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明阁臣TXT下载大明阁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阁臣全文阅读

作者:猪大员外     大明阁臣txt下载     大明阁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一章 为官不易

    出了诏狱,陈瑀发现牟斌已经在等候自己,他笑吟吟的道:“如何?可有下落?”

    “有!”陈瑀答语把牟斌惊了不轻,仅仅片刻,这小子就问出来了?要知道他锦衣卫的精英可足足问了有五六个时辰,连个毛都没有问出来。

    “在哪里?”牟斌急忙问道。

    若是一般的事,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根本不会轻易露面,更不要说和陈瑀打交道,但是这件事实在是非同小可。

    “宣府黑菩萨,线索在那里。”陈瑀道:“却如牟指挥说的那般,崔红玉……好像被威胁了,下官只能了解这些了。”

    陈瑀坐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意思是我的用处只有这么大,放了我吧。

    “威胁?”牟斌握着手中那两个桃木核,不停的在转动,“也就是说崔红玉确实知道一些什么了?”

    “这个……是的。”陈瑀答道。

    “哦,线索还是在崔红玉身上,还是要问她!”牟斌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所以,陈状元郎,您还是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日,都说了线索在黑菩萨,为何不直接去缉拿?反而要去问崔红玉?”陈瑀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锦衣卫?欺软怕硬么?

    牟斌像是看懂了陈瑀心中的想法,他道:“不要以为我不敢去抓黑菩萨,这些土匪在本官眼中什么都不是,但是打草未免惊蛇,既然是被威胁,若是真把黑菩萨抓来了,可能会偷鸡不成,这样损失便十分的巨大,崔红玉在也不会相信朝廷,所以得从她嘴中挖出所有的线索,锦衣卫才好行动!”

    陈瑀十分认真的理解了牟斌这段话,良久之后抱拳道:“受教了。”

    陈瑀是真的受教了,牟斌说的不错,虽然他思考的所有问题,都是在基于户银的基础上,但是他说的确实不错,若是真的贸然行动,不但抓不到幕后的黑手,反而会牵连威胁崔红玉的对象!

    “所以还要辛苦廷玉了。”牟斌笑道,“明日再来吧,这几日看来是要辛苦了。”

    “牟大人,我真的和她没有点儿关系,这件事和下官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为何非要我来询问?”陈瑀十分不解的问道。

    “自从御史上奏那一刻起,这件事就和你有了莫大的关系,所以你解决问题的时候首先要为了自己,再是为了本官,懂吗?”牟斌道。

    陈瑀总感觉这牟斌说话都是话中有话,云里来雾里去的。

    “呵呵,今年多大?”牟斌突兀的问道。

    “十九。”陈瑀很不习惯牟斌这跳跃性的思维。

    “难怪!”牟斌点了点头,“很年轻。”

    说完便让两个锦衣卫小校将陈瑀送离了北镇抚司,走时叮嘱陈瑀,“明日早朝,状元郎这应该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感受下吧。”

    陈瑀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牟斌说这话什么意思,但是直觉感到明日早朝不会有什么好事。

    老子这是流年不利,怎么就犯了太岁,到底得罪谁了,我……还是个孩子啊!

    邸舍陈瑀是不住了,和黄婉花了将近一百两,租了一个一进的院子,本来陈大富要从钱塘来京师置办一套宅子了,陈瑀高中状元的事早就在钱塘县传开了,现在陈大富在钱塘那是走路都能把头昂到天上的主,每日陈府上下达官贵人络绎不绝,大多是来和他做亲的。

    陈大富这些日子根本就应付不过来,更别提来京师了。

    所以来京的行程便一直耽搁了,只能给陈瑀休书,每封家书内总会附上几卷画卷,上面都是些女子的肖像,不用说……老头子是着急抱孙子了!

    只是陈瑀根本就不感冒,只给老爹回了句,若是这事儿敢自作主张,他日后在也不回钱塘,这话把陈大富吓坏了,此后倒是很少给陈瑀来信。

    回到家中,黄婉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托着个下巴,一双灰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门外,终于见到陈瑀进了门,她脸上立刻笑如莲花,拉着陈瑀的手臂道:“公子公子,你回来了,我今日做了一道红烧鱼。”

    陈瑀听了面皮一阵抽搐,昨日做的红烧鸡……鸡毛都没有拔光,而且还没有盐,为了不让黄婉失望,他硬生生的吃了几块,然后就开始拉肚子,昨晚就没怎么睡!

    “公子,你脸色不太好。”黄婉疑惑的道。

    “哦,没什么……吃……吃饭吧。”陈瑀很不情愿的道,希望经过昨日的指点,今日的米饭不要在夹生了,阿弥陀佛。

    趁着这个机会,陈瑀赶紧夹了几块鱼,他打定注意了,若是这鱼还是昨日那般,就不吃了,怎么都不吃!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鱼竟然被烧的色香味俱全,不一会儿黄婉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走了过来。

    陈瑀下巴都要惊掉了,这丫头莫不是请人来做饭了?

    “昨日我才知晓,原来做饭做菜不那么的容易,以前吃东西认为只要熟了便可以吃,谁知却不知道公子吃不贯,昨夜还拉了肚子,今日我便去邻居家学了厨艺,所以,公子就放心吃吧,我都尝过啦。”黄婉笑道。

    陈瑀知道黄婉的出生,这小丫头也没有享过什么福,更别提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来,自己倒是矫情了,他道:“是公子矫情了。”

    “哈哈,公子是对的,我觉得饭菜做好了很有成就感呢,尤其是刚刚看到公子偷吃鱼还满脸的笑容!”黄婉笑道。

    “额……”

    翌日一早,陈瑀早早的便起床了,胡乱的吃了点早饭,换上胸前补着鹭鸶的正六品青色官服,坐着朝廷配置的官轿,匆匆的朝皇宫走去。

    等陈瑀到的时候,百官已经在午门等候朝宣,陈瑀便在文班六品官的位置站定,随着百官一同入了奉天殿。

    等了片刻之后,弘治皇帝便在几个太监的拥簇下来到了那四根黄金龙柱拱卫的金黄色的龙椅上坐了下去。

    弘治皇帝的脸色十分的不好,他脸色苍白,像是命不久矣一般。

    先是巡抚直隶都御史以应天府属县灾伤奏请,弘治皇帝下旨凡本府弘治十六年该折徵兑改军粮暂行停免,又兵部上奏胡虏千余骑入大同青松岭攻围墩台,千户胡杲等与战被执,念敌众我寡,又我军抵抗三日,死伤无数,着实可悯,建议不与责罚……

    等事情奏的差不多的时候,陈瑀以为要散朝的时候,刑科给事中赵铎突然上言:“闻新科状元陈瑀勾结宣府匪首崔红玉,乞上将其罢黜。”

    这一奏疏如同炸弹一般丢在了人群中,满朝文武突然躁动起来,都在打量着陈瑀,看这年轻的状元郎如何应付。

    这真的是言官开始找陈瑀的麻烦了,也是陈瑀这颗小浮萍在大明政治舞台上的第一次对弈,不知会处理的怎么样!

    不过他们倒是都不担忧,陈瑀是三阁老的学生,这点儿事根本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可是等了良久,却见三位阁老眼睛微闭,像是睡着了一般,根本就没有管自己这徒弟的死活。

    这下子有戏可以看了!

    陈瑀恨不得把那叫赵铎的给事中一脚踢死,现在终于明白昨日牟斌说话的意思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出列班道:“臣有罪,乞致士!”

    陈瑀没有反驳,反而是大方的承认了。

    龙椅上的弘治皇帝不察觉间笑了笑,然后脸色突然冷峻起来,带着一股杀气问道:“给事中说言属实了?”

    “勾结无,认识却实有,所以下臣有罪。”陈瑀恭敬的回道。说完这句话,只感觉脊梁后的汗已经出来了。

    不过在那些大臣眼中,陈瑀这一手却玩的很漂亮,他没有去反驳给事中的话题,若真是这样未免落了下层,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不过这小刺头却也不是好欺负的,致士这一招是他们这些大臣惯用的伎俩,想不到这小家伙也研究透了!

    “哦?牟斌何在?”弘治皇帝脸色从适才的杀伐缓了过来。

    “臣在。”位在武班行列的二品指挥使牟斌出列道。

    “听闻锦衣卫已经将那匪首捉拿归案了?”

    “正是!”

    “哦,这便好,赵铎和陈瑀各执一词,实在无从辨别,既然匪首已经落案,那你便去查查,这期间陈瑀官职不变,日后休要提致士,你才刚入了官场,便轻言致士,这种风气不可有!”

    弘治皇帝这一句话,很明显是说给朝中那些老家伙听的,偏这些老家伙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脸都没有红一下。

    遇到什么事都致士,这是最好的明哲保身的办法,大臣们早已经玩的如火纯情了。

    “臣遵旨。”

    等到下朝的时候,陈瑀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了下来,做官……真不容易!

第七十二章 最后的信任

    出了奉天殿,李东阳把陈瑀叫住了,李东阳是殿试的读卷官,是陈瑀最为正宗的老师。

    陈瑀不敢丝毫怠慢,现在他才知道,在朝廷你若是想要混的好,必须得找个靠山了。

    抱拳恭敬的行礼道:“老师。”

    李东阳背着手,点了点头,笑眯眯的问道:“吓坏了吧?”

    老狐狸说的一点不错,陈瑀确实是吓坏了,即便两世为人,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头一天上朝就被参,明朝可能找不到第二个了。

    陈瑀羞赧的笑了笑道:“有那么一点。”

    “呵呵,很好很好!”李东阳道:“可有怪罪为师没有帮你?”

    “学生不敢,老师也定是有苦衷的。”陈瑀道。

    李东阳诡异的一笑:“还是年轻啊!”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在给陈瑀重复这这句话了,当时牟斌突兀的问自己年龄陈瑀到不觉得奇怪,可是当朝次辅李阁老竟也说出了这样的话,这不得不让陈瑀好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你还是怪罪为师了。”李东阳道:“你一个翰林院的修撰,为何上朝第一日科道言官就抓住你不放?当初老夫第一日上朝,哪里有一点点存在感?”

    自从来了京师,陈瑀总感觉这些人说话都万般的奇怪,牟斌是的,李东阳也不例外,总是感觉话中有话。

    “老师是说有人在背后鼓动这一切,而这个人老师都忌惮……”陈瑀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已经猜到背后的人是谁了,结合着牟斌那一番番神秘的暗示,那些之前他感到奇怪的话现在都不奇怪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陈瑀不经意间看了看那面露微笑的李东阳,这种笑容分明就是再说“孺子可教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李东阳道:“慢慢混,好好的混,一丝不苟的混日子!”

    一丝不苟的混日子,这句听起来颇有语病的言语,从李东阳嘴中说了出来尽然这么的有哲理。

    “户银的事,是压力,但更是机遇,老夫羡慕你啊,年轻人,就要迎难而上!”李东阳道:“快些出宫吧,估计有人等的不耐烦了。”

    陈瑀点了点头,出了午门,果然见牟斌在等着自己,李东阳那家伙真的活成了人精,陈瑀笑眯眯的朝牟斌走了过去。

    经过李东阳的一番指点,陈瑀只感觉豁然开朗,再也没有云里雾里的感觉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弘治皇帝的布局,虽然不知道弘治皇帝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李东阳说的不错,这是个机遇。

    “牟大人久等了啊!”陈瑀抱拳道。

    “看来状元郎心情不错。”牟斌道:“被参之后还能有这般的胸怀,自愧不如!”

    “牟大人抬举下官了,只是无论心性好坏,事情还是那件事情,不是嘛?”陈瑀道。

    牟斌楞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和昨日一样,牟斌带着陈瑀来到了北镇抚司,诏狱前,牟斌道:“静候状元郎佳音。”

    陈瑀点了点头,便准备朝牢狱内走去,却听身后牟斌叫道:“把这个送进去吧。”

    陈瑀见牟斌不知何时手上竟端着一盘珍羞,在看着他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锦衣卫小校,陈瑀只感觉冷汗直流,这都什么破机构,人走路都没点儿声音的么?

    不过陈瑀还是端过了牟斌的吃食,然后便径直的入了牢狱。

    崔红玉嘴中衔着一根稻草,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那般英姿,或许是夜晚睡觉惹的祸,把那原本整齐的秀发弄的乱糟糟的。

    她坐在地上,像是在思考什么,嘴中的稻草一直在蠕动着,看着很是吸引人。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崔大当家这颇有种英雄迟暮的感觉啊!”陈瑀笑呵呵的道。

    崔红玉还没有抬头,便听出这是陈瑀的声音,她有气无力的道:“虽然小女子没有陈大状元郎的才华,但也能听出这首词的妙处,只是可惜只有上阕。”

    陈瑀一愣,想不到这崔红玉竟也有这般见识,他道:“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下阕我还没想好,日后若是有贤能之人,再接上去吧。”

    已经够恬不知耻了,不能在把人家的诗句全部抄袭完了。

    “黑菩萨抓到了么?”崔红玉问道。

    “没有,没有去抓。”陈瑀说罢,将手中的佳肴递给了崔红玉,他道:“先吃点。”

    “呵,锦衣卫、大明朝廷,想不到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崔红玉不屑的道:“饭菜就不吃了!”

    崔红玉拿起了陈瑀送来的酒壶,将酒盖子拔了开,咕隆咕隆的喝了几口。

    “刚好我饿了。”陈瑀端起饭菜便大摇大摆的吃了起来,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把崔红玉看呆了,良久之后,崔红玉笑了笑:“在牢狱还能这么吃饭的,你是第一个。”

    陈瑀抹了抹嘴上的油渍,他这这时而秀气,时而不拘小节的举动,让崔红玉竟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倒不是朝廷不愿抓,怕打草惊蛇,你仔细想想其中的利弊。”陈瑀道:“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你所有知道的告诉我,我好救你。”

    “你?救我?哈哈哈哈……”崔红玉笑了起来,笑容那么的不屑,他道:“朝廷最要面子,进了锦衣卫还能活着出去的,除非皇帝点头,凭着我这个情况,即便那银子不是我劫的,皇帝能放了我?”

    “这个……我会尽力的!”陈瑀道。

    崔红玉看着陈瑀认真的模样,良久又噗嗤笑了起来,他道:“小郎君,作何对我这么好呀?”

    “当然是图个报答,以身相许什么的。”陈瑀也不是那么好调戏的,他心理本就有一股子骚劲,就是没机会放出来罢了!

    “额……不好玩。”崔红玉道:“户银被劫第二日,黑菩萨就倾巢而出,大批的人马,将我等围住了,他抓了我所有的兄弟,威胁我把这个罪给顶了。”

    “就这样?”陈瑀还待继续听,却发现崔红玉不说话了。

    “就这样。”崔红玉轻松的道:“我这个人最重视义气,我一人的命换几十个兄弟的命,值了。”

    虽然崔红玉说的这么认真,但是陈瑀才不是傻子,这点把戏都说服不了自己,让自己去和牟斌说?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陈瑀脸色冷峻了下来,没有了往日的嘻嘻哈哈:“那就让锦衣卫将黑菩萨抓来问个清楚好了,只是打了草,若是你真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安全可就难保证了,反正顺着黑菩萨这条线子,定也能查出来,我没有必要求着你。”

    崔红玉本还准备继续耍着陈瑀玩,但这小子却来了真招,他说的不错,可是崔红玉不相信朝廷,若真是把那背后的人说了出来,自己家中之人的命可就难保了。

    “那你们便顺着黑菩萨去查吧。”崔红玉道:“你以为朝廷能查出什么?即便是锦衣卫,也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么?若走了那一步,谁也救不了你!”陈瑀道。

    “不走那一步也没人救得了!”

    “我能!”

    “你?”崔红玉望了陈瑀良久,虽然这小子年纪不大,可是这言语间的气势却一点不弱,让人不自觉的信任他。

    “不要相信朝廷,我一家命都握在你手里了。”崔红玉小声的道:“自从我相依为命的叔叔婶婶被白莲社抓去之后,我就知道事情不妙。”

    崔红玉道:“可是我又能做什么?白莲社太神通广大了,我一弱女子根本斗不过,他们威胁我,让我故意露出线索给官府,让我将这罪给顶了。”

    “朝廷真正生气的原因不是丢了银子,而是丢了面子,只要把这个面子找回来,即便银子找不回来,有这个交待给朝廷也就够了。”

    呵,说的是不错,若是放在前朝确实是这样的,可是这次弘治皇帝来了真格,他真是面子和里子都要的,这笔银子还有那二百多名官兵不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事谁也别想糊弄过去,单看这件事能让牟斌亲自出马就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了。

    崔红玉继续道:“我不作为,我叔叔婶婶必死,我自首认账,我叔叔婶婶可能不会死,你说我该如何选?”

    一股子后世那种绑匪案原型出现了,陈瑀心中感慨了一番,看来民不信官自古就有啊!

    不过崔红玉说的不错,她自己便是流寇,她的死活朝廷怎会关心?利用过之后最好的下场就是留个全尸,与其这样,倒不如做点有用的事!

    不管怎么样,陈瑀抓住了崔红玉说的这些话最关键的一点,“白莲社”,他肯定的望着崔红玉,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和你叔叔婶婶的安全!”

    崔红玉听了陈瑀这话,只感觉那颗冰冷的心像是遇到火炉一般。

    从小到大,除了相依为命的叔叔婶婶,她就不知道什么叫关心,自己能做的事她从来不需要别人动手,在手下眼中,自己是大当家,什么事都要抗,可是她毕竟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那本该在家做女红背女则的女子啊!

    其实她能把这些话告诉陈瑀,根本不是信任陈瑀,因为陈瑀就是朝廷的人,让他不相信朝廷可能么?她之所以做出这般的决定,是因为心理还存有一丝信任,对朝廷最后一丝的信任!

第七十三章 状元郎的心态转变

    从牢狱出来已经是掌灯时分,锦衣卫所内的照明设置还是不错的,牢狱前灯火通明,指挥使牟斌正对着一棵树,认真的拭擦着手中那柄绣春刀。

    他动作是那么的细致、认真,突然,陈瑀直感到一阵冷风袭过,他手中那柄绣春刀以陈瑀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朝面前那颗足有臂膀粗的树砍了下去。

    刀划过,树杈纹丝未动,这让陈瑀大跌眼镜,看着适才那强烈的气势,难不成这家伙故意在自己面前装逼?

    不久陈瑀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就在这个时候,那足有臂膀粗的树干整齐划一的倒地了。

    至始至终,牟斌的动作都那么的优雅、轻盈,只有那偶尔泄出的杀气,才能让人知道,这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主。

    刀入鞘,他将刀转而递给了一旁的小校,转过了头,道:“如何了?”

    陈瑀不知道牟斌这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举动分明是含有一丝威胁,不过陈瑀到也不害怕,他平静的道:“她家人被抓,应该和白莲社有关。”

    “恩。”牟斌点了点头,道:“白莲社,妖人惑人,匪首李道明,山西应州人,幼为宣府白家泉长生观为道,自称金盆李家后裔撰为妖词歌唱惑人。”

    “状元郎到也是个热血汉子,见了柔弱的娘子心生保护欲啊!”牟斌笑呵呵的道,只是这笑容让陈瑀不自觉的感到恐怖。

    陈瑀听完牟斌这详细的介绍之后,只觉得冷汗直流,幸好适才没有和牟斌耍心眼,想必自己在狱中和崔红玉的对话已经原原本本的本牟斌知晓了,他本还准备借此和牟斌讨价一番,好保得崔红玉的安全,还好自己没有耍小聪明。

    “白莲社?”牟斌背着手,昂着头,看着京畿附近的天空,自言自语的道:“小小的邪教要了户银倒是情有可原,可是掳那二百名官兵做什么?”

    “事还是有蹊跷,莫不是崔红玉没有说实话?”陈瑀道。

    “不会了,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牟斌眼神一冷,陈瑀急忙道:“牟指挥,这样卸磨杀驴不好吧?若是传出去日后是不是对朝廷忒不利了?”

    “呵呵,我可没有权利杀人。”牟斌戏谑的看了一眼陈瑀,笑呵呵的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好了,明日陈状元郎便不要来了。”牟斌说罢便开始挥手送客。

    这是利用完了就甩手么?

    陈瑀点了点头道:“希望牟指挥能尽快破案。”

    等陈瑀离开之后,牟斌对身旁那升任不久的锦衣卫百户道:“钱宁,调人,抓李道明!”

    钱宁,镇安人,擅射,他本不姓钱幼时寄在太监钱能家,便改了姓,本是锦衣卫小旗,在钱塘县因救下太子朱厚照有功,十七年底擢升为锦衣卫百户。

    钱宁弯着腰,恭敬的道:“是锦衣卫去抓么?”

    牟斌看了一眼钱宁,道:“拿本都令牌,去宣府都指挥使司调兵,让他们抓人,你说的不错,毕竟去人家地盘上抓人,这功劳锦衣卫不能独享。”

    “大人英明,下官这便去办。”钱宁躬身告退。

    牟斌望了一眼钱宁的背影,这小子是个可以培养的对象,本以为是靠着太子的关系升的官,却想不到是自己小看了他。

    ………………

    在回去的路上,陈瑀一直在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保崔红玉不死,承诺做出去简单,可真要实施的时候却发现无计可施,自己有什么优势?要人脉,没有人脉,要靠山没有靠山。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保全崔红玉的小命,这可能嘛?唯一的光环可能就是这个状元的出生了,可是这些日子下来,陈瑀只感觉当时中状元较为受人重视,那之后自己便像是摆设,根本没有一点点用处。

    是自己心急了么?

    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了,隐隐约约的听到一阵嘈杂声,陈瑀本不想管,可是走着走着,发现这声音却在自己家门口。

    “你们分明是在讹人,我家公子是今科状元,劝你们少惹事,他很厉害的!”

    这声音陈瑀听的出来,正是黄婉发出来的。

    “我家老爹是当今圣上,你这丫头骗子咋这么会骗人?赶快拿钱来。”一粗犷的声音传到了陈瑀的耳朵中。

    “便是不小心撞了你,道歉也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陈瑀走进了一点,场景果真和自己猜想的一般。

    “我能不能把你打死了,然后和你说声对不起?没爹娘养的,这点教养都没有?你爹娘是不是死了,才生了你这么个东西?”那汉子道:“撞了老子,老子问你要几钱银子怎么了?”

    “你……滚!”黄婉怒道:“你才没有爹娘,你爹娘才死了!”

    “嘴硬?”汉子恶狠狠的说罢,伸手就朝黄婉脸上扇了去。

    只是这巴掌却怎么都没有扇下去,那汉子见眼前出现这白净的公子,不屑的道:“英雄救美?”

    “不是,道歉也是和你说了的,又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解决?你讹人便算了,至于骂人打人?”陈瑀心中出了一股无名之火,黄婉身世可怜,自己提都不敢提,这家伙竟还来骂?

    为什么这些人就不能和平相处?人心真的就这么难以捉摸么?

    “逞能?我让你逞能!”汉子从陈瑀手中挣脱开来,一巴掌扇到陈瑀的脸上去,陈瑀只感觉半边脸都要肿了,火辣辣的疼!

    “啊?公子!”黄婉急忙跑过来,却被陈瑀推到了一遍,道:“回家。”

    陈瑀捂着脸,便拉着黄婉准备离开,自己这身子哪里是那个壮汉的对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就打吧。

    “想走?”那大汉擦了擦双拳,面上带着不屑的冷笑道:“大道理不是很多么?不是能耐的很么?继续说?”

    说罢又啪的一巴掌扇了陈瑀的另一边的脸面,这一掌的力道比适才还要大,直接把陈瑀扇趴在了地上。

    他一个文弱的书生哪里能禁得住这么的殴打?

    黄婉见状,早已经哭的不成样子,她带着哭腔道:“你敢这么打我的公子,我和你拼了!”

    原来有的时候人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原来有的时候你怀着好心想要息事宁人人家却未必买账,原来要想做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好人在这个社会,乃至所有的社会都是活不下去的!

    孔子说:“礼之用,和为贵。”你做到和了,天下人能够与你和么?遇到这些小人你还要选择作为君子对待他嘛?屁!

    陈瑀捂着已经肿胀不堪的双脸,来到那大汉的身旁,拉住了黄婉,冷冷的道:“你可知我是谁?”

    “知道!”那个大汉肆虐的道:“状元郎嘛?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状元郎能住在这破地方?”

    “呵呵,很好很好,如今你想要怎么了事?”陈瑀强制忍住了自己心中的怒气,一双眸子像是看死人一样盯着那大汉,把那汉子看的全身起了一个冷颤,可这家伙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人脉还是有一点的,此刻岂能弱了气势?

    “五十两,放过你这对狗男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要白不要。

    “行,可我现在身无分文,要不你随我去府……家中拿一下?”陈瑀道。

    那汉子看了一眼陈瑀,然后嚣张的道:“谅你也耍不了什么花样,但你可别把老子当做傻子了!”

    他指着黄婉道:“让这小娘子去拿,快去快回,不然……”他抓着陈瑀的衣领道:“下场你看着办!”

    “不行……”黄婉刚要说话,陈瑀给了她一个眼神黄婉便乖乖的朝府上走去。

    “慢着!”那大汉道:“老子和你一起去,若是你报官,我岂不上当了?”

    “行!”陈瑀淡淡的道,只是那心中压抑的犹如火山爆发般的怒气,让他脸怎么看怎么扭曲,扭曲的万般恐怖!

    三人走了没多时辰,便来到租的宅子前,黄婉点了点头,对那汉子说:“你若是敢欺负我的公子,我……”

    说完她就急匆匆的入了宅子,未几,黄婉手里拿着银两出来了,只是身旁多了两个小吏,这是朝廷给陈状元配备的家丁,一共六人,只是不知为何,现在才出来二人。

    “****的小娘皮,我就知道你会耍花招,老子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说罢,四周出来几个拿着棒子的汉子,“今日这梁子老子就和你杠上了!”

    说罢狠狠的瞪了一眼陈瑀,张手欲打。

    黄婉身旁那小吏怒喝道:“大胆,天子门生,皇上钦点翰林,当朝六品修撰,尔贼子敢动手打人?活腻歪了!”

    那小厮爆喝之后,身旁立刻出来剩余的四个汉子,他们都有一共同的特点,魁梧!

    “给我将这贼子朝死里打,打完送顺天府!”陈瑀趁着那壮汉犹豫之际,已经挣脱了他的控制,面无表情的道。

    这仿佛来自地府一般的咆哮,让那汉子差一点吓晕了过去,看这气势……不像是假的。

    “殴打朝廷命官,以为这样就能了事?”陈瑀最后这一句话,让那汉子身旁的人早已经吓的鸟兽散,再看那汉子……已经吓跪了下去。

第七十四章 经筵

    不管是陈瑀亦或者是沈灿,他们内心中总是有一种读书人的儒雅和怯弱,即便后世在官场上摸打滚爬一番的沈灿,仍旧如此,总是少了一股狠辣劲。

    这样的人很容易吃亏,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你与人为善,别人招呼你的是拳头,这种欺辱是蛮不讲理的,若是今日陈瑀不是修撰,若是陈瑀无权无势,那今日这般凌辱只能打碎牙朝肚子里咽。

    这样的事或许每天都会发生,但是陈瑀不允许在自己身上发生,尤其是他刚刚在京师立身,若是一个地痞流氓都能这样欺辱他,那会让许多人瞧不起,更何况他还是万众瞩目的状元郎。

    那汉子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全身布满了鲜血,他哀求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这样的惨相黄婉看了都胆寒三分,她见陈瑀面色冰冷,竟有一丝害怕,但还是撞着胆子小声的对陈瑀道:“公子,要不……放了他吧。”

    陈瑀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句,然后道:“送顺天府,追究到底!”

    那四个小吏见那汉子的惨相都心有一丝不忍,陈状元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这汉子的一家这辈子是完了,此刻那些小吏在看这年轻的状元,竟莫名其妙的感到一丝害怕,别看读书人平日温文尔雅,干起人来,一点不含糊啊!

    陈瑀说完,背着手朝府内走去,至始至终,面色没有一点波澜。

    翌日,陈瑀像往常一样去翰林院当值,不过入了翰林院之后总感觉气氛十分的诡异,以往的翰林从未有如此的严肃和冷清,这个时候通常几个学士都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泡上一壶龙井,厮杀几局象棋,慷慨激昂的讨论一下似乎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时下政治之类的话题。

    可是今日不但看不到一个人,整个翰林院两个鸟叫声都没有,奇了怪了。

    陈瑀来到当值的房内,见谢丕和顾鼎臣已经在认真的整理元史资料,陈瑀不免诧异,他调笑道:“顾胖子,你这是鬼上身了?怎么开始这么认真起来?”

    顾鼎臣听了陈瑀这话,冷汗直流,心理把陈瑀十八代祖宗都问候完了,他冲着陈瑀挤眉弄眼,然后正气凌然的道:“陈状元,我等受命翰林,自然要为朝廷鞠躬尽瘁,这话从何说起?”

    顾胖子说完,谢丕也是对着陈瑀挤眉弄眼。

    这两个家伙今日都鬼上身了?

    “呵呵……”陈瑀无力的笑了笑,“天有异常,必出妖孽啊,今日翰林院怎么了?”

    他话甫一说完,便听到身后闷哼一声,这声音带着强烈的怒气,道:“翰林院不该这般那该哪般?陈状元你倒是说说!”

    陈瑀感到来者不善,此刻的的他方才回过头打量着身后发出那不屑的声音源头,对方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面色铁青,头带乌沙帽、身穿青色团领衫、胸补白鹇,从这补子上陈瑀知晓这应该是正五品的官员。

    不过瞧这厮的脸色,像自己欠了他钱似的,虽然这家伙来着不善,但是陈瑀还是恭敬的道:“下官见过……”

    这家伙叫什么自己好像不认识啊,这可怎么办?

    陈瑀急中生智,道:“见过……大人!”

    “陈状元,你当值迟到我便不追究了,老夫想要问问你,平日里翰林院应该是哪般?”

    这老家伙抓着不放了是吧?读书人都是这么……宽于律己,严于待人!

    陈瑀不卑不亢的道:“平日里应该发出激烈的探讨声,无论是修史书、实录、会典,只有讨论,才能完善,才能精一!”

    陈瑀这话说完之后,那顾鼎臣和谢丕捏着的一把汗终于松了下去。

    “哼,不学无术、油嘴滑舌!”那五品官道:“今日尔等都随我前去,太子临翰林院,我等今日在翰林院与太子经筵!”

    “是!”三人齐刷刷的答道,说完之后便随着他朝外房走去。

    陈瑀小声的问顾鼎臣和谢丕道:“这谁呀?这么大的气派,像谁欠了他一样。”

    “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二人道:“你呀你,幸好适才机智。”

    陈瑀只感到五雷轰顶,他奶奶的,真晦气,第一次见面就给这主这么不好的映象!

    杨廷和把三人带到前院一处十分宽敞的院内,院子内已经坐满了翰林院学士,他们一个个正经危坐,满脸严肃,不知道还真看不出这些就是那平日里与陈瑀讨论哪家青楼姑娘好的学士们!

    杨廷和瞪了一眼陈瑀,便指着最前的一处玉蒲道:“尔等就坐在这里!”

    “是。”三人恭敬的道。

    就在三人坐定没多久,便有两个太监和几个大汉将军拱卫着一个头带乌沙折角上巾,身穿赤袍,着盘领窄袖的年轻人来到众人前。

    年轻人赤袍的前后和两肩都一金织盘龙,腰上束裹着皮制玉带,脚穿皮皂靴。

    真是人靠衣装,那年轻人此刻是那么的威严有气势,哪里还有几个月前钱塘县那吵着要和自己玩的孩子模样?

    气势可以靠衣物衬托,可是那原有的气势却不是那么轻易能改变的,朱厚照见陈瑀之后,不经意的朝陈瑀眨了眨眼睛,他身旁的刘瑾见了陈瑀之后也是望了一眼,当做和陈瑀打招呼了。

    只是陈瑀现在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打招呼,只能也用眼神示意。

    有一种友情叫久别重逢,有一种朋友叫多年未见。

    这个时候,那原本坐定的翰林院学士齐齐起身,振聋发聩的道:“参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摆了摆手道:“诸位先生请入坐。”

    陈瑀感概了一句,这才是两大演技天团的对彪啊!

    经筵讲座分为大小经筵,大经筵每月逢二、十二、二十二日举行,主要是一种礼仪,实用性不大。

    小经筵为日讲,为君臣之间的问答,涉及道的问题可以天南海北,政治民生,社会百态,主要为一种辅政方式,这个实用性是比较大的,所以日讲官都是些大学士和翰林院学士。

    经筵在前朝……前前朝已经名存实亡了,到弘治皇帝立志中兴之后,才又重开了大小经筵。

    等朱厚照坐定之后,杨廷和便朗声道:“国家以君为主,君王德行好坏以辅助为主,今日开讲课题为治国。”

    “大学有云: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挈矩之道也。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杨先生说的极是。”朱厚照认真的点了点头。

    杨廷和很满意,对众翰林学士道:“德行是君子必备之,非上一人有也,尔等也当如此!”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陈瑀,这话中有话的话很明显是说给陈瑀听的,只是陈瑀也是一副受教的样子,让杨廷和心中更是不爽,总感觉这人太过虚假!

    有时候讨厌一个人是无缘由的,杨廷和就是这种情况,不知是否是嫉妒陈瑀小小年纪便能位列一甲,总感觉这小子能中得状元靠着运气在内,文人相轻,作为杨廷和也不能免于外。

    “说起德行,今日顺天府发生了一桩案子,殴打朝廷命官者被其家眷打残,这岂符合君子之举?子曰,礼之用,和为贵,此乃君子德行,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慽慽,若是凭借手中权势欺辱民,此举岂是君子焉?陈状元,尔觉得如何?”

    “所谓在上不辱下,在下不凌上,礼国之邦,当有气度,可若是一味的忍让岂不弱了气势?有时候的反抗不是因为不够君子,而是对付非君子之法需非君子之道,若太祖皇帝一味的和元廷讲君子之道,谁来解救百姓与水火之中?人心不古,需暴而!”

    陈瑀昨晚使家眷打地痞已经在朝廷传开,这举动也是杨廷和看他不爽的缘由,因为他违背了读书人一贯的行事风格,这叫有辱斯文。

    “放……狡辩!”杨廷和这一激动,差一点来了一句放屁,幸好及时忍住了,他气的嘴唇发抖,怒道:“君子之道,中正平和、忍让有礼,以德行感怀,你这般妖言是乱了国家钢政!”

    “两位先生说的都有理,但孤还是觉得杨先生说的最为有礼,经筵本就是一场讨论之道,杨先生可莫要动气。”朱厚照赶快出来做和事佬。

    杨廷和瞪了一眼陈瑀“哼”了一声,便不去看他,小小的年纪便不走正道,日后也是个祸国殃民的厮!

    虽然朱厚照这话看似帮了杨廷和,可他最后那狡黠的眼神,让下面的翰林院学士都看的清清楚楚,这小子心是向着陈瑀的!

    奇了怪了,殿下怎么能和这陈瑀这般对胃口?那些翰林院学士无不羡慕的看着陈瑀。

    这场经筵讲座就这么不欢而散,但是朱厚照却并没有回东宫,他说要查一下各位翰林学士的工作,借机留在了翰林院。

    陈瑀哪能不知晓这小子的打算,早已经在值班房内恭候朱厚照的到来。

第七十五章 归去(一)

    顾鼎臣和谢丕能有这次机会和当朝太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全仰仗着陈瑀,要知道这种殊荣可不是翰林院所有的学士能获得的。

    能随在皇太子身后转悠,这是所有翰林院属官所眼红的,但是这被眼红的人心理滋味也各有不一,要说取巧,那非顾鼎臣莫及,这家伙从头到尾,那马匹拍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不嫌恶心了。

    要说紧张之人也是有的,谢丕便是其中一位,犹记得乡试中举之后,陈提学邀请三人游西湖,那时候谢丕贵为阁臣之子,是高高在上的,心理总是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所以那日见了陈瑀身旁这小小的书童,心有不屑,甚至言语中也或多或少的表现了出来。

    沧海桑田,怎么就能想到这小家伙竟然会是当朝的太子?震惊之余,后怕一直便随在了谢丕的心头。

    好在太子好像根本不记得这茬事一般,这才让谢丕放下了心,确实,朱厚照哪能记得这点儿小事?一股脑都是那一种久别重逢之后的喜悦。

    “陈瑀,我就说你一定能中进士,只是想不到你这么厉害,竟然点了状元。”朱寿兴奋的道:“你那殿试策论文章我看了,精彩极了!”

    也不知道你这小家伙是真看了还是假看了,陈瑀实在是不敢苟同朱厚照这言语。

    “这次你在翰林院就好了,我们能好好玩了。”朱厚照高兴的道:“你是不知道,天天那些大学士像是苍蝇一般,那些文章本就乏味无比,他们说出来更加的乏味,还是你说的比较好玩!”

    看来这朱厚照在这深宫大院内也是没少被折磨,难怪能做出那偷偷溜江南的举动。

    “哎?殿下!”陈瑀摆了摆手:“师者授业传道解惑也,那些大学士也是为你好。”

    “屁,为我好天天不让我玩?我并不排斥学习,可是你不知晓,他们天天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好像我不按照他们的去做,大明就要灭亡一般,迂腐极了!”

    朱厚照的苦陈瑀能理解,这种教育放在正常人身上都会受不了,况且还是弘治皇帝的独苗朱厚照身上,这孩子天性就爱玩,就算是引导学习也应该徐徐图之。

    “对了,你把我离开钱塘后你发生的趣事和我说一下吧?我好想听听。”朱厚照一脸期待的问道。

    一旁的刘瑾见朱厚照来了兴致,连忙提醒道:“咳咳……太子,若是在耽搁一会儿,大学士恐怕要不高兴了,牵连了陈修撰可就不好了。”

    哎,这小祖宗为了偷溜江南,回来后自己被那些文官们谴责殴打的痛苦,现在想起来他都心有余悸。

    不过没有办法,既然已经依附了太子,这点儿苦痛他刘瑾迟早会找回来,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

    这些人刘瑾已经看透了,留在大明中枢就是一帮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刘公公说的是,反正我便是在翰林院,日后机会还有很多,天色已晚,太子还是早些回东宫为妙。”陈瑀劝道。

    朱厚照抬头看了看天,背着手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陈瑀跟着附和道:“举世皆浊尔独清,举世皆醉尔独醒。会当凌绝顶,方知众山小啊!”

    朱厚照忘了一眼陈瑀,稚嫩的脸上发出一丝成熟的笑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

    陈瑀跟着附和:“不知我者,去他娘的……”

    “哈哈……”朱寿竟哈哈大笑起来。

    这二人的对话,将他们周围的三人听的云里雾里,顾鼎臣十分机智的道:“二位才学之高,下官佩服万分!”

    自打回到京师之后,刘瑾从未见过朱厚照如此开心,或许这小家伙追求的真的是和别人不一样。

    刘瑾伺候朱厚照久了,也已经产生了感情,见到朱厚照开心,他颇有种“两朝开济老臣心”之感。

    陈瑀三人恭敬的送走朱厚照后,那顾胖子再也忍不住了,他道:“陈瑀,你怎么和太子勾搭上的?日后为我引荐引荐哇?”

    陈瑀皱了皱眉头:“又不是偷香,还要给你引荐,话咋到你嘴里就变样了?”

    “哎哟,这不差不多么?他太子若是看上我,那我也没什么顾忌的……”顾鼎臣道。

    陈瑀忘了一样顾鼎臣这猪头,面皮狠狠的抽搐了一下,艰难的突出几个字道:“顾屁、眼……榜眼,你的口味真……坚强!”

    顾鼎臣这家伙是靠不住的,这样的人混朝廷起落很快,这种就是典型的墙头草。

    所以陈瑀一开始就把这死胖子排除在自己政党之外,没错,他陈廷玉也准备拜码头拉弟兄了。

    从翰林院回到北居贤坊已经很晚了,刚到了家门口,便见有两个青袍汉子站在门口,他们带黑纱帽,手执绣春刀,仪态严肃,一动不动。

    陈瑀心头一紧,莫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锦衣卫为何又来了自己家门?

    北居贤坊靠近集贤街的一所不大的宅子正是陈瑀的住处,就在陈瑀犹豫之际,他身后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拍了一下自己。

    陈瑀真想破口大骂,人吓人,吓死人啊!哪个王八蛋这么不开眼?

    可是扭过头之后陈瑀所有的想法都紧紧的放在心理了,指挥使牟斌正认真的打量自己,这种被人审视的感觉真是十分的难受。

    “牟指挥好雅兴,这是……赏月?”陈瑀疑惑的问道。

    “赏人!”牟斌背着手冷冷的道。

    怎么回事?这家伙来者不善啊,可是自己哪里又犯了事?陈瑀不解的问道:“指挥使大人,这是唱哪出?”

    “李道明没有抓住,锦衣卫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白莲社更是像凭空消失一般,我怀疑有内奸。”牟斌道。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在怀疑我?”陈瑀道。

    自己本来就不想参与这起案子,根本是你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卷入进来的好吧?真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怀疑自己,这牟斌是怎么坐上指挥使这个位置的!

    “你?”牟斌诡异的笑了笑:“还没有资格被我怀疑。”

    侮辱!**裸的侮辱,这话啥意思?什么叫我没资格被你怀疑?太瞧不起人了!

    “既然不是我,那不知指挥大人夜晚找下官所谓何事?”陈瑀问道。

    “京师的治安不太平,昨晚听闻有无赖骚扰状元郎?”牟斌冷不丁的道。

    “已经被送了顺天府,无关大雅。”陈瑀道。

    牟斌点了点头:“做的很好,你慢慢的已经开始有做官的资质了。”

    说完之后,场面瞬间尴尬起来,因为陈瑀也不知该要说什么,他一个翰林院修撰,老是和锦衣卫打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良久后牟斌开口道。

    说实话,陈瑀真的不喜欢和这厮谈话,总有一种压抑感,不知道是不是牟斌故意为之。

    “不知晓。”陈瑀道。

    “你想救崔红玉么?”牟斌突然问道。

    “想。”陈瑀答道:“她救过我,知恩当图报。”

    陈瑀尽量的将自己和崔红玉的关系说清楚,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答应过崔红玉,自己会救他,虽然当时说那种话有一种吹牛逼的成分在。

    “帮我查案,这件事很重要。”牟斌道:“若是能查出缘由,本官答应你放了崔红玉。”

    陈瑀真想骂一句牟斌神经病,老子是翰林院修撰,不是监察御史、不是都御史、不是大理寺、提刑司、刑部、不是东厂、更不是锦衣卫!

    找我查案?方天下之谬矣!

    “你是不是觉得本官很方谬?找一个翰林院状元郎查案?”牟斌像是知道陈瑀所想。

    “不敢,牟指挥能这般安排,定是下官又某一方面符合大人的要求,可是这事是不是不合乎礼法?”陈瑀问道。

    “你知道锦衣卫全称是什么么?”牟斌道:“洪武十五年改仪鸾司为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不受任何官属衙门管制,直接像皇上负责,这可合乎礼法?”

    陈瑀知道牟斌这话意味着什么,事到如今不答应也要答应了,他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只是下官这官位……若是不去宣府探查的话,这如何能查出缘由?”陈瑀担忧的问道。

    牟斌点了点头道:“放心,圣上已经批了尔半个月回钱塘县省亲的权利,这是皇上的文书,内阁司礼监已经批过,尔便好好的锦衣还乡吧!”

    奶奶的,弘治皇帝这老狐狸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看到你门前那两个小旗了么?贵府上还有四五个小旗,以及百户钱宁,他们会随同尔一同回钱塘,护得尔安全。”牟斌指着陈瑀家门口那两个锦衣卫小旗道。

    这个牟斌心思十分的深沉,和他谈话你总是有一种找不到重点的感觉,可是最后他又能以润物细无声的法子达到他的目的,回想和牟斌聊天的过程,陈瑀不得不重新审视牟斌这个锦衣卫指挥使。

第七十六章 归去(二)

    宣府都指挥使司衙门内,千户张英眉头紧皱,口中喝的那上好的人参乌龙竟觉得丝丝的苦涩。

    “刘大人,锦衣卫不可能就这么了事的,这不是锦衣卫的作风啊!”张英一脸担忧的对身前都御史刘聪道。

    “区区三十万两户银,朝廷不可能这么大动干戈的,李道明已经死了,白莲社也散了,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想到此处刘聪的老脸上划过一抹狠辣,“黑菩萨这憨厮,若不是他出什么馊主意让崔红玉顶罪,哪里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若是本官补救不及时,我等早已经身首异处!”

    “大人英明,早已经算好朝廷会查到李道明那条线,可是下官真的担忧这件事还没有了!”张英道:“弘治皇帝这次好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抓着不放了,以往哪里会用到牟斌?”

    “就算纪纲在,本官也不畏惧,跳梁小丑还能蹦跶到什么程度?”刘聪道:“张老弟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出不了事。”

    “他奶奶的,朝廷那群王八蛋,除了谩骂就是谩骂,哪里会知道我等在边关的苦?出了一点儿事就杀头之罪,要不是老子们,这些文官的老嘴早就给小王子部下舔屁眼了,想起那些文官怎么对付王越王大人我便心愤怒之!”张英说着说着便来了气:“他户部三十万两银子凭什么不拨给我宣府?”

    “好了,张大人。”刘聪低沉的道:“银子的事休要提了,若是被有心人听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张英听了这事方才住嘴,小声的道:“大人,这银子现在何处?”

    “不该问的莫要问。”刘聪背着手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陈瑀将黄婉留在了京师,自己则在锦衣卫的陪同下朝杭州进发,锦衣卫百户钱宁是陈瑀的恩人,所以陈瑀一路上自然是对钱宁感恩戴德。

    他这般举动倒是把钱宁弄的十分的尴尬,自己可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哪里能当得当朝状元郎这般?

    钱宁是个识趣的人,自然也不敢托大,对陈瑀也是客客气气的,氛围倒是和谐的很。

    陈瑀知道他这次主要的任务,想起这事陈瑀直想骂娘,尤其是牟斌和弘治那两个老王八蛋。

    说什么衣锦还乡?屁,既然衣锦还乡,老子干嘛走陆路?从水路走不是方便了很多?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走陆运还必须要经过宣府,难道户银这件事真的和自己杠上了不成?

    “钱百户,听牟指挥说,上次抓捕白莲李道明便是你负责的?”陈瑀需要先大致的了解一些情况,不然不但不好对牟斌交差,更重要的是被弘治皇帝小看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尤其是他这种涉事未深的小书生!陈瑀知道满朝文武的看法,既然杨廷和都对自己有所不屑,那些朝堂上的文官集团们又怎么能高看自己?

    “是的。”钱宁笑道:“白莲社在宣府闹的也是够呛,匪首死了,消停一段时间,锦衣卫也没有精力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后患还是未除啊!”

    “钱百户考虑的极是,百户这心让老弟佩服啊!”陈瑀佩服道。

    这话不自觉的将二人拉近了距离,那钱宁笑道:“哪里敢和状元郎称兄道弟?”

    “莫不是百户大人嫌弃老弟?”陈瑀问道。

    “状元爷这话可严重了呀,下官想攀都攀不上啊!”钱宁这话不错,他想和陈瑀结交是真心的,陈瑀和太子朱厚照什么关系,他钱宁比谁都清楚!

    “对了,钱大哥,捕获李道明之时没有抓到白莲余党么?”陈瑀问道。

    “没有,像是从未出现过白莲社一般。”钱宁道。

    这倒是奇怪了,陈瑀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难怪弘治皇帝对这事这么的重视,这层层迷雾不解开,陈瑀心中都难受,更何况弘治皇帝?

    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能有这么大的权力?或许弘治皇帝真的不在乎那三十万两户银,真正让弘治皇帝不安的可能就是这股私下的神秘力量,以及那无缘无故消失的二百兵士。

    “大人,前面就是宣府了,我先让兄弟们去通报一下。”钱宁道。

    “不用!”陈瑀摆了摆手:“我既不是巡抚、又不是御史,不好以官身出现,先进城看看吧。”陈瑀道。

    “恩。”钱宁点了点头。

    进城的时候,陈瑀一行人被看守城门的卫士拦住索要路引,钱宁走过去,悄悄的将那飞鱼令递了出来,那群卫士便像是见了瘟神一般,拦都不敢拦便放他几人入城了。

    另一个看守的兵士奇怪的问道:“大人为何不勘察?若是出了事怕是我们兄弟要倒霉了。”

    “要是勘察我们现在就倒霉,你知道那群是什么人?”那兵士脸色不好看的道:“锦衣卫!”

    “又来了?”另一个兵士望着陈瑀等人的背影,自己悄悄的离开了北城门,朝宣府都指挥使司衙门而去。

    陈瑀为了掩人耳目,找了一家邸舍住了下去,洗漱一番之后,方才去酒楼内点了几样小菜和一壶花雕酒。

    这顿饭吃的并没有什么心思,脑子中一直在想,那沁入宣府多年的白莲社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一定有漏网之鱼没有顾及到,“钱大哥,派几个兄弟先去查查,说不得能查出白莲社一些事!”

    陈瑀单手敲打着桌子,心道这件事的关键点还是在白莲社啊!

    钱宁点了点头:“大人,这接下来有何打算?”

    “看人、看动作、看我!”陈瑀道:“接下来嘛,睡觉!”

    钱宁:“……”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睡觉,这家伙心思可真是够宽的,不过心下一想,这确实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就算这件事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回到朝廷后仍旧是高高在上的翰林院状元郎。

    不过陈瑀可不这么想,这件事他还是很上心,一来为了一个承诺,二来可以给朝堂上带来一个信号。

    要想拨开那表面,就必须去分析所谓的利益链,就是这三十万银子消失之后给谁带来了好处?

    不过陈瑀转念一想,这******不是白瞎么?老子朝堂上的流派都还没有搞清楚,连人都没认全,能给谁带来好处?

    不过不要紧,既然好处找不到源头,可以用对立面去推反对立面,那么首先这件事带来坏处最大的无疑是朝廷,能和朝廷过不去的,并且在九边中的宣府……难不成是鞑靼?

    不想不要紧,这样一想,陈瑀心头一惊,自从成化朝战神王越将鞑靼收拾安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边界是安宁的,可是自弘治后期后,鞑靼又开始隔三差五的活动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个靠谱!

    心中装着事,觉自然也没有睡好,第二日一早陈瑀便起床,来到院内发现钱宁正在练习弓箭,百发百中。

    陈瑀佩服道:“钱大哥真是百发百中啊,嫂子可幸福了。”

    “嫂子?”钱宁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个文人说话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哈哈,没什么。”陈瑀奸笑了一声,权当是放松了心情,“钱大哥早饭吃了么?”

    “尚没。”钱宁道:“要不陪着大人去吃点?”钱宁心思很是活络。

    “恩恩,我请客!”陈瑀笑道。

    这小子今天的心情竟然比昨日还要好,合着旅游来了?就算是指挥使大人来了,也没有你这个胸襟啊!

    只是钱宁哪里知道陈瑀的心思?他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表现出来也没用,徒增别人烦恼。

    北方以面食为主,河北的尤为正宗,这早餐自然而然的是馎饦和面饼,加了一点辣油和蒜泥,吃起来特别的香!

    就在二人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一旁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乞索儿,他浑身腥臭,正在陈瑀二人周围捡着残羹剩饭吃。

    钱宁皱了皱眉头对店老板吼道:“还让人吃饭不?”

    店老板急忙跑了出来,冲着那乞索儿吼道:“滚滚滚,哪里来的野厮,去他处去,碍了大爷们雅兴看不打断你的腿!”

    那乞索儿甩了甩凌乱的头发,不屑的道:“几日前,你这破店老子看都不看一眼。”

    “嗨?”店老板也气笑了:“吹个甚的牛逼?几日前你早饭****?”

    “去你大爷的蛋,老子可是白莲社的!”那乞索儿怒道:“若是再敢聒噪,信不信找几个弟兄将你这店拆了?”

    “少在这吹牛,白莲社都被官府抓完了,吓唬谁?滚滚滚!”店老板不耐烦的道。

    陈瑀不动声色的对钱宁使了一个眼色,钱宁点了点头,便随着那乞索儿一同离开了。

第七十七章 归去(三)

    钱宁走后,陈瑀又叫了一碗馎饦,这玩意也就是面片儿汤,一碗下肚吃的倒是很饱,只是陈瑀要打听事儿,所以这才不得已又叫了一碗。

    等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面片儿汤上来之后,陈瑀便搭讪道:“老哥儿,听闻白莲社已经被官府剿灭了?前一段时间在宣府附近不是很厉害的么?还有很多信徒。”

    “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官府查出来这邪教勾结胡虏,匪首李道明被当场枭首,余众听了全都做鸟兽散了。”店老板道:“别看闹腾的这么厉害,都是裤裆里别屎的乌合之众,能成什么气候?”

    陈瑀微微笑了笑道:“那适才那乞索儿还敢称自己为白莲社的人,胆子忒大了。”

    “你是不知道,这白莲社在宣府一带的名声还是很大的,挂着济世救民的大号,不知道坑了多少人入教。”老板也是来了兴致,从里屋取了上好的茶叶,趁着人少,在陈瑀身旁坐了下来。

    “哦?那这么说这白莲社应该是个好的团体了?”陈瑀问道。

    “开始确实是不错的,反正就像佛教、道教一般无二,坑点儿信徒的香油钱,不过确实也是干过几件事的,有一次小王子亲率鞑虏夜攻宣府,宣府官兵奋起抵抗,那一次,悬得很,多亏了这李道明啊!”老板喝了一口茶水。

    陈瑀惊讶的问道:“为何这么说?”

    讲故事嘛,不单单的是讲的人之事,听的人也要捧场,不然人家哪还有兴致继续讲下去?

    陈瑀心思活络的很,自然懂得如何不漏痕迹的捧场。

    那老板见陈瑀来了兴致,神秘的道:“就在那一次,千户张英被小王子生擒了,幸好李道明出了妙计,才没有让朝廷颜面无存啊!”

    “什么妙计,我就不得而知了!”老板像是知道陈瑀要问什么,笑呵呵的道。

    “看来这白莲社李道明确实是好人了,可这般为何又和官府结下梁子了?”陈瑀继续问道。

    “那谁知晓?就前两天,都御史大人查出白莲社敛财、兼并土地、通敌,官府说李道明拘捕,抓捕的时候被一箭射杀,抓住尸首之后又枭首,你说……恐怖恐怖!”老板道。

    “恐怖!”陈瑀十分的配合,倒是把店老板捧的得意洋洋。

    都已经被抓了还要枭首?这说不过去,除非当时的李道明还没有死!

    这样看来,这宣府都御史刘聪难不成和这件案子有关?来之前陈瑀已经做过功课,自然知道这都御史就是刘聪。

    “既然这白莲社已经倒台了,那乞索儿这般说话不是自找不快?”陈瑀笑道。

    “余威还在,你知晓他是不是白莲社的人,说不得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乞索儿,骗骗人罢了,我才不怕呢。”老板说完,见门外有生意光顾,便不在和陈瑀瞎聊,自顾去招呼客人去了。

    陈瑀见钱宁也走了回来,他对陈瑀点了点头,陈瑀便去付了钱,顺带着多付了几钱,那老板感恩戴德一番,陈瑀便离开了。

    “人在哪里?”陈瑀问道。

    “北隅一处林子内,宣府的锦衣卫弟兄们在看着。”钱宁回道。

    “这就赶过去。”陈瑀说罢,二人便消失在人群,与此同时,另一人几乎在同一时刻消失在陈瑀和钱宁背后,朝都指挥使衙门跑去。

    宣府以南为经济文化中心,这北边相对于南城来说就显得十分的荒凉,也就是因为此,这个地方十分不太平,一般极少有人来此处。

    二人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便在半路被几个地痞拦住劫道,对方足有四五人之多,手中都清一色的拿着短刀,凶神恶煞。

    只不过这点儿气势却对陈瑀毫无威胁,连那一场惨绝人寰的倭患都经历过了,这点儿对陈瑀来说根本不是事,他气定神闲,完全未将对方几人看在眼中。

    钱宁见陈瑀神态从容,心中又真心的多了几分佩服,虽然陈瑀是状元郎,可毕竟他才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遇到这种劫道的事儿竟然一点儿未有生出胆怯之意,不得不让武人钱宁佩服。

    前不久护送一位致仕老侍郎还乡,半路上遇到几个劫匪,那老家伙差点没吓尿裤子,同样是读书人,差距真大!

    要是说以前钱宁尊敬陈瑀,那是因为陈瑀和朱厚照的关系,这种尊敬是不真实的,内心该是看不起,还是看不起。

    要想赢得一个人,甚至一群人的尊敬,那你必须做出一些让他们尊敬的事,陈瑀现在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尔等好大的狗胆!”钱宁说完也不与他们继续废话,抽出绣春刀上去二话不说便打了起来。

    一直一来,陈瑀都认为这钱宁擅长射术,现在他才知道,这钱宁的武功和胆识都是不弱的,那四五个人片刻之后就被打的满身是伤。

    这钱宁出招十分的阴,通常都是在大腿、臂膀都地方砍划,让这群贼子既走不动道,又拿不起刀!

    那些适才还一股狠辣嘴脸的劫匪,此刻脸上都布满了恐惧,乞求的望着陈瑀。

    看来这群人也不傻,只是陈瑀经历了京师那件事之后,心才没有那么软弱,他对钱宁道:“刚好借着机会可以去衙门串串门,正愁着没有借口,这些人便自投罗网,抓起来!”

    走了少顷,便来到钱宁说的那处林子内,钱宁吩咐几个锦衣卫小旗去将适才那些贼子抓了起来,然后对陈瑀道:“人在那边。”

    那个乞索儿全身都在瑟瑟发抖,终于见了一个面色不那么凶悍的人,他急忙哀求道:“小爷爷啊,俺只是个乞丐,放过俺吧!”

    陈瑀背着手,冷眼打量了他几眼,那冰冷的眼神让那乞索儿顿时感到绝望,这小家伙竟然比那些汉子们还要可怕。

    “你是白莲余孽?”陈瑀问道。

    “不是不是!”乞索儿连忙摆手。

    “杀了!”陈瑀丝毫不客气的道。

    那乞索儿身子一怔,不带这么玩的啊,他连忙改口道:“是是,我是白莲社的,不知道各位英雄好汉是哪个堂口的兄弟?”

    我还青木堂香主呢!

    陈瑀问道:“那便好,有些事你老实回答,不然!”

    “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乞索儿道。

    “白莲社这么庞大,以什么支撑?收入何来?”陈瑀当先问道,要想支起来一个社会团体,没有经济的支撑是不行的,这是关键,是所有问题的关键,所以很多政治斗争,归更到底都会涉及到经济斗争!

    “你们不是白莲社的?”那乞索儿道。

    “只要老实回答便可,别的毋需多问!”陈瑀冷冷的道。

    乞索儿看了一眼陈瑀,便开口道:“这钱嘛,有一部分是信徒捐赠的。”

    “这点儿钱根本不够运作!”陈瑀道:“大头在哪里?”

    “这个我就不知晓了,毕竟我只是个普通的社员,哪里会知道这些事?”乞索儿言辞闪烁的道。

    “呵呵。”陈瑀冷笑了一声,“钱大哥,一般这种不老实的人你们怎么招待?”

    “嘿嘿,这您可问对人了,有一种东西叫铁刷子,纯铁打造,密密麻麻的铁丝,铁丝上有钩刺,朝大腿上刷一下……啧啧。”钱宁是北镇抚司的,这些家伙简直了解的不能在了解了。

    那乞索儿被吓的冷汗直流,哆嗦的道:“你……你们是按察使司的?”

    “呵呵,知道的还不少,老实交代!”钱宁爆喝道。

    “好好,我知道的真不多!”那乞索儿深怕钱宁要来刷自己一般,急忙交代道:“这些钱自然是不够,为此弟兄们还闹过,可是不久之后,就会隔三差五的有银子进来,反正兄弟们不愁吃不愁穿。”

    “哦?还有人这么傻?资助尔等之人可要求尔等做什么事?”陈瑀疑惑的问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真的就不知晓了,哦,从那后,我们倒是经常能和北元人通商,这些人彪悍异常,一般良民不愿意和他们往来!”乞索儿道:“大爷们,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晓了,不要刷我了,放了我吧!”

    “鞑靼?”陈瑀双眉紧皱,又是和鞑靼有关,陈瑀现在只感觉一团乱麻,就差一个关键点没有解开,眼看着渐渐的就要找到真相了!

    “看来真要去都指挥使衙门会一会那个叫张英的千户,还有都御史刘聪刘大人了!”陈瑀自言自语的道。

    “陈大人,都御史可是正二品的官,还是言路,我们得罪不起啊!”钱宁好心提醒道。

    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御史是什么群体,连锦衣卫都不敢去招惹,你小子竟要去主动会会人家!

    “二品官,始终还是一个官。”陈瑀道:“怕个什么?难不成宣府已经成了都御史的地盘?”

    钱宁看了一眼陈瑀,这小子能得到牟指挥使的青睐,是情有所原的!

    看着牟斌那崇拜的眼神,陈瑀心神一荡,老子就是这么说下,又不是真要去和都御史刘聪干起来!我又不傻!

第七十八章 归去(四)

    宣府东至京都顺天府界,西至山西大同府界,南至直隶易州界,北至沙漠,宣府镇东临鸡鸣山,西靠洋河南望深井北距东望山。

    宣府镇方圆一百余里地,外郭五百余里。

    因为北边紧临北方沙漠,所以是北元入侵大明的重要跳板,也是九边中十分重要的一个边镇。

    这种情况下,都指挥使司就显得异常重要,千户所前的士兵和浙江兵卫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更加的高大,更加的健硕,更加的有杀气,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对比着边镇重兵,陈瑀怎么看身边的锦衣卫怎么觉得这些家伙猥琐异常,不猥琐也干不出这躲墙角的事!

    钱宁名曰这是有效的掩护,他对陈瑀道:“大人,我等为何要先来这都指挥使司衙门?我们可更本没有什么理由去啊!”

    “前些日子不是说宣府已经派兵搜剿白莲余匪么?”陈瑀淡淡的道:“这余匪没剿干净,咱们抓住这漏网之鱼,不给千户所送个礼物人家说不得还要怪罪我们哩。”

    钱宁面皮一阵抽搐,道:“我答应这小子放了他的……”

    “你放了,在抓回来不就可以了么?”陈瑀道:“要会变通。”

    要是能骂人,钱宁一定会大吼一句“无耻”,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德行不是怎么太好,可是听了陈瑀这一番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纯洁,如白莲花一般的纯洁!

    “去,把那乞索儿再给抓回来!”钱宁很不情愿的对身旁锦衣卫小旗道,脸啊!老子好歹也是百户啊!

    “恩……”陈瑀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然后道:“武人比读书人好打交道,所以就当先选了千户所。”

    钱宁心道,你说的一点不错,你们读书人是最无耻的,看这端行,还以为品格有多么的高尚,奶奶的,屎都让老子们给你们擦了!

    “大人英明,说的极是,现在进去么?”钱宁问道。

    “恩。”陈瑀从怀中拿了一本文书,对钱宁道:“央人送进去,希望本官这状元郎的身份人家能给点面子。”

    “大人说的哪里话?”钱宁道:“张英那小子不亲自出门迎接才怪哩!不然这些年都活到狗肚子里了。”

    虽然张英是正五品的官员,别看他的等级上比正六品的陈瑀高,可是见了陈瑀还是得乖乖的,这是大明不成文的规定,大明文官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官,自太祖爷打下江山,定下以文治武的策略之后,终明之世从未改变。

    果然不出钱宁所料,虽然这料想也等于没料……少顷之后,便见张英身披铠甲,在几个兵士的拱卫下,虎虎生威的从千户所里走了出来。

    他五十岁上下,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带着那北方人特有的豪爽,见了陈瑀之后,连忙抱拳敬礼道:“下官见过陈大人!”

    陈瑀急忙双手相迎,很有礼貌的道:“张千户这是哪里的话,下官可当不得这一拜!”

    看来这张英和自己心中料想的不一样,能一眼就断定哪一位是陈瑀,并且礼节如此到位的人,绝不是一个毫无城府之人。

    “大人快请里面坐!”张英拱手相迎,满脸堆笑。

    陈瑀哪敢先走,两人虚伪了一番之后,便并排入了千户所。

    张英也是不经意间打量了一番陈瑀,他早就知道今科状元郎已经到了宣府,并且陈瑀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陈瑀的生平也已经被张英查了个底朝天,听闻这仅仅是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张英心下宽了许多,也根本没有将陈瑀放在眼中。

    可是现在看了陈瑀之后,张英彻底改变了心中的想法,原来真的不能用年龄来衡量一个人的心机和阅历,这小子处事圆滑,虚虚实实,着实是个很难对付的主。

    想及此,张英更加的小心了,他笑呵呵的道:“听闻大人抓住了白莲余孽?”

    “哎……本我就是回钱塘省亲,想不到路过宣府却遇到这样的事,早就听闻张大人浇灭这邪社有功,下官虽然不能雪中送炭,遇上这锦上添花的事儿自然要来叨扰一番!”陈瑀回道。

    “惭愧惭愧,当不得状元郎大人的夸赞,大人这种“叨扰”,我当时希望每日都有啊!”张英跟着笑道。

    “这几位兄弟是?”张英早就注意到陈瑀身旁的几个锦衣卫,也知晓他们的身份,他明知顾问的道。

    “额……大人不提我到是忘了,大人啊,尔遇上事了!”陈瑀突然变成了一副深深担忧的模样。

    张英心中一紧,急忙问道:“何事?”

    “这位是锦衣卫百户钱宁,护送下官回乡,不巧,抓捕白莲欲孽的时候问出了几个对大人极其不利的话啊!”陈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

    “本官衷心报国,一心为了大明边关安宁,抗击鞑靼,出入生死之地,天地可鉴,那白莲欲孽说的话,岂可信?”张英抬高了声调。

    陈瑀不动声色的道:“我也知道,可是朝廷不知啊,锦衣卫不知啊!”

    “朝廷不知道的事多的很,千户所里一千八百五十名兄弟,已经换了一个遍,多少个白发送走一批批的黑发,朝廷知道么?”张英来了气,他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暴躁,易冲动。

    而他这个性格早就被陈瑀看穿了。

    “当兵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死了有什么可惜?”陈瑀道。

    “放屁,当兵的不是人?当兵的就一辈子编为兵籍么?当兵的就不能入阁为臣么?难不成我等淤血杀出来的安宁就是让尔文官来糟践的?”张英怒道。

    “咳咳……”屋外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位老者神态威严的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不怒自威,脸上的气势让人看了便胆寒三分,这是长久生据上位,操控生死,养出来的气势!

    这个时候张英才反应过来,浑然没有刚刚那激动的模样,冷冷的打量了一眼陈瑀,道:“当兵久了,总有点脾气,大人莫要见笑!”

    现在的张英和适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态度不愠不火,仿佛刚刚什么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臭小子,拿话激老子,娘的,差点上了这毛头小子的当!”张英心理把陈瑀骂了个遍。

    “尔便是今科状元陈瑀陈廷玉?”那人问道。

    “正是,不知先生如何称呼?”陈瑀明知顾问的道。

    “刘聪!”

    “原来是巡检宣府都御史刘聪刘大人,下官见过大人。”陈瑀恭敬的道。

    “呵!李阁老教出来的好学生啊!”刘聪不屑的道:“当兵的死了有什么可惜?”

    突然他加强了语气道:“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就知道你这老家伙会抓住这点不放,陈瑀连忙赔罪道:“下官一时口误,没有表达清楚意思,下官意思是当兵的为国家奉献身躯,不是大丈夫所愿么?正所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状元郎真是状元郎啊!”刘聪道:“满腹才气,可是在这边关上却没有一点点用处,这里讲究的是刀刀入肉的砍杀,每一天你都不能确定明日自己是否还活着!老夫也早已经安排好了后事!若是状元郎没什么事儿,老夫早些派人护送你回江南吧!”

    “啊?这么恐怖?那还是早些走吧!”陈瑀说罢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过头道:“张大人认识秃猛可么?”

    “不认识!”张英急道。

    陈瑀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然后道:“告辞”

    张英很想抽自己几个大耳巴子,身为宣府都指挥使司千户,若是连蒙古小王子都不认识,这在边镇岂不是白瞎了?

    陈瑀这小王八蛋,看着不大的孩子,怎么行事这么狡诈?真不要脸!

    待陈瑀走后,刘聪狠狠的瞪了一眼刘聪道:“你活了四五十年了,都活在狗身上了?一个毛孩子就给你唬住了!”

    “大人,我……”张英羞愧的低下了头道:“这小子不会捅出什么事吧?”

    “都已经给打发走了,满街都布满我等的眼线,亮他也干不出什么事!”刘聪道:“放心吧,日后说话小心点。”

    “是!”

    陈瑀一行人出了千户所,钱宁好奇的道:“大人真要回江南?”

    陈瑀摇了摇头:“这张英有问题,此事还真是不简单。”

    “张英为何有问题?”钱宁不解的问道。

    “不止是张英,连刘都御史都一样,他不可能这么巧,在我们去千户所他也会紧接而至,他一个都御史,没事去千户所做什么?”陈瑀分析道:“还有最后我问张英是否认识小王子,我只是换了一种叫法,但是小王子的资料,相信都指挥使司比我了解清楚多了,可为何那张英一口否认不认识?”

    “心虚!”钱宁道。

    “不错,所以这二人都有问题,尤其是刘御史,生怕我从张英嘴中套出什么话一般。”陈瑀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次江南不知何时才能回去啊!”

第七十九章 归去(五)

    回到邸舍已经很晚了,吹面不寒杨柳风,即便是晚上,春风拂过脸颊,仍旧会感到一丝清爽,伴着杨柳身上清新的气味,让人心旷神怡。

    陈瑀让店家温了一壶上好的烧刀子,这种酒陈瑀喝不惯,太烈,不过到了北方,重要尝试一点儿。

    钱宁虽自小在东南长大,可终究是行伍之人,所以这种酒他喝起来就特别的对胃口,他心道别看陈瑀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思却比任何人都细腻。

    一杯酒下肚,陈瑀就感到浑身燥热,他对钱宁道:“这酒喝多了会生病吧?”

    “不会,歇息两天就好了,没啥大碍!”钱宁大大咧咧的道。

    陈瑀看了一眼钱宁,又问了一句:“你确定这酒喝多了不会生病?我是江南人,身子单薄,这种酒喝多了不来个胃溃疡、胃出血什么的?最少要歇息一两个星期才能上路吧?”

    “怎么可能……”钱宁突然想起了什么,再看一眼陈瑀,连忙换口道:“大人说的极是啊,这酒喝多了真的会生病,大人多喝点……”

    “恩!”陈瑀笑呵呵的道:“估计我等行踪早已经被监视了,现在就看尔锦衣卫弟兄的神通广大了。”

    “大人有何吩咐?”钱宁问道。

    “找,找突破口,从张千户周边找,终会有那么一两个孬种。”陈瑀说完便道:“我真的有点儿醉了,要回去歇息了,明日帮我找个郎中来看看病,看我这病多久能治好啊……哎。”

    狡猾的小狐狸,狡猾的不要不要的,说你不是李东阳的学生,别人都不会相信!

    钱宁望着陈瑀的背影,那背手而去的步伐竟那么的沉重,那么的自信,这种气势他好像见过……

    翌日,陈瑀生病的消息便在宣府传了开,本来是无关大雅,毕竟陈瑀只是一个过路人,病不病的也影响不了什么,不过陈瑀这翰林身份传了出去之后,便有布政使司、镇守宣府太监、按察使司、府、县等的高官前来问候。

    陈瑀的身份是钱宁故意传出去的,据陈瑀说这叫什么制造舆论,让刘御史等不能使绊子。

    反正这些读书人的说法千奇百怪的,钱宁也不是太懂,他就知道陈瑀这招真的十分管用,即便那刘御史和张千户知道陈瑀是在装病,可就是没办法赶陈瑀离开宣府。

    刘御史狠狠的拍着那结实的红木茶几,这种茶几的制造十分的坚韧,一点不偷工减料,所以这一巴掌拍下去之后,刘御史感觉整个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一直不停的在微微颤抖,可是一旁的张千户也在,他也不好意思将手拿起来,任凭在茶几上抖动。

    “陈瑀这阴险的小子,不是说要回江南么?竟然使出这么无赖的招数,太无耻了!”刘聪怒气冲冲的道。

    “大人,一错不能在错了,我等都是大明的子臣,出了点儿事就站出来吧,相信朝廷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可若是被陈瑀查出来,最后结果会怎么样,真不好说!”张英小心翼翼的道:“朝廷派陈瑀来,本以为是敷衍了事的,可是这小子真是不简单啊!”

    “怕了?一个毛头小子就怕了?日后能做什么大事?日后如何报仇?”刘聪道:“顶多决策失误、知情不报,这点儿事朝廷能把我们砍了不成?可若是我们寻着机会将北元小王子生擒,什么功劳不能抵过?你可有想过,若是你真是离了宣府,这几十万子民如何?”

    张英听完之后,神色坚定了起来,为了守护的这片土地,为了守护的这方子民,张英不能让自己出事!

    “我怕的不是陈瑀,而是陈瑀代表的力量,文官集团的力量,若是陈瑀真抖出了什么事,那群老匹夫不将我等指责至死都不能算完,百无一用是书生,误国误民!”张英怒道。

    “敦厚啊,这些话也就和老夫说说就好了,可千万不要传到外人耳中,你性子急,易冲动,虽然这些年改了许多,可是骨子里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我知道你的志向,知晓尔崇尚王越王大人,可是有些人也是尔不能撼动的,有些力量我们也是要畏惧的,王越一身战功丰厚,可到头来却还是被一群老鼠屎坏了整锅汤。”

    “哎,天道不公!”张英怒极反笑:“天下皆白,我独黑。”

    “还有老夫!”刘聪坚定的道。

    “大人,那接下来如何办?不能让陈瑀查出什么来啊!”张英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都已经在掌控之中,亮他也查不出什么的。”刘聪捋了捋那稀疏的胡子,手上的疼痛终于缓和了过来

    “崔红玉的叔叔婶婶还在大牢内!”张英想起了什么,然后问道:“留着始终不是什么好事。”

    “扔给黑菩萨那厮,我等莫要动手。”刘聪狠狠的道:“无毒不丈夫,要怪就怪陈瑀吧!”

    这些日子陈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有几天难得的清净,可别以为陈瑀就此闲着了,刚好利用这个机会,他让锦衣卫把小王子的资料都呈送了过来,这些并非什么内部机密,所以钱宁也毫不吝啬,将所有关于小王子的资料一一送了过来。

    小王子姓孛而只斤,本名秃猛可,成吉思汗的十五世孙,多次与瓦剌征战,统一瓦剌,此人骁勇善战,有大谋,并且已经渐渐的开始统一漠南,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统一,但是依照资料来看,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实力强了,心就野了,本来也就在大漠搞搞弄弄,每次骚扰个割据势力之类的事,这倒是明廷喜闻乐见。

    可是随着实力的壮大,小王子已经渐渐的将手伸向大明,并且多次在边镇抢掠,大同、宣府、灵州等地区自然是他常常光顾的对象,虽然每次都会死伤一部分兄弟,可是他人比较还是比较执着和钟情的,虽千万人,他定要往矣。

    有了锦衣卫就是这个好处,情报消息网准确,及时,实时,就这样到第五日,钱宁那边突然来消息了。

    据钱宁说,都指挥使司押解了二个犯人不知所往何处。

    这个消息顿时让陈瑀疑窦大开,押解犯人本是按察使司的事,他都指挥使司是不是有点狗拿耗子了?

    “那二人是男是女?”陈瑀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

    “一男一女!”钱宁见陈瑀如此郑重,连忙道:“年龄大约都在四五十上下。”

    “真是他们?”陈瑀急道:“快些派弟兄去给救下来!”

    钱宁有点儿为难,他道:“这不合规矩吧?这种事做了别人还以为我锦衣卫是窜犯呢,知法犯法!”

    “这二人对本案有帮助,钱大哥,你快去,晚了怕有变。”陈瑀焦急的道。

    “好,卑职这便叫兄弟们!”钱宁见陈瑀这焦急的模样,便也不多问,急忙带着几个兄弟去救人了。

    陈瑀背着手,在邸舍内不断的踱着步,心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想了约莫半个时辰,陈瑀突然一拍额头,“不好!”

    心急了,还是没能玩过那老狐狸。

    这个时候钱宁也将人带回来了,虽然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陈瑀还是下意识的去问了那对男女道:“尔等作何犯罪?”

    “偷窃。”那男子道:“不就是偷了几两银子嘛?至于这般么?又是游街,又是劫道的,大不了我把银子还回去不成嘛?我还倒贴一半回去,你们不要折磨我们夫妻两个了。”

    “哎。”陈瑀叹了口气,对钱宁道:“抓错人了,一会儿都就会有人来要人了!”

    不过现在陈瑀更加担忧的是崔红玉叔婶的安危,他现在已经十分的肯定这刘聪和张英有问题了。

    既然如此,他们定然会知道陈瑀也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将这二人放出来?

    目的就是在放烟雾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果不出所料,没多久,按察使司副使便带人来到陈瑀下榻的邸舍,见陈瑀到是很客气,他道:“陈大人这是?”

    “大人您来了就好了啊!”陈瑀一副后怕的表情道:“可是把本官吓坏了。”

    陈瑀这倒是把副使弄的云里雾里的,他不解的道:“怎么了?”

    “这两个犯人差一点就跑了!”陈瑀道:“幸好钱百户及时发现和挽回啊。”

    “没没,我们没要跑,是他们将我们劫了的!”被押解的男犯人连忙道。

    这他娘的都什么事啊!

    “本官问你,你老实交代,你心中可有这个想法?”陈瑀问道。

    你这不是说废话嘛?你被抓住了想不想跑?不过现在可不能这么说,他眼珠一转,道:“没有,我们根本没想跑。”

    “大人你看明白了吧?”陈瑀道:“这贼子说话没一句真话,不可信啊!”

    按察司副使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啊!”

    额……“我有想逃!”那人连忙改口。

    “大人你看吧,我为你挽救了一个即将逃跑的逃犯啊!”陈瑀语重心长的道。

    “恩,确实是这个理!”按察司副使道。

    那犯人:“…………”

第八十章 归去(六)

    钱宁觉得,一个读书人能兼备无耻和渊博,可能终明之世也只有陈状元郎一人而已。

    劫错人了,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反正他是干不出来,虽然钱宁觉得自己在某一方面也有无耻的特征,但是跟陈状元比,自己的脸皮略显单薄。

    “大人这便将人犯带回去吧,日后要多加看管啊!”陈瑀沉重的道。

    “哦哦,好的。”副使很是感激的对陈瑀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陈大人,你的病好了?”

    “哎哟……”陈瑀大叫,钱宁急忙对身边两个小旗道:“还不快扶大人回房休息?”

    上道,钱宁这小子很上道,陈瑀心中暗暗想道。

    “额,大人顽疾未愈,早些歇息,叨扰了。”副使说完便离开了,走的时候对陈瑀道:“朋友送了两颗人参,不知是百年的还是几十年的,大人多补补。”

    钱宁笑呵呵的收下了副使送的礼物,有时候收礼并不代表你就是贪官,只有这样,才能让人觉得你是一个可以放心合流的人,这也是许多清官混不开的原因吧。

    一生正气固然是好,可要想做出点成绩,那就不能那般的完美了,能真正为国家做出过贡献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被人诟病的地方,徐阶是的,张居正是的。

    副使笑眯眯的离开了,他很开心,对未来产生了无限的遐想,虽然陈瑀现在仅仅只是翰林院六品修撰。

    等副使离开之后,陈瑀换了一副脸色,担忧,深深的担忧。

    钱宁见陈瑀脸色不好,他问道:“大人怎么了?”

    “上当了,让你接触张英四周的兵丁,可有什么收获?”陈瑀问道,希望崔家叔婶能平安,希望……

    “暂时还没有,应该快了。”钱宁道:“兵丁千万人,性格各不一,总会揪出几个抱怨的人,弟兄们已经搭上线了。”

    陈瑀点了点头,钱宁说的极是,人有千万,性格不一,其中不伐有许多觉得不公平的人,这些人从不考虑自身的缘由,把责任都归于外界,这种人嘴巴不严实,多爱抱怨,从此下手是最好的选择。

    “钱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陈瑀道。

    钱宁看了一眼陈瑀,并没有直接答应,他道:“若是能帮上忙的,兄弟一定相助。”

    就知道这家伙也是个不靠谱的主,陈瑀笑道:“没有啥大事,就是让钱大哥注意一下两个人,崔红玉的叔婶。”

    “额,好!”钱宁松了一口气。

    要是能将朋友划分等级,钱宁这种会被陈瑀划分为最狡诈的一级,这个人聪明,有理想,识时务,一旦得势,将会非常可怕。

    这几日陈瑀仍旧向往常一样,已经是在宣府逗留的第七日了,这天钱宁急冲冲的来到了陈瑀的房内,陈瑀见钱宁脸色不好,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紧,道:“钱大哥如此匆忙,何事?”

    “查到了!”钱宁道。

    “查出来了?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陈瑀竟有一丝兴奋,像是压抑久了的人,突然找到能让他爆发的触发点一般。

    “额,大人,不是关于户银的……”钱宁道:“是崔家叔婶查出来了。”

    “额。”陈瑀问道:“什么个情况?”

    “死了,乱葬岗上,一斧毙命。”钱宁道:“手法很准,看那力度像是斧头,找兄弟打听了,你猜是何人所为?”

    “黑菩萨?”陈瑀和黑菩萨打过交道,加上黑菩萨用斧,所以这第一人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他。

    当时在崔红玉前发下了誓言,说要救出他的家人,现在想想是多么的可笑,连人家的照面都没有碰到,就被杀了,讽刺!

    “大人英明,却是黑菩萨所为。”钱宁道。

    陈瑀面皮一阵抽搐,脸色愈加的不好看,他强忍着怒气道:“钱大哥可否将那厮抓来,依家人威胁崔红玉,让崔红玉认罪,之后杀害崔家叔婶,本官有理由相信,这家伙和户银脱不了干系,忙中生乱,竟忘了这个畜生!”

    钱宁一脸的不好意思,他道:“不好抓啊……那一线天能隔断千军万马,若是黑菩萨不出来,根本抓不住!”

    “娘的蛋,这畜生,老子迟早将他的老巢给掀了!”陈瑀发泄完之后继续道:“千户所那边钱大哥加快打听。”

    “恩。”钱宁点了点头,道:“最快就这两日的事。”

    等钱宁走后,陈瑀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早不杀晚不杀,偏在这个时候杀,到底有没有什么阴谋?

    既然黑菩萨和这件事有莫大的关系,能不能先从这个口子突破?

    想着头疼,这个时候要是能来上一根香烟就好了,已经一个星期了,什么病也该好了,到时候看看,不行就继续装病吧。

    陈瑀这几日生病期间,宣府不断有人送礼,陈瑀照单全收,京师那边监察御史已经把陈瑀弹劾的不成人样,可纵然这般,弘治皇帝却没有任何的处罚措施,不由得让京师的官员从新考察陈瑀的地位。

    或是实在顶不住科道言官的压力,这一日弘治皇帝调巡察陕西副都御史杨一清前往宣府,对陈瑀进行是否违纪的调查。

    这一安排明白人都能看出来,哪里是调查陈瑀的?分明是弘治皇帝派人去协助陈瑀的,陈瑀这小子甫一到宣府就病了下来,一病就是一个星期,说不是查户银的都不信。

    只是这样的重任为何会交给陈瑀?虽然明面上弘治皇帝已经将此案结案了,全部罪归为白莲社,且匪首也已经被浇灭,白莲社覆灭,但是仍旧瞒不了有心人。

    邸舍内,钱宁见陈瑀呆呆的坐在院子内,手上还捧着京师科道言官的消息,好心的过去劝说道:“大人不必担忧。”

    当然不必担忧,他娘的,这些礼都是牟斌让老子收的,说白了就是弘治皇帝让收的,有事才怪呢。

    他不担忧科道言官,可若是久不破案,这些科道言官再弹劾满天飞,弘治皇帝能保住自己么?现在已经派杨一清前来宣府了,若继续在宣府呆上几日,说不定就被那群言官弄废了!

    “多谢钱大哥了。”陈瑀感激的谢了钱宁,然后问道:“杨大人到了么?”

    “已经到了,在刘御史府上。”钱宁道:“这老家伙不会真来弄你的吧?”

    陈瑀无力的笑了笑:“谁知道呢。”

    他也不知道杨一清的态度,按理说来宣府,首先应该要和自己碰个面,可这家伙却直奔刘御史,天下乌鸦一般黑么?

    “对了大人!”钱宁道:“兄弟们打听出了一点儿消息。”

    “钱大哥……你以后能不能捡重点的说啊!”陈瑀道:“我的小心脏快受不住了,就好比我和你说,钱大哥,你俸禄升了,然后我在说,对了……你媳妇刚刚和别人好上了……你能受得了么?”

    钱宁想了一会儿道:“不能……”

    陈瑀道:“好了,快些说打听出来什么了!”

    “有个老兵油子,在前不久那一次战役中负伤,却没得到相应的奖赏,心生抱怨,对了……”钱宁刚要问,却见陈瑀白了一眼,他连忙改口道:“那啥,也就是战役中张英被俘获,莫名的逃出来那一次。”

    凡事最怕的就是油子,这些人最为可怕,不过对陈瑀来说,这些人却又最为可亲,因为能得到很多资料!

    锦衣卫很会甄别资料,那些有用,那些没用都是经过一番筛选之后才会上报,钱宁继续道:“据那人说,张英中俘是因为被调虎离山,不过跟着张英的亲兵都已经死了,张英如何被抓的无人知晓。”

    “不是说张千户是因为李道明才被救出来的么?”陈瑀疑问道。

    “这个倒是没说,不过怪的是……”

    “李道明一个白莲匪首如何能救了一个千户?”陈瑀自言自语的道:“除非李道明本生就和北元虏人有勾结,中间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小王子这才会放了张千户!”

    “大人真敢想啊,这话若是被人听了去……”钱宁小心的道。

    “不是钱大哥在嘛?有谁会听去?”就算被听去了又能怎么样?我就这么个猜测,没有具体猜测其过程。

    反正这样说还能有意无意的拉近了钱宁的距离,何乐不为。

    “惭愧惭愧!”钱宁谦虚道:“我钱某人能认得陈状元这兄弟,实乃三生修来的福分啊!您放心,这话出得你嘴,入得我耳。”

    “钱大哥哪里话。”陈瑀心道,什么是虚伪?这就是!你若是不将老子这话告诉牟斌,我他娘的立马挥刀入东厂!

    哎,可是这知情的人死的死,不死的又决计不会告诉你来龙去脉,这可如何是好?终不能把小王子抓来,然后问个来龙去脉吧?

    陈瑀揉了揉头,心烦无比,他道:“钱大哥麻烦继续打听消息,看能不能再套出什么来。”

    说完之后,陈瑀便回房了,就在刚准备入睡的时候,门外传来叩门声,陈瑀心道哪个不开眼的,这个时候不睡觉还要过来嗨么?

第八十一章 归去(七)

    “谁呀?”陈瑀不耐烦的问道。

    “状元郎的脾气不太好,易动肝火,老夫来给你去去火!”门外响起苍老的声音。

    陈瑀感到菊花一紧,心道:“你才上火,你全家都上火,你才需要去泻火,宣府的窑姐都等你呢,你自己去吧!”

    门房打开,陈瑀换了一副和蔼的笑容道:“杨御史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杨一清愣了片刻,这才仔细的打量身前这十九岁的少年状元郎,看看这厮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当得圣上这般大用。

    这小子身披一席长白儒衫,头挽了一个发髻,唇红齿白,怎么看怎么像个小白脸,不过杨一清可是官场老油子,当然不会以貌取人,他笑道:“状元郎如何知晓老夫身份?”

    “深夜造访,还能平安通过锦衣卫,加上锦衣卫给的资料描绘,自然便认识杨大人了。”陈瑀笑道:“大人里面请。”

    “不可,我是来调查尔,岂能入内?坏了规矩,还会被参。”杨一清摆了摆手。

    装什么装,还有晚上来调查的?一般这个天说是来干偷鸡摸狗的事陈瑀还是相信的。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大人又何必在乎?”陈瑀伸手请道。

    杨一清听闻之后捋了捋胡子,他本就是试探陈瑀,听了陈瑀这精彩的回答,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他也不和陈瑀客气,笑吟吟的迈步而入,瞧那豪放有力的步伐,哪里像是一位五十一岁的而惑之龄?

    请杨一清入座之后,陈瑀便拿出随身收藏的上好雨前龙井,过一遍沸水之后,又从新泡上一碗黄汤,然后端到了杨一清身旁的茶几上。

    杨一清见陈瑀这后身这般有礼貌,心中距离不自觉的和陈瑀拉近了许多,这个时候他也不和陈瑀套话了,他已经大致了解陈瑀这小子脾性了,这是个小滑头,真和他玩滑头还真不一定能玩过他。

    “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杨一清换了一副认真的神色,再也没有适才那嘻嘻哈哈的模样。

    只是这态度却让陈瑀心中犯了嘀咕,京师那边没有任何交代,就让杨一清来了宣府,现在杨一清什么态度陈瑀都不知道,能不能说实话?若真是来调查自己的,或者是和刘都御史是一丘之貉,自己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只是现在要怎么回答合适呢?陈瑀想了想道:“应该和黑菩萨有牵连。”

    关于刘御史和张千户所有的猜想,陈瑀决计不会透漏一点儿消息,这老家伙可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和蔼的。

    “黑菩萨?宣府的劫匪,凭一线天险,官府长期不能剿灭的那黑菩萨么?”杨一清问道。

    陈瑀不动神色的打量了一眼杨一清,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思,让人猜不透他在算计着什么,不过陈瑀知道,杨一清绝不是什么善茬,来之前想必所有的功课都已经做好了!

    “杨公说的是,正是那黑菩萨,下官却无计可施。”陈瑀一脸苦相。

    杨一清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道:“若想生擒,必须要将其引诱出山。”

    这想法倒是和陈瑀不谋而合,可是怎么引诱?这个非常时机,岂是那般好引诱的?

    “大人说的极是,可当先这个情势,怕不是那么好引诱吧?”陈瑀问道。

    “恩,容我在想想。”杨一清问道:“你可曾打探过刘御史和张千户?”

    陈瑀心中猛然一惊,有种所有心思被看穿的感觉,不过他自认为脸皮还是比较厚的,回道:“查了,没什么收获,大人可有什么收获?”

    杨一清有意无意的打量了一眼陈瑀,看样子不似作假,淡淡的“哦”了一句,然后道:“只是感觉他们像是有事在瞒着我一般。”

    “天色晚矣,早些入睡吧。”杨一清说完就脱了外衣到陈瑀床上入睡了,片刻之后便打起了呼,这睡的……说不出的自然。

    这老家伙搞错了吧?这是老子的房间啊,你他娘的不会来真的吧?降火也不需要你,基佬!

    陈瑀急忙跑了出去,问了一下店家,方才知道邸舍已经住满了,自己的房间他是不敢回去了,偷偷的跑到钱宁的房内,却见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看那裸露的地方,陈瑀有理由相信,这家伙在裸睡。

    不管了,他抽起钱宁的被子,披在身上便出了院子内,床上便只剩下那光条的钱宁,陈瑀明显看到他打了一个冷颤。

    这种事他不管,他觉得军人的体格应该是比较强壮的,想必这冻个一两夜也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暖阁,入睡便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索性陈瑀是经历过科考的磨砺的,这种小困难对他来说都不是事,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早早的便醒了,被子已经被露珠打的很是潮湿了,他也没有将被子还给钱宁,径直的入了杨一清的房内,将被子盖了上去。

    陈瑀叫了一点儿面片汤,便在后院的石凳子上喝了起来,下肚之后,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坦,这个时候,那钱宁打着喷嚏,双手搂在怀中,神色憔悴的走了出来。

    “钱大哥这是?”陈瑀明知顾问道。

    “娘的蛋,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晚上偷了老子的被子,老子光溜着睡了一夜,冻死我了!”钱宁怒气冲冲的道:“抓了那孽畜,看老子不捏爆他的蛋。”

    “对了,大人,你为何起来这么早?”钱宁疑惑的道。

    “昨夜便没睡,杨一清大人在我房内睡着呢,自己还带了一床被子过来……”陈瑀道:“对了钱大哥,你适才说要捏爆谁的蛋来着?”

    钱宁面皮一阵抽搐,支支吾吾的道:“没……没有。”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啊!”杨一清伸了一个懒腰,“这种天气睡觉真是说不出的舒坦!”

    钱宁嘴角狠狠的上扬了几下,舒服你大爷,你是舒服了!

    “锦衣卫百户钱宁见过杨御史。”钱宁恭敬的道。

    “恩。”杨一清点了点头道:“尔先退下填了肚子,一会儿寻你有事。”

    “是。”钱宁不动声色的道。

    以前陈瑀吃饭的时候,都是会让钱宁在身旁一起吃,这样有意无意的便拉近了两者的距离,但是杨一清却不同,他却是从骨子里认为锦衣卫的身份便没有文官集团尊贵。

    “吃饱了没有?”杨一清问陈瑀道,字里行间都有一股子豪放劲头,或许是在陕西呆的久了,养成了一些北方人的脾性。

    他本是南直隶镇江府人,正宗的江南人,所以能有北方人的豪放全赖着这几年都理陕西马政的缘由。

    要是看这家伙履历,你就不得不佩服他,此人乃大明成化八年进士,人家这是规规矩矩的科途出生,文官一位,弘治十五年在兵部尚书刘大夏的举荐下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抚陕西,都理马政。

    这期间他多次带兵平定边疆北元进犯,打的北元人听到杨一清就头疼,不但如此,他还弹劾贪污总兵郑宏,裁剪不必要的军饷支出,使得陕西军纪十分严明,正是做到令行禁止!

    虽然锦衣卫给的情报只有这些短短的几个字,但你能想象出其中困难是多么的巨大,更为可怕的是,他仅仅只用了三年!

    “吃饱了。”陈瑀奇怪的回道,这是所谓的没话找话么?

    “走吧!”杨一清便大大咧咧的当先出了邸舍。

    “大人这是?去哪?”陈瑀十分不解的问道。

    “抓黑菩萨,还能去哪里?”杨一清道:“哦,忘了叫钱百户了,算了……叫不叫也无关大局。”

    “就我们两个?”陈瑀不敢相信的问道。

    杨一清白了一眼陈瑀道:“当然不是!都指挥使司已经调好兵了。”

    不得不说杨一清办事效率之高,可是让陈瑀担忧的事都指挥使司调的兵可靠么?

    “你放心,这里面的兵都是跟过老夫一同联合抗击北元胡虏的。”杨一清像是看透了陈瑀的心思:“你个小滑头,有何事还要瞒着老夫,锦衣卫那边早已经给老夫通过气了,刘聪和张英有问题,这不就是你的猜想么?绕这么一大圈子做什么?”

    陈瑀面皮一阵羞红,惭愧的道:“这个……听闻科道言官……所以……”

    “所以怕我们是一丘之貉?”杨一清道:“不过你小子倒是机灵,若不是老夫早已经知道内由,还真会被你骗了!”

    老子就知道钱宁这鸟毛靠不住,真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奶奶的,无耻!

    “惭愧惭愧,大人费心了。”陈瑀不好意思的道。

    “确实是费心了,不过你小子还算是识相,知道昨晚老夫冷,还给老夫加了一层被子,老夫也不是小气的人,原谅你了!”杨一清豪放的道。

    陈瑀:“………………”

第八十二章 归去(八)

    卧牛山,一线天内,黑菩萨等人这些日子过的已经快要受不了了,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过山了,自从接到千户所的信件以后,黑菩萨便让手下的弟兄蛰伏了起来。

    一日两日的都还好说,你让这些一贯纪律松散的“大侠”们常日在窝内做缩头乌龟,这搁谁也受不了啊,兄弟们跟着你混图什么?还不就图个痛快的劫道么?

    不劫道、不喝酒、不强抢民女,老子回家做良民算了,何苦跟着你干这头别裤腰带的事?

    于是便有了今日一线天内众位兄弟闹情绪的表现,一个两个都还好,最怕的就是一群人撺掇在一起,很不幸,黑菩萨就遇到手下哗变了。

    这种事让黑菩萨一个人坚持下来还好,他知晓事态的严重性,可是手下兄弟们不知道啊,黑菩萨又不能说具体的缘由,只能说这些日子官府抓的紧,要歇息一两日。

    官府抓的紧?放屁,要是怕官府,老子们就不干这行当了,于是手下兄弟终于愤怒到极点,完全脱离了黑菩萨的掌控,黑菩萨虽然头脑有点简单,但是单纯的换算他还是会的,不听千户所的,或许有可能有危险,可若是真让这些兄弟们乱来起来,他现在就有危险。

    迫不得已,黑菩萨终于拿出那久违的老兄弟—斧头,扛着家伙便和兄弟们下山劫道去了。

    兄弟们很高兴,有一种虎归深山、龙游深海的感觉,憋了良久的兄弟们一个个器宇轩昂、抬头挺胸,此刻真想告诉全世界,老子回来了!

    要说黑菩萨的运气,真的很好很好,甫一下山,便见到了一群富商,一群人约莫**个的样子,推车上推着箱子,七八个打手将一顶轿子拱卫在中央。

    黑菩萨手下兄弟们见了之后,眼中一个个都放出了久违的绿光,就像是饿了很久的狼狗,突然见了一坨新鲜的屎一般。

    他们人很多,足足有这群富商的三倍之多,所以依照兄弟们的意思,去喊个话,那几个人便能缴械投降了。

    他们是这样认为的,同时,他们也是这样做的,有个兄弟嚣张的扛着一柄足有自己身高的大刀,走到路中央,大大咧咧的道:“此路是老子修的,钱留下几个方可过去!”

    什么是专业,这样的人就是专业的,没有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废话,有的都是通俗易懂的言语,让人听了便知道他们是劫道的。

    很不幸,这兄弟被嘲笑了,嘲笑之后,人家也不和他废话,上去几个人就将这小子放到了,然后狠狠的爆揍了一顿。

    一个人去劫人家**个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黑菩萨等人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几个硬茬,通常那些富贾们都会带几个花瓶来护驾,有个差不多就跑了,哪有人像今日这样衷心护主?所以黑菩萨等人也没有太在意。

    可是等到这兄弟被揍成猪头之后,黑菩萨这才反应过来,带着三十来个兄弟咿咿呀呀的冲了出去。

    轿子里出来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身着华丽的袍子,只是皮肤有些黝黑,不过瞧那气势,应该是为富贾。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做出此勾当!”那人说话很是威严,竟将黑菩萨吓了一个哆嗦。

    黑菩萨心想,这做什么行业都不能落下啊,得要勤快,不然长久不干,就会手生了,竟会被这个老不死的吓到!

    “什么人?你看我像什么人?护卫?你他娘的少啰嗦,钱交出来,人滚,老子今日开心,不抓了你要赎金了!”若是搁平日,黑菩萨都会利用每个人的最大价值,通常劫道之后,还会把人抓起来,等敲了一笔数额不菲的赎金之后才会放人。

    今日你这老家伙算是走运了,要不是这非常时机看不扒了你一层皮!

    “你像不像护卫我不知道,你看我这些像不像护卫?”他说完,便有人从四周窜了出来,足足有一百来人。

    为首的那男子笑呵呵的道:“黑英雄,好久不见啊!”

    “是你!”这臭小子,是他黑菩萨一身的耻辱,就是因为他,回到一线天被嘲笑了一个多月,他娘的,今日又栽在他的手里了!

    “杨大人真是好运气啊!”陈瑀佩服的对杨一清道:“这都能被你碰上了。”

    “大人!”黑菩萨人群中走出了一人,径直的朝杨一清走去。

    “你以为我运气真是这么好?”杨一清道:“凡事谋而后定,本官早已经安排人插手在附近的流民组织里面了!”

    我靠,陈瑀差点叫了出来,老狐狸玩的这是明朝版无间道啊!

    黑菩萨怒吼道:“弟兄们,咱们都是狠人,和他们拼了!”

    黑菩萨说完之后不见动静,弟兄们都用一种看****的眼神看着黑菩萨,他娘的,一百多枝利箭对着自己,你不傻吧?

    黑菩萨终究不是英雄,干不出文天祥那种“人生自古谁无死”的英雄事迹,他投降了,杨一清甚至都没说过一句劝降的话,他便放下了斧头。

    “黑英雄这斧头砍柴不错,不知道砍人头是什么样的感觉!”陈瑀笑呵呵的捡起了地上那柄锋利的斧子。

    斧子很沉,陈瑀拿起来很是吃力,需要两只手,为此那黑菩萨竟斜着嘴嘲笑了一番。

    可是等陈瑀将斧子朝他肩上砍去的时候,黑菩萨吓尿了,半饷之后,幸好,陈瑀这小子拿错了方向,斧子反面砍了自己,虽然有些痛,但索性没什么大碍。

    “恩,这斧子砍人应该是手起刀落。”陈瑀自言自语的道,说罢又要颤颤巍巍的拿起斧子。

    这下黑菩萨再也不敢嘲笑了,他急忙道:“大……大人,不要拿了……”

    “张英张千户为什么让你杀了崔红玉叔婶?”陈瑀问道,同时那纤细的双手又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斧子……

    杨一清望了一眼那狡黠的陈瑀,这样问话的方式他杨一清今天也是见识了,直接将观点先抛出去,正常人的观点,都会是先问是何人杀了他们,这小子却直接假想出了自己猜测的罪魁祸首,在这种情绪极度紧张下,还真能把人骗到。

    果然,那黑菩萨颤抖的道:“我……不……不知道啊!”

    “哦。”陈瑀这才把斧子拿了下去,这个时候黑菩萨才反应过来,额头上的汗滴已经如豆子般大。

    杨一清带兵浇灭黑菩萨的事很快便在宣府传了开来,千户所内张英立刻便派人请来了刘聪。

    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了,张英慌张的道:“大人,不好了!”

    “镇定,成什么样子!”刘聪道:“不还没怎么样嘛!”

    “大人,是我连累了你,若是真有什么事,我张英一人扛了!”张英道:“黑菩萨这厮知道一部分事,杨一清和陈瑀都不是什么善茬,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撬出什么来!”

    “放心,出不了什么事,保住你,老夫还是有这个本事的!”刘聪道。

    “都怪我大意,怎么就中了小王子调虎离山之计!”张英陷入了回忆。

    就在礼部会试如火如荼的举行期间,小王子率兵侵入宣府,张英奉命前去抗击,小王子部一向机动性很强,所以明军很难捕获,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小王子竟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率了一千余步兵前来。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逮到的,张英便不顾他人的劝阻,率五百余嫡系精锐骑兵前去追赶,就在出北边牧马堡十里的时候,眼看着便要追到小王子,张英可以发誓,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小王子!

    突然间,铺天盖地的马蹄声从四周而来,仿佛天雷滚滚一般,张英意识到自己上当已经晚了。

    这次小王子的埋伏很明显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为了户部那三十万两的银子,这才有了后来李道明从中牵线,敲诈朝廷这笔户银的事。

    一个千户,五百个精兵,相比这些来说,三十万两银子算什么?于是刘聪便给了李道明户银的行军路线,并且在朝廷押韵户银路过宣府之时刘聪没有任何军兵前去支援,导致户银被抢,二百名军兵叛变!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张英的大意,有时候第一步错了,你会想办法去补救,可是用另一个错误去补救前一个错误很明显是大错特错。

    本来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可是不知为何,这黑菩萨竟和李道明曾经是好兄弟,黑菩萨的崛起或多或少和李道明有莫大的关系。

    一来二回,黑菩萨便也知道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就在刘聪和张英铲除李道明之后,黑菩萨害怕了,主动派人去说了自己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黑菩萨还是有点儿头脑的,他说事情来龙去脉都被他写成一书,并且藏了起来,现在他是和他们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并且还出了绑架崔红玉叔婶让崔红玉顶罪的破注意。

    想起往事,张英虎目中不自觉的流下了泪水,都怨自己一时的大意,才会牵连刘大人!

第八十三章 归去(九)

    要做英雄是很难的,最起码需要一份勇气,一份不怕死的勇气,在面对千夫指点的时候、在身陷绝境的时候、在被俘虏之后,还能拥有这份勇气,这样的人我们可以称之为英雄。

    那些嘴上叫喊着的往往都是纸糊的老虎,很显然黑菩萨就是,他虽然长了一身英雄的身子,可是却没有英雄的心。

    锦衣卫只是动了一轮而且绝对是不怎么恐怖的一轮牢狱之后,黑菩萨就招了,很乖,甚至不需要杨一清和陈瑀多问什么,那种倾述的速度简直堪比五驾马车,并且把自己知道的和猜想的都抖芝麻倒豆子的吐了出来。

    黑菩萨知晓许多事,虽然没有张英知道的多,但是也已经**不离十了,加上他的猜想,基本上是和真相一致的。

    杨一清平静的听完了,没有料想中的那般愤怒,反而是深深的理解。

    陈瑀奇怪的问他道:“大人不应该弹劾刘聪和张英么?”

    “打仗的想要立功,作为上官的想要保护下官,在这这个小圈子上看,谁都没有错,我又能弹劾什么?”杨一清反问道。

    “可是他们知情不报,让朝廷损失了三十万两银子,并且间接的害死了十几个兵士导致二百多军兵叛变!”陈瑀道。

    “那二百孬种留着也是祸害,他们这么做说不得还是好事一件呢,如今的大明,以文治武,文官易找,武将难求啊!”杨一清道。

    听杨一清这语气是要放刘聪和张英一马了,陈瑀不甘的道:“可是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呢?崔家的叔婶呢?他们就该死嘛?刘、张二人为了一己私利,陷害他人,又杀害无辜人,这又怎么算?”

    “廷玉,尔已经朝廷为官了,有些时候是非对错不能用你眼睛看到的东西来甄别,你需要考虑大局,需要站在另一个高度上去权衡所谓的对错,有时候对和错是没有界限的!”杨一清意味深长的道。

    “难道杨大人就能用你自己认为的对错去绑架别人的对错嘛?”陈瑀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会原原本本的告诉圣上。”

    “恩,没错,我也会原原本本的告诉圣上的。”杨一清看了一眼陈瑀道:“还是需要时间来润滑啊……”

    陈瑀和杨一清的折子几乎同时传入了弘治皇帝的手中,有了锦衣卫这层消息网,陈瑀的速度自然比杨一清的快了一点,可是在牟斌那边耽搁了片刻,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弘治皇帝在东暖阁看完所有事情始末之后,便将折子放在了榻前,颤巍巍的对一旁司礼监太监戴义道:“把太子叫来。”

    弘治皇帝感觉自己的大限已经快要到了,这些日子进食愈加的困难,全是赖着药物维持,他自己能感觉到自己随时有可能归天。

    宾天前唯一想要做的,便是多教一些自己这宝贝儿子治理天下的本事,十几载的日日夜夜,弘治皇帝问心无愧,唯一有愧疚的可能就是自己这宝贝儿子没有顾虑到。

    朱厚照在东宫中双手拖着下巴,正认真的看着鸟笼中那金丝雀,良久之后对一旁的刘瑾道:“你说它多么的可怜,本该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却被人无情的关在了这里。”

    “是啊,要是他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该多好呀!”刘瑾看了一眼朱厚照,小心翼翼的道。

    “无论何物,身在何处就做何事,何也?盖因其价值所在也!”杨廷和人未至,音先到,进了门之后狠狠的剜了一眼刘瑾道:“哼!祖宗成法已定,居其位谋其政,这只金丝雀的用处便是圈养,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刘瑾急忙将头低了下去,恭敬的站在一旁。

    “无知之人,便会扰了秩序,牝鸡司晨,管太多了,可是要杀鸡的!”杨廷和深深的威胁道。

    “杨先生,您在说什么呀?”朱厚照连忙岔开话题道:“是要日讲了么?”

    杨廷和看了一眼刘瑾,重重的“哼”了一句,然后对太子朱厚照道:“皇上请太子过去。”

    “哦哦,好的,这就去!”朱厚照说罢随着杨廷和一同离去了。

    在去乾清宫的路上,杨廷和提醒道:“殿下,尔将来是一国之主,当以尧舜为榜,不可整日与阉人为伍,赵高、李林甫之流想必尔也知晓,祸国殃民!皇明英宗期间,王振太监差点亡了大明,殿下需要谨记啊!”

    “是是,先生说的极是。”朱厚照恭敬的道,心说那是英宗无能,若是那一仗给自己打,定会打的胡虏落花流水!

    东阁内,弘治皇帝眼睛微闭,案几上的香炉散着屡屡烟丝,环境显得异常的宁静,阁内十分的安静,朱厚照连呼吸都不敢大喘,他以为自己的老爹睡着了,便又转身准备悄悄的离开。

    “朕还没睡着。”朱厚照身后这突兀的声音将他吓了一跳,回过头笑嘻嘻的道:“父皇还没睡啊?”

    弘治皇帝也被这宝贝儿子逗笑了,他道:“大白天的,睡什么睡?”

    “父皇政务繁忙,白日睡觉实属正常啊!”朱厚照笑嘻嘻的走到弘治皇帝的身后,开始给他捏起肩膀来。

    “政务繁忙,尔已经大了,也可以为我分担分担了,来看看你好朋友的折子。”弘治皇帝将手上奏折递给了朱厚照。

    “陈瑀?”朱厚照来了兴致,打开奏折在弘治皇帝的床边坐了下去。

    这两封折子相比起来,自然是杨一清的更有含量,分析问题也是一针见血,和弘治皇帝不谋而合。

    刘大夏举荐的这个人弘治皇帝十分的满意,这三年来,将陕西治理的井井有条,卓有成就,这样的人才十分难得。

    相比杨一清的折子,陈瑀就显得带有更多的个人色彩,这是一个不成熟政治家的表现,不过弘治皇帝却可以理解,毕竟他还年轻,这小子打心眼里还是比较重视感情。

    弘治皇帝没有将杨一清的奏折递给朱厚照,也是故意考验朱厚照能力的。

    虽然也没指望自己这宝贝儿子能有什么深沉的见解,但也就是这样,自己才能把自己的制衡之术交给他,交给大明王朝的继承者。

    朱厚照脸色逐渐变了,变的愤怒起来,这种转变弘治皇帝完全可以理解,陈瑀这小子别的不行,文章蛊惑人心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是没过多久,朱厚照放下了奏折,静静的开始思考起来,他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的愤怒神色了。

    弘治皇帝很奇怪,他问道:“陈瑀这建议如何?”

    “不妥。”朱厚照道:“此事不能公诸于众,不仅仅对大明有不利的影响,更多的是对边军,若真是闹大了,对朝廷不得不说是个祸害。”

    “虽然陈瑀说的是,这两个人确实自私自利,确实有罪,但是他给的惩罚建议太重了,且不说这样下去会不会轰起言官的口水,单说不明真相的子民便是不能愿意的。”

    “宣府的安宁得益于边军的守护,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什么差池。”

    朱厚照继续道:“所以儿臣建议,可以将都御史调离宣府、以其余借口将张英等人降一级、罚俸禄等以为惩罚,只要国家大纲不乱,天下便乱不了。”

    弘治皇帝眼中渐渐的放出一缕赞赏的目光,此刻他终于放下了心,虽然他很少在朱厚照身上花费时光,但是朱厚照却没有让他失望,他道:“说的很好,可是最后一句不妥,国家大纲不能乱,天下小纲也一般无二,作为君主可不是仅仅让天下大纲不乱便安矣。”

    朱厚照点了点头道:“哦,儿臣知晓了。”

    弘治皇帝很满意,这个时候他才将杨一清的奏折拿了出来递给朱厚照,他道:“你在看这份折子。”

    朱厚照打了开来,看完之后道:“比陈瑀的好了许多,立场也是在阁老的高度上。”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恩,日后他会对国家有利,你要多加提拔!”

    弘治皇帝说完之后重重的咳了几下,朱厚照连忙对一旁司礼监太监戴义道:“快些上药!”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咳嗽渐渐的停了下去道:“不……用。”

    他还准备再说,朱厚照连忙制止了他,对他道:“来日方长,父亲多休息,将病养好。”

    弘治皇帝心生安慰,他觉得自己比任何一个帝王都幸福,谁说帝王家没有真感情,至少朱厚照和自己的感情是真的。

    朱祐樘是个伟大的帝王,是个仁义的帝王,是个懂得为他人考虑的帝王,虽然他没有什么好的童年,虽然自小便被人算计,甚至差点死于非命,但是接过朱见深的玉玺之后,却并没有针对万贵妃做任何的报复。

    成化朝已经乱的不成样子,朝政紊乱,国力凋敝,但是朱祐樘却没有一点点抱怨,他凭借着自己的宽容和努力,让大明逐渐的走上正轨,让大明难得来一次中兴的机会,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伟大”两个字不是任何人都能当得起的。

第八十四章 状元回乡

    朝廷的办事效率很快,弘治皇帝召见内阁之后,将杨一清的折子递给内阁看后,内阁无反对意见。

    这些都是老江湖,自然知道这权衡之术,拟定了以杨一清的“黑菩萨已律当斩,张英降二级,刘聪罚俸两月并调南直隶”为处罚措施。

    并没有采用陈瑀的“张英传文革职发边卫充军,刘聪代还具奏……”

    两日之后朝廷的文书便传到宣府,刘、张二人并没有一点儿惧怕,倒是颇有一种“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气度,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处罚。

    他们自然是不怎么惧怕,因为刘聪已经分析好了,最坏的结果不过发配边卫,反正头不会掉,总会有涅槃的时刻。

    不过朝廷的处罚下来之后,却让二人十分的“惊喜”,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当结果超出你的预期,你就会感到莫名的满足。

    一家欢喜一家愁,当陈瑀看到处罚文书之后,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杨一清说的一点儿不错,朝廷这根本不算是做处罚,陈瑀实在理解不了,这些人虽然不是直接的杀人犯,却和杀人犯无二,为什么却能逍遥法外?

    案子水落石出之后,陈瑀便让锦衣卫递给了牟斌另一封信件,这封信件是关于崔红玉的,陈瑀希望牟斌能遵守约定,放了崔红玉。

    牟斌是个君子,他说话算话,但是在将崔红玉放了之前,他以斩首崔红玉为由,将崔红玉余党引向了京师,并且将那为数不多的余党一网打尽。

    户银之事到此方才告一段落,陈瑀终于可以安心的回钱塘省亲去了。

    这一桩案子只有内阁和内廷少数人知晓,绝大多数科道官都不知道陈瑀在宣府所为何事,或是闲着实在没事了,这些人仍旧抓住陈瑀贪污受贿不放,有一种不弄死陈瑀心理不舒服的感觉。

    没有办法,谁让你年纪轻轻的便获得那么多的殊荣呢?

    有了弘治皇帝的受旨之后,以李东阳、谢迁为首的内阁文官便开始和科道官展开了角逐。

    文官集团以陈瑀带病为由,在宣府休养,休养期间同僚赠送补品合乎礼法,并且陈瑀在宣府并不是毫无建树,他剿灭了黑菩萨,并且查出了张英不堪重任等事,所谓“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陈瑀虽“易事”,但却是绝对的“难说”(难以取悦,说同悦)之人,且没有因为接受点点补品便“器之”,所以陈瑀之德行符合圣人之道。

    正所谓谢迁出马,万夫莫敌,句句皆能引经论典,若是论辩论之道,谢阁老足以睥睨天下,岂会将这些区区的科道言官放在眼中?

    所以这一次科道和文官的口水仗自然以谢阁老大获全胜。

    东暖阁内,弘治皇帝发出了会心的笑容,当初让陈瑀参合这个案子,就是弘治皇帝对陈状元的考验,这小子太年轻,不知晓能力、不知晓他的善恶,弘治皇帝不放心将此人留在朱厚照的身旁,所以便来了这一次考验。

    索性,他很满意,这小子比许多同龄人好太多了,能顶住压力,千万人他独往矣的气势实属难能可贵!

    借着杨一清的光,所谓的剿灭黑菩萨,那是人家杨一清的功劳,陈瑀也不知道那谢阁老到底知不知晓这件事,不过陈瑀心中还是认为他是知晓的,所以这种说白了有点儿无耻的事,他相信谢阁老能干出来,反正做官的有几个要脸的?

    不过他还是感谢老师的庇佑,在宣府作别了杨一清,陈瑀正是踏上了南下之路,只是这一次少了锦衣卫的护送,因为京师那边派来了一队仪仗队,特有气势的那种,当然仅仅限于有气势,遇到个山贼之类的,陈瑀相信,这些人可能比自己跑的还快。

    相比着陈瑀,杨一清离去就显得很是寒颤,牵着一头并不怎么肥的马,身后跟着两个老仆,夕阳西下,将他和马的身影拉的很长。

    这种可能就是大隐隐于市之类的人吧,陈瑀心想。

    钱塘县吴山上,有一位白衣女子,每日都会登山远眺,每次路过一顶轿子,她的心便猛然跳了几次,但是之后便是深深的失望。

    连续几日了,仍旧没有等到佳人归来,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今日冷去情像往日一样,登上了吴山,她痴痴的站在山头,手中捧着一杯刚被热好的黄藤酒,慢慢的嘬了一口,清风拂去了额头前那几根凌乱的发丝,映出了那张精美的脸旁,只是俏脸上却多多少少带着一丝愁容,让人生怜。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

    薄雾散开之后,冷去情的愁容也跟着散开了,心中那颗小鹿渐渐不安起来,躁动起来。

    来了,这一次真的是他回来了。

    这一笑,仿佛将这春日边的野草野花都比了下去,一旁的丫鬟也看痴了,道:“小姐,你笑起来……真美!”

    自冷去情入麦府之后,丫鬟从未见过她有过笑容,这是第一次。

    “贫嘴!”冷去情打趣道:“快将我发髻收拾一番。”

    “恩!”丫鬟梳妆的十分仔细,等冷去情满意之后,这才下了山,在陈瑀即将抵达杭州府城边的凉亭内装作偶遇。

    快抵达杭州府的时候,陈瑀才换了大红状元服,头插两朵红花,四周仪仗卫队锣鼓声起,前面两人扛着“状元及第”“钦点翰林”的牌子开路。

    还没有抵达府城南门,二里之外,便有一群人蜂拥而出,将杭州府南门堵得严严实实,那冷去情本想偶遇的计划也泡汤了,只能望而生叹,远远的观赏着陈瑀。

    为首的自然是提调陈玉和知府杨大人,陈玉现在是脸上最为有光的,一路上笑容从未合过,培育出状元的荣誉在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来说,只属于他陈玉的!

    陈瑀掀开了轿帘,无意间的惊鸿一瞥却见到了房小梅,四目相对间,只感到沧海桑田,但陈瑀却分明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她今日像是刻意打扮一般,仿若出淤泥不染的白莲宛在水中央的凉亭之中。

    也只能这样惊鸿一瞥罢了,虽隔千尺,但是房小梅却清清楚楚看到了陈瑀的脸庞,依旧是那么的俊朗、那么的自信、那么的迷人,她不敢在看了,转过头,从水中央的石板路上轻盈的离开了。

    陈瑀放下了帘子,掀开轿子之后,便起身迎了出去,他身材高挑,这一身火红的状元服羡煞了多少人。

    便有夫人狠狠的摇着自己的孩子,满脸激动,“将来尔一定要学陈翰林。”

    陈瑀微微一笑,漏出那洁白的浩齿,不知迷倒了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姐娘子。

    他来到陈玉的身前,躬身行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陈玉激动的泪水都快要溢了出来,老怀安慰的扶着陈瑀的肩膀道:“快起来,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已知,求为可知也,尔做的很好,君子当以孝为先,快回钱塘,让尔父高兴高兴。”

    陈瑀也是由衷的感谢自己这个院试老师,他道:“紧遵师训。”

    说罢便又和一旁的杨大人寒暄两句,便上了轿子,陈玉和杨知府也一同上了各自的轿子,在众民众拥簇下朝钱塘县而去。

    钱塘县此刻已经被围堵的水榭不通,当然单凭钱塘县的百姓是不够的,周边的府城百姓几乎也都来了,想要瞻仰一下这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少年状元郎。

    到钱塘江东瑀的时候,陈瑀才知道有多么的热闹,通往陈府的桥上早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那抬轿的小吏看了也头疼,这根本过不去啊!

    最后还是范典史带着县衙的房吏前来救场,才勉勉强强的能让陈瑀通过这狭窄的石桥。

    陈府院前的人也少不了哪里去,那些以前和陈大富有生意往来的商人,纷纷央求着陈大富,颇有一种千金求一字的气势。

    现在陈瑀的字那可真是千金难求,听闻陈瑀要回钱塘之后,陈大富便就没有闲过,什么求亲的、求字的,更夸张的还有求子的。

    府上陈大富焦急的问道:“炮仗准备好了么?院子内都扫干净了没有?陈大人……呸,陈丑生那臭小子到了没有?”

    恩,再怎么样也是老子的儿子,管你是不是状元的!

    老管家陈冬生比陈大富还要紧张,深怕出了一点儿差错,道:“已经尊卑妥帖了,少爷已经在门口了。”

    “啥?奶奶的,在门口不进来?让老子去请不成?”陈大富不悦的道。

    “被堵了,进不来啊!”陈冬生满脸苦恼的道。

    “先出去放炮仗,炸开那些人!”陈大富建议道。

    陈冬生觉得主意不错,一卦长长的炮仗狠狠的就扔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扔进了陈瑀的轿子内。

第八十五章 醉翁楼

    要非要给陈瑀这次回乡做个定义,可能狼狈这个词比较贴切。

    一身大红状元袍被炸的像筛子一般,索性人到没有什么事,折腾了半饷才入了陈府,这哪里是状元郎,更多的像个叫花子。

    陈大富见了陈瑀这狼狈样,立刻板起了脸,对陈瑀道:“穿这么破烂,成何体统?”

    “别提了,不知哪个王八犊子,扔个炮仗到我轿子内。”陈瑀怒气冲冲的道:“爹,我先回房换身衣物。”

    “恩。”陈大富背起了手,望着陈瑀的背影,自言自语的道:“还是我以前那个宝贝儿子。”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面皮开始抽动起来:“奶奶的,小王八犊子,竟敢骂老子是王八犊子……”

    陈大富没有意识到,当他在骂陈瑀是小王八犊子的时候,无形间也就变相的承认自己是王八犊子,所以陈瑀说他是王八犊子也确实是没有什么错。

    陈瑀回到了房内,换了一身陈大富准备好的绸缎,现在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绸缎了,不用在外衫套上一层粗麻做掩护了。

    将自己收拾一番之后,他才慢条斯理的出了房门,院子内已经聚满了人,听闻这些都是当地的豪绅前来贺喜,当然每个人都会备点“薄礼”。

    也亏得陈家的院子够大,这才能容纳这么多人,这里面除了乡绅之外,还有些举人、秀才,大部分都是前来向陈瑀学习取经的。

    虽然每个人的目的不同,但是目标却是一致的,都是陈瑀。

    许多和陈大富是商场上的伙伴,都是央求了许久,陈大富才答应了他们,应该是替陈瑀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所以陈瑀这一出来,那些商人便有意无意的给陈大富使眼色,意思是您快点,我们都等着呢。

    人群之中,陈大富背着双手,来到陈瑀身旁对他道:“廷玉啊,这个,许多人都闻尔字得唐伯虎真传,想要让你为他们提上两个,为父已然答应了。”

    陈大富说完之后,便有两个富贾让下人抬着一朱红檀木桌子和椅子摆在了院子中央,并且十分麻溜的摆好了宣纸、胡笔、徽墨、歙砚等上好的文房四宝。

    不用说,这陈大富定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了,陈瑀无奈的道:“爹,您以后能不能不要……”

    陈瑀还没有说完,看到陈大富那杀人的眼神连忙识时务的闭嘴了,无奈之下,挥笔便写了起来。

    依照商人们原先的意思,写个什么“财源广进”“财源滚滚”之类的,不过这个气氛下哪还有脸让写这些东西,自然是陈瑀写什么他们就要什么,这以后挂在正堂前,当做神仙一样拜,说不得后代也出个状元什么的,出不了也可以用这幅画励志!

    陈瑀的字确实十分的好看,无论是楷书、隶书、草书,都写的很有神韵,让那些秀才、举人们直呼过瘾。

    当然陈瑀的字自然不能写太多,一来多了就不值钱,二来人累!

    写了大约十余幅左右,陈瑀便戛然而止,让那些没有得到陈瑀字的人望而生叹。

    晚宴是陈家举办的,和乡试一般无二,只是这次邀请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为此陈家还遭受了乡亲们白眼,说陈家嫌贫爱富,可是第二日陈家又设了宴,招待了邻里乡亲,让那些本心生抱怨之人,万般惭愧,改而交口称赞。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单方面的认为那些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就应该给你,当别人不给之后多的便只有诋毁,这种可能就是所谓的嫉妒吧。

    陈大富多次浮沉在商场间,这种人心他又怎么会不了解,不过这二日陈瑀却全都不在宴会之上。

    杭州府大小官员不比钱塘县四下的邻里少,光是应酬也是够陈瑀忙的,今晚他便带着两个朝廷给他陈状元郎配备的小吏,来到杭州府有名的酒家“醉翁楼”入宴。

    今日这宴会十分的隆重,聚集了杭州府布政使司、按擦使司、都指挥使司、御史、府学、知府、太监等各式各样的高官。

    醉翁楼临近西湖,门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据闻是因为前朝欧阳大家游西湖,被美景所吸引,等斯楼后,酩酊大醉,挥手给酒楼提名醉翁楼。

    这里风景独好,尤其是上了四层之后,更是能有一种“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感觉。

    今日的宴席便设在五层,醉翁楼共计六层,第六层是订不到的,据闻这一层是当时欧阳大家在楼上休憩所用,为了不让人叨扰,特意提了一副冠绝无双的对子,能对上之人方可入内。

    当然欧阳修到底有没有来过这个酒楼,这个楹联是否是欧阳修所出是有待考据的,因为陈瑀更是觉得这是像商人的营销的方法,设一种噱头出来,让人花大笔钱上楼。

    这种楼的饭菜价格是成平方递增的,第一层很便宜,可以只收取三两,到了第二层便收了九两,第三层便是二十七两,第四层便是八十一两,第五层二百八十四两,当然第六层是不需要钱的,前提是将对子对出来。

    这种营销方式陈瑀见了都暗暗的佩服。

    酒楼的店家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当然能在这种地方开上这样的酒楼,没有眼力见是行不通的,当看到陈瑀之后便知道这小子身份非凡,便问道:“客官几层?”

    “五层!”陈瑀背着手笑道。

    那店家有点儿为难的道:“今日可能不成了,不是您给不起钱,是五层被人包了。”

    店家深怕陈瑀误会,他们这种人是不会得罪人的,所以提前就和陈瑀打好了预防针。

    “什么人这么阔气?”陈瑀调笑道:“这包场肯定很贵吧?”

    尤其是在这晚间的黄金时刻,这正是酒楼生意最为好的时刻,又是欣赏西湖夜景的最佳时刻。

    “这个数。”那店家笑呵呵的伸出一个手指道:“一千两。”

    “看来今日店家要赚翻了。”陈瑀笑道。

    “可不是,反正都是些贪官污吏,哪有个清官能掏出这么多钱的?”店家道:“还是个太监。”

    二人说话间,楼上便下来一人,这人身材魁梧,正是升任备倭都指挥使不久的白弘白大人,他是认得陈瑀的,虽然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他已经深深记得太子身旁的这年轻人。

    白弘亲切的道:“廷玉,如何现在才来?”

    这个人陈瑀也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叫不出名字,白弘见了陈瑀的尴尬,急忙自我介绍道:“总督备倭指挥使白弘。”

    “原来是白大人,下官见过大人!”陈瑀连忙行礼。

    只是陈瑀有点儿诧异,自己不认识这人,可是这人如何认得我的?

    这就是一个年轻政治家和一个老道政治家的对比,白弘能胜任总督备倭指挥使绝不是靠运气,能在两个同知中(还有一个叫黄华)脱颖而出,是有他的能力的!

    “使不得使不得。”白弘道:“状元郎这是太客气了,我等就是怕别人不识得状元郎,这才下来寻找,果真是被堵在门口了。”

    那店家听闻两人的对话,早已经吓的双唇哆嗦了,他颤抖的问陈瑀道:“你……你是……陈状元么?”

    陈瑀和蔼的笑道:“如假包换!”

    那店家听了之后,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急忙赔罪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无妨无妨,这下我可要上去了哦?”陈瑀笑道。

    “自然自然。”那店家道。

    陈瑀和白弘一前一后的上了五楼,五楼内四周的窗子全都大开,今日天气异常燥热,一阵阵清新的湖风吹过,别提有多么的舒爽。

    楼宇中央搁置着一张八角桌,桌子上已然坐满了人,坐在正位的自然是佥都御史王璟,还有一个位置是空的,想必是留给陈瑀的。

    因为这里面只有陈瑀一人出自翰林院!

    让陈瑀奇怪的事那镇守太监竟然身旁还带了一个女子,虽然只是瞧见背影,但是陈瑀也知晓这是谁。

    白弘将陈瑀引到了桌子前,对陈瑀道:“陈大人上坐。”

    陈瑀摆了摆手:“有老师在,岂敢上座?”便挥手请提调学校陈玉入坐。

    陈玉洋装推脱了一下,便也不客气,文官中讲究的是个礼,陈瑀这么做没有什么问题,若是陈玉不同意,反而会让陈瑀下不来台。

    什么是潜规则,这就是,虽然陈玉的身份没有陈瑀尊贵。

    这个时候陈瑀才看到那坐在麦太监身旁的房小梅,她正低着头和麦秀说着什么,看样子很是恩爱。

    陈瑀叹了口气,这丫头简直是在作践自己,等陈瑀坐下之后,房小梅才敢无意的瞥了一眼陈瑀。

    陈瑀知道,这房小梅今日定然又会被在做的诸位嘲笑了,何必呢,跟着一个太监图个什么?今日来此又图个什么?徒增笑耳么?

    不过这些都不管他什么事,反正他已经和房小梅没有一点点关系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5517/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阁臣最新章节! 作者:猪大员外所写的《大明阁臣》为转载作品,大明阁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阁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阁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阁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阁臣介绍:
二十一世纪国家官员魂穿大明弘治十七年,这一年玩心正盛的朱厚照下江南,这一年激烈的科贡考试如约举行,这一年一个钱塘县读书人悄然崛起,并将在大明历史中留下浓重的一笔,重农赋、斗贪污、罢兼并、兴改革、防海寇、阻谋反、平叛乱,至此时,一副属于大明的《清明上河图》正徐徐展开……大明阁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阁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阁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