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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大员外     大明阁臣txt下载     大明阁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解题

    保安坊内,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其况竟比昨日还要盛大。

    陈瑀和朱寿五更天便来此,现在已经挤了快一个时辰,还没有看见台垣的边沿。

    今日这人的规模,足有昨日二倍之多,让本就狭小额保安坊显的愈加的拥挤、窒息!

    二人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因为昨日白日间,钱塘陈案首那一番“鳞塘”构造已经被御史写成奏章既往京师,明白人都知道,昨日陈瑀赢了,不但赢了,而且还是精彩绝伦。

    当然这还不够,经过昨晚陈瑀破了西湖边所有灯谜,他的名声更在周边县城传了开来,原来今日不但有钱塘县民,更有仁和、海盐等县的儒生、娘子们慕名而来,都要见一见少年陈案首。

    当然,还有那些**的男子们,今日一早来此便换了赌注,那些昨日还在押房案首胜出的人们,今日都或多或少的押了一点陈瑀,当然,这也就是抱着投机的心态,主要赌注还是押在房洵身上,毕竟房洵掌握着主动权。

    更有一些年轻的娘子们,在四更天便搬着凳子,在台垣边坐了下去,以满足昨日未见陈瑀之憾。

    日上三竿,辰时快要过了,才见到李县令、房主簙和范典史在小吏的拥簇下艰难的来到了台垣上,他们各个大汗淋漓,想必也被挤的不轻。

    “留客居”内,房洵从房小梅手中接过手掌大小的琉璃瓶,手中折扇轻摇,面带必胜的笑容缓缓的朝台垣走去。

    所过之处,并无一人敢阻挠,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帅,也不是因为他面子大,更不是因为别人认识他,而是他手中有一批让百姓望而生怯的“牙人组织”!

    那边陈瑀就不行了,挤了良久才走到一半,现在全身已经被汗透了,要是照此下去,今日比赛定会不战而败了。

    台垣上那李县令、房主簿、还有范典史都使劲的摇着折扇,那房主簙不耐烦的嘀咕道:“这陈瑀面子真大,昨日便迟了,今日又是这番,还将不将本官……县尊大人放在眼中?”

    “这么多人,本官有皂吏开路都挤的不成人样,那陈瑀来晚不是很正常?咱们安心在这看戏便好,莫要急!”李县令笑呵呵的道。

    就在这时,人群中朱寿高呼道:“陈案首进不去了,劳烦各位给让一条道啊!”

    这一嗓子比什么都管用,他前面的人全都自觉的让出一条胡同,但每个人眼神都是十分警惕,待陈瑀一过,立刻便将自己原先的位置给合上,以免后面的人把自己的位置给占了。

    好不容易上了台垣,陈瑀已经满头大汗,随意的用袖笼拭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滴,有几缕黑发贴在脸颊上也顾不得撩开。

    只是这般模样看上去又有一种运动美,不知又祸害了那前排多少姑娘们的芳心。

    那些娘子们兴奋的对自己周边伙伴嘀咕,真没有枉费他们起来这么早,这陈案首真是俊俏呀!

    “陈瑀加油!”不知台下哪个花痴女喊道,她这一嗓子下去,简直是喊在了空旷的山谷间,不一会儿回声四起“陈瑀加油……陈瑀你好帅……陈瑀我爱你……陈瑀我要强、暴你……”

    台下那些呼喊声把陈瑀下了一个趔趄,连忙又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李武和李梓棋还有朱寿三人都并排的站在台垣边,见陈瑀那尴尬样子,李梓棋不禁抿嘴一笑。

    这一抹笑容犹如清泉中泛起了一道涟漪,让陈瑀心生荡漾,和这小妞呆了这么长日子,还从未见他笑过,陈瑀也礼貌的漏出了自认为最为纯洁的笑容。

    “这笑容……好猥琐!”李武十分认真的给陈瑀下了定论。

    李梓棋连忙收了笑容,狠狠的瞪了一眼陈瑀。

    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房洵,他现在心中就十分的不爽,行,陈瑀,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其实人家陈瑀压根就没把这当成一件事,此刻心中说不出的轻松。

    这个时候,范典史见众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他急忙唱道:“依照约定,这第二日比试开始,由房洵房案首出文试题目。”

    房洵收敛住心中那怨毒的想法,努力漏出最大度的一面,他和煦的笑道:“陈廷玉,这道题你若是解了出来,我房洵甘拜下风,并奉上五百两纯色银子,但若是你解不出,那便当做你输,如何?”

    “行!”陈瑀回答的很痛快,深怕房洵加什么条件,这么公平的比试,不答应简直对不起自己,最不济就是答不出,但若是答出来了,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啊!

    不就是个名声么?他本就抱着两场都输的心态来的,他也知道房洵这么说的目的,恐怕这题,连他自己都解不出,又不想和自己打平,所以才下了这个条件,只是这样不免落了下层。

    见陈瑀答的这么痛快,房洵放下了心,他心中冷笑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他这举动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陈瑀,都想看看这房洵到底会出什么样的题目来刁难陈瑀。

    只见他拿出了一块十分精美的方形琉璃瓶,只是瓶内却装着一块金子,那金子在阳光折射下闪闪发光。

    细看却发现那金子的体积很明显大过了瓶口的直径,换句话说,这块金子是在烧制这琉璃瓶的时候便放在其内。

    “一岁前,在下偶遇一位波斯炼金术士,他给我出了一道难题,至今我也无从解开。”

    “这琉璃瓶内装的是一块纯度很高的金子,波斯番王之女十分喜爱其外的琉璃瓶,但碍于其内有一块金子,于是便寻得其国上下有能之士想方设法将其除去,但至今不得解,于是那位术士便寻着样子,打造了一个类似的瓶子,来我中原求解。不知陈瑀你可否为其解答难题?”

    “这怎么可能?”房洵话甫一说完,一旁范典史就惊讶道:“正常一块黄金都很难将其融化,更别提还有这么苛刻的条件,这番邦之人就是事多,里面这金子多好?依我来看,就砸了琉璃瓶,取其金,岂不妙哉?”

    范典史的想法,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因为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这一场陈瑀定是输了。

    “留客居”内,房小梅正趴在二楼靠近窗子的桌子上,他正一丝不苟的欣赏着不远处的陈瑀,同时心中微微有点儿自责。

    一双玉手在桌子上胡乱的画着,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写了许多“陈廷玉”三字。

    台垣上的陈瑀还没有做答,他此刻那认真思索的模样当真很是帅气。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另一边,只见台下李梓棋愤愤不平的嘀咕道:“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自己都不能完成的事偏要让别人完成?这人的心思就不纯!”

    “若是陈瑀把这题都解了,不知又要勾起多少姑娘的芳心啊,幸好这题解不出,不然陈瑀日后身旁都是些莺莺燕燕的,我要怎么和他出去玩呀?”朱寿说道。

    “有了!我还真能解出来!”陈瑀眼中一亮,他声音不大,但却如平地惊雷,炸的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留客居”内那双玉手猛然停下,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陈瑀,不自觉的喊了一句:“当真?”

    随即又自嘲的笑了一下,人家都不在身边,这说给谁听呢!

    “你说什么?要知晓可不能毁坏这琉璃瓶!”房洵不可思议的道。

    “不会毁坏,且会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瓶子,只是我配置溶解液可能需要一点儿时辰,不知众位可否等我片刻?”陈瑀道。

    “等!就是等到明日我等也要等,我倒要看看陈廷玉你如何变戏法的!”李县令来了兴致,捋了捋胡子站起来高声道:“英雄出少年,天佑我钱塘!”

    一开始,陈瑀到真是被这题目难住了,思考了半饷突然发现他思索错了方向,他本能的想法就是用物理方法解决,但却忽略了化学方向。

    这是一个放在后世十分好解决的问题,只要把金子融化便可以,如何融化金子?只要学过初中化学都会知晓一种腐蚀性十分强的东西“王水”。

    “王水”是将浓盐酸和浓硝酸按照三比一的比例配置,溶解金子十分的迅速!

    至于这盐酸到很好配置,只要将食盐与矾混合烧制便可得。

    只是硝酸可能难一点,但是不要紧,陈瑀恰巧看过徐光启的名著《天工开物》,里面已经提到如何炼制强水。

    “取绿矾五斤,硝石五斤。将矾炒去,约折五分之一。将二味同研细,听用。次用铁做锅……”

    徐光启制作“强水”的原理就是将绿矾受热分解产生硫酸,在与硝石反应产生挥发性硝酸,然后通过蒸馏将硝酸提取。

    想明白了这一层,陈瑀便告诉了范典史自己所需要的材料。

    那范典史连忙点头,现在只要陈瑀不要天上的太阳,管你什么东西,他范僖都要给找来。

    废话,这么难得一见的场面,有谁不想见识一下?况且这可都是日后吹牛逼的资本啊!

    范典史很积极,不一会儿便把陈瑀要的所有材料都找齐了,还找到了几个资深的炼金术士。

    陈瑀很满意,他把所要炼制的东西一一告知了那几个术士,没办法,术业有专攻,炼制的时辰很长,但是现场的人全都耐心的等待,他们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台垣。

    到黄昏时刻,那些炼金术士终于把陈瑀要的两种原料炼制好了。

    “好了,房兄,现在可以把你的瓶子给我了,这东西需要现配现用!”陈瑀对房洵道。

    这王水极不稳定,容易挥发出**,**有毒,所以陈瑀必须动作快一点!

    “装神弄鬼,莫要把我的瓶子弄坏了!”房洵十分不愿意将手中的瓶子给陈瑀,他从未想到陈瑀竟然真难解答出来,这种反差是他这种孤傲的人很难很难接受的!

    “坏了我陪你一千两,快拿来吧!”陈瑀一把将房洵手中的琉璃瓶夺了过去。

    然后便开始小心翼翼的将溶液滴入瓶子中,待快要装满的时候,他赶紧将瓶子盖住。

    这过程,至始至终,他都带着口罩!

    一刻、二刻,奇迹发生了,琉璃瓶内那硕大的金子正在一点点溶解,溶解的速度肉眼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些在前排的人观察的最为清楚,他们都吃惊的长大了嘴巴,活像是见了鬼一般。

    待金子溶解的能从瓶口出来的时候,他连忙将“王水”和金子一同到了出去,然后偷偷的将金子揣入了怀中……

第二十七章 利害关系

    本还坐在太师椅上的李县令,“嗖”的弹了起来,爆喝一句:“何方妖孽?”

    “啊?这金子我只是擦擦,我不要!”陈瑀急忙将搜在怀中的金子又掏了出来,他被李县令那话吓了一跳,冷静下来才知道原来不是要他金子的,又连忙将金子收入怀中。

    陈瑀创造了奇迹!

    这在别人眼中看来更本是不可能的事竟然被他这么轻易的就破解了?那些输了赌注的人现在一点儿也不怨恨陈瑀,反倒是喝彩声一片。

    人群中房洵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骂自己为何不将题目出的难一些?为何不打平之类的话。

    房洵快要气炸了,自从那一个月之后,他就发誓,任何人都不能欺辱自己,不然将会为之付出代价!

    他的心理已经扭曲,根本不去想这个辱其实是你自找的,这个文武比试也是你一手策划的,你想让陈瑀名声扫地,你想让人还记起你这个三年前的案首,可结果却适得其反,反而让陈瑀声名大噪!

    不,我房洵得不到的东西,我就毁了他,陈瑀,我和你势不两立,自卑的他,见到台下那李梓棋同情的目光,心中又泛起了一丝无名之火!

    其实人家李梓棋哪里是同情你?人家根本未曾在意过你,她那是崇拜的目光!

    房洵摆了衣袖,哼了一声,转身便准备离开,谁知那朱寿无意间的道:“不是还输了五百两纯银子么?什么时候给呀?”

    这话一说,人群中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人立刻跟着起哄,“对呀对呀,什么时候给呀?”

    这些话,一句一句都像一把刀子一般插入了房洵的心头,那种羞辱感今日仿佛都又回来了!

    “房兄说笑的,大家别闹了,五百两是不小的数目,这次端午本就是娱乐,我们都不在乎输赢的!”陈瑀为了给房洵解决尴尬,急忙道。

    这个时候,他可不想得罪房家,虽然自己现在是案首,可是根基毕不深,加上他陈瑀现在可还是人房家的女婿,哪儿能要他的银子?不过怀中这点儿金子就算了吧?陈瑀心道。

    “哼,五百两?我房家付的起!愿赌服输,陈瑀,我明日便潜人送到贵府,无事在下告辞!”他抱着拳,强制压制心中的怒气。

    陈瑀,你这话什么意思?可怜我?羞辱我?走着瞧!

    房洵没有回家,径直的来到房家别院,也是牙人组织的总舵,位于县城西北的一隅。

    院内房十一见房洵怒气冲冲的走来,心中顿生不妙的感觉,他对身边几个兄弟道:“都机灵点!”

    “少爷,何事动气?”房十一小心翼翼的将房洵接入了后堂。

    “我让你们掳的流民掳来了没有?”房洵脸色阴沉的可怕,心中那变态的想法愈加的强烈起来。

    “有有、来了,两个小娘子,已经养的很好了!”房十一道,同时心中已经在为那两个倒霉的姑娘祈祷了。

    “滚!”房洵手中拿着鞭子,眼神十分的可怕,冲着房十一怒吼了一声,便朝西边一间紧锁的阁楼而去。

    房十一给兄弟们使了一个眼色,几人便出了院子,分别朝四周散了开去,房十一在掩闭正门的时候,隐隐约约听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留客居”内房小梅已在桌子上楞了半饷,三年,才三年,陈瑀,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你变成这般的优秀。士别三日,已非吴下阿蒙了么?

    又望了一眼陈瑀的背影,这才缓缓的离去。

    回到芝松坊房府,已经很晚了,府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小厮们面向都十分的焦急,房小梅甚觉奇怪,平日里也没见府上人这般的焦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叫住了穿梭的小厮,这才知晓这些人这般焦急的缘由,她迅速的朝东阁房洵的房间走去。

    打开房门,见房沐正掩面而泣,他见房小梅来了,拭擦了眼泪,悲伤的道:“若是你这不争气的哥哥有你一半省心,我这爹爹就算折煞了寿命也愿意当得呀!”

    房小梅见躺在床上,面色憔悴的房洵,不由得有些厌弃,一个大男人,这点儿失败都承受不起,日后能做何事?

    “爹,我只听下人说阿哥病了?缘何?”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房沐道:“听房十一道,他输了比试便去了别院,牙人们给他找了两个小娘子,你这哥哥从中午一直到晚间都在行那污秽之事,这,就是铁打的也把身子掏空了?发现他的时候衣衫不整,口吐白沫,可把为父吓坏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已经失去过一次了,这次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想及此,他恶狠狠的道:“若真有任何闪失,我让陈瑀陪葬!”

    关人家陈瑀什么事?若不是他自己糟践自己,谁会害他?

    这些话聪明的房小梅是决计不会说的,她转移话题道:“可请郎中来诊治了?”

    “嗯,郎中开了几幅房子,让近日不能行房事,需好好补补!”房沐道:“哎,我整日忙于经商,缺了管制,才让你哥哥变成这般,若不是我的疏忽,你哥也不会被那群歹人掳去,挨千刀的,竟还有恋童癖!”

    “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对他有亏欠,这才这般放任、纵容,看来日后需说一门亲事,好给他管教一番,收了心智了!”房沐道。

    房小梅听了这话眼中一亮,但这表情却没有给房沐看到,她道:“这却是个好办法!”

    “谁说不是?我也三番四次的给你哥说了,可这孩子不愿意呀?”房沐道。

    房小梅笑道:“不是不愿意,是因为你说的亲事不对,哥已经有意中人了!”

    呵,一箭双雕!

    “哦?是谁?哪家女儿能当得如此福气?明日我便让媒人纳采。”房沐激动的道:“你看我这爹做的,这些事儿竟一点儿也不知晓,对了,你如何得知的?”

    “从今日比试中看出来的!”

    以房洵那孤傲的性子,很难能对谁看得上眼,但今日却对那李县令之女看了几眼,虽然房小梅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陈瑀身上,但是房洵这细节也没能躲过她的眼皮。

    而那陈瑀也像是对那李县令的女儿有点儿意思,她房小梅的东西又怎么让别人夺取?即便你是县令的女儿!

    “只是这礼节却不能那么的唐突!”房小梅道:“因为他是县令的女儿!”

    “额,这……这孩子,不是开玩笑么?人家县令的女儿我等如何能攀上?别忘了,我等可是你房叔之人,今日能有这般地位,都是你房叔在背后支持,你房叔和那李县令就像一山二虎!”房沐道:“还是另寻他人吧,这孩子,真能闹!”

    “爹,说不得这是一件有利之事,房叔不但不会拒绝,还会欣然叫好!”房小梅笑道。

    她继续道:“我房家和房叔的关系现在还无人知晓,即便他人有猜测,也顶多会以为和房叔姓氏相同罢了,又谁会知道您是他亲弟弟?”

    “我们不通过房叔,由您直接拜会李县令,若是和我房家结为亲家,对他李县令来说那是百利无一害,要知道我房家现在可是钱塘县数一数二的商人,单财力对他李县令来说就是最大的利益,他躲不掉的!”

    “而房叔那边,他不是一直在抓李县令把柄么?若是我等打入了内部,这把柄岂不是更为容易制造?房叔也不可能不同意!”

    “说是这样说,可是这两日轰动全城的文武比试,想必许多人都会将房洵归于房主簿一边了吧?”房沐担忧的道。

    “这种事,没有真凭实据,可不就是靠说么?成与不成那就靠爹爹了!”房小梅笑道。

    房沐思索了一会儿,不解的问道:“可这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房小梅正色道:“爹,这商人讲究是利,哥现在虽中了秀才,但是我们房家在房叔面前仍旧一文不值,想必您每日也都是如履薄冰吧?”

    “是!”

    “那不就对了,利益是需要牵制的,如何牵制?”

    “哈哈,好!说的对!”房洵突然哈哈大笑道:“你若是男儿之身,岂会连个举人都中不了?”

    …………………………

    钱塘江上,知州杨孟瑛正调动着一批批人动工治塘,其建造的宗旨都是按照陈瑀提出的五纵五横法,并且每造一段,便对其编号,增设塘长加以管理。

    若是不说,又有谁会知道,这由工部出力、户部出财的杭州鱼鳞塘工程竟然是一个小小秀才的建议?

    杨孟瑛,宇温甫,四川丰都人,在弘治十六年就疏浚过西湖淤塞等问题,清除侵占西湖水面形成的田荡近3500亩,并用清理出来的淤泥建成北起仁寿山、马岭山脚,南至赤山埠、钱粮司岭东麓,连接丁家山、眠牛山等的长堤。

    这条长堤十分著名,后世也称之为“杨公堤”。

    所以此次鱼鳞塘工程由他来督造最为合适。

第二十八章 说媒(上)

    千场纵博家仍富--迟早败光。

    几度报仇身不死--算你走运。

    这两句话是对房洵现在状态最好的描述,第二日,他终于有气无力的醒了,想起昨日那般失态,他眼中射出一抹毒光。

    婢子送来一碗米粥,房洵见道:“这怎么吃?给我一碗燕窝!”

    “这个……老爷先吃点儿清淡的东西!”婢子小心的道,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少爷,大家伙都诚心的祈祷不要由自己照顾!

    “混账!”房洵一把将瓷碗打翻,他怒道:“尔等何意?也是在可怜我?来人!”

    说完,房外便进来几个小厮!

    那婢子全身都在发抖,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何事。

    “给我将这贱婢拉下去打!狠狠的打!不对……不行,就在我面前打,现在就给我打!”他脸上漏出了扭曲的笑容,仿佛这婢子是那羞辱自己的陈瑀一般。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那婢子苦苦的哀求道,虽然知道这样一点儿用没有,但还是本能的发出求饶的声音。

    这个时候那房小梅出现在了门口,那婢子连忙又哀求她道:“小姐,饶了我吧!”

    房小梅都没有望她一眼,背着手走到了房洵的身边,道:“哥,你醒了?何事?”

    一旁一阵阵凄凉的喊声,仿佛一点没有影响到二人说话,房洵说:“只是来了兴致,怎么?没去给你那夫君道贺?”

    “哥,你不是不知晓我?何苦说这种话来挖苦妹妹,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您和爹爹说说,好退了这房亲事!”房小梅表情十分的诚恳,心中却道:“你还有脸提陈瑀?”

    房洵面色一怔,她说的对,这房亲事她不是一向不愿意么?哈哈,妙妙,你不愿意,就偏让你成。

    仿佛逼迫别人已经成了房洵现在的乐趣。

    或是真被那婢子的叫声叫烦了,他摆了摆手道:“行了!去把房十一叫来!”

    “少爷,老爷……”那婢子以为房洵又要找牙人寻那污秽之事,连忙想起了房沐的交代,刚准备开口,却被房小梅那凌厉的眼神制止了,房小梅道:“还没打够?还不去端一盘燕窝来!”

    “哦!”婢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心中却道:“这大富人家的人真是没有一丝情感,大夫不是说少爷需要吃点儿粥养养么?”

    不管如何,只要不被打就好,她心中对房小梅还是存一丝感激的。

    房洵转而对房小梅道:“这亲事已经定好,父母之命怎可违抗?”

    呵,就知道你会这般说!房小梅做愁苦状道:“哎!那我先行回去了!”

    房洵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中十分的畅快,其实他不知道,背过身的房小梅,眼中漏出一抹喜色。

    欲要取之,必先给之,蠢货!

    房小梅走后,那房十一便走了进来。

    房洵问道:“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办好了,以极少的丝绢便将倭奴请来了,足有六七人,这些倭奴真如记载的那般,还是未开化之蛮夷,脑子转不了!不过他们问我要了钱塘县大致的地图,说是为了逃跑用,我也没在意,便给了!”房十一道。

    “你如何和倭奴通话?”房洵奇怪的问道。

    “我们牙人自是熟悉各种商路,东南闵广有认识之人,他们熟悉倭奴言语,代为翻译!”房十一道。

    “倒是些英雄好汉,朝廷三令五申片甲不得入海,这些人视同儿戏?不过不要紧,我们的目的是陈瑀,对了?你可曾透露任何信息?若是被人知晓,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房洵问道。

    “不敢不敢!”他哪里还敢瞎说话?吃一蛰,长一智。

    “哈哈,好好,尽快动手!陈瑀……”房洵咬牙切齿的道。

    自正统间,出现了“桃渚城事件”后,倭寇一度昌盛,但是经过户部侍郎焦宏到浙江备倭之后,沿海防卫也随之加强,倭患渐少。

    成化四年日本使臣麻答二郎于市集购买货物于人争执后,拿刀杀人,上以远夷免下狱。成化十三年,日本使臣于会同馆与他国使臣争夺柴薪,日本使臣重殴他人,礼部晓谕:各夷宜遵守礼法,毋相争竞,草草了事。弘治九年,日本使臣进京入贡,经济宁其随从持刀杀人,上命日本国进贡使臣止许起送五十人来京,草草了事!

    这一些列的事件不免给日本国一个错误的信号,那就是中华朝廷软弱好欺,所以现在已经渐渐有小股倭寇入舟山沈家门附近盘踞。

    房十一找的正是这一股倭寇。

    由于自清明到五月份左右,多吹东北风,及其利于倭寇海上航行,而五月之后,南风渐起,利于倭寇返回。

    这一股倭寇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同意李四的同意,随着他来到了钱塘。

    …………

    自昨日后,陈瑀名声大噪,这两日他到没有出门,潜心在家中做起学问,而那朱寿也很是老实,随着陈瑀一同在书房学习,只是陈瑀想要看朱寿写的什么,那朱寿却死活不愿意。

    待午饭时,陈瑀和陈大富几人正准备用膳,见管家走了过来,他对陈大富道:“老爷、少爷,那老李家又来借粮了。”

    “嗯?李家圩的李九六?他不是前些日子才来借过么?”陈大富皱着眉头问道:“粮食央你送去的?可够吃一段时日的,怎么?你莫不是克扣了?”

    “哎哟,老爷瞧您说的,我要粮食做什么?在这儿有吃有喝有柴薪,老奴孤身一人,啥都不缺,犯得着做这些傻事嘛?”

    管家是陈大富来钱塘收留的,这老管家比陈大富还大五岁,那年冬日灾荒,一大批流民拥入江南。

    陈大富那时候尚未发迹,但是依着换卖兽皮也能维持生口,还勉强有一点点富余,冬月初三那一天,在门口见了这奄奄一息的管家,于是便给了其一点儿米粥,当是为陈瑀行个善事,谁知这管家的生存能力十分的强,竟活了过来。

    自那以后,他便死心塌地的跟着陈大富,再穷再富也不曾离去,那个时候陈大富还给他从新取了一个名字,姓氏也随了陈家,换做陈冬三。

    “对了,老爷,他还带这个小娘子,是他家闺女,我瞧着不错,您也孤身这么久……”

    “去去,滚蛋,去库房取点儿粮食送了去吧!”陈大富一脚将那老不正经的陈冬三踢开了。

    “嘿嘿,爹爹,冬管家说的在理,您就不打算在续一个?要是我将来不孝,你还有个依靠,不至于那么孤单呀!”陈瑀打趣道。

    “你这臭小子,敢不孝我废了你!”陈大富道:“好了好了,吃饭!”

    可是没过多久,那陈管家又跑了回来,陈大富奇怪的道:“又怎么了?”

    “老爷,他说不够,能不能多问你借一点?”陈管家也是十分为难的道,他心好,若是依了寻常人,早就给那佃户撵滚蛋了,能给你便是可以了,你还嫌少?

    只不过他的境遇告诉他,若是人家不遇到困难,这种要求断然也不会提出来,都是些淳朴的百姓,瞧那为难的样子,陈管家也不好拒绝,所以又来禀告了陈大富。

    “呵!奇怪了,带我去看看那李九六到底搞什么玩意!”陈大富道。

    “我也去看看!”陈瑀也跟着陈大富朝前院走去。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朱寿连忙放下饭碗,跟着陈瑀屁股后面跑了出去。

    朱漆大门外,一老一少都面带愁容,脸上还夹杂着着十分为难的表情。

    见陈大富走了出来,两人连忙跪下,那李九六脸色十分的为难,几次欲言又止。

    陈瑀细心看着他身旁那娘子,她的年龄不算小,应该有二十来岁,一脸的质朴,细看一下,虽有些黝黑,但是面向还是挺俊俏的。

    陈瑀到真的想给自己老爹续了一门,陈大富年岁不算大,四十来岁,这若是放在后世,那正当风流的时刻呢!

    所以听了陈冬三说有个娘子适合自己老爹,十分积极的就跟了出来,这细看了一下当真不错,那女子有点儿怕生,也不知是出于对老爹这“地主”身份的忌惮还是本就是这般。

    陈大富见他两一直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便将二人带入了一进接待堂。

    李九六二人显得有点儿局促,他们哪里进过这么豪华的宅子?深怕自己的鞋子脏了陈家大厅,脚都微微的欠起来。

    “局促个什么劲,哦,天天来借粮就不害臊,这会儿到扭捏起来了?”陈大富本想活跃一下气氛,谁知那父女两个当即就跪了下去,如捣蒜般叩头。

    “哎哟,你……这都什么事,快些起来,我就是开个玩笑!”陈大富现在才知道,这二位不是商人,质朴的百姓是开不得这般玩笑的。

    “陈老爷,我……小人实在是不得已啊,陈老爷开恩,谢谢陈老爷……”

    “我还没死呢,不要祭拜了。”陈大富让陈冬三将二人扶了起来道:“你们也不要拘谨,先坐下喝杯茶慢慢说,前些日子不才借了粮食?这借粮食可以,但总不能不明不白吧?你说说这次又是为了何事?若真是有难处,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第二十九章 说媒(中)

    (求收藏、推荐,情人节能找到好多好多女朋友。)李九六嘴笨,说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才总算把话说话。

    原来近日李九六又添了两个孩子,还是龙凤胎,他家中已经有了四个孩子,这随他前来的就是三女儿,唤作李三娘。

    本来借的粮食尚且够一大家人维持到夏收,可这又添了两个小家伙,先前借的粮食就显得捉襟见肘,四下的邻里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借,实在没有办法,才生了这个主意。

    陈瑀听完,不禁佩服的看了李九六一眼,他是一个典型的农家汉子,生的五大三粗,面向黝黑。

    也不知这家伙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做到这么高产!

    “冬三,去库房借了,顺便挑两只肥一点儿的老母鸡,这可是喜事,给李马氏补补身子!”陈大富笑眯眯的道。

    “哎!好嘞!”陈冬三点了头就跑开了。

    那李九六经常和陈冬三打交道,本还有个壮胆的人,这陈管家走了,就更显得局促,想了半饷,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从怀中掏了借据,他道:“谢谢陈老爷,小老儿无以回报,来日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德!”

    陈大富收下了借据,这是对李九六的一种尊重,对他尊严的尊重,即便你再穷,都要活的有尊严,陈大富仿佛在李九六身上找出了自己的影子,那以前被羞辱的日日夜夜的影子!

    “这,不知陈少爷……能不能借一点儿墨汁给我!”李九六知道陈瑀是读书人,还是本县有名的案首,都说富贵人家的孩子都很孤傲,所以说话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我在借据上添加两只鸡。”

    “额,这两只肥鸡是我送给马大娘的无需在借据上添加,话说回来了,你会写字嘛?”陈大富道。

    李九六像是摸出了陈老爷的脾气,知道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憨笑道:“不会,但三娘会画画,每日都在地上画着麦苗、小荷、大鸟,好看极了,我就寻思着让这孩子在借据上画也是一样作数的!”

    “呵,三娘姐姐倒是心灵手巧,不知哪家儿郎当得如此福气呀?”陈瑀像是随意的问了问。

    “说了几房,人家都嫌弃俺家穷,老大老二娶妻花了不小,负担太大,这三娘就至今未得嫁出去!”李九六打开了话匣子,已没有了先前的局促,渐渐的开始说起了话。

    “哦……”陈瑀长长的哦了一句,又望了一眼李三娘,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老爹,却见老爹也正打量着李三娘。

    还说自己不思春?待我找个功夫好好去说和说和。

    说话间,陈管家已经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小厮手上拎着两袋米,和两只肥鸡。

    李九六又拜谢了几番,这才离去。

    “爹,怎么样?”陈瑀见陈大富仍旧盯着那李三娘的背影,笑嘻嘻的问道。

    “恩,倒是不错……你这臭小子,编排起你爹来了?什么怎么样?我们相差快有二十岁,能怎么样?”陈大富连忙掩饰道。

    “爹,我是要问您适才那番尊重别人的心情怎么样?您话都没听完咋就这么激动了呀?”陈瑀笑道。

    “你这臭小子,算计起老爹来了,看我不打死你!”陈大富四下找起了藤条,在抬眼,陈瑀已逃矣。

    翌日一早,范典史就来到了陈家,找到了正在慢条斯理吃早饭的陈瑀,他十分熟稔的对陈瑀招呼道:“吃着呢?”

    现在钱塘县都以能和陈瑀攀上关系为荣,虽然陈瑀和范典史才见了才不到五次面,但是范典史依旧显的如此亲昵,不知道都以为他和陈瑀是世交。这就是当官的、经商的,和普通农民最大的区别,他们脸皮较厚!

    “范叔,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呀!”陈瑀连忙招呼道:“快来吃点儿,正宗直隶汤包,还热乎着呢!”

    陈瑀这一声范叔可把范僖喜欢的,脸上的笑容都仿佛皱成菊花一般。

    “不了不了,李县令有请,快些随我去吧!”范僖道。

    “啊?又请?”陈瑀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连忙矫正道:“小侄的意思是这如何当得?”

    其实范僖心中也知道陈瑀所想,确实那李县令做事太不厚道,若是换做他范僖,弄不得就找几个兄弟揍一次那猪头了。

    “嘿嘿,这次是好事,正式在县衙宴请你!”范僖道。

    不提这事还好,提了陈瑀就来气,上次去是做客么?就是去存尿的,娘的,吃了大半个西瓜,午时连个中饭也不留下,那李扒皮,陈瑀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见最为妙!

    陈瑀也不好让范僖等的太久,连忙在嘴中塞了两个包子就随着范典史朝县衙走去。

    陈瑀还是不相信李县令,还是先把肚子填饱为妙。

    他问道:“不知范叔可知这次是何事?这个……若是在弄一次比试,我可真的就受不了了。”

    陈瑀不动神色的又递给了范僖几两碎银子。

    范僖连忙摆手,正色道:“县衙定了,我们需做一个清廉的好官!”

    “咳咳!”陈瑀那一口包子差点没吃下去,连忙道:“呛到了呛到了。”

    这钱塘谁都有资格说改邪归正,唯独你这县衙,你这不是明摆着自欺欺人?还做什么清廉的好官,鬼信!

    陈瑀肃然起敬道:“自然,范叔一向都是清廉为官,但这小侄送给范叔的酒钱,范叔总不能不要吧?”

    “好,孝顺的孩子,改日钱塘县提忠孝之人,我定将你的名字提上去!”范僖道。

    “多谢多谢!”原来这县城的忠孝之人是这么提名的,要是可以的话,说不得那李县令吃花酒死了还会被追认为烈士呢!

    “好像是朝廷来人了,还带着一批锦衣卫,可把李县令吓的不轻,差点收拾……哦,李县令还是临危不乱的,最后得知是给予李县令嘉奖,全是赖着你那“建塘论”,特给李县令表了一功。”范僖道:“这才想着宴请你,以作答谢!”

    “锦衣卫?他们来此做什么?”陈瑀不得解,难怪李县令要为官清廉,估计也是被吓了不轻。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钱塘西南丰甯坊县衙,县衙今日显得异常的清净,路过六房时也不见小吏穿梭的身影,陈瑀不免觉得奇怪。

    看了看范僖,范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带陈瑀来到了后堂,堂外有四个汉子对视而站,腰间都别着一把长长的刀,看上去英姿飒爽,威风极了。

    只是那范僖脸色立马变了,拉着陈瑀扭头便准备走。

    陈瑀感觉出范僖手上带着冷汗,他小声问道:“范叔,您怎么了?”

    “绣春刀……锦……锦衣卫……他们是锦衣卫!”范僖道。

    “站住!来人可是陈瑀陈廷玉?”身后一阵凌厉的呵斥,把范僖当即就吓跪了下去,抱头道:“正是!”

    “你是陈瑀?”一个年岁稍老一点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瑀二人身前,正仔细的打量范僖。

    “我是。”陈瑀不卑不吭道。

    那范僖拉了陈瑀一下,意思是你倒是跪下呀,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

    “为何不跪?”这近了再看,那男子该有五六十岁的当头。

    “缘何而跪?学生乃秀才身,见县令可不跪。”陈瑀不卑不吭的道,与那范典史形成鲜明对比,但这一份气度就不知比范典史高出了多少!

    “呵呵,好!好,凌甫倒是收了一个好学生!”那男子笑呵呵的说道,他说完,堂内陈玉便走了出来,也笑道:“能以于少保为毕生所学之人,人品又能差到哪里?老师你说是不是?”

    陈玉,字凌甫。

    “廷玉,这位乃是本官的老师,巡视两浙右佥都御史,王璟,王廷采,号东皋!”陈玉道。

    “啊?佥都都御史?”陈瑀心叫了一句,这可是正四品的大官啊。

    陈瑀恭敬的抱拳道:“学生陈瑀见过东皋先生。”

    “后生可谓啊,谢阁老隔千万里便听其子说尔人品见识,那番建塘论妙极,又有瓶中取金法可谓妙极!”王璟道:“不过可这算不上大德,尔未中举人,我便考考你,看你是否真如他人所夸那般!”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传者引言明德以新民者,要在止至善也。盖学以至善为极也。君子之学以致用其知止哉?”陈瑀答道。

    “好好,案首之才,当之无愧!”王廷采拍手称快。

    “李壁,你钱塘今日出了个人才啊!”不知何时,那县太爷也出现在几人身旁,王御史笑呵呵的对李壁道。

    李壁听了王御史在夸赞自己,他面如菊花,笑道:“此子我早已发现,并着重培养,方有今日之小成,倒是让诸位大人笑话了”

    不要脸!陈瑀心中骂道,做官的这脸皮当真一个比一个结实!

    “尔师出谁?听言尔非县府学?”王璄问道。

    “是也,师从吴中唐寅,唐伯虎!”陈瑀答道。

第三十章 说媒(下)

    “唐解元?”王璟叹道:“难怪,只是可惜了这一届天才!”

    “廷玉,老夫很是好奇,那瓶中取金法你是如何做到的?你这一首绝活可以叫轰动了整个朝廷,陛下闲暇之余将此题出了出去,竟无一人有办法,快要告诉老夫如何解的!”王璟是个十分好学的人。

    陈瑀也知晓这次原来不是李县令将他召来的,而是眼前这老头,只是我要如何回答呢?

    “学生在读四子书之余,有个爱好,那便是浏览古书,不知是在《淮南子》亦或者其他杂著中见过一则融金法,学生记忆力不错,那法子便记了下来,只是我也没有实验过,这方才是第一次,谁知却成功了,不得不说是个奇迹!”陈瑀只好胡诌道,他总不能说老子看过《天工开物》吧?

    “原来是这样,倒是开眼了,其原理是何?”陈玉也来了兴致问道。

    “有矾制出硝,炼其酸,并与盐酸按照一比例混合得消金水,原理便是此!”陈瑀也不好说的太细,只能草草说了一下。

    “还是当多读得四子书,将来好为国家做贡献!”王璟道,“也当得午时了,我等这便用饭。”

    用完午饭之后,陈瑀又拜谢了王御史和陈提学还有李县令,这才挥手告辞。

    范典史带着陈瑀准备离开县衙,陈瑀有点儿扭捏的对范典史道:“范叔,这一个上午也没去小解,小侄可是憋坏了。”

    范典史现在可一点儿不敢托大,还什么小侄不小侄的,你现在让他叫你爹他也愿意啊,这可是御史大人的红人啊!

    “有,有,我这便带你去!”范典史激动的道。

    “哦……这个不用,小侄认识,您在这稍等片刻,小侄马上过来。”陈瑀道。

    “行!”

    陈瑀已经在县衙小解过一次,这次可谓是熟门熟路,三下五除二的放好尿之后,提起裤子,哼着小曲便准备离开。

    却谁知在上次李县令接见自己的那个亭子中见到一倩影,她正认真的拿着笔画着什么。

    陈瑀见是李梓棋,便猫着步子,悄悄的走了过去,他背着手,站在李梓棋的身后。

    陈瑀拖着下巴,沉思了良久,摇摇头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你后头!”

    “呀!”李梓棋连忙将画收了起来。

    他画上做的男子倒是和陈瑀有三分相识,陈瑀这么说也就是调侃一下李梓棋。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呀,你偷看我!”李梓棋脸上泛起一抹潮红。

    “小姐,我……这是路过呀,这个话说清楚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偷看你洗澡呢?”陈瑀笑道:“这画中的男子不错呀,就是那笑容有那么一点儿猥琐?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公子呀?”

    “你无耻!”李梓棋道,“你……你有辱斯文!”

    “嘿,我打酱油的,告辞~”陈瑀笑着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李梓棋望着陈瑀那嚣张的背影,狠狠的跺了跺脚!什么嘛?哪有人说自己笑容猥琐的……不过他这么一说,到当真有点儿猥琐,噗嗤~

    范典史将陈瑀送离了县衙,陈瑀想起昨日要给自己爹爹说亲,这便径直的朝李家圩走去。

    来到一处废弃院内,虽从外表看来十分的破败,但是院内却十分的整洁,一旁划着一小块空地,空地用栅栏圈住,里面二只母鸡正威风凛凛的打着溜,一旁还有刚下了不久的蛋,那表情仿佛是在和主人邀功似的。

    陈瑀没有站多久,他身后便有人问道:“这位公子找谁……哎呀,陈少爷,您怎么来了?”

    原来是李九六和他两个儿子,他们肩上扛着锄头,应该是刚从地里忙完回来。

    “呵,奉父亲命,前来探望一二,走,带我看看你家刚出生的小家伙去!”陈瑀笑道。

    “哎哎,陈少爷里面请,这地上有点儿脏,您莫要嫌弃啊!”李九六将陈瑀引进了屋内,他找出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水,水里面还飘着几片茶叶,“少爷莫要嫌弃!”

    “瞧您说的,哪里什么脏呀,嫌弃呀?您这屋内布置的可整洁着呢!”陈瑀接过李九六手中的粗瓷碗,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恰巧在县令府上没有喝水,这会儿也当真是渴了。

    “都是三娘布置的,这孩子可勤快着呢!”李九六显得十分骄傲。

    陈瑀听了李九六这话后,愈加的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他好奇的问道:“我见外边两只母鸡,可是我府上送的那两只?不是说给马大娘补着身子么?”

    “三娘说了,这两只母鸡可以下蛋,若是现在吃了多么的可惜,鸡蛋也可补身子呢!”李九六道。

    “对了,李叔,听闻三娘尚未嫁人?”陈瑀问道。

    “这个……正是!”李九六面色有点紧张,他虽是农家人,但也知道陈瑀这话的意思,前些日子隔壁村邵老大之女事儿,四周八邻的都听说了,说是找到了,最后邵老大被打死,其女被凌辱之后买入了青楼。

    “额,李叔您不要紧张,我只是觉得三娘姐姐挺好的,我爹爹确实年纪有点儿大,若是您觉得不适合,那便就作罢。”陈瑀也觉得唐突了,连忙赔罪。

    “啊?这……啥啥个意思?”李九六有点反应不过来。

    “哦,我爹这么多年一直未尝续弦,我等也颇为着急,确实是年岁长了一点儿,有点儿委屈三娘姐姐了!”陈瑀道。

    “这……啥?陈老爷看上三娘了?好……好呀,做个婢子都好,我还怕我们农家人不懂事坏了老爷的名声呢,这感情太好咯!”李九六显得异常的高兴。

    那陈老爷虽年岁老了点,但是为人那可是没话说,加上陈家家底殷实,还有陈瑀这案首日后前途那可是不可限量啊,三娘日后定然也不会受罪了,这样的好事怎能临到了我李九六身上?观音保佑我李家啊!

    “真的?您要不要问问三娘的意思?若真是可以,我明日便央冰人前来纳吉。”陈瑀道。

    “当得,可以可以!”李九六兴奋的将陈瑀送出了门外。

    望着陈瑀的背影,李九六狠狠的拍着手,他哼着小曲,对屋内喊道,“三娘,今日给我把窖藏的酒都拿出来,做上几个好菜……”

    陈瑀走了没有多久,却见那范典史带着几个小吏正也朝这边走去,他招呼道:“范叔这是作何去呀?”

    “嘿真巧,李县令让我给陈府做了一副新的门楣,这不给你送过去,巧了,这便一起吧!”范典史道。

    “呵~那感情好,一会儿在府上吃晚饭,不醉不归……”

    “陈瑀,今日算你走运!”陈瑀身后不远处一片树林内,房十一狠狠的对陈瑀渐渐消失的背影道。

    他身旁还有三人,其中两人服饰发型十分的怪异,手中还拿着长长的倭刀,两人身旁还有一个中原男子。

    房十一对那中原男子道:“李四兄弟,你带着这两位好汉去问问陈瑀适才在屋内说了什么?”总不能什么都得不到就回去和房洵交差吧?那样他房十一会被打的很惨!

    “哎,好嘞!”李四道。

    李四祖籍福建,由于海禁,片甲不得入海,他便做起了这翻译的工作,以来维持生计,此次倭寇也是由他来牵头,并从中抽取房家佣金,他们这类人不管雇主要做什么,他们要做的就是翻译雇主和倭寇的语言,发号施令!

    他还有个儿子叫李光头!

    李四和那两个倭人叽里呱啦了一会儿,三人便悄悄的进入了那李九六的家中。

    片刻之后,房内喊声四起,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李九六微弱的叫声:“三娘……你已是房家的人,断不可受此侮辱……”

    “八嘎!”刀片划入**的呲啦声,李九六停下了叫唤。

    “还我爹来!”三娘死死的咬住了那倭人的耳朵,鲜血在她口中直流,模样分外的狰狞,到死都没有松开嘴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房十一听到不对劲,连忙跑进了房中,这一望,双腿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

    “快走。”李四对房十一道:“四下的百姓不一会儿就来了!”

    说完这句话已经晚了,已经有几个汉子拿着锄头走了过来。

    那两个倭人却也不惧怕,拿起手中的倭刀狠狠的砍了下去……

    …………

    陈府上,陈大富听闻马典史送了牌匾,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他备了两壶上好的绍兴女儿红和鸡爪。

    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

    今晚可是将范典史喝的够呛,在几个皂吏的搀扶下,东倒西歪的离开了陈府。

    待范典史走后,陈瑀神秘的对老爹道:“爹,您猜我今日去了哪里?”

    “臭小子?至于这么嘚瑟么?你能有这般造化那都是你老爹的功劳!”陈大富现在也是有点微醺,“我儿现在终于出息了!”说着眼角已经溢出了眼泪。

    “额,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去了李九六家,给您把亲事说成了!”陈瑀高兴的道:“明日便找个媒人去纳吉!”

第三十一章 震怒(上)

    房府别院内,房洵面前跪着的房十一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良久,房洵像是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他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谁让你擅自做主的?谁让你放任倭奴进农家的?你个废物,废物!”房洵歇斯底里的吼道:“三户人家,二十多条人命,你这废物是不是不把天捅出一个篓子来,你心理不舒服?”

    说道气处房洵又上去狠狠的跺了房十一一脚,这一脚力道很重,将他自己踹翻到在地,那房十一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一两条命到还可以补救,这下就算天王老子也保不住我,完了……完了!”说到这里房洵竟然哭了起来。

    “少……少爷,小姐……小姐足智多谋,或许可以补救。”房十一实在没有想到,那两个倭奴像是发了疯一般,见人就杀,见物就抢。

    “那批倭奴在哪里?”房洵突然冷静下来:“此事马上县衙就要介入调查,二十多条人命,若是不找出元凶来,他李县令也不要干了!我们现在必须和倭奴撇清关系。”

    “那……那李四带着他们去……去陈府了。”房十一低着头,缩着脖子,说话的音调都不敢稍高,生怕惹得房少爷哪里不高兴。

    “你……快找几个兄弟去陈府,快将那批倭奴还有李四全都杀了,快!”房洵道:“我这就回府找妹妹商量对策。”

    “是!”房十一知道自己手下那匹兄弟是什么德行,平日里街上坊间欺负一下百姓他们倒是可以,现在让他们去杀人?说不得见到倭奴腿就软了,但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些,能躲过一劫是一劫,得想个办法跑路了,现在这个时候,恐怕“他”也保不住自己了。

    房洵一路魂不守舍的回到了房府,急忙的找到了房沐和房小梅,他浑身哆嗦,吞吞吐吐,用了将近办个时辰,才把事情说明白。

    说罢之后他噗通的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央求道:“爹、妹妹,救我,快救我!”

    房沐听完他这一番描述,差点没翻个白眼嗝屁了,孽畜,孽障啊,你什么都能玩,什么都能碰,可这火,你不是找**吗?!

    “小梅,你向来足智多谋,这次可一定要帮助你这可怜的哥哥啊!”房沐望着房小梅,差一点也学着房洵跪了下去。

    房小梅听罢之后,脸色阴沉的可怕,她现在没有考虑房洵的死活,而是在想着陈府上那陈小郎君!

    那一群什么牙人组织,说白了,就是本县的地痞流氓,还有就是以前县衙的贱吏,让这些人欺压良苦百姓还行,让他们去抗倭?

    陈府现在极有可能凶多吉少!

    “差人杀了房十一,这件事必须有人顶罪,快些派人通知县衙倭奴的动向,我们现在必须要和这群人撇清关系,这些倭人若是跑了还好,可若是被抓住,抖出了房十一,依照那厮的性格,十有**会供出你,那时候房家就真完了!”房小梅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抛开其他分析不表,房小梅这句话的重点就是快速派人通知县衙。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看你陈瑀的造化了!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为何要通知县衙?”房沐道。

    “一来,至少明面上可以看出我们没有通倭,二来,若真是追究下来,我们也好和房十一撇清关系!”房小梅道,“爹爹,你需要联系一下房叔,要多送一点儿银子打点,他上面有人。”

    “这件事是因为我们家一个家奴贪心大起,沟通倭寇,相信上面就算查下来,也决计不会牵连到哥哥,记住这银子一定要到位!”

    看着那跪在地上哭的不成人样的房洵,房小梅就十分的厌弃,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沟通倭寇设法绑架陈瑀,亏你这厮也能想得出来,这不是与虎谋皮么?

    一个男人心胸能狭隘到这个地步,将来能有何前途?

    陈府上。

    朱寿今日说话总是十分的伤感,他望着陈瑀书房那一副雨霖铃画卷,不由的感慨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应是良辰美景虚设,更与何人说?”

    “你是不是要走了?”陈瑀见那屁点大的孩子背着双手,脸上一副愁容,不禁莞尔一笑,看他今日这伤感的表情,不时又吟几句离别之诗,想必是要离开了。

    “你如何知晓?”朱寿惊讶的道:“哎,本来还不知如何和你开口,想不到你已然知晓,是的,我要走了,家中来人了,我必须要回去了,哎,这儿真的很好,每日都很开心,可是回去了,我就不开心了!”

    “活着都要有理想,要为理想奋斗,虽你每日这番很是开心,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的理想是考举人、进士,然后为官,光宗耀祖,若是可以,也会在能力范围之内为百姓做一点儿贡献,虽然理想不算高尚,但是我有,并且为它奋斗,所以我每日过的都很开心!”陈瑀道:“但是你呢?我知道你是生活无忧的贵族公子,世袭罔顾,可是我终究不知道你要什么,所以你才会产生不开心的想法!”

    “我要什么?”朱寿自言自语的道:“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如果说我只想好好的玩,这算是理想么?”

    “算吧,可能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

    “你说你的理想是为官,为官之后呢?京师我到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女子,他们婀娜多姿,姿态万千,不知你想要嘛?”朱寿眼中抹过一丝狡黠。

    陈瑀还沉浸在刚刚的幻想之中,这朱寿这番话,立刻将他带入其境,想着妻妾成群、家财万贯,陈瑀不由心生向往,笑眯眯的道:“自然,这是我做官的目的啊……呸,不要用这些物质来诱惑我,我是为了两京一十三省的百姓为官的!”

    “少爷,我们要走了!”不知何时,那刘公出现在二人眼前。

    呵,这老家伙,倒是很会来事,半饷不叨扰,等到二人离别之情表述的差不多了,他窜了出来,既不显得唐突,又能达到目的。

    就这在时,突然门外响声四起,厮杀声中伴着吼叫,“陈瑀在何处?”

    “少……少爷,快些离开,门外闯入了五六个倭寇,那些人及其凶残,逢人便杀,府上已有两个家丁都被害了,正到处找您呢!”

    “倭寇?我爹呢?”陈瑀紧张的问道。

    “在前院!”

    家丁刚说完,陈瑀就一溜烟窜了出去。

    “殿下,我们从后门走,我护你安全!”刘公也是万分的紧张。

    “哼!这种事我朱厚照做不出来!”朱寿说完,踏着坚定的步伐朝前院走去:“我倒要看看这些倭奴如何能残害我大明子民的?你去,给我把浙江都司总督备倭指挥使、指挥同知黄华、白弘给孤调来,这几个倭奴若是跑了一个,我让他两给我追到日本,也要给我把人追回来,不然这个备倭将军还干什么?!要眼睛看风景的么?”

    朱寿面色铁青,仿佛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

    “殿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刘公的劝说没有起一点作用,朱寿固执的朝前院走去,迫于无奈,那刘公把手上的腰牌递给了身旁那家丁,急忙吩咐道:“去都指挥使司,把这个给他们看,让快些调人来此!”

    刘公说完,就急忙的跟在朱寿的身旁。

    前院内,陈瑀见几个家丁丫鬟躺在血泊中,这些人昨日还在伺候自己穿衣、伺候自己研墨、今日就这么躺下去了,永远不会站起来了,他眼睛湿润了,但现在也顾不得许多,擦了眼泪,四下找起了陈大富。

    前院找遍了,也不见陈大富的身影,这时他见到一个婢子面色惨白,连忙抓住问道:“我爹呢?”

    “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婢子已经吓疯了,双手胡乱的拍着陈瑀,任陈瑀如何劝说也不管一点儿用。

    “少爷……老爷……在门外……”躺在血泊中的那个家丁说出了他在世上最后一句话。

    陈瑀听完,焦急的跑出了大门,见五六个倭贼驾着陈大富正要离开。

    “站住!”陈瑀大声嘶吼道:“不是找我陈瑀么?抓我爹算什么英雄好汉?放了他,冲我来!”

    陈瑀这一声大吼将那几个倭寇和李四吓了一跳,李四转过了头,见面前站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双目通红,脸色阴沉的可怕,仿佛要吃人一般。

    “我是陈瑀,我是陈瑀,他不是!”陈大富急忙给陈瑀使眼色。

    陈瑀撩了裙摆,当即跪下,他双目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爹,孩儿不孝!”

    “原来这老家伙骗我呢?”李四说罢,对那几个倭寇叽里呱啦了几句。

    那倭寇挥刀就起,手起刀落,陈瑀怒吼:“你敢!”

    “嗖!”一只利箭穿过了那倭寇的喉咙,那倭人眼中漏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就此倒了下去。

    “八嘎!”倭寇愤怒了,此刻也不顾陈大富,扬起刀就朝陈瑀砍来。

    准确的说是陈瑀身后,他身后站着六个人,朱寿面色铁青,一旁的刘公隐约的将他护在身后,二人四周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发出这只利箭的正是其中的一个。

    李四见情况不妙,急忙对那几个倭人吼了几句,然后掉头便跑掉了。

    此刻那早已经隐藏在树林中的范典史和皂吏终于发现了时机,他们不敢和倭人斗,但李四这个汉人他们却是不惧怕的,一个个扬起手中的大刀“威风凌凌”的将李四截住了。

第三十二章 震怒(中)

    朱寿身旁那几个大汉见倭人冲了过来,抽起了手中那长长的绣春刀,身法矫健的冲了出去,留下适才射杀倭寇的那一人在朱寿身旁护其周全。

    陈瑀见此空档,连忙从异侧朝陈大富走了过去,把吓的瑟瑟发抖的陈大富拉了回来。

    朱寿随即来到了陈瑀身旁,他身边的刘公和那一名锦衣卫也护在了陈瑀和朱寿的前面。

    陈瑀感激的看了一眼朱寿,他知道,这位身带绣春刀的锦衣卫只会保护朱寿,然而朱寿这一动作,便使得他不得不把陈瑀也保护起来,偏偏朱寿还没有做的那么明显,不禁让陈瑀感到这小家伙的心机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多了!

    只见朱寿眉头皱成一块,面色铁青,那三个锦衣卫很明显不是倭人的对手。

    “少爷,我们快撤吧,他们快要顶不住了!”刘公担忧的道。

    “撤?我就站在这里,看谁能踏入这片土地半步!”朱寿执拗的性子起来了,谁也劝不住他!

    眼看着倭人快要攻到朱寿身旁之时,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四起,速度之快,所过之处,撩起一阵灰烟,让人看不清来人是谁,有多少,但是从这马蹄声的频率来猜,来人绝不下于一百。

    眨眼间,陈瑀敢发誓,从未觉得马匹能跑这般迅速,真的只是眨眼间,马蹄声止,烟雾缭绕中出现了百十个兵士,他们动作划一,脸上带着肃杀。

    都指挥使黄华令道:“给本官围住,抓活的!”

    但是那几个倭寇却一点也不惧怕,他们五个结成阵法,看样子是要做殊死搏斗。

    只是这种抵抗是毫无意义的,在明军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下,这些倭奴实在是疲惫不堪了,甚至手中的武士刀也拿不稳,陈瑀本以为这些人会选择传统意义上武士自杀的办法,但是陈瑀高估了他们,这群人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他们束手就擒了!

    虽然局势被控制住了,但是朱寿的脸色并没有缓和,陈瑀见朱寿脸色铁青,以为是这家伙被吓坏了,不过想起刚刚救下自己老爹的那人,他深深的鞠了一躬道:“阁下救命之恩,学生陈瑀没齿难忘,敢问恩人姓讳?”

    “钱宁!”那人道。

    “是何人送这块令牌的?冒充之罪当论……”黄华话还没有说完,朱寿再也忍不住了:“好,很好,这都指挥使离此不过区区几十里路,尔等足足用了快半个时辰才到?”

    “黄口小儿,出口不敬重……”

    “啪!”朱寿身旁那名唤做钱宁的锦衣卫小旗冷冷的朝黄华脸上扇了一巴掌,当然这举动是出自朱寿的示意。

    那黄华的脸上立刻映出了五个手掌印,看得出来钱宁下手之重。

    黄华脸上火辣辣的,不是疼的,是丑的,当做自己手下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被打脸,日后如何混下去!

    “啊呀呀,气煞我也。”黄华准备发怒,却被一旁白弘压住了,他道:“大人冷静!”

    幸好白弘拉住了黄华,因为就在此刻,不远处又来了一群文官,为首的是右佥都御史王璟,其身后是镇守浙江太监麦秀、浙江按察使王一言、浙江按察司佥事胡瀛、浙江布政司左参政童瑞、浙江布政司右参议马辂、巡查御史王经、提调学校陈玉、知州杨孟瑛、钱塘县令李壁……

    “殿下受惊,我等来迟,愿受罚!”十几个文官这么清一色的跪下,场面别提多么的诡异。

    那黄华此刻脸色泛白,无一点血色,说了一声:“完了。”整个人就昏倒下去。

    这里最为诧异的莫过于陈瑀,殿下?这位就是正德皇帝朱厚照?额……他也昏倒了,这一天受的刺激太大太大了!

    “哼!这件事若是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你们头上的乌沙都别带了,回京!”朱厚照稚嫩的脸上泛出一抹杀气,让人看了胆寒万分,这哪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分明是一个主宰大明帝国的君王!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几日李县令没有一觉睡过安稳的,梦里都会梦到锦衣卫上门拿人的场景,头上的黑丝已经白了大半,身材日渐消瘦。

    李梓棋见李县令整日唉声叹气,稍有风吹草动便一惊一乍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决定去找陈瑀求情。

    因为他认为陈瑀和当朝太子很熟悉,想必救下一个县令也不是什么难事,想到便去做,这是李梓棋的性子,看了一眼自己爹爹的背影,便出了县衙。

    陈府内,经过几日的修葺,已经渐渐的回归正常,那些死去的家丁丫鬟,陈家每户都送了十两银钱已做安慰。

    其实陈家完全可以不用出一分钱,因为这是天灾,发生这样的事陈家也不想,加上这些家丁婢子已经和陈家签过契约的,所以陈家没有义务给这笔银钱,但是不论是陈瑀、还是陈大富,他们的意见都只有一个,给!不为别的,单纯的对生命的尊重!

    这次事件对陈瑀打击十分的大,他本以为倭灾是在嘉靖时期才爆发的,虽说明朝前中期历年都有,但是他从未见过,也从来不知道这些倭寇竟会凶残到这个地步!

    李九六一家九口生命,其中还有两个嗷嗷待脯的婴儿,这些畜生究竟如何下的去手的?

    听邻里邻居说李九六最后那一句,“三娘,你是房家的人。”陈瑀心头就百般不是滋味,原来生命可以这么脆弱,原来平凡的百姓也能这么伟大,原来他以前不知道的道理现在渐渐明白了……

    日后定要清除倭患!

    年少的陈瑀,来到明朝后,呐喊出来的第一句话!

    日后的光景日后说,但是现在,他一定要查,查出这批倭寇为何而来,可是……想到这里,陈瑀又如同泄气的皮球,查个屁,老子连个官身都没有!

    午时到了,陈瑀端着一碗鱼汤给陈大富送了过去,经过那一日连番的刺激,陈大富终于病倒了。

    “爹,吃饭了!”陈瑀缓缓的将鱼汤喂入陈大富的口中,虽说陈大富还没有病倒自己端不动碗的程度,但是陈瑀坚持要亲自喂送。

    李九六家的事陈大富听说了,心中也很不是滋味,本来好好的一房亲事竟然……

    “这群倭寇为何要抓我?”陈瑀不解的道:“我根本未尝和任何人结过恩怨!”

    “是呀,我也就是纳闷了,那日他们目的性很强,指名道姓的抓你!”陈大富道:“可把为父吓死了。”

    “爹,是您把孩儿吓坏了!”陈瑀嗔道:“日后切莫做这种傻事!”

    陪老爹吃好饭之后,陈瑀便独自在庭院阴凉处坐了下去,他仔细的梳理了自从自己来到明朝所有的是是非非,但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能和什么人有过节,要说有,那也就是房家,可是这种勾结倭寇的事房家也断然不会做出来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府上婢子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陈瑀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又“呸呸”的吐了出去,烫死我了!

    这才又看了看这新面孔的婢子,心也生不出责怪之意,若是以前婢子在,也决计不会这般。

    “少爷,门外有人找你,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哩!”那婢子道。

    “哦,带她进来吧!”陈瑀已经猜到,来人定然是李梓棋,想必李县令近来也是愁坏了。

    不一会儿,李梓棋果真跟着婢子走了过来,陈瑀见李梓棋比以往消瘦了许多,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愁容,陈瑀便开导道:“这几日不见,瘦了许多,莫不是有这般挂念我?”

    “陈呆……廷玉,求你救救我爹,和太子殿下求求情吧,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什么事都不要责罚我爹了,求你了。”说着说着,李梓棋竟然哭了起来。

    陈瑀叹了一口气,道:“也不是不可,只不过要是你能以身相许就好了。”

    “陈瑀!你卑……好,我愿意,只要能救我爹,什么都愿意!”说着李梓棋闭上了眼睛,那任人采摘的样子别提多么的可爱,陈瑀恨不得真就从了她娘的!

    良久之后见陈瑀没有任何动作,她缓缓的睁开了那湿润的双眼,却发现陈瑀真笑眯眯的望着她。

    “刚去拿了一点儿点心,别提还真饿了,刚刚那啥,你同意了么?”

    “你故意的……”李梓棋破涕为笑。

    陈瑀望着李梓棋,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道:“可以,但是要先让我单独去见见那几个倭人,还有那个汉人!”

    “不行,范叔说,上面交代了,明日那群贼子就要被移去按察司衙门,现在任何人不能见其,以防有变。衙内二十四房吏目轮流在刑牢值班,你进不去的!”

    “你爹还要救嘛?”陈瑀淡淡的道。

    “你……”李梓棋立刻哑口无言,良久后道:“好!我想办法让你进去,你要快去快回!”

    陈瑀不是没找过范典史,那老家伙的态度十分的坚决,任凭陈瑀如何说,硬是不让陈瑀进入刑牢,说是上面特意交代,还让陈瑀多在家中学习备考乡试,这些事不要参与,自有人调查。

第三十三章 震怒(下)

    太子朱厚照还没有到达京畿,京师内便已经炸开锅了。

    乾清宫位于乾清门内,“乾”乃“天”意,“清”取意“透彻”,一来象征透彻如天空,不浑不浊,国家安定;二乃象征皇帝的所作所为如同清澈的天空一样坦荡,无任何见不得人之事。

    乾清宫,东暖阁布置的十分朴素,若是外国使臣能来此,他们决计不会相信这是一国之主日常起居的地方,阁内无一名宫女,三十五岁的弘治皇帝清心寡欲,至今只有一后,无妃。

    日常除了朝会、经筵,基本都会在乾清宫内,今夜乾清宫灯火透明,平日温文尔雅的弘治皇帝今日当真是动了大怒,他面色铁青,拿着手中的奏章观看半响,脸色愈发的不好看。

    塌前并排站着首辅华盖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刘健、辅臣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谢迁、吏部尚书马文升、户部尚书韩文、礼部尚书张升、兵部尚书刘大厦、刑部尚书闵珪、工部尚书曾鉴。

    大明弘治朝内阁辅臣、六部尚书,可以说国家的所有治国栋梁都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站在这年轻的皇帝前。

    “好,好一个蛮夷无礼,自当教化,这就是尔等给的处理结果?”弘治怒极,将奏章狠狠的摔在几人的脚前。

    “六个倭人,在我大明兆亿子民前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穿梭?竟然跑到钱塘杀人抢劫,二十多条人命,尔等就一句教化了事?”弘治皇帝嘴唇在颤抖:“脸啊,你们九张老脸都不要了?朕也跟着你们不要吗?”

    “皇上息怒!”九人异口同声道。

    “息怒、息怒,息个狗屎的怒,尔等是朕大明的栋梁啊,居庙堂之高忧其君,治大厦于将倾,现在朕这个大厦还没倾,不需要尔等治,可尔等能不能不做到那么的丢脸?”

    “臣刘健为首辅,处理不当,乞求致士。”刘健将头上乌纱摘了下来,当即跪了下去。

    “致士,事情解决不了就致士了事,此岁多少人致士?天灾致士,水灾致士,什么都要致士,尔等是不是就这样威胁朕?就这样才能表明尔等是忠臣烈士?”

    “王璟致士,尔内阁首辅也要致士,想要撂担子?想都不要想!”弘治皇帝像是发泄的差不多了,看着这七十高龄的刘健,弘治皇帝终于不忍心的道:“刘先生起来吧!”

    “谢皇上开恩!”刘健跪拜道。

    “着浙江备倭都司总督备倭黄华撤职查办,暂由指挥同知白弘代总督备倭!”弘治皇帝道:“着右佥都御使王璟调查此事,同意御史王经之奏,钱塘县令撤职,擢升主簿为县丞,暂代管理钱塘县,并协助王璟查出倭奴前来缘由,李四,枭首!”

    …………

    钱塘县县衙刑牢内,任凭陈瑀如何威胁,那李四拒不承认认识这批倭寇,更不要提受何人指使前来抓陈瑀,陈瑀心急如焚,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若是今日不问个清楚明白,日后所有的结果缘由都是由朝廷公布,可信度,陈瑀不敢苟同。

    这一点对于前世为官的陈瑀来说,再清楚不过。

    “《大明律》有定,凡同谋结聚及为向导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谋叛已行律处斩,仍枭首示众,全家发边卫充军!你是英雄好汉,可曾想过你的家人?别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就能保住这条命,告诉你,你去见阎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是你的主人呢?为何现在连个屁都不放?”

    “那日想必你也知晓我和殿下的关系了,告诉我,或许可保尔家内平安,话我就说到这里,结果如何都是你一念之间,明日尔等就要被调按察司衙门,神仙难救!”陈瑀连唬带骗,说完之后背着手便离开。

    步履从容,仿佛他说不说都已与自己无关一般,其实心中却迫切想要知道。

    “房十一!”开口了,那李四被陈瑀唬住了,其实陈瑀这一番话,全都是废话,他是认识朱厚照不错,可现在人家在京师,陈瑀除非有手机,不然皇宫都没见到,就被守卫乱棍打死了。

    他也能保李四家人平安不错,可那李四家人本来就不会死,充军又不会死,所以这句话也没有骗李四。

    “房十一?”陈瑀记住了这个名字,房家?陈瑀不确定这房十一和房家的关系,于是他又继续问道:“为何抓我?”

    “本我等就是被这个房十一雇来的,他以丝绸金银为诱,让我等抓住一个叫陈瑀的秀才,然后将其双手打残便可,这是件小事,我也没在意,我就是个翻译和联络员,然后我就照做了,我也不晓得这些倭奴为何会这般兽性大发。”

    打残双手?这样的事任何人都能做,为何要勾结倭寇?这解释不通,完全可以找钱塘县或者是周边县城的地痞流氓,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陈瑀背着手准备离开,待走到李四隔壁的时候,他突兀的对房内那倭寇道:“你东西掉了!”

    那名倭寇下意识的朝地上看了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做出满脸的茫然状。

    果然懂中文!难怪一直在偷听自己和李四的对话!

    这件事绝不像明面上的那么简单!陈瑀见时辰差不多了,悄悄的离开了县衙衙门刑牢。

    第二日,按察司衙门来县衙提人,谁知在牢内发现五个切腹而死的倭寇。还有那李四,也已经被刀刺破了胸口,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王璟得知此事后立刻带人包围了县衙,本来案子已经让人焦头烂额,现在竟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是此事不有个合理的解决,他这个右佥都御使也干到头了!

    牢房内哪里会有刀?到底是何人杀了这几个倭寇和李四?是为了阻碍破案还是有其他的目的?王御史不得不把县衙内所有人都列入了可疑的名单内,近几日挨个审讯!

    李梓棋听闻这件事后,当即就晕了过去。

    第三日,王璟和新任县丞房资按例提问李壁,沧海桑田,前一段时间他还是这县衙的首领馆,现在竟然被佐贰官审讯!

    “堂下何人?为何不跪?”房资拍了拍手中的惊堂木,这原本属于李壁的东西,现在拍起来竟然这么的顺手。

    “本官乃弘治八年举人,尚未被革功名,为何而跪?”李壁倔强的道。

    “哦,倒是给忘了,李大人……不,李壁,可否告诉本官,在辛丑日,也就是前天下午你在何处?做何事?可有人证明?”房资现在为主审官,一旁的王璟则为陪审。

    “吃饭、睡觉,谁来证明?无人证明!”李壁道:“我李壁行的正做的端,没做过这等肮脏的事!”

    “休的嘴硬!”房资道。

    “房县丞,注意你说话的方式!”王璟脸上带有不快,怎么说这李壁乃一届举人,你这小小的秀才,有何资格这般说话?

    “嘿嘿,是是!”房资对王璟笑道:“暂且带下去吧,传刑房范典史和当日值班小吏马铁。”

    他说完,便有小吏带着范典史和马铁前来。

    这二人可和李壁不同,他们无功名在身,见到房资便乖乖的贵了下去。

    “我且问尔等,辛丑日,尔等在做什么?”房资继续问道。

    “回大人,我和兄弟们去李家圩调查那李九六死因,有吏目证明!”

    “回大人,我那日一整日都在牢房值班,可这人真不是我杀的呀!”马铁跪在地上,如捣蒜一般的叩首道。

    “一整日都在?可发生何奇怪之事?”

    “没……哎?有,那日小姐找我去搬了一会儿东西!”马铁道。

    房资听到此处,眼睛一亮,他道:“好,下去吧,传李家小姐!”

    未几,李梓棋被人带了上来,她面色愈加的消瘦,俊俏的脸上无一点点血色,整个人魂不守舍,连走路都是被人拖着的。

    她实在想不通,好好的,为何会发生这么多事?近日发生的这一系列事对于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打击实在太大了!

    “堂下可是李家小姐?”房资面无感情的问道。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和蔼可亲的房叔么?为何变得这么的陌生,这么的冷漠?

    “是也不是?”房资的这一声惊堂木彻底把李梓棋惊醒了。

    “正是!”

    “刑房吏目马铁说尔曾让其助你搬运,可有此事?”房资问道。

    “却有此事!”李梓棋道。

    “好!”房资笑道:“整个衙门都已经审讯完了,所有的档口都在此处,本官掌巡捕十余年,依经验,这其中定有人借此进入牢房,实施迫害,尔包容罪犯,快些告诉本官,那厮是何人?免得受皮肉之苦!”

    “奴不知晓大人的意思!”李梓棋目光十分的坚定。

    “哼!嘴硬,上刑!”房资冷峻的道。

    李梓棋面如止水,虽然她内心十分的惧怕,但是她却从未如此坚定过!

第三十四章 退婚(上)

    连宵风雨重,多娇多病愁中。仙少效,药无功。只盼佳人救。

    淅淅沥沥,钱塘县下起了多年未遇的大雨,钱塘江波涛汹涌,一阵阵风浪正疯狂的冲击着堤坝,仿佛不冲破誓不罢休。

    纵横交错的鳞塘岸堤边,每段都写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等编号,每段编号前都站着一塘长,他们头披蓑衣,手上打着的一把破伞,那伞已经被风吹的不成样子,即便如此,他们仍旧在岸堤前细心的勘察。

    或有几处被潮水冲破,但是总体结构却固若金汤,任凭那潮水如何疯狂,它们一动不动,缓缓的将怒气而来的潮水一点点分流出去。

    那些身披蓑衣的塘长们指挥着小吏,一点点将冲破的石岸在用大石补上。

    这边经过工部修缮过的交错鳞塘自然是坚固无比,可那些未尝修起来的鳞塘却不行了,塘长们不得不把本段的吏目抽调到其他地段。

    经过一天的连续修补,索性没有让钱塘江水泛滥,影响了钱塘县百姓。

    连续一天的暴雨终于在黄昏时候安静了下去,暴雨之后那泛着泥土清香的陈府远内,陈瑀正坐在屋檐下,他手中拿着《尚书》,但是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前院家丁的呼喊声终于把还在沉浸在思考中的陈瑀唤醒了。

    “何事如此慌张?”陈瑀皱着眉头问道。

    “少爷,范……范典史来了!”家丁口齿不利索的道。

    “来就来了,又不是抓我,你慌个什么劲?”陈瑀道。

    “少爷英明……就是来抓您的!”

    陈瑀:“……”

    说话间,范典史和身后几个小吏已经来到陈瑀的身前,那范僖不好意思的对陈瑀道:“陈廷玉,对不住了,县衙房县丞命兄弟们拿人,跟我们去县衙一趟吧!”

    “范叔,发生何事了?”陈瑀不动声色的递给了范僖一点儿银子。

    “不敢,这银子兄弟们可不敢收,您手上带着命案呢,若是被查出来,我等恐受牵连!”范典史十分正直的道。那义正言辞的模样,陈瑀恨不得将其爆揍一顿,娘的,以前给你钱的时候也没有见你这样?患难见真情啊,这就是酒肉朋友的典型!

    “这钱还是要收的,给兄弟们的路费,我也不会跑。”陈瑀又多塞了一点儿银子,问道:“范叔可否告知我发生了何事?我陈瑀一生清白,这种冤狱做不了多久的!”

    陈瑀这话果真起了作用,范僖把钱收了,他道:“只能透漏尔一点点,倭奴和李四在牢狱被人杀了。”

    “什么?”陈瑀惊讶万分,好么,这案子果真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对范僖道:“范叔您等我下,我去拿点儿东西!”

    见范僖脸色不好,陈瑀连忙道:“范叔和我一起!”

    “好嘞!”范僖愁容散去,随着陈瑀进了内堂。

    陈瑀找到了陈大富,告知陈大富事情的缘由,让陈大富莫要担忧,然后他又去药箱内拿了几盒金疮药,这才随范典史朝县衙走去。

    范典史瞥了一眼陈瑀怀中那小瓶,心中十分不屑,这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这个时候还不忘自己的身体。

    进了县衙已经掌灯,现在也不能审讯,范典史便准备把陈瑀关入刑衙,走在昏暗的牢房内,陈瑀突然问范典史道:“可否在我关在李小姐之旁?”

    范典史听了之后立刻定住了,他全身哆嗦,惊恐的问道:“你……你怎么知晓小姐被关进来了?”

    这陈瑀莫不是真有妖术?那会儿瓶中融金范典史就感觉陈瑀不对了,走在阴深的牢房内,范典史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猜的!”

    “可……可以!”突然间范典史头皮发麻,活像是见了鬼一般,“啊……啊”的就大叫了起来。

    “额,范叔怕老鼠?”陈瑀见范典史脚上爬着一只肥大的老鼠,疑惑的问道。

    “啊?”范典史看了看脚上,这才一跺脚,他准备把那只老鼠踩死,可是老鼠早已经飞快的逃了。

    这破牢房,范典史一点儿也不想在这呆着,他寻着记忆,也没有看清便把陈瑀关了进去。

    进了牢房后,他四下一看,头皮立刻就炸开了,背后的冷汗刷刷的流下来。

    漆黑的牢房拐角内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她双手上布满了血丝,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正在瑟瑟发抖。

    “何……何人?”陈瑀撞着胆子问道,他心中在祈祷,可千万不要遇到什么拦路抢劫、组织杀人之类的大爷啊!

    那人抬起了头,见到陈瑀后立刻从适才那抽泣的模样变成了嚎啕大哭。

    陈瑀见到她的脸之后,整个心都要碎了,这哪里还是那个以往活泼可爱的李梓棋?

    他快速的来到李梓棋的身旁,这个时候唯一能给她的安慰就是牢牢的将这可怜的小丫头抱入怀中。

    李梓棋还在抽泣,她语无伦次的道:“你怎么也进来了呀,我没有把你供出来,这里的老鼠好大,她们要吃我……”

    李梓棋的声音渐渐的小了,十分安详的在陈瑀怀中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

    当范典史来抓陈瑀的时候,陈瑀已经猜到他们可能已经抓了李梓棋,罪名很简单,包庇陈瑀,他本以为这小丫头会顶不住刑罚将自己供了出来,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这么的倔强。

    呵,看来是房资给自己下套了,这老狐狸,有点手段!

    陈瑀把事先准备好的金疮药一点一点给李梓棋的伤口擦下去,虽然陈瑀拭擦的很细致,但还是见到睡梦中李梓棋仍旧皱起了眉头。

    …………

    房府上。

    躲过一次大难的房洵并没有心存任何的感激,冷静下来之后竟然指责房小梅那日派人去县衙,分明是暗中在帮助陈瑀,不然陈瑀早就死了!

    那日陈府前发生所有的事,消息已经被全部封闭,所以房家根本不知道那日救了陈瑀的并不是县衙的那群废物,而是太子朱厚照!

    房沐冷冷的对房洵道:“休要胡闹,侮辱我的儿!”

    “什么?他是你女儿?我就不是你儿子了?”房洵怒道:“我早就怀疑了,说不得那日弄丢我也是你这老家伙故意的!”

    “够了,你这废物别以为我房家好欺负!”房洵咆哮道,那声音把房洵吓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印象中房沐从未发过如此大火,他道:“若不是小梅想尽办法救你,若不是我去找那厮送了一万两,你以为你就这么平安的度过了?你能做什么?废物一个!”

    房洵吓的一句话不敢说,他噤若寒蝉的道:“爹……爹,孩儿,孩儿错了。”

    “滚出去!”房洵说罢又叫来家丁道:“给我看着,这畜生若是敢踏出房家一步,给我朝死里打!若是他再敢胡闹,给我朝死里打!”

    待房洵离开后,屋子内只剩下房沐和房小梅二人。

    房沐所有的弦外之音都被房小梅这个有心人听的清清楚楚,她对房沐道:“爹,您且息怒,无论如何,这事儿也算是解决了。”

    “一万两啊!”房会长心疼的道:“我们挣钱多么不容易,那房资开口就一万两!”

    “爹爹,我想问你……”房小梅还没有开口,那房沐就道:“我知道你问什么,我儿太聪明了,这个时候爹也不瞒你了。”

    房沐眼光深邃,时光仿佛穿梭到了十几年前。

    砀山有村名曰房家圩,村内考发生了近十年来最为荣耀的事,那便是有一房氏考中了秀才。

    这种事放在县城都是十分荣光的,更何况在这识字基数本就不大的农村?

    那一日全村人捐资,举办了规模空前的一次全村宴席,就是为了庆祝这房家高中之喜。

    热闹宴会的当天,噩耗发生了,全村一十九户人家,四十多口人被盗贼屠杀,凭借那秀才的机智,他保住了他自己和他的弟弟,以及他们的孩子。

    但是这代价却是用他们的父母做诱饵。

    事情发生之后,那秀才羞愧难当,但是日子仍旧要过,一日、二日,在贫穷的连番攻击下,那秀才实在受不了了。

    他把孩子交给了弟弟保管,自己则跑去了东南沿海,他发誓,日后发达之后定会找到他的弟弟。

    几年过去了,突然钱塘县主簿给他的弟弟写了一封信,让去钱塘做生意。

    本以为是正经生意,本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可是到了之后他才发现,他要干的都是那些龌蹉不堪,欺压百姓,强买强卖的勾搭。

    本来准备把孩子送给他哥,但是他哥说官场权力斗争无情,恐连家人,他孑然一身更家好奋斗,便让他弟弟继续为其收养……

    “爹,您是说,哥……房洵是房资的孩子?”房小梅不可思议的问道。

    “正是!”房沐道:“他的死活我要管,但只是出于尽力罢了,可是你不同,你是我亲生的儿啊,我让那陈家连续五年未娶你,为的就是今日!”

    “哼,还有房资那老王八蛋,亲生兄弟都宰这么狠!”

第三十五章 退婚(下)

    翌日,天朗气清,一缕阳光透过刑牢上空那微小的透气孔折射进来,调皮的洒在李梓棋的脸上。

    她舒服的睁开了双眼,却发现一张俊秀的脸庞正望着自己,那厮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坏笑。

    “放开我,嘶~”这一乱动,牵动了臀部的伤口,把李梓棋痛的龇牙咧嘴。

    “别乱动,昨晚才给你上了药!”陈瑀皱着眉头道,他那如同呵护幼苗般的小心,让李梓棋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当真不敢动了。

    “不对,我伤口?你上药?哎呀你……你个登徒子。”李梓棋说着到哭了起来:“这……这可,你这坏人。”

    “江湖救急,都是江湖儿女,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陈瑀摆着手胡诌道,这台词是他电视上学来的,照搬照用了。

    李梓棋听了之后,气的哭笑不得,哪里什么江湖儿女?救什么急呀,你这色秀才就是欺负我,占我便宜!

    “听我说,人不是我杀的,你说出我也没有关系,为何受这皮肉苦呢?”陈瑀有点儿心疼的道。

    “那不行,你说了,都是江湖儿女,就得重义气不是?”李梓棋也学着陈瑀,找了一个借口道。

    说话间,刑房内一个皂吏走了过来,道:“陈瑀,该上公堂了!”

    陈瑀将李梓棋小心的放下,叮嘱了几句,便随着小吏离开了。

    钱塘县衙大堂上,陈瑀身袭一段儒衫,从容的站在公堂下,这种气度让右佥都御史王璟有一种仿佛感。

    这年轻人背着双手,高挑的身影下映着的是那正直清白的品格,正如于少保说的那样“浑身碎骨全不怕”!

    “堂下何人?”房资努力的将惊堂木拍到最响,试图将堂下这年轻人的气势压下去。

    “钱塘弘治十七年秀才,陈瑀,字廷玉!”陈瑀答道。

    这真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么?这种气度若是没有个几十载的历练是体现不出来的!

    气场这种东西是需要阅历、知识、见识等等随着时日一点点累积出来的。但是这小小的秀才,整日肄习四书五经,大门甚至都出不了几次,这种场面何尝见过?又何尝会有这样的气场?怪哉,怪哉!

    “辛丑日你可曾去过县衙?”房资呵斥道。

    “去过。”陈瑀道。

    “好,就在那日,县衙刑房内汉人李四,还有五个倭人被人用凶器残害,经本县考证、勘察,杀人证据全都指向尔,尔承不承认?”房资板起脸,言语不善的道。

    “不承认!”陈瑀淡淡的道。

    “你……”尽管房资言语有多么的凌厉,陈瑀依旧是不愠不火,这种态度让房资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十分的难受!

    “休要狡辩!”房资狠狠的瞪了一眼陈瑀,然后道:“听范典史说,尔尝贿赂范典史欲进入牢房不得,所以便又色诱李家小姐,共同作案,是也不是?”

    “房大人,请您说话注意一点,我陈瑀行得正,做的端,若是你有证据就枷了我,若是没有,在下会告知老师,你这是在侮辱一个读书人的操行!”

    这就是拜码头的好处,出了事最起码有人保你,他房县丞也不敢拿陈瑀怎么样,除非有真凭实据!

    “房资,若是在这般出言不逊,休怪本官参你一本!”王璟这话简直比什么都好用,那房资连忙点头。

    御史这个群体,那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架住的,这些人饱读诗书,奏章写的那简直每篇都堪称文章中的典范,用词华丽,引经据典,不晓得都以为他在夸你,其实这东西到了皇帝眼前,第二天你头上的乌纱能不能带都两说了。

    房资怎么可能不怕王璟?

    “你且说,那日去行牢做什么?”房资问道。

    “查案!”陈瑀道:“倭人无缘故的要抓我,我自然要去问个明白,您不觉得案子很可疑嘛?”

    “可疑不可疑,只有按察司调查,用得着尔来插手?图谋不轨!”房资没有上陈瑀的当。

    “哦?有何可疑之处?”一旁的王璟像是被陈瑀抛出的话题吸引住了,其实陈瑀知道,这是王璟在暗中帮助自己!

    “这群倭寇是如何进钱塘的,即便是那李四是汉人,可终究不是钱塘人,为何会如此熟悉钱塘县?这是其一。其二是这群倭寇为何要杀害李家圩几户人家?那都是些穷苦百姓,他们根本没有必要给自己招惹这些麻烦,即便要抢劫,也应该是房会长那种富足之人才是!”

    “哼!本官就知晓你会这么狡辩,本官早已经调查好了,让本官先回答你这其二,那是因为你陈家要强抢民女。其一是因为,不成之后尔含恨引来倭寇,将李家灭门,然后使出苦肉计自导自演一出倭寇绑票你陈瑀的案子!”

    “精彩!”陈瑀笑道:“房大人英明,断案如斯,令人叹服!学生浑身碎骨全不怕,只为留的清白在人间!”

    “哼!莫要瞎编故事!”王璟道,苦肉戏?十几个文官差一点乌沙不保,还敢说这是苦肉戏?“暂且收押!”

    第一日的审讯被王御史这么打断了,这是王御史故意的,他领略到陈瑀那两句话的意思,联想起于少保的一生,恐怕这陈瑀还有什么隐情想要和自己说。

    可就在陈瑀这起案子退却,另一桩退婚案却又闹上了公堂,房沐以《大明律》无故五年不娶及夫逃亡过三年不还者,并听经官告给执照,另行改嫁,亦不追财礼,为据,要求陈家退婚。

    其实明眼人都知晓,房家是因为陈家有难,不想被牵连,所以才主动提出退婚,商人重利轻别离,可苦了那陈家了。

    然而陈大富却说非他陈家不娶,而是因为房家不让娶为由拒绝退婚。此案闹上公堂之后,房县丞没有考究许久,而是依照《大明律》立刻判案。

    这起案子自传出之后,钱塘人莫不是替陈瑀感到同情,只是这其中好坏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若是说高兴,那定然就是陈瑀和陈大富。

    陈大富早也就想退了这门亲事,碍于没有办法,以前他就曾和陈瑀说过除非房家亲自退婚,否则这事没门。想不到上天竟然这般的眷顾陈瑀,公堂上演了一出戏,轻轻松松的就将这棘手的事儿办了。

    房沐回到家中也是美滋滋的,现在和这陈瑀撇清了关系,以免以后陈瑀真的坐实了案子,牵连了自己家,加之房小梅也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所以他自认为自己这事办的十分的高明!

    房小梅见房沐如此高兴,不禁好奇的问道:“爹,何事而喜?”

    “嘿嘿,与你有关!”房沐神秘的道:“天大的好事,怕你知道要高兴坏了!”

    “哦?何事?”房小梅不解的问道。

    “你曾说过要退婚陈家,亏得你爹高瞻远瞩,那陈瑀在今年院试中大放异彩,日后中个举人、进士都极有希望,所以你爹爹我一直不愿意,为此你还埋怨过我几次,怎么样?爹爹看人的眼光准吧?”房沐得意的道。

    “准,爹爹英明!”房小梅笑道。

    “爹让他们陈家过五年不娶你,就是为了留个退路,《大明律》有定凡五年未娶,可另行改嫁,现在陈瑀吃了官司,日后的科途说不得就断了,这且不提,若真是坐实了罪名,岂不是连累我房家?你老爹我当机立断,这又去把婚给退咯,怎么样?高兴吧?”房沐道。

    “什么?”房小梅不可思议的道:“爹,您……真是太英明了。”

    本还能和陈瑀有一点交集,现在当真是没了!

    牢房内,王璟找到了陈瑀。

    王御史果真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陈瑀见到王璟连忙道:“大人,学生有事禀告!”

    “恩,我就知晓这其中的隐情,但是为何不在案堂说?”王璟不解的问。

    “王大人,这事有点儿蹊跷!”陈瑀把他那日到牢房内所有的经过仔细的和王御史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有假倭奴?”王璟不可思议的问道。

    “学生不敢有任何假话,如若不然,终身不第!”这誓言对读书人来说太歹毒了,王御史道:“收回适才的话,读书人不能将功名视作儿戏,我信了便是!”

    “现在最为关键的是寻找这个房十一!”陈瑀感激的看了一眼王璟,他道:“倭寇做的这一系列事明面上是冲学生而来,但学生总觉得我只是其中一个诱饵,他们此次来之后定是给某些人带来了利益,所以这房十一是关键,想必那杀害牢内李四和倭寇的凶手也在寻找房十一,所以我们一定要先他一步。”

    “有人勾结县衙?”王璟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然后匆忙的离开了,他走的时候对陈瑀说:“定会还你清白。”

    王璟离开了县衙,径直来到杭州府间宣大街按察使司衙门,抽调了二十名小吏,连夜来到了钱塘县县衙。

    一夜未眠,王璟彻查了所有县衙的在编吏目、出生、籍贯,翌日一早便集结了县衙内所有在编吏目,其中既包括朝廷吏部登记在册的,又有县衙私聘的。

    其中朝廷配置的吏目有李壁、房资、范僖,还有给予李县令配的四个小吏和一名马夫。六部二十五科共有李壁配的小吏二十三人,共合计三十一人。

第三十六章 结局

    第二日一早,王璟草草的吃了早饭,便让小吏将县衙所有的人集结起来,对比着昨日整理的资料,让小吏一一点名清查。

    结果果然不出乎所料,县衙内衙吏果真没有到齐,缺了两人,其中一个是刑牢小吏沈全,另一个却是县令的儿子李武。

    这两人就这样莫名的失踪,县衙内竟无一人知晓,王御史立刻派人前去侦查,同时将县衙全部封锁,不准一人外出。

    整个县衙变的异常的安静,人人自危,这是这不平常的平静,怎么看都像是暴风雨来的前夕。

    第三日,调查结果出来了,小吏找到了刑牢吏目沈全,只是找到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一具尸体,在吴山上一处乱葬岗内。

    尸体已经腐烂,脸上的肉已经被野狼野狗吃的所剩无几,还好县衙内有人和沈全玩的熟稔,知晓他身上那一处胎记。

    只是那李武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王大人不禁将所有的目标对准了还在“潜逃”的李武,并且加大了搜寻力度。

    同时暗中借助锦衣卫调查那失踪的房十一,锦衣卫那边已经在福建海边一农家发现了他的踪影,相信用不了两天便能将其捉拿归案。

    牢狱内,陈瑀浑然没有一点坐牢的感觉,整日和李梓棋斗嘴,日子过的到很是潇洒,就在这日下午,牢房内突然动静四起,门外叫喊声不断。

    不一会儿他见到有几个男子冲了进来,为首的那人竟然是李武,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地痞,适才发出的声音就是李武和看守牢房的小吏搏斗造成的。

    “哥,你怎么来了?”李梓棋不可思议的问道。

    “别说了,我们快走,他娘的,哥听闻那房老王八蛋对你动刑,本想让爹救你,可是爹也被那老王八蛋隔离起来,我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找了几个人劫狱!”李武急道:“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糊涂!”陈瑀脸色铁青,这一句话把李武吓的不轻,这才发现李梓棋隔壁牢狱内的陈瑀。

    “尔怎么蠢到这般?本来没什么事的,被你这一闹,想不出事都难,出去?怎么出去?”陈瑀知道现在县衙定然全部戒严。

    “牢房不远处有个隐蔽的出入口,那是我和妹妹小时候经常钻的地方,我们就从那里进来的,现在再从那里出去便是!”李武道。

    “房资故意放你进来的,恐怕他现在已经带人把刑牢围起来了!”陈瑀道:“你能知道的东西,房资会不知道?”

    果不出所料,牢房外发出击掌称快的笑声:“陈瑀,聪明人,当真是聪明人!”他见到李武几人后立刻换了一个脸色,怒道:“给本官将这些罪犯抓起来!”

    “为什么?房叔……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那和善的房叔叔去哪里了?”李梓棋十分不理解的问道。

    “本官对罪犯不会和蔼!”房资摆了衣袖扭头便走,“明日是朝廷给出最后的期限,若是还查不出缘由,尔等这罪怕是板上钉钉了!”

    朝廷实在没有想到,这一起杀人案件竟以飞快的速度在浙江直隶府走遍散开,舆论压力愈来愈大,朝廷实在受不了,令钱塘县明日必须结案,好给外界一个交待!

    “什么?”陈瑀脸色渐渐的变的惨白起来,这样的结果是他从未预料到的!

    翌日一早,房县丞就开庭审理,与其说是审理,还不如说只是走个过场,审讯中,陈瑀却没有看到王璟的身影。

    结果很快出来了,陈瑀引来倭寇,复仇李家圩,县衙内李梓棋和李武给予陈瑀帮助,联合杀害倭寇和李四,事后李武劫狱未成,全部落网。

    一份处理文书很快的被房资写好,他命令小吏将这份文书送往按察司衙门,小吏刚准备出门,却见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朝这边走来。

    他人还没有出县衙,就被那群官兵给踢了回去。

    两个身穿绯红官袍,头戴乌沙的文官从那群官兵身后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身补云雁,另一人胸补孔雀。

    那胸补孔雀的乃按察使王一言,另一个胸补云雁的正是佥都御史王璟,二人气势汹汹的进了如保堂,按察使王一言在主位坐下。

    房资听闻之后,连忙迎了出来,他笑眯眯的道:“下官有失远迎,不知二位大人到来,恕罪恕罪!”

    “不用了,案子审讯好了么?”王一言玩味的打量了一眼房资,这目光把房资看的毛骨悚然,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审好了,已经结案,正准备将处理结果送给您呢,您这便亲自来了!”房资恭敬的回道。

    “哦?我看看?”王一言接过房资手中的文书,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渗人。

    “房大人不愧是干吏,人才人才,只是本官听闻好像那陈瑀并没有承认啊?你莫不是动私刑了?”

    王一言不愧是三品官,这一言一语展现出来的气场有种让房资窒息的感觉,不知是这王一言处理案件多了,还是为何,房资总感觉他那一双眸子已经看穿了一切似的。

    “不敢不敢,本官岂敢知法犯法?”房资连忙道。

    “知法犯法?”王一言仔细的玩味了一会儿这个话,良久之后他那微眯的双眼陡然睁开,怒道:“房资你可知罪?”

    “身为一县主簿,知法犯法,为了一个区区县丞的位置,竟然勾结倭寇,陷害主官于不义,你还有脸谈知法犯法?你这是将我大明律法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邀夺解户而兠揽钱粮、执小民而追逼私债、受人投献地土、用强平治坟茔、乘势侵夺田园、低价强买物货、欧死平人而恣意焚毁、窝藏盗贼而坐地分赃……这一桩桩的罪名,简直罄竹难书,好一个房资,好一个房主簿!”说道最后,那王一言已经颤抖了起来:“这哪里是一个小主簿能干出来的事?你简直是狗胆包天!”

    “大人,冤枉,冤枉啊!”房资噗通跪了下去,他道:“是哪个小人冤枉于本官!”

    “本官?你现在已经不是了!”王一言怒道:“给我将这害虫的乌沙摘了!”

    “房十一还认识么?房沐还认识么?今日不杀你这贪吏以明法典,如何对的起那些被你冤枉的百姓良民?哪里对的其李家圩那二三十条人命?”王一言道:“尔罪名已经被用最快的速度呈上御览,此事无需三法司会审,等着秋后问斩吧!”

    王一言说完,便有小吏将房资逮捕了起来,同时,陈瑀几人也被放了出来,几人恰巧打了一个照面。

    “天地理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房资,我早就猜到这件事恐与尔有关!”陈瑀道:“只是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房主簙太急功近利了!

    “哈哈……”房资竟然笑了起来,笑容那么的诡异,他吼道:“我房资不后悔,他李壁何德何能?钱塘县若不是我,能打理的这么井井有条?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既然天不容我,那我就反天,我勾结豪绅,威胁富商为我办事,借房沐兼并土地,接受贿赂,侵夺田园,组建牙人,横行霸市,十年来何人可知?你们只是抓住了我,可知天下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你们只掀起了冰山一角,哈哈……大明气数尽了!”

    他说完,竟然挣脱了小吏,一头朝如保堂那石柱上撞了上去,当场死亡!

    十日后,钱塘县终于平静下来,一场暴风雨渐渐的平息了。

    京师的处理结果下来了,李县令在任期间,疏漏百出,治理不当,贬其为贵州龙场驿的驿丞,李武永世不得录用参加科考。

    念房沐为形式所逼,不予追究,房洵为报复陈瑀,心胸不正,不适宜为官,免除其科考资格,永世不得录用。

    令福建松溪举人黄城出任钱塘县县令,宜为官清廉,造福一方!

    (第一卷完)

第三十七章 乡试(上)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山腰上,一位妙龄女子正拖着下巴,呆呆的望着江南的星空,点点繁星勾勒了那一张十分不正经的笑脸,她努力的想要将这人的脸面挥去,却发现这张笑脸已经深深的烙入了心扉,挥之不去。

    不一会儿,她身后便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他手中拿着披风,望着那少女的背影,摇头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悄悄的将披风给她披上道:“让尔回泰兴老家,尔却不愿意,非要跟着为父来这荒郊野岭受罪,他娘的,三个月了,连个能说汉话的人都不见一个,这鬼地方!”

    “爹,这儿挺好的,安静,静逸,山好,水好。”她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那坏家伙了,只有中落才能体会到辛酸,才能体会到那原本靠着富贵支撑起来的自信心竟然那么的不堪一击。

    要自信,先从心开始吧,李梓棋抬头望了江南一眼,便随着李壁朝那破败的驿站走去。

    江南、杭州府,街道上熙熙攘攘,清一色的头戴四方巾,身穿长儒衫的书生,哪里都能听到之乎者也之类的言语。

    清晨,虾皮包子店铺前:汝可卖吾三包哉?

    中午,酒肆门前:陈兄午时当做学问,不可多喝乎!

    傍晚,邸舍内:可有空闲之间也?

    临近中秋,更有人左手拿书,右手背后,抬头望天,良久憋出一句:“把酒问青天,今夕是何年?”

    更为夸张的是他身旁竟有人击掌称快“好一首李白李子美的诗!”

    临近秋闱,虽说经过小考的淘汰,但此次秋闱的考生仍旧有一千多人,一时间杭州府人满为患。

    吸收院试的经验,这次陈瑀可早早的就在杭州府租下了邸舍,位置就在贡院不远处。

    当然聪明人不止是陈瑀一人,住进邸舍的时候,他发现那谢以中和董文玉也早早的入住了进去。

    乡试是为官的第一步,是大明中下层官员的基石,所以这场考试对于陈瑀来说十分的重要。

    考前这几个月内,陈瑀基本上都呆在陈府内,很少外出,这期间他已经把“四书五经”以及毛澄等翰林院学士的时文不知看了多少遍。即便是如此,临到这个时候,他心理还是万分的紧张。

    他甚至把所有的乡试程序都反反复复的在脑中琢磨。

    乡试分三场,每场持续三天,第一场是八月九日至十二日,第二场十一八月十二日至十五日,第三场是十五日到十八日。

    在开考前两天要对考生进行核查,看是否有冒充他人、户籍不符、三代是否都是良民等等,这一系列核查完了还不算完,还要对考生进行编号,写明某行、某号,系某外考生某人号舍,并且在号舍外张贴考生姓名,揭榜晓示众人。

    原则上说是不会出现院试那种没有座位等情况,但是陈瑀知道,这单进入号舍,你就不晓得要花费多少时刻,所以先进去还是有一点心理上的优势的!

    乡试的主考官有一到两名,南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湖广等行省的正主考官选用翰林院谕德、编修、检讨等人充当,副主考官则由洗马等充当,其他行省则用六部属官六科给事中充当。

    主考官的任务和职责都十分重大,他们需要主持一省的考试,还要负责拟定试题,审定考生答卷,决定考生的名次及录取与否。

    这出试题到还好,但是这审定考生的答卷这一任务就十分的繁重了,要知道,这一省份的考生少的有一千多人,多的甚至有两千多人,初场七篇制艺,《论语》一道,《大学》、《中庸》一道,《孟子》一道,分三篇,每篇不少于二百字,《五经》四道,每道不少于三百字。

    第二场,经义一道,判五道,诏、诰、表选一道,不少于三百字。

    第三场,经史时务策五道不少于三百字。

    这个时候还没有标点,“断章取义”全都靠主考官那一双眸子,且不说其他,单就这一个考生,三场下来就有多少字可想而知。

    若是阅卷时日宽裕这且还好,可是朝廷定了,八月底前,必须揭榜公示,这对于主考官身上的任务之重,可见一斑。

    加上朝廷还有礼部和翰林院“磨勘”,主要就是复查取中举人这些试卷是否有错字,句意不通等等,若是查出有错,还会对主考官进行严厉的处罚。

    又有太祖皇帝定了“务实求才”,若是把一些歪瓜裂枣给选了进去,丢了国家的颜面,那你这主考官也是到头了!

    虽说任务繁重,看起来很难完成,不过不要紧,几百年前传承下来的东西,这些官场人简直了如指掌,这种东西就是“默认”。

    默认取与不取的关键在哪?答案在院试已经说过了,四书五经!

    当然,一场考试单靠两个正副主考官是不可能完成的,其中还会安排六个同考官。

    这些同考官分别由府尹、府丞、教授、学正、教谕、训导等人组成,其职责协助主考官出试题,以及先行阅卷,批示取与不取,写明缘由,在送于主考官,主考官还要批示取与不取,然后写明取的理由。

    除此之外,还会调两名监察御史,巡考考场纪律。

    考前有印卷官,批印试卷,一般由一府通判、推官组成,发放时有受卷官,一般由一府的经历、洗马组成,考完之后还有封弥官会封卷,有府内两个县的县官组成,收上去之后还不能用这个试卷交给同考官,因为字体这东西很好认,为了防止作弊,还会安排两名知县誊录,谓之誊录官,这之后还有对读官、搜检官、供给官等等组成一个完整的考试官员系统。

    若是仔细研究这官员的布置,你会发现,这十分十分的人性化,至少明面上来看是万般的公平!

    这些考试的状况,陈瑀的脑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思路,以便遇到各种情况,自己能够保持镇定。

    考试前,陈大富给陈瑀配了一个精致的烤箱,烤箱分四层,其首盛着试卷纸、笔墨纸砚等物。下面几层则是给陈瑀塞满了吃食。

    八月八日那天陈瑀彻夜失眠,第二日凌晨早早的便起床收拾检查考试等物品,天上繁星点点,陈瑀拎着烤箱便朝杭州府贡院走去,可谁知刚一出门,便被身后的谢以中和董文玉叫住。

    “陈学兄这么早?”董文玉疑惑的问道,那血红的双眼很明显的告诉陈瑀,又是一个彻夜未眠的家伙。

    陈瑀腼腆的笑了笑,他道:“紧张的,昨夜未睡,这便去考场。”

    董文玉和谢以中也腼腆的笑了笑,道:“看来不止是我两彻夜未眠啊,原来陈学兄也会一样。”

    “既如此,我三人结伴前去吧!”陈瑀说罢,便随着谢以中和董文玉朝贡院走去。

    出了邸舍他们才发现,街道上已经有成群结对的儒生穿梭着了,三人不禁又相似一笑道:“月上柳梢头,人约五更后啊!”

    三人到了贡院前,才发现贡院门口已经有人在排队,队伍不算长,可也不能算短,三人也连忙过去排队,谢以中居前,陈瑀居中,董文玉居后。

    等了良久,这调皮的天气仿佛在和考子们开玩笑一般,就是不入黎明,一时间,队伍内哈气连天,这种东西有连锁效应,若是两个困意十足的人站在一起,其中一人当先打起了哈气,另一人九成可能也随着打。这里可足有一千多人啊!那场面别提有多么的壮观。

    终于甬道的大门打开了,考子们松了一口气,挨个的脱衣进入甬道,这些人全身赤条,左手提着考箱,右手拎着衣襟。当然这么多赤条的男人不是进去搞基的,而是听候搜检怀挟带官点名入场的,这些官员,又被称之为外联官。

    幸好这秋闱,天气还不算太冷,要是春闱,想想陈瑀全身都在发抖。

    “陈学兄这是冷嘛?”董文玉朝前靠了靠问道。

    “别过来!”陈瑀连忙大呼,他真怕谁从后推了一把,到时候不想搞基也要搞上了!

    科举,真的不容易啊!陈瑀发出了心的呐喊。

    凡每场考试前,在考生进入考场时,要一一进行搜检,考生除携带答卷纸,笔墨纸砚,吃食外不允许私自携带片纸进场,如被搜出,即赶出考场,失去此次乡试的资格。

    纵然是这般,这作弊之人仍旧络绎不绝,此次陈瑀终于知道这作弊传统之伟大的程度了,前面那摇头晃脑的书生被赶出来,却是因为携带纸于臀股之间。

    这种恶心的事也能想出来,陈瑀不得不暗自佩服那厮头脑之聪慧!

    这搜查官一般由武官充当,这些武官平日里就低文官一等,一生能羞辱这些气节高尚的文官机会不多,这次怎能不好好欺辱一下?况且说不定以后哪个中了状元,这些人还可以吹捧一番,想到年这状元郎、阁老,被老夫辣手摧花……

    终于轮到陈瑀了,那搜查官冷冷的道:“将衣物递于他!”

    陈瑀乖乖的将衣物递给了一旁的另一位搜查官,那搜查官便开始翻起来,然后又前来搜查考箱,待查完没有问题之后,那搜检怀挟官便拿着手上的竹条在陈瑀各个隐蔽的孔眼内拨弄起来……

第三十八章 乡试(中)

    经过将近有三四个时辰的折腾,杭州府的考生才全部进入了号筒内的号舍。

    一条长长的号筒内,分成若干个号房,每个号房前都贴着考生的籍贯姓名,当然,这一条长长的号筒可不是每个号房内都有人,总会留下一两个空号,这就是所谓的“粪号”。

    连续三天,每日的吃喝拉撒都在号筒内,所以自然要造一两个粪坑,陈瑀运气很好,没有坐在这两个“粪号”周边。

    八月份的天气,奇热无比,阳光照射下,那“粪号”内散发出一阵阵怪味,这且还是是没人拉尿过的,今后这三日,谁若是靠近这个号房,那简直是上辈子造了孽了!

    即便陈瑀离那“粪号”稍远,可还是闻道一阵阵恶心的怪味。

    他找到了自己的号舍,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三面不通,只有靠南的方向打通,里面有一块夹板,也可以换一种称呼,叫“考板”。

    可别小瞧了这“考板”,这种板子十分的洋气,用法多变,白日拿着写文章,晚间卸下来睡觉,只是想到这蜷缩的空间,考生们睡觉的质量可能不会怎么太好。

    号房内破败不堪,四周角落内都布满了蜘蛛网,陈瑀先不慌不忙的把这里面打扫了一遍,待四周看起来满意之后,才把夹板合上,将考箱放了上去。

    陈瑀这间号舍算是好的,因为他明显听到了隔壁有人在大呼:“蛇……有蛇。”

    等考生们全部进去之后,便有内帘官将号舍的南门合上,好么,现在整个一封闭的空间,狭小无比,陈瑀真替隔壁那个大胖子感到一丝丝担忧。

    试卷拿到手后,陈瑀并不着急答题,反正还有三日,昨夜都没怎么好好睡觉,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好好睡上一觉。

    本还有些紧张的陈瑀,待来到这里全部布置好之后,反倒是没那么紧张,精神松懈之后,一阵阵的困意也随之袭来。

    陈瑀干脆就睡在了那个夹板上,渐渐的进入了梦乡,可没过多久,就被“轰”的一声响声惊醒了,就听隔壁委屈的道:老师,我的夹板断了……

    第二日一早,陈瑀煮了一点面食,也不知煮熟没煮熟,草草的吃了之后,感觉腹中好受了许多,这才开始翻开试卷。

    翻开第一道题,陈瑀心中猛然一惊,小心脏又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这是《四书》里面的一题,“邦有道,危言危行。”

    此句出自论语里面的一则,在唐寅还在教授陈瑀的时候,这道题目就已经烂熟于心。

    全句是“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意思是国家有道,要正言正行;国家无道,还要正直,但说话要随和谨慎。

    这种正规的考试,一般都是会出这种明白正大的题目,像“截搭题”等偏题一般不会出。

    虽然答案早已经烂熟于心,但是陈瑀任就思索了一会儿,便在草卷上作答起来。

    先答出心中那早已经定论的破题:“天下之治道方隆,君子之直道斯顾。盖世隆则道从而隆也。君子废此言行有不遂其直者哉?”

    然后开始承讲:“昔圣人之意,谓夫所贵乎?君子者有特立不变之操,有相时而动之宜,是故在上者维明明之后,在下者多休休之臣……”

    考试中需要规避孔子、颜回、子思、曾子、孟子等人的名号,孔子则需用圣人替代。

    …………

    最后束股:“……古人有言,愿为良臣无为忠臣,人臣受君之心当如此。”

    第二篇乃是中庸中的一道,题目是:“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见此题,陈瑀立刻想起朱熹中庸章句里面的分析:郊,祭天;社,祭地。不言后土者,省文也……

    第三篇是孟子:“恭敬者,幣之未将者也。”

    四书中前三篇写完已经临近了黄昏,还有明日一天,陈瑀还有《本经》尚书四道没有做,时间可以说非常的紧凑,况且还要将草卷誊抄到正卷上,所以陈瑀不得不点起那三根蜡烛中的一根,开始所谓的挑灯夜写起来。

    一苦十年寒窗,不能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

    在快到二更的时刻,那只蜡烛快要燃烧完了,陈瑀才把《尚书》中的第一道题“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答完。

    吹灭了蜡烛,陈瑀便开始呼呼大睡起来,第二日一早,陈瑀精神饱满的醒来了。

    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仍旧煮了一点半生不熟的面食,草草吃完之后,便又开始作答尚书中的其余三道。

    第二道是出自《尚书禹贡》中的开篇:“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意思是说大禹在治理土方面的作为,头七场的制艺,所要求考生的就是在模板之内,写出自己对于题目这一段经文的学术心得。

    破解出这道题的意思之后,陈瑀便开始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已经临近中午,这才开始写第三道和第四道,第三篇是《尚书说命》里面的一道:“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第四篇是:“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

    《尚书》在五经中属于比较难的,一般人很少选择尚书做本经,但是陈瑀不然,他就是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自很小的时候,私塾先生问陈瑀要肄习什么做本经,少年陈瑀坚定的道《尚书》。

    自今日,《尚书》已经被他吃透,虽说最后一题对他来说稍稍有点儿难,但是最后还是勉强答了出来,只是这答题的质量可能会有所下降。

    已经临近落日,陈瑀检查了一下试卷,便拿出了正卷,用俊秀的字体在正卷首部写下了姓名、年甲、籍贯、三代姓名,以及所治的本经。

    然后便开始誊写试卷,二千一百多字写完之后,陈瑀只感觉手腕发麻,他像抚摸宝贝一般,将试卷上墨迹吹干,又等了片刻之后,便叫来了受卷官,收上去之后,便有封弥官将其封卷,由于批卷的时日十分的紧凑,考生交过试卷封弥之后,便有誊录官开始抄写考生的试卷,他们抄写完毕之后,还会有对读官进行勘察比对,看誊录官是否有誊写遗漏、错误之处。

    待一切都做好之后,这才将誊抄好的试卷送给六位同考官大人。

    在陈瑀出贡院的时刻,他隔壁那绍兴的沈胖子也一同出来了,走路时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陈瑀仔细听,这厮却是在吟念自己所做之答题,陈瑀不禁佩服这胖子记忆之好,这个时候,陈瑀脑子早已经一片空白,哪里还会记得自己写了什么?

    只见那沈胖子吟诵到妙处不禁双手猛拍大腿,怒道:“好题,今科必中!”

    更有人出门之后双目犯浑,整个人差点一头栽在贡院门口,幸好陈瑀将其扶住,可刚扶住没多久,双手又放开了,任凭那厮一屁股摔了下去。

    这家伙身上那股异味,差一点没把陈瑀给熏晕过去。

    只见那家伙双目痴呆,嘴上喃喃自语的道:“完了,完了,考试之时被熏的昏昏沉沉,几度晕厥,时不待我啊!来年老子必定高中……”

    陈瑀没有继续站在这里,若是再继续站着,用不了多久他也要晕了,饿的!三日半生不熟的东西把他吃的连连拉肚子。

    好不容易出来了,还不回家好好补补。

    看了一眼贡院,想起还有六日呆在这里,陈瑀不禁佩服大明朝那些文人们,能从这里活着出来的,真他妈的不容易!

    贡院内,考生已经相继离场,现在最为忙碌的莫过于那六位同考官们,他们的任务很大,要从这千百份试卷中按十之一的比例选出取与不取的名单,当然,他们选取的比例可能会稍稍的高于十中取一,毕竟同考官还得淘汰一批。

    天气炎热,一缕风丝都没有,那些同考官们,索性脱掉了外衣,就是这样还是说不出的热。

    一张张被封弥的考卷被呈送在他们的眼前,那密密麻麻的字,他们看了都头疼,先扫了一眼考卷四书的前几句话,破题不对,直接淘汰,再看看有没有错字的,有的话也不予考虑。

    突然其中一个同考官高声道:“好文章!”

    发出这声音的不止一个,还有另外两人也是一样,他们都在试卷上批示了取,并且写明了理由。

    可就是这样,一个晚上过去,才批了不到一百份试卷,可是把主考官右谕德毛澄给急坏了。

    拿着那为数不多的十余份被同考官批示取的试卷,毛澄的双眼突然一亮,高手,此人文章文风朴实,直中要点,无一点点闲词,更奇怪的是,这厮的写作风格竟隐隐约约有一丝自己的影子,有点儿意思!

    毛澄笑了笑,在这份试卷上批示了一个取字,并且写道:形容两危字甚是亲切,非他卷可比,然或有投机之意,本是解元才,可惜。

第三十九章 乡试(下)

    八月十五日那天,陈瑀又依照头场那般,等了许久才进入考场,只是有了头场的经验,此次倒是轻松了许多。

    昨夜也没有所谓的失眠,现在他的精神状态十分的饱满,虽然第一场最后一篇“本经”中的《尚书》作答略微有点不尽人意,但是陈瑀仍旧勉强的作答出来了,现在他倒是也有那绍兴沈胖子的自信,如果不出意外,今科必中!

    没有了思想上的压力,答起题来便十分的迅速,一道“论”中“三圣相授守”,一道诏诰表内科一道“拟汉除田租税赋”,“拟唐以宋璄为西京留守诰”,“拟郊祀礼成群臣贺表”,作完已经是三更了。

    吹灭了蜡烛,第二日日上三竿,陈瑀早早的起床,继续翻阅那判语五条,第一道是“举用有过之官吏”,第二道是“论读律令”,第三“不操练军士”,第四道是“官司出人人罪”,第五道“失时不修提防”。

    其实这第二场考的就是学生们应用文的写作,虽要带有批判的性质,但是你还不能带有激烈的自我思想,不能批判朝廷,一切答案需要有理有据,还要写出自己的心得,若要真的认真考察起来,这这样的题目不可谓不难,索性第二第三场要求很低,只要语句通畅,无错别字,表达出题目的意思,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大碍,主要比拼的还是头场的七篇制艺。

    第三日午时陈瑀就已经把答案全部写完,自己检查了一下文章是否有错别字,是否有语句不同,是否有不敬、激烈、避讳的言语,待都检查完之后,便在正卷上书写姓名、籍贯、三代、本经等等,然后便用那一首隽美的赵体字开始誊写起来。

    虽然在乡试、会试中一首好字没有什么作用,毕竟你写的就算再好,就算是欧、柳、赵、王等人在世,人家都不看你一眼,因为你写完之后会有誊写官给你把字体统一,然后才会送给同考官。

    但是,可不要一位一首好字就没有什么作用了,如果你想在殿试中拿一个一甲、二甲的好名次,你的书法就至关重要,因为殿试采用的是现场阅卷。

    不仅一首好字重要,长相也是十分重要的,若是你长丑了,那么一甲、二甲等好一点的名次,对不起,别想。(虽然有点残酷,但却是事实,看脸的时代啊!后面要出场的那位江南四大才子徐祯卿就是。)

    终于第二场考完了,陈瑀也病了下去,不仅是陈瑀,那些体制稍微弱一点的,甚至差一点在号房内死了过去,幸好有巡视官发现。

    虽然带着病,但这第三场陈瑀还是坚持在号房内呆了三日,三场考完,出号房时他整个人了差一点虚脱到一头摔到号房前,幸好被隔壁绍兴的沈胖子发现,并送去看了郎中,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三场,九天,快把人折磨死的浙江乡试就这样结束了,贡院内,右谕德毛澄等八名主考、同考官,还有誊写官、对读官们都在挥汗如雨的批阅着试卷。

    这三场考完,对那些学子们来说简直如脱胎换骨一般,在大明,不经历过一次科考,你都不算是一个真正的文人,不管成功与失败!这其中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经过几日的休养,陈瑀的身子终于转好了一点,便收到府上有人送名喇,却是谢丕和董玘邀请陈瑀游西湖,二人自从在院试后听了陈瑀那一番西湖的描述,不禁心向往之,奈何两人对杭州风景知之甚少,所以想起了陈瑀这免费导游。

    这二人倒是不急着回余姚和会稽,反正闲着也无事,九日的折磨也快把人逼疯了,这好不容易解放,自然要好好游玩一番,顺便就当在这里等放榜了。

    西湖上,来往的画舫船只缓缓的穿梭着,谢以中本要租一首画舫,但是陈瑀说那样便不能领略到西湖之美,于是三人问农家借了一首破败的小船,炒了几个小菜,置上一壶美酒,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微风拂过,说不出的舒畅。

    说是让陈瑀给介绍西湖美景,但是考完试之后最多的话题,往往都是考的如何如何之类的。

    虽然没有那金碧辉煌的画舫,但是三人却仍旧是来往穿梭的船只的焦点,三人年岁不大,长相都是十分的俊俏,一时间吸引了许多娘子们的青睐。

    一日味同嚼蜡般的游玩,三人最后都没了兴致,便草草的回去了。

    等待放榜的日子万般的难熬,陈瑀一天天翻着日历,希望时间能快一点,再快一点,这个时候最为难熬的便是那些考的中等的学子门,过于不过,全在运气,所以这些人整日哪儿也不去,一心钻到飞来峰上的灵隐寺内,日日潜心上香拜佛,那些高僧们见这些学子这般的虔诚,曾有好几次言他们慧根很佳,要收做入室弟子之类的话。

    终于等到八月三十日的早上,陈府上最为紧张的莫过于陈大富,他手中拿着那如同鸡蛋般大的佛珠,口中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不过也没关系,不过也可以,毕竟是秀才了,可以了,过不了家财也还有许多,还够这小子考几年……”

    陈管家见陈大富脸色不好,对一旁气定神闲的陈瑀道:“少爷,要不要请道士什么的来做个法?”

    “嗯?做什么法?”陈瑀虽然看起来气定神闲,那心中的小心脏都已经到了嗓子眼了,好不容易蹦出了这一句话。

    “这老爷不是中邪了嘛?”陈冬生笑道。

    “呵呵,陈叔,你好风趣。”陈瑀面皮一阵抽搐,道:“今日放榜,能不紧张嘛?”

    今日一早陈府大门就敞开,陈大富说这样可以方便报子能认准家门,可是临到中午,仍旧没有一人前来。

    最后陈冬生实在受不了了,他干脆道:“少爷,老爷,老奴去贡院门前看看吧,反正离着不远,这等着太难受了!”

    说罢也不管陈瑀和陈大富同不同意就跑了出去,可是没过多久,就哭丧着脸跑了回来。

    陈大富一惊,手上那鸡蛋般大的核桃木佛珠竟生生的被他捏碎了,脸色苍白的问道:“落榜了?”

    “不是!”陈冬生抹了头上的一把汗,道:“街上人太多太多了,老奴差点被挤死,贡院的路,根本过不去啊!”

    “操!”陈大富怒道:“你能不能不要这……这么调皮,你个老不正经的家伙!”

    临近午时,仍旧没人前来报喜,陈瑀心道,“完了!”

    突然门前走来两个俊俏的公子,陈瑀努力的望了去,哪里是报喜的小厮,却是谢以中和董文玉二厮,他们脸上那一脸菊花般的笑容证明,这两个家伙高中了!

    二人进了府上,逢人就送银子,凡陈府上婢子家丁,但凡见之,都送一两碎银子,出手不可谓不大。

    “廷玉兄,几甲几名?”董文玉笑容更灿,抱拳问道。

    “可能……落榜了!”陈瑀有点儿失落的道:“至今无人通报,二位可是高中了?”

    “哼,明年会是一定超过谢学长!”董文玉道:“哦,应该换做谢解元,这读起来……真拗口。”

    “廷玉兄,你莫要着急,我们两个本来是准备去看榜单的,可谁知路过尔家门便听到有人说今年的解元。”董文玉道:“那通往贡院的道路,那叫一个水泄不通,根本就挤不过去,我等便寻思着来府上瞧瞧,你莫要着急。”

    “文玉莫要谦虚,这第三可也是不错的名次了!”谢以中笑道。

    陈大富听二人在这里互相吹捧,恨不得一脚将这两个混蛋踢出去,娘的,就算送银子,也是老夫给家丁婢子发,这哪两个小王八蛋,故意来侮辱人是吧?

    “哎,回邸舍的路被围的水泄不通,我等可能要在这等一晚上了,不知廷玉兄可否招待一番呀?”谢以中眼中露出一抹狡黠,只是这个时候陈瑀哪有时间关注他的表情,心烦意乱的道:“嗯。”

    一个院子的人就那么茫然相望,不管是家丁、婢子、管家、还是那一老一少的主人。

    只有那董文玉和谢以中,这二人像是一点不长心一般,拿着陈府上的水果,搬着两幅摇椅,就那么一边吃一边享受着。

    临近落日,一群人像望夫石一般望着大门外,可那门外像是被倭寇扫荡过的一般,连个鸡叫声都没有!

    陈府中人们的脸色渐渐的不好了,陈大富有种想暴走的冲动,狠狠的瞪着这两个来“踢馆”的小子!

    “关门吧!”陈瑀无力的对管家道,勉强的露出了一丝笑容,笑容中说不出的落寞。

    陈大富上前安慰道:“没关系,三年后继续考!”

    “慢来慢来,说不得一会儿报喜之人便到了呢?”谢以中笑道。

    “你你……哪里交来的两个损友,这简直是在看我们笑话,打我陈大富的脸啊!”陈大富狠狠的对陈瑀说道。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一阵敲锣声响起。

第四十章 高中

    “捷报,恭喜钱塘陈老爷,讳瑀,高中浙江乡试第二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门外报子门敲锣高呼道。

    随着声音,门外已经拥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不得了啊,乡试第二,这陈小郎君当真厉害,大门外那些钱塘县民门早已经听说过陈瑀,五纵五横鱼鳞治塘,瓶中融金,这一桩桩事早已经让陈瑀在钱塘县声名鹊起。

    更有门外路人使劲的摇着身前不大点的儿子激动的道:“你看看,你瞧瞧,以后你一定要学人家陈廷玉!”

    陈大富就那么痴痴的看着送喜的报子,哑然说不出话来!

    再看陈瑀,也好不到哪里去,第二名,竟然是第二名,陈瑀很想高呼,幸好一旁的谢以中拉了拉陈瑀道:“报子们等着呢,这个钱,你不会让老哥来掏吧?”

    陈瑀见谢以中和董文玉二人不怀好意的奸笑,这才恍然大悟,这两个家伙可能早已知晓了自己的名次,故意不说等着看笑话呢!

    一旁的陈大富被谢以中这话惊醒,他怒道:“去,报子们一人五十两!”

    报子们听到陈大富这般大方,嘴咧的都合不起来,一个劲的恭祝陈大富,“陈老爷老当益壮,陈老爷聪慧异常……”

    “你们弄错了,这才是陈瑀。”董文玉好心的提心那正在向陈大富瞎表激动的报子。

    “廷玉兄,厉害呀!”董文玉恭喜道:“不过会试你可要小心,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不一会儿,范典史带着几个小吏推开了人群,他着急忙慌的到了陈家府内,见到陈瑀道:“恭喜陈老爷高中,县尊大人前来道贺。”

    现在范典史也不敢在和陈瑀称侄道叔的了,直接叫一句陈老爷,象征着陈瑀由民向官转变。

    要知道,在大明这个时代,即便你中不了进士,依照举人的身份完完全全可以在各省县“补阙”做一名县令等七品小官,也就是说,一旦你考上举人,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正式成为大明官场的一员了。

    况且依照陈瑀这成绩,将来考进士,那简直探囊取物,三年不中,还有三年,他还这么年轻,中个进士就是个时间的问题!

    说罢,那新任不久的黄城黄县令的轿子就已经到了陈府门口,只见黄县令身着一身公服,面带笑容,在几个小吏的拥簇下来到陈大富的身前,恭贺道:“陈兄为我钱塘教养了一个好儿子!”

    陈大富连忙跪下,道:“县尊老爷,这这……使不得。”却被陈瑀拉了起来。

    他们现在的地位根本不在黄县令之下,没有必要给他下跪,陈大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有劳黄大人费心,应该的应该的!”

    就在这时,杭州府府衙几个小吏手持烫金请帖也来到了陈府,“恭喜谢老爷、陈老爷、董老爷,杨知府送上请帖,明日宴请各位高中举人出席“鹿鸣宴”!”

    杭州府小吏说话之后,这才发现陈瑀身后竟然还有两个年轻的公子,不禁疑惑的道:“这两位?”

    “新科解元,谢丕谢以中。亚元第三名董玘董文玉。”陈瑀给黄大人介绍道。

    “哎呀?当朝谢阁老之子,余姚谢以中?”黄大人连忙行礼问道。

    “黄大人客气了!”谢以中还礼道。

    这下门外更加的热闹了,浙江乡试前三名,竟然都是二十来岁刚立冠不久的男子?而且三人样貌竟然一个赛过一个,瞧这样子还非常的熟稔!

    陈大富这下可真的乐的合不拢嘴,连忙对陈管家道:“快,邀请四邻佃户,明日府上设宴招待!”

    黄大人贺喜之后,毕竟还有公务,这便坐着轿子离开了,等陈府大门外人全部散完已经临近掌灯。

    陈大富将府上灯笼挂起,整个陈府,从内到外,全部如同白昼。

    翌日一早,陈府上下便已经热闹非凡,陈瑀洗漱了一番,穿上陈大富为他准备的一身崭新的儒衫,头带平定四方巾,看着铜镜中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陈瑀竟然有一种恍惚感,现在的沈灿已经真的适应了陈瑀这个身份。

    据史书记载鹿鸣宴起源于唐朝,乃州府的长官为庆贺新科举人以及内外帘官举办的宴会,宴会期间高唱《鹿鸣》诗。

    据说这个“鹿”通“禄”,穷秀才,富举人,意喻升官发财,可如果直接说“禄”又太过世俗,于是便有“鹿”一说。

    来到杭州府府衙,便有小吏将陈瑀领到了宴会之地,嚯,足有一两百来人,每个位置上都满满当当的。

    不会来晚了没有位置吧?陈瑀心中腹诽道。

    不过没多久,陈瑀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但见陈玉不知何时来到一脸尴尬的陈瑀身旁,他笑呵呵的道:“廷玉,做的不错!”

    “老师?您也在?”陈瑀疑惑的道。

    “废话,同考官怎能不在场?”陈玉白了一言陈瑀然后道:“跟我这边做,毛大人到想看看你呢!”

    说完就领着陈瑀来到了一张稍大一点的桌子上,陈瑀发现那桌子上全都清一色的头戴乌沙,胸补各式补子,着皂靴,只有谢以中和董文玉两人是个例外。

    见他两个正求救的看着陈瑀,想必是因为这样的场面没有见过,不免有点儿紧张。

    陈瑀在陈提学带领下,在董文玉便坐了下去,他做的是正下位,正对着的刚好是主位,但见主位上一个身穿青袍胸补白鹇,腰配银钑花的官员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陈瑀不禁有些好奇,这人身穿青袍,但四周却有几个身穿红袍的官员,为何他会坐在主位上?

    “你是陈瑀陈廷玉?”那人问道。

    “学生正是!”陈瑀恭敬的回道,这家伙的眼神怎么跟当年考院试时陈玉望着自己一模一样?变态!

    “天下之治道方隆,君子之治道斯顾……是你所做?”那人问道。

    “正是!”陈瑀茫然的看着谢以中和董文玉,意思是他也这么问你们了?二人会意,分别的摇了摇头。

    “呵呵,你可否看过我写的时文?”那人问道,说完之后又道:“你莫要惊讶,我乃主考官毛澄。”

    额,陈瑀确实看过弘治几年间所有一甲的文章,所以所做的文章也有了这些人的影子。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何这个主位是毛澄做的了,连身穿绯红的陈玉、杨知府都不敢做,他们当然不敢做!

    要说大明朝文人见面看什么?看出生!就好比陈瑀他们现在是举人,就算以后坐上了三品、二品大官,该行礼的你还要向人家两榜出生的进士行礼。

    若是都是进士出生的,那就比年限,好比你是弘治十八年进士,人家是弘治五年进士,你还是得坐在其下位。

    还有一种,在明朝的地位是最为高的,这种人叫出自翰林院,叫庶吉士!

    这毛澄乃弘治六年癸丑科一甲一名进士,也可以叫做状元。即授翰林院修撰,弘治十七年升为右春坊右谕德。

    陈瑀在乡试前恰巧看过他的时文。

    “回老师,学生确实看过,考试中或有借鉴,才能侥幸中了浙江乡试第二,还要多谢老师!”陈瑀道。

    “你确实因为借鉴中了乡试第二,但是不是侥幸,是可惜!”毛澄道:“本来尔文章当取第一的,奈何你有取巧迎奉之意,所以这才给你降了第二。”

    “学生知错!”陈瑀道。

    “尔可有话要说?亦或者冤屈?”毛澄问道。

    “学生没有,确实是借鉴了老师时文,错了便是错了,学生明年乙丑科会试时定然不会这般。”陈瑀道。

    错了就是错了,陈瑀从来不会去狡辩什么,那样只会让别人看不起。

    毛大人看了一言陈瑀,投出了一丝赞赏的目光,此子将来可成大用。

    用膳前,一二百举人齐声高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鹿鸣宴结束,陈瑀正是拜入了毛澄麾下,虽然有点像拜码头的意思,但是不得不说,这确实就是拜码头,从此以后,陈瑀在官途上又多了一层保护,他就像一个脆弱的将军,正在一点点给自己穿上盔甲,而这层盔甲将来会是他官场上最好的保护。

    这种官场权术,陈瑀在前世已经玩的炉火纯青,现在用起来倒是十分的顺手。

    鹿鸣宴结束,陈瑀问董文玉和谢以中何时回府上,想必捷报也已经传到了绍兴和余姚,这二位正主也应该回去报喜了。

    二人说晚上就从码头出发,三人相约年后一同结伴同往京师,挥手作别了谢、董二人,陈瑀转身朝陈府走去。

    路过丰甯坊之时,却见坊门口起了争执,本来陈瑀也不怎么在意,但是却发现了几个熟人,便举步朝房门口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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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阁臣介绍:
二十一世纪国家官员魂穿大明弘治十七年,这一年玩心正盛的朱厚照下江南,这一年激烈的科贡考试如约举行,这一年一个钱塘县读书人悄然崛起,并将在大明历史中留下浓重的一笔,重农赋、斗贪污、罢兼并、兴改革、防海寇、阻谋反、平叛乱,至此时,一副属于大明的《清明上河图》正徐徐展开……大明阁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阁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阁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