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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大员外     大明阁臣txt下载     大明阁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六章 试探(下)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陈杨氏没读过书,这两句话对她来说就是放屁,什么劲草、什么诚臣?老娘只认识钱。

    陈家已经破产了,流动资金也没有了,陈杨氏收拾着这几日攒下来的金银首饰,又陈府翻箱倒柜了一番,可是除了那一点首饰,连根毛都没有找到。

    这点儿首饰顶天了,也就值一百两,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他将这些首饰打包之后,在半夜偷偷的溜出了陈府。

    出陈府大门,她四下小心的看了看,径直的朝城北而去。

    只是这才刚走,她身后就偷偷的出现几个人,陈大富略显愤怒的道:“狗改不了****!”

    “爹,我早便和你说过,你却不信,真想不到这么快就露出了本性。”陈瑀摇了摇头,然后道:“我们跟上去,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陈杨氏一路上都十分的小心,怀中紧紧的搂着那一包首饰,深怕别人抢了去,也不怪,毕竟这三更半夜的,出了一些盗贼什么的还真不好说。

    不过幸好上次钱塘县的喇唬们都已经莫名其妙的死了,至那以后,这些所谓的恶人也不敢在夜半活动,这倒是便宜了陈杨氏。

    “这不就是我给他租的邸舍?”陈大富见陈杨氏在一处邸舍停下之后,十分奇怪的对陈瑀道:“这大半夜的,谁会给他开门?”

    可话音刚落,就见那门真的开了,出来了一个小厮,他朝门外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把陈杨氏拉了进去,紧紧的关上了门。

    “原来还不是一个人在作案?”陈瑀道:“难怪这么的肆无忌惮。”

    “气死我来也,枉费我对这妇人这般的包容,她竟然这般的对我们陈家,本来陈家就已经雪上加霜了,他不雪中送碳就算了,竟来个趁火打劫!”陈大富怒道。

    “爹,好成语啊,这几个成语用的太妙了!”陈瑀赞叹道。

    “呵呵,被你熏陶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陈大富道:“我要去把这恶妇抓起来,告上官府。”

    陈大富说完就欲朝那邸舍冲去,不过却被陈瑀死死的拉住了,他道:“爹,冷静,这么去岂不是惊扰了他们?”

    “当你老爹傻的?”陈大富瞥了一眼陈瑀,然后道:“我认识邸舍老板,半夜敲门他也会给我几分薄面的,介时只要和老板知会一声,怎能扰了那恶妇?”

    两人来到邸舍门口,砰砰的敲了几声门。

    房内陈杨氏果真警惕起来,本来和那小厮谈话也戛然而止,她打开门问老板道:“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呀?这谁啊?”

    “不好意思,扰了客官,起来起夜,黑灯瞎火的,撞着了。”店老板解释道。

    “哦,小心点,点个灯,这黑灯瞎火的,不傻吧!”陈杨氏嘟囔了一句,便又关了门,回房里去了。

    “嘿嘿,陈大老板,怎么样?小的这样说可以不?”店老板笑道。

    “可以可以。”陈大富心道,不对呀,陈家都已经破产了,这人难不成不知道?前些天动静这么大,为何这老板对我的态度还是和以往一般的恭敬?

    “赶明儿陈老爷家样花丝绸布织出来了,可要给我留几疋呀!”那老板笑呵呵的道:“可不是问您白要,我给钱!”

    “这……”陈大富还没有开口,陈瑀就跟着道:“一定一定。”

    二人说完之后,便在店老板的带领下,在那陈杨氏的隔壁住了下来,依照老板所言,那陈杨氏住的房间隔音最好,是那陈杨氏特意选的,不过他们不知道,这隔音最好的,也是隔音最不好的,他就是怕有人干那越货杀人的勾当,所以又建了这房间,可以清晰的听到他们的谈话。

    “儿啊,我们明日就离开钱塘吧,反正那陈家已经没有什么前途了,今日若不是翻箱倒柜,这点儿首饰都不一定能弄到,陈家这次……真的完了!”

    陈瑀能清晰的听到这说话的,正是陈杨氏。

    “我怎么感觉都不对,这么庞大的家族,倒闭的也太快了吧?不合常理啊!再有,这些日子我也没在市井听到陈家倒闭的消息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应该就是适才陈瑀在门外看到的那个开门小厮。

    “有什么不对?没有了举人身份,他陈家就是个屁!”陈杨氏又道:“破财很正常,他陈家肯定封锁消息了,这事儿抖出来,他陈家还不被流民砍死!”

    “恩,也对!娘,你去了这些日子,前前后后聚敛的银子加起来才不过二百两,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那个小厮抱怨道。

    “娘?”陈大富不敢相信的道:“这恶妇就这么欺负我陈家的么?把我陈大富当什么了?绿王八?”

    “爹,莫要动气,不值当,现在知晓了不也是很好的么?”陈瑀道。

    “我要去问个明白!”陈大富怒气冲冲的准备出门,却被陈瑀拉住了,他道:“爹,算了吧,二百两买个真相,也算是值了!”

    “值?要是以前或许还可以,现在,一百两对陈家都是好的!”陈大富道。

    “陈家还是以前的陈家呀?所以一百两咱不要了!”陈瑀拖着陈大富就朝陈府走去。

    一路上,陈瑀把这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知了陈大富,回到家中,陈大富脸憋的像猪肝一样,终于到了陈府,他再也忍不住了,顺手抄起藤条,狂吼道:“陈廷玉,老子废了你!”

    原来陈家没有破产,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这都是陈瑀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这出戏从年关开始陈瑀就着手布置了,那一封封递出去的新年拜帖,其实不是拜帖,是他所有的计划。

    难怪那店家一点儿都不知道陈家破财的事儿,本来陈大富还很疑惑,这么大的事按理说全城应该都知晓了才是,想不到消息都被陈瑀这小王八蛋封锁了,说是为了将影响降低到最小。

    “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陈大富实在是追累了,这小王八蛋跑的太快了。

    “没……没了。”陈瑀喘着气道。

    “你这么做和当年唐太宗试贪污官吏有何不同?”陈大富道:“你是读圣贤书的,这样的举动如何能做出来?”

    “额!”陈瑀哑然,不知道是陈大富的思想有问题,还是自己的思想有问题,若不是这一试探,如何知道陈杨氏会有这么多事?这样的人放在身旁不就是个危险么?那这样试探一下又有什么不对呢?

    第二日,陈家所有被遣送远去的家丁婢子们又都回来了,陈瑀已经放出了风声,大家才知道这是虚惊一场,不过此次事件中倒能看出谁是忠的,疾风知劲草,黄婉自不必说,这小丫头不管贫富,都会赖着陈瑀。

    陈冬生也是一样,这一辈子死活都已经和陈家挂上了钩,倒是让陈大富狠狠的感动了一把。

    这两日,陈大富就像在做过山车,心理起伏实在太大了,索性,他经历的风浪也多,喜悦总是多过哀伤,依照陈瑀的说法,这是变相的让陈大富感受快乐,当然,这句话说完之后,陈瑀在床上躺了两天。

    邸舍内,陈杨氏和他儿子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那日晚间的小厮正是陈杨氏和陕西富贾庶出的儿子,名叫郑龚,郑家破产之后,陈杨氏和郑龚一同被撵离了郑家。

    二人一路漂泊到钱塘,知晓陈大富身份之后,二人合计一番,便让陈杨氏打入了陈家。

    “娘,我说吧,陈家定有阴谋的!”郑龚抱怨道。

    “奶奶的,算计到老娘的头上了!”陈杨氏愤怒的道,“这就是赶老娘走的,好,老娘还就偏不走!”

    “娘,你打算怎么办?”郑龚问道。

    “再去陈家,好歹我也生了那小畜生,我就不信陈家会赶我走不成?”陈杨氏一副无赖的嘴脸道。

    陈府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几人正有说有笑的吃着午饭,当然,一桌子上就听到黄婉叽叽咋咋,他爷俩说的什么话,黄婉都万般的好奇,陈大富便也来了兴趣,把当年和陈瑀的往事一点点的告诉黄婉,可是把黄婉这丫头所有的情绪都挑出来了。

    就在几人兴头上,有小厮来报:“老……老爷,夫……夫人又回来了,在大门口,拦都拦不住。”

    陈大富皱起了眉头道:“夫人?哪个夫人?何尝有夫人?”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道:“哎哟,你个老不死的,这么快就忘了奴家?”

    说罢,陈杨氏已经来到院子内。

    “真无耻!”陈大富狠狠的甩了衣袖,面带不善,踏步走了出去。

    “何人喧哗?”陈大富正眼都没有瞧陈杨氏。

    “装什么大尾巴狼?”陈杨氏道:“快吃饭,饿死我了!”

    “给我拦住!”陈大富怒道:“哪里来的泼妇,赶出去!”

    “陈大富,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妻啊?”陈杨氏道。

    “可有文书?可有黄册?”陈大富道。

    “你……你们陈家就这么忘恩负义?”陈杨氏怒道。

    “贱婢!”陈大富也来气道:“陈家有难,你比狗跑的还快,这也就算了,毕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能理解,可你这臭贱人拿着老夫的钱供你那野种,你把老夫把陈家当成王八了?”

    “你在说什么呀?”陈杨氏心虚的问道。

    “在邸舍干的什么勾当你以为我不知晓?当我傻叉嘛?”陈大富真的来气了,这和陈瑀学的“傻叉”流行语都冒出来了。

    “你?你偷听我说话?”陈杨氏怒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想撕破脸是嘛?老娘奉陪到底,你这小畜生就是这么不孝的?好好,我要让全钱塘县人都知道你们陈家这幅嘴脸!”

    “你……”陈大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本想服软,却听到陈瑀道:“赶出去,随她如何说去,清者自清!”

    “丑生,这……”陈大富面露担忧。

    “哈哈,怎么?怕了?要脸了?”陈杨氏看陈大富这幅嘴脸,她早就摸准了陈家的命门,今日才敢这么猖獗的跑来。

    “滚出去!”陈瑀伸出那纤长的手臂,愤怒的指着陈杨氏,这种气势,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个冷颤,他说完之后便有小厮将陈杨氏朝门外撵去。

第五十七章 打劫(上)

    (求收藏,这个数据对我实在很重要……)

    陈杨氏被撵出陈府之后,狠狠的朝陈府的大门吐了一口吐沫,怨毒的道:“姓陈的,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大雪初化了,阳光和煦,闷了一年的家家户户,都趁着这个光景出门畅快的呼吸着新春的气息,钱塘大街坊肆间一派祥和热闹。

    年关休息五天的官员们,早早的便已经依照定例开始忙碌起来,镇守浙江的麦太监也开始在宁波、舟山、绍兴等地巡查起来。

    冷去情难得有个清闲的日子,今日在家中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吏的陪同下,前去集市上置办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钱塘县,杭州府本就和钱塘县互为倚靠,所以来钱塘县也并不奇怪。

    她从县城的西南一路逛到了东南,不知为何,或许这条路可以遇到他吧,也只是或许。

    “夫人,这边已经没有集市了。”婢子好心提醒道,越是到东南,地就越是清净,不过相比西南,这里却多了一份宁静、安详。

    “哦,那就折回去吧。”冷去情淡淡的道,看了一眼东南的方向,便折回了头。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夫人来到了冷去情的身旁,她碎碎的念道:“忘恩负义的陈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迟早死完……”

    陈杨氏的话被冷去情听的清楚,她不由的好奇叫住了陈杨氏问道:“老夫人这是如何了?这般的置气?”

    陈杨氏看了一眼冷去情,心道这是个大户人家,何不把陈家所有不要脸的事都说出来?他们陈家不是做纺织么?就让这些富贾们看看陈家的德行,看谁敢继续和他们合作。

    打定注意,陈杨氏便道:“哎,还不是这陈家,那陈家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可是陈廷玉的亲娘,她竟然将我赶出家门,不孝的孽障。”

    “哦?陈瑀么?我听闻他好像没有娘亲呀?”冷去情来了兴趣,当然只要是关于陈瑀的,她都很有兴趣。

    “哼,怎么没有?不要脸,谎称我死了,这样的人日后如何为官?现在如何做生意?诚信都被狗吃了,我要告知全天下人他陈家的嘴脸!”陈杨氏道。

    “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告诉全钱塘县的人,让他们看看陈瑀那畜生的德行!”陈杨氏说罢就离开了。

    冷去情向身旁的小吏使了一个眼色,她今日带出来的,无论是婢子、还是小吏,都是他在麦府培养出来的亲信,这些人对冷去情的忠诚程度比对麦秀还要高。

    其实缘由很简单,冷去情把他们当做了“人”一样对待,冷去情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子,在黄城将他纳妾的当天,她便借着麦秀,逃脱了黄城,并且迅速的在麦府站住了脚跟,慢慢的,培养出了一批忠诚自己的吏目。

    这些事她都是在暗中做的,甚至麦太监都不知晓。

    若是说先前这些吏目是为了恩情才忠诚冷去情的话,那现在已经变成了打心底的忠诚。

    这个弱女子的手段太厉害了,她用十分狠毒的手段,清理了钱塘县喇唬,又蛰伏一段时间后,端掉了黄城,这样的隐忍,这样的手段,让这些男人都佩服万分,又忌惮万分。

    那个吏目立刻会意,点了点头,跟着陈杨氏离开了。

    …………

    陈府上,陈大富一副担忧的对陈瑀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若是那厮真的弄出什么幺蛾子,可不害了你?”

    “又能有什么办法?清者自清,若是都为这泼脏水的事烦忧,那一辈子岂不是都操心在这上面了?”陈瑀笑道:“爹,莫要管那么多,过两天谢兄和董兄要过来约我上京了,您自个在家可要把作坊打理好哟。”

    “呵,这还要你说!”陈大富道:“好好考试,争取给我们陈家出个进士及第!”

    “京师?我也要去。”黄婉不知哪里跳了出来,开心的道。

    “额,是去考试的,你去做什么?”陈瑀道:“在这里享福多好。”

    “不要,我是公子的书童呀,自然要随着你去。”黄婉道。

    陈大富也笑道:“就让这丫头随你去吧,无聊了有个说话的也好,顺带还能照顾……”

    很显然,陈大富根本没有将这小丫头当做书童,本来还准备说这丫头能照顾陈瑀的,但是想想,陈瑀不要照顾她就谢天谢地了,算了,还是当个聊天的伴吧。

    “哈哈,老爷太好了!”黄婉拍着双手,拉着陈大富的胳膊摇来摇去,差一点把陈大富摇晕了。

    没过两天,那董文玉和谢以中果真如约而至,相约陈瑀一同赶往京师。

    会试在每年的二月初九、十二、十五开考。

    现在赶往京师,顶多还有二十天左右便要开考,所以已经有许多考生纷纷的朝京师赶去,更有距离较远的福建广东的考子们,年关刚过,就踏上了去京师的行程。

    去京师有两条路,一条水路,一条官道,当然,这个时代,漕运能大大的减少行程的时间,所以许多人都会首选水路,陈瑀一行人也不例外。

    来到码头,已经看到很多儒生们背着行囊在码头等待着船只。

    站在码头岸边,陈瑀正和陈大富依依惜别,不过令父子二人奇怪的是,无论是杭州府还是钱塘县,都没有一丝关于陈家不利的言说,多的都是在猜测,陈瑀能否一举登上两榜,拿下进士。

    陈瑀也没有多想,告别了陈大富,登上去往京师的行船,寒冷的江风肆意的吹着,这个时候人们都已经进了船舱。

    船头上,一席白衫的陈瑀,背着双手,眼光深邃的望着北方。寒风拂乱了他的发丝,但是他并不觉得寒冷,内心万般的复杂。

    当年于少保是不是也怀着这样的心情上京了?一份责任,一份对未来的迷茫油然而生,真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钱塘县吴山上,一席同样雪白长衫的女子,她的裙摆随寒风飞舞,她盯着烟雾缭绕中那船头上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良久。

    那白色的身影放佛还带有一丝仙气,那样的迷人。她低声的吟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愿君也可一日看尽长安花。”渐渐的,那船只已经消失在了天际。

    这时她身旁便有婢子道:“夫人,天凉了,我们回去吧。”

    冷去情点了点头,问道:“那陈杨氏和郑龚现在何处?”

    “都已经被撵出了杭州府,这二人真是被打怕了,都不敢提“陈”字。”那婢子道。

    “多行不义,若不自毙,那么我来!”冷去情俊美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一抹狠毒。

    ………………

    不知在船上度过了多少的日夜,陈瑀终于忍不住了,他从船舱内走了出来,映入眼帘的再也没有那一片片,小桥流水、青瓦白墙,更多的都是一望无际的秧田,以及一些矮小的草屋,并且人烟十分的稀少。

    “感受了江南的富庶,这猛然看一下北方,不知廷玉可有何感想呀?”董文玉和谢以中也随着陈瑀来到了船头,一起欣赏着这与江南不一样的美。

    “少了几分柔情,却多了几许豪迈!”陈瑀道:“想在就连尿尿都不想上茅房了,真想冲着天就来一泡!”

    “额……不好意思,有辱斯文了。”陈瑀这才发现身旁这两个家伙那异样的眼神,娘的,不是你们问我什么感想么?这就是我的感想啊!

    “哈哈,妙妙妙!”谢以中道:“想不到廷玉竟也有这种豪情!”

    “此次会试是全国的比拼,廷玉做好准备了么?”谢以中问道。

    “上善若水。”陈瑀笑道:“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那谢以中和董文玉咀嚼了陈瑀这话语半饷,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廷玉,为何你说话都是这般的风趣。”

    “这就是我的缺点啊!”陈瑀叹了一口气,装作正经的道。说完,三人已经笑成一团。

    就在这时,那大船猛然停了下来,这一停顿,差一点将陈瑀三人甩下河去,谢以中不免抱怨道:“都是什么情况?怎么开船的?”

    说完三人气冲冲的便朝船头甲板走去,刚到甲板,他们就看到船头上站了许多人,陈瑀认得,这本都是一起同行的旅伴,奇怪的是这些人本都在船舱内,却不知为何都跑了出来。

    陈瑀心中一惊,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人群中的黄婉看见了陈瑀三人,她连忙颤抖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陈瑀,害怕的道:“公子……有人……打劫。”

第五十八章 打劫(下)

    陈瑀听了,脑袋“嗡”的一声,真是流年不幸,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这眼看着已经到了京畿,这个节骨眼上竟会遇到拦路打劫之事,若是耽搁了科考可如何是好?

    “那四个,朝前来。”有人指着陈瑀四人吼道,像是怕陈瑀他们偷偷摸摸逃跑了一般。

    无奈,陈瑀几人只好硬着头皮朝前走,他紧紧的将黄婉护在身后,这小丫头怕是没见过这样的事,全身都在发抖。

    再看一旁的谢以中和董文玉也好不到哪里去,小腿刷刷的抖着,每一步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

    本就想在人群中混着,可谁知那盗匪像是盯上了他们四个一般,硬是将四人拉倒人群的最前端。

    这个时候陈瑀才发现,拦路抢劫的人数不算多,顶多就十来个,他们每人手中都扛着一把有半个身子长的铁刀,为首的应该是那个带着面纱,穿着一身火红色衣服的女子。

    别问陈瑀怎么看出来的,马仔和老大的区别,陈瑀这点辨知能力还是有的。

    这一船最少也有三十来人,还不包括女子,想不到却被十来个人打劫,场面怎么看怎么感觉滑稽。

    “呵,小郎君,想什么呢?”那身穿火红面带轻纱的女子,笑盈盈的来到了陈瑀的身前。

    陈瑀很奇怪,这层纱布有什么用?说挡风吧,它没这个功能,说遮脸吧,这整张脸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说起这个脸,陈瑀竟然看痴了,这家伙的眼睛中好像有一种魅力,让陈瑀不能自己,半饷后他发现有人在拉自己,这才顿然醒过来。

    适才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这时在看那女子,她仍旧笑眯眯的望着陈瑀。

    “哎哟,别在看了,这是催命啊!”陈瑀身旁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的人对他说道。

    “有点儿见识。”那女子笑道:“既然知道我等什么来路,废话不多说,老规矩,每人十之九的银钱上交,尔等走路。”

    她话说完,人群中立刻开始从怀中掏钱。

    就在这个档口,大船又突然被撞击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将陈瑀撞了一个趔趄,他不偏不倚的扑入了那红衣女子的怀中,二人双唇竟对点了一下。

    一阵不和谐的掌声响了起来,只听到船尾有人笑着道:“好个崔红玉崔大当家啊,劫道劫出个汉子来,恭喜恭喜。”

    “黑菩萨?什么意思?这个档口是老娘开的,你莫不是要来插一脚?”那个被唤作崔红玉的道。

    “没兴趣,插你倒是有兴趣!”黑菩萨说完,他身后跟着那二十来个汉子也哈哈大笑起来。

    “老黑,活腻歪了!”崔红玉身旁便有一汉子提着刀指着那黑菩萨道。

    “嗖”,陈瑀只看见一把锋利的刀,径直的插入了那汉子的脖子,那汉子立刻到地,他双目睁着,眼神中仿佛还带着不可思议。

    “老四!”崔红玉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四倒在血泊中的身子,“黑菩萨,老娘跟你拼了,兄弟们,替老四报仇!”

    崔红玉手下那些汉子们哇哇的跟着吼道:“替老四报仇,拼了!”

    “以卵击石!”陈瑀在一旁道:“这个崔大当家估计要折了。”

    “哎哟,可千万不能这样,宁愿被这崔命劫也不愿意被那黑菩萨劫啊!”先前陈瑀身旁那年纪稍大一点的担忧的道。

    陈瑀问他为何,他便趁着那边厮杀的空档,简短的将情况诉说了一番。

    这厮是个长年在江浙和京畿折返的商人,他知道的这些也是私下听人说的,自己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

    这崔命本名叫崔红玉,是游走在河北京畿附近一带的流寇贼首,相传这崔红玉祖上是河北大户,是唐初五姓七望的后代,女帝时家道中落,到此刻已经沦落成寇。

    只不过崔红玉劫道算是比较仁义的,她会劫走人家身财的十之九,留下一点儿路费。

    可是这黑菩萨就不同了,这厮本名叫李达,别听这外号,就误以为他是善辈,他落草为寇比崔红玉要晚,可是队伍却越来越壮大,其实原因很简单,这厮是个狠角色,杀人越货,从来都不眨眼,抢的钱财多了,跟着的人自然就多了。

    相反那崔红玉就不一样了,抢的少,人心渐渐涣散,现在跟着她的都是一批十分忠诚之辈。

    说话间,两个队伍渐渐分出了胜负,那崔红玉的人本就没有黑菩萨多,现在又被黑菩萨杀了几个,仅留下三人加崔红玉还在挣扎。

    崔红玉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却仍旧没有放弃的意思,这个时候那黑菩萨也不着急,反而有点儿在和这几人玩的意思。

    坐在船头上的这些人无不是摇头叹息,或是为崔红玉可怜,但更多的都是在担忧自己。

    “这崔红玉,这般挣扎还有什么意义?徒增死人罢了。”陈瑀道。

    “哈哈,这小兄弟说的不错,崔红玉,你快些投了吧,老子也不想和你玩了,不然你这几个弟兄全都要折!”黑菩萨听到陈瑀的话,放肆的笑道。

    那崔红玉扭头狠狠的看了一眼陈瑀,脱去了面纱的她,无论是脸旁还是身材都是那样的标致,竟让陈瑀看痴了。

    看着满船舱的尸体,崔红玉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抵抗并不意味着就是投降,那崔红玉飞身便跳下了船。

    就在陈瑀佩服崔红玉明智果决的时候,这臭娘们把陈瑀也带下水去,一同逃了。

    下水前他隐隐听到有人在说,“双牛山,恭候崔当家大驾!”

    那一入水的冰凉,陈瑀一辈子也忘不了,差一点整个人抽筋了。

    幸好陈瑀熟悉水性,他生在江南,这水性自然也不会差,倒是崔红玉不行了,北方人普遍不识水,但陈瑀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娘们也不识水,你说你不会水你下水干嘛?找死呢?

    这个时候浮出水面无异于找死,在水中,陈瑀隐隐看到船上有人四下张望,然后整个船便缓缓的移走了。

    陈瑀目送着大船离开,心中知晓,这个船恐怕都被那黑菩萨劫持了,这家伙胃口果然比崔红玉要大,打劫就算了,竟还要绑票,这样一来,这批人的延伸价值可就大大的提高了,这才是经商的高手啊!

    没有办法,拖着崔红玉在水中潜伏了一段时间,不知游了多久,陈瑀偷偷的漏出头,他四下瞅了瞅,江面上空空如也,哪还有一只船只。

    陈瑀拖着崔红玉,艰难的游上了岸边,这里枯木丛生,四下都是凋零的树木,冷风吹过,陈瑀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

    全身湿透了不说,身边还有个昏迷不醒的美娇娘。

    幸好陈瑀后世学过人工呼吸,不是陈瑀想要占便宜,只是这个便宜不得不占了。

    他先将崔红玉身子翻了过来,用膝盖顶住崔红玉的腹部,将她腹部中的水倒了出来,见还没有清醒,便开始心肺复苏,幸好陈瑀学过医疗急救知识,不然崔红玉真要香消玉殒了。

    恩,小丫头嘴还挺香的,陈瑀摸了摸嘴唇,便开始捡一些枯枝树木点起火来。

    陈瑀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放在火边烤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便开始为难起来,自己这身子烤的差不多了,可这崔红玉怎么办?

    算了,江湖救急,脱了外衣好了,可不要说小爷我占你便宜才好,陈瑀见崔红玉全身打着哆嗦,便不在犹豫,将那血红的外衣脱了下来,然后是中里,然后是亵衣……不好意思,亵衣没有脱。

    可是当陈瑀脱下中里的时候,那肩膀上一条条醒目的刀疤,让他一个大男人看的都心惊胆战,这崔红玉到底经历了什么!

    将她放在火边,四周晾着她的衣物将其遮掩着,见火势有点小,陈瑀便去四周捡了一些枯木枝。

    他打算将崔红玉身旁的火势稍微在撩旺一点,自己便赶紧离开,这小娘子的功夫不不弱,一会儿醒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说不定自己还有生命危险,再者说,陈瑀也要赶着去救黄婉那一船的人呢。

    抱着枯枝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崔红玉的衣物不见了,他连忙跑了过去,奇怪的是火还着着,一旁的人也不见了。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一把冰凉的匕首挽在了他的脖子上,身后冷冷的道:“我要杀了你。”

    “我就知道好心没好报!”陈瑀叹道:“忘恩负义。”

    真他娘的倒霉,这家伙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早知道不管她死活,直接走好了,现在到好,反被这丫头擒住了。

    不过陈瑀倒是有信心忽悠住这丫头,所以此刻对自己的生命倒也不怎么担心,主要担忧的还是耽搁了救人。

    “放屁,你这厮莫不是和那黑菩萨一伙的?”崔红玉怒道,匕首又朝陈瑀的脖子近了几分,陈瑀明显感觉脖子上被划出了血印。

    “神经病!”陈瑀道:“我要是和那黑菩萨一伙,早就把你劫了,还让你劫我?”

    崔红玉一想也是,是他们先劫那一船人的,这小子当时也在船上,身旁还有几人,应该不是黑菩萨的人。

    “我到是奇怪,你逃就逃了,为何把我也拽下去?”陈瑀见身后不说话,深怕她不小心将匕首划了下去,连忙道。

    “你……不说这个还好,你倒是说说适才对我做了什么!”崔红玉说完,那匕首又近了两分。

    “做了什么?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冻死了!”陈瑀道:“没看你身上衣物都好好的,我能对你做什么?都是正经人的!”

第五十九章 救人(上)

    “问好了没?”陈瑀不耐烦的道:“我还要去救人呢。”

    “救人?就凭你?”崔红玉不屑的道:“送死还差不多!”

    “不妨告诉你,小爷打遍天南地北,七十岁以上尚未遇到过对手!”陈瑀豪气的道。

    “吹牛……噗。”崔红玉这才反应过来,此刻匕首也放了下去,她笑道:“七十岁以上是没人是你的对手!”

    崔红玉知道是这小子好心救了自己,顺着台阶,自己也就下去了,这种天气,若不是这小子,自己这条命说不得真就没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倒是挺厉害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居然知晓怎么生火,还知道怎么救人,“对了,你是如何救我的?明明已经溺水了!”

    “哦,这个,其实我是学医的,这个不方便透露的。”陈瑀瞎扯道:“正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主要是陈瑀也不敢透露,不然的话,可能生命会再一次陷入危险。

    “哦,也罢!”崔红玉想想也是这么一个理,自己当年和师父学艺的时候师父不也是这么说的么,她道:“我崔红玉欠你条命,日后当还你,告辞!”

    “你干嘛去?”陈瑀问道。

    “我有三个兄弟在那黑菩萨手中,自然是要救人,至于你,乖乖的去京师赶考吧!”崔红玉笑道:“柔弱书生。”

    “你怎么知道我是去京师赶考的?”陈瑀奇怪的问道。

    “劫的人多了,自然认得!”说完她便准备离开,谁知陈瑀叫道:“等等。”

    崔红玉好奇的回头道:“何事?”

    “和你一同去!”陈瑀坚定的道:“好给你收尸。”

    “你……”崔红玉转怒为笑,她道:“怕不是救你那小情人吧?倒是个痴情人。”

    “我没有开玩笑,你这样去救人,不给你收尸还能做什么?”陈瑀道:“哦,说不准会看中你的美貌,做个压寨夫人什么的。”

    “放屁,我才不怕死!”崔红玉道:“没有了义气,活着做什么?纵然是死,也要和兄弟们一起!”

    崔红玉说完,扭头便走。

    陈瑀也紧紧的跟在其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崔红玉怒道。

    “不跟着你,我不认识路啊!”陈瑀无奈的道:“我也要去救人啊!”

    “好,到地方各行其事,不要指望我救你!”崔红玉道。

    陈瑀心道,届时不要让我去救你就好,还义气,收起来吧,就你这胸大无脑的货,除了色诱,真想不到你拿什么救人。

    崔红玉带着陈瑀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在一处山脚下听了下来,她说此处叫“双牛山”,进山的唯一办法就是度过山腰间的“一线天”。

    “一线天”是进山的唯一办法,此处十分的狭窄,大约只有一人两只脚的宽度,下面就是万丈悬崖,“一线天”的另一边有黑菩萨的人看着,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连朝廷官兵都拿这些人没有办法。

    这些人也是借着这里的天险,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却一直逍遥法外。

    “我……这怎么进去?”陈瑀不敢相信的问道。

    “不知道。”崔红玉干脆的道。

    “不会吧?不知道你就来了?”陈瑀问道。

    “我没打算进去,把他们引出来,抓住黑菩萨不就行了?”崔红玉不屑的道:“还读书人!”

    “你打算怎么办?”陈瑀问道:“可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没有,直接叫出来单挑!”崔红玉干脆的道。

    “果然是江湖中人,佩服!”陈瑀抱拳道。

    那崔红玉双手抱在怀中,面漏豪迈的笑容,可谁知陈瑀接着道:“送死的办法都这么别具一格。”

    “你……”崔红玉恨不得一脚把陈瑀踢下悬崖,她道:“你这人胆小便罢了,老是助他人气焰。”

    “他人气焰?哎对呀?”陈瑀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面色一喜道:“我知道如何抓住那黑菩萨了!”

    “如何?”崔红玉兴奋的问道。

    陈瑀趴在崔红玉的耳边道:“你……”

    “你离我远点。”陈瑀还没有说话,就被崔红玉狠狠的嫌弃了:“现在又没人,靠这么近干嘛?”

    “额……这个,对呀,果然没人,不好意思。”陈瑀四下看了看,脸红都没有红一下。

    陈瑀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崔红玉,那崔红玉脸色越来越不对,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咆哮道:“无耻,你怎么这么无耻?这样的事也干的出来,日后如何在道上混?”

    “什么无耻?这叫智取,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或者你觉得你能干的过那黑菩萨?”在船上搏斗的场景陈瑀可看的清清楚楚,这崔红玉哪里是黑菩萨的对手,硬碰硬无异于找死。

    “你到底想不想救你那三个兄弟了?”陈瑀又提醒道。

    “你……好吧!”崔红玉像是受了万般的屈辱一般。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我有点鄙视?”陈瑀正了正脸色,肃然道:“为了救人,我这也是逼不得已!”

    “骨子里就是无耻之人,这样卑鄙的事你也能做的出来!”崔红玉道:“装给谁看?”

    “被你发现了……好吧,这叫变通,算了,懒得和你解释,救了人之后,我们互不相欠。”陈瑀道。

    “当然,你以为我还想和你欠什么?”崔红玉道:“快去准备吧,准备好找我。”

    大约到了黄昏的时刻,陈瑀才满头大汗的出现在此地,他来到崔红玉身旁嘀咕了一会儿,然后整个人变消失了。

    不屑的望了一眼陈瑀离开的背影,崔红玉摇了摇头,便冲着“一线天”叫道:“黑菩萨,老娘来了,有种出来打个你死我活!”

    过了良久,那黑菩萨果真在几人的拥簇下从一线天走了出来,他满脸带着淫笑,双目盯着崔红玉,笑道:“哟,崔大当家就是义气,来给老子暖床?”

    “少废话,有种的话就和老娘单挑,没种就滚回去,最恨这种打不过还喜欢瞎扯的孬种!”崔红玉啐了一口唾沫道。

    黑菩萨一听这话,整个脸愈加的黑了起来。

    “崔红玉,给脸不要脸是么?那就接招吧!”说完,黑菩萨扛着斧头就朝崔红玉冲了过去,打了还没有十个回合,那崔红玉明显的感觉自己落了下风,他虚晃一下,转身就逃。

    这一动作惹得黑菩萨手下哄堂大笑,他们吼道:“老大好样子!”

    黑菩萨也笑道:“小娘子,你以为双牛山想来就来,想跑就能跑么?”说完之后,一溜烟追了出去。

    满是枯木的树林中,陈瑀正纹丝不动的趴在那枯草之下,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的所在,此刻他心理也是紧张极了,双目不眨的盯着前方,可是好久,那崔红玉还是没有出现,那家伙不会当场就被抓住了吧?

    终于,陈瑀看见不远处的草动了,近了,更近了,崔红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陈瑀的眼前。

    他身后那黑菩萨也是紧紧的追着,仔细看,二人顶多就差个十来米,并且距离越拉越小。

    崔红玉心理也是焦急万分,眼看着就要被黑菩萨追上,可还是没有到陈瑀所设计的地点,就看着身后的黑菩萨像一阵风一样,越来越近。

    终于,崔红玉脸上漏出了一抹微笑,在行到一处刻有记号的树边,他故意跑了一个s形状。

    只是这个形状跑下来之后,无疑会大大的缩短了二人的距离。

    二点之间,直线最短,看得出来,黑菩萨的数学学的不错,他没有学做崔红玉那样的跑法,而是选择了最短的线路。

    “崔红玉,来吧!”黑菩萨大手朝着崔红玉的身后就拉去,可是……“砰”的一声,自己却应声倒地。

    这一跤可是把他摔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这时候才看了看双腿,竟然结结实实的被绑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崔红玉那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搁在了他的脖颈上了。

    “你们……卑鄙!”黑菩萨怒道。

    “什么卑鄙?兵不厌诈,知胜有五,曰: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陈瑀道:“别说我们卑鄙,这是兵法,懂个屁!”

    那崔红玉不可思议的看着陈瑀,这家伙无耻的程度真的无话可说了,竟然可以这么冠冕堂皇。

    “别崇拜我,快些去救人!”陈瑀对崔红玉道。

    崇拜你?呸!

    崔红玉点了点头,二人将黑菩萨五花大绑之后,便带着他来到了“一线天”,那一线天看守的人见自己老大被抓住了,全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实在不敢相信有人能抓住自己的老大。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放人?!”黑菩萨怒道。

    “啊?……是是。”那几人这才知道,这不是幻觉,老大……栽了!

第六十章 严嵩

    黑菩萨手下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当然,他们也不敢不高。不一会儿就把一行人带了出来。

    黄婉双眼通红,看见陈瑀后一头就扑到了他的怀中,抽泣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陈瑀摸了摸黄婉的头笑道:“这不是好好的么?别哭了。”

    那谢以中和董文玉知晓是崔红玉救了自己,连忙对那崔红玉谢恩,但见她的容貌后,二人显的有点儿局促,甚至有点儿小紧张,还是谢以中当先稳住了阵脚,他抱拳道:“谢过这位小娘子,此中山贼,在下为官后定然平之。”

    他这么说,或多或少有表明自己身份的意思,但是又不敢太直接,只能这样含蓄的表达了一番,只是谢以中的这点小心思陈瑀怎么会不知道?说不得看上这崔小娘子了。

    “在下董文玉,谢过恩人,他日定然厚报。”董文玉也跟着道。

    这二人不会都看上崔红玉了吧?要是能演绎一场旷世绝美的三角恋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陈瑀看着崔红玉几人,骚骚的想着。脸上还还漏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崔红玉连忙摆手,她道:“救你们的是那小子,谢就谢他吧,这么卑鄙的事我做不出来!还有,最好日后不要相见,我是贼,你们是官!”

    她说罢,便带着三个弟兄扭头离开了。

    谢以中二人茫然相顾,最后狠狠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脸,怎么忘了这茬事了?

    这二人好奇的来到陈瑀的身旁问道:“那崔当家说是你救了我们?还说什么卑鄙的事做不出来?你是怎么救的?”

    现在已经到了京畿,他们几人决定步行上路,路上陈瑀肃然道:“要说怎么救你们的,那场面……哎,凶残啊!”

    “哦?如何凶残?”几人都知道陈瑀舌若莲花,当下来了兴致。

    “斗智斗勇,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上兵伐谋,最后活活生擒!”陈瑀漏出了回忆的神色。

    三人脸上立马露出崇敬,“想不到陈师兄这般的厉害!”

    走了一会儿,回想了陈瑀的话,这小子好像什么也没说吧?

    索性这一路还是比较安全,四人行了半天,便来到北京城下。

    相比着南方的委婉,北京却多了几分北方的豪气,来到这里你会情不自禁的吟诵一首“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报国之诗。

    永乐元年,正月建北京于顺天府,称为“行在”。永乐十九年正月,改北京为京师,领府八,直隶州有二,属州十七,县一百一十六。北至宣府,东至辽海,南至东明,西至阜平。

    几人来到安定门大街,在顺天府附近的崇教坊内找了一处邸舍住了下来。

    谢以中欲要邀请几人去他谢府上休憩居住,安心读书,却被陈瑀和董文玉委婉的拒绝了,唐伯虎的案子还历历在目,现在这个时期,他二人又怎敢和内阁大学士有丝毫联系?

    崇教坊虽有一寺庙(开元寺),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安静,这里距离礼部会试的考场又很近,所以坊内倒是能看见很多举人老爷。

    这些举人老爷一个比一个讲究排场,有的单随从便会有五到十个不等,年关前后各省的举人老爷纷纷来到京师,一下子让京师拥挤起来。

    人多了,自然首要需求便是住处,这些商人们又怎么能放过这样的商机?于是乎各处客栈挨个涨价,最偏远处的地方住一个月也要十两,陈瑀住的距离贡院很近,这月租已经高达二十两银子。

    不过陈瑀和董文玉还是幸运的,这家客栈恰巧还有三间,不过店老板却无论如何也不租三间,一个劲的只出租两间,要么不住,要么就将就着。

    陈瑀知道这老板打的什么注意,于是便要用七十两的高价给三间都租下来,谁知那老板摆了摆手,他说,一个举人老爷只有一间房间,这是本店的定例。

    执拗不过,陈瑀便只好带着黄婉入住了一间,就在入住没多久,门外便吵了起来。

    陈瑀在屋内听的清楚,缘由自然是为那最后一间房间,两个举人争论不休,最后二人决定以文比试,胜者入住。

    陈瑀听到这里可来了兴趣,便和黄婉出了房门,隔壁的董文玉也是一个爱热闹的主,二人对视而笑。

    只是陈瑀见这争论的二人后立刻就呆住了,真是哪里都能遇到熟人啊,其中一人正是前不久陈瑀在苏州坑的那个顾鼎臣顾胖子。

    其实顾鼎臣不算胖,只是相比陈瑀来说肥硕了不少,所以陈瑀自然称呼他为顾胖子。

    另一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疏少,声音浑厚,他道:“你待如何比试?”

    “对对子。”顾鼎臣说道。

    这科举的八股文章他自然不怎么精通的,能混到现在的会试都是实属不易的,自然不能和他比拼八股破题,不过顾鼎臣还是有所擅长的,那便是对对子。

    “好。”另一人沉思了一会儿道:“甘愿奉陪。”

    顾鼎臣见那人犹豫,自然知道这厮恐怕是不擅长对对子,但现下四周这么多人,又碍于面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让你死要面子活受罪!”顾鼎臣道:“那我先出一对,寒酸举人鼠目寸光妄想庙堂。”

    那人沉思了一会儿道:“富贵进士高瞻远瞩心怀天下。”

    “好!”四周人听了那年轻人的抱负纷纷为之叫好。

    顾鼎臣心道,这个简单,这家伙想必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看了看一旁的房梁,面色一喜道:“我在出,手抱屋柱团团转。”

    “脚踏云梯步步高。”那年轻人的妙对又引起了四周举人老爷们哄堂叫好。

    那顾胖子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只见另一个年轻人道:“师兄出了两个,在下也出一对吧。承历史底蕴,究天人际理,欲上苍穹揽星去。”

    顾鼎臣听了这话,一张肥脸立刻耷拉下来了,这对子的难度可比适才自己出的难多了,他想了半饷也没有想出来,只好抱手认输。

    “怀瑾瑜憧憬,展卷帙才华,即从蟾宫摘桂回!”陈瑀笑道:“阁下好文采!”

    那人听了陈瑀这下联,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对子自己都对不上这般完整,这是他故意最后亮出的底牌,来难到那顾鼎臣的,想不到却被这厮轻易的对上了,京师果真是卧虎藏龙。

    陈瑀知道这人那点小心思,他看了一眼这年轻人,这人心思比那顾胖子重多了。

    “师兄才当得大才,敢问姓讳?”那人问道。

    “钱塘陈瑀陈廷玉。”陈瑀笑道:“不知师兄如何称讳?”

    “在下分宜人,严嵩,字惟中。”他从容的道。

    “什么?”陈瑀眼睛瞪的如牛眼一样大,随后觉得自己失礼,连忙拱手道:“原来是惟中师兄,失礼失礼。”

    二人说话间,那顾胖子一直在盯着陈瑀看,这小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呀?哪里呢?“哦,你是……你……”

    “胖兄,我们认识嘛?”陈瑀问道。

    “不认识!”打死也不能说认识啊,这家伙卖了考题给老子这事若是传出去,老子这举人老爷的身份都没了,不过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可能上当了,心中不免大骂陈瑀这厮不要脸。

    顾鼎臣大骂了句晦气,便带着几个随从另寻他出下榻去了。

    这最后一间房间自然是被严嵩拿了去,他对陈瑀道:“可否请师兄小酌两杯?”

    “却之不恭,这位是董玘,董文玉,其才不在吾下。”陈瑀介绍道。

    “原来是文玉兄,今日我等不醉不归如何?”严嵩粗犷的大笑道,声音那么的浑厚。

    三人酒席间,大谈治国之论,尤其是严嵩,对当下及未来的政治格局看的更是十分的老辣,他说时下贪污成疾、兼并疯狂,这二事乃朝廷首要解决之题,又批判太子贪玩,日后会影响朝政,怕是又要出一次王振等流。

    陈瑀实在不敢相信,年轻的严嵩竟然会这么有抱负,虽然他有点心机,但无关大碍,只是这样一个一腔报国的少年,如何能和后世那贪污疯狂、党同伐异的大奸臣联系在一起?

    一夜的交谈,三人已经犹如莫逆,且不管日后如何,当下陈瑀需要做的还是用功读书,考取进士。

    礼部定的考试时间是二月初九,现在已经是初四了,时日越来越紧,陈瑀的心情也是一样,这几日紧张的他连书也看不下去。

    再看那董文玉,也比陈瑀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看书就像梦游一般,魂不守舍的。

    这就是第一次考会试的劣势啊!陈瑀不免羡厌那些屡试不第的人,由此可见经验多么的重要啊!不过这话说出去可能会被殴打。

    反正书也看不下去,倒不如去街肆上转转,散散心情,于是便约着董文玉和黄婉朝安定门大街行去。

    安定门大街熙熙攘攘,人群中早早就闻到一股醋坛子味,正是那些举人老爷们联袂发功导致,一路上无一不是之乎者也,好生无趣。

    这外面比客栈还要让人心烦,街道上卖的多是些时文之类的书卷,平日里那些杂耍、把戏等全都不见了,三人不禁感到索然无味。

    路过酒肆,却见一个手生六枝的人,他正笑呵呵的和另外一人高谈阔论,瞧那架势,估计也没少喝!

第六十一章 会试(一)

    “枝山先生、昌谷兄,你们怎不在学习?”陈瑀十分意外,在这里居然能碰上这两个家伙。

    “廷玉呀!”祝枝山惊讶的道:“快些坐下一同会饮。”

    陈瑀把董玑介绍给他两认识,这些人都是博学多才之人,两杯酒下肚,两篇文章一拽,一会儿熟的就像亲兄弟一般。

    那祝枝山笑道:“还不是因为要考试了,你这昌谷兄弟紧张,学习不下,就让我带来喝酒咯。”

    果然都和自己一样,毕竟第一次,谁不紧张,陈瑀现在倒是羡慕起祝枝山来了,这家伙倒是考了不少次会试,瞧这豪放自如的样子!

    “呵,枝山先生还说我,这几日究竟是谁连连失眠的?还说什么喝酒能解伐。”徐祯卿一点面子都不给的道。

    索性他们两个也是十分的熟悉,别看祝枝山比徐祯卿大了二十来岁,可这相互间的友情比孩童也差不了多少。

    祝枝山老年一红,笑道:“不适应京师这寒冷的天气罢了。”

    陈瑀知道,这是祝枝山第三次参加会试了,这压力定然不必任何人的小,看来这有经验的也比自己这第一次的好不到哪里去。

    “老师近日如何?”陈瑀问道。

    “嘿,还能怎么样,天天吃的快成包子了,哪里还有以往那吟诗作画,隐居山水的悠闲劲?温柔乡是英雄冢啊!”祝枝山编排道。不过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替唐伯虎感到高兴。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到了住处,好在连续几天的失眠,让陈瑀这一夜睡的十分香甜。

    翌日一早,和黄婉出了邸舍吃点儿早餐,北方以面食为主,陈瑀便也随着风俗,吃了一点面片儿。

    要说考试不但能带动酒店业,更是把博彩业挤上了高峰,大清早的便能听到有人在下注,下注的花样不一,有做赌今年一甲三名江西人、浙江人、福建人哪个多。

    这三个地方是科考的大省,所以下注也是极为热烈,赔注也相当的高,压三个省份的人势均力敌。

    还有直接做赌一甲何人会上榜,这个赌注比适才那个还要疯狂,其中谢丕以绝对性的优势压制众人,更是此次状元的热门人选,更有一人引起了陈瑀的注意,那人的名字叫湛若水,这人的声名却和谢丕也差不了多少。

    其余还有祝枝山、严嵩、顾鼎臣、翟銮……等等,甚至陈瑀还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而且下赌的票数也不低,赔率更高,高达一比十五。

    他娘的,看不起谁呀你们。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颇富盛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徐祯卿却无一人问津,他不免好奇的问道:“为何那江南四大才子徐祯卿却无人买?”

    “额,若是说考上进士,这徐才子自然是十有**,可若是名列一甲,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对于绝不可能的事,自然不会有人傻到去买了!”那赌注的庄家道。

    “哦?答案未揭晓前,尔等都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有内情?”陈瑀不解的问道。

    “哎呀,你是不是读书人?大明官场的潜规则你不知道?那徐才子虽然颇富才气,可是那长相……大明可要面子的,考的再好也不会一甲,这是定例!”那人不耐烦的道:“你到底要买谁?”

    “陈瑀,十两!”

    ………………

    有道是“一将成万骨枯”,将这句话放在科举上一点也不为过,这里甚至比武将在战场上搏杀还要激烈,从启蒙、三小试、乡试、会试、殿试,三年不中复三年,直到一天成为上帝的宠儿,考中进士,入了官场。

    这其中滋味,只有试过的人才会知道,十年寒窗、头悬梁、锥刺股,一桩桩励志的故事层出不穷,可就是这般,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屡试不中,比如祝枝山、比如文征明,或许他们灰心过,但更多的是不甘,三年反复三年,一岁接着一岁,大好的岁月全都奉献给了科举,这单说时间的代价,就不可谓不惨重。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批批人投入其中,没有办法,在大明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做一番动作,想要名留青史,想要娇妻如云,除了入仕,没有其他办法可言。

    入仕最被人认同的,那就是等一步一个脚印,把进士考出来,不然就算你以举人的身份身居阁老,照样会被那些文官看不起的,要知道可不是每个人都是杨士奇,可以以布衣身份入阁,还倍受尊崇。

    大明弘治一十八年二月初七,会试的报名终于截止了,初八那天,众位举人老爷便开始领取考牌。

    今夜陈瑀异常的紧张,这种紧张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黄婉,小丫头今晚也是异常的安静,给陈瑀收拾好了考具考箱,便安静的坐在陈瑀身旁。

    “致末,你说我若是考不上怎么办呀?”陈瑀还是习惯性的称呼黄婉为致末,这个称呼习惯了,让他改口有点儿难。

    “不会的,公子肯定能考上。”黄婉道:“人家街边都压你能考上的,那说明你就能考上。”

    额,还有这个逻辑?陈瑀不禁感到一阵好笑,他道:“若是万一考不上呢?”

    “那就过三年再考就是咯。”黄婉道:“做官多无聊。”

    “你到底是希望我考上还是考不上?”陈瑀问道。

    “考不上!”黄婉老实的道:“考上就不能玩啦。”

    陈瑀:“…………”

    不知和黄婉聊了多久,陈瑀渐渐的睡着了,第二日丑时黄婉就把陈瑀叫了起来。

    陈瑀草草的洗漱了一番,今日邸舍免费供早点,说是为了祝各位老爷马到功成,其实说白了,就是先给点好处,日后这批举人若是能有高中的,还能记得这店家的好。

    和董文玉、严嵩出了邸舍,陈瑀看了一眼那朱红的高额大匾,上书“状元楼”,右下角还有康海的题字。

    陈瑀希望,这状元楼真能再出一个状元!

    几人行了没一会儿便到了崇文门东南,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天开文运”的大牌坊,牌坊下人山人海,清一色儒生打扮。

    陈瑀知道这里就是顺天贡院,也是本次乙丑科考试的考场所在。

    索性有了乡试的经验,这次会试的程序几人也是轻车熟路,陈瑀和董文玉同属浙江人,来到顺天贡院前,很快就找到提学陈玉大人的灯笼,二人挥手和严嵩作别,并祝严嵩高中。

    等到了浙江考生旁,这才发现,谢丕已经在和陈玉聊了起来,陈瑀他们三人都是陈玉得意的门生,那陈提学见陈瑀和董文玉来了,笑呵呵的招呼道:“两个小子昨夜睡的如何呀?”

    “酣畅淋漓!”董文玉笑道,只是那血红的眼丝出卖了他,看出来这小子估计昨夜又失眠了。他这一番话,引起几人哈哈大笑。

    倒是陈瑀,他才是真的睡着了,所以精神也是十分的好,他笑道:“文玉说此次会试一定要超过以中师兄,以中师兄可要加油咯!”

    “已经做足了准备!”谢以中自信的道。

    南直隶的考生就在浙江考生身旁,他们都在焦急的等着辕门官的唱名,好进入龙门待搜巡官检查,早早的入了考巷和号房。

    陈瑀倒不是看一旁的灯笼才知晓一旁是南直隶的考生,而是顾鼎臣那死胖子一直在对自己挤眉弄眼,不晓得还以为这家伙要搞基。

    没有办法,陈瑀和陈提学说南直隶认识个考生,去去就来。

    陈玉点了点头,嘱咐陈瑀快些回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浙江省进场了。

    陈瑀来到了顾鼎臣的身旁,疑惑的问道:“九和兄找我何事呀?”

    “陈廷玉,你说你好歹也是个举人,那日在苏州为何要骗我?”顾鼎臣问道:“害我连续几个月没有看书,都看你那绝密的会试题目去了!”

    “我可没有说那就是今年考试的题目呀?”陈瑀无辜的道:“你仔细想想。”

    “额……这,你可害死我了!”顾鼎臣道:“若是考不上,我非要把你抖出来。”

    “我现在就可以说,反正买考题的是你!”陈瑀说罢就准备喊,却被顾鼎臣捂住了嘴,他道:“使不得使不得。”

    “你叫我来做什么?”陈瑀问道。

    “哦,就是遇到认识的人,聊聊,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顾鼎臣道。

    “咦?那是什么?”陈瑀指着顾鼎臣身后问道。

    顾胖子顺着陈瑀手指的方向回过了头,陈瑀猛的一脚踹中了顾胖子的屁股,狠狠的道:“神经病吧你!”

    等陈瑀回到陈提学身旁,那南直隶的考生便已经被辕门官唱名入场。

    会试的考官和乡试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知贡举官,简而言之“特命主掌贡举考试”的意思。

    一般由吏部右侍郎担任,在设两名考试官,由吏部左侍郎和翰林院侍读担任,设十四名同考试官(弘治十八年),分别是九名翰林院学士、六部给事中、主事等人担任。

    二位监察御史担任监视官,余下提调、印卷、收掌等考官和乡试一样,人员数量上或有微微变动,不做多表。

第六十二章 会试(二)

    南直隶考子入场之后,那辕门官便开始唱浙江考子,陈提学给陈瑀三人以及众多浙江学子们鼓励了一番,便目送他们入场。

    辕门官很凶,甚至根本不把这些人当做举人老爷,队形走弯一点,便冲着人吼叫,活脱脱的更年期提前。

    比如谢丕便被凶了,由于入场考试的人实在太多,不免有些拥挤,那谢丕身后的董文玉不小心将谢丕的鞋子踩掉了,就是因为这个空当,耽搁了一些时刻。

    那辕门官便面色不善的来到谢丕的身旁,“怎么回事?路还没学好怎么走吗?”

    要说这话,辕门官真的有点没事找事了,这样的现象也实属正常,穿好鞋子继续朝龙门走便是,何必这般侮辱人,况且还是读书人。

    这么多人看着,谢丕的脸当即红了,现在又不能亮明自己的身份,只是怒目瞪了一眼那辕门官:“凶甚?”

    别看读书人一向温文尔雅,默不作声,这样的人心理最为可怕,还死要面子,谢丕就是这样一个人。

    “哎?耽搁了时刻,考子入不了场你负责?问我凶甚?你给我留下,最后入场!”辕门官怒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远处一句不怒自威的话传了过来,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李编修,这厮耽搁入场。”那辕门官见了这人后立刻乖的跟孙子一样,委屈的道。

    “好了,这点小事计较什么?快些入场,还有三四千人等你,若是每个人都耽搁这点时刻,那会试还要考么?”李编修道。

    “好好。”那辕门官连忙点头,便不与谢丕争论,让他们继续朝前走去。

    陈瑀不免感慨,原来各个时代的公务员都是一个德行,只要手中有哪怕一丁点的权利,他们都会将这点权利发挥的淋漓尽致,而且越是小官越是难缠,不但没有度量,还没有胸怀,真是应了那句话,宁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

    这辕门官今日真的好好的给陈瑀上了一课,如果陈瑀猜的不错,那李编修估计比这辕门官大了不少几个档次,不然辕门官也不会那般的卑躬屈膝。

    陈瑀猜的大差不差,其实今日来说,李编修和辕门官的职位还真是差不多,一个负责辕门,一个负责龙门。

    李编修就是负责龙门,只是让辕门官怕的是他的身份,这家伙可是翰林院的人,这批人,一般人不敢得罪。

    李编修名叫李时,弘治十五年二甲进士,馆选庶吉士,弘治十七年十月授编修,十八年二月担任会试龙门官。

    换句话说,这小子官途才刚刚起步,起步的起点很高,他辕门官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得罪。

    等浙江考子们都到了辕门,那李时便开始道:“诸位,今日的行径或许会令你们觉得难堪,令读书人觉得不耻,但是每个入了朝堂的人都要经过此番的洗礼,就连当朝阁老也不例外,所以希望诸位能忍耐一番。”

    陈瑀知道李时说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搜寻官的查身,都说这会试的检查力度比乡试严格了不知道几个档次,连穿衣服、鞋子都不许有夹层的,只听李时继续道:“诸位也别想着作弊等肮脏的手段。”

    “一旦搜出,立刻枷了。所以诸位也不要想着冒险,不值当,没准备好回去在看准备年,三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比现在做孬种好!”

    听听,听听这家伙的话,这单为人处事就比那个辕门官不知高了多少个档次,这话说的,不但目的达到了,还给人一个好印象。

    “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诸位若是觉得没问题,开始验身入场!”李时道:“祝诸位一举蟾宫折桂!”

    等待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尽管陈瑀已经在脑中千遍万遍的想着今日的情景,但遇到了,竟然还是这样的毫无准备一般。

    这不单单是精神上的痛苦,更多的都来自**上的,这一条条赤条的汉子在甬道内拿着衣物排着队,二月的天气,微分吹过,那酸爽!

    他们一个个全身都被冻的瑟瑟发抖,要不是都是直的,恨不得就找两个同伴抱着取暖了。

    终于轮到陈瑀了,差一点没被冻昏过去,一番惨无人道的检查之后,陈瑀连忙穿上衣物,拿着考牌,去考巷内找了自己的“号房”。

    运气不错,这次距离“屎号”较远,也不是那种“窄号”,这个号房比定制的大了些许,考板,还有四周都十分的干净,陈瑀看了不免心情舒畅,倒是一个好兆头。

    不过尽管如此,也是已经三年没有住人,里面的灰尘还是有的,他将四周仔细的打扫一遍,然后又点上火炉,号内的温度立马升了上来,暖和了不少。

    在号房内煮了一点面条,草草的吃了一点,感觉肚子被填饱之后,他便翻开了考卷。

    上次乡试考试的时刻,陈瑀明显感觉时间很紧张,趁着昨夜好睡,现在的思维也比较清晰,他便开始作答了。

    会试的考题类型和考试的天数,考试的规则(明、潜)都是和乡试一模一样,首场四书五经尤为重要。

    第一题和乡试一样,是论语中的一则“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弘治十五年会试题,十八年没有找到。)

    又是一道明白正大的四书题,陈瑀提笔在草纸上答道:“圣人寓邻国而听古乐学之久也,转称其美也,至夫古乐莫美于韶也,观圣人既以学之与吁以称之者,则圣乐之美,圣心之诚皆可见矣。”(第一名的精彩作答,对了,当时李编修也在挥汗如雨的作着这道题目哟。)

    明白正大,简洁干练的破完题之后,陈瑀便又洋洋洒洒的开始写了下去。

    一天昨晚之后,陈瑀发现这才把四书中的两道昨晚,不过依照这个速度,不出意外的话,第三日下午便能将题目全部做完。

    天色已晚,陈瑀感觉一阵阵困意袭来,双手搓了搓,又捶了捶那早已麻木的双腿,在火炉边烤了一会儿,便在考板上睡了下去。

    生硬冰凉的考板,睡上去别提多么的痛苦,陈瑀蜷缩成一团,尽量的将烤炉放在身旁,纵然如此还是良久不能入睡。

    今年的春日放佛来的特别晚,根本没有“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惬意,有的只是“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的痛苦。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还能出现一批批人才,陈瑀心中对那些进士及第的人又多了几分佩服。

    真的不在大明当官,真是不知道做官前的各种痛苦,受尽了各种痛苦之后的涅槃,来的仿佛会更加的变态一点!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陈瑀还是睡了过去,这一夜别提有多么的煎熬,一夜起了不知多少次,只要火炉内的火稍小一点,就能把他冻醒,醒之后又填柴,然后在睡,再起,往来反复。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日,他撮着双手,煮了一点面,又放了两个鸡蛋,趁着这个空档,便准备去“屎号”内解决一番。

    出了号房,陈瑀这才发现,他娘的,外面竟然比他那个号房内还暖和一点!

    在官差的带领下来到了“屎号”,谁知那“屎号”内却有人,没办法,只好在外面搓着双手缩着身子等待了。

    这个时候就听隔壁有人大吼:“你他娘谁呀?这哪里是拉屎?简直他娘的谋财害命啊,老子都快要被你熏晕了!”

    确实,太他娘的臭了!陈瑀默默的为隔壁那英雄点了个赞。

    只听“屎号”内一阵熟悉的声音道:“不好意思师兄,不好意思,忍着点。”

    “我他娘的都忍成乌龟了,你赶快拉完给老子滚,求您了,真的,别来了!你他娘一夜来了三次,我一夜没睡啊,哥啊!”隔壁号房像是受到极大的委屈一般,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那“屎号”内的人终于提着裤子走了出来,靠,难怪声音这般的熟悉,原来是那顾鼎臣顾胖子。

    顾胖子见到陈瑀之后笑呵呵的挤了挤眼睛,他双手冻的如胡萝卜一般,双唇发紫,咋一看,还以为他中毒了,都这个时候,这胖子竟然还能笑出来,瞧人家这心态,这才是来考试的!

    不过那模样陈瑀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幸好忍住了没笑。

    回到号房之后,煮的东西刚好能吃,围在烤炉边好好吃一顿之后,便又开始继续作答,这一看四书中的孟子题之后,陈瑀顿时眼珠都要掉下来了。

    他终于明白那顾鼎臣顾胖子为何要冲自己笑了,不笑都不行,这题他在会试-绝密那本书里模拟过,并且交给了顾鼎臣!

    “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

    这是《孟子.滕文公上》里面的一则,介绍的是西周的一种土地制度-井田制。

    呵~,想不到朝廷现在也已经知道民间兼并成风了,从这题目就能看出一二,不得不说,有时候这种考题出题也是需要有一定技术含量的,非对文学、政治极为精通的人,还真出不了此题。

    “田制有公私而均授予人,农功有先后而因辨其人,盖景田之制内公而外私也。”陈瑀便开始破题写道。

    只是这个破题他想了好久,盖因心中那绝佳的答案已经给了顾胖子也!

第六十三章 放榜(上)

    经过三场连续九天的牢狱般的生活,准确的说还不如牢狱般,乙丑科礼部会试终于在顺天贡院结束了。

    这个时候大家也不会太多去关注考的好与不好了,更多的体会可能就是两个字“解脱”。

    确实,这种考试的条件简直比秋闱难多了,秋闱热点没什么,可是春闱这寒冷,真的叫人受不了,很多人就是因为经历过一次会试,终身患上腿疾。

    会试结束之后举子们还不能回各地,因为还要等放榜,放榜录用之后,在三月十五日还要在“奉天殿”参加“天子亲策于廷”的殿试。

    这也是最后一级考试,殿试准确的说不是淘汰试,而是一种排名的考试,也就是说会试若是过了,那你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进士了,可以去拉友携妻的去吹牛打屁了。

    会试的放榜时间也是在月底前,近日压力最大的莫过于这次考试的副总裁李东阳李阁老,他将贡院内所有的考试官、同考官聚集了起来,一众人都眼巴巴的等待着总裁官刘健的到来。

    千等万盼,刘阁老和一旁一个威武的汉子才压着第一场考试的答卷到来,那个威武的汉子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本次会试的总监官,牟斌。

    众同考官掣签选卷之后,便拿着自己那份朱卷回到位置上紧锣密鼓的批阅起来,遇到好的文章便批示个“取”和写下自己的理由,在分传其余四位批示之后,若都是取用,然后再将这匹录取的朱卷拿给主考官批示。

    等主考官阅过之后,在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取与不取和缘由之后,然后批示“取”或者“不取”,若是你的卷子被五位同考官和主考官一同认定“取”,那么恭喜你,饭碗到手了。

    当然这些事情举人老爷们自然不会去关注,恰值春日,自然要约上几个好友好好踏青一番,因为你不确定接下来几天之后,你是否还能继续留在北京。

    陈瑀今日将觉睡个底朝天,九天啊,九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了,铁打的人也罩不住啊!直到中午,他才恍恍惚惚的起来,看了看天色后心中一惊,脱口道:“完了,错过时间了!”说罢,连忙起床洗漱。

    速度之快,黄婉可以确定,这是她的公子用时最少的洗漱,平日里陈瑀都会墨迹快半个时辰,黄婉不免好奇的问道:“公子,什么错过时间了?”

    “考试呀!”陈瑀拿着考具便要出门。

    “不是已经考完了么?”黄婉道:“这榜还没有公布,公子便知道自己中了?不对呀,殿试不是在三月份么?”

    “啊?日,睡迷糊了。原来会试都考完了……”陈瑀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天神经绷的太紧了,跟神经病一样,不行,要出去散散心。

    “考试结束了……我准备带你去拜佛!”陈瑀打个哈哈道:“坊内不是有个开元寺么。”

    “哎呀,出去玩呀,好呀,可出去玩也不用这么着急呀,公子你不会是睡迷糊了吧?”黄婉问道。

    “不是!”陈瑀敷衍道:“你去不去?”

    涉及到吃喝玩乐,黄婉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抵抗力,这小丫头不免让陈瑀想起了朱寿—哦,现在应该叫太子朱厚照了。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开元寺的得名已经无从可知,不过这样的名字不免让陈瑀联想到盛唐之世,在观当下,政通人和,百姓安居,弘治朝不就是大唐时的开元盛世嘛?

    只是这样的盛世还能存在多久?朱寿那家伙的德行陈瑀可是知晓的,这小子********除了玩,没有别的爱好。

    正德这个特殊的时期,陈瑀纵然作为一个后世人也是知晓的,怎么说呢,奇葩!

    有人说明亡,实亡于正德、有说嘉靖、有说万历,但是陈瑀觉得都不是,一个国家的灭亡与否他相信是能改变的,正德皇帝其实根本不像史书批判的那般不堪,他聪明、有主见、有抱负,只是缺少一个正确的引导者罢了。

    “公子,你想什么呢?”黄婉奇怪的问道。

    “哦,没什么,进去吧。”陈瑀笑道。

    “可我们怎么进去呀?”黄婉问道。

    陈瑀这才看到,开元寺前人山人海,许许多多的举人老爷带着身旁的小厮都在朝这开元寺内拥挤。

    陈瑀知道,这些考试结束的举子们为了图个吉利,考完之后都会找个寺庙去拜祭一番,好保佑自己能够高中。

    开元寺又位于顺天府不远,自然更加被这群举人老爷们青睐,甚至已经有发展成高中制定拜祭寺庙之势。

    自从毛澄、康海在这里拜祭得状元之后,开元寺的名声一举在京师传开,一发不可收拾。

    这里面庙宇的主持老和尚更是高兴的每日合不拢嘴,见到孺子们都笑的像弥勒佛一般,不时还会算上几卦,给个锦囊,高中之时打开,上曰:不中。

    只是这个布局是上面一个“不”,下面一个“中”,他们说这里面包含很大的禅机,不能轻易泄露,要自己领悟。

    领悟个屁,若是不中了,他们会堂而皇之的说:不中!要是侥幸高中了,他们会换一种更加精彩绝伦的解释曰:不!中!

    反正怎么他们都能给你忽悠一番借口出来,这一来二去的,想不火都难,那些举人老爷又都是一个个慷慨的主,不说一掷千金了,几两还是少的,会被人鄙视,没有十两朝上,你还好意思高中?一来二去,这里面的和尚都成了富豪,可是把这和尚大师们乐坏了。

    就在陈瑀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旁两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小厮道:“老爷,这里好多人呀,换别地去吧!”

    举人曰:“哪里有人?”

    小厮摸了摸头:“都是啊,你看。”

    举人道:“我不成看见,自然不会觉得人多,正所谓心即是理,心不动,万物不动,又何来人多之说?心静,既在寺庙,既得佛。”

    陈瑀痴痴的听着,那举人四十岁的样子,瞧那打扮应该也是应试的举人,可这说话怎么一股禅意?

    由于这里人太多了,什么盗贼偷摸的人都有出没,就在二人对话间,陈瑀便看到有小贼在偷盗那举人的钱袋,他便好心的过去提醒道:“师兄这里人杂……”

    “哪里杂?心如止水,是你心杂了。”

    “师兄我是说盗贼多你……”

    “哪里会有盗贼,是心贼作祟。”

    “师兄我是说你钱……”

    “钱乃身外物,心成道,处处皆钱财。”

    陈瑀:“……你钱被偷了。”

    那人微闭的眼睛猛然睁开,双手下意思的朝腰间摸了摸,脸皮逐渐抽动,良久后吼道:“日,我湛若水的钱都敢偷……老子捏死你!”

    陈瑀:“…………”

    湛若水?心学大师?好吧,看来修为还待加强。

    开元寺是进不去了,陈瑀便带着黄婉在街上瞎晃,也就是在上次那个酒肆,陈瑀又一次遇到了祝枝山和徐祯卿,祝枝山这次喝的酩酊大醉,一旁的徐祯卿在劝着什么。

    陈瑀便走了过去,问道:“昌谷,枝山先生这是怎么了?何以喝的如此大醉?”

    “哎,考的又不怎么样!考试当天便得了风寒,连续病了九天,考的一塌糊涂,这次……”徐祯卿叹道:“该死的科考,一头熊都能冻趴下,便不能换在别日么?”

    连续病了九天?那不是考试结束就好了?这真是怪不了别人了,天意弄人啊!

    “昌谷兄考的如何?”陈瑀问道。

    “可以吧,中与不中就看天意了!”徐祯卿道:“廷玉你呢?如何了?”

    “谁知晓呢!”陈瑀心中也没底。

    二人说话间,祝枝山便吐了起来,那徐祯卿连忙道:“我这便送枝山先生回去,来日在叙。”

    ………………

    等待是一件万般痛苦的事,尤其是等待考试结果,那种纠结的心情,实在可意会,难以言表。

    好在经过乡试的磨练,陈瑀的心境比以往好了不知多少,可要是说心如止水,那也是不可能。

    这些日子每日便在邸舍和严嵩、董文玉、谢丕三人打马吊,开始之时,四人都是索然无味,可是自从有了钱财来往之后,四人便如杀父仇人一般,那摸马吊的手,恨不得把马吊的皮抹掉一层,一时间倒也转移了考试的注意力。

    等到放榜那天,三人全然没有意识到,仍旧在邸舍内杀的昏天暗地。

    直到门外锣鼓声响起,他们才知道,今日放榜,这下三人的心思又被拉了回来,紧张到了极致,想要去贡院看,又不敢,那种忐忑的心思,当真让人见笑。

    不过邸舍老板什么场面没见过,到也是见怪不怪了。

    最后四人决定还是出去看看,死与不死也比这半死不活的心思好吧?给个痛快的!

    只是这一出门,又被挤了回来,乖乖,院子内全都是人,哪里能挤的出去,没有办法,就把那靠近街道的窗子打开,只听到有小吏打着锣高呼道:“捷报,南直隶苏州昆山县老爷顾讳鼎臣高中乙丑科第三十名贡士,金銮殿面圣!”

    这小吏径直的朝隔壁“贡士楼”而去。

    门前那“贡士楼”的老板恶狠狠的盯着这“状元楼”的老板一眼,并且在“贡士楼”上填了一个红灯笼。

    陈瑀知道,这两个老板是世交,每三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下上赌注,看哪一家高中的人数多。

    当然,若是哪一家出了状元,自然就是哪一家获胜!

    这两家酒楼老板赌注十分的大,高达千两,并且胜家会宴请所有楼内的贡士、举人,没高中的举人他们还会送十两路费。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两个酒楼前铁定会人山人海,根本就挤不出去!

第六十四章 放榜(下)

    说话间,门前又有锣声响起,只听见小吏径直来到“状元楼”前,高呼道:“捷报,江西新余分宜县老爷严讳嵩高中乙丑科会试第二十一名贡士,金銮殿面圣!”

    “状元楼”老板适才还低落的面向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胸膛扬起的像个骄傲的大公鸡,老子这个名次可比你高!狠狠鄙视了一眼“贡士楼”的老板后,他吩咐小厮挂上了一个比“贡士楼”大两倍的灯笼。

    邸舍内的严嵩听到小厮的捷报,满脸的不敢相信,再三和陈瑀几人确定后,他晕了……确实是晕了,兴奋的!

    好在陈瑀有经验,上去狠狠的扇了两巴掌,但见严嵩脸上印上两个红红的手掌印。

    虽然叫醒兴奋晕了的人方法有千万个,但是陈瑀觉得一辈子这样打严嵩的机会可能不多,甚至是没有,所以也就不吝啬手上的力气,以及打严嵩时可能会伤到自己手的反作用力了。

    那严嵩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了,因为醒了之后,陈瑀就告诉他报喜的小吏在等着,你总要表示一下吧?

    那严嵩摸了摸口袋,羞赧的望着陈瑀三人。

    陈瑀到也大方,顺手给了他五两银子,那个表情什么意思陈瑀怎么会不知道?想不到贪污浪潮的弄潮儿严嵩竟然也会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严嵩感激的看了一眼陈瑀,这小子办事真的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单从适才他给自己银子便能看出来。

    陈瑀并没有直接递给严嵩,而是采用了一个比较隐晦的方式,在场几十上百双的眼睛都在盯着严嵩,这种情况下,他严老爷自然是要面子的,这个面子陈瑀给了,他又怎么能不感激?

    大恩不言谢,只因心中有。

    严嵩倒也大方,一下子把五两都送给了报喜的小厮。

    要说这个时候什么行业最暴利,那只有这报喜的报子了,若是能有幸报了会元老爷,那赏赐百两的都大有人在,即便不是会元,就算是一般的贡士老爷,大方的人也大有人在,比如隔壁“贡士楼”那顾鼎臣,就很大方的给了十五两。

    这边还没有给严嵩道完喜,就听到报子继续来报:“捷报,广东广州府增城县老爷湛讳若水高中乙丑科会试第十八名贡士,金銮殿面圣!”

    然后便又有报子继续道:“捷报,南直隶苏州吴县老爷徐讳祯卿高中乙丑科会试第十七名贡士,金銮殿面圣!”

    这下那“贡士楼”的老板胸膛挺的更加高了,连中两个,而且名次全都比你那“状元楼”的高,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他笑眯眯的对酒楼的小厮道:“给我挂两个比“状元楼”大一倍的灯笼,然后给我拿一瓶陈年绍兴黄藤酒来!”

    “状元楼”老板脸色有点暗淡,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对那“贡士楼”的老板道:“你就不怕喝死?”

    “喝死也比气死强,有本事你也喝?”

    “你……”

    “呵呵,我已经有三个了,按照往年的定例,每家最多两个,到现在我已经有了三个,你那一千两,嘿嘿……”

    “还没到最后,你怎么知道结果?说不得我“状元楼”能出个会元、状元!”

    “你以为起个状元楼就有状元了?你怎么不起个阁老楼?那你们店岂不都是阁老了?”

    状元楼内,陈瑀三人的心情已经紧张到了极致,现在被全城被赌,他们根本就去不了放榜的地方,但是还是见几个儒生摇了摇头从贡院回到了邸舍,收拾收拾报复,对着贡院的方向狠狠的道:“他日再来之时,必是某高中之日!”

    不用说,这几人是落榜了,那谢丕便壮着胆子问道:“师兄们,可否见陈瑀、董玘、谢丕三人?”

    “不成见,我们都是从榜单最后找的,倒是不曾注意。”

    三人听到这里心情顿时一落千丈,一旁的严嵩连忙相劝道:“说不定前三?”

    三人知晓严嵩是在安慰他们,勉强的露出了笑容道:“倒是希望了。”

    不一会儿见顾鼎臣满头大汗的挤了过来,他好不容易来到了陈瑀身旁,喘这大口气道:“陈……陈廷玉,你中了没有?”

    “还么有报喜,估计黄了。”陈瑀低落的道。

    “不对呀?你给我……”话说到一半,他连忙闭嘴,把陈瑀拉到一旁道:“你给我压中了两题,你怎会不中?”

    “我总不能和你作答一样吧?那样岂不就是抄袭了?”陈瑀白了一眼顾鼎臣,然后道:“恭喜顾兄了,可要请我在京师最贵的酒楼喝一顿了!”

    “那是自然!”顾鼎臣道:“你也不要伤心,三年后再战,届时我可以在官场罩着你!”

    “那要谢过了。”陈瑀笑道。

    又一阵敲锣声响了起来,不远处一群人围在报子身旁,只听那报子高呼:“捷报,浙江余姚县老爷谢讳丕高中乙丑科会试第四名贡士,金銮殿面圣!”

    第四!“状元楼”又出了一个高名次贡士,可是把老板乐开了花,只是那“贡士楼”老板不屑的道:“名次高有什么用?”

    谢丕已经呆若木鸡,整个人就呆呆的坐了下去,口中重复着一句话,中了?我中了?我中了!

    “恭喜谢师兄。”董文玉笑道,只是这话说出来怎么都感觉一股字酸味,确实是这样的,你让一个没有高中的人去恭祝那些高中的人,这简直是在自取其辱,虽然现在董文玉还不知道自己中或者没中。

    又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人们逐渐的散了去,大家知道,可能这次两个楼的贡士数量就定格在五个了,虽然“状元楼”输了一个,可是输的也不算太丢人。

    反应过来的谢丕不敢相信的问道:“没了?确定就没了么?”

    “还有第二和会元没有公布,其余录取举人全城已经通报了!”店老板已经找人打听过。

    “还有……希望。”这话谢丕自己说出来都不怎么相信,会元和第二,会是董文玉和陈廷玉么?

    已经到了日暮,两家老板已经各自开始操办庆功宴,邸舍内陈瑀和董文玉强打欢笑的道:“吾三年定然高中!”

    黄婉也替陈瑀打气道:“公子一定会中的!”

    楼内所有的举人老爷已经入座,那状元楼的老板笑眯眯的开始说话,他开口后全场都很自觉的闭上了那热闹的嘴巴,正所谓吃人家的嘴短,就是这个道理。

    只听见他说:“今科中了两位,还有一位第四,都是我“状元楼”的的荣耀,在下祝两位高中老爷一杯。”

    拉关系,这“状元楼”生意能这么红火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说完后又继续道:“各位举人老爷也莫要灰心,此次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原因,相信三年准备充足后,定然高中!”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一阵锣鼓声,而且声音十分的嘈杂,那店老板皱了皱眉头,他对小厮道:“去看看怎么回事?没瞧见在给各位老爷庆祝?”

    小厮应声出门,没过多久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老……老板,中……高中了,第二,报子正赶来!”

    “什么?又来一个?第二?”老板眼睛一花,差一点晕了过去,他娘的,老子一千两都给隔壁那老王八蛋了,看来要拿回来咯:“快去迎接!”

    这个时候,陈瑀和董文玉一颗失落的心又悬了起来,这次他们两个哪个会是幸运儿呢?

    “捷报,浙江绍兴府会稽县老爷董讳玘,高中乙丑科会试第二,金銮殿面圣!”

    “轰!”状元楼内一下子炸开了锅,好家伙,又来了一个第二,而且还是个十八岁的小家伙,这董玘简直要逆天呀,这么年轻的进士,是他们这些老学究多少年难得一见的。

    当然更多的都是嫉妒,你说上天怎么就这么眷顾他呢?老子寒窗二三十年为什么就不能高中?哪怕是三百名也好呀?不公平!

    董玘那悬着的心立刻兴奋到了极致,他一下子抱住了谢丕,兴奋的道:“中了,中了!”不一会儿他又变成了哭腔:“我中了,我董文玉终于……呜呜……”

    这个时候也不讲究体统不体统了,大家也都十分理解这董文玉的举动,所以也都见怪不怪了。

    “公子,你是不是特羡慕?”黄婉在陈瑀身旁,拉了拉陈瑀的手。

    这个时候陈瑀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道:“不……不羡慕。”

    “我看你都看痴了,还说不羡慕?骗人!”黄婉道。

    “好吧,那怎么能不羡慕?毕竟这个时刻是每个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陈瑀苦涩的道:“希望三年后能和他们一样吧!”

    “不是还有那会元没有来么?”黄婉道。

    “呵,别想了,你以为会元便是那么好拿的?”陈瑀低落的道:“哎……我受伤了,来,抱抱……”

    “不行,春香说不能被男孩子占便宜!”黄婉坚定的道。

    春香那死丫头,回钱塘在收拾她,把小致末都教坏了,公子受伤都不知道安慰了!

第六十五章 会元与师徒

    十载寒窗谁可知?一朝成名百里闻!

    “状元楼”那高中的四位老爷已经兴奋的没有了人样,不一会儿老酒便喝高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这两句诗是对陈瑀现在最好的写照了,相比着这些老爷们那高兴的劲儿,陈瑀显得无比的落寞。

    道理大家都懂,但真正事情临到头上,或多或少都有不甘,或多、或少!

    陈瑀应该属于那或少的,塞翁失马,又焉知祸福?掐指算了下,马上弘治皇帝也该宾天了,正德那家伙又这么能闹,刘瑾眼看着要大权在握,虽然朝廷现在看起来一片祥和,弘治中兴,是每个读书人报国的最佳时机,可他们哪里会知道还有一种说法,叫朝在天子旁,暮成田舍郎?

    没人安慰,只能这样变着花样自己给自己打气了,想及此,陈瑀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便开始纷纷的祝贺严嵩四人。

    这几个家伙出息最大的就是严嵩,现在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陈瑀笑呵呵的道:“恭贺各位老爷咯,看来我要好好再京师吃几顿才回去咯!”

    众人知道陈瑀现在的心情,也纷纷的安慰他,严嵩打了一个酒嗝,那味道……差点把陈瑀熏过去,他晕乎乎的道:“尔廷玉切不可灰心,三年后定能蟾宫折桂,就凭那一句对子,我便知晓尔胸有大才!”

    “噔噔噔……隆隆隆……轰轰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阵急促的锣鼓声,一阵振聋发聩的嘶吼声在“状元楼”门外响了起来。

    这一阵声音,把几个喝的微醉的人顿时吓清醒了三分,店老板也疑惑的看着众人,但是众人也和他一样的表情,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店老板终于忍不住了,他打开了酒店的大门,天虽已经黑了,但是门外却被照的如同白昼,足足有数百人挤在“状元楼”门前。

    这状况把不了解情况的老板吓的冷汗直流,莫不是那年唐解元的案子又犯了?

    “陈瑀陈廷玉可在此下榻?”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

    “却是。”老板颤颤巍巍的答道。

    “可算找到了!”这个时候,人群才挤出来一个小厮,他摸了摸头上的大汗珠,气急败坏的道:“哪个王八犊子说在城北的“庄园楼”他娘的,老子腿都断了!”

    抱怨了句话后,他才转怒为喜,敲了锣鼓,高声道:“捷报,浙江杭州府钱塘县老爷陈讳瑀,高中弘治乙丑科第一名,领班面圣!”

    “哗”酒楼内所有的儒生都十分崇拜的望着那一袭白衣,神态自若的陈瑀陈廷玉,会员,本届的会员竟然是这小子。

    也是,你瞧瞧人家,这才是面如平湖心若惊雷,就瞧这份气魄,人家不是会员谁又能当得?现在就又这般的见识,日后还得了?

    背着双手的陈瑀,一动不动,呆呆的望着那报子,片刻,晕了,对,兴奋的晕了过去。

    后面的事陈瑀不知道了,但是陈瑀觉得今天很丢人,不就是喝了几杯酒?不就是得了一个喜讯?至于晕了么?

    他隐隐约约的听到一篇笑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一觉睡的很安慰,很美妙,他做梦了,春梦,直到第二日日上五竿才爬起来。

    黄婉早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粥,陈瑀醒来没有见着人,喝了茶壶里的几口热水,缓解一下那快要冒烟的嗓子,然后洗把脸,吃了点粥,这才晕乎乎的走了出去。

    “呀,陈会元,你咋出来了?”门外有人见到陈瑀高呼道。

    虽然这话说的陈瑀好像刚从监牢出来一般,虽然这会员叫的有点儿像是那啥场所之人,但是陈瑀统统不介意了,没错,他高中了,铁饭碗已经拿到手了。

    陈瑀温和的冲那厮笑了笑,那厮端在手上的水盆顿时扔了下去,激动的高吼:“陈会员醒了!”

    这声惊雷比什么都管用,少顷便见到严嵩、谢丕、董玘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都朝陈瑀行了一个标准的儒生礼,然后恭贺道:“陈师兄。”

    这一拜,四人的利益便结在了一起,这就是官场上其中一个帮派,叫做同窗,千万别小看这个帮派,这是除了师徒之外,另一个十分团结的团体,这可真是骂架一起上,砍人一起来的主。

    陈瑀现在也不顾他们的年龄几何,是否比自己大小等等之类的礼俗,这一拜他受的起,官场上分大小不比年龄,比的是出身,是科考!

    ………………

    乾清宫东阁内,弘治皇帝正认真的吹着那景德镇青瓷杯中的茶叶片,然后轻轻的醮了一点儿黄汤,便将杯子搁下,盖上盖子。

    他一切的举动都是那么的如沐春风,不急不缓,但是这淡淡的举动间又有着说不出的气势,让人胆寒三分。

    只有他旁边那十五六岁的孩子却一点儿不怕,他脸面很长,是传说中的老驴脸面,但可别以为这样的人便丑了,那孩子可是生的及其帅气,他面泛红光,端起适才弘治皇帝喝过的青瓷杯子,咕隆咕隆的也喝了起来。

    抹了一把嘴唇,高兴的道:“父皇,听闻陈廷玉高中会元了?”

    塌前那三位阁楼见了这顽皮能闹的太子,都纷纷摇头,都说龙生龙,可这小家伙,哪里像是弘治皇帝生出来的?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厚照,笑呵呵的道:“恩,却是,这陈廷玉越来越生趣了,先是那鳞塘,后是那奇怪的瓶中融金,看起来处处像个歪才,可这真正科考他也能信手拈来,朕到真的越来越期待和他相见了!”

    “恩,他可好玩了,说话好生风趣,看的书还都不是四书五经,处理事情……有点儿不正道,但往往都能很好的解决了,孩儿也有点想他了。”朱厚照道。

    “我看你是想找他玩了!”弘治皇帝不理朱厚照,对塌下刘健道:“刘先生是此次总裁官,那陈廷玉的文章你如何评价?”

    “字字珠玑,一针见血,难得的高手,字里行间又透着一股山野的豪迈劲,确实很不错。”刘健笑道:“作为此次的总裁官,能收了这样好的学生,老夫之幸,天下之幸。”

    “哎?此言差矣,什么叫你的学生?”谢迁笑道:“据说他的性子和老夫很相投,我到是觉得他是我的学生!”

    “谢老头,你自家的孩子不是也挺不错?作何和我们抢这陈廷玉?”副总裁官李东阳也插嘴道。

    “皇上,正所谓……”

    谢迁还没有说话,弘治皇帝就制止了,这老家伙太能扯了,有一次夏日的经筵硬生生的说了半饷,把春坊庶子官直接说晕了过去,那真的是晕了,事后听闻庶子官说是因为烈日的暴晒,加上谢阁老那侃侃不断的言语,他才晕的,从此以后,谢侃侃的名声便在朝中传了开来。

    “这个是谁的学生你们自己讨论,朕就不掺和了。”弘治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巡视陕西都御史杨一清来奏,边患再起,恐经费不够,尔内阁和户部合议,春闱之后,拨适量太仓银前往陕西,以供解患。”

    “遵旨!”三人说完,便在弘治皇帝的示意下离开了,出了东阁,三人仍在争论不休,关于陈瑀是谁的学生……

    弘治皇帝看了三位阁老的背影,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右手在塌上叩了几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自言自语的道:“陈廷玉。”

    “父皇,那陈廷玉真是大才,儿臣没有说谎,您可要多加提拔呀!”朱厚照道。

    “恩,东宫经筵时刻到了,快些去吧!”弘治皇帝淡淡的道。

    “哦……”朱厚照十分不情愿的离开了东阁。

    弘治皇帝自言自语的道:“大才?提拨?多少人都是大才,又有多少个会元,是骡子是马,恐怕还不知道吧?治国可不是儿戏。呵呵。”

    弘治皇帝笑的很耐人寻味,这笑容的意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东宫左春坊内,一阵高昂的声音大呼道:“所谓齐家者在修其身,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

    “夫有北齐樊逊,字孝谦,河东北猗人,少贫,其兄以毡供其学,心有欠之,欲舍学而学毡,其母不准,曰:尔便重眼前小利焉?逊悟,刻字于墙,见贤思齐……”

    “太子?太子!”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叫了几声那发呆的朱厚照,嘴唇气的直哆嗦,最后怒吼道:“太子!”

    这才把朱厚照从发呆中拉了回来,他呆呆的问道:“杨先生,怎么了?”

    “老夫适才言语可有不当?”杨廷和怒道,“何故让尔呆滞?说个理出,不然老夫定要告知圣上!”

    “啊?有有,有不当!”朱厚照吓的连忙道。

    杨廷和惊讶的道:“真有?哪里?”

    想不到这太子今日竟有了自己的看法,难怪适才发呆,倒是我错怪了他。

    “哎,天天听你们在读这些破玩意,之乎者也,烦都烦死!”朱厚照心理嘟囔了一句,但是面子上仍旧认真的道:“其母说话不当!”

    “哦?为何?”杨廷和好奇的问道。

    “其乃一介妇人,岂有这般言语之理,此处出自可见不真,应该曰:你这小王八蛋,难道就重视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嘛?滚回去读书去!”

    杨廷和面向渐渐的扭曲、颤抖,右手指着朱厚照,嘴唇哆嗦,断断续续的道:“你……你……不……不学无术!”

第六十六章 风骚和马屁

    什么叫风骚?风骚就是那些自认为自己在某一领域十分擅长,并且借着这个所谓的擅长去装逼泡妞的技术。

    正所谓各领风骚数百年,风骚的领域多不胜数。

    但是在大明,尤其是在这三月一路烟花莺****长的季节,这是专门属于一个群体的风骚踏青节,这个群体我们亲切的叫他们为进士。

    虽然刚考完了会试,虽然还没有殿试排名三甲,但是这些人已经板上钉钉的了,只是出身可能不同,一甲的叫进士及第,二甲的叫进士出身,三甲的为同进士出身。

    踏青,自古一来就是一项十分十分上流的活动,从大唐以来,每一个朝代的读书人、世俗人都会保持着这样的习俗,尤其是在清明节左右。

    但是到了大明,这三月一日到三月十五日之间,其状更盛大。

    若是您有幸在京师郊外,你会看到清一色的儒生装,四方巾头带的公子们,他们手执折扇,指点江山,颇为骚包。

    见到这些老爷们,若是你没个出身,还是少惹为妙,能有这闲工夫,在这个时间段出来踏青的,基本可以肯定,这些都是过了会试的老爷们。

    陈瑀便在这样的一个群体内,作为体制内的人,陈瑀感到十分的自在,他身穿一席白衣,称了那高挑的身材,头戴白色儒巾,生的面红齿白,好不俊俏。

    他躺在绿油油的青草上,口中叼着的那一根狗尾巴草,却与那些公子们格格不入,颇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那些公子们也不知晓这躺着的小公子便是本届的会元,见了陈瑀之后,不免有点儿不想与之为伍,但是见他身旁那正在给他捶着腿的小女孩的时候,那些公子们的眼中又漏出狼一般的目光。

    那小女孩十四五的样子,脸面及其的标致,最为主要的,这小姑娘的水灵是天生的,无污染的,可谓出淤泥不染,妖而不魅,不比京师那些风月场所的女子们,那些女子虽然也是美,但更多的都是依照这胭脂水粉去衬托出来的,时日久了,这些公子们不免觉得乏味。

    但是眼前这姑娘就不同了,虽然年纪轻轻,但却给人遐想无限,尤其是那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吸引人的笑容。

    “淡罗衫子淡罗裙,淡扫娥眉淡点唇。可惜一身都是淡,如何嫁了卖盐人?”陈瑀身旁便又几个公子,装作如无其事的吟道。

    陈瑀微微一笑,双目顶着阳光微微的眯了一点儿眼睛,看清了那吟诗的几个年轻的儒生,便也不去计较,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这首事是弘治三年状元钱福写的,是讽刺青楼女重利的一首讽刺诗,几人这么说,不免有些小看了陈瑀和黄婉。

    不过陈瑀也不去计较,和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况且都是同窗,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有必要。

    “好诗啊公子!”黄婉拍着手对陈瑀道:“你说的不错,今日这里的人都好有才呀!”

    “呵~!”适才那吟诗的公子十分不屑的看了一眼黄婉,笑道:“果真和这诗形容一般无二,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陈瑀听到这里,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黄婉是没你们这些人读书的多,至于这么变着花样去侮辱别人?

    若是换做一般人,陈瑀可能不会去得罪这些准进士们,但是黄婉不行,他一口吐了口中的狗尾巴草,笑呵呵的道:“暖风熏得游人醉啊!”

    那几人听了当即脸色便变了起来,怒气冲冲的道:“你在骂谁?”

    但是陈瑀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仍旧躺在草地上,享受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清风和斜阳。

    “你……一袭白衣内里黑!”那几人中便有人道。

    “几条牲畜却无人!”陈瑀也不敢示弱的答道。

    “你是何人?欺人太甚了!”那几人终于忍不下去了,指着陈瑀吼道。

    “啊?几位老爷在和在下说话么?”陈瑀无辜的问道。

    这可把几位老爷气的真的够呛,合着半饷我们在和谁说话?你这半天的骂谁呢?还骂的那般的工整。

    “你这厮,好生胆大,骂了人还这般的嚣张?”那几位公子也不甘示弱的道。

    “误会误会,我这纯属雅兴来了,自娱自乐,想不到却阴差阳错的扰了几位老爷的兴致,惭愧啊!”陈瑀抱拳道。

    陈瑀话音刚落,那边严嵩三人便走了过来,他们抱拳道:“廷玉兄,这是如何了?”

    那几位公子听到他们在叫廷玉,试探的问道:“可是陈会元?”

    “还有谁唤作陈廷玉?”严嵩微笑道,眸子内却对这几位公子十分的不耻,一群读书人,仗着几分权势,便开始欺辱他人,日后为官还了得?害群之马!

    “啊?原来是陈师兄,怪不得有这般的才气,佩服佩服!”那几人充分发挥了脸皮的优势,说完便灰溜溜的走了。

    陈瑀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严嵩、谢丕、董文玉身旁还有一人这人年岁也不大,顶天了三十岁,陈瑀以为这可能也是今科的进士,便准备开口询问。

    谁知他还没有开口,那人到先说话了,他道:“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廷玉适才毋需和那些人争论的,凭白的辱了自己的名声。”

    “大丈夫,有可为有不可为,多谢兄台提醒。”陈瑀说道。

    只是大家都知道陈瑀的意思,看来这件事陈瑀认为是必须据理力争的事了,只是陈瑀这话说的,让严嵩不免会认为那年轻人会因此不高兴,他连忙打圆场道:“廷玉,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本朝翰林修撰,一十五年状元,对山先生。”

    “可是千里休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的对山先生?小子失礼失礼了!”陈瑀连忙抱拳赔罪。

    康海,字德涵,号对山、沜东渔父,陕西武功人。

    “呵,你们几个小子,心眼倒是不少,没有什么事,陈廷玉说的极是,大丈夫当有可为有不可为,我不如廷玉啊!”康海叹道。

    “对山先生哪里的话?还希望对山先生指点一二学问呢!”陈瑀笑道。

    “还要我指点?我今日便专门来看看这少年英才的,几个阁老为争夺你都吵了起来了,还从未见过未殿试便有这么大影响力的人,廷玉你是第一个啊!”康海道:“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哈哈,大明之幸。”

    “啥?朝中阁老?”陈瑀只感觉头脑很晕,虽然他知道科举选拔人才,但却没有想到大明的会元这般的吃香。

    “还有半月便要殿试了,尔等多加复习,虽说殿试的题目很少,可都是直陈国家利弊的题目,且都是圣上亲自出题,各位要加油了!”康海笑道。

    几人听了之后深深的给康海鞠了个躬,虽然他们知道,康海这个举动是有意的要和几人结交,但是他能不吝啬的传授这般的经验,说明这人也是一个坦荡的君子,值得一交。

    周遭不知是谁认出了康海,便纷纷的围了过来,康海对陈瑀几人苦笑了一番,陈瑀会意,便识趣的离开了。

    “文玉,你这手上拎的是啥?”陈瑀早就注意到董文玉手上拎着的麻袋,不知里面装的是何物。

    董文玉拍了拍脑袋,道:“嗨,不言我都要忘了,我等约你打马吊的!”

    陈瑀忘了西下的夕阳,笑道:“好,我等就在此如何?”

    “在此?”谢丕四下看了看,放眼望去都是说不尽的好风靓景,他神色一喜道:“好呀,有意境!”

    说罢几人便开始摆了起来,还没有打了两局,陈瑀眼看着便要糊了,身后传来一阵开心的笑声,他伸出手,抓了马吊,狠狠的摸了一把,然后大笑:“糊了!”

    陈瑀回头一看,一张胖脸正笑呵呵的望着自己,不是顾鼎臣还有谁?他笑呵呵的道:“陈兄大才呀,这马吊也这般的不弱!”

    陈瑀早已经摸清了这顾胖子的脾气,这样亲近自己,定是另有所图,只是这家伙不会是傻吧?殿试是圣上出的题目,他陈瑀又怎么能知道?况且上次会试的题目也是陈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好么?怎么和这猪头解释他都不信,真是把陈瑀愁坏了。

    “胖兄这又是干嘛来了?”陈瑀问道。

    “观赏,观赏陈兄举手投足间的气势,膜拜,膜拜陈兄这运筹帷幄的姿态!”顾鼎臣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这家伙拍马屁的功夫真的太厉害了,陈瑀听了都觉得自己恶心,偏这家伙就能信手拈来,所以每个人擅长的东西,真的不一样,让他陈瑀这么露骨的去拍马屁,他是做不到。

    “对了,在下昨日在集市上购置了一幅字,劳烦陈兄递给对山先生!”顾胖子说完便将怀中那幅草书帖子拿了出来,短短的三十九字,却是将在场的几位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虽是草书,几人却认得清清楚楚,上书:“吾前东粗足作佳观。吾为逸民之怀久矣,足下何以等复及此?似梦中语耶!无缘言面,为叹,书何能悉。”

    这胖子真是下了血本了,且不说这幅《逸民帖》真假,单看这字迹,就连陈瑀都自愧不如,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字已经足够登得大雅,可是和这一笔,相形见绌,他相信即便这是一幅假的王右军帖子,那也是不可多得的好的临摹作品!

第六十七章 殿试

    殿试,是明代科举的最高一级考试,因考场在奉天殿或文华殿而得名,凡是会试中式的人都可以参加,殿试的时间,按科举成式的规定是三月初一,从成化八年起,改为三月十五日,此后便成为定制。

    殿试的内容很简单,仅试时务策一道。

    试题一般由内阁预拟,并在考试前一天呈请皇帝圈定。

    殿试以一日为限,日落前必须交卷。完卷后,受卷官以试卷送弥封官,弥封毕送掌卷官,掌卷官立即转送到东阁,由读卷官进行评阅。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皇帝就是主考官,所以评阅试卷的人只能称为读卷官。

    读卷官从进士出身的高级朝官中选拔。按照明初的规定:“殿试毕,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

    在一天当中,人数不多的几个读卷官要评定几百份试卷。

    读卷官的任务,只要是在试卷中挑出三份卷子,以便确定一甲三名的人选,其他分等定名次是无关紧要的。

    三月十四这天,内阁三位阁老纷纷的来到东阁内,把考试的题目呈送给了弘治皇帝。

    内阁拟定了三道题目送给御览,弘治皇帝喝了一口黄汤,认真的品读着内阁送来的这三道经史时务策。

    良久之后,弘治皇帝面上露出了笑容,笑道:“有尔三位先生,朕的江山无险矣。”

    很明显,内阁拟定的这三道题目十分的向着弘治皇帝心中的意。

    “圣上谬赞,受之有愧,辅国本就是我等之职责,无大错便可,岂敢邀功?”三人答道。

    “三位先生此话过谦,自朕执政一十七年有余,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差池,愧对列祖列宗,有仁、宣之朝,为榜样,望大明蒸蒸日上,仅凭朕一人又岂可治理这偌大的国家?有今日之小成,三位先生功不可没!”弘治皇帝深情的道。

    确实,自从王振乱政一来,大明就没有好好的太平过,虽现在弘治朝各地边界有小****,但无碍弘治朝的中兴,百姓安居乐业,武将保家卫国,仕人奋强为国,这一切的一切都与这个皇帝息息相关。

    虽然三十来岁的年纪,但是长期的勤政,已经把弘治皇帝的身子掏空了,他眉头皱了皱:“我唯一担忧的便是太子,哎。”

    “我内阁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陛下尚且年幼,切不可过多的担忧!”三人答道,但是看着眼前这病怏怏的弘治皇帝,三人心中都生出了一丝担忧。

    司礼监太监戴义手中端着一碗药水,恭敬的来到弘治皇帝身前,他小声的道:“皇上,该用药了。”

    “恩,搁那吧,朕不想喝!”弘治摆了摆手。

    戴义脸色不好,他哀求的望着三位阁老。

    李东阳当即道:“皇上,明日殿试已经安排妥当了,皇上还是早些喝了药安歇吧,良药苦口利于病。”

    刘健和谢迁纷纷附议劝说,弘治皇帝拗不过,终于端了戴义太监手中那苦涩难以入口的药水喝了下去。

    第二日,早已经在皇城外排队等候的二百多举人在礼部的带领下,纷纷的踏入这象征着天下权力中心的奉天殿走去。

    作为本届的会元,陈瑀自然是站在第一位,领班见圣。

    一路上,陈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直低着头,看着前面官员的脚跟,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前面那皂鞋停下为止。

    大理石铺陈的光滑地面上,干净的如同一面镜子,可以清晰的应出自己的脸庞,陈瑀明显感觉自己的脸上已经出了汗滴。

    这是一种没由来的紧张,虽然陈瑀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但此刻还是难免的紧张。

    “诸举人面圣。”便有太监喊道,然后陈瑀一行人便当即跪下,良久后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这声音说不出的低沉,陈瑀甚至以为是一位老者发出的,只听到不怒自威的道:“平身吧。”

    陈瑀趁着这个空档,眼珠上扬,想要看一看这中兴大明的年轻帝王。

    他本就是想偷偷的瞄上一眼,可谁知这一抬眼,却发现一个面目苍老的年轻人正也打量着自己,他头戴乌沙折角向上巾,身穿黄色盘领窄袖袍,中衣为红色,交领,束带用上好的玉裹着,脚穿皮皂鞋。

    陈瑀吓的汗都出来了,赶紧低下了头。

    “治国以教化为主,朕很荣幸,能有尔等贤才出现,今日望诸位好生答题,莫要心生他念,来日方长!”那声音说道。

    这一句话,将殿内那二百多个举子们说的万般的兴奋,从现在开始,老子可就是天子门生了!

    当然大多数人都是兴奋,也有人冷汗直流,弘治皇帝最后那一句不要心生他念,来日方长不是说给他陈廷玉听的又是说给谁?

    “咳咳……”弘治皇帝咳嗽了两声,便被司礼太监戴义带走了,皇帝走后,便有一众翰林院学士将这些人安排坐了下去,开始发放试题。

    殿试是没有誊抄官的,所以一首好字在这个时候便能体现其重要性。

    殿试的治国总论一般分为“三论格式”,即主论、分论、问题,主论是对一个治国实际情况加以展开论述,分论是结合本朝的治国实际情况展开论述,最后问题是要求考生结合治国实际性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观点。

    陈瑀拿到了试题,主论上写着“朕惟自古帝王之政治,其端固多,而其大不过曰:道,曰:法而已,是二端者名义之致在,其有別乎?行之之序,亦有须而系可偏废者乎?”

    在看分论曰:“夫帝之圣,莫过于尧舜,王之圣莫过于禹汤文武,致治之盛,万世如见,其为法之道,具裁诸经,可考而之乎?”

    更加妙的是问题,上书:“朕自莅祚,夙夜兢兢,图光先列,于兹有年,然而治效未臻其极,是道有未行,是法有未承乎?抑虽行之守之而尚未尽若古乎?子诸生明经积学,究心当也之务,必有定见,其直述以对毋徒骋浮辞而却不实用,朕将采行之乎。”

    谦虚,弘治皇帝真的太谦虚了,您把国家治理成这个模样了,还说未极,你这可要羞煞了前后多少的帝王?

    不过弘治皇帝看问题却很对,现下的大明虽然一派祥和,但是背后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疾病。

    比如贪污、比如土地兼并、比如海寇、比如九边,一切的一切在不久的将来都会给大明王朝带来十分巨大的冲击。

    要想达臻,还需要开发海上霸权,太祖朝的片甲不能入海已经不能适应时代的需求,海民的生计断了,一切一切的做法犯乱的幺蛾子便就会出来,比如徐海、王直,这些著名的海寇可都是地地道道的大明人!

    陈瑀有着比这些人多了几百年的见识,所以看问题总会朝后面看,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促使大明王朝灭亡的缘由么?

    我华夏虽然会出现一些败类,虽然会出现一些叛徒,虽然会出现一些软骨头,但是大是大非面前我们都有一个称号,那就是华人,我浩瀚的大明王朝岂能被那几个跳梁小丑搅乱了?

    越是深入的想,陈瑀就感觉全身像是沸腾起来,心中那些早已经想好的建议便洋洋洒洒的用他那一手隽美的赵体字写了出来。

    等到他写完,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仿佛穿越了时间,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等他抬头,却见四周的人都在望着自己,陈瑀不免好奇,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来人家早已经写完了试卷。

    陈瑀这答案足足有他们两三倍之多,监考的翰林官本要收了陈瑀的试卷,但是看着那一篇洋洋洒洒的文字,竟也忘了收卷,所以才会耽搁到如此之久!

    等收了陈瑀的试卷已经到了掌灯,按惯例定制,日落前必须要收卷的,东阁内的刘健、李东阳、谢迁早已经不耐烦了,等封弥的卷子送来之后,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刘健怒道:“缘何这般久才送来试卷?”

    刘阁老不轻易发怒,可不要以为他就是以为好说话的人,当年运送宣府的粮草紧紧耽搁了半日,他便将送粮官所有人降了一级,偏这个处理建议还没有人敢反驳!

    那翰林学士却不畏惧刘阁老,他不卑不亢的道:“只因一学生答论太过精彩,下官不忍打断,这便耽误了时刻。”

    “哼,有这么不准时的学生,还要做什么?直接第三甲,卷子不用给老夫看了!”刘健气急败坏的道。

    “此卷的文章当有状元才,且字体隽美,阁老还是看一下吧!”翰林官道。

    “不看!”刘健是个耿直的人,摆了摆衣袖道。

    李东阳连忙出来打圆场,他道:“哪一份?我看看!”

    翰林官便将卷子递给了李东阳,李阁老起先也不以为意,可是越看神色越不对,这篇文章像是大烟一样,深深的将他吸引住了。

    一千字的论文,他反复品味了将近有半个时辰,里面有的见解,他李阁老都要花一点儿时间好生的去研究理解,良久后他呆呆的放下了卷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动不动!

第六十八章 状元郎

    “此卷留中,呈御览!”最后李东阳给了这简单有力的七个字。

    一个内阁阁老,在只观了此份试卷之后,便已经将这试卷定为一甲,不需要任何的犹豫和参考,这是终弘治朝六界科举一来第一例。

    “宾之,尔为读卷官,责任之重大,想必毋需老夫多说,这未免太过草率!”刘健最后意味深长的道:“十二年程敏政的事过去没多久,你我都是亲眼所见。”

    “哎哟,阁老哎,你把我李东阳想成什么样了哟,您看看这份试卷,是否受得了此殊荣?所有的治国利弊,以及那老辣独到的眼光,无一不在说大明的后继有人了,此子要培养!”李东阳答道。

    他知道刘健的好意,弘治十二年,唐伯虎和程敏政伙同作弊,最后一个被斥为吏,一个被罢官郁闷至死,这下场可以说是科考以来最为严重的,他李东阳就是奉御命调查,虽然他认为唐、徐二人没有串通程尚书作弊,可是最后的下场仍旧不是他能决定的!

    刘健听了李东阳这样的夸赞,不免有些好奇,李东阳抓住时机,悄悄的将那份试卷递给了刘健。

    刘健笑了笑:“老狐狸,当朝上下,处理人情事务,没有一个比你精明!”

    虽然李东阳已经五十八了,可是在七十二岁的刘阁老面前仍旧是个孩子,他想说便说,毫不留情。

    刘健接过了李东阳的试卷,随意的看了一眼,首先吸引刘健的不是那答题的内容,而是那一首俊美的赵体字,当真有赵大家五分神韵,然后他才看是看正文。

    只是刚看了二百字,整个人便被吸引住了,他看的很久,比李东阳还要久,虽然这里面许多问题比如贪污、兼并,内阁都已经知道,也拟定过解决的办法,但关于海上这个领域,这是内阁从未考虑过的。

    都知晓大明海寇频生,但也正是因此才要施行海禁,可是这为考生却偏要反其道行之,大开海禁,防止闭关锁国,建立海上霸权。

    其中那“盗不在倭寇,在国人。”这个观点却和前不久兵科给事中在朝上和弘治皇帝上奏的不谋而合!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举人,一个只关心科考的举子,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见解,而且观点都切合实际,并且还带有一点年轻人的冲劲,难得难得!

    “阁老,如何呀?”李东阳笑眯眯的道。

    “甚好,便拿去给圣上御览吧!”刘健笑道,内阁三阁老虽然性格不一,刘健虽七十高龄,脾气却万般暴躁,谢迁这厮会忽悠,李东阳是个人精,虽然性格或多或少的有缺陷,但是有一样他们是统一的,那就是惜才之心。

    世上的人无绝对的好坏,孟子提出性善论,人生下来性格都是善良的,至于后期会出现各种不一的心理变态,那是和坏境有关,当然这样的人我们可以称之为变态。

    什么是坏人呢?就是在特定的时期,做出或不做出在那个时期应该作为的事情,这样的人是可以定义为坏人的!

    在阅卷这一点上,三位阁老实在可以称之为好人,没有一点点功利嫉妒之心,两朝开济出来的老臣心,一心只为着大明王朝!

    这一份试卷已经阅的够长了,几位大学士换了心思,赶紧的开始继续批阅余下的卷子,到黄昏,他们才选出几分试卷交给了圣上,让弘治皇帝批出一甲,其余的试卷,便由他们定了名次。

    等到三月十五号那一天开始放榜,这次那些举子们倒是一点儿也不怎么紧张了,反正怎么说都是进士了,只是做个排名,不做淘汰,所以他们心理倒是很轻松的。

    轻松是相对的,心理还是有一丝期待,内阁发展至现在,已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翰林不入礼部,非礼部不入内阁。

    所以这翰林院学士又会显的十分的珍贵,是每个中第的举子挤破脑袋也想进去的地方。

    要想进入翰林院,一甲的三名,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是有资格直接入的,另一个方法,每次放榜之后,内阁会组织一次考试,在二甲三甲的头几名中选拔一批学士,称之为馆选庶吉士,然后进入翰林院。

    三百多位贡生天不亮就随着百官在宫门外等候,这些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个个都向乖宝宝一般低着头颅,站在那些那些身穿绯红朝服的皇室公卿,文武大臣的身后。

    陈瑀立在第一,他决定看这些人去哪,他就跟着去哪。

    毕竟都是第一次,谁有经验?听到宫内有太监唱“诸贡生觐见”之后,午门三正门已经左右对开的掖门便缓缓开起,两队身穿金色飞鱼服,手持画戟的大汉将军便从门内器宇轩昂的走出来。

    这是锦衣卫的一种,大汉将军,专门负责重大的祭祀、社郊等礼仪充当仪仗队用的。

    这个时候,那些文武百官们便撩了公服,挺着胸膛,骄傲的朝宫门内走去。

    这一切的一切把这些贡生们的感情吊出了**,忠君报国之心悠然而生,陈瑀相信,这一刻无关乎清官、贪官,他们都是好官,包括严嵩!

    激动是激动,迷糊却仍旧迷糊,身后那两三百的小弟都跟着自己,陈瑀努力的让自己不那么的紧张,纵然如此,他还是迷迷糊糊的随着百官身后来到奉天殿,站定之时差点紧张的倒了下去。

    身后那些贡生们都是一样,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陈瑀觉得现在最难受的肯定是自己,他站在正中央,正前排,他一直感觉有好几百双眼睛在玩味的盯着自己,可是他偏偏又不敢抬头看是哪个王八蛋看着自己!

    奉天殿上已经布满了许多手执金爪、宝顶、旗幡等的金甲卫士。

    当然,这些人也就是搞搞象征,可不是拿这些家伙干架的,当然,这些也干不过人家的大刀长矛,反正就是怎么隆重怎么能唬到人怎么来,不然怎么让你觉得大明王朝的威严?

    除了这些,还有个十分重要的卫队,乃是典礼仪式不可或缺的,叫做卤簙法架,说白了,就是搞音乐的。

    随着乐声响起,弘治朝首辅刘健手执黄册,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贡生听宣。”

    贡生们知晓这是首辅刘健,他们只感觉腚后一紧,整个人立正,站姿比军人还要标准,来聆听首辅的天籁。

    “国之大事惟教化为先,教化以科举为先,今为国抡才,不问出生,陛下亲策与廷上,弘治十八年乙丑科殿试完毕,选出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九十五名,三甲进士出身二百零五名。”

    刘健说完之后看了看众位低头的贡生,然后笑了笑,继续念道:“殿试一甲第一名,陈瑀。”刘阁老说完之后,像是有巨大回声一般,紧接着便有大汉将军喊道:“一甲第一名,贡生陈瑀觐见……”

    整个奉天殿内外都在传着这番声音,反看陈瑀,整个人像是木偶一般,站着一动不动。

    幸好有官员来到陈瑀身旁,他们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于是笑呵呵的道:“状元郎,跟本官入殿面圣吧?”

    “哦……哦!”陈瑀支支吾吾的道,说完便亦步亦趋的跟着那官员,甚至连句谢谢都忘了说。

    当然这个时候那个官员也不会在乎这点小小的礼节,若这个时候陈瑀还能像正常人一般思维,那真的不正常了咧。

    随着音乐,三跪九拜后,陈瑀便被那官员引到左班正六品的位置站定,左班也就是所谓的文官集团。

    “殿试一甲第二名……顾鼎臣。”

    “一甲第二名贡生顾鼎臣觐见……”

    这个时候陈瑀的思绪才跑回来一点,在七品官的位置站定后,心中讶然不已,顾胖子中了?还中的这么高的名次?

    心还没念一会儿,顾胖子便从自己身旁走过,路过的时候还给了陈瑀一个眼神,然后便在正七品的文班位置站定。

    殿外首辅刘阁老继续唱道:“殿试一甲第三名,谢丕。”

    “殿试二甲第一名董玘……二甲第二名严嵩……第三名湛若水……第十名翟銮……第九十三名徐祯卿……”

    “三甲第二百零五名章嵩……”终于刘阁老把所有的名次唱完,大殿内已经挤满了金科进士和文武百官皇室公卿。

    又是一阵唱乐之后,礼成,弘治皇帝回宫。

    等到弘治皇帝走后,这下大殿内便热闹极了,他们纷纷把新科进士们围了起来,不断的恭贺庆祝,场面说不出的……烦!

    最烦的莫过于陈瑀,他都快被这群老家伙说晕了,尤其是那位谢阁老,自始至终话就没停过,一句一个爱徒,一句一个爱徒,连儿子都不要了!

    “好了好了,各位大人,新科状元待会儿还有事儿,可不能耽搁正事,丢了皇家的颜面!”李东阳这话也是变向的替陈瑀解围了。

    “谢过老师。”陈瑀对内阁三阁老恭敬的抱拳道。

    刘健、谢迁、李东阳都是会试的总裁和殿试的读卷官,自然都是这些进士们的老师,李东阳所说之事正是御街跨马,这是一种十分崇高的荣誉,所有读书人毕生的梦想!

第六十九章 锦衣卫

    换了一身大红袍子,内里也从粗布换成了白色的绸缎,头戴乌沙,头上插了两朵红花,望着铜镜内的自己,陈瑀微微的笑了笑,这一年来就像做梦一般。

    本是二十一世纪市内高官,莫名其妙的来到了大明,莫名其妙的结合了一个叫陈瑀的记忆,凭借着不知是沈灿的努力还是说是陈瑀的努力,一步步从一个小童生到现在读书人荣耀的巅峰,一切的一切都像做梦。

    恍惚间,顾胖子和谢丕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他的身旁,看那顾胖子,满脸堆笑,胖脸笑成了菊花一般,别提多么难看,衣裳也是肥肥大大的,活脱脱的西游记内二师兄的形象,偏乌沙帽上左边还插了一朵大红花,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谢丕右边插花,虽然他们已经有了进士出生,毕竟他们还不是官,没有正式受职,所以衣服也只能和官相像,却不是官服。

    御街跨马,这个御街来头可大了,这条道那是皇帝老子祭祀等重大的活动才能走的,十分的戒严。

    三人跨上三匹清一色的白马,“招摇过市”!前有锣鼓开道,小吏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状元及第”“钦点翰林”,要多微风就有多么的微风,虽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形式,但也就是这样的荣耀形式才能吸引一大批一大批的读书人扎进去!

    钦点翰林四个字不是所有的进士都能拥有的,这个荣耀只有一甲的三人。

    其中状元会被授予正六品的翰林修撰,榜眼和探花则为翰林编修,余下的会从当科进士中选取优秀的为庶吉士入翰林。

    御街跨马之后还有一系列的活动,比如陈瑀率领众位进士参加皇帝亲设的琼林宴、状元郎陈瑀率领众位进士上表谢皇恩、率诸进士诣先师孔子庙行释菜礼等等,等这所有的仪式走完了,陈瑀已经累的半死,整个人在邸舍休息了下来。

    现在“状元楼”的店老板走路都像一只鸭子一般,“贡士楼”的老板整日唉声叹气,怎么都被那老王八蛋压了一级,老子殿内有榜眼,他偏偏又来个状元,这王八蛋是纯心要把自己气死的么?

    接下来便是殿试后又一项十分重要的考试,便是馆选,当然,这些和陈瑀三人是没有关系了,他们已经直接被授予了官职,已经入了翰林院。

    那些有幸选中庶吉士的人自然也很是高兴,比如严嵩等人,若是没有选中的进士也不必忧愁,纷纷的被派往六科内观政学习,这些就是所谓的“观政进士”。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十分的平静,有条不紊,可是三月二十那一天,这日本是陈瑀要还乡的日子,朝廷却炸开了锅。

    原来是户部派送往陕西的户银,刚出了京畿便被一群流民土匪劫了,二百多军兵莫名其妙的消失,还有十五名军兵确定死伤。

    弘治皇帝雷霆大发,命令内阁定要将此事彻查,所有一概的主犯从范格杀勿论,这是对他弘治皇帝皇权的一次重要的挑衅。

    弘治皇帝气的全身哆嗦,自建朝以来,哪里受过如此大的侮辱?

    内阁立刻将这一消息封锁,暗中派八名监察御史着手调查,并且调动了南北镇抚司、东厂所有精干的厂卫暗中搜集线索。

    这种事绝对不能公开,更加不能让史官知晓,不然弘治皇帝所有的荣誉都会被毁于一旦。

    在京畿附近,粮草银子还没有走出京师的范围就被莫名其妙的劫了,二百名军兵不知去向,十五名军兵死亡,到底什么人这么的胆大包天!

    陈瑀原定回乡的计划也被耽搁了,只好无所事事的在翰林院陪那些学士们吹牛打屁。

    真是不入翰林不知道这批人是有多么的清闲,没事的时候修修史书,泡一杯上好的龙井,约上两三人下个棋,吹吹牛,外面的一切风风雨雨和这些人都没有一点儿关系。

    第三日,锦衣卫那边便有了消息,不得不说这个机构究竟有多么的恐怖,前后加起来顶多才三十个时辰。

    陈瑀也是听闻翰林院学士说的,这个学士说是从大学士那里听闻的,所以说,这种消息要想封锁住,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让陈瑀万般惊讶的是,锦衣卫那边的反馈竟然是宣府附近活动的崔命崔红玉大当家下的手!

    陈瑀刚端起的被子“砰”的落到了地上,将衣襟都打湿了。

    “廷玉,尔认识崔红玉?”那翰林官问道。

    陈瑀摇了摇头,他道:“只是觉得蹊跷,这么大的案子竟是一女子能做出来的!”

    那翰林官看了看陈瑀,他问道:“你如何知晓崔命是女流?”

    陈瑀神色一怔,这里说话果真不同于山野了,他解释道:“崔红玉,这名字听起来便是女子,所以我便这么猜想了,莫不是男儿?”

    “你猜对了,确实是个女子!”那翰林官道:“锦衣卫联合兵部主事已经开始去拿人了,说不得这两日便会捉拿入京,加以审问!”

    “听闻格杀勿论,作何还要审问?哦……进了锦衣卫的大牢,和死也没啥区别了吧!”陈瑀自言自语的道,陈瑀觉得这件事十分的蹊跷,可是自己现在这身份也帮不了崔红玉什么,心中一片惋惜。

    “嘿嘿,你小子传言听多了吧?如今牟指挥作镇,锦衣卫哪有前朝那么的不堪?”翰林官笑道:“只是觉得奇怪罢了,总要审出个子丑寅卯出来,朝廷可不想既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

    什么里子面子的,朝廷肯定是没有找到银子,不然早就把崔红玉咔嚓了,这翰林官还和陈瑀打太极,这点儿事他若是看不明白,这状元简直就是白考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和陈瑀也是没有点儿关系,紧紧替崔红玉感到一丝惋惜罢了。

    第四日,陈瑀像往常一样来去翰林院当值,他和顾鼎臣还有谢丕分配的任务是修《元史》。

    元朝的史料十分的匮乏,所以收集整理出来十分的困难,不过也正因为此,所以更加的容易出功效。

    陈状元自然当仁不让的任了总裁官,两个副手就是顾鼎臣和谢丕两位编修。

    三人都是十分认真,虽然没有给他们定下具体的任务。

    不知道是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谢丕和陈瑀是不是暂时还不知道,但是顾胖子肯定是!

    前两日还是干劲十足,这才仅仅过了两日,他就打鱼晒网起来。

    突然,门外一群手执绣春刀的卫士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陈瑀三人现在也是朝廷命官了,自然知道来人是谁,这就是臭名昭著的锦衣卫!

    那顾胖子屎差一点没吓出来,抱着一本书,赶紧装模作样的写了起来,不会是老子偷懒被告发了吧?完了完了,锦衣卫会不会杀了我啊?

    顾胖子一副忧心忡忡,汗滴布满了他那肥脸之上。

    “哪位是陈廷玉?”话音刚落,一身穿绯红的中年武将便走了出来,他那官府上竟然绣着飞莽,细看却又与龙不同,是爪子少了几个!

    在细看,这又不是莽,类似莽,有两角却有鱼尾和鱼鳍,这是……飞鱼服!

    飞鱼服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这种服饰非常的隆重,且只有锦衣卫中的高级官员可以穿。

    “下官正是!”陈瑀不卑不亢的走了出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陈瑀自然没有什么好怕的。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和本官去一趟北镇抚司,有些事要加以询问!”

    原来这就是有名的厚道指挥使,锦衣卫中为数不多的老好人牟斌,若是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早已经吓的大小便失禁了,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

    整洁、安静、高配的标准单人牢房,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去的,当然进去之后出来的可能性小于等于零。

    “可有公文?”谢丕当即道,他爹是阁老,所以不会惧怕什么锦衣卫。

    “没有,锦衣卫不需要,走吧,状元郎!”牟斌冷冷的道。

    “哦!”陈瑀转头对谢丕道:“以中兄,你便安心继续修史。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况且我陈某人无做亏心事,怕个什么?”

    在看那猪头恨不得拱道书桌下的顾鼎臣,陈瑀气就不打一处来,“对不对呀,九和兄?”

    顾鼎臣这才抬起头,背着手,努力的镇定下来,来到牟斌身旁淡定的道:“极是!”

    牟斌狠狠的瞪了一眼顾鼎臣,那杀伐凌厉的眼神把顾胖子一下子吓退了几步,脸色泛白,又安心的把头埋在了桌子上。

    逞什么能?管我屁事,陈廷玉,你死可不要害我啊!

    “牟指挥,走吧!”陈瑀笑道。

    其实他心理也已经开始泛起了嘀咕,莫不是因为自己和崔红玉有过交情?这些人啥事都能扯在一起,且不问缘由,陈瑀不得不担忧啊!

    虽然心里已经激雷如厮,但是面上却仍旧镇定自如。

    牟斌暗暗的点了点头,便背着手,步履从容的当先走出了翰林院,等牟指挥出门之后,他身后那几个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卫才将陈瑀拱卫在中央随着牟斌一同走了出去。

第七十章 诏狱

    “常人单是听闻锦衣卫三字,便吓的不成人样,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走了不知多久,一直没开口的牟斌突然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果真是在试探自己!陈瑀猜对了,在翰林院之所以敢那么的装逼,是因为他早已经认定了牟斌不是来缉拿自己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牟斌的试探,老狐狸!

    陈瑀装作没有听到,仍旧步履从容的跟在他的身后,只听牟斌继续道:“能让本官亲自出马“请”的,纵观至今不过五人耳,上至王宫皇室,下至绯红高官,被“请”之时无一不是面如死灰,镇定如厮者,唯廷玉一人耳!”

    “牟大人抬举下官了,下官只是觉得未做亏心之事,自然对任何都不惧怕!”陈瑀道:“虽然我不知晓牟指挥缘何请我,但听闻牟指挥将朱指挥使和袁指挥使大人作为目标,便知晓牟大人的为人!”

    陈瑀这是借着朱骥和袁彬两尊大佛来间接的夸牟斌,这马匹拍的不漏一点痕迹,偏还就把牟斌说的心花怒放。

    没错,牟斌一身感恩一人,那便是太监怀恩,目标有两,一是朱骥一是袁彬,所以他为锦衣卫指挥使以来,锦衣卫绝不是那谈虎色变的暴力血腥的机构,而是认真、宽厚、无私的执法机构!

    “呵,早就听谢老侃说尔廷玉一生最为佩服的便是于少保,今日一见果真有那么一点意思!”牟斌笑道:“此次来北镇抚司主要是协助本官破一起案子。”

    “户银案?”陈瑀问道。

    “恩,想必你也听闻了!”牟斌一副忧愁,他道:“人是抓来了,可是总感觉不对,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抓人不是目的,目的是要找到户银,银子找不到,根本没法对弘治皇帝交差,这才是牟斌愁的地方吧?

    “哦?既然人抓来了,事情不就了了么?下官能帮什么?”陈瑀故作不知的问道。

    “哎,实话说了吧!”牟斌叹了一口气。

    二人说话间便来到了神庙附近的北镇抚司衙门,朱红大门匾额上用楷体字大大的写了“北镇抚司”四个大字,门前赫然立着两个石狮,台阶上有四小校官看守。

    刚一到门前,陈瑀就感觉全身冷嗖嗖的,不自觉的将双手抱在胸前。

    “前朝杀气太重,弄的衙门前阴气深深的,一般人都不敢在衙门前走动!”牟斌说完,便带着陈瑀进了衙门。

    陈瑀朝面向大街的衙门前看了看,果真到了这一带,路面上就及其安静,更是衬了北镇抚衙门的阴深撩人。

    “刚说道哪里了?”牟斌被陈瑀这举动打断,倒是忘了前面的话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陈瑀总是感觉这牟斌不简单。

    “您要说抓人来后,感到事有蹊跷的缘由。”陈瑀回道。

    “是了,你说她一介女流,怎会劫持几十万两的户银?劫去何用?劫富济贫?还有那凭空消失的二百多余名官兵呢?”牟斌道:“审问了一番,她性子很倔,像是一心求死一般。”

    “听闻你来京师的路上和这崔红玉有过交情,甚至还有过并肩作战,我便去翰林院请你了,让你协助调查,看可否能查出什么!”牟斌道。

    锦衣卫果真是无孔不入,陈瑀只是短短的和崔红玉打过交道,他们就能这么快的知晓了二人的事情来龙去脉,这种能力真的太恐怖了!

    “额,这个下官恐怕无能为力啊,下官也只是和她一面之缘,并不熟悉。”陈瑀小心回道。

    这牟斌说话处处布满了陷阱,说不得什么时候陈瑀就陷了进去,他怎么能不谨慎一点?

    看来厚道人只是表面厚道,心理比谁都明摆着,这家伙能终弘治一朝为指挥,虽和弘治朝清明政治分不开,但其中更多的是牟斌这家伙自己的本事!

    看来能混上高官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诏狱到了,人在里面,去询问一番吧,说不得能有何收获。”牟斌说完便准备离开,只是刚走了没两步,他回头冷不丁的道:“对了,户银这事儿必须要问出来,都御史那边已经上奏尔和崔红玉曾有的关系了……”

    陈瑀点了点头,背着身走了进去,头上的冷汗直流。

    这牟斌真的不简单,这是真的要把老子朝火里拉了,都御史怎会知晓我和崔红玉的关系?不是你锦衣卫放出的话还能有谁?

    “话不是我放出去的,但只有这个问出来,我锦衣卫才能保你,懂了么?”牟斌望着陈瑀道,仿佛已经看穿了陈瑀的心思一般。

    陈瑀身子一怔,道:“下官知晓了。”

    让陈瑀奇怪的是,牟斌怎么就肯定自己一定能问出户银?为什么这本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却非要把自己拉进来?

    陈瑀只感觉有几股阴谋,背后有人在算计自己,可是自己这才刚刚及第,根本不可能树立政敌,到底是谁和自己过不去?

    不过这种久违的感觉,却让陈瑀,应该说沈灿,万般的兴奋,他享受斗争,与人斗,齐乐穷穷,前世就是如此!

    诏狱内很整洁,如果不是牟斌带陈瑀来的,他真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走了没有两步,便见到了崔红玉,她双目呆滞,身穿黑色长衫,乌黑的秀发被一根绸缎随意扎了起来,显得很是干练。

    她随意的瞟了一眼陈瑀,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便继续发呆了。

    “崔大当家,还认识我么?”陈瑀来到了她的面前,努力的摆出自认为最为温和的笑容问道。

    “不要笑,猥琐!”崔红玉道。

    “啊……这个。”陈瑀很受打击,尴尬的半饷说不出话来,不过既然为官了,脸皮这东西要不要都无所谓,于是他道:“看来还是你了解我啊!不错,我就是外表浪荡,内心炽热之人!”

    崔红玉瞟了一眼陈瑀,然后道:“看你身前的补子和官服应该是正六品,你本是进京的举子,这么快便做了官,想必是今科状元郎,有点儿本事!”

    陈瑀讶然,他道:“有本事的是你,这么点点细节你能看出这么多的东西,佩服!”

    “翰林官来北镇抚司,是来套我话的么?”崔红玉不屑的道。

    “是也不是,你对朝廷的配置这般的了解,定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了。”陈瑀笑道:“若是我说来救你,你会信么?”

    崔红玉一愣,盯着陈瑀看了良久,然后摇了摇头:“不信,为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也是。”

    “天下乌鸦不一定都是一般的黑,不要以偏概全了。”陈瑀道:“官银是不是你劫的?”

    陈瑀说完之后一动不动的盯着崔红玉,想要看出点什么来,谁知崔红玉双手抱拳,淡淡的道:“是的。”

    “理由?”陈瑀继续问道。

    “没有,官府无能。”崔红玉道。

    “银子呢?”陈瑀继续道。

    “花了。”崔红玉淡淡的道,自始至终都看不出她有什么波澜,最后她说:“事我也承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看来仅抓住你一人是说不出什么问题了,也不知晓崔家还有何人,看说不得又要麻烦锦衣卫了。”陈瑀道。

    “哈哈……哈哈哈哈。”崔红玉笑了,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天下官家一般黑,你也不例外,威胁我么?我倒求之不得!”

    “哈……哈哈。”陈瑀也跟着大笑:“傻,真傻,被人利用了还能这么甘心,你以为你做的一切就能得到所要的结果嘛?你以为你的死能换来什么改变嘛?愚蠢!”

    果然,陈瑀这话一说完,崔红玉眼中立马轻微的变了变色,射出一道精光,十分认真的盯着陈瑀。

    陈瑀知道自己的计策起作用了,他也仅仅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试试崔红玉的,他相信这里面定然有什么隐情,才会让崔红玉这么不信任官府,可是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不知,所以只能这么云里雾里打太极,这话说完,就连他自己也要听糊涂了。

    不过不怕,里面有清醒的人就行了。

    “看多了你会爱上我的……”陈瑀笑道。

    “呸!”崔红玉道:“你知道黑菩萨为什么会越来越强大嘛?”

    崔红玉冷不丁的说了这么前不着边后不着店的话,把陈瑀听懵了,但是感觉这句话应该是关键,他情不自禁的问道:“为何?”

    崔红玉双目弯成了一道月牙,冰冷的脸上绽放出雪莲一般的笑容,竟有别样的风情,她道:“你们不是有锦衣卫么?自己查呀?”

    陈瑀竟看痴了,这丫头难不成又使用摄魂术了?已经勾引过老子一次了还想要来么?那就……来吧!

    “怎么?陈大状元郎,可别爱上我这女土匪哟。”崔红玉笑容更盛。

    完了完了,继续呆下去自己就要沦陷了,陈瑀连忙灰溜溜的离开了,走的时候他道:“生命来的不易,好好珍惜。”

    他自然是有权利说这样的话,前世死亡前,那明明白白的思绪让他久久不能忘怀死亡的滋味。

    崔红玉看着陈瑀的背影,竟在陈瑀适才的话中听出了一丝萧索,转念一想,年纪轻轻的懂个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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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国家官员魂穿大明弘治十七年,这一年玩心正盛的朱厚照下江南,这一年激烈的科贡考试如约举行,这一年一个钱塘县读书人悄然崛起,并将在大明历史中留下浓重的一笔,重农赋、斗贪污、罢兼并、兴改革、防海寇、阻谋反、平叛乱,至此时,一副属于大明的《清明上河图》正徐徐展开……大明阁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阁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阁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