丫头,曾经进过我的房。”

    “糊涂,你这婆娘,好生糊涂,这婚书也不藏好了!”

    周氏委曲地道:“我哪晓得女儿会改婚书?你不也是事先全未想到吗?”

    彭庄主拍着桌子怒道:“你还说!你还说,一个个的全都反了。”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今天是梓祺回门儿的好日子,你们两口子在这吵吵什么?”

    彭庄主气呼呼地转过身去,一眼看清来人,立即矮了半截,来人只有两个,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爷爷,彭庄主连忙和夫人上前拜见:“爹,爷爷。”

    周氏也道:“见过公公、见过太公。”

    彭太爷蹙眉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彭庄主取过婚书,将来龙去脉一说,彭太公听了目光攸地一闪,奇道:“好狡猾的小子,竟有这样的手段?”随即眉头一皱,又道:“这一下,咱们只怕是当真不妙了。”

    彭庄主道:“爷爷,这杨旭诈婚,咱们就吃了这哑巴亏不成?”

    彭太公瞪了他一眼道:“没出息的东西,要说哑巴亏,这是咱吃的头一个么?你说他诈婚,三媒六证都是他找来的,不用问,一定帮着他说话。你说新郎倌儿换了人,这两封婚书,全都清清楚楚写着杨旭,你事先不曾查个清楚明白,事已至此,还想怎样?”

    彭庄主不服地道:“那,就这样算了不成?”

    彭太公略一沉吟,叹道:“事已至此,梓祺这孩子不给他怕是不成了,唉!老夫去瞧瞧,能摆老夫一道,这小子还真有点手段。”

    彭太爷赶紧道:“爹,我扶您。”

    一个老头儿扶着另一个老头儿走在前边,彭庄主夫妇不敢逾越,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个老头儿后面,向庄前走去。

    院门前,夏浔和彭子期已经打出了真火,不过两人火气虽大,却都不敢下狠手,夏浔知道这是自己的大舅哥,不能滥施杀手,彭子期虽然一肚子气,却也知道事情恐怕已很难收拾,对这十有**做定了自己妹婿的人,也不敢真的伤他性命,因此一个不敢往要害上招呼,另一个干脆把刀反转,以刀背御敌。

    彭老太公赶到门口,彭家子弟见了立即闪到两旁,拜见老太公、老太爷,彭梓祺本来看热闹正看得眉飞色舞,一见爷爷和老太公都出来了,自己老子站在自己爷爷后面,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她,恨不得一口吃掉她的样子,不禁吐吐舌头,忙也向后躲了躲。

    彭和尚没有看他调皮的曾孙女,他出了门,在阶上站定,背着双手,手中转动着铁胆,目光立即投到了夏浔身上。看了一会儿,彭和尚的目芒渐渐缩如针尖,神情凝重起来。

    胡九六是张士诚麾下大将,而彭和尚保的是徐寿辉,徐寿辉、方国珍、张士诚、朱元璋……,这些反元英雄们为了争地盘,当年彼此之间可没少打仗,彭和尚认得这路刀法,眼前的这个青年人每一刀都有敌无我,一往无前,脚下步伐沉稳有力,移动快捷,人刀合一,幻化为一道道闪电霹雳,致命一击。

    这刀法看在别人眼里只觉威猛,看在彭和尚这样的大行家眼里,却能看出只属于某一个人独有的鲜明烙印。那一举一动,一刀一式,让年迈的彭和尚依稀仿佛回到了当年万马千军的战场上,耳畔是杀声震天,眼前有一位挥刀步战的猛将,势如破竹,所向披靡,面前无三合之敌,他的年纪,恰与眼前这个青年人依稀相仿。

    彭和尚和张士诚麾下大将胡九六交过手,交过两次手。彭和尚最拿手的武功其实是大摔碑手和大鹰爪功,但是自从他诈死潜伏下来以后,这两门绝技便再也没有在外人面前用过,为了以防万一,就连本门所有子弟也都没有学过,而在当年,与胡九六立手时,用的不是五虎断门刀,而是掌法和爪功。

    他先后两次与胡九六交手,都是空手入白刃。第一次因为整个战局的变化,他同那个比他年轻近二十多岁的后生小子只交手片刻便被大军冲散了,第二次,却是实实在在的交手,最后他一掌拍中胡九六的后心,给胡九六留下了终身难愈的内伤,而胡九六错身而过时的反手一刀,也撩开了他的右肋,那一刀让他躺了足足三个月,才捡回了这条命。

    他怎可能忘记这路刀法?

    杨旭!朱元璋的御前带刀官,会是朱元璋的死敌张士诚麾下大将胡九六的传人?

    眼看曾孙与夏浔仍然打得不可开交,彭和尚窥准时机,突然大喝一声,抬手一扬,掌中两枚铁胆便飞了出去。

    “当”地一声大震,夏浔只觉手臂发麻,急急抽刀后退,只见刀背最厚处隐隐一道擦痕,也不知别人用了什么暗器,如此大的力道,若不是正好击中刀背,恐怕这柄宝刀都要被震成两截,彭子期也同时被铁胆所袭,铁胆击中了齐眉棍的中部,夏浔疾劈的一刀被铁胆震开,以致门户大开,彭子期这一棍笔直的搠向夏浔的膻中穴要害,却受这铁胆一击,嚓地一声从中而断,彭子期一怔,顿住脚步抬头看去,才见祖父和曾祖父正站在阶上,爹爹站在两位老人后面,正向他使着眼色。

    “杨旭,你随老夫进来。”

    彭和尚转过身,背起双手,向院中走去。夏浔将刀递还彭梓祺,安抚地拍拍她的掌背,随在彭和尚身后,昂然直入。

    大厅中空空荡荡,没有彭和尚的吩咐,谁也不敢进来。彭和尚在椅上坐了,上上下下瞧了夏浔一阵,一指侧位道:“坐。”

    夏浔不卑不亢地向他一揖,在侧位上坦然坐了下来。

    彭和尚捋着胡须道:“杨旭啊,你是朝廷的官员,以此卑劣手段骗婚,不嫌有些无赖么?”

    夏浔反问道:“以老太公所见,汉高祖刘邦,是英雄还是无赖?”

    彭和尚道:“秦末群雄逐鹿,豪杰辈出,刘邦能于群雄之中脱颖而出,建立汉室江山,不可一世的霸王项羽尚败在他的手里,萧何韩信、张良陈平等皆臣服于他,岂是一介无赖可为?那是一位大英雄!”

    夏浔笑道:“刘邦赴吕太公之宴,拿个空红包,上写一万钱骗酒喝,这还不无赖么?可吕太公却觉此人聪明、有气魄,反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嫁与他为妻,如此看来,吕太公与彭太公您老人家一样,只看英雄本色,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小施伎俩,骗得佳妇过门儿,也没甚么。”

    彭太公豁然大笑,指着他道:“你这无赖家伙,一件无耻的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哈哈,很有老夫当年的神韵!”

    他笑容一敛,突又问道:“我只知你是青州秀才,这手刀法,你是学自何人?”!~!

第199章 认女婿

    彭家是用刀的,赫赫有名的五虎断门刀。这老头儿看见另一个用刀的高手,问问来历并不唐突,所以夏浔并未多想,但是胡九六的真实身份他是不能讲的,尤其是真实住址,一旦彭太公起了好奇心,闲极无聊派人去打探,说不定就会知道胡九六收过一个义子,继而知道他的长相,并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

    夏浔略一沉吟,便道:“晚辈这门刀法,学自一位姓胡的老人。”

    彭太公双眼一亮,探身道:“此人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夏浔道:“这位老人的名姓,晚辈并不晓得,晚辈一直称他胡师傅的。说起来,这已是近十年前的事了,这位老人行乞路过我家,当时正是冬天,天寒地冻,晚辈看他可怜,请他到家,予他饭食,并且让他暂时住下来。这位胡姓老人对我很是感激,后来就传了晚辈这门刀法,胡师傅指点了晚辈半年多,见晚辈已经全都学会了,便突然告辞离去了,晚辈迄今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彭和尚是不大相信他的话的,他认准了这门刀法就是张士诚麾下大将胡九六的独门刀法,张士诚兵败自杀,胡九六浪迹江湖,这倒不无可能。可胡九六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真要活不下去,他不会劫掠几个大户么,要说他饿到沿街乞讨,实不可信,因为一餐之恩便把绝技倾心传授,更不可能是胡九六的作风。

    可是因为夏浔的掩饰,他反而更加相信其中有些不可对人言的故事了,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审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是张士诚麾下悍将胡九六的亲传弟子,这个身份,令彭太公对夏浔的敌意大减,他不想探问太多,问的多了,恐怕反而会令夏浔疑心到他的身份,那就弄巧成拙了。

    彭太公只要知道,眼前这个青年,并非朱元璋的死忠,他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他的威胁便不成其为威胁了。何况,眼下两份婚书都已被人做了手脚,这场官司打到官府也没用了,就来原来用以胁迫他的诱拐民女的罪名都用不上了,梓祺不想给也必须得给他,彭太公这个曾孙女婿,是必须得认下了。

    他点点头,向厅外喝道:“都傻站在外边干什么?老夫的曾孙女婿上门了,还不摆开酒席,让他好好陪老夫喝上两杯!”

    拥堵在门口看风色的彭家老少面面相觑,不明白老太公怎么就改了主意,只好讪讪地走了进来。彭子期满腹懊恼,心中只想:“老太公是不是老糊涂了?本来是他一味坚持不要这个曾孙女婿的,这下可好,他成了老好人,我倒枉做小人了,不知道妹子怎么恨我呢?”

    他扭头看看彭梓祺,彭梓祺把俏脸一板,气鼓鼓地扭过头去,把个后脑勺儿丢给了他,彭子期不禁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

    周氏见此模样,赶紧张罗起来:“快着些,快着些,咱们姑爷上门儿,咋连杯茶都没有,小四儿,去催催厨下,酒菜准备妥当没有呀,赶快的整备酒席,把老太公最喜欢喝的安酒搬一坛子过来。”

    这厢正说着,有庄丁蹬蹬蹬跑来,气喘吁吁禀报:“报~~,报~~~”

    一进大厅,个个都是主人,也顾不得一个个拜见,便抱拳说道:“报,庄外来了一队官兵,要进庄来,我们……我们未获庄主命令,未敢阻拦,现在已经快到厅前了。”

    “嗯?”

    彭和尚瞟了夏浔一眼,淡淡地笑道:“你小子,敢情还留了后手,上一回带了巡捕民壮来,这一次真的带官兵来了?”

    夏浔攸然变色,起身肃手道:“旭儿哪敢,这队官兵,并不是旭儿带来的。”

    彭和尚一听脸色也变了,他向庄丁沉声问道:“官兵来了多少人?”

    他刚问到这儿,一队头戴红笠帽,肋下佩刀的官兵已趾高气扬地走来,冲进大厅,把彭家老少往旁边一赶,呈雁翅状往大厅里一站,中间便踱出一个身穿蓝雀补服的九品文官来,高高扬着下巴,用一口地道的凤阳腔拿腔作势地问道:“彭家庄里主事的人呢?”

    彭庄主见他这模样不像是来拿人的,赶紧排众而出,叉手施礼道:“草民就是本庄的庄主,不知大人从何而来,有何见教?”

    那官儿下巴并不低下,只将两颗绿豆眼向下微微一沉,总算是看到了面前俯身施礼的彭庄主:“本官奉皇命,自应天府而来。山东道御使上书弹劾都察院采访使杨旭,倚仗官身,滥施淫威,横行乡里,滋扰百姓。曾率官兵以缉匪为名,强入你的庄子,殴打百姓,破坏家什,是么?”

    他双手抱拳,向天上拱了一拱,沉声又道:“本官奉朝廷所差,前来山东府专门查证此事,本官听说,你就是受害人?彭庄主,你莫要怕,有什么冤屈,你只管对本官讲,本官与你做主,必定呈报朝廷,严厉惩处杨旭。”

    彭庄主扭头看看夏浔,再看看自己的爷爷,连忙把双手连摇道:“大人一定是误信人言,方有此误会。甚么杨旭倚仗官身,滥施淫威,横行乡里,滋扰百姓,没有此事,绝对没有此事。”

    彭家众兄弟异口同声地道:“我等可以做证,没有此事,绝无此事。”

    彭庄主又笑容可掬地道:“不瞒大人,杨旭乃是小女的夫婿,如今刚刚成亲三天,小夫妻俩儿才回门,您瞧,我这一门老少,正要摆开酒席,请新姑爷吃酒呢。”

    夏浔掸掸衣袍,笑吟吟地走上前来,一把攀住他的手臂,亲切地道:“这位大人,本官就是杨旭,相请不如偶遇,大人风尘仆仆的,如今既然来了,不如席中一同就坐,吃上一杯水酒,再走不迟!”!~!

第200章 三人行

    洪武三十一年,二月,金陵。

    夏浔从锦衣卫都指挥使司的正堂里出来”走到前院,恰见左廊下刘玉块正挥刀练着同一个动作,汗水顺着他白白净净的脸颊淌下来”他也顾不上擦一下,神情十分的关注。

    夏浔停下脚步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笑道:“腰力,要注意腰力的运用,只凭臂力,发挥不出这一刀的威力。”,“杨大哥!”

    刘玉块扭头一看是夏浔,立即收了刀,欢喜地跑过来。

    夏浔回到济南后,提刑按察使司的曹大人果然没有毁诺,依照前约,替刘氏父子开脱,但是刘家涉及的是白莲教匪谋逆大案,虽然刘家是否知道王一元的真正身份”其罪过大小也有轻重之分,却不能不做处罚的,王一元的表兄做为窝藏钦犯的直接责任人”被充军发配了,而刘家父子虽然以将功赎罪的名义得以开释”也被罚没了大半家产”刘家元气大伤。

    刘玉块痛定思痛”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而且自己继续苦读下去,未必就有机会中举,所以央求夏浔帮忙,把估带到了应天。罗克敌正在用人之际,这刘玉块好歹是个秀才,识文断字”是个可用的人才,就把他招揽进锦衣卫,做了一个校尉。

    夏浔如今则是锦衣卫衙门的总旗官,正七品,比原来的御前三等带刀侍卫官提了一级,在他上边还有一位赖百户,只不过这位赖百户是世袭百户”只拿饷不做事的”现在的锦衣卫衙门形同虚设,夏浔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上司,他是直接听命于罗佥事,倒也逍遥自在。

    自山东回来后”因为他在破获济南白莲教一案中所起的作用”尤其是手刃了朝廷钦犯王金刚奴”立下大功,本来没想到他真能有所作为的朱元璋很是欢喜,可朱老头儿有点小心眼儿,他可没忘了夏浔为了媳妇早朝迟到、还敢向他请假,列累挑子去找老婆的事儿,于是升他一级,却赋了他一个闲职,让他到锦衣卫衙门坐冷板凳了。

    依着老朱的意思”大概是想冷落冷落他”等他渴慕功业的时候,才用一用他,不想夏浔这厮胸无大志的,他倒很满意这种安排”整日在锦衣卫衙门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这货正是得其所哉,根本不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这不,谢雨雳回到江南后,因为她帮助南飞飞北上山东阳谷,嫁与西门庆的事”惹得惜竹夫人勃然大怒”谢雨靠向师傅下跪请罪”最后又亲自陪着惜竹夫人去了趟山东,反正飞飞已经嫁了人,而且是明媒正娶,惜竹夫人也不能再把女儿再回来。

    师徒俩这一去就是小半年,前些天谢雨靠捎信儿回来”说是经她翰旋之下”惜竹夫人已经认了这个女婿,不过西门庆被丈母娘修理的很惨,信上没说都是些什么手段”不过想想这女人是精灵古怪的谢雨雳的师傅,手段一定十分了得”西门庆的下场一定比自己还惨,夏浔心里不免暗爽了一把”依照信上所说,这几日她就会陪师傅回来了”夏浔想去谢家看看,走到这儿,正看见刘玉块练刀。

    刘玉块擦了把汗,笑道:“佥事大人也说,我腰力用得不对呢,想不到杨大哥也这么说,看来我运劲儿的法门确实有些问题。”

    夏浔有些意外地道:“哦?佥事大人也指点过你刀法?”,刘玉块腼腆地笑笑,说道:“是呀,可是我太笨了些”到现在用刀还是不太对劲儿。”

    夏浔笑道:“不能这么说”你学武毕竟晚了些,〖肢〗体的协调性比较差,不过你肯这么下苦功,也未必不能大成。来”我教教你”这一刀,得这么劈下来,才能充分调动全身的气力,劈得又准又稳。”

    夏浔贴到他身后,双手握住他的双手,一边讲解着,一边拉着他的手,缓缓地做着动作,这样一教刀法,刘玉块就好像被夏浔抱在怀里,他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连脖子都红了起来”可他乖乖地任由夏浔牵引着他手臂的动作,并未挣扎。

    因为他方才一直在练刀,本来就累得汗流满面,夏浔可没发现他的不自在,引导着他一连劈了三刀,夏浔才放开手,退开两步道:,“好,你再试试。”

    刘玉块依着夏浔所示,呼地劈出一刀”夏浔赞道:“好,这一刀就已运用了腰力,很好,你再练几遍,彻底把它掌握。”

    刘玉块开心地道:“谢谢杨大哥。”

    “嗯……咳!”,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清咳,两人转眼望去”就见罗克敌穿一袭白袍,正负手站在廊下,两人赶紧上前参见,罗克敌瞟了刘玉块一眼,说道:“还算不错,虽习武较晚”姿质却是上佳,这套刀法还剩下三招,等萧千月教完,你来找我”本官再传你美高明的武功。”,刘玉块连忙倒提刀柄,抱拳施礼:“谢大人。”

    罗克敌点点头,对夏浔道:“随我来,有事交待于你。”,“是!”

    夏浔拍拍刘玉块肩膀,随着罗克敌灵去。

    罗克敌闲庭散步,悠然道:,“一会儿,你去一趟五军都督府,见见断事官铁销铁大人。”

    夏浔听到这个名字,身子不由一震:“铁销?”,罗克敌瞟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你认得?”,夏浔赶紧摇头道:“不认得,卑职只是,听说过他。”,罗克敌笑笑,说道:“哦”我倒忘了,你是个读书人,听说过他的名字也不稀奇。铁销此人,熟通经史,成绩卓著。在太学读生时”就颇有名气,后来,他由国子生选授为礼科给事中,刚正不阿,办事勤勉”当今皇上亲自赐以表字鼎石,是个难得的干才。”

    夏浔道:“是”不知大人命卑职去见铁断事官”有什么交待。”,罗克敌皱了皱眉道:“那个济南白莲教的八方巡阅使凌破天如今有了消息,朝廷收到消息,说在东海群盗中发现了他的踪迹。那些海盗,走私劫掠,无恶不作,如果再与这等朝廷叛逆勾结,难保不会做出什么更加无法无天的事来。

    消息上还说,海宁卫官兵中亦有人与海盗私下勾结,皇上大为震怒,决定调刚刚自陕西回京的曹国公李景隆大人往杭州府严查此事”并可籍机围剿海盗。因为事涉卫所官兵,所以调铁大人一同前往,你在济南时与白莲教打过交道,对他们比较熟悉”所以皇上钦点,着你一同前往,你要好生做事。”

    夏浔听了,眉毛不由耸动了一下,一个刚正不阿的能臣,一个寡谋而骄的纨绔,这样的组合我一个小小七品官夹在中间可不好侍候,要不要继续打酱油呢?他却不曾想到”此后三人打交道的时候还长着呢,想得过且过谈何容易。

    罗克敌欣然一笑”对夏浔道:,“皇上能想起你来,说明还是很器重你的。上一次,为了一个女人,连早朝你也敢耽搁”皇上把你搁一搁也是对的,去了好好做事”把事做漂亮些”依本官看,这一次回来,皇上一定会大用你的。”

    夏浔连忙躬身道:,“是”卑职遵命!”,※※※※※※※※※※※※※※※※※※※※

    御道一侧,沿千步廊西行”与东侧的六部衙门隔街相望的,就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毗邻锦衣卫都指挥使司的,就是五军都督府。

    所以夏浔要到五军都督府倒也快捷,出了锦衣卫的大门儿,往右一拐,行不多远,就进了五军都督府的大门儿。

    上一回夏浔在这里边打过官司,旁的衙门他或许不认识,可是最熟悉的就是断事厅。中军断事官吴不杀左迁了”刚刚换上来的断事官就是这位铁销铁大人,铁大人是文人,做得却是军事法庭的主官,可他虽是文人,铁骨铮铮一如其姓”不阿权贵,不惧豪强,任职五军断事官才没多长时间,就已立下威信,令得军中上下无不凛然。

    夏浔到了断事厅前,士卒通报进去,铁销说一声请,夏浔立即走了进去,只见主案上摞着高高两摞案牍,中间一名官员,刚刚站起身来,夏浔立即抱拳施以军礼,朗声道:“卑职杨旭,见过铁大人。”

    “呵呵,杨大人免礼,快快请起。本官久仰杨大人之名,此番同往杭州府公干,还要大力借助于你呀。”“铁销线条分明的脸庞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起身迎了上来。

    这铁销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身材高大”肤色黎黑,眼窝有些深陷,鼻粱又高又挺,颌下一部胡须微微有些虬曲,因为光线自外射进来,夏浔站起,正好看清他的模样,似乎瞳孔微微带些深褐色,并非纯然的黑色,心中不由微微一奇:“这位铁销大人”莫非有外族血缘?”

    夏浔还真猜着了,这铁销祖籍波斯,当年蒙古军队西征时,被带到中原,所以确实有外国血统。

    夏浔道:“不敢当,下官听凭大人差遣便是。不知大人打算何时唐程?”

    铁销道:“曹国公昨日刚刚回京见驾,少不得要见见同僚故旧”本官想明日再去曹国公府上请教”何时动身,还得曹国公拿主意。”,铁销性情刚正,原任礼部给事中”现任五军都督府断事官,一任是挑毛病的,一任是断刑狱的”大概是有点职业病,除了刚见到他时露出点笑模样,其他时间都是神态严肃,言语也极认真,夏浔和他除了公事,根本聊不到别的地方去,因此两下里聊了一阵,约定明日一起赴曹国公府”夏浔便起身告辞。

    铁销把他送到断事厅外,夏浔便独自离去,离开五军都督府,回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取了马匹,便直奔小驯象门。眼看将到通济门,夏浔忽地看到方有几个人站在那儿,几个魁梧的侍卫,中间一男一女,正对面说话,打眼一瞧,夏浔不由吃了一惊,这双男女,男的正是李景隆”女的正是谢雨靠,夏浔急忙一勒缰绳,翻身跳下马去。!~!

第201章 天地为媒

    夏浔见是李景隆和谢雨霏在说话,连忙翻身下马,走了过去。李景隆穿着一身常服,身边几个侍卫也都穿着寻常衣服,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保镖护院,但是其机警谨慎自非寻常人可比,夏浔只一靠近,就已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只不过他们看见夏浔穿着飞鱼服,看品秩还是个总旗官,因此并未呵斥,只是向他申明自家主人的身份,低声道:“前面是曹国公,无事回避!”

    夏浔微微一笑,说道:“‖百‖度※锦‖衣‖夜‖行‖吧※首‖发‖,在下锦衣卫总旗官杨旭,奉命将随曹国公往杭州一行,此番正要拜见国公爷。”

    几个侍卫听了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夏浔亮出腰间腰牌,几个侍卫这才闪开一条道路,让他过去。

    李景隆正在和谢雨霏说话,看其面色,有些不愉。

    夏浔走近了,才发现谢雨霏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子,虽已年过中旬,却是肤白如玉,鼻如腻脂,风韵姿容,不同凡响,当初谢雨霏陪她义母惜竹夫人去阳谷的时候,夏浔是见过她的,认得就是惜竹夫人。

    只是惜竹夫人与她女儿一样属于娇小型的身材,方才被几个大汉一挡,夏浔不曾看见。

    夏浔走近了去,正听见李景隆很是不悦地道:“谢姑娘,我李九江当朝一品,世袭国公,这等身份难道还配不上你?你是陈郡谢氏后人那不是正好,一正二平,是谓三妻。我李九江如今只有一位结发妻子,你既是谢氏后人,我自然不能把你当妾侍对待,便纳你为平妻,以我国公爷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你吧?姑娘何以再三推辞?”

    谢雨霏好象被他纠缠的失去了耐性,板着脸道:“实不相瞒,小女子已经有了未婚夫婿,常言道好马不配双鞍,好女不嫁二夫。国公爷虽然身姿修伟,地位崇高,奈何小女子福薄,焉能别夫再嫁,相信那样的女儿家,国公爷也是看不进眼里去的,国公爷的美意,小女子实不敢当。”

    李景隆拉长了脸道:“你头梳三丫髻,分明是未嫁。若说果真已经许人,我李九江也不纠缠,可是方才你义母与你一路同行,言辞教训,听她话语,分明说你尚未许人,姑娘可是巧言搪塞于我么?”

    原来惜竹夫人与谢雨霏今日刚刚回到金陵,惜竹夫人虽然认下了那个女婿,可女儿远嫁他乡,不能时常相见,终是心中不快,她也知道自己的干女儿已经与杨家解除婚约的事,所以方才一路走,一路教训她,要她以后择人嫁人不可学自己女儿一般自作主张,让长辈伤心,不想这番话恰被从一家店铺里转出来的李景隆听到。

    李景隆自上次与谢雨霏一别,便就此念念不忘,这位花花公子觉得自己害了相思病。其实原因也简单,谢雨霏本来就相貌出众,风情万种,不是容易叫男人忘记的。她又捉弄过李景隆,让他当众出了一个大丑,那样的场面,李景隆如何忘得了?因为时常想起,他便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对这位谢姑娘已是难以割舍,如今刚回应天,偏又与她意外邂逅,这不是天意是甚么?

    所以李景隆马匕拦住她,当场表示了自己的爱意,一开始双方言语都还含蓄,奈何谢雨霏不为所动,李景隆渐渐起了火气,两人便僵在这儿了。

    谢雨霏板起俏脸道:“小女子确已许人,这等终身大事,岂是拿来说笑的,国公爷还请自重。”

    李景隆勃然道:“好!九江冒昧,欲求婚书一看,若姑娘果已许人,李景隆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若是姑娘未曾许人……”

    谢雨霏家里只有一份和离的文书,哪有甚么婚书,听到这里不由犹豫,忙向义母望去,她二人师徒同心,惜竹夫人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先行离去,帮宝贝徒儿造一份假婚书啊。

    “唉!一个女儿,一个干女儿,就没一个省心的。”

    惜竹夫人暗叹一叹,就要借故离去。

    夏浔见李景隆咄咄相逼,谢雨霏有些招架不住,心里顿时急了,经青州一事,他与谢雨霏彼此已是情意相属,只差那一层窗户纸尚未挑明而已。此番候她回来,夏浔便想先把亲事重新定下来的,谁想到横生枝节,这好花总有人拈记着,不早下手还真不成,他忙咳嗽一声,说道:“卑职锦衣卫总旗杨旭,见过国公爷。”

    李景隆、谢雨霏和惜竹夫人一齐向旁望来,就见夏浔抱拳道:“国公爷,谢姑娘呢,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的未婚娘子,不知卑职可以做这个人证么?”

    李景隆一怔,失声道:“她是你的未婚娘子?不对吧,那位彭小娘子呢?被你休了?”

    夏浔咳嗽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平妻,平妻啊国公爷,国公爷可以平妻,难道卑职就不可以吗?”

    谢雨霏一见夏浔便露出惊喜神色,这时听到他这么说,也不知是真害羞还是假害羞,总之好女孩儿应该矜持些的,她便往惜竹夫人身边靠了靠,羞答答地低了头不吱声。

    李景隆看看谢雨霏,又看看夏浔,再想想方才惜竹夫人教训谢雨霏的话,不禁疑心大起,说道:“好,你拿婚书来!”

    夏浔道:“卑职与谢姑娘两情相悦,已然议及婚嫁,不过这婚书么,却还不曾立下。”

    李景隆拂然变色:“那么你就是敷衍我了?”

    夏浔正色道:“卑职不敢,国公爷若是不信,可以问一问谢姑娘,她与我是否两情相悦,是否已议及婚嫁。”

    夏浔只是个七品的总旗,在当朝一品世袭国公的李景隆面前,这样的官儿屁都不是,可他却敢毫无顾忌地当众表示自己是他的女人。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他是个男人,男人无不以业为重,可在他心里,自己比他的前程重要百倍。

    想至此处,榭雨霏心潮澎湃,欢喜得好象胸膛都要炸开来,只觉自己为他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全部苦楚都值得了,一个女人,有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家托付终身,还有甚么不满足的?她泪光莹然地看了夏浔一眼,轻轻的、却也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看到这个妖娆娇丽的羔人儿对夏浔和对自己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李景隆妒火中烧,再也顾不得甚么狗屁风度了,他冷笑道:“两情相悦是个甚么东西?女子嫁人,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证,方才作准!”

    夏浔眉尖一挑道:“这有何难?卑职马上与谢姑娘定亲事,过婚书!”

    李景隆和谢雨霏、惜竹夫人齐齐一怔,在这大街之上,如何定亲?

    夏浔昂然站定,朗声道:“心中有情,何须月老为媒。一念赤诚,天地可以做证!杨某人就请天为媒!”

    谢雨霏痴痴地望着他,抑不住欢喜和激动,情不自禁地踏前一步,低声而坚定地道:“那小女子就请地为媒!”

    李景隆见他二人一唱一和,脸上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的,却还硬撑着冷笑道:“男有天为媒,女有地为媒,三媒还缺一媒,这中媒何在?”

    夏浔四下一看,大步走去,到了路边摊上便扯起一个蹲在那儿卖炮仗的老汉,夏浔上下班经常从这条道儿路过,自家新居落成和过大年的时候都从这摊位上买过炮仗,和这老头儿熟着呢,这老头儿叫羊魅,原来是火丵药局的一个师傅,后来年纪大了,才由儿子接了他的班,自己回家鼓捣些爆竹做点小生意。老头儿耳朵不太好使,跟他扯着喉咙大声说话,十有也是鸡同鸭讲,不知所谓。

    也不知夏浔和他比比划1划地说了些甚么,老头儿满脸带笑,连连点头,夏浔便把他扯过来,笑道:“国公爷,您瞧,这三媒,已经齐了。”

    说完夏浔转身又走,片刻的夫,他就从市场上搜罗了一堆东西来,一个斗、一把尺、一杆秤、一把剪子、一面镜子、一个算盘1这就是六证,六证齐全。紧接着路边又有个摆摊卖字儿的被夏浔交待几句,便铺开红纸刷刷刷地就写起了婚书。

    这卖字儿的可不认识李景隆,要是知道站在大街上,脸都气青了的那个家伙是位国公爷,没准这卖字儿的能吓晕过去,可他只道李景隆是位富家少爷,而夏浔”人家身穿飞鱼袍,肋下绣春刀,谁惹得起这位总旗爷?

    婚书写罢,六证齐全。

    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不管你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儿的羊大爷站在当中,夏浔神色郑重地道:“大茶小礼,三媒六证,样样齐全。杨旭父母双亡,自家婚事,自家作主。谢姑娘父母亦已早亡,全由义母照顾,义母对谢姑娘恩同再造,这婚姻大事,理应请义母作主。”

    他左右看看,大踏步走去,一伸手便从一个卖山珍野味的人摊位上抓起一头大雁,那个做买卖的眼巴巴地看着,一声都没敢吭。锦衣卫虽然是没了牙的老虎,可小老百姓还是怕的,如果是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锦衣卫,那么他们“更是怕的,他们只敢远远地围在那儿看,都不敢靠近过来。

    夏浔捧起大雁,走到惜竹夫人身旁,躬身道:“谢氏有佳女,杨旭久仰之,愿娶为妻,白头偕老,还请义母应允。”

    惜竹夫人看看谢雨霏,谢雨霏被这浪漫的一幕感动得一塌糊涂,只是抹眼泪儿,话都说不出来了。惜竹夫人叹了口气,感慨地道:“唉!我那窝囊女婿,若有你一半勇气,老娘也不会整治他了。”

    说着,便接过了大雁。

    李景隆目欲喷火,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好!你好!杨旭啊杨旭,你很好,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他把袖子一拂,转身就走,谢雨霏眼里漾着幸福的泪花儿,走到夏浔身边,牵起他的袖子,破啼为笑道:“咱不用怕他,哈,反正你也不归他管。”‖百‖度※锦‖衣‖夜‖行‖吧※首‖发‖

    夏浔嘴角飞快地抽搐了一下,说道:“嗯,是啊……”

    PS:求票票,为可怜的小浔浔饯行~

第202章 公报私仇

    第二天一早,夏浔先去了五军都督府断事厅,见到了五军断事官铁销,二人联袂赶往曹国公府,不想到了曹国公府,却被门子告知,国公爷已经去了五军都督府。李景隆袭的爵位是曹国公”现任的常职是太子太傅”因为前些天往陕西练兵,所以重又兼了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一职,不过这只是为了让他出师有名,这位国公爷平素并不去左军都督府点卯的。

    所以铁销听了不免有些诧异,夏浔却是心中叫糟,恐怕这李景隆是有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这货横下心来,会不会来一出李广怒斩霸陵卫”不由分说,滥施杀手”来个公报私仇?

    想到此处,夏浔不禁有些忐忑起来,不过转念想想,朱元璋毕竟不是汉武帝,李景隆也不是飞将军李广,如果他敢这么做,恐怕是禁不起朱元璋雷霆一怒的。

    饶是如此,夏浔还是存了一份小心。因为两人赴曹国公府拜访”穿的都是常服,这一回要返回衙门正式参见”还须换回官服,借这空档,夏浔返回了锦衣卫衙门,换好官服的同时,把正兴致勃勃练着刀法的刘玉块找了出来”刘玉块莫名其妙地问道:“杨大哥,你去见曹国公”小弟跟去做甚么?”

    夏浔低声道:“贤弟莫要多问,你只管随我去,我去帐中见曹国公,你在外面候着,如果里边发生什么突变”你马上赶去中军都督府去见徐增寿徐大都督,请他来相助。”

    刘玉块不知就里,但见夏浔神色凝重连忙答应一声,紧紧随在他的身后。

    夏浔带了刘玉块赶到五军都督府,汇合了刚刚换好官服的铁销,一同赶到左军都督府只见门口兵将森立,衣甲鲜明,看那气派,极为森严。铁销不由有些惊讶:“难怪皇上训兵练兵,常遣曹国公主持大任,看这光景,这位曹国公不愧为名将之后”治军果然严谨。”

    夏浔却知道这是李景隆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愈发地小心起来”他回头向刘玉块递了个眼色这时厅下一名侍卫立定身子,高声喝道:“铁销、杨旭,唱名报进!”

    铁销连忙一掸官袍,肃然道:“五军都督府断事官铁销,拜见左军大都督!”

    夏浔忙也有样学样高声道:“锦衣卫都指挥使司总旗官杨旭”拜见左军大都督!”

    二人唱名报进,一进大厅,就见李景隆顶盔挂甲,端立帅案之后,两旁兵将林立扶刀昂然不禁把铁销吓了一跳此次往杭州,是去查案子”剿匪是随后之事,怎么看李大将军这模样好象马上就要点将发兵去打仗似的。”

    铁销和夏浔连忙再次自报身份,夏浔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只防李景隆趁机发难,不想李景隆虽然摆出了这副阵仗,脸上却笑吟吟的毫无煞气,他很客气地请二人坐下,略略寒喧几句,立即引入正题”说道:“本都督奉皇命,往杭州湾查缉海匪事宜,还须大力借助两位大人。”

    铁销和夏浔连忙欠身道:“不敢,卑职恭听大都督吩咐。”

    李景隆呵呵一笑,又道:“铁大人,你是五军断事官,向来处事公正,法纪严明,此番皇上遣你往杭州,主要是查缉卫所官兵通匪事”可与本官一同前往。”

    铁销连忙起身”抱拳道:“卑职遵命。

    夏浔听了心中一沉”暗道:“要糟,听这话风”莫非一双小鞋就要丢下来了?”

    果不其然,李景隆又转向夏浔,满面春风地道:“本都督已经听说,杨总旗在济南府,录丝抽茧,屡破奇案”济南教匪牛不野及其一众党羽”全赖杨总旗才绳之以法,更有那陕西教匪逃脱的钦犯王金刚,奴,被杨总旗妙计引出,授首于杨总旗刀下”此番杭州湾之下,本都督尚无什么头绪,说不得,也要依赖杨总旗的侦缉本领。”

    夏浔刚刚欠身道:“大都督谬赞,卑职愧不敢当……”

    李景隆已然脸色一肃,厉声道:“杨旭听令!”

    夏浔一惊,急忙立起,叉手施礼道:“卑职在!”

    李景隆道:“本都督率五千京军,与铁断事官五日后启程,往杭州湾。你明日一早便走,微服私访,先行查探白莲教漏网之鱼凌破天之所在”他投靠了何人、对方有多少人马,平时在何处寄身,并且要了解沿海群盗的势力及其彼此间的关系,还有他们的地盘,以及平素的活动范围。

    如果有地方士绅及卫所官兵通匪,亦当循迹盘查,此举关乎本都督剿匪之成败,不可大意马虎。杨总*前番往山东去,曾屡次大功。不过……,功是功,过走过,如果你办事不力,一无所得,休怪本都督军法从事”办你个怠忽职守之罪!”

    夏浔瞿然一惊,抬头望去”恰见一抹杀机飞快地隐于李景隆眸中,夏浔不由心中一寒”李景隆果然动了杀机”想来以他身份地位,还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失败,被一个他眼中蝼蚁一般的人物折辱得毫无反抗之力,他在寻找机会,寻找一个杀掉自己的理由,被自己的上司惦记着……”奶奶的,好象以往种种,还从不曾凶险到如此地步。

    夏浔硬着头皮道:“是,卑职遵命,不知,卑职带多少人马先行?”

    李景隆沉沉一笑,挪揄道:“即是暗访”自然一人,带上一票人马前呼后拥的,你生怕海盗不知道你去了么?他们在沿海百姓之中尽多耳目,难道你忘了?”

    夏浔长长地吸了口气,抱拳道:“卑职……遵命!”

    铁销不知二人暗里交锋,见此情景,顿葚凛然:“曹国公用兵法度森严”做事雷厉风行。

    我得克尽职守,不能有丝毫懈怠才是!”

    ※※※※※※※※※※※※※※※※※※※※※※※※※※

    次日,夏浔起了个大早,赶往五军都督府领取官防文书。为了避免家里人担心,对彭梓祺、小荻和肖管事,他只说是随曹国公往杭州巡视海防,虚应其景的差使,最多一两个月便能返回,胡乱搪塞了过去。等他去五军都督府领取了官防,回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司换了便装出了自己的签押房,就见刘玉块正忧心忡忡地站在那儿。

    一见他出来,刘玉块立即迎上前来,关切地道:“杨大哥,你这就要走了?”

    夏浔已换了一身行商打扮”爽朗一笑道:“是啊,这就走了,你不必送我出门,这一番是先行往杭州探路,你穿着一身军服,若陪我出去,落在有心人眼中,难免不美。”

    刘玉块紧张地绞着手指,说道:“昨日大哥要我去左军都督府外等候,今日便孤身一人前往杭州查案,可是那位曹国公有意为难大哥?”

    夏浔打个哈哈,笑道:“胡说八道,曹国公是甚么人,我是甚么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来难为我做甚么?”

    刘玉块清澈的双眸紧紧盯着他,夏浔解释道:“真的没有,昨日叫你去”只是我疑心生暗鬼,不见曹国公在府中等着我们拜见,却坐堂升帐,举止有些诡异,才存了份小心。如今看来,曹国公只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叫我们用心做事罢了。你放心,我有官防在身,虽是一人东去,不过如果遇到什么事,我可以向杭州卫借兵,可以向海宁巡检司征调民壮,不会有事的。”

    刘玉块道:“玉块在应天举目无亲,全是大哥关心照顾我,小弟早想报答兄长,可恨此身一无所长,就是这一路普通的刀法,迄今也未练成”去了只能成为大哥的负累。大哥此去,千万注意安全,小弟一定苦练本领,等下一回,不管刀山火海,小弟都陪大哥一起去闯。”

    夏浔哈哈大笑”一拍他肩膀道:“好样的,老弟,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又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不管是身子还是气质”都嫌太柔弱了些。好好学功夫吧”下一趟出公差的时候”大哥带你一起去,磨炼几回,就能有一身阳刚之气,依老弟这副俊俏的模样,再有一身纠纠男子气概,怕是公侯家的闺女也要被你迷上了。”

    刘玉块红了脸,忸怩道:“女人家举止造作”言语聒噪,又喜欢小心眼儿”玉块在家里的时候,就对她们烦得够够儿的了,我才不要找个女人来烦自己。”

    “哈!你也快有二十了吧?怎么还会有这种想法,莫非是一只晚熟的小公鸡?”夏浔哈哈大笑”揽过他肩膀道:“话别说的太早,再过两年,谁不让你娶媳妇,你就得跟谁急了。”

    眼看走到门。”夏浔站住脚下道:“好了,你不要送了,大哥这就走了”保估我平平安安,早点回来吧。”

    刘玉块点点头,眼看着夏浔走向角门,忽然大声道:“大哥”一路保重!”

    夏浔扬扬手道:“我会的”你好好练功”回来之后,大哥要检验你的刀法。”

    刘玉块双手握拳,重重地点点头:“大哥放心,我一定努力练功,绝不叫你失望!”!~!

第203章 长亭逼婚

    夏浔牵着一头骡子出了锦衣卫的角门。他出的是公差,总不成路费、行装、座骑还得自己准备,这些当然都是衙门里操办的。考虑到自己的行商身份,骑马有些乍眼,他便骑了一头骡子,用来代步足够了。从此往杭州去,虽然江南是水乡,却也不必处处乘舟,一般的路途上总有小桥的,骑一头骡子足矣。

    马鞍后边绑着褡裢,穿一身曳撤,头戴遮阳帽儿,夏浔一副标准的行商打扮,出了聚宝门,夏浔勒住缰绳想了想,自前日与谢雨霏当街订下终身之后,因为事务繁多,他还没有去过谢家,要不要去见见她呢?

    仔细想想,夏浔轻轻叹了口气:“好事多磨,还是先过了李景隆这一关再说吧。”

    想到这里,夏浔提缰便向大驯象门赶去”刚刚走出几步,就看见前边一匹白马横在路口,马上端坐一个美少年”穿一袭白袍,头系公子巾,唇红齿白,丰神如玉。他双手握缰,头微微低着,一双魅力十足的明眸正带着些挑衅的神彩睨着他。

    “得,被她逮个正着!”,夏浔嘴角慢慢绽起一丝苦笑:“谢雨霏这小妮子总是机灵如狐”如果她有心,谁又摆脱得了她?”

    谢雨霏没有说话,只把平巴俏巧地向外轻轻一摆,一提马缰,便向大驯象门走去,夏浔摇了摇头”只得挥起一鞭,驱骡跟了上去。

    十里长亭”芳草青青,更无早行人。

    谢雨霏一拨马头信马游缰地离开大路”踏入了青青草丛。无需说话,夏浔也甚有默契地随在后边,离开了大路。

    谢雨霏在一片山坡后停住了翻身下马”看着前方,远处有一条银亮的小河,仿佛一条玉带蜿蜒舞过,几行杨柳,淡若春烟。眼前是一片缓缓蔓延开去的草坡,芳草青青,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的huā儿,在草丛中轻轻摇曳,huā瓣上还有未被晨曦晒去的露水。

    娶浔轻轻走到她的背后,松开了缰绳,驯骡站在那儿,自顾低头啃着青草。

    谢雨霏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说要去杭州出一趟孕差,却未说明便是今日。”

    夏浔道:“我也以为,还需三五日光景,没想到这般紧急。”,谢雨霏道:“那……,方才马至聚宝门,为何不去我家告诉我一声?我看见你犹豫良久,终究还是走了别的路。”

    夏浔道:“你一直在跟着我?”,谢雨霏轻轻低下头幽幽地道:“我不是有心要跟踪你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如果你有心事,我就感觉得到,那天你说给我听时我就觉察你言语之间不尽不实,所以……”,她抬起头有些担心地道:“你是跟李景隆赴杭州公干?”,夏浔苦笑道:“你倒有办法,已经打听到了?你不用担心,他虽职高位尊”无缘无故的却也奈何不了我。再说”我只是临时抽调,由他指挥,待杭州事了”彼此便再无干系。”,“真的?”,“真的!”

    谢雨霏低下头”有些羞意地道:“你那么有办法的一个人,人家才不担心。其实我来,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刨”,谢雨霏捻着衣角,羞羞答答地道:“当日街头立下婚书,只是为了打消李景隆的妄念。你真要与人家订下终身,总要我大哥答应才好呀。”

    夏浔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这个好办,等我从杭州回来,便去你家正式求亲,这是你的心意,又有你义母作主,我与令兄一向也还谈得来,我想他是会答应的。”

    “你撤谎!”

    谢雨霏忽然抬起头来:“你若不急,当日李景隆对我软硬兼施”你就不会不计后果,当众让他下不来台了。你不肯现在去我家求亲”是不是……担心他会对你有甚么不利会耽搁了我?”

    夏浔暗暗一惊:“这个丫头太精明了些”可不似梓祺那般好糊弄。”

    他连忙说道:“哪有此事,其实……,他当然看不惯我,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如此吧,你还希望他大度到哪儿去,不过,他李景隆虽然位高权重,却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他顶多是假公济私,给我找些麻烦而已。”

    假话,总要掺在真话里才容易叫人相信的,谢雨霜有些将信将疑起来:“真的?”,夏浔道:“当然是真的,再说,我背后还有中山王府做霏山,不是随便他怎么摆布的。”

    他见谢雨霏犹自不信,便揽过她的纤腰”在她粉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我在街头不惜得罪了他,还不是为了我的娇娇小娘子,你说,我怎么不想马上与你正式确定名份,免得提心吊胆的总担心自己的美人儿被别人拈记着,只是时间真的太匆忙了嘛。”

    果然被他成功地转移了话题,谢雨霏噗哧一笑,霞飞双颊,轻轻嗔道:“贫嘴,你就会哄人家。”,夏浔道:“可不止会哄你喔,我还会……”,他咬着谢雨霏的耳朵低低说了几句,谢雨霏大羞,哎呀一声轻呼,抬手就要打他,却被夏浔一把抓住,柔声道:……雨霏,其实自从你那天主动解除婚约,我就真的喜欢上你了。你如此自爱自强,我可不曾有一分看轻了你,反而很敬重你,很喜欢你。

    我当时答应与你解除婚约”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希望你能真正喜欢上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为了你才刚刚出生、还不通世事的时候,长辈们为你订下的一门亲事而糊里糊涂的嫁给我。这次出去实在是太急了些,忙不过来,等我从杭州回来”我马上去你家正式订亲!”,谢雨霏马上抓住他的语病:“订亲,那什么时候成亲?”,夏浔取笑她道:“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比我还急?”,谢雨霏红了脸蛋,却依然张大一双眼睛等着他的回答”夏浔略一思索道:“,原来令兄打算是去年中秋成亲的,结果……”那就后年中秋,如何?”

    “后年?”

    谢雨霏失声叫了起来:“后年?我都十九岁了!”,夏浔道:“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很老了么?其实城中大户人家的姑娘,十**岁才嫁人的大有人在呀,也不算是老姑娘,太小的话,实在是对你不好。你看多少人家”或者婴儿早天,或者母亲难产,就连帝王家也不例外,其实大多与此有关。

    谢雨霏狐疑地道:“真的假的?你还懂这些?”,夏浔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其央我也不懂,这还是听高升兄说的。”

    “西门庆?”谢雨霏慢慢眯起了漂亮的大眼睛:“哼,那他还和飞飞……”

    夏浔赶紧道:“那还不是因为……因为你们找上门去”他也迫于无奈么”再说,他自己就是郎中,想必总有些法子的。”,他搂住了谢雨霏,甜言蜜语地道:“我可不想冒险,我舍不得你早早地离开我”也舍不得咱们的孩子有什么危险。”

    谢雨霏眼珠转了转”冉道:“那……,彭姐姐几时与你做了夫妻的?”

    夏浔道:“她呀”十七”啊!不对,是十八,我们在北平过了年”回来的时候……”

    谢雨霏斩钉截铁地道:“好!那我也十八”就明年”我才不要比她晚。”,夏浔苦笑道:“不是吧,这种事你和她较什么劲?”,谢雨霏抛拗地道:“就较劲,就十八,她十八岁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夏浔道:“她是练武之人”身子强健呀。”

    谢雨霏嘟起嘴道:“我不管,就十八,我虽然不会武,也没娇弱到那般地步,听你说的,好象纸糊的似的。”

    夏浔无奈地道:“好好好”那就十八,明年中秋,可以了吧?”

    谢雨霏转嗔为喜,环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一吻,甜甜地道:“这还差不多。”

    美人投怀送抱”夏浔怎肯客气,张开大嘴,便去吻她的樱桃小口。

    “慢着慢着!”,夏浔一怔”却见谢雨霏自口中吐出一枚锋利的刀片,向他害羞地一笑”然后仰起小脸,闭上眼睛,做出任君品尝的姿态,不禁啼笑皆非……

    一番热吻,把个初尝情爱滋味的谢雨霏弄得娇喘吁吁,骨软筋酥,那一张脸儿如如烟笼芍药,雨润桃huā,春情媚态,美得不似人间之色。只是她太青涩了些”连接吻都不会,只是被动地承受,那惊妙至极的舌功现在还用不上,要不然,现在神魂颠倒的也许就是夏浔而不是她了。

    看了她那娇媚的模样,夏浔不禁食指大动,这小妮子刚刚十七岁就这般妩媚,再熟上一两年那还得了?可他的确有些顾忌女孩子太早成亲对身体和孩子都不好,当初把彭梓祺仓促拿下,一大半原因是因为他服了性药,冲动之下顾不及许多,再说彭梓祺终究是练武之人,身体结实些。而今家有娇妻,不致于饥不择食,他考虑的就长远些。

    一番恩爱缠绵”夏浔在她微微肿起的小嘴上狠狠啄了一口,说道:“那相公这就走了,你在家里乖乖的,以前那些行径,不要再做了。相公虽非巨富”还是养得起你的。你的担子,以后相公来挑……

    谢雨霏脑部还在缺氧,两只平素甚显精明的眼睛此刻朦朦胧胧的,只是点头”乖巧的很。

    夏浔又道:“有事没事的常往杨家庄走走,梓祺其实一直很感激你为我出谋画策成全了她,你们多多来往,以后也好相处。再说”家里大事小情,其实梓祺和小荻都不大懂,只霏肖管事一人忙里忙外也难为了他”我的家今后就是你的家”多去帮帮忙。”

    谢雨霏还没回过神儿来,继续点头。

    夏浔一笑,“那我走啦?”

    谢雨霏温驯地点头:“嗯”我会乖乖的”等相公回来。”,夏浔奸计得售,立刻骑上骡子,逃之天天,等他走得都不见人影儿了,抚着嘴唇还在痴痴呆呆的谢雨霜突然清醒过来:“不对呀,人家要问的事还没问明白呢,这个狡猾的……,坏家伙!”,!~!

第204章 狂盗

    李景隆对夏浔说的是五天后自应天启程,他带着五千京营官兵,沿途又有各路官员的吃请,走走停停,虽然杭州离金陵并不远,也得拖延不少时日,如此看来,夏浔至少可以抢得半个月的时间,想要避免李景隆给他小鞋穿,他就得在这半个月内,查到一些切实有用的信息。

    可是,他没有从李景隆那里得到任何一点有用的讯息,锦衣卫现在在应天之外没有多少公开活动的秘探,更没有人专门刺探那些海盗的消息,这些情报对现在的锦衣卫来说并非必要,所以锦衣卫方面的力量他也是借不到的。

    向当地官府打听也不恰当,如果当地官府掌握的消息真的有价值,朝廷也无须把一个国公派来专司剿匪事了。何况,连卫所官兵中都有海盗的耳目,公门里面岂能没有?只怕自己一登门,马上就会被有心人知道,所以夏浔不能冒这个险。

    如此一来,他就得一切靠自己,可他人生地不熟,要如何着手?唯一的门路只有市井,而从市井间得到的消息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为了能获得第一手资料,夏浔过杭州而不入,直接去了海宁县,赶到了距钱塘江最近的盐官镇。

    海宁县在元朝时候是海宁州,洪武二年降为海宁县,归杭州府管辖,县东南有石墩镇巡司;县西北有赭山镇巡司。洪武三年又在此处设置了海宁卫,洪武二十年设立海宁守御千户所。照理说有两个巡检司维持地方治安,又有一个千户所的官兵负责海防,此地该是异常太平才对,但是因为此处近海,所以常有海盗登岸,京里得到的情报,凌破天与一伙海盗,就是在这里出现过的。

    夏浔本以为这样一个不太平的地方一定十分贫穷,可是等他到了这里,才发现这里异常的繁华,各种鱼虾蟹蚌等海产品,乃至中外各种风格的商品,都在大街上摆摊出售,行人如织,商贾云集,酒楼茶肆、妓馆歌坊,应有尽有。就像三十年代的旧上海,乱糟糟的气氛中自有一种繁华气象。夏浔在街上闲逛了一阵,有两个人渐渐进入他的视线,这两个人就走在他前面,一个三十出头,眉目英朗,细腰乍背,手长脚长,举止之间透着矫健,移目四顾时剽悍之气毕露无遗。另一个比他还大了十多岁,一脸的络腮胡子,高大魁梧的身材,鼻尖带点酒糟红,满脸的横肉,十分凶悍。

    夏浔注意到他们,是因为他们的肤色以及他们的脚。两个人都赤着脚,挽着裤腿儿,腰间系着衣服,袒露着宽厚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他们的皮肤黑黝黝的,隐隐透出铜钱似的纹路,就像是生了锈的古铜。

    夏浔曾经跟着胡九六在水边住了一年,他知道这种肤色也就是俗称的水锈,是常年生活在水上,经常出入大江大河,又不及时用清水洗浴,经日晒而成的一种斑痕。

    还有他们赤着的双脚,脚趾头像长,像鹅蹼似的张着,落地无声,抓地很稳,只有常年赤脚站在甲板上的水手才有这样的标志。

    夏浔心中一动,这两个人既然常年在水上讨生活,或许对海盗有些了解,他立即跟在这两个人身后行去。

    两个人对盐官镇非常的熟悉,说说笑笑地走去,径自拐入了一条青石小巷,很快出现在一条河旁,河水悠悠,略显浑浊,水中有青草如丝如缕,两侧是用石头砌起的河岸,河岸两侧各有一条木质的长廊悬探出水面,临水有土黄色的围栏,另一侧则是一家家客栈、酒馆、以及卖日杂百货的店铺。

    有人在店铺中出出入入,有人在围栏下坐着聊天,不管是坐着的还是走动的,神态步伐都极其的悠闲,这儿的人生活节奏明显比应天府那样的帝都所在缓慢得多,站在这儿,你的步伐不知不觉也会缓慢下来,哪怕心中有事,心情也不会那么急燥,与闹市的喧闹嘈杂比起来,这才是一个海边小镇该有的节奏。

    夏浔看着他们走进一家字号颇老的酒店,便也随之走了进去。

    豆干、鸭脯……,两个大汉随意点了几样下酒的小菜,叫人温了壶酒,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下来,夏浔也随意点了几样东西,侧耳听他们聊天,以便找个借口与他们攀交。小店里很悠静,夏浔注意到,店中还有一桌客人,正对面的桌前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约有三旬上下,旁边是一个五旬上下的老汉,两个人模样有点相像,像是一对父女,两人点了几样清淡的小菜,正在那里轻声说着什么,旁边站着两个小童,看装束该是家里的仆从。

    夏浔收回注意力,注意倾听那两个大汉聊天,只听他们讲这几船货能赚多少钱,又说甚么镇东头地丽春院哪个姑娘风骚得趣,一边说一边笑,自得其乐的很,所说的话题夏浔完全插不上嘴,不禁暗暗焦躁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有人飞奔而来,因为那悬于水上的廊道铺的都是木板路,跑起来嗵嗵嗵直响,老远就能听见。一个二十出头,同样袒露肩膀,赤着双脚的精壮汉子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地道:“大哥,官兵来了!”

    夏浔心中一动,瞿然抬头望去,就见那身材魁梧的四旬大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夏浔心道:“此人莫非就是什么老大?他们是海盗?”。

    但是转眼看见另一个年仅三旬的壮年,夏浔立即改变了看法,此人才应该是那个老大,他还稳稳地坐在那儿举杯喝酒,外边那人跑来报信的时候,他的酒杯刚刚举到嘴边,听了那人的禀报,他不慌不忙,这一杯酒慢条斯理地喝下肚去,抹一抹嘴巴,才气定神闲地问道:“有多少人,确定是奔咱们来的?”

    门口那人急急说道:“大约十多个人,由一个小旗领着,奔这儿来了,想是有人认得大哥面目,偷偷报与了官兵知道。”

    掌柜的正在算帐,听见这句话,吃惊地抬起头来,手中提着毛笔,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旁边那桌酒客也有些吃惊,站起来要走,可那报讯的大汉正站在门口,小店不大,这种江南临水的小酒店门脸也很小,一个人往那儿一站,所有的人都出不去了,明知这些人是海盗,他们哪敢上前催促。

    门口那汉子急道:“大哥,咱们快走吧!”

    壮年汉子举杯斟酒,酒水细若悬丝,稳稳入杯,丝毫不乱,他从容地一笑道:“不要急,阿妹正在交易,既然有人认出了咱们,那咱们就多拖延一刻,多吸引些人过来,阿妹那里才安全。”

    他睨了眼那仓惶失色的老人和妇人,笑道:“你们闪到一边去,我许浒吃了酒就走,不会伤害无辜性命。老雷,慌什么,坐下,等他们来!”

    夏浔心中一阵兴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这几个人就是海盗。帮着官兵把这几个海盗拿下?不成!据说东海上明着暗着大大小小的海盗帮派至少有数百个,万一他们只是一个小小不言的所谓帮派,又或者根本不知道凌破天的消息,为此暴露身份岂不因小失大?

    帮他们打退官兵,编一个身份打入他们内部?也不成,这么容易就混进黑帮也太扯淡了,就算他们真的信了,万一让自己递个投名状怎么办?又或者把我裹挟到海上,过个一年半载才能随他们上岸活动,岂不是黄瓜菜都凉了?

    这片刻之间,夏浔心里急急转了几个念头,都觉得不妥,正犹豫间,一队官兵脚步声如雷,已轰然而至,其中一个小校隔着窗子看见着端然而坐的许浒,立即向他一指道:“就是他!”

    小旗官立即把手一挥,威风凛凛地喝道:“把他拿下!”

    官兵立即舞刀弄枪地扑了过来,那身怀六甲的妇人慌张退后,老汉急急地道:“莫要伤了我的女儿。”便护着那妇人退向墙角。

    许浒笑吟吟地唤道:“老雷,看你的了!”

    雷姓大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屁股底下的条凳便已到了他的手中,只见他暴喝一声:“开!”

    咔嚓一声暴响,一条极结实的凳子居然像朽柴似的被他掰成了两断,雷姓大汉双手各持一截断凳,大吼一声,象一阵黑旋风似的卷了出去。

    那长廊极窄,士兵拥挤在一起,本就施展不开,再有一些使长枪的,更是碍手碍脚,黑大汉手执两截条凳,叱喝如雷地一路打将过去,如同风卷残云一般,不少士兵根本没有机会出手,就被急急退避闪让的自己人给挤下河去。

    有那勉强招架几招的,也禁不住这姓雷的风车般舞动的两截条凳,被打得东倒西歪,黑大汉杀得性起,双臂舞得风车一般一路杀将过去,所过之处当真是波分浪裂,哀鸿遍野。一旁那个报信的大汉捡起条枪来,跃跃欲试的,竟然连出手相助的机会都没有。

    夏浔见此情景不由暗吃一惊,这个姓雷的大汉倒有几分蛮力,此处狭窄,施展不得身法,就算是我出手,怕也讨不了便宜。再看那沉稳端坐的许浒,不知他功夫深浅如何,恐怕轻易拿他不得,一念至此,夏浔便沉住了气,也装作慌张食客,退向一角……!~!

第205章 着落

    雷姓大汉挥舞着两截板凳,好象打通关的喷火龙一般,一往无前,一直向肃杀去,整条长廊被他闹得鸡飞狗跳,乱做一退。许浒仍然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挟一箸菜,吃一口酒,淡定自若,不慌不忙。

    忽然,那报信的汉子叫道:“大哥,又有许多官兵过来了。”,许浒微微一笑,将最后一杯酒饮尽,这才起身,走到掌柜的身边,从怀中摸出一串钱来丢到桌上,笑道:“店家,这是给你的酒菜和赔你的板凳钱。”

    掌柜的提着笔,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许浒哈哈一笑,顺手从他手中夺过笔来,又饱饱地蘸了蘸墨,举步走到墙角,举手挥毫,笔走龙蛇,一首五言绝句须臾而就,他把笔往桌上一掷,双手往身后一背,沿着长廊另一侧哈哈大笑而去,旁若无人,一派狷狂。

    墙上墨迹淋漓,夏鼻定睛看去,只见上边写着:“丛市人家近,平沙客路宽。明朝晴更好,飞翠泼征鞍。”,夏浔大吃一惊,且不说人家这龙飞凤舞的书法,就这须臾而就的一首五言井,换了自己就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想不到这样一个粗犷豪迈的海上大盗,居然满腹文才。

    这时那雷姓大汉也甩开大脚丫子蹬蹬蹬地跑过来,大叫道:“大队官兵来了。”说着将手中破破烂烂的凳腿向追兵狠狠掷去。

    一名紧追上来的士兵立即举刀格架,这凳腿被姓雷的大汉一通劈砸,已经有了裂隙,再被钢刀一劈,嚓地一声断为两半,半截削得尖尖的凳腿斜斜飞入店中,向那孕妇高耸的腹部飞去。

    老汉“啊!”地一声惊叫,可他老迈,手脚不灵便,想要去挡如何来得及,夏浔本来正要出店去追那三个海盗,见此情景大吃一惊,顺手抄起桌上酒壶狠狠砸去。

    那酒壶是锡制的,装了酒后也有一斤多重,被夏浔奋力一掷,准准地砸中那削尖的凳腿,紧贴着孕妇的裙裾下摆砸到地上”那妇人受这一吓,几乎晕厥过去,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流下来,脸色已变得腊黄。

    老汉赶紧扶住女儿,惊慌道:“天啊,这可如何是好?”

    外边的官兵轰轰隆隆地追赶海盗去了,两个小童才十一二岁,哪里扶得住自家主妇,店主生怕那孕妇在自家店里出个什么意外,连忙向夏浔作揖央求:“客官,客官”快快救助一下这位大嫂”可莫出了甚么事情才好。”

    夏浔一见”也怕那妇人受了惊吓导致流产,只得放弃追赶海盗的机会,一个箭步抢到老汉身旁,扶住那妇人道:“老人家”得罪了,事急从权,我扶令媛去看郎中。”

    老汉连连说好,没口子的道谢,夏浔说是去扶,却是一弯腰将那妇人抱了起来,对那老汉道:“劳驾,哪尼有郎中,快快带路!”

    老汉领着夏浔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一路跑一路吩咐一个小童赶紧去找姑爷,夏浔抱着那个妇人,虽然他年轻力大,这一路奔跑也是累得汗流浃背,好不容易到了一家医馆,那郎中问明情形,赶紧的号了号脉,然后叫人去煎了一服安胎定神的汤药来。

    其实在店中待了一阵,妇人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再有这汤药服下,气急便见好转,团团乱转的老汉定下神来,这才省起恩人就在一旁,忙上来向他道谢,感激涕零地道:“小哥儿,老汉这女儿求医问药费尽周折,已近中年方才有孕,这要是有个好歹,老汉真是痛悔死了,小哥儿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老汉一拜!”,说着老人就要撩袍跪倒,夏浔连忙搀起道:“老人家且莫如此,任谁见了这等事都该如手相助才是。”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小童领着一个中年儒生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那儒生一袭青衫,头束青巾,面目清瞿,颌下三绺微髯,一张脸急得白中透青,仓俚闯进医馆,看见夫人正坐在椅上,立即颤声问道:“娘子,你如今怎样了?”

    妇人未及答话,老汉便迎上去,把前后情形一说,那中年人听说母子平安,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忙走到夏浔身边,又是一番感激道谢。

    听他说话,夏浔才知道此人姓于名仁,家住钱塘太平里,此番携妻子到海宁来探望岳父的,今日岳父与妻子在街头闲走,到河边小店暂歇,他则因为会见几个旧友,不曾陪同,不想险些出了大事。

    夏浔心系那几个海盗下落,想要告辞离去,于仁哪里肯放,一把攥住他手腕,定要邀他家中同坐,设酒款待恩人,夏浔百般推辞不得摆脱,想他岳父是本地居民,或可打听到一些消息,便随他一同回家于仁叫了一顶车轿载了妻子,请了夏浔回家,他这岳父家里在当地倒也是殷实人家,前后院落,布置雅致,三间正房,左右两间厢房,还有两间耳房,耳房单开门儿,东西厢房的南边,有一道院墙,把院子隔成里外院。院墙的正中间有一道月亮门儿,月亮门儿的后边,立着一个影壁。

    于仁和丈人把夏浔请进客厅坐了,马上吩咐上茶,厨下置备酒席。

    两下里坐定,重新叙起来历身份,夏浔只说走到沿海来置办些海货的行商,看他打扮,于仁也不生疑。听这于仁自述身份,祖籍却是河南考城,官宦世家。他的祖父于九思曾任元朝湖广宣慰司都元帅,正三品的高官,后调任杭州路总管,遂把家迁来此处,从此长居于此。

    他的父亲于文先后当过元朝的兵部和工部主事,较之祖父就逊色许多,只是正六品的官员。到了手仁这一代,也是饱读诗书,不过于仁为人方正,性情淡泊,不喜欢做官,于是考中秀才之后便再未更进一步去考举人。他娶妻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如今已三十一岁,按这个时代的人成婚年龄来看,已经算是中年得了,极为难得,难怪他夫妻二人如此紧张,说至此处,他又是道谢不已,又叫夫人取出五十贯宝钞来,想要馈赠于夏浔。

    夏浔婉拒不受,岔开话题问道:“于兄,小弟在店中,曾听那海盗自称许浒,还有个姓雷的大汉,还有一个什么阿妹的,这些都是甚么人啊?”

    于仁道:“啊!那盗首是许浒么,此人名声倒还不错。在这沿海,大大小小的海盗帮派数以百计,其中许多都是入海为盗,上岸为民,身份隐秘,不易确认的,不过这样的海盗帮其实势力都小的很,这离海宁最近的外海岛上,真正的大股海盗,只有两支,贤弟方才所说的许浒就是其中一支人马了。据说这许浒的父亲曾是张士诚旧部,张士诚兵败自杀后,他麾下的一位苏将军便领兵出海做了海盗。这位苏将军还有两个副将,一个姓许,一个姓雷。那位阿妹就是苏将军的女儿,名叫苏颖,只是大家都这么叫她罢了,并不是那许浒的妹子。

    苏将军率军出海为盗,自己做了大头领,两个副将便做了二头领、三头领。如今老一辈儿的都已死去,因那苏将军只有一女,大头领的位子便传给了许将军的儿子许浒,雷将军的儿子雷晓曦则做了二头领,阿妹是三头领。这支海盗,说他们是海盗,其实还是很规矩的,有时候他们生计困难,也会劫掠商船,不过只劫官府的商船或者扶桑、吕宋等国走私的货船,并不骚扰沿海百姓。他们劫了商船,最终还是要拿到岸上来卖的,他们的货物卖的便宜,本地不少商家其实暗中都与他们有所往来,说他们是海盗,其实平日大模大样行于街头也不会有人去理会,今日也不知是什么人告发,官兵竟来捉他。”

    夏浔心道:“他们是张士诚的遗部?虽说他们在此地名声很好,似乎还算安份,可是既有这层关系在,那么他们会不会受凌破天那个一门心思想要造反的家伙怂恿,意图揭竿造反呢?”

    于仁又道:“另外一支人马,也居于外岛,原来却是方国珍的旧部,方国珍、张士诚旧部中许多人都是熟悉水路、精于海战的渔家子弟。后来方国珍和张士诚先后败于我大明皇帝之手,他们的一些残部便逃到了海上,成为出没无常的海盗。

    这支海盗的首领是一对夫妻,丈夫姓楚,妻子姓米,以小楚、小米称之而不名,比起许浒那支人马,他们的行径便凶残很多了,他们负固海岛,吞并了一些沿海的小股海盗,还招揽了些东瀛倭寇,只做无本买卖,北起辽东、山东,南抵闽浙,广东,焚烧民舍,掳掠财物,我大明海岸漫长,防不胜防,是以滨海之区,无不受其所害。

    何况他们还投靠了南洋第一大盗,号称海王的陈祖义,那陈祖义盘踞满喇加(马六甲)多年,手下海盗万人,战船百艘,东瀛、琉球乃至我大明海域俱受其害,许多沿海小国甚至要向他纳贡以保平安,我大明皇帝曾悬赏五十万贯捉拿陈祖义,迄今他仍逍遥海上,有此人做靠山,我大明水师曾数度出海围剿,却也无功而返。”

    夏浔暗道:“看来,这凌破天的下落,十有**要着落在这两股海盗身上了,可是,我要如何才能与他们接触,一探究竟呢?”!~!

第206章 露馅

    夏浔从于仁那里了解到本地两股最大的海盗基本情况,想要再问得细些,于仁却也不知道了。不一时,酒菜上来,于仁和丈人陪着夏浔吃酒,于仁问道:“贤弟此番到海宁来,想要做些什么生意?”

    夏浔道:“小弟想买一批折扇,再买几十口〖日〗本刀,这些东西易于脱手,利润越大,只可惜从商不久,更没有这方面的门路,在这里转悠了半天了,却未在哪家店铺里看到。”

    于仁听了为难地道:“这个……”……恐怕有些不易,若是贤弟此来,只为买些海味水货,或者本地特产,为兄倒可帮你。可是你所要的这些东西,在市面上恐怕很难买到的。朝廷规定,没有国书、没有勘合、不到贡期,概不许〖日〗本商船靠岸经商,如此,要想买到这些东西唯有走私商的门路,可为兄不认得这方面的人。”

    夏浔听于仁这么说,知道这个方正君子的确不晓得这些旁门左道的关系,想从他这儿和那些海盗是搭上线是指望不了的,不禁大失所望,不料于仁的丈人黄老汉听了却道:“夏小哥儿是我家恩人,这件事儿就让老汉来想办法吧。”

    夏浔喜出望外:“老人家认得他们?”

    老汉笑道:“老汉有个姨表兄弟,就在本地开店经营,卖些中外漆器”其中就有些是〖日〗本货,想来一定有这方面的关系,你是老汉恩公,这个忙我一定得帮。贤婿”一会儿吃罢酒饭,称陪着一起过去,就说夏小哥儿是你的本家兄弟,他再推辞不得的。”

    于仁听了连连点头,夏浔大喜,连忙举杯致谢。

    三人言谈甚欢,待得酒足饭饱,于仁和黄老汉便陪着夏浔去了他那位姨表兄弟的漆器店。这个漆器店掌柜姓李,叫李唐,古色古香的名字”古色古香的小店,店里面摆着古色古香的古董架,上边放着一些洒金文台、描金粉匣、洒金手箱、抹金提铜钝、洒金木祧角盥等漆器。

    店里只有一个小伙计,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他是认得黄老丈的”一见他来,急忙起身相迎,问明来由,赶紧跑去后院儿找掌柜的,一会儿李唐就迎了出来。

    这李唐四十七八岁,长得精瘦”身材仿佛一根细长的豆芽菜,微微地躬着腰”一眼看见表兄来了,清瘦的脸上才露出几分笑意,连忙叫人端茶款待,问明来意”黄老丈便把夏浔说成自家姑爷的表兄弟,请他帮忙买些货物。一听是自家亲戚”李唐立即放下了戒心。

    那时候〖日〗本折扇和〖日〗本刀在中原是很受欢迎的,一把〖日〗本刀在〖日〗本只值八百到一千文钱,但是运到明朝却能卖出五千到六千文的高价,折肩也是如此,〖日〗本扇子制造精美,很有艺术价值,所以在中原也极受欢迎。当然,这时候中原货物在〖日〗本更具倾销之势。一只福建肛在〖日〗本价格值千金、鸟肛也值数百金,一部《批点通鉴节略》值四十金、《舆地记》值二十金,焰硝、铁、金皆二十倍利,尤其是生丝,更是供不应求。夏浔扮的是个小本经营的行商,只买些〖日〗本刀和折扇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李唐向夏浔随意地问了几句,夏浔是做过一阵生意的,勉强答对上来,李唐便敲着桌子沉吟道:“听你口气,倒是做过生意的,不过,…恐怕以前是跑陆路的,没做过这海上的生意吧?那漆金苒小扇倒也罢了,〖日〗本刀……你运得过去?”

    夏浔连忙笑道:“这个不成问题,晚辈有个朋友,是在应天府当差的,这方面有他的照拂,不会出什么问题!”

    李唐眉头一展:“那就成了,这么着,我今晚正要进一批货,你晚上带了钱来,与我一起去吧,记着自备一辆车子,货物到手,马上运走。若是寻常时候,不管街头交易,还是店中交易,都是堂而皇之,无须防范的,可最近不成,官府看得比较紧,还须注意一些。”

    夏浔的本意是想以做买卖的名义取得他的信任,进而找机会撇开他,单独和海盗们取得联系,哪里肯这么离开,可眼下也说不得别的,只好暂且答应下来。

    夏浔回到自己所住的客栈后,先将腰牌、官防等可以确定自己身份的重要物品都藏到了柜中,又去弄了辆驴车,捱到傍晚,只带了些宝钞和铜钱,再度赶到那家小店。店主李唐正在等他,等他到了,立即启程上路。李唐赶了一辆牛车,由小伙计驾着,夏浔跟在后边,一起出了盐官镇。

    夏浔也不知他们往哪里走,只管跟在后边,他们拐弯他便拐弯,他们直行他便直行,路越走越便宜,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已经听到了隐隐的涛声,夏浔心中暗暗纳罕:“莫非已经到了江边?”

    果然,再往前去,就是波涛滚滚的钱塘江了,远远的,却有一处处火光,仿若沙滩上的一颗颗星展。隐隐绰绰的的环有许多车辆。夏浔随那店主到了近处,才见江上停了一艘大船,阴沉沉的仿佛一只随着波涛起伏的巨兽,又有许多小船在那大船和江岸之间奔波往复,将一船船货物卸上岸来。

    岸上自有人拿着名册,旁边有人打着火把,一个个的喊着名字,便有人上前去点验货物,交付钱财或以物易物,各自装车运走,这么多人,分属不同的店铺,居然井然有序,没有半点喧哗,显得有条不紊。

    夏浔看得暗暗咋舌,这才相信李唐所言以前可以在闹市街头乃至店铺之中直接与海盗交易的话确实不假,若非平日肆无忌惮,现在怎会这么多店家直接在江边交易?看这熟练情形,显然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想不到盐官镇的私商交易如此发达。

    要说起来,海盗是一直都存在的,但是此时的海盗这般壮大,很大原因却是因为大明的海商政造成的。朱元璋立国之后”曾对〖日〗本实行羁縻政策,准许他们入明朝贡,但是朱元璋对〖日〗本国情羊不了解,错把征西将军怀良亲王当成了〖日〗本国王,而当时〖日〗本怀良亲王忙于内战,对中土现状也不大了解,还以为中原仍是元朝天下,双方很是发生了些误会,到后来才勉强建立朝贡贸易,可是此时就已埋下了嫌隙。

    到后来”〖日〗本浪人伙同〖中〗国海盗时常袭扰边界,朱元璋遣使赴日谴责怀良亲王,让他加强管束,怀良亲王忙于南北内战,哪有闲功夫去管那些闲散浪人”实际上他想管也管不了,这让朱元璋非常不满,认为〖日〗本官府是有意敷衍。

    紧接着,胡惟庸谋反案爆发,一经审讯,居然发现其中有〖日〗本人的身影,这些〖日〗本人打算藏伏兵于贡船”并将火药兵器等藏于入贡的巨烛之中”等进宫见驾时内外联手,一齐行动,杀掉朱元璋。虽说这些武士未必是〖日〗本执政者所差遣,很大可能是胡惟庸重金请来的雇佣兵”却让朱元璋大发雷霆,此时询问那些犯人他才知道”怀良亲王并不是〖日〗本国王,更是觉得受了欺骗,一怒之下,干脆取消了和〖日〗本的官方联系。

    自此,老朱算是烦透了那帮海岛上的小铿子,后来明朝水师剿灭一股倭寇,将一把〖日〗本扇子做为战利品呈给他时,老朱一时诗兴大发,还提笔在上边写了首诗:“国王无道民为贼,扰害生灵神鬼怨,观天坐井亦何知,断发斑衣以为便。君臣跣足语蛙鸣,肆志跳粱于天宪。”把海岛上的那些铿子讥讽为坐井观天的青蛙,狠狠地鄙视了一顿,由此可见老朱对日人的观感。

    不过朱元璋还是允许〖日〗本人来朝贡的,只不过他加强了这方面的管束,给〖日〗本人规定了贡期、贡船的数量”不到日期,超过数量均不准靠岸经商。老朱给〖日〗本人规定的条件太苛刻了些,比如五年甚至十年,才可以朝贡一次,一次的船只不许超过三艘。

    光这一条,就根本无法满足两国的贸易需要,朱元璋更规定没有国书和勘合不许通商,当时〖日〗本岛上各路诸候转着圈儿地掐架,人脑袋都快打成狗脑袋了,有几个诸侯能得到国王的国书的?大明允准的勘合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而且老朱还规定,朝贡船只不许携带武器,这也确实有些让人为难,茫茫大海,两国都有海盗神出鬼没的,不带武器如何护航?

    常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沿海居民不许他们贸易,官方贸易的数量又极小,他们只靠打鱼能赚几文钱?所以私商开始泛滥起来,私商本就违法,又得建立自己的武将护航队伍,没有法纪约束,大多与海盗无异了,可他们的所为对沿海百姓其实是大为有益的,有沿海百姓的支持和为他们做耳目,朝廷根本禁之不绝,以致形成偌大的规模。

    李唐赶车到了江边,耐心等在那儿,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那捧着huā名册的人点到了他的名字,李唐赶紧走上前去,先不点收,而是对那头目耳语起来,想是帮着夏浔联系这临时增加的货物,那人听了道:,“〖日〗本刀和扇子么?可以啊,钱带来了么?”,“带来了,带来了,大侄子,快过来,快来见过贾头领。”,夏浔赶紧走上前去,那大胡子上下打量他几眼,扭头吩咐道:“何天阳,何天阳,去船上取五十把〖日〗本刀,一千柄小扇。”

    旁边一人应声而出,目光在夏浔身上一转,忽地叫道:“咦!我认得他!今日帮主被人告举,官兵围剿时,他就在场!”,一语未了,旁边“嚓嚓嚓”,一连串的拔刀出鞘声,听得让人倒牙,夏浔只是一怔的功夫,六七柄锋利的钢刀,已经逼住了他的前后左右。!~!

第207章 打赌

    夏浔没想到自己刚到海宁一天,居然就碰上了“熟人,“那个何天阳正是他白天在小酒店时看到的那个报讯大汉,六七柄锋利的钢刀及身,他又身无长物”根本反抗不得,只得做出一副有些惶恐的模样道:“啊,原来好汉就是在下白天见过的那个人,冤枉啊,在下当时确实是在酒店里面,可我不是官府的人啊!”

    贾头领狐疑地道:“你当真不是朝廷的鹰犬?”

    夏浔叫屈道:“怎么可能呢?在下只是一个商贾,李叔可以为我作证。

    我当时恰适其会,也在店中饮酒而已,如果在下是朝廷的密探”当时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吗?”

    贾头领上下打量他一番,终究不能释然”喝道:“搜他的身!”

    夏浔心中一宽,坦然张开双手,何天阳走上前来,把他仔仔细细搜了一遍”除了身上所携的钱财之外一无所有”李唐一看,陪笑道:“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贾头领,这人真是我亲戚,没有错的,头领尽管放心。”

    贾头领眯着眼睛看着夏浔”突然问道:“你的路引呢?”

    夏浔心中一惊,随即说道:“那等重要之物,在下没有放在身上,和行李包裹,俱都收在客栈之中。”

    贾头领突又问道:“你是凤阳口音?”

    夏浔道:“在下住在应天,自然说的凤阳口音,这天底下说凤阳鼻的不知有多少,贾头领不会因为这个就把在下当成朝廷的探子吧?”

    贾头领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迹日我们接到消息”朝廷要严厉缉查海盗,所以海宁的官府加强了控制,迫得我们只能在江边交易。现在冒出你这么个凤阳腔的人来,既曾出现在我们帮主出现过的酒馆”身上又没有路引证明,岂非有重大嫌疑?”

    夏浔心道:“大意了,上一次办个假路引,是为了应付官府,这一次官凭在身,竟然忘了准备一份假路引应付海盗,他奶奶的,我怎知道,海盗也要查人路引。”

    李唐急忙上前说好话儿:“贾头领,贾头领”我老李可以担保,这人绝对没有可疑,他的的确确是我家的亲戚”贾头领若是不信,这一遭买卖不做也罢”让他下次带了路引”再来与头领交易就走了。”

    李唐说着,推搡着夏浔,佯做生气地道:“你这孩子,好不知规矩,做事没个体统”快些滚蛋”莫惹贾头领生气”等贾头领气消了,或许开恩漏几分富贵于你。”

    夏浔也知不妙,连忙就势要走,贾头领冷笑道:“慢!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他绕着夏浔转了两圈儿,摸着络腮胡子思索一阵”吩咐道:“把他带上船去。”

    夏浔惊道:“好汉爷,你要做什么?”

    李唐也慌了手脚,怕对自己表兄无法交待,连忙央求起来,贾头领不耐烦了,把眼一瞪,喝道:“嚷什么嚷?把他押上船去!李老头儿,点验了你的货物就走,回头取他路引来,你知道怎么交给我的人,如果此人确实没有可疑,我们自然会放了他,十天之后,我们还会来嘛!”

    说完,他向夏浔怪笑一声道:“如果你确实没有问题,我贾不颠回头向你请礼陪罪,这十天嘛,就劳驾你去我们双屿岛赏赏风景,就当散心了,把他带走!”

    两把锋利的钢刀剪刀似的架到夏浔脖子上,押着他上了小船,夏浔暗暗叫苦:“这下惨了,一旦被他们弄走,想再上岸恐怕就难如登天了。那东西放在客栈里”他们查不到吧?也不好说”他们与本地商贾关系如此密切……,不对,他们是让李唐掌柜的去取,李掌柜的见了我的身份,会报与官府还是报与海盗?糟糕,他自己也是个买海盗脏货的”恐怕是不会替我隐瞒身份了……”

    夏浔胡思乱想着,已被押上小船,向那黑沉沉的大船驶去……

    ※※※※※※※※※※※※※※※※※※※※※※※※※※

    夏浔被反绑双手,丢在舱底。舱底的货物已经被搬得七七八八,基本上空了,夏浔坐在舱底”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空气也沉闷,候了好久也没人理会他,夏浔倚坐着一根柱子昏昏睡去。

    大船沿江而下出了大海,夏浔关在舱底却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

    这些海盗极为熟悉水路,夜中行船,竟也没有丝毫顾忌,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底舱门嗵嗵地醒了几声,哗啦一下被拉开了,一股清新的带着腥气的海风席卷而入,一股刺目的阳光也随之射入,被惊醒的夏浔马上眯起了眼睛。

    上边有人往底下看了看,喝道:“出来”马上出来。”

    夏浔不知吉凶,只得乖乖站起,他的双手反绑在身后,无法扶着木梯,只好靠双脚很艰难地走了上去。

    甲板上站着十几个海盗,一个个袒胸露腹,头发蓬乱,有的随便挽个髻,用草棍儿别着,有的干脆披头散发,一个个眼神都十分不善。何天阳和贾头领也站在那里,说起来还只有他们两个穿得比较齐整,只是那贾头领又矮又胖,阔口横脸”穿上衣服也像一只刚成形的蛤蟆精”倒是那何天阳,身材修长精壮,眉目带着些机警,难怪由他负责通风报信,打探消息。

    夏浔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这才发现大船已到了外海,天高云淡,海浪滚滚,几只海鸟在海风中展翅翱翔”天已经大亮了,远处有几座岛屿”想必那里就是他们的巢穴。

    夏浔扮出一副畏怯地模样道:“各位好汉”你们要做什么?”

    贾头领扭头招呼道:“二爷,就是他了!”

    一个站在舵轮旁的大汉转身走了过来,赤着一双大脚踩在甲板上”稳稳当当。夏浔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是那个力大无穷的姓雷的汉子”他就是双屿帮的二当家雷晓曦了!”

    雷晓曦上下打量夏浔一阵”问道:“老贾”你说的……就是他?”

    贾头领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是,二爷”就是这小子。”

    雷晓曦不以为然地道:“既然此人可疑”还要查些甚么,带回去吃干饭么”丢他下海算了!”夏浔没想到这位三帮主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决定了他的性命前程,不禁又惊又怒”眼看两个海盗上前抓他,夏浔不能坐以待毙,脚下立即一动”那两个海盗下肢粗壮,又是赤脚站在甲板上”本来稳如磐石,可是夏浔这两脚踹的正是他们关节,根本受不得力,两个人哎哟一声,便跌跪下来,再被夏浔一脚一个,踢翻开去。

    雷晓曦双眼一亮,说道:“哎哟,老子看走了眼”居然是个会家子?”

    夏浔大声道:“在行外商,既要避着官府爪牙”又要防范打闷棍截道儿的,没有几分本事,怎么敢上路?在下只是粗通拳脚罢了,可比不得雷二爷的威风。雷二爷”在下久仰贵帮行侠仗义,替天行道”这一次来”也只是想与你们做个买卖,贾头领既对在下起了疑心,把在下掳上船来。那也罢了,真相查明之前,你们总该把我当成客人才是”雷二爷如此作为,不怕沿海商家知道了为之齿冷么?”,雷晓曦捧腹大笑,说道:“货在老子手里,他们想赚钱,就得巴结着老子”冷的什么齿?”,他身形一转,忽地到了夏浔身边,夏浔反缚双手,身形不便,想要避开他着实不易,雷晓曦一把扼住他手腕”向他掌中看了看”脸色便沉下来”道:“你是用刀的行家?”

    夏浔没想到他会去看自己好手茧,更没想到他从手上的老茧居然揣测出了自己善用的兵器,只好硬着头皮道:“在下是个小行商,独自在外……”

    雷晓曦冷笑一声道:“你当老子这般好唬弄么?若说你为防身”练些枪棒功夫倒也可能。一个行商会随身佩刀?你是官府的密探!”,夏浔急忙道:“我不是,雷二爷休要冤枉好人”你若不信,也该证明了我的身份才做决定。”

    雷晓曦脸一沉道:“老子做事,还用你教?把他丢下海去!”

    妥浔连连挣扎,奈何敌众我寡,被众海盗七手八脚把他捆了个结实,抬起来就往船边走,夏浔大声呼救,只盼能把那大头领姓许的引出来,看他风采气度,还像个讲理的人,可是高呼救命不止,始终不见那许浒出现。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喝道:“站住!怎么回事?雷老二,你头对兄弟滥用私刑了?”

    夏浔被人举在空中,只能看见头顶蓝天白云,根本看不见那人模样,只听声音,是个女人家,夏浔心想:“莫非这就是双屿帮的三当家苏颖苏小妹?”夏浔立即不住口地喊起救命来。

    就听雷晓曦有些不悦地道:“阿妹,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这条船是我的船,这条船上,都是我的人!我要做甚么,还需要你答应?”

    那女子道:“你的船、你的人,打得也是双屿岛的旗号,你不能乱了我双屿岛的规矩,坏了我双屿岛的名声!”

    雷晓曦悻悻地道:“就数咱们家的规矩多,规矩再多,还不仍是海盗?这人不是咱们的兄弟,是朝廷的探子”我要把他沉海,这没问题吧?”

    夏浔连忙呼救道:“我不是朝廷的探子”你们不守规矩,原来只说带我去岛上住几日,查明我身份便放人,怎么突然就要杀我。”

    那女子道:“雷老二,你可查明了他的身份?”,雷晓曦道:“还用查么?此人曾出现在老大被抓捕的酒馆儿,身上没有携带路引,我方才又看过他的手掌,是个使刀的行家,你看他像是一个行商么?”

    女子厉声道:“咱双屿岛一向以军纪治帮,凡事讲究个规矩,讲究个证据”听你这么说,你是只凭揣测,便要杀人了?”

    雷晓曦当着自己属下被她一喝,脸上很是挂不住,勃然道:“苏颖,这不是你老子做双屿岛老大的时候了,你不要动不动就对我指手划脚的”如今我是双屿岛的二集家”除了许浒,旁人号令不得我。”,那女子声音也陡然提高了:“我苏小妹掌管双屿岛断事堂,一应内外刑狱”俱经我手,否则就是滥用私刑!我说不许杀,那就不许杀!”,雷晓曦冷笑道:“在这艘船上,我就是老大,你苏小妹的威风”等回了双屿岛再摆不迟!听我号令,把他丢下去。”

    只听呛啷拔刀出鞘声起”苏小妹的声音厉喝道:“谁敢?”

    这时贾头领连忙打起了圆场:“二爷,三爷,为了一个外人,值当的嘛,您二位都消消气儿,消消气儿,依老贾看来,这个姓夏的确实可疑……”

    苏小妹气虎虎地道:“带他上岛,还怕他插翅飞了?取了证据再杀何妨?如果这般草菅人命,我们和楚米帮有甚么区别了?”

    雷晓曦暴跳如雷地道:“证据?证据个屁!你当咱们是官府朝廷呢?我们现在就是海盗,一群海盗,还守着那些臭规矩做什么!”

    贾头领赶紧道:“二爷三爷,你们不要再吵了。二爷要杀,有杀的道理。三爷说不杀,也有不杀的理由,要不”咱们这么着吧,依着海上的规矩,这人是二爷带回来的,自当由着二爷发落。

    可不管人、货,一旦入海”一柱香后,便是无主之物,三爷您要是能把他救上来,他就是您的人了,自然由着你发落。”

    苏小妹冷笑道:“一柱香?一个不通水性的人,既不会憋气,也不会换气”一柱香的时间早淹死了,再说这片海域下面暗流涌动,礁石丛生,谁知道他能被卷到哪儿去,想要下海底寻人谈何容易,老假”你这分明是偏帮老二了。”

    雷晓曦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连声道:“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阿妹,我也不想跟你伤了和气,咱们就这么办!这小子又不是你的情人儿”你这么上心干什么?你救得上来,那是他命大,你救不上来”那是他命中注定该做龙王爷的女婿!来人,停船抛锚,点起香来,把那小子丢到海里去!”!~!

第208章 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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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当家的一声令下,海船立即抛猫停下,海盗们都兴致勃勃地围过来看二当家和三当家的打赌。

    有人点燃一枝香,站在船头高高举在手里,夏浔连一句抗议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抛进了大海,海面上一片蔚蓝的波涛,人一入水,片刻的功夫就已不见踪影。

    雷晓曦倚着船舷,笑吟吟的道:“阿妹,你想救他,那就看他福气多少,你的本事多大了,若他撑得过一柱香,你又能把他捞上来,那他就随你处置,我雷某人绝不多说一句。”

    与他面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男式短褐的女子,头发束成马尾,在海风中飞扬起来,她冷哼一声道:“雷老二,你一意孤行,回去后我会请大当家的作主的,不管这人救不救得上来,这事儿,咱们没完!”

    雷晓曦不以为然地笑道:“大当家的会为了这么点事和自家兄弟翻脸?阿妹,醒醒吧,咱们现在是匪,不是兵,有些规矩该变就得变了……”

    这时候,站在船头的那个海盗大声喊道:“到了,一柱香毕!”

    海盗们立即鼓噪起来:“三当家的,看你的啦!”

    “哈哈,不晓得那小子还有没有命在!”

    “这边这边,三当家的,此处水流往东走的,该往这边去寻。”

    众海盗七嘴八舌地说着,那女子并不理会,而是迅速地宽衣解带起来。解开腰带,脱下短褐,她的大腿修长结实,没有一点赘肉,鲨鱼皮的紧身短裤包裹着一个沉甸甸的极具质感的臀部,丰满如球。

    她的上身也穿着一件鱼皮鞣制的半身甲似的贴身短衣,束缚住了胸前波涛汹涌的一对球体,那柔韧有力的腰部系着一条很宽的皮带,皮带上拴着一把带鞘的短刀,刀鞘紧贴着她右侧的饱满臀部,显得十分性感。

    这位三当家的非常俐落地脱去衣袍鞋子,像一头线条优美的豹子,只一跃便跃上了船舷,身形稍稍一蹲,光滑的脊背好象蒙上了一层咖啡色的缎子,闪闪发亮,随着她的动作,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身体上每一条肌肉跳跃的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双掌一合,双腿有力地一蹬,整个人就像一条鱼般刺进了大海,海面上只涌起少许洁白的浪花。许多海盗都拥挤到船舷旁,探头往水下看着。水很清澈,能看到四五米之下,就见她像一条鱼似的,臀腿只一摆,便潜到了更深处,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内……

    夏浔识得水性,而且水性还很好,但他从未试过在水下憋这么长时间的气。一柱香,就算有海风吹着,香烧得比较快,这段时间也不短了。他身上的绳子捆得很你读啊结实,根本挣脱不开,如果他有谢谢那种舌下藏刀的本事,或许还可以尝试一下,否则徒劳的挣扎只能尽快耗尽他的氧气。所以夏浔很明智地放弃了一切抵抗,他现在只能把自己的性命交给那个素未谋面的苏小妹了。

    夏浔在水下缓慢地换着气,放松了身体,自由地随着水流摆动,尽量不浪费自己一丝气力,憋上许久,才吐出一串气泡,籍机进行换气。但是这口气有出无进,总有耗光的时候,他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了,放眼望去,蓝色的大海下面,只有一群群鱼儿游过,始终不见有人下来……

    夏浔不禁着慌起来,他不知道那柱香烧没烧完,也不知道这位苏小妹能不能找到自己,难道自己稀里糊涂的就要丧命于此?

    苏颖跃入大海,就像一条飞鱼似的灵巧地潜到海底,四处寻找着,终于,在一丛黑色的礁石旁,她发现了一片白色的袍裾,随着水流轻轻摇曳着,苏颖立即摆动身体,向那里飞快地游去。

    夏浔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嘴巴微张,肺里最后一点空气都耗光了,偶尔还有几颗细密的气泡向上升起。他已陷入弥留之际,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肢体修长、身材健美的女人,长发像水草似的在她脑后飘扬,她就像一只美丽的海妖,径直向他扑来。

    这是夏浔脑海中留下的最后一个印象,随即,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夏浔再苏醒时,已经在海岛上了。

    旁边坐着一个没了牙的老太太,正在喂他鱼汤,夏浔还没弄明白身在何处,就听一个爽朗的女人声音道:“他醒了?”

    随即门帘一掀,一个女人大步进了进来,一看见他便笑道:“哈哈,你的命还真大,不枉我一番辛苦!”

    这个女人看起来约有三旬上下,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异常的明亮,好象海水般清澈,这使得她看起来又年轻了许多。她的嘴唇润泽丰满,透出一股野性的魅力,女子一旦有了媚态,三四分姿容,便可抵得过七八分颜色,何况她本来就不丑,健康性感的火辣身材,略显野性的气质相貌,赋予这个女海盗一种特别的味道。

    夏浔只听声音就认出了她,连忙挣扎起身道:“原来是三当家的,多谢三当家救命之恩。”

    苏颖又是爽朗地一笑,大声道:“你不用客气,不伤无辜,这是我爹生前立下的规矩。这几天,你就在我这儿住着,不要胡乱走动,等我查明你的身份,我会派人送你回去,如果你当真是朝廷的秘探,我苏小妹能救你,也就能结果了你!”

    这苏颖大大咧咧一副男儿作派,交待了这么几句话,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夏浔只是闭气过久晕厥过去,一俟苏醒,也就没了大碍,在这岛上,他插翅也飞不了,因此既无人看管他,也不必绑着他,夏浔未敢远离,就在院落周围转了转,熟悉这里的环境。

    苏颖的住处是半倚山洞盖成的一处院落,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一个小院儿,距沙滩很近,出了小院前方不远,就是平坦的沙滩。这片沙滩是贝壳类沙滩,沙石比较粗砾,但是海水很清澈,不时会有些海藻一类的东西被冲上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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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远远地察看一下岛上的动静,这片海域不适宜船只靠岸,码头应该在另一侧,他看到一些张着洁白大帆的船只正向岛后绕过去,看情形,双屿岛做为走私的中转站,生意还兴隆的很。

    夏浔心道:“他们要盘我的底,总得还须几日时光,我想活命,就得利用这段时间逃走。可是一叶小舟,怕是到不了海宁的,若是大船,我一个人又开不了,看这位苏三当家的对我并无猜疑,如果我绑她为人质呢?只是这样一来,身份必定彻底败露,这一关过去了,李景隆那一关却是过不去了,如果逃走之前我能尽可能的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就好了。”

    想到这里,夏浔又返回了住处,这里住着一对老夫妻,那个老汉是苏颖父亲当年的亲兵,年迈之后就与妻子住在这儿,照顾苏家小姐。夏浔与他们攀谈一番,很快熟络起来,可是人老成精,夏浔虽然旁敲侧击,想从他们嘴里弄到些有用的情报还是十分困难。

    到了傍晚时分,苏颖气虎虎地走了回来,看见夏浔正在院中与那老汉闲扯,便道:“陈伯,取两坛子酒来,姓夏的,你闲得无聊是不?进来,陪大姐喝两杯。”

    现成的鱼干儿、虾皮儿,几道下酒的小菜摆到桌上,夏浔看看她脸色,试探地道:“三当家的,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儿?”

    苏颖提起一坛子酒,拍开泥封,咚咚咚地倒了两大海碗,说道:“今天着实惹了一肚子闲气,来,先陪大姐吃碗酒。”

    夏浔一看那大海碗,不由吃惊道:“这么大的碗?”

    苏颖瞪眼道:“有甚么问题?我一个女人家喝得下,你一个男人还喝不下么?”

    她捧起大海碗,“咕咚咚”一大碗酒喝得涓滴不剩,瞪着夏浔道:“该你了。”

    夏浔想要套她的话儿,看这模样,不陪她喝酒是谈不下去的,只得硬着头皮捧起碗来,将一碗酒灌了下去,一碗酒下肚,夏浔就头重脚轻,舌根也有些发硬了。他赶紧摆手道:“三……三当家的,要是再喝,在下就……陪不了你了,我……我喝不得急酒,就陪当家的聊聊天好了。”

    苏颖大马金刀地坐在席上,鄙夷地道:“你是不是男人啊?就这酒量!”

    夏浔苦笑道:“三当家的,是不是男人,不见得体现在酒量大?”

    “哦?”

    苏颖睨了他一眼,一双野性的眼睛带起一丝媚意,欺近身来,昵声说道:“那么,是不是男人,体现在什么东西大小上呢?你告诉我,好不好?”

    夏浔没想到这个女海盗如此生猛,这样的话题也肆无忌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苏疑看到他的窘态,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逗你这样的小男人实在有趣。”

    “小男人?”夏浔啼笑皆非:“在梓祺眼里,哥可是伟男啊,到了这位大姐眼中,居然就成了小男人……”

    苏颖给自己又斟了半碗酒,一口喝干,擦擦嘴巴说道:“今天楚米帮派人来了,我们双屿岛和他楚米帮本来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他们今天派人来,居然叫我们双屿岛入伙,共奉陈祖义的旗号,偏偏雷老二那个白痴还一你读啊味地帮着他们说话,外人面前,我又不好和他撕破脸皮,憋了一天的闷气。”

    夏浔心中一动,连忙端起酒坛子给她斟酒,一边问道:“双屿帮、海米帮,纵横海上也有些年头了吧,既然彼此一向相安无事,怎么突然的他们就要拉拢入伙了?”

    苏颖冷笑道:“还不是陈祖义那个海魔头,也不知从哪儿寻摸来一个姓凌的神棍,花言巧语,诳他有真龙天子相,这个白痴招兵买马,是要做皇帝!”

第209章 处死

    苏小妹这句话入耳,夏浔登时大喜,有了泣句话,李景隆那里就能有个交待了,由此分析,凌破天极有可能出海投靠了陈祖义,说不定还是楚米帮的那对夫妻给他牵线搭桥,楚米帮到处劫掠,山东地境他们也是去过的,说不定便是因此与凌破天结识。

    夏浔强抑惊喜,做出吃惊的样子道:“造反当皇帝?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三当家的不与他们掺和实是明智之举。”

    苏颖轻蔑地道:“我爹当初就是反他朱重八的,朱重八在金陵称帝,我爹退走海上称王,也没见他能把我们怎么样,不是说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么,他这皇帝当得再了得,也不能威及海外。造反有什么了不起的……”,顿了一顿,苏颖又道:“不过我们和楚米帮、和陈祖义不是一路人,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干么要听他们号令。”

    她包了夏浔一眼道:“我们是海盗,但是我们只是走私,以前,我们自己弄船出海,往返销售中外货物,自从占了这双屿岛,各国客商都往这里来,我们收了他们的货,贩往陆地,再从陆地上购买我大明货物,返销与他们,太太平平,获利也丰厚,干得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那小楚小米夫妇乃陈祖义之流呢?”,苏颖丢块鱼干在嘴里,轻蔑地道:,“他们干的是无本买卖!出来做生意,他们向来是空船出发,一路抢一路走,抢到什么卖什么”回去的时候也不落空,又是一路的抢回去。那陈祖义尤其恶劣,每抢一船,必定抢光杀光烧光”这路货色,就算我们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也当视其如寇仇,焉能奉其号令,助其为恶?”,夏浔肃然道:“三当家的所言甚是,听您的意思,夹当家的也不同意投靠陈祖义,怎么还纠缠了这么久?”,苏颖叹了口气道:“雷老二一直觉得我爹立下的规矩太严,束缚了大家发财。这双屿岛上,三座山头……”,苏颖忽地自觉失言”连忙改口道:“不说这些扫兴事,我这地方,少有人来,今天难得你在这里,来”陪大姐喝个痛快。称做行商,原来经营什么,家乡可曾娶了妻室?”,夏浔随口答了,苏颖便道:“还没有孩子?也好,趁着现在没有牵绊,多赚些钱回去”等有了孩子”便置几亩地”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这样东奔西走。唉!我男人死得早,若有一子半女在身边,我早上岸隐姓埋名去了”总不成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小海盗……”,她一边说一边喝,两坛子酒几乎全是她一人喝掉”也不知喝到什么时辰,她醉眼朦胧,游渐有了倦意,喃喃叹息一声,趴在桌上道:“累呵,真的不想再争了,勾心斗角的,我不喜欢,可还有那么多我爹的老部下,不喜欢,也得持……”

    话未说完,她便发出细弱的呼声,夏浔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鱼油灯轻轻地摇曳着,光线忽明忽暗,夏浔的目光慢慢落在苏颖的腰间。

    苏颖是一个成熟的妇人,因为常在海上行走,穿裙袍不便,所以穿得都是简洁贴身的两截式衣裤,这时斜斜趴在桌上,腰间露出腴润的一截,小麦色的肌肤被昏黄的灯光一照,透出灿灿的金色,微微触着矮几的胸部,将那里的饱满挺拔的曲线呈现出来,活色生香,很有一种野性的诱惑力。

    夏浔的目光却并没有一点色情的味道,他盯的是苏颖腰间那口弯刀,他在犹豫,要不要拔出刀来,挟持苏颖为人质,逼双屿岛群盗送他离开,他想要的重要情报,基本上都已知道,凭着这些,已足以对李景隆交差,此时不走,一旦岸上传来消息,发现他的锦衣卫身份……

    夏浔想到这里,慢慢站了起来,走到苏颖身边,苏颖睡得很沉,大概是因为在她的地盘上,她根本没有想到夏浔这个小行商吃了熊心妁胆,敢打她的主意。夏浔一按卡簧,将刀轻轻拔出了刀鞘,灯光将他投影于壁上,持刀的身影显得异常怪异。

    夏浔正要唤醒苏颖,突然觉得海潮中有些嘈杂的声音,侧耳一听,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那是厮杀打斗声,夏浔急忙赶到门口,拉开房门,一股海风裹挟着兵器撞击声、呐喊嘶杀声扑面而来,夏浔不禁有些发愣:搞什么鬼,有人哗变么?

    “出了什么红”

    耳畔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把夏浔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几乎对上苏颖那丰满性感的双唇,原来不知何时,她已走到了自己身后,轻如狸猫,不曾发出半点声息。

    夏浔胡乱解释道:“我……,听到外边有奇怪的声音……”

    苏颖伸手从夏浔手中夺回弯刀,按在腰畔小匕首上的另一只手这才不着痕迹地收回,她用微微带些古怪的眼神瞟了瞟夏浔,吩咐道:“老实呆着,不要乱跑!”说着便向院外奔去。

    ※※※※※※※※※※※※※※※※※※※※※※※※※※

    厮杀声持续了半夜,一直未见苏颖回来,等到天色大亮之后,住在院中的那个老兵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告诉老伴和夏浔,昨夜是楚米帮的人偷偷摸上了岸,想要强迫三位头领就范,岛上死了不少人,还有些是昨天在码头卸货,没有及时离开的外国商人,现在岛上戒备森严,三位头领正在与楚米帮的人交涉。

    夏浔错失良机,只得安份地待在院中,每日只是从那老兵口中尽可能地打听岛上现在的消息,度日如年地又过了两天,这天午后,夏浔无所事事刚刚回房躺下,忽然十几个海盗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何天阳,一见他便命令道:“把他绑了”带去见三位当家。”

    双屿岛聚义大厅是一个宽敝的山洞,洞穴中插着火把,桌椅板凳都是原生态的,有些简陋”有些粗糙,却正合乎这里的气氛。

    许浒坐在正中,雷晓曦和苏颖分坐左右,三人面色都很凝重。同楚米帮的交涉没有什么结果,他们还受到了陈祖义的直接警告,陈祖义纵横七海,战舰百艘,如果真的有心与他们为敌,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许浒道:“现在情形就是这样,陈祖义迫不及待要逼迫咱们入伙,真正目的是占有双屿岛”这里距陆地最近”由这里登暗,可以直捣大明腹心,是个极佳的所在。咱们就算想虚与委蛇假意投靠都不行,他一定会叫咱们把双屿岛让出来。可是一旦让出双屿岛,咱们想不跟着他们走都不成了,这儿得天独厚,咱们上万兄弟吃的穿的,可全指着这座岛呢。两位当家的,你们有什么打算?”

    苏颖道:“咱们不能跟着陈祖义走,双屿岛的规矩不能变!咱们是诚王(张士诚)的旧部”江淅百姓”昔日最为拥戴诚王,诚王落败,咱们逃亡孤岛,泛海为生”仍然得济于沿海百姓,如今岂能投靠陈祖义那大魔头,跟着他为祸沿海,祸害父老?”

    雷晓曦道:“陈祖义的老巢在满喇加,可他要是想对付我们,大海扬帆,说到便到,也不是甚么难事。说实话,大当家,楚米帮的人明着谈不成便暗里偷袭,伤了咱们那么多兄弟,我老雷心里也不舒服。

    要是跟他们干,大当家你一声令下,我立即出岛寻他们决战,绝不怵他们。可要是跟陈祖义打,人家海王就是海王,咱得承认,不是人家对手!”

    许浒扫了他们一眼道:“也就是说,我们除了归降,别无出路了?”

    苏颖急道:“大当家,海王陈祖义的确厉害,耳咱们也不是纸糊的,他远道而来,空悬海上,咱们却有双屿岛可做凭恃,坚持下去,谁消耗得起?这笔帐,陈祖义不会算不明白,我看他只是虚张声势,未必就会发兵夺岛。”

    雷晓曦冷笑一声道:“阿妹,如果那个魔头真的来了呢?一定守得住么?咱们上万兄弟,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岛上,到时候玉石俱焚,还能剩下什么?大当家,祖上的规矩,也是该改改了,咱们既然是海盗,就该老老实实做海盗,这规矩守得跟他娘的官兵一个模样,有甚么意思?”

    许浒摆弄着手中的一只鹦鹉螺,不动声色地道:“其实我最担心的,是陈祖义对咱们不怀好意,接收了咱们的地盘之后,再慢慢吃掉咱们,只要咱们的兵,不要咱们的将,那才是人财两空,一无所获。”

    雷晓曦笑道:“大当家,我看你是多虑了,你看楚米帮那对夫妻,投靠了陈祖义,也未见被陈祖义吞掉,如今何等逍遥自在?”

    苏颖急道:“大当家,你当初可是对天盟誓,答应过我爹的!”

    雷晓曦道:“阿妹,你不要用这个胁迫大当家,大当家总要为咱们全岛父老着想好,难道你有办法对付陈祖义?”

    就在这时,夏浔被五huā大绑地押了进来,贾头领慢悠悠地跟在后边,将一个包裹哗啦一声丢在桌上,包裹散开来,露出了腰牌、官防等物,许浒笑了笑,温文尔雅地对夏浔道:“锦衣卫总旗官,杨旭杨大人,失敬,失敬。鄙岛最近事情多了些,一直没有得空儿拜见大人,是小民的错。”

    夏浔被他们绑起时,就知身份已经暴露,看到这些集西,并不惊慌,他瞥了眼上坐的许浒,傲然道:“五huā大绑,就是许岛主待客之道吗?”

    许浒眉头一挑,对这新奇的称呼似乎觉得有趣,他摆一摆手,何天阳便拔出刀来,削断了夏浔身上的绳子,夏浔活动了一下手脚,挑过一张椅子,就在长案尽头坐了下来。这一来,变成了他与许浒对面而坐,雷晓曦和苏颖侧面陪坐了。

    贾头领怒道:“你好大胆子,我们帮主面前,哪有你的座位。”

    许浒笑吟吟地摆手道:“你们退下!”

    待一众喽罗出去,许浒双手扶案,微微倾身,说道:“依照我们双屿岛的规矩,不能不教而诛,你既未狡辩,也未否认,这样很好。我许浒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好汉,阁下既然如此磊落,我也不会难为了你,就让你一个痛快好了,你想如何死法?”

    夏浔笑道:“大当家,杨某到你双屿岛来,本来是要跟你们谈生意的,这生意还没有做成,大当家的就迫不及待要打发我离开了吗?”

    自打夏浔一出现,苏颖就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那晚她醉酒之后,夏浔拔去了她的腰刀,虽然后来诳说是因为听到外边有打斗的声音,却已引起了她的警觉。今天岸上来人了,带来了夏浔的包裹,果然是个朝廷密探,令她又被雷晓曦嘲笑讥讽了一顿,心里真是恨死了夏浔,可是见他死到临头却还谈笑风生,苏颖又不禁生起几分钦佩之意。

    许浒把玩着手中那枚鹦鹉螺,淡淡地笑道:“做甚么生意?〖日〗本刀还是〖日〗本扇,你想买子拿去做陪葬么?”

    夏浔凝视着他,气定神闲地道:“这笔生意实在是太小了,既然许岛主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咱们何妨把生意做得再大一点呢?”

    许浒手中转动的海螺一顿,眼皮攸地一抬,两道凌厉的光芒疾射而出,但他随即又敛了眼神,仍旧垂着眼皮,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哦?什么大生意,说说看,看我会不会动心?”

    夏浔微微向前俯身,说道:“我想买……小楚和小米,如果可能的话,连陈祖义也想一起买下来,不知道这笔生意,够不够大,这笔买卖,可做得么?”

    雷晓曦和苏颖听了都耸然动容,齐齐把目光向许浒望去,许浒垂着眼皮沉默片刻,呵呵地笑了起来:“杨总旗,这是要假道灭虢么?”

    夏浔道:“在下是否有诚意,阁下何不听我说了详情再做判断。”

    许浒淡淡地道:“很抱歉,我许浒从来没有和公门中人做交易的习惯。阿妹!”

    苏颖一怔,连忙应道:“大当家。”,许浒道:“人是你救回来的,由你亲手处死他!”

    夏浔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他没想到这个足以打动人心的消息,许浒竟根本不为所动,这么大的诱惑,他也不动心么?

    许浒瞟了苏疑一眼,又道:“龟背崖风景秀丽,可葬壮士,记得留他一个全尸!”!~!

第210章 大驾光临

    曹国公、太子太傅、浙闽两广剿匪总巡抚李景隆赶到了杭州,他来得还不算太晚,比夏浔预估的时间提前了三天。

    曹国公到了杭州,杭州府的军政各界要员自然要来拜访,乱哄哄的闹了三天这才消停,李景隆这几天不想见的人都见到了,唯一想见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不免疑神疑鬼起来。

    “鼎石啊,这虎跑泉沏的茶,咱也喝过了;灵隐寺里烧的香,咱也供过了;西湖里边的船,咱也划过了;杨旭他人呢?会不会什么消息也没有查到,担心受到本国公的训责,干脆跑掉了?”

    铁铉哪知他二人另有恩怨,闻言不禁失笑:“国公过虑了,杨旭孤身一人赶赴杭州府,就算没有查到什么消息,也属寻常事,就算受到国公训责,又何至于一走了之?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能跑到哪儿去?”

    李景隆心道:“奶奶的,我正希望跑了他这个和尚,老子去做庙里的主持,你哪里知道其中曲折。”

    铁铉又安慰道:“国公不要着急,国公此来杭州,民间都传开了,如果杨旭一无所获,早该来见国公请罪才是,现在他人不见踪影,说不定正是查到了什么消息,正在紧要关头,国公再等些时日也无妨,何况,剿匪大计,也不能全然依靠杨总旗探来的消息,沿海各府道都在等着国公拿出剿匪方略来,国公也该早做准备才是。”

    铁铉这一说,李景隆才省起此番到杭州来清剿海盗,缉拿朝廷钦犯,他才是主事人,那杨旭只是一只小虾米而已,他能不能查到什么消息,只是对自己能否交差而已,这剿匪若徒劳无功,自己对皇帝可就无法交差了,不觉也慎重起来,连忙问道:“是了,这两日杭州府军政官员往来频繁,本国公一直脱不得身,这就得下下功夫了。这两天我却不见你陪同,你在忙些甚么?”

    铁铉欣然笑道:“禀国公,国公这两日忙于应付杭州府军政要员,卑职则微服私访,在民间走动了走动,掌握了一些情况,有所针对地写下一些方略,以供国公参考。”

    李景隆大喜:“鼎石真是才能俱佳、勇于任事,快快取来我看。”

    铁铉道:“卑职在一些细节上面还欠周详,本想推敲之后再请国公过目。”

    李景隆道:“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马上取来我看。”

    铁铉只好返回自己的公事房,去取那半成品的剿匪方略。

    铁铉这几天真没闲着,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虽然他的主要职责是缉查卫所官兵中有人私通海匪的事情,但是对整个剿匪大局,他也一直在进行考虑。

    到了杭州之后,李景隆忙于应酬,铁铉则换上常服,切实走入民间,进行了一番探访,他发现,沿海最大的几股海盗武装,绝大多数都是闽浙沿海靠海外贸易求生的中国人。因此闽浙沿海几乎家家户户都涉足走私贸易,再汇合些江湖亡命、游兵散勇,渐渐成了气候。

    他们屡遭禁止,正因为有沿海居民的暗中支持和掩护,所以铁铉经过几天的充分考虑,从海船的数量、规模的控制到保甲制度的完善、以及大小港口的管理等方面提了些建议,目前还在完善当中。

    其实明初海患比起后期来并不算如何严重,这主要得益于朱元璋的海禁政策和力度。朱元璋禁海,一方面采取釜底抽薪的方式,大量招纳原张士诚、方国珍部下的军士及濒海的船户、岛人、渔丁入伍为兵,一方面沿海筑城,设置卫所,添造多橹快船,加强海防力量以打击海盗。

    自淮浙至闽广一带,朱元璋共计征兵十多万人,大量渔民壮丁被籍入伍,地方上就少了强有力的阻挠,海禁政策的推行就比较顺利,大量海防设施的建立,也对海盗产生了比较大的威胁。

    但是海盗、倭寇日益猖獗,到后来一发而不可收拾,同样起因于朱元璋的海禁政策。海盗一直就有,从古到今,从未断绝,但是闹得如此声势浩大,却是因为海禁。朱元璋禁海的最初原因,是因为当年争霸中原时的失败者,方国珍、张士诚之流许多部属出海为盗,同时也是受限于他那种小农思维。

    一方面,他觉得大明足以自给自足,根本不需要与他国互通有无,另一方面,他又想利用经济手段,迫使需要同中国交易的四方蛮夷臣服于中国,承认中国的宗主地位,所以自建国初起,建立的就是朝贡贸易体系,你要称臣纳贡,我才允许你交易,而且交易的时间、地点、数量、品种,都有严格的约束,这一来,客观上就严重影响了沿海百姓的经济利益。

    常言说靠山吃山,靠山吃水。尤其是唐朝的朝贡贸易制度破产以后,改为自由贸易,此后宋朝、元朝也是延续这一政策,因此五六百年下来,海上贸易已成为东南沿海居民最重要的求生之路,现在人口增长,闽浙沿海的人口压力十分显著,对于通商更是关乎生计的根本需求,海禁就等于绝了他们的生路,这就埋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

    我们后世的宣传,常常出于政治需要,片面夸大某方面的作用,或者以偏概全。我们宣传说南宋老百姓日夜盼望朝廷收复黄河以北的大片国土,可南宋小朝廷却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而实际上恰恰是朝廷想要发兵收复失地,老百姓们却不愿意出兵,进行消极抵抗,因为南宋的百姓们很有钱,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他们不愿意为收复失地的庞大军费买单、不愿意收复失地之后缴纳更多的税赋去贴补北方贫穷地区。同样的道理,沿海百姓对海盗同样有着复杂的感情,并不像我们理解的一样一味恨之入骨。一方面,海盗群体良莠不齐,其中确实有些凶残至极,烧杀掠夺,但是其中还有许多以走私为主要目的的团伙,正是他们给沿海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提供了生存和发展机会,沿海的百姓、士绅、甚至官僚怎么可能仇视他们?

    李景隆倒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绣花枕头,练兵方面他还是很拿手的,铁铉取来他的剿匪策略之后,李景隆大喜,受之启发,他又补充了几条整顿军伍、加强军纪、严肃海防、实战演练的内容,一共凑了八条,当成自己的靖海八略,叫铁铉拿回去再加整理,准备在沿海轰轰烈烈地推行开去。

    ※※※※※※※※※※※※※※※※※※※※※※※※※※※※

    又是一天午后,李景隆行辕。

    李景隆躺在藤萝架下的逍遥椅上,两个精秀伶俐的小姑娘蹲在旁边攥着一双小粉拳头轻轻给他捶着大腿。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李景隆很无聊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很无聊地问道:“抱琴呐,你说为什么游人把杭州当成汴州呢?”

    一个小姑娘眨眨眼道:“回国公爷,大概是……大概是因为汴州的夏天和杭州一样热吧。”

    李景隆嘿嘿地笑了起来,赤着的大脚丫子在小姑娘的怀里蹭了蹭,赞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本国公想来,也是这个道理,哈哈哈哈……”

    抱琴姑娘掩了掩松江布的袍襟,遮住那含苞欲放的胸脯儿,脸蛋儿晕红起来,只是甜甜地笑。

    这时,一个侍卫急急走了进来,老远站定,抱拳躬身道:“国公爷,有人求见。”

    李景隆懒洋洋地道:“说我睡了,不见。”

    那侍卫迟疑道:“他说,他叫杨旭,是奉国公的差遣,先行赴杭州公干的,说小人只要报上名姓,国公一定会见。小人已验过他的腰牌,确是锦衣卫中人。”

    “杨旭?”

    李景隆精神大振,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嘿!他终于来了,这小子没跑啊,快快快,叫他进来。”

    李景隆趿上高齿木屐,穿着一袭道袍,摇摇摆摆跟活神仙似的就进了会客厅。

    夏浔匆匆走进客厅,一见李景隆,立即抱拳见礼:“卑职锦衣卫总旗杨旭,见过曹国公。”

    “咦?你怎么这副打扮?”

    李景隆拿腔作势的本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忽见他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短褐,头戴一顶竹笠,脚下一双千层底的白帮黑面的布鞋,肩膀上还搭着个褡裢,活脱脱一个小商贩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发笑。

    夏浔看看自己打扮,笑道:“国公,不是您吩咐卑职微服私访,赴杭州查探朝廷钦犯凌破天下落和东海群盗情况的么,卑职这身打扮,也是为了查案方便。”

    夏浔这一说,李景隆忽又省起自己目的,忙把笑脸一收,唬起一张脸来,揪得猢狲一般,沉声道:“杨旭,本国公命你先来杭州查探仔细,你这些天都到哪儿去了,本国公已经到了杭州,却迟迟不见你的消息。我要你查访的情报,可已有了着落?”!~!

第211章 碰撞

    夏浔道!”国公,卑职得了您的命令,一刻不敢停留,立刻赶赴海宁,距海盗最近的最前沿,寻找有关的线索。卑职多方打探、深入虎穴、巧妙周旋、舍生忘呃……”

    “行了行了”,李景隆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本国公要你查访的事情,可已有了眉目?”,夏浔笑道:“国公的交待,卑职现在已经掌握了大半。

    “喔?”

    李景隆惊奇不已,实不植信他两眼一抹黑,真能这么快就探到确实消息,他赶紧问道:“那钦犯凌破天,可已有了下落?”

    夏浔道:“是,此人被画影图形通缉天下,以致无处藏身,被迫出海,出海之后,他先投靠了楚米帮的夫妻大盗,后又经由这对大盗而结识了南洋第一大盗陈祖义,并被陈祖义引为心腹,此刻在陈祖义处充作军师。”,“南洋大盗陈祖义?”,季景隆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显然他是听过这人名号的,李景隆喃喃地道:“陈祖义纵横南洋,许多南洋小国都向他称臣纳贡,实力十分强大,皇上曾悬赏五十万贯取他首级,也奈何不得他,想要对付此人,那可难了。”

    夏浔趁机道:“卑职还探得一个消息,或许对国公剿匪有所助益。”

    李景隆双眼一亮,急忙问道:“快讲,什么消息?”,夏浔道:“海上有个双屿岛,那里盘踮着一伙海盗,盗首叫做许浒”据卑职探知,此人的盗伙还算是盗亦有道,平素只是承接中外货物,走私贩运”并不烧杀掠夺,为害乡里。

    凌破天投靠陈祖义之后,哄骗他有真命天子相,劝他做皇帝,陈祖义野心膨胀起来,第一步就是要统一海域,楚米帮的那对夫妻大盗已经投靠了他,前些天曾依着他的授意招降许浒,被许浒拒绝了,双方为此还大打出手”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李景隆追问道:“如何利用,招安这群海盗,以盗制盗么?”

    夏浔摇了摇头,说道:“东海群盗不只这一股”朝廷总不能一一招安吧?再者说,卑职还探得消息,这些化外之民在海岛上散漫惯了,是不大愿意上岸来接受王命教化的,不过他们也不喜欢这样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与其他海盗打打杀杀”如果朝廷能开恩特许他们〖自〗由贸易”我想他们一定会愿意协助朝廷打击海盗的”毕竟其中多股海盗是迫不得已,如果能安心做生意,闷声发大财,他们也不至于干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

    李景隆听了脸色刷地一沉,斥道:“胡说八道!禁民间〖自〗由贸易,这是皇上钦命的国策”谁敢更改?”

    夏浔劝道:“国公位高权重,素受皇上信赖,如果国公把沿海实情奏与皇上,说不定皇上会改变主意。此举若能推行,则无异于釜底抽薪,东海群盗必将散去大半,沿海百姓俱受国公恩德呀。”,李景隆连连摇头,说道:“愚蠢之见,本国公剿匪,还要借助海匪之力,向他们妥协,传扬出去岂不惹人笑话?再说,我大明物产丰富,无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货物以通有无,我大明天朝上国,诸蛮夷之国唯有肯臣服于我朝,称臣纳贡方允贸易,这是因其臣服而惠其利,懂么?

    正所谓正其谊不计其利,明其义不计其功,允许民间〖自〗由通商?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把我大明立国之本都推翻了么?为了区区蝇头小利,将我大明上国与诸蛮夷置于平等地位?真是荒唐,我敢对皇上说这样的话,皇上不摘了我的脑袋当球踢才怪,以后莫对我说这些混帐话!”,夏浔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那国公打算怎么办?”

    李景隆握紧双拳,双目正视前方,做大义凛然状:“坚壁清野,整顿海防,寻敌决战,捣其巢穴!”

    夏浔无语。

    李景隆扭头瞟了夏浔一眼,心道:“这小子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居然真的打探到消息了,说不得,暂且放他一马,以后再找机会。”,便道:“你去见见铁销,他正忙着保甲事宜,看看有什么能做的,你去帮帮他好了,剿匪大计,自有本国公做主。”

    夏浔无奈,只得拱手道:“是,卑职遵命,不过卑职还在打听一些有助于国公剿匪的消息,不能在行辕住下,稍候还得离开……”,“那么……”

    夏浔抢着又道:“为了避免向卑职提供消息的人对卑职产生怀疑,卑职现在的住处不宜公开,一俟有了消息,卑职会随时来禀报国公的。”

    李景隆既想把他留在身边,随时找机会陷害他,又想得到他搜集的情报,立一份大大的功劳,心中挣扎片刻PS终于还是立功的心思占了上风,说道:“好吧,一但有了消息,马上呈报于我,待本国公率大军出海寻敌决战的时候,你必须要赶回来。”

    夏浔应了声是,转身去找铁销。

    铁销正埋头公案,整理李景隆署名的“靖海八略”,一见杨旭出现,也自欣喜。夏浔把他对李景隆透露的情报又对铁锋说了一遍,铁销的反应与李景隆完全一致,招安则可,让朝廷向海盗妥协,开放海禁万万不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只有那些生活在沿海地带的人,才知道海洋贸易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大部分大明人抱的都是铁铉这一观点:大明无所不有,完全不需要与蛮夷小国互通有无,肯和他们做生意,那是给他们面子,是一种赏赐,他们得毕恭毕敬向大明称臣才行。

    随即,铁销便拿出他已基本整理成形的靖海八略给夏浔看,夏浔看了那些方略,心情更加沉重,方略上详细规定了民船的载重量、长度、宽度、吃水深度,所有超限船只包括所有民间双桅以上大船全部酌情给付官银,予以收缴。此外还有保甲法、连坐法的详细规定等等,以此手段,的确可以大见成效,但是这样做对沿海百姓无异于一场灾难。

    集浔沉重地道:“铁大人,这个法子予以实施下去,剿匪很有可能大见成效,可是这种拉网式的打击方式,能够坚持多久呢?对沿海百姓真的有益吗?有些所谓海盗,仅仅是走私贩货而已,这样做,很可能逼得他们铤而走险,加入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盗伙,沿海百姓赖海以为生计,如此一来,生活也必定窘困啊。”,铁锁性格刚正,嫉恶如仇,认准了的道理九牛不回,在他眼中,凡是违背朝廷法度的事情都是作奸犯科,必锋加以草除。既然朝廷明令禁止沿海百姓私自泛海通番,就必须彻底禁绝。而这项政策是否合理,执行之后会不会断了数百万百姓的生计,则根本不在其考虑之中。

    一听夏浔这么说,铁销和气的笑容消失了,神情严肃地道:“杨总旗,你这种说法很危险,你食朝廷傣禄,不为君为忧,怎么反而替那些为非作歹的海盗说起话来了?依铁某看来,违法就是违法,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触犯了国法,也该受到惩处。你看,我这里还有一条,张贴榜文,限期自首。如果过期不至,必予严剿,铁某以为,对这些海盗,要以剿灭为主,安抚为辅,必须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不敢甘冒国法,继续出海为盗。”,这位铁大人官职虽不及李景隆高,但是正气凛然,说出话来不容质疑,夏浔满肚子话,同样辩解不得。铁销的看法,来源于他的理念、他的认识,这些心里面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夏浔摆摆道理、讲讲事实就能扭转的,他再多说几句,没准大公无私的铁大人就能跑去告诉李景隆,怀疑他被海盗收买,加紧对他的看管。

    夏浔心情沉重起来,他隐约记起了嘉靖年间朱纨平海寇的事来,朱纨平寇以后,闽淅沿海的百姓并没有过上安宁富足的好日子。恰恰相反,因为走私贸易不畅,他们的生计变得更加困难,许多沿海的士大夫人家也不到外,普通百姓窘迫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了。

    更糟糕的是,所谓的万里海防,全面肃清,只是昙huā一现的大捷,逆潮流而动的行为带来的是更严重的后果。海盗集团本来分为主张通商的互市派和烧杀掠夺的寇掠派,这两派中互市派是占上风的,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沿海百姓虽然不时受到寇掠派的的侵扰,毕竟也能从走私海商那里获得极大的利益。

    互市派的首领王直还主动协助大明朝廷剿灭四处劫掠的寇掠派海盗,希望以此换取大明朝廷准许〖自〗由贸易的要求。结果,海禁未开,王直却被骗进囹圄,身首异处。互市派就此一蹶不振,寇掠派的林碧川、萧显、徐海等人则声势大盛,他们占据舟山群岛为寇据地,四处掠劫,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大劫难。

    历史惊人的相似,那一幕要提前上演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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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我们有个约定

    夏浔被铁铉义正辞严地教训了一顿,怏怏地告辞出来,走出了李景隆的行辕。

    穿街走巷,夏浔异常小心地观察了许久,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拐入一条小巷,向他真正要去的所在赶去。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夏浔的住处就在这条深巷里边,阳春三月,正是杏花怒放时节,漫步小巷,落英缤纷。

    街边开着一家茶馆,一株花树下,几个人正有滋有味地喝着大碗茶,有熟客,也有生人,谁管呢,茶尽各自散去,哪问来自东西。

    夏浔走来,看见茶摊上一个三旬上下的汉子,长得精瘦精瘦的,有马扎不坐,却蹲在那儿,正喝着茶与人聊天,便客气地打声招呼:“萧大哥。”

    这人是夏浔的房东,名叫萧缜,夏浔在这小巷里租住了他家的一间小房子,所以彼此算是认识了。

    萧缜抬头看见是他,忙也笑着招呼:“喔,夏老弟回来了啊,生意做的怎么样?”

    夏浔笑笑:“还成,萧大哥忙着,兄弟先回屋里歇歇。”

    “。”萧缜点头含笑,一俟夏浔进了对面一间小屋,立即压低了嗓音,神秘地道:“嗳,这人是个外地来的商人,你们见过他娘子了没有?哎呀呀,那个味道,那个韵致,啧啧啧……”

    旁边几个年纪轻的汉子立即来了兴致,其中一个笑道:“我说老萧,你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了?他那娘子,我也见过一面,长得嘛,是很有味道,可也算不得上品呐,你上西湖边上瞅瞅,腰似弱柳、杏眼桃腮的美卝人儿还少了么?他家娘子,似乎健壮了些,生得也黑些。”

    萧缜不屑地道:“你懂个屁,你说那样豆芽儿似的女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到了床卝上,还得这样的女子才够劲儿,你没看到她那张丰卝满的小卝嘴儿,估计只要一吸,就能把我吸干喽,还有她那鼓腾腾的胸卝脯子,啧啧啧,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受不了,不能自拔、不能自拔呀……”

    旁边那人便吃吃地笑:“我说老萧,不致于吧,这样你就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了,有点太夸张了吧?”

    萧缜挤眉弄眼地道:“这样够味儿的女人,死在她肚皮上我都乐意,要是真死在她肚皮上,可不就是不能自拔了,懂么?”

    几个汉子略一回味,不禁哄堂大笑起来。萧缜两眼发亮地看着对面,又羡又嫉地道:“快看快看,窗子放下来了,他,光天白日的回来就搞,也不怕被他婆娘给榨干了……”

    ※※※※※※※※※※※※※※※※※※※※※※※※※※

    对面小房只有一个小小的灶间,之后就是卧室了,一进卧室,苏颖急急放下窗子,向夏浔问道:“怎么样了,那个甚么曹国公,可肯答应我们的条件?”

    到了这里,苏颖只好脱卝去海盗装,换了一身寻常妇卝人的装束,头上还挽了个似模似样的堕马髻,本来英气俊俏的脸蛋儿平添几分妩媚。

    她穿着淡蓝色的对襟比甲,月华白的衣裙,因为不太适应岸上的闷热,也是在海上随性惯了,比甲解卝开了两个蝴蝶扣儿,两团小麦色的丰卝隆饱满硬生生挤出一道深邃迷人的乳卝沟。夏浔微一垂眼,跃上眼帘的正好两团颤巍巍的所在。

    苏颖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脸上微微漾起一抹红晕,急忙扣紧扣儿。在海上时,她就是在那些海盗大男人们面前几近于赤身裸卝体也坦然自若,丝毫不觉得羞涩,可是现在换了个环境,穿上了这正式的妇卝人家的衣裳,不知不觉便恢复了女儿家的情态。

    夏浔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试探了一下,恐怕很难说服于他。我还打听到,曹国公正在拟定一个靖海方略,这个方略一旦实施,想要永远靖清海盗是办不到的,可是眼下,恐怕东海群盗不分善恶良莠,个个遭殃。”

    苏颖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地道:“这么说,你只是胡吹大气,咱们的买卖,根本做不成了?”

    夏浔摇摇头道:“李景隆没有那个时间从容布置,他也不是肯踏踏实实静下心来,穷数年之功认真做一件事的人,何况,明知他走的是一条于国无益、于民有害的死路,我怎么会跟着他走下去?你让我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苏颖柔腴的腰卝肢一折,隔着炕桌气鼓鼓地往那一坐,夏浔蹙着眉头在炕沿儿上坐下来,轻轻卝抚卝着上唇,认真思索起来……

    李景隆和铁铉炮制出来的这份靖海方略,夏浔并不赞同。李景隆此番靖海如果无所作为那还罢了,如果让他成功了,只能把温和派的海盗也逼向对立面,因为事情的根本起源在于朱元璋错误的海禁政策,根源既在,海盗就是禁之不绝的,一味打卝压只能令双方进入全面的武卝装对立。

    历卝史上,朝卝廷禁海所用的手段大抵相似,其结果是什么呢?朝卝廷大笔军费的付出,无数抗倭平寇英雄的前仆后继,的确令得东海群盗元气大伤,但是最终却只是渔翁得利,让远道而来的葡萄牙人占据澳卝门为基卝地,垄断了整个亚洲地区的海洋贸易。

    这是民之所需,你怎能禁得了?你不做,又不许你的子民做,结果只好由外人来做。

    历卝史惊人的相似,现在的许浒、苏颖仿佛就是互市派的汪直,小楚和小米就是寇掠派的林碧川、萧显,而他们背后根基立于满喇加的南洋第一海盗陈祖义,扮演的就是渔翁得利的葡萄牙人的角色。依着李景隆和铁铉的做法,最终很可能会造成这样一种局面。

    我能用欺卝骗的手段,骗取他们的帮助,用他们的鲜血,染红我的前程吗?

    夏浔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和许浒有个约定,他不想卝做一个食言而肥的小人。

    那天,在双屿岛上,许浒下令处死他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但是他没有想到苏颖把他押到龟背崖后,却把他关进了一个秘密的洞卝穴,叫人守在外边,并没有处死他。害得夏浔坐在洞里好一阵胡思乱想,还以为这位苏大姐想要金屋藏娇、先奸后杀神马的,结果等到晚上,走进山洞的却是许浒。

    许浒进了山洞,开门见山,头一句话就是:“我对你提的那桩买卖很有意思,不知道你打算怎么交易,出多少价钱?”

    如果纯粹依照武力的强大和手下的多寡来推举老大,那么双屿堂应该是雷晓曦做大当家,许浒和苏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雷晓曦就已经跟着父辈踏波斩浪纵横四海了。但是雷晓曦嗜杀成性,不大守规矩,这一点为苏老帮主所不喜。

    而许浒则不同,他父亲是一员儒将。元末群雄争霸,张士诚这支人马是最受读书人推崇的,当时许多文人都加入了他的队伍,像罗贯中、施耐庵这些文人,都曾在张士诚手下做过事,许浒的父亲就是当初投军的一个文人,因为在军事上颇有见解,渐渐成为苏将军身边的智囊。

    许浒为人性卝情与乃父酷肖,所以苏老将军临终的时候,把大当家的位子传给了性卝情沉稳、少年老成的许浒,当时三位老当家都是先后刚刚过世,小辈们刚刚接掌卝权力,雷晓曦纵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也没有动什么歪脑筋,可是这十多年下来,大家开始各存心思了。

    苏颖一直兼着断事堂的差使,主管双屿岛的刑狱之事,此外就是照顾率领当年直属于父亲的那些老部下,从不招兵买马吸纳新血,对权位一直没甚么兴趣。而雷晓曦却利卝用他在海盗伙中的威望,不断扩张势力,虽然位居许浒之下,他的实力却始终压许浒一头,全靠苏颖这个三当家在,合二人之力,才能压卝制着雷晓曦。

    楚米帮卝派军师来招揽许浒入伙的时候,雷晓曦当着外人的面公然表态支持,这可不是一个老江湖该有的作为,其行为几近于逼宫了,许浒当时就很是不悦,而当晚楚米帮的人又悄悄摸上了滩头,若非发现及时,险些酿成大祸。

    双屿岛周围礁丛林立,水情复杂,没有内卝奸,外人的船是很难摸得进来的,于是许浒对雷晓曦起了疑心。他并不能确定雷晓曦就是那个内鬼,但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就必须得先避避这位二哥了。

    他对苏颖是绝对信任的,所以他让苏颖行刑,而且地点就选在龟背崖。这句话,涉及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许浒刚刚接任大当家职位的时候,曾经处死过一个触犯了帮规的人,按照帮规,那人必死,可是那人是追随他父亲多年的老部下,曾经在战场上两次救过他爹性命。

    他想放那人活命,当时就是找了苏颖帮忙,龟背崖是苏颖的地盘,她想动点手脚容易的很。最后就是由苏颖把他父亲那个老部下藏了起来,秘密送出了海岛。如今他旧话重提,苏颖又是和他从小长大的玩伴,彼此的脾气秉性非常熟悉,如何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夏浔就被藏了起来。

    他和许浒秘密达成了约定,他说服李景隆与双屿岛合作,共同对付楚米帮乃至陈祖义,可眼下看来,李景隆不仅不肯答应许浒开海通商的要求,甚至除了招安之外的一切合作方式都不同意。铁铉更不用说了,此人嫉恶如仇,根本不赞同这种权宜变通,在他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绝对没有灰色地带的存在。

    没有他们的赞同,我如何促成这互惠互利的合作?

    苏颖本来气鼓鼓地坐在那儿,可是夏浔思考的时间太长了一点儿,百无聊赖的苏颖渐渐注意到了夏浔的表情,他眉头时而紧紧拧起,好象一个疙瘩,时而轻轻蹙起,好象一个川字,有时候眉梢儿一挑,似乎若有所得,有时候轻轻挑卝动两下,带着一些狡黠。

    苏颖一向粗枝大叶,从来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仅仅是一双眉毛就能有这么多的变化,不禁感兴趣地研究起来。她看到,这个男人的眉毛轻轻地弯下去,然后慢慢向中间缩近,两个嘴角也同时向上勾起,笑里带些坏……

    苏颖的眼睛马上亮了:“他有主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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