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开学与实战演练
开学,最兴奋的是吴梓臣。一整天他都围在江水源身边叽叽喳喳,不停地议论每个同学的变化,比如谁谁谁长高了几厘米,谁谁谁胖了几斤,谁谁谁的脸部皮肤又逼近橘子皮一步……
只是短短一个寒假,大多数人变化并不明显,顶多就是每逢佳节胖三斤,只有吴梓臣这样的外貌协会资深会员才能准确捕捉到其中的细微差异。当然也有一些人的变化如同脱胎换骨,让人不由得有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比如蔡小佳。
在江水源的印象中,蔡小佳一直是个又黑又矮、衣着朴素的小姑娘,从相貌到打扮都透着浓浓土气。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动不动就会脸红。坐在江水源身边,简直就是现实版的白天鹅与丑小鸭。然而等过完年回来,她剪了个新发型,再穿上略显新潮的羽绒服、牛仔裤,顿时让人眼前一亮。这个时候江水源才蓦然发现,蔡小佳已经出落成一个五官精致、水灵可人的小美女!
“哇,蔡小佳你好漂亮,果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江水源在她进来的时候由衷地赞叹道。
“谢谢!”蔡小佳说话的时候虽然还会脸红,不过声音已经和其他同学差不多,显然相貌的改变让她比以前自信许多。
魏处默也被蔡小佳的华丽变身镇住了,喃喃自语道:“难道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然你以为呢?当日我一走进教室便发现班上有位美女天生丽质,却躲在角落里韬光养晦,所以死乞白赖地在她身边蹭了个位置,为的就是接受她的熏陶与感化。怎么样,你觉着我是不是比以前帅多了?”江水源笑着说道。
魏处默打量了一下自己略显臃肿的身材,又看了看江水源和蔡小佳,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吴梓臣有事没事就在班长身边打转,原来是出于这个目的。看来我也得多往你们俩身边凑凑才行!”
“你往他们俩身边凑?我看你不是往蔡小佳身边凑才对吧!你不是为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吴梓臣直接揭穿了魏处默的险恶用心。
“我就是想凑近看看美女,怎么啦?看美女有罪啊?如果看美女有罪的话,人类这个物种早就灭绝了。”魏处默皮糙肉厚,吴梓臣的讥诮根本无法奈他如何。反倒是蔡小佳脸皮薄,差点羞臊得把头钻到桌底下。
课间的时候,江水源照例到走廊上与隔壁班的女班长深入探讨理想和人生。估计是过年饭菜比较丰盛可口,柳晨雨明显丰腴了许多,甚至双下巴都若隐若现。江水源打趣道:“班长气色不错啊,不用说,肯定是过了个有说有笑有滋有味的肥年!”
柳晨雨却苦恼不已:“你还说呢,我都快愁死了!从去年入学开始,到现在都过去半年了,我身高才长高不到两厘米,可体重却足足增加了十斤。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只长体重不长个儿啊?”
柳晨雨这么一说,江水源才发现这半年来她确实没怎么长个子。遥想初三下学期那会儿两人身高还大致差不多,可能柳晨雨还更高些;转眼半年多时间过去,现在自己已经比柳晨雨高了有七八厘米!江水源安慰她道:“俗话说‘二十三,窜一窜’,你才十四五岁,发育的道路还很漫长,你担心什么?”
“可是我爸爸妈妈都不是很高!”
江水源嘿嘿一笑:“放心,我爸妈也不是很高。据说男女朋友之间身高相差12厘米最合适,我距离这个目标还差很大一段呢!”
柳大班长不胜娇羞地啐了一口:“呸,谁要和你身高相差12厘米?”半晌她又低声说道:“刚才我进学校的时候看到你们班的蔡小佳了,没想到才短短一学期她就变得如此漂亮,简直就跟童话故事里丑小鸭的华丽变身似的。”
“怎么,班长你吃醋了?”江水源笑吟吟地盯着柳晨雨。
“切,我是称赞你眼光不错,当初随便挑个相貌一般的小女孩做同桌,谁知转眼间就变成了花枝招展的小美女!”
“那是自然!我慧眼识珠的本领可是久经考验,要不怎么能挑到如此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江水源冲着柳晨雨挤挤眼睛,“说起来,你这个‘珠’的尺寸可比蔡小佳大多了!”
柳晨雨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倒竖:“你是嫌我胖、尺寸大是吧?是,我承认我这个肥猪的猪比不上蔡小佳珍珠的珠那么温柔苗条,那你怎么不去找她,干嘛和我呆在一起啊?”
江水源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水源双手比划出一个圆球状:“我说的都是珍珠,同等珍珠自然以尺寸大者为贵。”
柳晨雨看着江水源比划的形状,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然后瞬间满脸通红,狠狠啐了江水源一口:“你个流蛮!再胡说,以后我都不理你了!”
“……”
“新世纪窦娥”江水源觉得,“作者未必有,读者未必无”有时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吴梓臣、蔡小佳、柳晨雨等因为在学校里有喜欢的人,加上自身感觉学业压力不大,所以对开学是抱着积极期待的态度。而那些还没有适应淮安府中独特教育方式、甚至因此导致厌学的同学对于开学无疑是抗拒、排斥、厌恶的。在江水源看来,好友韩赟对于开学的态度则介乎两者之间。
在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中,韩赟成绩再次滑入班级的倒数后十名,而以前一直不如自己的发小江水源却再次取得年级第一的好成绩,这让他倍受打击。所以整个寒假他都呆在家里看书做习题,几次江水源去找他玩,他都满脸苍白、目光呆滞地在和各种学习资料较劲。在江水源看来,学习对于他来说不是爱好,也不是任务,而是一种炼狱,要么破茧成蝶、要么粉身碎骨的炼狱!
上学期的考试失利,让韩赟内心里对开学有种深深的厌恶,但是一个寒假的努力学习又让他对开学,尤其是开学后的月考,抱有畸形的期待,因为他亟需用一次巨大的胜利来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能力与努力,证明自己在学习上不比别人差。
可万一这次考试失败了怎么办?毕竟韩赟在努力的同时,其他同学也没闲着。想来韩赟自己也没有做好面对失败的心理准备。即便这次取得了成功,那下一次呢?这种拼命压榨自己潜力、损害身体和精神健康的学习方法类似于杀鸡取卵涸泽而渔,是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的!
江水源心底感到浓浓的不安,整个一天都在考虑如何帮助好友脱离这种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的学习炼狱。等到下午第三节课下课,他才急忙收拾东西赶往国学讲谈社,参加国学论难的第一次实战演练。
江水源刚出门,吴梓臣就屁颠颠地跟了上来:“老大,以往你参加社团活动都是优哉游哉从容不迫的,今儿你怎么这么积极?”
“等会儿社里要举行一场国学论难模拟比赛,我在里面跑个龙套,所以要提早去准备一下。”江水源解释道,然后问他:“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你不用去你们社团里报个到什么的?来我们国学讲谈社凑什么热闹?”
“国学论难模拟比赛?老大你要参加?是主将还有自由人?依我看整个国学社也就老大您适合做主将,其他人无论学识素养还是风姿神韵,都是土鸡瓦狗,不足道也!”吴梓臣对国学讲谈社其他成员可谓极尽鄙薄之能事,“我到国学社自然是给老大端茶倒水、加油鼓劲啦,你看正式比赛时,哪个学校没有声援团、啦啦队?”
江水源知道自己阻拦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去可以,但不准捣乱!”
“什么叫捣乱啊?我去加油鼓掌是让模拟比赛更加逼近赛场实况,怎么能叫捣乱呢?”吴梓臣有些不忿地碎碎念道。
等江水源到了会议室,其他人员也都大致到齐。刘欣盈打开抽屉摸出三个纸团先撒在办公桌上,然后说道:“纸团里写的分别是‘圣人无喜怒哀乐’‘言不尽意’‘万物自生’三个题目,你们两个组先上来一个人抽签决定本次实战演练的辩题。”
抽签历来是主将的专利。另一组主将傅寿璋很绅士地冲黄淑惠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黄淑惠也不客气,伸手从桌上拈起一个纸团递给刘欣盈。刘欣盈念道:“此次辩题是‘圣人无喜怒哀乐’。”然后她又摸出两个纸团:“另一组上来抽签决定谁是正方、谁是反方!”
傅寿璋拈起一个纸团递给刘欣盈,就听她念道:“傅社长抽到的是正方!”
四十一、牛刀小试
听到傅寿璋抽到正方,陈荻、路宗光等仁不禁大声欢呼起来,而傅寿璋同一组人却齐齐发出一声哀叹。
按理说辩论赛中一般都是正方稍稍占点便宜,因为给出的辩题大多是经过千百年淬炼成为大家耳熟能详的俗语,辩论起来自然顺风顺水。而反方想要做翻案文章发千古之覆,不费点心思还真的很难成功。但这个经验对“圣人无喜怒哀乐”这个辩题来说似乎并不太管用。
原因之一是“说有易,证无难”。
就好像说某人身上有痣,要想证实这个命题,只需要在他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发现有颗痣存在就可以了;而要说他身上没痣,那就非得找遍全身每个角落,穷尽所有可能,确定都没有痣才行。两者相比,难易程度高下立判。
原因之二则是“圣人无喜怒哀乐”这个议题在历史上就曾被人驳倒过。
根据史书记载,最早公开提出“圣人无喜怒哀乐”的家伙是粉饼眉笔时刻不离手的自恋狂人、三国时著名才子帅哥何晏,之后迅速风靡魏国文艺界,各路大v纷纷点赞支持,一时间成为酒吧、舞会、晚宴的热门话题。而就在此时,在高平陵之变中与何晏做了同命鸳鸯的年下攻王弼,针锋相对地提出“圣人有情”说。如此华丽的打脸马上惹得何大帅哥的脑残粉们群起围攻,孰料作为官n代的王同学还是辩才无碍的少年天才,一番口水大战后无数人由黑转粉,愣是让他在魏国文艺圈争得一席之地,竟与何大帅哥平分秋色划江而治!
原因之三是学术问题历来“前修未密,后出转精”。
前人可能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理论,但由于眼界、学养、时代等因素限制,导致他的理论必然存在这样或那样的漏洞。后人在他的基础上进行反思、修补,新出的理论肯定更加精密,所能达到的高度肯定超越前人更进一步。这也是理所当然。
非常不幸的是,何晏恰好是王弼的前辈,他提出的“圣人无喜怒哀乐”说也比王弼的“圣人有情”说更早!
傅寿璋那一组尚未参赛就在气势上先输了一筹,这让黄淑惠、路宗光等都兴奋不已,江水源却持谨慎乐观的态度:王弼能战胜何晏,不代表自己这些人也能战胜傅寿璋那一组。言语间稍有不慎,被裁判罚掉几人而输掉大好局面的,在国学论难赛场上可不乏先例!
稍事准备,刘欣盈宣布比赛开始。
之前江水源曾无数次设想过辩论赛现场的情况,台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台下掌声雷动、欢声四起;或者台上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台下屏住呼吸、目不转睛;或者……总之每种场景都让人血脉偾张、热血沸腾,江水源甚至觉得参加这种比赛应该带点速效救心丸来,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现场的真实情况是第一环节,正方主将傅寿璋先是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念了片刻,然后慢条斯理、一字一顿地引申发挥几句便宣告开篇立论结束,规定时间是5分钟,他才用了不到3分钟。傅寿璋的表现已经让江水源大跌眼镜,谁知自己这一方主将黄淑惠的表现比他还不如,拿出笔记本吭哧吭哧念了半分钟之后便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翻来覆去倒腾那几句车轱辘话:“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既然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圣人与常人相同,自然也应该有喜怒哀乐。”
我了个去,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江水源目瞪口呆,坐在一旁围观的吴梓臣也是瞠目结舌,唯独刘欣盈泰然处之,也不知是她见多识广司空见惯,还是气场强大处乱不惊。等到黄淑惠第四遍重复她的碎碎念时,刘欣盈才示意她坐下:“反方立论结束。下面进入相互攻辩环节,首先由反方二辩驳对方立论,时间为3分钟。”
“对方辩友以为圣德法天,天乃自然,圣人与寒暑同其变化、与四时同其推移,故而未尝有心于喜怒。然而自然四时推移寒暑变化,有化育之喜、雷霆之怒、肃杀之哀、和煦之乐,圣德法天,又岂能无喜怒哀乐?……”陈荻倒是很有几把刷子,不仅准备充分、条理清晰,而且说话气势十足,很能镇得住场面。只可惜说话速度有些太快,规定是3分钟时间,结果不到2分钟便结束发言。
然后是对方二辩施轩驳斥反方立论。
这位哥们说话很顺溜,一口气说完3分钟,面不改色气不长出,而且丝毫不带磕绊和语气词,不去电台当主持人实在可惜了。要说缺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开口千言离题万里。他说了半天,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从科学角度来说,刮风下雨、雷电冰雹、气温变化都是正常自然现象,跟喜怒哀乐无关。
“科学、自然现象等词语触犯比赛规则,正方二辩被判离场,请在下场前指定你的代理人。”比赛到了这里总算出现一点小曲折,不过刘欣盈依然波澜不惊:“下面由正方三辩提问反方一、二、四辩各一个问题,反方辩手分别应答。每次提问时间不得超过20秒,三个问题累计回答时间为3分钟。”
因为涉及到自己,江水源也紧张起来。
不知是由于施轩被判离场的缘故,还是林少燕本来就咄咄逼人,她提出的问题非常犀利,连陈荻都感觉压力山大,黄淑惠自然更是毫无招架之力,吞吞吐吐半天,完全不知所云。最后一问是向江水源发问的,林少燕将自己气场直接外放到最大化:
“天道自然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始终如一,何尝有喜怒哀乐?圣人用舍行藏,顺乎自然;赏罚生杀,付之天理。与天地合德,与治道同体,一举一动都与天道自然相呼应,也何尝有喜怒哀乐?对方辩友你能否认这一点么?”
显然这个问题是林少燕的杀手锏,刘欣盈听到这个问题后都忍不住连连点头。
江水源稍作思考便铿然答道:“我否认对方辩友这个见解。其一,天道虽然高远,但终究不过一个‘理’字。上古涂山氏之女倚门而唱‘候人兮猗’,唐代刘采春吟诵‘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清代徐德音书写‘料得归来芸阁里,笑携好句倩人看’,其心其情数千年不改,岂非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始终如一?又岂非天理?又岂非有喜怒哀乐?
“其二,圣人虽然与天地合德、与治道同体,一举一动都与天道自然相呼应,但终究圣人是圣人,不是天道自然。圣人上体天理、下悟治道,必须顺应事物而动;顺应事物而动,就不可能无情。假如圣人无情、无喜怒哀乐,又怎么能顺应事物、格物致知、感悟天理呢?”
话语刚落,吴梓臣便鼓掌道:“说得好!”
刘欣盈也跟着鼓掌:“确实回答得很好!”
这两人亦真亦假的架秧子,差点让林少燕咬碎银牙。
不过接下来路宗光的攻辩以及攻辩小结、自由辩论又让辩论赛陷入了沉闷,结结巴巴的回答、颠三倒四的废话成为赛场的主旋律。围观的不热心观众吴梓臣同学在此期间打了无数个哈欠,以此发泄他对无聊比赛的不满。直到刘欣盈宣布:“下面进入最后的总结陈词环节,首先由反方四辩发言,时间为5分钟。”
江水源站起身朝刘欣盈微微一鞠躬:“谢谢刘社长!天道高远难问,众生懵懂无知,圣人则是沟通天道与众生的津渡桥梁。那么圣人有无喜怒哀乐呢?我方认为,圣人是有喜怒哀乐的。
“于理言之,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在于其能体悟天理,顺乎自然,化育万民,而不在其无情。无情则无以顺应事物、格物致知、感悟天理,不能感悟天理,又何以为圣人?对方辩友以为‘心即理’,无需体悟,殊不知王阳明之‘心即理’亦需要通过身、心、意、知、物的修炼体悟,才能达到明心见理的境界,而非浅显的心就是理、心等于理。
“于实言之,孔子乃国人公认之圣人,其在世时已被称为‘天纵之圣’,后世更是被封为‘至圣先师’,以为先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法。就是这样的一位圣人,据《论语》记载,他曾说过‘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是圣人有喜有惧也;‘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是圣人有怒也;‘颜渊死,子哭之恸’、‘噫!天丧予!天丧予!’,是圣人有哀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是圣人有乐也。孔子言行一一俱在典籍之中,随时可以查核。怎么能说圣人没有喜怒哀乐呢?
“晋代王戎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圣人忘情,并非无情、无喜怒哀乐,而是有情却顺乎自然、合与天理。《论语·宪问第十四》中记载公叔文子‘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结果别人以讹传讹,变成了公叔文子不言、不笑、不取。‘圣人无喜怒哀乐’也是如此,圣人顺应自然而动情,而且‘乐而不霪,哀而不伤’,所以别人很难察觉,看上去他就像寂然无情,结果最后以讹传讹。
“今天我们力辩‘圣人有喜怒哀乐’,一方面是要正本清源,一方面也是提醒自己要把喜怒哀乐各种感情处理得就像苏轼写文章一样,‘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不为情牵,不为情困,达到悠然自在、长乐未央的境界。谢谢大家!”
四十二、翻云覆雨
“说得好!”吴梓臣这个免费的托儿又在一旁鼓噪叫好。
江水源在最后的总结陈词中,一方面再次强化本方观点,一方面对对方观点大肆提出质疑,连消带打,这让对方四辩曾平有些慌乱。
抓住对方观点中的缺陷,针锋相对地予以回击是顺理成章的选择,可他短时间内哪能找到江水源的漏洞,并且语言流畅、逻辑严密地加以反驳?弄得不好就会前言不搭后语,条理混乱不知所云,甚至像二辩施轩那样触犯禁令被罚下场也不无可能!
当然,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按照原先写好的发言稿进行总结陈词,可以不用担心出现表达不清、逻辑混乱以及触犯禁令的问题。但是按照辩论赛的评分准则,脱离实际的背稿子也要扣分!
被罚下去的话,自己25分将被一次性扣完;而背稿子的话只是会适当扣分,而且扣分幅度最多不会超过15分。曾平稍作权衡后就做出了选择,然后开始朗声背诵自己写好的总结陈词:
“谢谢刘社长和对方辩友,很荣幸由我来为此次辩论赛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到底圣人有无喜怒哀乐呢?我方的观点是‘圣人无喜怒哀乐’。在此前比赛中,对方辩友引经据典、舌灿莲花,不可谓不高妙,然后于情或有胜出,于理却多有乖谬。我可以从如下几方面指出来,首先……”
曾平发言结束后,刘欣盈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整个比赛只用了35分钟左右的时间。
按照规定,一场国学论难的标准时间是60分钟。在相对正规的比赛中,大家一般都会精确地掌握好自己的发言时间,恰到好处地用完60分钟,某些辩论激烈的赛事甚至时间还会有所溢出。国学讲谈社的此次实战演练用了35分钟,仅从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赛事不够激烈,很多时候选手是无话可说!
在辩手们急切的注视下,刘欣盈清清嗓子说道:“此次实战演练的胜负并不重要,暂时不妨搁置一边,关键是通过这次演练,我们隐约触碰到了实际比赛时候的气息,也在真刀真枪的辩论中发现了自己的缺陷和弱点。下面我想请各位认认真真谈一下自己现在的感受,首先是正方主将傅寿璋。”
傅寿璋说道:“此次辩论我们这一组表现不是很好,责任主要在我,因为在赛前我没有做好充分准备。通过这次比赛,让我意识到赛前准备非常重要。具体说赛前准备可以分为三个方面,一个是平时的知识积累。积累的知识越丰富、越熟悉、越信手拈来,在赛场上占据的优势就越大。这点在江部长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是团队之内的相互协作,包括什么人适合什么位置、什么位置扮演什么角色,必须通过长期的磨合,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使得聚起来是一团火、散开来是满天星,聚散之间让团队中的四个人既各尽其责、各施所长,又要相互呼应、配合默契,这样才能把团队的合力最大化。
“最后一个是抽签过后、比赛以前的两个小时赛前准备。所谓‘一人智短,多人计长’、‘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大家必须群策群力把辩题吃深吃透,就如何立论、如何盘问、如何防守、如何总结进行讨论,贡献才智,真正做到观点统一、相互印证,才能确保在赛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刘欣盈点点头,心中对傅寿璋的评价不仅提高了一个档次:虽然平时傅寿璋不显山不露水,但充当一个团队主将之后,能够主动承担责任、看到对方团队优点,还能以笼罩全局的眼光,从失败中汲取经验教训,这样的人足以成为团队的核心,肩荷起统领一个社团前行的责任!
“傅社长说得很好!下面请反方主将黄淑惠发言。”刘欣盈继续说道。
“我的感受就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不管开篇立论、总结陈词,还是相互攻辩、自由辩论,该记的东西一定要写到纸上。不要以为自己记忆力很好,很多资料都已经熟记于心,就懒得落笔,真正到了比赛现场,很多时候脑袋里是一片空白的!”黄淑惠不知是因为自己没发挥好而伤心,还是为自己作为主将没能尽到责任而内疚,说话声音很低。
刘欣盈也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黄淑惠所言大家应该都有同感吧?在赛前,每个人脑海里都有无数个精妙的想法,可以轻松让对方哑口无言、五体投地。可到了比赛时为什么就想不起来、说不出话呢?等比赛一结束,马上又想起来当时可以用某句话噎住对方,从而赢得胜利。这种‘事前事后诸葛亮,事中就是糊涂蛋’的行为,是不是大家都或多或少存在?”
“是!”屋里的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说实话,我也经常这样。”刘欣盈笑着说道:“导致这种的原因可能是你胆小怕事,底气不足,也可能是你热血上头,无法保持冷静,还有可能是你本性善良,懒得和人争辩。不过你们既然决定要参加比赛,就必须要努力克服自己的这个弱点!”
“怎么克服啊,欣盈姐?”黄淑惠可怜巴巴地问道。
“简单,多参加几次比赛就好了!”刘欣盈故作轻松地答道。但她有几句话放在心底没说,比如“几次”到底是几次?有可能真的只是几次,也有可能是几十次、几百次。而且没人保证这个症状在某些陌生、重大的场合不会复发!
接下来每个人都轮流说了一点自己的感受,连边上围观的吴梓臣同学也未能幸免。不过相较于其他人的温柔含蓄,吴梓臣的发言明显尖酸刻薄许多,简直极尽讥讽嘲笑之能事,现场除了江水源逃过一劫之外,其他人无一幸免,连躺着的刘欣盈都中了好几枪。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遭受明枪暗箭最多的林少燕冷笑数声,忍不住反击道:“拜托,‘圣人无喜怒哀乐’这个辩题早在三国时就曾被王弼驳倒,此后再也无人申说此论好么?我们本来就是逆水行舟迎难而上,能做到和反方平分秋色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你还想怎样?要不你来试试?”
言下之意不是我军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
与林少燕同组的施轩、曾平等人也连连点头。说实话,江水源这一组的主将黄淑惠、三辩路宗光表现确实非常一般,本来是大幅占优的局面,结果让他们辩成平分秋色,也难怪对方大为不满。
刘欣盈立即接过话头:“本来打算时间足够的话让你们两组互换角色,再辩论一次‘圣人无喜怒哀乐’,后来怕耽误大家时间,这才作罢。既然你们现在说到了这里,我们不妨抽几分钟讨论讨论。如果黄淑惠这组为正方,你们打算如何立论?”
目光扫过,黄淑惠马上装作鸵鸟,把头埋了起来,陈荻、路宗光也一副沉思状闭口不语,唯独江水源神色如常。刘欣盈点将道:“江水源,你说说看?”
“我?”江水源有些纳闷:立论不是主将的分内事么?怎么落到了我头上?但看到林少燕幸灾乐祸而又肆无忌惮的挑衅眼神,他还是按下好奇,认真答道:“如果由我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立论的话,我会进一步发挥阳明心学中‘情即理’的论断,把形上的性理与形下的日用、喜怒哀乐统一起来,认为喜怒哀乐等情感也是天理的一部分,圣人顺乎自然、体悟天理,所以才感受到了喜怒哀乐。”
“可你的论点是圣人无喜怒哀乐!”林少燕一脸嘲讽地看着江水源。
江水源接着说道:“无论何晏还是王弼,论证圣人有情、无情的起点都是‘圣人无累’。无累就是空空如也、没有挂碍的意思。圣人好比是器皿,顺乎自然、体悟天理而感受到喜怒哀乐,就好比器皿里装了酒醋油水。器皿里是酒醋油水,可作为器皿本身,何曾有酒醋油水?同样道理,圣人体悟到喜怒哀乐,而本人何曾有喜怒哀乐?”
“狡辩!”林少燕毫不客气地给江水源扣上一顶帽子。
刘欣盈思索片刻,又问傅寿璋那一组:“如果你们做了反方,面对江水源这个的立论,打算如何反驳?”
林少燕立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孔子是众所周知的圣人。而据《论语》记载,颜渊去世之后,孔子哭泣得非常伤心,说是‘噫!天丧予!天丧予!’这难道不是圣人有喜怒哀乐的一个证明吗?请问对方辩友如何回答?”
江水源道:“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动物无情尚且如此,何况人类?正常人遇到自己可以传承衣钵的得意门生去世,不应该伤心哭泣么?所以此时哭泣也是天理!孔子在颜渊去世时已经年过七旬,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所以体悟到悲伤,顺乎自然哭泣。其本人何曾有喜怒哀乐?如果凭此就说孔子有喜怒哀乐,那岂不是所有动物都有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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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转型
大家都是一愣,没想到江水源居然采用如此诡辩的手法。
刘欣盈摇了摇头道:“江水源此论太过尖新,未免有失稳妥。若是拿来跟人斗嘴,自然可以发挥奇效。但辩论不同于斗嘴吵架,它究追求真理的目的性和论证的严密性,即辩论目的是追求真理,取得共识,只有合乎思维逻辑的辩论才可能获胜,否则只能是诡辩。所以辩论要堂堂正正,而且必须有严密的论证过程,足以支撑为期60分钟的比赛。刚才‘圣人如器,悟天理而感喜怒哀乐’的见解,江学弟自忖能够做到这一点么?”
“很难!”江水源如实答道。
林少燕顿时像打了胜仗,得意洋洋地看了败军之将几眼,轻蔑之意简直汹涌而出。
刘欣盈又道:“不过如傅社长所言,要论平时知识积累的厚度,以及对典籍掌握的熟练程度,江学弟在我们国学讲谈社确实不做第二人想!就好像刚才辩论中,他对《论语》、唐宋以来诗词都是信手拈来,如果在正式比赛中能做到这一点,可以加分不少。希望大家在平时实战演练中,一方面注重思辨的脉络、技巧,一方面也要适当点缀些古人的经典论断。”
林少燕不屑地哼哼几声,也不知是对刘欣盈的“红枣发糕”理论不以为意,还是对江水源的知识积累程度表示怀疑。
刘欣盈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宣布第一次实战演练到此结束。看看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大家纷纷作鸟兽散。江水源刚下楼,吴梓臣就贴上来低声问道:“老大,你是不是得罪过林少燕那个小娘皮?我怎么感觉她一直在故意找茬,跟你过不去呢?”
“我在社里有多低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得罪她?”江水源当然不会在吴梓臣这个大嘴巴面前承认他与林少燕之间有恩怨,那多少也算得上是国学讲谈社内部的秘辛。
“那难道是她喜欢你?”吴梓臣也有些拿不准,“据我所知,有些女孩子喜欢男生又不敢明着表露出来,就千方百计给男生找麻烦、闹别扭,希望借此引起男生的关注。说不定——”
“相比你这个蹩脚的理由,我更希望是我在某个不经意间得罪了她!”江水源冷冷地说道。
见江水源有些不悦,吴梓臣急忙换了个话题:“不过老大,难道你真想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投入到国学论难中去么?实话跟你说,国学论难可是大家公认最无聊乏味、最暮气十足的比赛项目!你想想,一群中学生却装成老学究模样,在台上之乎者也不知所云,有什么意思?我觉得作为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就应该参加一些朝气蓬勃的项目,充分展示我们的青春和热血!”
“比如?”
“比如篮球!你想想,头顶上是体育馆里明亮的灯光,脚下是微微发软的木地板,当你躲过三四个人拼命的盖帽,腾空而起投出手中的篮球,随后耳边传来投篮后球擦过球网的‘唰唰’声,以及无数观众的欢呼声,你会不会感受到青春的悸动?又或者是在酷热的夏日,头顶着炽热的阳光,在滚烫的水泥球场上,和一帮哥们尽情挥洒着汗水和精力过剩的青春大好时光,哪怕碰得鼻青脸肿也无所畏惧,你会不会感到青春的张扬?”吴梓臣极力蛊惑道。
其实在此之前,吴梓臣就无数次憧憬过江水源打篮球前在自己眼皮底下换上大裤衩、宽松背心,穿着宽大的篮球服在球场上挥汗如雨,赛后大汗淋漓脱掉背心在场边休息的场景。每当想起,他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阵荡漾。
本来江水源对篮球还是非常喜欢的,不过经历那件事后,一提及篮球就会让他想起去年那段令人不愉快的回忆,久而久之对篮球的兴趣也就锐减。所以他此刻闻言摇了摇头:“你觉得八个人在台上吵架没意思,那十个人在操场上追一个球又有什么味道?”
吴梓臣眨眨眼睛:“那唱歌怎么样?老大您可是全校鼎鼎大名的金嗓子,元旦晚会的时候以一曲《小苹果》震惊全场,使得无数专业非专业的歌手甘拜下风。您想想,黄昏的时候,一个英俊帅气的少年抱着吉他安静地坐在操场边,夕阳温柔地洒在脸庞上,然后他用忧郁干净的声音吟唱着青春的爱情与时光。这个场景是不是想想都觉得很美好?”
“我怎么觉得抱着吉他在操场边唱歌,看上去像是智商余额不足啊?”
“那就去人来人往喧闹的街头。”
“卖艺乞讨?”
“那就在咱们学校的音乐教室!”
“又不是开个人演唱会,去什么音乐教室?再说,别人愿意借教室给你么?”
吴梓臣有些抓狂:“老大,难道你觉得只有参加国学论难、学科奥赛这种彰显超凡智商的活动,才会让你的高中生活过得充实么?你能不能别浪费你的相貌、嗓音以及上天赐予的一切天赋,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多姿多彩一些?天天看书学习做题,你不觉得枯燥疲惫么?难道你想五年、十年以后回忆高中生活,都是各种习题、各种比赛、各种奖状么?”
“貌似你说得也有道理,”江水源歪着头想了想,“要不我学学第一中学的那帮文青,开口村上春树、普鲁斯特,闭口杜拉斯、昆德拉,写些垃圾病毒式的新诗,没事儿就抬头45度一脸忧郁仰望天空?隔三差五翘个课,翻围墙去逛逛酒吧、听听摇滚,姐弟恋、师生恋、三角恋什么的都尝试尝试,偶尔劈腿一下体验青春的成长、纠结、撕裂、伤痛?”
吴梓臣一口老血喷涌而出:“拜托老大,你转型幅度能不能别那么大!要是被老班知道我怂恿你如此胡作非为不务正业,我会被他大卸八块的!就算他能饶得了我,估计以蔡小佳为首的咱们班女生也能把我给生吞活剥了。求求老大给条活路吧!”
江水源摸着下巴:“这样不行?要不我学学宅男范,据说最近非常流行!没事儿就像冬眠的狗熊一样窝在家里,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想出来;沉默寡言不屑交际,能不张嘴就尽量闭着,每天上学时间说话不超过10句;投入大量课余时间来钻研游戏、动漫,争取做个游戏达人、动漫狂人,对东瀛声优了如指掌,对游戏手柄的性能如数家珍……你看如何?”
吴梓臣差点哭出来:“我说老大,你就不能来点普通高中生喜闻乐见的小清新、微热血风格么?”
“举个例子!”
“代表学校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
“没兴趣,换一个。”
“组建篮球队,备战即将到来的学校春季运动会。”
“还有么?”
“要不组织咱们班来次春游吧!”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江水源沉吟片刻,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诶,我怎么感觉你是早有预谋,想请君入瓮啊?”
“老大您天纵英才目光如炬烛照万里,小弟智商还不足110,怎么可能诱你入彀呢?你太高估小弟啦!”吴梓臣干笑数声,“小弟本来好心好意想丰富老大您的课余生活,搜肠刮肚,殚精竭虑,没想到最后却惹得猜疑。老大您知道岳飞、袁崇焕这些忠臣是怎么死的不?”
江水源冷哼数声:“我是目光如炬烛照万里,所以才识破了你的奸计。依我看来,你不姓岳飞的岳,也不姓袁崇焕的袁,而是姓吴三桂的吴!”
四十四、另一种班会
江水源作势欲踢,吴梓臣急忙避到一旁,小心翼翼陪着笑道:“老大,我姓吴不假,但我可是大大的忠臣,和吴三桂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心里默念:真要把我比作古人,那应该是分桃的弥子瑕、断袖的董圣卿(董贤)一类的人物。他们俩行为虽然乖谬,但对君王却是真心实意不掺半点水分的。
江水源懒得理他,自顾自去食堂吃饭。吴梓臣急忙跟上去问道:“老大,那春游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安排?大家可都等着你这个大班长一声令下呢!……您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没有意见,让小弟和班上同学自己拿主意?……你再不说话,小弟可就当你是默认了!到时候出了什么纰漏,你可别怪小弟自作主张!”
上次元旦晚会的时候江水源上过吴梓臣的一次恶当,现在哪还敢轻易授权给他?当下怒声叱责道:“你急个毛线!春游怎么也得等到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候吧?现在天气寒冷,柳树都还没发芽,你急吼吼地要春游,是等着出去喝西北风么?”
吴梓臣挠挠头道:“那老大打算近期组织什么活动?要知道你当班长都一个多学期了,一直没组织什么像样的课外活动,班上同学早就怨声载道怒气冲天了!以前还可以用学习压力大、刚军训结束、天气寒冷不适合户外运动等理由搪塞,可现今大家都已经渐渐熟悉学校的生活,天气也逐渐放暖,正是呼朋引伴踏青走马的好时节。怎么能天天拘禁在校园里上课看书做习题,荒废了美好的青春时光呢?”
江水源笑道:“瞧你这幽怨的口气,怎么跟《西厢记》里的杜丽娘似的?要不你捏着嗓子唱几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话虽这么说,江水源心里还是很认同吴梓臣刚才的那番话的。大家选你做班长干什么?不就是希望你在关键的时候能把大家组织起来一起学、一起玩、一切乐呵么?
淮安府中注重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经过一学期的适应,班上大多数同学都已经摸索出来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根本无需江水源这个班长操心;而那些还没有摸索出来的,也不需要江水源操心,因为这不是他想帮就能帮得上忙的。如果江水源真有那能耐,早就先帮韩赟解决心头大患了。
既然学习方面不用操心,那么班长的主要职责就变成如何让大家劳逸结合,充分享受丰富的班级课余生活!
那大家需要什么样的课余生活呢?
江水源现在是学霸,最大爱好是像海绵似的吸收各种知识,从而延长自己的寿命。但在一年前他还是普普通通、成绩中等的初中生,平时最大的爱好是上体育课,因为大家在一起可以像松开手的哈士奇一样尽情疯玩。当然课间休息也很不错,如果下堂课没那么讨厌的话,可以趁着大家都在教室里做些引人注目的恶作剧。没有老师看管的自习课也是江水源的最爱,传个纸条、打闹几下、说些悄悄话就是最简单的快乐,只是要时刻提防躲在窗户、后门等地方窥伺的班主任。
在那个时候,江水源曾无数次憧憬过某天上课时所有老师都突然被叫去开会,只剩下学生们在教室里恣意玩耍,想说话就说话,想打闹就打闹,想看小说就看小说,岂不是人间乐事?
当然这只是江水源的一厢情愿。别说山阳初中不会出现所有老师突然消失这种好事,就算真的所有老师都被叫去开会,他也不敢随便造次。否则积威甚重的母老虎柳晨雨来一句“江水源,你的名字被我记下来了,等一下自己找班主任说明”,就足以让他坠入冰窟浑身发抖。
如今时过境迁,母老虎变成了hellokitty不说,自己也变成了一班之长。以己度人,是不是大家也想要一个无拘无束的聚会呢?
江水源试探着问道:“吴梓臣,我想这个周末组织开一个班会,地点就在咱们学校操场。你看怎么样?”
“开班会?讨论什么?老班也会出席?”在吴梓臣看来,所谓的班会就是老师学生道貌岸然地坐在一起,假模假样讨论班级大事,其实无论怎么讨论,最终结果都是集中体现班主任的意志。所以班会从里到外都闪烁着“虚伪”的光芒。
“老班不会来,如果可能的话,我还会让所有任课老师在这周末尽量不布置作业。”江水源说道,“至于讨论什么?我觉得什么都可以讨论,包括你刚才说的推举歌手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选拔、挑选运动员备战学校春季运动会,等等等等。到时候还可以让每个人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借这个机会让大家重新认识一下与过去不一样的自己。”
“万岁!”吴梓臣忍不住高声叫道。只要没有老师出现,他就是花果山上那只没尾巴的猴儿,所以他对此举双手双脚赞成:“那能不能让大家带午饭和零食,反正是周末,又是咱们第一次举办这种形式的班会,时间肯定会久一些!另外我觉得还可以让大家带些道具乐器什么的,现场可以各尽所能地表演些节目,反正就是图个乐子嘛!”
野餐会?
联欢会?
江水源摇了摇头:“还是简单些吧!毕竟咱们是第一次开这种形式的班会,成败尚且两说,不宜太过大动干戈。若是这次班会开得比较成功,下次组织春游时不妨多些花样,如像你说的带午餐、带乐器道具之类的。”
吴梓臣连连点头。
等江水源吃完晚饭回到教室的时候,周末开班会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大多数人都表示强烈支持。见大家如此热情高涨,江水源急忙找到班主任朱清嘉汇报情况,免得消息放了出去,老师们却反其道而行之,到那时候自己肯定名声扫地、威信大跌!
朱清嘉对班上学生举办这种形式的班会非常支持,也非常好奇,内心里很想参加。但他也知道自己就是那碗卤水,只要出现,原本咕嘟咕嘟冒泡的学生马上就会变成死板僵硬的豆花,再也闹腾不起来。所以豪爽地大手一挥:“周末你们尽情玩去吧,任课老师那里我替你说去!”
周六,天公作美,惠风和畅,阳光明媚。
本来约定九点半在操场集合,江水源作为班长,提前半个小时赶到,发现吴梓臣、蔡小佳等人已经候在那里,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还没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跳到自己面前,背着手笑嘻嘻地说道:“帅哥学长,好久不见,有没有想人家啊?”
江水源不由一愣:“咦,武阳珍,你怎么会在这里?”
武阳珍眨眨眼睛,装作一脸迷糊的样子:“啊嘞,这是哪里?话说今天早上睡到自然醒,准备起床做个酱油炒饭,结果发现家里酱油没了,我就拎个酱油瓶出来打酱油。谁想去超市的时候迷了路,三转两绕就到了这里,发现这边人多就凑了过来,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帅哥学长,吼吼吼吼,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怪不得今天一大早喜鹊就在门口树上喳喳乱叫,原来应在这里。”
江水源一头黑线,没好气地说道:“你找错地方了,这儿没有卖酱油的!赶紧找超市打酱油做炒饭去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饿着肚子!”
武阳珍上前树袋熊一样抱着江水源的胳膊,用小馒头到处乱蹭:“没关系的啦!人家听说过‘秀色可餐’这个成语,有帅哥学长在旁边,还用担心饿着肚子么?”
江水源还没来及说话,吴梓臣早已忍耐不住跳出来戟指骂道:“丑女珍,不准卖萌,赶紧死一边去!居然敢在我们班那么多女生面前,明目张胆地揩咱们校草的油,我看你是老寿星磕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吧?识相的赶紧松开手,洗干净脖子在一旁等待发落。否则别怪我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
仔细看时,发现蔡小佳等女生果然都目露凶光,简直恨不得把武阳珍拖到边上狠狠教训一顿。武阳珍却夷然不惧,撇撇嘴道:“切,谁在乎那些老女人!”
“老、老女人?”蔡小佳等人禁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要说之前只是想把武阳珍拖到边上狠狠教训一顿,估计现在把她大卸八块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
四十五、周末的班会(上)
武阳珍的大范围地图炮攻击成功激起众怒,高一(二)班女生同仇敌忾,迅速组成联盟加以围攻。武阳珍固然舌尖嘴利,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在声音气势上落了下风,只能躲在江水源身后暂避风头。
就在众人打算“宜将剩勇追穷寇”,一举将中二病患者擒送精神病院的时候,江水源出面解围道:“俗话说的好,谁道人生无中二,人不中二枉少年。你们都是学长师姐,何必跟她个小屁孩一般计较?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就得了!打落水狗有什么意思?”
蔡小佳等人这才鸣金收兵。
武阳珍对“落水狗”的评价毫不在意,唯独对“小屁孩”三个字耿耿于怀。闻言努力挺起略带弧度的胸脯,低声嘀咕道:“哼,人家那里小了?”
江水源皱着眉头警告道:“小朋友,药不能停!”
“人家正常得很,不需要吃药!”武阳珍朝江水源竖了竖拳头。
江水源只好使用究极人形生化武器:“那你是打算彻底放弃治疗喽?要不要我打电话给柳晨雨,让她把你领回去料理后事?”
听到江水源祭出“柳晨雨”这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武阳珍很没节操地迅速放弃抵抗:“我认错,我有罪,我要忏悔,我会深刻反省痛改前非的,还请帅哥学长和各位女侠高抬贵手,留小妹一条活路吧!”
看看时间到了约定的九点半钟,江水源招呼大家在草地上坐好准备开会,然后他约略点了一下人数。全班五十多人,准时到了现场的将近有五十人。对于这个人数,江水源已经感到非常满意了。
谁让这是在中国?只要开会就肯定有人迟到,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别说是普通班会,就算古代误了时辰就要开刀问斩的军队出征,不是照样有人姗姗来迟么?他江水源一不能加官进爵,二不能赏赐钱财,三不能捉拿问罪,凭什么能让这些散漫惯了的学生准时参会?
既然他们敢迟到,江水源也就懒得等他们,毕竟浪费时间等他们,也是对守时同学的一种伤害和侮辱。
江水源环顾四周之后,清了清嗓子说道:“非常感谢大家能在周末抽出时间来参加班会活动!按理说我们早就应该召开这样的一个班会,组织大家深入沟通交流一下。因为众所周知,我们学校高一入学有分班考试,等到高二时会有文理分班,高三还会有一次分班,很多人在同一个班上学习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我们应当相互珍惜在一起的宝贵时光。但由于我这个班长太过懒散、太过不称职,一直拖延到今天才举行这个活动。在这里,我要想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
“不过话说回来,一年之计在于春,现在举办班会也恰到好处,可以提早布置,好好谋划一番,备战即将到来的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学校春季运动会等活动。另外大家经过一个学期的磨合,相互之间已经比较了解,现在举办班会也是水到渠成。据我所知,你们中不少人关系已经深厚到了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异性兄弟的程度,甚至还有人公然冒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基本道德准则,悍然对本班妹子下手。现在老师不在,你们老实坦白、相互检举,到底有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有!”江水源话音刚落,马上就有架秧子。
“报告班长,我要检举!”
“苗南宾暗恋——唔,你堵我嘴干什么?做贼心虚是吧?”
“我也要举报,张鹏和那谁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果然大家对这种情感八卦最感兴趣,添油加醋的、危言恐吓的、欲盖弥彰的、夷然不惧的、极力抵赖的,形成一副多姿多彩的众生相,会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就着这时有人大声问道:“班长,你要我们老实坦白、相互检举,那你是不是应该首先交代清楚!”
这个提议立即得到无数受害者附议:“是啊班长,嫂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笨蛋,是弟妹!”
“究竟是哪家妹子有幸得到我们班长大人的垂青?”
“啊啊啊,到底是谁夺走了班长的芳心?我与她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江水源笑眯眯地问道:“你们想知道?”
“想!”众人回答得异口同声。
“你们可以想,但我就是不告诉你们!”江水源虚晃一枪。
现场马上又乱成一团:“你不告诉我们,我们也知道那个妹子是谁!”
“哼哼,天天在走廊上卿卿我我的事,我会假装看不见么?”
“班长大人,你敢说隔壁班的就不是窝边草?”
看来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江水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了大家,开胃菜到此结束,下面我们进入本次班会的第一项正式议程,每人轮流做自我介绍,让大家看到与一学期前不一样的自己,内容包括近期变化、才艺展示、对未来的憧憬、人生目标等等,时间不限,形式不限。谁自告奋勇先来?还是由我点将?”
“切!”大家对于江水源的转移话题一致发出了鄙夷:“自我介绍什么的,要来你先来!”
“我先来就我先来,不过等我说完之后可是要点将的!”经过近一个星期的国学论难实战演练,现在江水源对于这种局面已经举重若轻:“如你们所知,我叫江水源,一个很水的名字。依照我本意,本来想应该叫江土肥圆闲二或者江潘驴邓小闲之类霸气侧漏的名字,可是户籍所不给上,反过来他们觉得我脑子里进了很多水,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其实我这个人还是相当凑合的,经常听到的评价有两种,一是‘人还不错,除了长得帅点,没什么缺点’,一个是‘人很一般,除了长得帅点,没什么优点’。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我的课余爱好是看书,其余的都乏善可陈,数来数去也就篮球还能勉强打几下。要说特长,估计除了眼睫毛特长之外,就再也没有了。”
下面女生立即大声抗议:“我把手机都拿出来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唱歌难道不算特长?”
“班长,不是说要才艺展示么?唱首歌吧!”
江水源笑道:“别人唱歌要钱,我唱歌可要命。你们确信要听?”
“要!”众人再次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江水源也不推诿:“那我就唱一首《南方》吧!”
他还没开始唱,就听到有人在身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江大帅哥又要卖唱了?”唱歌本来是抒发感情的一种形式,乃是人之常情。兴之所至,别说项羽、刘邦这些英雄人物,即便孔子这种圣人也会高歌一曲,在《论语》中留下“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这样的记录。所以唱歌不论贵贱,无分等级。
但用“卖唱”一词,却让唱歌变了味道。
因为从从北魏一直至清雍正年间,从事音乐歌舞专业活动的大多是社会地位世代低于普通人的贱民阶层。而把罪犯和政敌的家属没入官府充当从事音乐歌舞活动的贱民,也一直是种辱及妻子的残酷刑罚,也是历代统治者惩罚罪犯和政敌的残暴手段。在这个层面,即便经历清末鼎革后近百年,从事娱乐业依然是让人瞧不起的。尤其一个“卖”字更显恶毒。
是谁在炸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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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周末的班会(中)
江水源转过头,就看见朱峰他们几个叼着草梗吊儿郎当地晃了过来。
这就是没有班主任坐镇的弊端。
如果有老班在场,别说他们不敢挑事,恐怕连迟到不敢。如今没有班主任镇场子,他们就像吃了猴子肉,顿时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根本不把江水源这个班长放在眼里,似乎还想借机打出翻天印,一报平时在班里所受的压抑之苦。
江水源眉头微皱:迟到不是你们的错,迟到还敢故意挑衅那就是你们不对了!
不过没有班主任这个坚强后盾,江水源能够拿出手来震慑这些刺儿头的手段并不多。常用方法是训斥加警告,比如“今天开班会是经过班主任批准认证的,朱峰你们几个竟敢迟到,小心我告诉班主任扣你品行分!”这种狐假虎威的手段不仅效果差,而且显得很low,给人一种小学生被欺负了找家长老师告状的即视感,平白无故坠了气势和名头。
此外还有怀柔,就是发动温情攻势,把对方的抵抗意识消灭在萌芽状态。比如“朱峰你们几个怎么迟到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嘛,何必硬撑着还要过来呢?既然来了就赶紧做好,大家都等你们好大一会儿了!”如果对方吃软不吃硬,这种方法倒是可以收到奇效。若是对方油盐不进,你再主动示敌以弱,无异于是把脸伸出去找抽!
其他方法还包括我用眼神杀死你、眼不见心不烦等,效果都不是很好。
江水源脑筋急转,神色不动地说道:“卖唱的前提是你得会唱歌,否则你想卖,别人还不一定买呢!——话说朱峰你会唱歌么?”
“不会!谁跟戏子一样,到处——”
“你看,连唱歌都不会的人,要卖的话就只能卖身、卖笑了!”江水源直接打断朱峰的回答。
同学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朱峰则有些气急败坏:“江水源,你说谁只能卖身卖笑?”
“难道你还会卖萌?”江水源轻笑道,
“你!”
江水源波澜不惊地继续说道:“话说不久前曾有人当面指责我说,你除了长得帅点、学习好点、会唱点歌,你还会干什么呀?我一想也是,我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普通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不能九天揽月,下不能五洋捉鳖,中间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除了会读点书、唱点歌,还能干点什么呀?
“当时我就觉得特自卑!出生到现在十四五年,学也上了十一二年,啥也不会干,是不是特无能、特没用?不过我又转念一想,我是除了会读点书、会唱点歌,其他什么都不会干。可你长得丑,学习不好,还不会唱歌,你又能干什么呢?”
尽管江水源自称说的是前不久的某个人,但大家都知道其实指的就是朱峰!
是啊,论长相,江水源是校草,朱峰顶多就是路人水平。论成绩,江水源自分班以来一直是年级前三,数次斩获年级第一桂冠,连李知礼都不得不让一头地;至于朱峰,也就勉强能在班里排得上号,放在整个年级,谁知道高一(二)班还有这么个人啊?论唱歌,江水源曾在元旦晚会上以一曲《小苹果》震撼全场,最后荣获全校一等奖;而朱峰刚才自承不会唱歌。
论长相、论学习、论唱歌,江水源都可以轻松虐你朱峰成渣,你凭什么在人家面前叫板耍横?
“切!”眼看全班同学都投来鄙夷的眼神,尤其是女同学,更是目光不善,朱峰在表露自己的不屑之后,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江水源也见好就收:“朱峰你们几个都赶紧坐下吧,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朱峰梗着脖子负隅顽抗道:“我就不坐,你能把我怎么着?”
“不坐你就站着吧!”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
然后朱峰他们几个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僵在那里半天才愤愤地说道:“你让我站着,我偏就坐下来,你又能把我怎么着?”说完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江水源被朱峰这孩子气的举动噎得直翻白眼:“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议程。既然有同学对我唱歌有意见,那么我们就跳过才艺表演这个环节,由我来点名下一位自我介绍的同学——”
话音未落,同学们马上鼓噪起来:“反对,强烈反对!”
“我们要听唱歌!”
“尊重民意,我们不要被代表!”
“班长快唱歌,否则我发起狠来连自己都害怕!”
“少数服从多数,不愿听唱歌的滚一边去!”
坐在一边的朱峰瞬间感到浓浓的恶意,无数冰冷的眼光夹杂着仇恨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差点把他冻成一座冰雕。连和他一起过来的几个小弟都下意识往边上躲了躲,生怕殃及无辜。朱峰犹自嘴硬辩解道:“看什么看?我只是说他卖唱,并没有说不愿意听他唱歌!你们只要不给钱,那自然就不算卖喽!说到底是他自己不愿意唱,关我什么事?”
江水源眼看群情讻讻,只好改口:“好吧,既然大家不怕我谋财害命,那我就接着唱刚才那首《南方》。”
《南方》是达达乐队的一首经典曲目,描写在客居北方的南方人在雨夜怀想南方的风物和自己在南方的成长经历。虽然达达乐队一直走摇滚路线,主打摇滚风,但这首歌却是难得的小清新,不仅歌词清新明快,乐曲也轻松写意,让人过耳不忘。
江水源在江淮一带长大,但籍贯是赣西临江府,每年寒暑假的时候还会去老家小住一段时间,说起来也算半个南方人,所以他听这首歌的时候很有感触,顺理成章就变成了他的保留曲目。只是以前嗓子没这么好,只能凭借没有变声的童音尖利松脆地喊出来,现在却可以明亮清脆、高低有致地唱出来:
我住在北方
难得这些天许多雨水
夜晚听见窗外的雨声
让我想起了南方
……
江水源刚一开口唱歌,原本闹哄哄的操场立刻安静下来,连偶尔刮过的北风都变得温柔。天空蔚蓝,阳光柔媚,只有少年温柔干净的声音在天地间袅袅飘荡,让在不远处散步的老师学生都闻声停下脚步。即便挑剔如朱峰,此时也说不出一个苛刻的字眼来。
一曲终了,班上同学都是满脸陶醉的表情,一时间甚至忘记了鼓掌。
江水源赶紧趁机宣布道:“下面由我来点名下一位自我介绍的同学。她清新雅致,恬静可人。她专心学习,不爱八卦。她曾是不愿参加舞会、独自躲在角落的灰姑娘,她现在是明媚照人、让大家眼前一亮的小女神。但她在我眼里一直是非常懂事、非常体贴、非常温柔的软妹子。她就是我最、最、最可爱的同桌。下面有请蔡小佳同学出场!”
大家这时才发现江水源已经金蝉脱壳,一个个再次叫嚷起来:“班长,再唱一首吧!”
“一下两个!”
“我们还想要更多惊喜!”
江水源义正言辞地说道:“首先,这是班会,不是班长个人演唱会。其次,如果你们真想要更多惊喜的话,那就请期待我们班级新晋女神的独自告白和倾情演绎吧,而不是让我这个大老爷们在你们面前老生常谈。同学们,让我们有请蔡小佳同学登台!”
四十五、周末的班会(下)
听到江水源点名蔡小佳做自我介绍,而且言语中不吝夸赞之辞,女生们一个个都面色不善起来,心存妒意目露凶光者有之,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者有之,冷嘲热讽出言不逊者亦有之。比如像武阳珍,要不是江水源在此之前一再警告她不准闹事,估计早就跳出来对蔡小佳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相比之下,男生们听到蔡小佳出场则是另一种反应,许多人不自觉地停止了腰杆,身体微微前倾,两眼略带绿光,有些胆大的牲口竟然吹起了口哨。
男生们兴奋是有原因的。
说是重男轻女也罢,说是智商差异也罢,实际情况就是淮安府中里男生永远占大多数,而女生,尤其是漂亮女生,则一向属于稀缺资源。就以高一(二)班为例,全班55名学生中,女生只有20个,不足总数的四成。而在这20名女生中,大多数长相都是普通人水平,其中不乏歪瓜裂枣难以入目的待发育待整容美女,真正称得上赏心悦目的女孩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而这不足一手之数的美女,也并非都是班上三十多头色中饿狼的盘中餐、碗里肉,因为还会遭到同年级其他班男生的虎口夺食,以及上届师兄、旁校同学的窥伺觊觎。真正能落到本班肚里的馅饼,撑死也就三两个。就在大家为那几块馅饼震得头破血流的时候,班级里突然又出现一块不为人知的小鲜肉,如何不让班里的那群恶狼跪舔!
江水源说完,就随便在外围找个空地坐下来。蔡小佳满脸通红地站起身,搓着手走到人群中央,轻声说道:“非常感谢班长大人的点名和赞誉。点名,我是恭敬不如从命;至于赞誉,小女子则是受宠若惊,愧不敢当!”
武阳珍嘀咕道:“受宠若惊倒没什么,只要不是受精若宠就好!”引得周围同学一片哄笑。江水源眉头微皱,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武阳珍立即把头埋下去装作鸵鸟,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
蔡小佳接着说道:“人们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以前我总觉得是胡说八道,因为万变不离其宗,一个人再怎么变,难道还能脱离原来的模子?从去年进入学校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学期,我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仅是指身高相貌,更重要的是接人待物的心态,与过去相比我显得更从容、更自信,很少再像以前那样自卑怯懦、害羞脸红。
“之所以能有今天这么大变化,我觉得主要归功于学习生活中有一个良好的榜样!他相貌英俊,是我们学校众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他知识渊博,学习成绩位居年级前茅,但他却没有半点傲气,接人待物温柔平和、彬彬有礼。他平时要管理班级,要参加国学讲谈社、奥赛社等社团活动,还要预习高二高三的课程、阅读各种课外书籍,但他却有条不紊,从容处置,在每一项工作上都取得优异的成绩。
“我是‘跟好人学好人,跟坏人学坏人,跟着巫婆跳大神’,耳濡目染之下不仅学会了平心静气地接人待物、从容面对学习和社团活动、合理规划自己的时间,甚至在相貌上也近朱者赤,偷得了他一两分皮毛,使得以前黑瘦矮土的傻丫头能够勉强抛头露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此我要郑重向这位优质榜样说一声:谢谢!”
尽管她没有说出名字,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那位优质榜样是谁。
江水源没想到蔡小佳竟然在这个场合对自己大加褒赞,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学着武阳珍把头一埋装作鸵鸟。
那群牲口听说蔡小佳从江水源那里学得温柔平和待人的本领,一个个像磕了药似的,口无遮拦地问道:“蔡美女,请问你的爱好是什么?”
“女神,小生可以知道你的身高、体重等数据么?”
“你个人渣,你是想知道身高体重吗?分明是想知道女神的三维吧!”
“俗!真俗!就知道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难怪你们到现在还没女票,注定你们要孤老一生!看我的,女神,请问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有没有兴趣在漫漫人生长路上,与小生共同谱写一段人间佳话?”
“……”
蔡小佳挠了挠头答道:“我的爱好嘛,——貌似我也没有什么爱好,就好像我没有什么特长和才艺一样。至于人生目标,我也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欸,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作为前后桌,吴梓臣知道蔡小佳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有事没事偷看江水源几眼,然后一个人低头坐在那里浮想联翩。想来她的人生目标也就是尽可能长的陪在江水源身边吧?哪怕是同桌也好。但这种爱好和人生目标,她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江水源看见蔡小佳的囧状,忍不住暗暗发笑。就在他傻乐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水源转过头,发现问话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子,保养得宜,气质优雅,自有一种随年龄而增长的雍容华贵的气质和风度,说话声音尤其动听,倒不让人讨厌。当下他便如实相告:“我叫江水源。您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样的,江水源同学,我是学校的音乐老师,我叫方东梅,刚才路过听见你唱歌,发现你的嗓音很好,不过好像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对不对?”
“是。”江水源简单地答道。
方东梅又仔细打量江水源的相貌,瞬间感觉自己发现了一块璞玉,而且还是可以剖出和氏璧的那种,说话时语气更加和蔼、笑容更加可亲:“那你有没有过接受专业训练、走上艺术道路的想法?实话跟你说,你的先天条件非常不错,无论相貌还是嗓音都是上上之选,非常适合从艺。而且你是淮安府中的学生,想来成绩也不差,只要稍加努力,可以轻松考上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这类的顶级名校。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国内大红大紫的一线明星。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没有!”江水源**地回答道。
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确实是国内艺术类顶级名校,每年只招生一两百人,能考进去的无不是俊男美女人中龙凤,对于全国数以十万计的艺术类考生来说,进入这些学校无异于登龙门。
然而这些学校对江水源吸引力却不大。因为凭借他的成绩,可以轻松考取经世大学本部,至不济也能就读经世大学三个分校之一,凭什么选择那些艺术类学校?论社会地位、论影响力、论就业,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绑起来都比不上经世大学一根手指。脑袋秀逗了的才会放弃经世大学,选择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
试想一下,能上普林斯顿、mit的学生,谁会选择纽伊斯特(neweast)、布鲁弗莱(blue
fly)?
方东梅毫不气馁:“我知道现在社会对艺术还有一定的歧视,毕竟艺术不像科学那样可以带给人类社会物质上的进步,也不像其他人文社科那样可以直接促进我们对社会的理解。艺术是人对世界的一种精神把握的方式,人们通过艺术达到对世界的认识,也包含着人对自己的认识。从艺术中我们可以得到有关人类自身和世界的知识、信仰和价值,这些知识、观点、体验和意义是任何其他学科不能提供和代替的!所以,艺术是高尚的、纯粹的、值得一生去追求的!相信你只要做出从艺的选择,将来就会为之奋斗一生,而且绝不会后悔。”
“关键是我现在就绝不会做出这种的选择。”江水源的定力还算深厚,不至于被人忽悠几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
方东梅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不要从艺是一生的事,你可以慢慢考虑,暂时不着急作出回答。不过你可以先接受声乐方面的专业训练,即使你将来不选择从艺,拥有一门特长也是非常不错的。我觉得你稍稍训练一下,就可以代表我们淮安府中去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怎么样,江水源同学?”
四十六、校长家事
“没兴趣。”江水源直接拒绝。
“代表学校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你都不愿意?”方东梅有些难以置信,这年头拒绝就读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的学生或许不在少数,毕竟人各有志难以强求,但拒绝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的真还没几个,这可是少有的在同龄人面前露脸出名的机会!她忍不住补充道:“参加歌唱比赛不仅可以赢得额外的社团活动加分,而且还可以在同学面前扬名立万,成为无数人崇拜的偶像。你可以想象一下,灯光亮起,你独自站在台上,台下成千上万人为你欢呼,为你喝彩,为你神魂颠倒。他们用力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大声叫着你的名字,等待你开口唱歌的那一瞬间。想到这种场景,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激动和兴奋?”
“没有!”
江水源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干脆,简直让方东梅有种老虎咬天——无处下口的感觉。
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过夸张,抛出的诱饵太过诱人,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品味独特的怪阿姨?方东梅稍加反省之后,再次认真地重复道:“江水源同学,我真的是学校音乐老师!真的可以让你代表学校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你认真考虑一下呗?”
“不用考虑,我真的不想参加什么歌唱比赛!”江水源同样是一脸诚恳。
“你不妨再认真考虑一下,我觉得你迟早会同意参加比赛的!”孙悟空再能耐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方东梅觉得自己有的是手段来胁迫这个小家伙最终就范。她就像生命不息抓羊不止的灰太狼一样,撂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然后飘然离去。
我们暂且不提高一(二)班那个丰富多彩的班会,且说方东梅有些气急败坏地回到家,一边甩掉脚上的高跟鞋,一边对客厅里正在看文件的雷成雨说道:“老雷,你知道咱们学校有个叫江水源的学生不?”
“江水源?我知道啊!”雷成雨赶紧站起身,接过方东梅的风衣挂在衣帽钩上。在学生老师面前霸气侧漏的淮安府中校长,此时尽显居家好男人的优良作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去年军训时踢爆教官蛋蛋的那个学生!当然,这个学生学习成绩也非常不错,入学考试时他是全府第四,分班考试时是全校第二,上学期期末考试更是摘得年级第一的桂冠。他们年级主任推荐他做升旗仪式的发言人选,我正在考虑合不合适。怎么,他又惹祸了?”
方东梅这才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孟浪。
成绩能够位居年级第一的学生必然是把目光瞄准经世大学,除非脑袋被驴踢了、被门挤了,谁会选择国立音乐学院、国立戏剧学院这类的艺术高校?别说学生、学生家长不会同意,就是老师、学校校长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提出这种不知所谓的建议。
“江水源?就是高一年级的那个帅哥学弟?我也知道!”原本在校长监督下认真做作业的雷颐文,此时也乘机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脸景仰地说道:“我在元旦晚会上听他唱过歌,我去,人长得不要太帅哦!而且声音也超级赞,绝对完爆眼下那些当红的青春偶像!我还听过我们班语文老师念过他写的作文,就是去年高考什么是不朽的那个命题作文,立意新颖,文笔雅致,就算我这个高三学生都写不出来。真真是才貌双全!要不是老雷同志的高压政策,加上小方女士早生我几年,我早就上杆子追他了!”
方东梅顺手敲了雷颐文一记爆栗:“就知道胡说!凭你这160的身高、160的体重,你觉得人家小帅哥有可能看上你么?”
雷颐文顿时泪流满面:“说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呢?”
雷成雨继续追问道:“话说像你这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音乐老师,一学期都难得给学生上几次课,怎么知道咱们学校有这么号人物?难不成又听谁提起了他踢爆教官蛋蛋的光辉事迹?”
方东梅以手拄颐,有些惊讶地说道:“他就是那个踢爆教官蛋蛋的学生?真没想到,那么个俊美可人的小帅哥居然会做出那么暴烈的举动。估计也是教官把他逼急了,否则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就是就是!人家江水源学弟长得那么帅,成绩还那么好,一看就是个人见人爱、人见人攻的小受,怎么可能主动挑事?”雷颐文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我听同学说,是教官看他长得帅,想和他搅基,他没同意,于是教官就找茬把他暴打了一顿,把他打到重伤昏迷。不过小帅哥也很给力,在昏迷之前一脚踢爆了那位教官的蛋蛋!”
“原来如此!”方东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那个小家伙怎么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原来是那个教官想霸王硬上弓,怪不得他要踢爆教官蛋蛋,那个教官也是罪有应得。我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文文,你要是有本事能追上那个小帅哥,老妈绝对在背后鼎力支持你!”
果然帅就是正义!
“……”女人的思维就是不靠谱,她们母女俩竟然宁愿相信路边社不靠谱的八卦消息,也不愿相信自己这个权威的官方解释!雷大校长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好耐着性子第三次问道:“方女士,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咱们学校有这个么学生的!”
“噢,刚才我在操场上散步,听到有学生在唱歌,而且唱得非常不错,就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得知他叫江水源。”方东梅这才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我劝他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他却死活不肯。老雷,这事儿你得好好想个办法!”
雷颐文满脸鄙夷:“你才知道江水源学弟唱歌好听?告诉你,他在学校的元旦晚会上可是以一曲《小苹果》震撼全场,引爆整个晚会唯一一次返场。尤其是他穿着女生校服在台上跳舞,比所有女生都漂亮,简直亮瞎无数狗眼!我也是看了他的表演才知道,我们学校的校服原来也不是那么难看。”
“他还穿着女生校服跳过舞?”方东梅震惊了。
“是啊!”雷颐文点点头,“他的表演绝对称得上是咱们学校举办元旦晚会以来最吸引人的几个节目之一!老雷同志,以后你应该多发掘支持一下这类节目,不要老想着那些代表学生歌颂老师、代表老师鼓励学生的高大上节目,没人看的!”
“说得我都想看那场晚会了!”
雷颐文哼哼几声:“谁让你端着架子非要参加全省的元旦晚会,也不肯参加本校的元旦晚会!”
看到她们母女俩又有歪楼的迹象,雷成雨赶紧把话题扯回来:“上赶子不是买卖!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是本着自愿报名、自愿参加的原则,他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要我这个校长把他绑着去?强扭的瓜可不甜!”
“我不管!反正我要看到他参加比赛!”方东梅开始耍小性子,“我可是在他面前放出狠话,绝对会让他参加比赛的。老雷同志,你该不会是想让我食言而肥吧?”
“呃——”眼看老婆要祭出大杀器,雷大校长赶紧举手投降,“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和他们年级主任说说,让他们班主任出面劝劝,争取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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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来自班主任的胁迫
星期一。
早读刚刚开始,班主任朱清嘉就把江水源叫了出去,这让朱峰等人神色大变。显然老班这么一大早把江水源叫过去,是想了解上周末召开班会的情况。
自己迟到在先,还三番五次出言挑衅,江水源能不乘机给自己上点眼药?平心而论,假如自己是班长,江水源是刺儿头,如果他一再撩拨自己,自己能忍着不在老班面前打小报告?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哪怕江水源持心公允,只是原原本本地把自己几个人的表现说出来,估计老班的怒火也够自己好好喝一壶的!若是江水源再添油加醋无中生有一番,能有自己好果子吃?
挨骂都是轻的,少不得要请家长、扣品行分!
朱峰极力按捺住刷自己几耳光的冲动,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默默念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图一时口舌之利,发泄心中的怒气,却不知道一时口舌之利带来的严重后果。谁不知道班长的背后是班主任?谁不知道班主任是克制学生的大杀器?哎,我真傻,真的!
朱清嘉的意图倒让朱峰等人猜了个正着,刚出教室他便问道:“江水源,周末班会开得如何?”
“开得非常顺利!大家欢聚在一起,通过再次自我介绍,阐述入校后的巨大变化,展示自己的才艺,畅谈将来的奋斗目标,增进了相互间的了解,同时推举出参加学校春季运动会的人选,甚至连我这个豆芽菜都分到了任务。不过没有班主任的参加,开班会总感觉缺点什么。我们决定三四月份选个天气暖和的周末一起出去踏青,到时候请班主任您务必莅临指导!”江水源笑着答道。
“踏青?那感情好,我到时候一定参加!”朱清嘉对和同学们一起春游还是很憧憬的,“你们开班会时有没有人故意捣乱?”
班主任一再追问是否有人捣乱,显然他是从其他渠道接到了线报,不过江水源还是矢口否认:“没有啊,一切都正常的很!”
笑话,江水源怎么可能把朱峰等人的事情告诉班主任?
这**后炮、告黑状的行为不仅不得人心,而且也显示自己这个班长非常不称职。担任班长一个多学期,背后有班主任撑腰,居然对班级掌控还没有达到“天下归心”的程度,居然还有人在班会上搞风搞雨,说出去最没面子的难道不是他这个班长?
更关键的是,他与朱峰等人之间的小纠纷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如果告诉班主任,那就会变成了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个中利害,江水源还是拎得很清的!
见江水源不说,朱清嘉也就没有再问,而是换了个话题:“我找你,是有几件事情想和你说说。第一件是在周一升旗仪式上讲话的事儿,你上学期期末考试取得年级第一的好成绩,在升旗仪式上发言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应该大致就是接下来的几周,具体时间待定,你可以提前做准备了。这是你个人的荣誉,也是我们班级的荣誉,你一定要认真对待!
“至于说些什么,你参加给那么多次升旗仪式,没吃过猪肉,总也应该见过无数只猪跑吧?不要求你推陈出新、标新立异,只要照猫画虎就好,反正大家这么些年都是这样依样葫芦过来的。你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来找我,我给你把关的!”
“好啊,到时候少不了要麻烦您!”
江水源明白朱清嘉所谓的“可以找我把关”,其实就是“务必经我把关”。这种在升旗仪式上发言的行为,关键不在于说什么,而在于由谁来说。所以只要发言政治正确、思想健康、词语雅驯,哪怕是陈腐不已的老生常谈,照样能赢得学生们有气无力的鼓掌。
朱清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参加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初赛的。你国学根基深厚,而且思维活跃,中考时就以一篇《水哉水哉》的议论文震惊全府阅卷老师,进入高中在历次考试中也都有不俗表现,我觉得你可以有意识地参加作文比赛,磨练一下自己的笔力。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组织参加卖萌杯新概念作文大赛初赛的不是今雨文学社么?”
朱清嘉微微一笑:“看来你对很多事情还不了解啊!首先,新概念作文大赛初赛沿用的是一般文学刊物征文的形式,不命题、不限定题材、体裁,只要符合条件的中学生都可以自行投稿。其次,即便由今雨文学社负责组织全校师生参加初赛,也同样是采用征稿评选的方式。第三,我是今雨文学社的指导老师,可以特别推荐稿件参赛。”
“原来如此!”江水源恍然大悟。
朱清嘉又说道:“尽管新概念作文大赛不命题、不限定题材、体裁,但它也有许多特定的要求,比如字数5000字以下,不可在公开出版物上发表过;另外就是要集中突出一个‘新’字,要敢于打破旧观念、旧规范的束缚,打破僵化保守,使用属于自己的充满个性的语言,真实、真切、真诚、真挚地关注、感受、体察生活。
“我知道你对国学经典掌握得非常精熟,很多名言名句可以信手拈来,对写文章有很大帮助,尤其在写一些相对雅致的文言文时,更是如虎添翼。这是你的强项,但同时也是你的弱点,因为你的思想、文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形成了套路,陷入僵化,失去原先的灵动和神采。你可以借此次参赛的契机,看看别人是如何写作文的,取长补短,相信会对你有很大启发!”
江水源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别人的好意,只好答应道:“好吧,我尝试一下!”
朱清嘉似乎还有什么想和江水源说,却欲言又止。
他不说,江水源也不问,两人在那里僵持了有两三分钟,朱清嘉才咬着牙问道:“江水源,之前我听你说周末举办班会,其中一项好像是才艺展示,推举合适人选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最后你们敲定的人选是谁?”
江水源道:“是罗雪媛!朱老师您应该知道,罗雪媛的爸爸妈妈都是咱们淮安府淮剧团的著名演员,她从小就系统接受专业培训,声音圆润甜美,扮相乖巧可爱,据说早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登台表演,赢得观众好评如潮,如今她在淮安府梨园界已经小有名气。而且她唱流行歌曲也是一把好手。她去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绝对有实力夺得名次!”
“为什么不是你?你表演的节目可是今年元旦晚会的一等奖!”朱清嘉反问道。
“这里面有多方面的因素。”江水源解释道:“首先,我们表演的节目之所以能获得一等奖,主要在舞,而不在歌,另外《小苹果》这首歌在当时红遍大江南北,能够引起大家强烈共鸣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其次是我没有经过专业音乐训练,唱歌完全是凭着嗓子在那里乱吼,根本比不上罗雪媛。第三,我最近要参加全府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每天忙着训练,实在没时间再参加其他活动。——事实上,罗雪媛表演的淮剧《打蛮船》选段也获得了今年元旦晚会的三等奖!”
“一等奖就是一等奖,三等奖怎么比得上一等奖?”朱清嘉反驳道,“反正你要代表我们班、我们年级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这是年级主任张老师交给我、也是交给你的重要任务,一定要不折不扣完成!”
“可是我真的没空!”
“我不管!你有空要参加,没空挤出空儿也要参加!”朱清嘉开始不讲理。没办法,实在是年级主任也不跟他讲理。
江水源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快要斯巴达了!
“如果你没意见的话,请每周三下午到第三音乐教室找方东梅老师,她会对你进行专门的培训。”朱清嘉找急忙慌离开之前留下这么一句话,瞬间让江水源闻到浓浓的阴谋味道。
四十七、组合
其实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班主任希望有才华、有实力的学生接受专业培训,为自己、为班级乃至为学校争得荣誉,说辞堂堂正正,理由光明正大,怎么能说是阴谋呢?
坠入网罗中的江水源却无法反抗,只好乖乖认命,接受老师们的好意。这不是阳谋是什么?
星期三下午第三节课后,江水源跟刘欣盈请了假,垂头丧气地来到第三音乐教室。出乎江水源意料的是,开门的并非方东梅,而是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自己还认识!
“浦潇湘,你怎么也在这里?”江水源大感惊奇。话说寒假一个多月没见,这小丫头明显更加水灵了,乍一见面简直让江水源把持不住。
浦潇湘也是惊讶不已:“是方姨叫过过来的,说是有事找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该不会是跟踪尾随我吧?”
“……你觉得我像那种品味独特的大叔么?”
“看上去不像,但究竟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毕竟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江水源顿时满头黑线:“拜托你不要想那么多,这里是中国校园,不是在日本的电车上!”
“坏人是不分国籍的!”
江水源忍不住邪恶地怪笑几声:“我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滴水不漏,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不错,我就是吃人不吐骨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大坏人。小姑凉,你怕不怕呀?”
“大坏人,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过来,我可就叫喽!”浦潇湘双手抱肩,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样子,然而一颦一笑间却柔情入骨媚眼如丝。
“你叫啊!你尽管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江水源迅速进入角色,将欺男霸女的恶霸地主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咳、咳、咳!”这时方东梅用力地在背后咳嗽几声。
江水源赶紧恢复原形,毕恭毕敬地问候道:“方老师好!”
“方姨好!”浦潇湘也跟着问好,不过江水源总感觉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难道她早就看到方东梅站在自己后面?
方东梅见到江水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得意得就像刚偷吃了十只小母鸡的狐狸:“啊呀,江水源同学,我们又见面了!怎么样,我就说你迟早会同意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的吧?”
江水源苦着脸道:“方老师,其实今天我来这里不是参加什么培训,而是想向你请辞的!如果能为班级、学校争得荣誉,我自然乐意效劳,关键是我实在没时间。高一下学期本来课程就比较紧,很快又面临着文理分班,课余时间已经无多。而我又参加了国学讲谈社,眼下正积极备战全府的中学生国学论难;此外我还参加了奥赛社化学、数学、物理等三个组的学习。整天从早忙到晚,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来用,哪有时间再参加什么歌唱比赛?不信你可以问浦潇湘!”
也不知方东梅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说动年级主任出面,让班主任硬着头皮抹开脸面给自己下硬任务。但江水源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真要想逃过歌唱比赛这一劫,必须得从方东梅这里下手才行!
方东梅对江水源的诉苦不置可否,而是满脸玩味地看着浦潇湘:“潇湘,你和江水源认识?貌似关系还很不错的样子!”
浦潇湘羞涩地答道:“我和江水源很早以前是山阳初中的校友,后来一起考进淮安府中,他在二班,我在十一班。巧合的是社团活动中我们又都是奥赛社化学组的成员。虽然我和他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但并不太熟。方姨你也知道,江水源同学不仅长得帅,而且成绩动辄就是年级第一、第二的,唱歌、跳舞也都是一级棒。我们这些普通女生怎么高攀得起?”
江水源不由得一脑门的官司:喂喂喂,老师问你问题,你就如实回答嘛,羞涩个毛线啊!
老师是问你们俩是否认识,你提我成绩好、唱歌跳舞一级棒是几个意思?没听见刚才我极力陈述自己学业压力大、不想去唱歌么?
真要认真追溯我们两人认识交往史的话,早前究竟是谁让谁高攀不起?
还有,你家世如此显赫,而且长得如此祸国殃民,都自称“普通女生”,那真正的普通女生应该自称什么?你走你的高速公路,但你能不能给别的女孩留条活路?
方东梅笑意更深:“那潇湘你平时学习紧张么?”
浦潇湘眨眨好看的眼睛,娇憨地答道:“还行吧?我觉得还凑合,不过肯定不如江水源那么轻松写意。据听说江同学不仅成绩优异,位列年级前茅,而且博览群书,很早就开始预习高二高三的课程了。现在高一的课程自然不在话下!”
江水源不禁泪流满面: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方东梅这才转过头笑眯眯地问道:“江水源同学,你是真的没时间,还是不想参加全府中学生歌唱比赛为学校争光?抑或不待见我这个欧巴桑?”
“我是真的没时间!”江水源真的有敲登闻鼓、喊叫天屈的冲动,“不信我数给您听听,早上六点起床,晨练半小时后吃饭上学,上午是五节课;回家吃完午饭,回学校又接着上三节课,第四节社团活动时间是去国学讲谈社参加国学论难实战演练;接着去食堂吃晚饭,稍稍休息后便去奥赛社参加小组学习。十点回家,十点半上床睡觉。如此日复一日、周复一周,哪有空闲时间参加歌唱比赛训练?”
“那可以晚自习下课后晚回家一个小时,老师给你单独开小灶。”
“青少年为了保证身体健康成长发育,每天必须保证七个半到八个小时的充足睡眠时间!”
“那你可以早上不上早自习,直接到这里来接受培训,正好我国传统曲艺演员也有早上吊嗓子的良好习惯。”
“我是班长,早自习如果没人管的话,班上会乱成一锅粥的!”
“那周末呢?周末你总该没什么事了吧?”
“可周末是国家规定的法定公休日!”
方东梅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那我怎么看见你们周末开班会?”
“其实那是我们——”
江水源正准备解释清楚,浦潇湘突然说道:“周末不错!不耽误什么事,校园里也没什么人,难得一份清静。而且周末能够得到方姨这个著名歌唱家的指点,个人才艺有所长进,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那就定在周六上午9点,地点还在这里!”方东梅生怕江水源再鸡蛋里挑骨头,干脆不给江水源挑刺的机会:“歌唱比赛预计在四月底、五月初,我想利用7次课的时间对你们进行专业的发声训练,具体包括口部训练、气息控制训练、共鸣控制训练、声音弹性、吐字归音训练、用声与嗓音保护、以及其他注意事项等。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首先明确一下你们俩的演唱形式。”
“难道是二重唱?”浦潇湘试探着问道。
“聪明!”方东梅抚掌赞道,“男女二重唱是非常常见的演唱形式,因为它在音色方面有更多的选择余地,在内容上也有着更为戏剧性的因素。而在二重唱中,最常见也最动人的莫过于男女声爱情二重唱,既有音色对比,又有感情抒发,它是无数作曲家刻意展示的重要段落。现在很多流行音乐组合都是采用这种方式演唱。你们两个无论相貌、气质还是声音都是上上之选,如果组成组合演绎二重唱的话,绝对可以一炮走红!”
听到方东梅的解释,两人是又惊又喜,只不过江水源是惊大于喜,浦潇湘是喜大于惊。
方东梅又道:“每个组合想要走红,都得先取个响亮的名字,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对于取名,你们俩有什么好的意见建议不?”
四十八、取名
江水源、浦潇湘都不敢自专,相互望了几眼,齐声问方东梅道:“不知您有什么高见?”
方东梅是当仁不让:“校花校草组合,怎么样?你们一个是成绩优异、英俊潇洒,一个是气质高雅、貌美如花,绝对当得上校花、校草的称呼!”
江水源、浦潇湘一齐摇头:开什么玩笑!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好不好?要是敢用这个名字,根本不用登台表演,就会被人喷得体无完肤。
“淮府之秀?”
还是摇头。
“经世新苗?”
再次摇头。
……
方东梅一连说了五六个名字,都被江水源、浦潇湘无情否决,她不禁有些气馁,最后孤注一掷道:“那‘水源潇湘’呢?江水源的水源、浦潇湘的潇湘,水源潇湘既指你们两个人,也可以表示水从潇湘发源,曲折汇江、奔流入海的美好寓意。如何?”
经历那么多极富洗剪吹与乡村非主流色彩的名称之后,突然听到“水源潇湘”这个名字,浦潇湘不由得眼睛一亮,大有贾宝玉、蒋玉菡等人听到薛蟠念出“洞房花烛朝慵起”时的惊喜,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忍不住大声赞叹道:“这个名字不错!”
江水源却不置可否。
方东梅见江水源不肯表态,不满地哼哼几声:“我这个欧巴桑思想僵化、观念保守,知道自己起的名字不合你们年轻人的胃口。反正我现在已经把板砖抛了出来,下面就看你们的了!”
“我正好也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想请方姨和江水源同学批评指正一下。”想来浦潇湘早就有了腹稿,闻言立即答道:“我和江水源同学的名字里面都带着三个水,三个水为‘淼’,两个人就是‘淼淼’,不如咱们这个组合就叫‘淼淼之水’吧?”
“非常不错,很有想法,但不够响亮。还有么?”现在挑刺儿的变成了方东梅。
浦潇湘略带害羞地说道:“那叫‘凤皇于飞’怎么样?‘凤皇于飞’出自《诗经》,‘于飞’的意思是凤和凰一起相伴而飞,相对于成员脱离组合单独活动叫‘单飞’,成员组合在一起不就是‘于飞’么?而凤凰本来是指一雄一雌,咱们组合也是一男一女,‘凤皇于飞’这个名字可谓非常贴切。”
江水源翻翻白眼腹诽道:鸳鸯也是一雄一雌,你怎么不给乐队起名叫“鸳鸯戏水”?
方东梅拍着桌子大赞:“好,‘凤皇于飞’这个名字好!不仅通俗响亮,而且雅致有内涵,确实是上上之选。要不你们就选这个?”
“不行,绝对不行!”江水源表示坚决反对:要是取了这个奇葩的名字,别人会怎么想?柳大班长那个醋坛子还不得泼洒一地?
“为什么?”浦潇湘和方东梅都有些纳闷。
江水源耐着性子解释道:“刚才浦潇湘说的没错,‘凤皇于飞,翙翙其羽’确实出自《诗经》,最初表示君臣相得,关系亲近。但在随后的《春秋左传》中已经用‘凤皇于飞’来比喻夫妻**恩爱,祝福新人幸福美满了,并且一直延续至今。这样的词怎么能乱用呢?”
浦潇湘瞬间脸如朝霞。
方东梅打抱不平道:“从开始你一直在吹毛求疵挑肥拣瘦,有本事你倒是出个主意啊!挑刺谁不会?”
江水源挠挠头,信口说道:“好吧,那我也说说。刚才浦潇湘提到我们俩名字里有六个水,让我想到郑玄《周易注》中有‘天一生水,地六成之’这句话,不如我们从这句话里挑几个字出来作为组合的名字,比如‘天成组合’、‘天地生成’之类的。”
“天成?是佳偶天成的天成么?”方东梅追问道,“叫什么‘天成组合’,不如叫‘天成之合’,既顺口好听,还寓意深远!”
浦潇湘红着脸道:“其实‘天地生成’也挺不错的,既简单明了,又大气磅礴。”
佳偶天成的天成?
江水源这才意识到无意中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赶紧补救道:“话说刚才方老师提到‘水源潇湘’这个名字给了我一个启发,为什么咱们不叫‘潇湘水云’呢?《潇湘水云》是南宋著名琴家郭沔的代表作,也是历代琴家公认的最优秀琴曲之一,用这个名字可以充分彰显我们是个音乐组合;而且‘潇湘’可以指浦潇湘,‘水云’则可以代指我。”
潇湘水云?浦潇湘感觉江水源似乎在撩拨她,娇俏地横了他一眼。不知是出于敝帚自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方东梅坚决地否定这个提议:“潇湘水云什么的太过古奥,还不如水源潇湘好听呢!小帅哥,你还有什么高见?”
江水源也有些黔驴技穷。
方东梅拍拍手道:“好了,从开始到现在获得两人以上赞成的名字有水源潇湘、凤凰于飞、天成之合、天地生成等四个。如果你们没什么意见的话,接下来我们就从这四个名字里票选一个出来作为组合的名称。票选规则是每人两票,获票最多者当选,如果得票数相同,则由老师我来决定最终采用哪一个。ok,下面开始投票!”
江水源心道:“凤凰于飞”、“天成之合”这两个充满暗示的名字是绝对不能用的,否则各种谣言还不得传得飞起?排除那两个,只有给剩下的“水源潇湘”、“天地生成”各投一票。写完信手交给方东梅,却发现方东梅并没有着急写选票,而是先把他纸条打开看了看,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江水源心里不禁“喀噔”一声:完了,一不留神上了鬼子的恶当!
刚才听到“每人两票”,下意识以为是每人可以选两个名字,每个名字投一票,却没想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同一个名字投两票。如果浦潇湘也这么以为的话,那么无论两人怎么投票,结果都逃不过方东梅的手掌心。因为方东梅有言在先,如果得票数相同,她有权决定最终采用哪一个!
江水源正要提醒浦潇湘,结果她已经写好递给了方东梅。方东梅接过来假模假样看了几眼,连选票都没写,直接沉声宣布道:“根据投票结果,你们组合最终名字为‘凤凰于飞’!”
“我抗议!”江水源马上表示了自己的愤慨。
“抗议无效!”
浦潇湘也红着脸说道:“我觉得——”
“你是最初的提议人,连抗议权力都没有。”方东梅风轻云淡地说道。
就这样,江水源与浦潇湘这个神奇的组合就被悲催地冠上了婚礼庆典的名字。
江水源对于如此奇葩的名字并没有纠结很久,很快就释然了。姑且不说组合能存在几个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叫出“凤凰于飞组合”的机会又有几回?何必较这个真?想到此处他站起身:“方老师,既然名字已经敲定,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才开始上课,走什么?”方东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咦,不是说每周六上午9点上课么?”江水源据理力争,“再者说,国学讲谈社的人还在那边等着我呢!”
“既然来了,你还想走?”方东梅没好气地训斥道,“接下来我们挑选几首比赛用的曲目,回去之后你们可以找原唱听听,仔细琢磨里面味道,尽早准备,多做准备,争取在比赛中拿个大奖!”
江水源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贼船,根本没有半点脱身的机会。
四十九、名花异草榜
淮安府中历来以课业负担重而着称,江水源在不耽误早起锻炼、晚上准时睡觉的前提下,不仅要勉力保持年级前三的宝座,还得参加奥赛社三个小组的培训,以及国学讲谈社每天下午的实战演练,此外还肩负着担任班长、管理班级的伟大使命,他早就已经分身乏术。现在又被平白无故塞进练歌、备战作文大赛、写升旗仪式讲话稿等任务,只忙得他焦头烂额,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半。
每天跟屁虫一样跟着后面的吴梓臣也忍不住眉头大皱:“老大,你天天这么忙活,不累么?”
江水源苦笑着说道:“累倒不累,关键是挺烦人的,连坐下来静静看几页闲书的时间都没有!”
“什么意思?”吴梓臣有点吃不透江水源的意思。
江水源侧了一下头,眨眨眼睛慢慢地解释道:“就好像让你每天做一千道小学三四年级算术题一样,题目很容易,你不会觉得很累,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这种枯燥无聊的题目,你会觉得很烦。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对于已经快要预习完高三课程的江水源来说,无论老师课上讲的内容,还是课下布置的作业,又或者奥赛社补充的知识,都没有太多新意而言。但作为班长,上课不能缺席,作业更不能不做,只能百无聊赖地硬撑着,顶多就是偷空看几页闲书。当然,圣“逗”士葛钧天的茶话会除外,他虽然看上去是逗比一枚,但肚里确实很有真材实料,总能从最简单的生活现象出发,引申出非常深奥的数学命题,让江水源和张谨感觉耳目一新、茅塞顿开。
吴梓臣听完江水源的苦恼,忍不住给跪了:“老大,难道老师们口若悬河般的讲述、奥赛社无字天书似的课程,对于你来说只是小学三四年级算术题一样简单的存在么?大神,请你务必收下我的膝盖!”
江水源哼哼几声:“你要是把你编写《淮安府中名花异草点将录》的劲头拿来学习,恐怕早就是年级第一了,还用得着来拜我这个凡胎浊骨么?话说回来,你不是说上学期就要把书编好么?怎么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完工?”
“只要有老大您在,就算我把脑袋悬成秃子、大腿戳成筛子,也做不了年级第一。既然做不了年级第一,那年级第二和年级第二百又有多大区别?”吴梓臣陪着笑道:“至于那本《名花异草点将录》,本来上学期已经大致完稿的,谁知过完年来一看,完全物是人非啊!就比如咱们班的蔡小佳,本来是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可转眼间就出落成水灵灵的软妹子。如果书里不加以适当调整,何以服众?”
江水源撇撇嘴:“你不是一直说蔡小佳很有美女潜质么?怎么写到纸上的时候就不敢落笔了?是你之前在信口开河,还是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吴梓臣抬眼望天一脸嘚瑟状:“要说对美女的认知和鉴赏,如果我自承第二,恐怕淮安府中里没人敢称第一!不错,我是早就发现小菜一碟很有美女潜质,可是其他人没有发现啊!如果我一意孤行把她排得很靠前的话,别人会怎么看我这本心血之作?我铁嘴直断吴判官的公信力又将何在?”
“你有毛的公信力可言!”江水源一脸不屑,旋即又问道:“那在你的小册子里,蔡小佳排第几?”
吴梓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翻了几页之后回答道:“以前小菜一碟只是名列候选的潜力榜,这还属于我特殊关照。如今已经跻身到高一年级名花榜第17名、全校名花榜59位,相信将来还有很大上升空间,甚至进入全校前十也不是不可能!”
“咱们班有谁排名比蔡小佳还靠前么?”
“当然有!”吴梓臣笑嘻嘻地答道,“老大您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可是稳居全校异草榜的第一位,岂是小菜一碟那个小丫头所能比得了的?”
江水源忍不住敲了吴梓臣一记爆栗:“叫你乱排!你个大老爷们排个校花榜虽然有点低级趣味,但还算有点追求,排男生是几个意思?还把我排在前头让我出丑,不是成心讨打么?”
吴梓臣抱着头可怜兮兮望着江水源:“男女平等嘛!男生要看校花榜,女生自然要看校草榜,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江水源晓得吴梓臣是个什么样的惫懒人物,也懒得和他计较:“你排可以,但不准把我排进去,其他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行了吧?”
“这不是逼我把异草榜的第一位空出来么?”吴梓臣咕哝几句,继续回答江水源刚才的问题,“如果单说女生的话,咱们班就没谁比蔡小佳还靠前了,估计以后也不会有。”
“那浦潇湘排第几?”
“浦潇湘自然是全校名花榜第一位,众望所归,毋庸置疑!”
过完年后,浦潇湘这个小妮子愈发明媚照人,容色晶莹如玉,目光流转之际,简直美艳不可方物。位居全校名花榜第一位当真是众望所归。
即便江水源和她不太对付,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好在江水源关心的不是这些,又胡乱问了几个人之后他才图穷匕见:“那咱们隔壁班的柳晨雨排第几?”
吴梓臣又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柳晨雨是吧?如果是年前,她还排在高一年级名花榜的第28位,全校名花榜的第94位,不过现在已经落到第43位,在全校名花榜上名落孙山。”
江水源不禁愕然:“为什么掉得那么厉害?你不会是在那里瞎排的吧?”
吴梓臣解释道:“这关系到我铁嘴直断吴判官声誉和公信力的事儿,怎么可能会瞎排?我编制这个《淮安府中名花异草榜》不仅综合衡量了每位入选者的相貌气质、谈吐举止等诸多现有因素,而且还考虑到他们将来的生长发育潜质,要知道很多人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说不定某人刚入校的时候眉清目秀神情俊朗,长着长着就长歪了,到了高二高三就已经变成肥头大耳的猪头三。如果这样的人出现在榜单里,我岂不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你是说——?”
吴梓臣点点头:“不错!经我的观察,从去年八月份到现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柳晨雨身高变化不大,体型却日渐丰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要知道女孩子十四五岁正是疯狂拔节的时候,一年长六七厘米都是正常的,而且在长高的时候一边都会偏瘦,因为营养主要供给了骨骼生长。柳晨雨恰恰相反,这让我有理由相信她的身高已经趋于固定,以后会只长体重不长个儿。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在年级校花榜上的排名只会下降,不会上升,甚至掉出排行榜都有可能!”
江水源不由得悚然而惊,半晌才驳斥说道:“你以为大家都和你一样,看人只看脸蛋和身材?告诉你,有些人虽然长相比较一般,但是心地善良、活泼开朗、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照样能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女神。而有些女生舌尖嘴利、蛇蝎心肠,尽管生的一副好皮囊,大家还是觉得她面目可憎。有句话说得好,女孩是因为可爱而美丽,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
“可是现在就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啊!”吴梓臣低声辩解道。
江水源冷笑道:“如果长得好就能决定一切,那还要中考高考干什么,直接改成选美比赛不就得了!咱们还那么辛苦学习考试干什么?直接去高丽整容岂不是更直接、更有效!”
“如今去高丽整容的人还少么?”
江水源狠狠瞪了吴梓臣一眼:“我不管你有什么歪理邪说,也不管你那什么狗屁公信力,只要你排这个名花异草榜,只要你还认我这个老大,我就希望你能做到两点:一,尽可能把柳晨雨排高一点;二、尽量不要把我排进去,如果排进去的话,最好排在和柳晨雨差不多的名次。有问题吗?”
“老大您都这么吩咐了,小弟我还能有什么问题?”吴梓臣无奈地答道,“可是——”
“可是什么?”
吴梓臣低着头说道:“小弟自然可以按照老大您的意思来排,可是谁长的漂亮、谁长的一般,大家心里早就有杆秤,不是说我怎么样大家就怎么认为的!比如老大您是大家公认的新晋校草,任何把你排出前五的榜单都会招致全校女生的广泛质疑。而柳晨雨只是中上之姿,如果把她排进全校前十,你觉得那些女生会怎么看她,是心服口服还是冷嘲热讽?”
江水源翻了个白眼:“什么狗屁新晋校草,就我这样的歪瓜裂枣也能排进前五?要么你不要排我,要么你把我排到年级三十名开外,二选一,你看着吧!”吴梓臣顿时大叫起来:“拜托!老大您皮肤莹润细腻、五官精致协调,别说跟男生比,就是放在女生里面也是一等一的,怎么能说是歪瓜裂枣呢?如果你是歪瓜裂枣,那别的人该歪裂到什么程度?”
如吴梓臣所言,江水源的五官真是完美到无可挑剔。
外星人出品,果然必属精品!
江水源皱着眉头说道:“那是因为你灯下黑,我的很多缺点你没看见!”
“比如?”
“比如我很矮!大家都说高富帅、高富帅,可见帅哥的首要条件就是要‘高’,光这一点我就不符合,怎么可能排在前面?”江水源振振有词。
话说这半年多来江水源的身高突飞猛进,取得长足进展,从一米五几的小身板一举跨过一六零大关,正向一七零昂首阔步迈进。但因为之前根基太弱、底子太薄,在全班三十多名男生中只位居中等水平,确实没有什么明显的身高优势。这一点连吴梓臣也无法否认。
不过却难不倒足智多谋能言善辩的吴铁嘴:“刚才我说过,排《名花异草点将录》不仅着眼于当前的相貌、身材、气质等因素,而且还会充分考虑各自的发展潜力。老大你现在身高虽然只有一米六几,不到一米七,但在过去的一年里却足足增长了十多厘米,而且没有丝毫停滞的迹象。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别说一米七五、一米八,就是一米八五、一米九都有可能。‘高’这个条件怎么可能用来约束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江水源决定用最挑剔的眼光剖析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再比如我皮肤太过苍白,不是健康的小麦色,缺少男子应有的阳刚之气!”
“哈哈哈哈,老大你那不是苍白,而是细腻洁白!”吴梓臣大笑三声,然后认真纠正道:“至于缺少男子阳刚之气这一点,那时因为老大你刚满十四岁,正处于从男女不分的少儿时期向男女分明的青少年时期蜕变的过程中,此时相貌清秀并非是缺少男子阳刚之气,恰恰相反,此时露出妩媚俊秀之姿才是帅哥应有的风采!要知道在清代中后期,十三四岁雌雄莫辨的男孩子正是梨园戏班的台柱子、文人士大夫的最爱!”
“……”江水源竟无言以对。
吴梓臣眼睛转了转,试探着问道:“老大,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柳晨雨吧?”
其实江水源与柳晨雨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两人天天在走廊里卿卿我我眉来眼去,旁边的人都不是瞎子,心中早就有数。一来二去,就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只是碍着两人都是班长,一个在班里颇受女生拥戴,一个在班里积威甚重,大家都不愿直接揭穿,也不敢当面问起。今天吴梓臣才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江水源也没有抵赖,而是反问道:“怎么,不行么?”
“行,当然行。怎么不行?”吴梓臣突然变得兴味索然,“只是你要知道‘齐大非偶’的意思,一个聪明绝顶、相貌出众的大帅哥和一个身材矮小、相貌普通的女生之间,你觉得最终结果会是什么?‘龙不与蛇居’的道理想来你比我更懂!”
江水源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嘛!龙不与蛇居?人家许仙和白娘子住在一起,晓得是多开心!”
吴梓臣叹了口气:“年少的誓言就像雪地上的脚印,天亮就没了。那些原来说好永不分离的人,早已散落在天涯……放心吧老大,你交代我调整排名的事,我会妥善办好。至于你和柳晨雨之间的事,小弟不会干涉,只是劝你三思而后行,不要到最后闹得不可开交!”
吴梓臣说完转身离去,瞧着他踽踽而行的样子,竟然颇有几分萧瑟与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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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选拔赛正式名单
日理万机的江水源无暇琢磨吴梓臣的内心感受,便匆忙赶往国学讲谈社,因为淮安府举办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的正式文件已经下发,今天社里将举行专门会议商讨对策,而社长刘欣盈也会在会上宣布参赛正式人选。
大家参加国学讲谈社,还会比赛准备那么长时间,要说不想成为校队正式人选在全府选拔赛上一展风采,那绝对是假的。然而一个队顶多就四五个人,现在8个人来抢,肯定有人欢喜有人忧。平常实战演练时各人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孰优孰劣也大致有个印象,可辩论毕竟是辩论,不像下棋、打球那样可以直接分出好坏输赢,除了个别特别出类拔萃的,谁能说自己就比别人更好、更强?刘欣盈说是根据大家在训练中的表现以及相互间的评价来决定,谁有知道她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别说路宗光、黄淑惠、林少燕他们紧张,就连一向淡定的江水源都有些患得患失。
江水源进屋的时候发现只有陈荻、傅寿璋两个人围坐在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还没有到,有些奇怪地问道:“傅师兄、陈学姐,其他人呢?我记着平时可都是大家比我来得早,怎么今儿开会他们反而姗姗来迟?”
傅寿璋笑着说道:“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差别!有些人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有些人虽然起步较晚,却步步都赶上好时候,反而后来居上。就好像江部长你,别看平时来得晚,可在关键时刻却敢为天下先,一点儿也不含糊!”
江水源假装没听出傅寿璋话里的一语双关,认真地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奇怪的是,我可是按照平时的正常时间过来的,按理说他们早就该到了,难道他们几位都是班上临时有事?”
陈荻没有傅寿璋那样皮里阳秋,大大咧咧地说道:“坐你的吧!该来的都会来的,九九八十一拜都拜了,你觉得他们还差那一哆嗦么?到现在不出现无非就是想绷着,想着大英雄在最后出现,却不知道什么叫‘洮之汰之,沙砾在后’!”
果然,过了三四分钟,路宗光、黄淑惠等人都陆续出现在办公室里。
刘欣盈是掐着点儿进屋的,坐下之后环顾一圈,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近日府教育局正式行文,就举办今年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相关事项做出说明,具体内容包括比赛规则、赛事日程、辩题范围等。预计选拔赛将于三月份第二个周末正式开始,通过三到四轮的比赛决出最终的优胜者。希望大家在此期间能够合理调整自己的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中去。”
——这不是大家关注的焦点。如果不能进入正式参赛名单,就是比赛赛出花、长出钱来,跟大家伙儿也没一毛钱关系不是?
刘欣盈接着说道:“根据通知,全府每所高中可以派出一支代表队,每队四人,替补一人。也就是说,要从你们八个人中选出五个正式参赛人员。作为社长,我深知你们在座各位都非常优秀,无论在国学造诣还是在思辨能力上都远超同辈同学,可名额就那么几个,不可能人人有份。就好比高考一样,优秀的比比皆是,然而经世大学每年录取就那么些人,难免会有无数非常优秀的学生名落孙山。
“我们不能说名落孙山的学生就比考上的学生差,事实上,很多普通高校的学生在科研、创业、经商、从政上做出了比经世大学学生更优异的成绩。同样道理,这次未入选的同学可能在国学造诣或思辨能力、表达能力上更优秀,只是出于个人综合能力和全队优势互补的角度考虑,才被迫做出取舍。
“我希望入选的同学能够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虚心学习,争取在选拔赛中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为我们国学讲谈社争光添彩,不辜负全社上下的厚望。当然我更希望未入选的同学能够心平气和地对待结果,一如既往地热爱国学,因为学习国学的目的是正心诚意修身齐家,而不是为了参加比赛、获取名利,我们国学讲谈社的中坚力量也正是你们!”
傅寿璋表态道:“社长,我们早就做好了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入选的话会努力拼搏,不入选的话会全力支持。社长你就放心吧!”
其他人忍不住都鄙夷地瞅了他几眼:你是笃定入选的,当然可以这样表态。如果你是处于妾身未明的状态,心挂在嗓子眼里上不上下不下的,看看你还能不能这般洒脱?
刘欣盈点点头:“如果大家都像傅社长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下面我宣布此次参加全府中学生国学论难选拔赛的正式队员名单,主将江水源,二辩陈荻,三辩傅寿璋,自由人曾平,替补施轩。”
话音刚落,林少燕便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道:“社长,为什么江水源会入选,而且还是主将?我知道江水源同学记忆力超群,对国学典籍掌握非常精熟,辩论时可以顺手拈来,而且人长得很帅,讨观众和评委喜欢,在元旦晚会上也对我们社做出很大贡献。可是说一千道一万,他还只是高一学生,以后还有参加选拔赛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机会让给我们高二的呢?毕竟我们错过了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黄淑惠也说道:“是啊社长,咱们一直以来可都没有高一新生参赛的先例!”
刘欣盈止住想要反驳的陈荻,对江水源说道:“江水源,你先到阅览室看看书,我有些话和她们说说,麻烦你回避一下。”
等江水源出门之后,刘欣盈才和声解释道:“刚才你们俩说得都很有道理,说实话,这些因素之前我也都考虑过。但是我作为国学讲谈社社长的角度,从国学讲谈社长远发展的角度来考虑,最终还是圈定了江水源。为什么呢?原因之一,就是高二学长的水平未必就超过高一学弟。就以江水源同学为例,他的国学素养、思辨能力、临场发挥在你们所有人中都属于非常拔尖的,我相信他不仅不会拖你们大家的后腿,而且会在比赛过程中大放异彩。他绝对担得起主将这个重任!对这一点,你们可有异议?”
对于国学典籍的掌握,只怕在场所有人摞起来都不是江水源的对手。众人可都是见识过他过目不忘的本领的,谁还敢有异议?
刘欣盈又说道:“原因之二,在于选拔赛不仅仅是我们国学讲谈社内部社员一较短长,更是要与其他学校的高手一决高下,我们不可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公平,舍弃水平较高的高一学弟,而选取水平稍微一般的高二学长。说到底,选拔赛是团体赛,不是个人赛,为了团体利益,我觉得可是适当牺牲一下个人利益。想来你们也会这么想吧?”
陈荻、曾平等正式队员都点点头:有江水源加入团队,明显比林少燕她们几个更让人放心!刘欣盈顿了顿继续说道,“原因之三,则在于我们国学讲谈社的将来发展。国学讲谈社这么些年来渐趋衰微,在外被第一中学骑在头上,在内则有奥赛社、今雨文学社等牢牢压住难以翻身,沉疴日重,积重难返。社团想要发展,就亟需一个标杆性的领导人物,在外能以深厚的国学素养带领全社打倒第一中学,在内能以巨大魅力吸引全校学生广泛参与到社里来,壮大社团的影响。我想,江水源正是我要找的那种标杆性人物!
“江水源的国学素养不用说,而他在校内的巨大魅力更不用说,林少燕刚才你也提到江水源人长得很帅,很讨大家喜欢吧?但是还有许多你们不知道,比如江水源的成绩位居年级第一,他参加了奥赛社三个小组的培训,他是学生会干事,他还要代表学校参加全府的歌唱比赛……国学讲谈社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一个看书的地方;但他对国学讲谈社来说,却是一个发展的机遇!正因为如此,我才力主把他列入正式队员名单,排在主将的位置。”
陈荻连连点头:“欣盈姐说得对!水源学弟不仅学问好、待人和善,而且长得帅、富有魅力,关键他才高一,来日方长,相信国学讲谈社在他的带领下,经过一两年的发展,肯定能扭转颓势,再创辉煌!”
傅寿璋脸色开始发青:刘欣盈和陈荻两人在那里一唱一和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们是想跳过我,隔代指定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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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拜访韩先汝
江水源一个人坐在阅览室里,书拿在手里却半点看不进去。
林少燕的突然发难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参加中学生国学论难对国学讲谈社社员来说是次难得的历练,更是很多人加入社团、努力学习的动力和目标所在。就以林少燕为例,为了能够成为正式队员参加全府选拔赛,最近一段时间里她下了很大一番功夫,包括温习经典、查找资料、观摩视频等等,在实战演练中也是口若悬河锋芒毕露。本以为天道酬勤,有志者事竟成,没想到最后她还是与正式队员失之交臂,心中愤懑可以想知。
当然,这种被人半路截胡的事儿,估计搁在谁的身上都难免心生怨怼!
江水源心里也在剧烈的天人交战,一方面觉得这次比赛是林少燕唯一的一次机会,她辛苦准备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不该让她参赛试试?反正自己将来还有机会参赛,让她三尺又何妨?另一方面又觉得“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捷足者先得焉”,机会是自己辛苦争取来的,凭什么要让给别人?有本事自己抢去!
就在江水源困恼之际,刘欣盈笑眯眯地走进阅览室:“小帅哥,师姐我可是把宝全都压在了你身上,你可一定要给师姐长脸,争取拿个选拔赛冠军回来。怎么样,有没有必胜的信心?”
江水源站起身,苦笑着说道:“谢谢师姐抬爱。可是我连对方实力如何都不知道,哪来什么必胜的信心?不过我觉得林少燕——”
“那些谦虚客套、推位让贤的昏话就别说了!”刘欣盈干净利落地打断了江水源的话头,“既然我决定选你而不是选她,肯定有我自己的考量,相信他们以后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至于你,只要好好做好你的主将,争取在比赛中大放异彩,证明师姐我没有看错人,那就是对我的最大感谢!”
江水源顿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当下拍着胸脯说道:“师姐放心,江某在比赛中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不给师姐丢人!”
刘欣盈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道:“对了水源学弟,我外公一直让你去找他,你怎么都不去?”
江水源嘿嘿一笑,挠着头道:“韩老先生那是客套话,他老人家事务繁杂、忙于著述,我一个普通中学生怎么好随便登门拜访?再者说,我和他老人家只有数面之缘,平日与他有数面之缘的人何啻万千,他哪记得我是谁?我要是冒昧找上门去,说不得就得吃闭门羹!”
都说“宰相门人七品官”,韩先汝老先生虽然不是宰相,但身兼省文史馆副馆长和府议会副议长,也算是地方贤达、知名人士,绝非水源这等普通学生想见就见的。而且他让江水源去找他是一回事,是不是真心想让江水源去找他又是另外一回事,江水源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个中曲折还是分得清的。
刘欣盈见江水源暗里编排自己的外公,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你以为他老人家是跟你随便客套几句?前几天他见着我的时候还念叨起你呢!”
“真的假的?他老人家还记得我这个中学生?”江水源颇为吃惊。
“你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吧?”刘欣盈没好气地说道,“敢问江大少打算什么时候拨冗接见一下那个姓韩的老头儿?”
江水源则是一脸惶恐:“师姐莫要折煞江某!我这周周六要道来学校补课,要不周日上午去拜见他老人家,不知方便不?”
“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他天天在家栽花种菜看书写字,左右也是闲着无事,你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问问国学论难比赛的一些技巧和诀窍。”
江水源又道:“这事恐怕还得麻烦师姐。”
“有什么麻烦的?”
“我不知道韩老先生他住哪儿啊,如果没有师姐带路,我真是要不得其门而入!”江水源一脸无奈地说道。
这也是江水源一直以来没去登门拜访韩先汝的重要原因之一。没有人引路,谁知道他家在哪里?谁知道去的时候他在不在家?谁知道他在家的时候有没有空?谁知道他有空的时候想不想见你?
刘欣盈眉头微皱,旋即点头道:“那好吧,星期天上午八点在校门口见,我带你去见我外公!”
皱眉头是什么意思?不欢迎还是不耐烦?等到周末江水源按照规定来到校门口的时候,才明白刘欣盈当时为什么要皱眉头,原来在这个时间段淮安府中的高三学生都在补课,刘欣盈是翘课陪自己去见韩先汝的!
江水源心中感激莫名,但是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感激是实际事情做出来的,而不是嘴上说出来的。
韩先汝住在淮安府立师范学校教职工宿舍区的一套老房子里面,距离淮安府中不算太远,大概只有两三公里路。刘欣盈轻车熟路地敲完门后,就听院子里有个老婆婆的声音问道:“谁啊?进来吧,门没锁!”
“外婆,是我!”刘欣盈一反在学校里的沉稳,推开大门,轻快地跑了进去。
“啊呀,这不是小盈盈嘛!怎么想起来看外婆,是不是今天不补课?”头发花白、笑容和蔼的老婆婆正在院子里给花草松土,看见刘欣盈非常高兴,忍不住起身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才看见缀在后面规规矩矩进门的江水源,“盈盈,这是你同学?闺女长得可真俊,就是头发剪短了点!”
江水源忍不住吐糟:老太太,您这是什么眼神?难道连男女都分不清?
刘欣盈还在边上架秧子:“外婆,她(他)叫江水媛(源),长江的江、湖水的水、名媛的媛,长得俊吧?人家可是咱们学校的校花,追她的人从淮安府中能一直排到市中心,厉害不厉害?”
江水源为了避免刘欣盈继续抹黑,赶紧上前鞠躬行礼:“阿婆,我叫江水源,源是江水发源的源,不是名媛的媛,我是刘师姐的学弟,今天特地跟着刘师姐前来拜会韩老先生的。”
“噢,原来是个后生,我说头发怎么那么短呢!”老婆婆这才如梦初醒,然后中气十足地叫道:“老头子,盈盈带她同学来看你了,还不赶紧死出来?躲在屋里绣花呢?”
“来了、来了!”韩先汝在屋里连声应道,紧接着他便手握一卷线装书快步走了出来,“欣盈你来了,怎么今儿不补课?——咦,这不是江水源同学么?怎么今儿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还以为你看不上我这个老头子,不愿过来听我唠叨呢!”
江水源羞赧地答道:“其实我早就想来看您老人家了,只是不知道您老的住址,又不好冒昧登门,今儿还是央求正在补课的刘师姐带路,这才有幸登门领教。冒昧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哈哈哈,好说、好说,只要来了就好!”韩先汝是喜不自禁,笑得见牙不见眼,转头又对那个老婆婆介绍道:“老太婆,这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那个过目不忘的漂亮小孩,怎么样,是不是骨清神秀,令人过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