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强抢民女(下)
朱寿为首的一行人,走近了之后方才见到适才哭喊的女子。
那邵老大见有两个地痞强拖着自己女儿的手,连忙冲了出去。
吴老狗被那邵老大的举动吓的不轻,误以为这老不死的要和自己拼命,却谁想这邵老大抱着自己的腿哭上了。
“吴老爷,您这是作甚呀?”
吴老狗狠狠的把邵老大踢到一旁,他道:“收租!”
“收租?您前两天不才收过么?不是说好的夏收之后才交下一次么?”邵老大哭道,“这……这娇娘这孩子还小,不懂事,哪儿得罪了您,还请您手下留情,夏收之后我们一定把所有的粮食都交上去!”
佃户收成之后会交给地主大约七成,自己则留下三成吃喝,若是赶上哪年收成不好,余下的日子将过的很是吃紧。
别看佃户留下了三成,但是这些黑心的地主什么事都能想出来,在上交的时候他们仿照官府收税时的“淋尖踢斛”,狠狠的在粮食上踹上一脚,名曰运输损耗。
踹了一脚之后,粮食便不够七成,没办法,佃户只有继续添粮,直到七成为止。所以佃户们实际留下的只有二成左右。
现在邵老大竟然说要把夏收的所有收成上交,那么也就意味着余下的日子自己根本没有粮食可用!
“前两天?你不提还好,你家粮食里面全是水,我来收粮,你家这小娘子竟然不给,好么,那就肉偿也是一样的!”吴老狗笑道:“小娘子我今日带走了,多给你一亩地种着,这买卖可划算着呢!”
“你这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邵老大来到地痞身旁就给自己女儿一巴掌,“吴老爷要粮食怎能没有?这邻里邻居的,借个便罢了!”
“对对!”邵老大这话说完,他四周的村民们皆都附和。
邵老大看着那哭泣的女儿,心中很不是滋味,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谁敢借?”吴老狗双目突然凌厉起来,他眼神在村民中游走,所到之处,所有的村民都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吭声。
“我敢!”朱寿早已经怒火喷张了,他越过人群,来到了吴老狗身前,他身后的刘公则是一步不离的跟着朱寿。
吴老狗被吓了一惊,待看清来的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顿时放下了心,他打量了一下朱寿,然后轻蔑的道:“哪里来的半拉子?闲人的事最好莫要操心,告诉你,我们家老爷可是钱塘县有名的商人,房沐房老爷!”
吴老狗看着朱寿穿的是锦服,定不是寻常农家人,所以事先便亮出了底牌。
“商人?我到以为是官人?原来耳朵没有听错!”朱寿道:“人家都答应给你租子了,你还要强抢民女么?”
“佃户是和我们房家签了契约的,怎么处置,我房家有权,就算是官府来了,也管不到吧?”吴老狗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嘴皮子可是顺溜的很。
“可签的不是卖身契!”朱寿怒道:“还有王法么?《大诰》是不是没读过?”
明朝是个及其有趣的王朝,太祖打下江山之后,中期贪赃枉法、豪强兼并、脱避粮差日趋严重,乱世重典,朱元璋命人编制《御制大诰》,昭告天下,将所有的案例编制在此书中,相当于一本案例版本的《大明律令》,并且作为科贡的出题内容。
在太祖时期,若是有犯罪,但凡有这本书的,可以罪减一等,但若是没有,便罪加一等。
不过这都是一两百年的事了,现在若不是读书人需要考科考,谁家还看这《大诰》?
“什么大搞小玩的?”吴老狗说道:“老子没读过大搞,但是现在就要搞!这是我房家的事,小子,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你……”朱寿怒火中烧:“大明王朝竟会出了你们这种败类!”
“哟哟,装大尾巴狼是么?英雄救美又没了胆子是么?”吴老狗算是看出这小子的来路了,定然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家,不然被自己言语激成这般,早该亮出了身份,他带着嘲笑的脸色道:“给我搞搞这小子!我让你“大搞”!”
陈瑀摇了摇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见了吴老狗笑道:“吴叔,这是怎么了?我这位朋友怎么得罪您了?”
“哎哟哟,我当个是谁家的呢?原来是陈大公子啊?难怪这小子这般没了教养!”吴老狗愈加的讽刺道。
陈家的发家也是依附于房家,况且这陈瑀便相当于房家的赘婿,他吴老狗是房家的大管家,自然也没有将陈瑀看在眼中,就连他老爹陈大富都不放在眼中,何况陈瑀?
“刘瑾,你去给我把锦衣卫调过来!”朱寿怒不可歇,他低声的对一旁那个刘公说道。
“殿下,咱们可是偷偷出来的,京师那边可还在满世界找咱们呢,哪儿敢调动锦衣卫啊!”刘公苦着脸,无奈的道。
“欺人太甚!好,等着瞧!”朱寿最终还是将怒气押了下去。
陈瑀笑了笑,慢悠悠的道:“吴叔,您这是收租还是收人?您没读过《大诰》却不要紧的,因为这是太祖爷定下的律法,我想咱们李县太爷应该知道何为《大诰》?若是知晓了您对太祖爷这般的不尊敬,这……可要连累了房家哦。”
“我也就是提醒您一下,若是被这些村民们将您的话告知了他人,您说?难免不有几个红眼的嫉妒您房家的家业,恨不得垮了您呢?小侄若说的不对,吴叔也别见怪,这人您可以继续带走!”陈瑀仍旧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你?姓陈的,你要帮了这批刁民不成?别忘了你的身份!”吴老狗狠狠的对陈瑀说道。
不过陈瑀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他在吴老狗耳边小声的道:“哦,忘了告诉您了,适才您说没教养的那位?南直隶那边可带着官身呢!”
吴老狗听了之后面色一黯,连忙换了一副和蔼的笑容亲切的道:“各位乡亲,你们看看这都啥事,带着闺女儿去置办几件新衣服怎么弄成这般了,这个……你们两个还不松开?闺女儿不愿去,给点钱不就好了嘛!”
“这……什么给钱?谁给钱?”那两个地痞一脸茫然的问道。
“你!赶快给我掏出点给这娘子!”吴老狗气道。
那两个地痞仍旧一脸茫然,等到吴老狗一脚把其中一个踢飞老远之后,另一个才不情愿的掏出点碎银子丢给了那女娃子。
这都他娘的办的啥事?吴老大不是疯了吧?难不成这陈瑀是妖怪?在吴老大面前嘀咕几句就迷了心智?
那吴老狗见地痞给钱之后,又笑眯眯的来到朱寿身旁,谁知那朱寿却被刘公紧紧的护在身后。
吴老狗见状笑道:“这个……误会,误会啊,小公子,您看看这事办的,都是我的错,县城中有家酒楼不错,我这便去置办一桌,您消消气哈。”
“哼……滚,日后若是在让我见了今日的情况,走着瞧!”朱寿道。
“是是……”吴老狗立刻带着身旁两个地痞离开了,那卑躬屈膝的样子,让许多村民看了暗中都在呕吐。
欺软怕硬的东西!
“谢谢陈公子,还有这位小公子了!”那邵老大脸色不怎么好,他略带着苦涩的对陈瑀三人道,说着便要下跪,却被朱寿扶了起来。
朱寿道:“应该的,这种目无法纪的劣商,迟早要点颜色见见。”
事儿解决了,三人便离开了,朱寿很是开心,半路上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他问陈瑀道:“对了陈瑀,刚刚我们明明已经给村民们解决了问题,为何那邵老大爷道谢的时候却是在苦着脸啊?”
刚刚朱寿直顾着高兴了,还真没想这些细节,现在越是回想起来越是不对。
陈瑀道:“对于我们来说,或许我们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做的未必是好事。”
“什么呀?我都快糊涂了,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怎么还有似是而非的呢?”朱寿疑惑的问道,“你看那邵老大多好,还得了一点儿银钱。”
“如果我们猜错,那银子他们万万不敢要,说不定还要去给那吴老狗送点儿钱。”陈瑀回头看了看邵家圩,眼中带着一丝无奈。
“事情处理的有问题!”陈瑀一脸的自责:“这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吴老狗知晓了你是官家,自然会给你面子,可是我们毕竟不长和吴老狗接触,那些佃户就不同了,他们的生计都仰仗着吴老狗,你说他们如何敢要吴老狗的钱?”
朱寿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却是这个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无奈!看来还是要有权力好点,若是今日我换了平常人,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那我们这岂不是害了那邵老大的一家?”
“算是吧,可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嘛,这种事在大明王朝遍地皆是,又能变得了什么呢?”陈瑀叹道。
就在朱寿看到陈瑀一脸落寞的同时,陈瑀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道精光,他道:“所以我会尽我可能的去改变一些东西!”
陈瑀这话说完之后,朱寿身后的刘公眼中也是泛发出一抹精光,心中暗暗发誓,我也一样!
第十二章 赔罪(上)
邵家圩。
村民们脸色都不好看,多的都是担忧,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道:“邵老大,不行就逃吧,反正这些个银子你们在哪儿都够撑几个日子,去吴中、松江,做个机工也比这儿要强!总不能让娇娘就这么在那老狗手上毁了!”
邵老大听了之后为难的摇了摇头,其余村民们急了,他们道:“莫不是真要毁了娇娘?你也知道他们房家那心眼儿,说不得晚上便寻人来报复了,趁着还有时刻,跑了便是!”
那个叫娇娘的女子也在嘤嘤的哭泣,眼中满是祈求的看着自己的老爹。
那邵老大摆了摆手,叹口气道:“我何尝不想离去,说实话,这点儿地,平日里就吃紧的很,早也不想种了,可好歹它也算是个生计,能维持讲究的活着,若是我这一走,牵连了尔等如何是好?你们也不是不晓得那老王八家,若是寻了下来,你们当如何交代呀!”
“嘿,原来您在担心这个呀?”其中一个稍微活泼点的小子大大咧咧的笑道:“若是那王八寻了下来,我们都称着不晓得不就好了么?”
“对对,憨儿说的是!”其余的村民都纷纷的点头。
“这……那罢了!”邵老大犹豫了许久,他看着这群质朴的村民,当下便跪了下去,他道:“谢谢诸位了,我邵四这辈子最大的收获,便是和尔等做了邻里乡亲,往后便没了照应,希望你们好好的!”
说着说着,那邵老大便哭了起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儿哭的像孩子一般。
邵老大家的东西很少,回去随便收拾了点破衣服,便离开了,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这片肥沃的土地,潮红的夕阳下映着那一群质朴的笑脸。
………………
打定主意的陈瑀,回到家中便让家里一小厮拿了一锭送了出去。明代的白银以锭为主,就是俗称的元宝,大元宝是五十两一锭,普通小元宝是五两一锭。
依照弘治十七年的物价来换算,一两白银大概能置换一石左右的粮食,也就是60公斤左右。若是邵老大父女两省着一点,这锭银子够他两吃一年了。
这就是他力所能及的事,在某种位置上,就做某种事,虽然陈瑀这样解决不了大的问题,但是他相信,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那刘公见陈瑀的举动之后,抱拳对陈瑀道:“若是天下人都能像陈公子这般,不知会少了多少无奈和怨恨!”
说起怨恨,刘公的眼中划过一抹凌厉,他本姓谈,六岁那年,陕中饥荒,县官富绅明明有多余的粮食,却一点点不肯施舍,被迫无奈,他做出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民间自宫”。
这是一个及其需要勇气的事,也是被逼到极点之后才会行的下三滥法子,明中后期有法令,不允许民间私自阉割。
这条法令的立意绝不是一个笑话,从某种意义上能看出,民间私下阉割之风气盛。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但凡有那么一点活路谁愿意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儿?当然这是针对大多数人而言。
因为就算你有勇气下了那一刀,你去了北京,人家太监群体还不一定会看上你!哦,准确的说应该是宦官。因为能做上太监这个位置,那说明你已经有小成了。
明代宦官级别很多,最低级的应该是典簿、长随、奉御,高一点档次的,可能被升迁为监丞,再厉害点的监丞上升为少监,最猛的那是少监的顶头上司,也就是闻名遐迩的太监。
刘公是个狠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刀了,但是他又是一个运气十分好的人,因为他被看中了,看中他的太监姓刘,之后他便改了刘姓。
刘公没有文化,虽进宫进了学,但是文化还是不高,不过不要紧,他为人八面玲珑,很是会做人,不然也不会被刘太监看中!
弘治年间犯了事,吃了牢狱,本以为这辈子就要完了,可是出来之后,却被少年朱厚照看中,这才有了今日这番地位。
但是他心中对那些贪吏劣绅的憎恨却从未消失过,他立志改变,要改变大明朝的现状!
陈瑀听了刘公的话,神色一怔,他没想到自己心目中的“奴仆”竟然也会有这番见识,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笑了笑对刘公道:“我们不能要求别人如何,但是自己却能做到如何,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都能为别人做到如何吧!”
刘公望着陈瑀,诚恳的点了点头,自此,这个年轻人在刘公的内心扎下了根。
“好了,你们两个说的我都快插不上话了,反正都是为百姓好就是了!”朱寿打个哈哈道:“明日我们去那里玩啊?陈廷玉。”
陈瑀一脸嫌弃的看着朱寿,敷衍的道:“再说吧,我回房练字了。”
他刚准备走,那小厮便回来了,陈瑀见到小厮手中的元宝,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对那小厮道:“辛苦了,钱还回库房吧!”
说完,摇了摇头,便回书房了。
见陈瑀离开之后,朱寿十分不解的问那小厮道:“怎么回事?”
小厮知晓朱寿的身份,他答道:“回朱老爷的话,那邵家人已经逃了。小的去的时刻,见几个地痞也在寻着邵老大。”
“可恶!”朱寿双拳紧握,此刻他终于知道适才刘公和陈瑀对话的含义了!
回到书房,陈瑀便开始了他日常的功课,一手赵体字,写的越来越俊秀,写完之后,又读了一会儿四子书和朱子集解,然后看了看自己修习的本经《尚书》和“蔡氏、古注疏”,便去睡了。
翌日,陈瑀像往日一样,早早的便起床,写了几贴书法之后,便听到庭院中那带有戾气的吼声:“陈丑生,给老子滚出来!”
老爹又怎么了?难不成又丢了什么东西?不至于吧?难不成朱寿是骗子?和上次一样?不可能!
陈瑀摇了摇头,努力的清醒了一下,他打开房门,卖力的发出自认为最萌的笑容道:“爹,何事呀?”
“你这小兔崽子!”陈大富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住陈瑀的耳朵就破口大骂:“昨日干嘛去了?怎么得罪了亲家的?你可知昨晚你老爹被骂成什么狗样子了?”
难怪昨天晚上吃饭也没寻着人,原来去房家了!听这语气以及手上的力气,昨日是没少被骂!
“爹爹,有话好说,快松手,好歹也是读书人,被别人看到了不好!”陈瑀双手抚摸着那双揪着自己耳朵的大手,祈求道。
“读书人怎了?别人看到怎了?老子还打不得儿子了?你就算入朝做了阁老,老子想打还是照死打!”陈大富怒气冲冲的道。
“是是,爹说的是,我这过几日要考试了,耳朵坏了,便完了呀!”陈瑀眼珠转了转,终于找到一个借口了。
陈大富听了这话,果真松开了手,气到:“哼!一会儿带点东西,和老子一起去房家赔罪!”
“你瞅瞅你!”陈大富还准备揪陈瑀,想想便作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道:“知道快要考试了,你还不好好在家温习?没事出去玩什么?就算出去玩也无他,可你……你这小兔崽子,没事得罪房家做什么?”
陈大富越说越来气,手不自觉的就准备朝陈瑀耳朵上招呼,幸好此刻的陈瑀已经在陈大富的三米之外!
“这个……爹,不是我!”陈瑀看到不远处缓缓而来的朱寿,他道:“是朱公子……”
“还他娘的是狗公子呢!”陈大富也管不得三七二十一了,四下便找起了藤条,刚一回身,便看到朱寿,一张脸憋的通红。
怎么忘了家中还有一个小祖宗了,陈瑀这臭小子,怎么也不说清楚点,真气死老子了!
陈老爹的表情很喜感,愤怒中带着笑容,努力的平复下心情,笑道:“朱公子早!”
“早!”朱寿问道:“陈叔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便这么动肝火,可伤身的紧。”
“没事,伤身比伤脸好!”陈大富又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陈瑀,立刻吼道:“给我滚过来,收拾收拾东西去看你丈人!”
“啊?你们要出门?”朱寿兴奋的道。
“恩,昨日丑生得罪了房家,今日便去赔礼,顺便让两个孩子联络联络感情,丑生也很久没见小梅了!”陈大富道。
“昨日?是房八那老王八么?”朱寿问道。
陈大富面皮一阵抽搐,道:“正是房沐房老爷……”
“哼,得罪?这房家蛮横的很,陈叔还是不要和他接触了,还有那什么婚约,让陈瑀哥哥也退了吧!房家没有好人!”想起昨日的事,朱寿心中便来气。
“咳咳,爹,您看,是朱公子,不是我,我没得罪,咱们还是别去了!”陈瑀笑道。
都说爱屋及乌,可是这恨屋也会及乌的,陈瑀就是觉得他们房家没有好人!
“孽障,你去不去?”陈大富的眼中眼看着快要喷火了,陈瑀便立刻变作灭火器道:“去!”
第十三章 赔罪(下)
弘治一十七年三月,京师,奉天殿,朝会。
弘治皇帝坐在龙椅上,正聚精会神的听着殿下大臣们的奏疏,正值中年的他,腰已佝偻,发丝泛白,但殿下的文臣武将无一不带着深深的尊敬,打心中的尊敬!
尊敬中带着一丝担忧。
兵科给事中张弘出列班,道:“臣上书六事。”
弘治皇帝看了看这言路班子,摆了摆手道:“说。”
“其一曰:择守备,苏松备倭都指挥既不堪任,宜于巡按御史所论荐中择其能者代之,不必远举以致纷扰。”
“其二曰:处宪臣,浙江按察司佥事胡瀛兼理水利捕盗,治在太仓州,太仓新设州治百事,所需民恐不堪,宜令每岁往来巡历事竣仍回本司。”
“其三曰:除海盗,海盗以船为家,造船必假日月,用工匠宜于沿海等处,择有力良家方许造船籍,其县里姓名船皆有度,不许过大,又各异其色,令易辩识,有私造者重治之,则贼进退无所而成擒矣。”
明朝施行籍贯制度,籍和贯是分开的,并非指一个意思,籍可分为医、农、商、匠、船等等,利于朱明王朝统治,比如严嵩便是匠籍。
贯便是指的“黄册”所在地,比如陈瑀,贯杭州府钱塘县。
“其四曰:均海利,谓海滨之民,以捕鱼为生,编竹为筏,随潮往来,宜令所司稍弛科禁,使之安业而盗自弭。”
“其五其六曰:理盐法、清水利……”
弘治皇帝认真的听着张弘的建言,这是一则十分有含量的奏章,弘治皇帝一一听在了心中,他道:“张卿所言,具与许之。尔等当如张卿建言与国利事,而非他无聊事耳!”
对于这些言路官员,弘治皇帝即是气之,又不得不用之。
散朝后,他留下了刘建、谢迁和李东阳,问道:“太子可找到了?这孩子太贪玩了,可天性不坏,为人也颇为机警,慈父多败儿,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好好管教,无法无天,若是日后登基,三位阁老定要多加照看!”
提起朱厚照,弘治皇帝就一脸的无奈。
他眼前的这三位,便是在京师西角门上与自己探讨大行太皇太后庙宇厘正的那三位,也是当朝的三位阁老,人称“李公某、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刘建资格最老,他递上一则本子道:“这是锦衣卫收集过来近日太子的活动,没有征得陛下的同意,所以不敢擅自拿人,现在暗中保护太子。”
本子上是锦衣卫查的太子朱厚照的活动,里面的内容十分的详细,详细到太子何时吃饭,吃了什么东西!
弘治皇帝认真的看着手上的本子,良久之后,他双目紧闭。
他在思考时,没有一人敢打扰,四周如死一般的沉寂,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的将手上的本子合上,道:“让太子继续在钱塘呆着,或许能学到不少朝堂上学不到的,着锦衣卫护其安全,命浙江布政使司、浙江都指挥使司听令行事。”
“可……这是否坏了祖宗庙法?若是那些言官听了说不得又会出了什么幺蛾子!”李东阳回道。
“那就别让言官知晓便好了,放心,朕也不会让他在那里呆多长时间的,三位阁老就允了朕吧!”弘治皇帝道。
…………
沿着钱塘江朝县西南走,待见到县治之后又西南,便到了芝松坊,房家便在芝松坊最尽头。
别听了尽头二字便误以为这是一个偏僻的场所,其实这儿比哪里都要繁华,甚至要超过了县治。
无他,陈瑀几人进了芝松坊,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所香火及其旺盛的文庙,庙宇内供奉的正是圣人孔子。
文庙分大成殿五间,左右两庑十间。
文庙的左边是一所三开大门的学校,校内不时有身穿白色儒衫的儒生穿梭,他们手中皆拿着几本书,细看无一不是四子书和五经。
这便是鼎鼎有名的县庙学。
庙学可不是随便可以叫的,是必须要有文庙的府州县,才可被成为庙学,否则只能叫府学、县学。
学校两旁刻着太祖的题字,曰:“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本。”
虽三人未曾进学校,但在外也可以看到庙学的主题建筑-明伦堂。
陈瑀读的是私塾,虽未尝进入学校,但是也常听自己老师唐一浊提过他自己尝在庙学的情况。
明伦堂是学生日常肄习的地方,听唐一浊说过,这些学生们每日习学的功课都是背书、作文、写字,十分的机械化!
引起陈瑀注意的是明伦堂前的那一块“卧碑”。
卧碑上便是有名的“卧碑文”,简而言之,即学规。
芝松坊之所以繁华胜县治,缘由便在这里了,这里可是准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的所在地,怎能不引起一县的重视?
陈瑀停在了孔庙前,深深的施了一儒生礼之后,三人便继续朝坊间深处走去。
说是深处尽头,其实三人也没行多久。
陈家父子本不想带着朱寿,本来嘛,这事儿和朱寿八竿子打不着道的,你说你去干嘛?但是朱寿不依,死皮烂脸的跟在了父子二人身后。
三人在一所占地面积丝毫不逊于庙学的府前停了下来,府前立了两个比陈瑀家大了不止一倍的石狮子,中央大门上刻着烫金大字“房府。”
三人将来意告知了小厮,那门童让三人稍等片刻,便进内宅通知主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前仍旧鸦雀无声,朱寿不免抱怨道:“陈叔,您看,这家人就是没好东西!明知您来了,这谱摆给谁看?不还是给您?都说别来了吧!真丢人!”
陈大富听了朱寿的话,一脸尴尬,心中憋着怒气也不好发作,只好狠狠的瞪了一眼陈瑀,意思是你看你交的这都什么朋友?
陈瑀就装作没看见自己老爹犀利的眼神,明显他也是同意朱寿的观点,这两人暗地里一唱一和,可把陈大富气的不轻!
又过了许久,就在三人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府内终于出来人了,来人竟然又是刚刚那个小厮,他不痛不痒的道:“陈老爷,我们老爷适才有点事儿耽搁了,您这边请!”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三人的地位,连一个小厮都不将三人放在眼中!进去这么久,出来接待的人不说是房沐了,最起码家中来个有分量的人吧?这不是明显腌臜人嘛!
“你?”朱寿刚要发怒,便被陈瑀制止了,他小声的对朱寿道:“嘘……老爹在呢,不要让我爹难做。”
朱寿压住心中的怒气,点了点头,乖乖的跟在陈瑀的身后。
陈大富看了看身后的二人,见二人没有什么动作便放下了心,然后他笑呵呵的道:“房会长贵人事多,理解理解,您请!”
说罢,陈大富顺手递给了那小厮一点儿碎银子。
那小厮也不客气,收下银子,便带着三人便朝内堂走去。
“这……真无耻!”朱寿见那小厮的行径,在后面嘀嘀咕咕的道。
小厮带三人入了外堂,这是一件不大的接客间,三人都知晓,在这样的房间,接待的客人,那都是一般的街里乡亲。
三人坐下之后,小厮便离去了,门外也同时响起了脚步声。
陈大富笑眯眯的对陈瑀二人道:“看看,房老爷还是很重视咱们的!”
待看清门外来人之后,陈大富的笑容立刻变作无比的尴尬。
原来来人竟然是吴老狗,房家的管家!
这房家真的欺人太甚!
“哟,房家真是家大业大呀,不怪嘛,太祖爷说经商之人下作,不懂礼数,这话儿一点儿没错,王八不来狗倒是先来了!”朱寿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讥讽道。
他这一骂,把陈大富也骂了进去,连忙道:“陈叔不算,毕竟陈瑀是读书人!”
吴老狗本想发怒,待看了朱寿之后,连忙变作一脸笑容道:“原来是朱公子来了,我当是谁呢,我这便去通知老爷!”
“你老爷不是有事么?若是不便就不要来了!”朱寿道。
“瞧您说的,再大的事儿也不能怠慢了您呀,您稍等!”房管家说完便走。
出了门不远处,他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怒道:“什么东西,若不是生个好人家,老子早剁了你!”
“哎!你这孩子……”陈大富也不知道怎么说朱寿,毕竟朱寿是为了自己好,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得罪了房家,现在陈瑀没有出生,陈家处在绝对的弱势,而房家的小儿子房洵在去年便已经成了庙学的廪膳生员。
换言之,便是秀才。
自洪武开科之后,便大力倡导“教化以学校为本”的宗旨,大力培养学生,禁锢思想,巩固朱明的统治。
学校设府学、州学、县学,每学设定额生员,府学四十,以次减之。
这些生员便是被称之为廪膳生,钱塘属县学,生员二十人。
但是陈瑀三人方才单在县学门外所见也不至这么少!
这么少的人员加之科举的筛选,是绝对满足不了统治要求的。
于是在初期的廪膳生之后又开设增广生和附学生,以大大的增选优秀人才充官场。
生员加上民间私学学生之多,于明前期,这些人考科考是没限制的,但是人员多了,考试不免多出歪瓜,于是明中,便在科考,也便是乡试前,进行了三场小考,筛选出科考的资格考试,有了这些资格的读书人才可以被称之为秀才。
而学校有专门的提学大人,在乡试前举办一场考试,考试分六段,其最佳一等被选为廪膳生,若是廪膳生考的不如意,便是被降到增广生,便没了考试的资格,以此类推。
只有考试合格的,被选为廪膳生员的这些人才有资格参加科贡。
换言之,房家的小儿子房洵已经有了出生!
第十四章 示威
所以说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房家都有资格对待陈大富这般傲慢。
倒是朱寿不同,毕竟从陈瑀的嘴中知晓他南直隶那边挂着官身,所以这房家人自然对朱寿很客气。
只是房家早就打听好了这朱寿和陈家的关系,并非远亲,更谈不上近邻,那便自然没有必要忌惮陈家找到靠山一类的。
要知道,自己的靠山可大着呢!即便朱寿是官身,若是真的逼急了,他房家也不怕!
这次没有让陈瑀三人等的很久,不一会儿便有人来了,来的却仍旧是那吴老狗。
他笑呵呵的来到了朱寿身旁,道:“朱公子,我家老爷在后堂备好了茶水,请您过去一叙。”
“架子到不小!”朱寿到没有先走,他挥手对陈大富说道:“陈叔请。”
陈大富感激的看了一眼朱寿,这孩子到真的很是懂事,和陈瑀以前交的那些猪朋狗友不同,别看这家伙整日嚷嚷着玩闹,大是大非面前成熟的丝毫不比自己差,陈老爹又看了看陈瑀……
陈瑀知道自己老爹所想,眼中漏出鄙视,不就人家给了你面子了么,等我考上官了,天天让你长面子!
几人跟着吴老狗来到了后堂,这个厅堂足有适才五倍之大,堂中央摆着八对对望的红木朱漆太师椅,每副椅子旁又搁置了高脚小几。
陈瑀甫一入屋内,便能闻道这几张桌椅发出的檀木香味,单看这座椅的质地,便能窥探其价值一二。
正堂中央坐着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他身材消瘦,双目炯炯有神,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瞧这身板长相,怎么也和奸商挂不上边啊,要说奸商的标准,陈瑀不自觉的看了看肚大腰圆,正在笑眯眯和房沐对望的自己老爹……
这个时候江南文人有很重的典藏习气,而典藏的雅俗之分,便是大师倪瓒的画。
陈瑀一进入屋内,便注意到房沐身后那硕大的“六君子图”,六君子画为江南秋色,褐黄的画卷上赫然立着松、柏、樟、楠、槐、榆六种树木,意为“六君子”。
上面有大师倪瓒自提的自赞,最引起陈瑀注意的莫过于其师黄公望的题诗,曰:远望云山隔秋水,近看古木拥坡陁。居然相对六君子,正直特立无偏颇。
此画得名于黄公望诗。
陈瑀不知道房沐算不算雅,但他知道这个房八很有钱!
单从这稀世倪瓒的典藏便知晓。
那房沐见了朱寿,脸上的笑容更甚,殷勤的招呼道:“这位便是朱大官人么?快请上座。”
“有前辈在,怎敢上座?”朱寿回道。
那房沐听了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谁知朱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陈大富说:“陈叔,您请上座。”
房沐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越来越扭曲,看上去极不自然,他本以为朱寿说的前辈是自己,却想不到……这小家伙难不成特意来羞辱自己的?
陈大富听了朱寿的话,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支支吾吾的道:“不敢不敢,亲家您上座。”
这个时候房沐也不客气了,看了一眼陈大富,摆着肥大的袖子坐了下去。
“不知尔等所为何而来呀?”房沐现在也不顾及朱寿是否是官身,因为他已经打听过了,这朱寿一直未透露自己所继何官,所承何爵。
本来从陈瑀嘴中听了这朱寿乃官身他就持怀疑的态度,即便是官家,那也顶多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不然出门绝不是这个排场,而且竟然还会在县城被那老害虫一家欺负成那般的模样!
“哦哦,丑生已好久没和小梅见了,思念的紧,近日先生放了他几日的假,特来见见。”陈大富拿起手上那上了年岁的人生、何首乌、雪莲,然后道:“几日几个西域的商人送了点珍品,这不想着亲家您嘛,就送来了。”
“呵!我说着陈瑀怎会不好好的肄习,却要去乡里八角的地儿转呢,原来是先生给放假了?”房沐喝了一口茶,瞟了一眼陈瑀道。
提到“乡里八角”,那房沐像是特意加大了语气,然后又继续道:“亲家?还两说,若是陈瑀考不上举人,这亲家不亲家的,我可当不得!有个空闲就在家儿多学习?没事别出门惹事!”那房沐现在的语气,就等于在训斥陈瑀。
陈瑀和朱寿心理都敞亮着,这房沐意欲何为,他两最为清楚!
“对对,亲家说的极是,小儿定会尽全力中举!”陈大富连连点头。
看着自己爹爹被训斥的样子,陈瑀不知为何,心中极其的不舒服,往日的记忆一点点浮上心头。
陈瑀祖籍陕西,儿时家中并不富裕,自己的娘亲受不了贫苦,丢下了陈大富和陈瑀,寻了一个有钱的商家,当然,这些都是陈瑀从醉酒的陈大富口中断断续续的听的,这些事,陈大富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即便陈瑀曾几次问自己母亲所在,陈大富给的答复都是饥荒,饿死了。
让陈瑀记忆最为深刻的,莫过于五岁那年。
前面说了,陈瑀四岁启蒙,说是启蒙,其实都是陈大富偷偷的带着陈瑀在乡里私塾听的,五岁那年,陈家父子两个又去偷偷的听课,不料却被发现了,那些出了钱请私塾先生的乡亲们不干了,硬是要陈大富给钱。
可那个时候陈大富哪里有钱?给不出,本也就算了,却谁知被人看到陈瑀胸中挂祖上传来的玉坠,于是他们便硬上去抢了,陈大富说什么也不给,最后便撕扯起来,其实说是撕扯,还不如直接点说,殴打!
陈大富为了护着陈瑀,被打的那副惨样,陈瑀自今都忘不了。
五岁那年,小小的陈瑀就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进士,让老爹再也不受欺负。
今日在看老爹为了自己卑躬屈膝的样子,陈瑀心中无名之火陡起,这房王八,我们来了不给个茶水便也算了,还这般的训斥我爹,我们又不是你家的下人?
你那个什么小梅大花的,老子还他娘不愿意娶呢!
“如果小侄没猜错,房叔身后这便是前朝名家倪师的画吧?”陈瑀笑眯眯的道。
房沐一愣,这小子今日怎变了样?平日里见了自己说话都说不利索,今日这是怎么了?昨晚吴老狗把佃户的细幕说了一遍,他本还不信,他根本不相信一向老实巴交的陈瑀竟然会做出那种事,但今日一见,总感觉陈瑀身上的气质不对!
当然不对,他现在是沈灿。
陈瑀接着道:“江南流传一句话,典藏分雅俗,倪师最为赞。房叔果真乃大雅之人。”
房沐吃了陈瑀这记马屁,捋了捋那本就稀疏的胡子道:“一般一般。”
“不知房叔,最喜这里面的哪种?”陈瑀接着问道。
喜欢哪种?这画的几种东西老子都还没认全呢,我怎么知道喜欢哪个?
房沐看了看,幸好自己还认识一颗“竹子”,他淡定的道:“自是竹,坚韧,傲立世间,正乃做人之道。”
陈瑀听了房八这话,愣了足有半响,一旁的朱寿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陈瑀笑道:“我也喜欢竹子,这首诗送给房叔,祝房叔身子硬朗,还有这个何首乌,补气的!告辞。”
说罢,便带着自己的老爹和朱寿离开了。
什么意思?主坐上的房沐一脸痴呆,他这是夸我么,喜欢竹子有什么好笑的?奇怪!
也不管陈瑀他们了,他背着手朝后院走去。
后院其中一所庭院修葺的十分简约,明眼人都知晓,这是一所优雅的女子居所。
一座二层燕檐湖心亭,被四周假山真水环绕,房沐走在石板路上,径直的朝亭子而去。
还未到湖心亭前,便听到一曲“动人”的琴音。
抬眼望去,四周无遮掩的二楼亭子上竟立着一个妙人,那女子十七八的年岁,穿了一身居家儒装,乌黑的秀发上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一双纤细的玉手,正拨弄着一把古琴。
若是陈瑀在此处,定会感慨一句“真他妈难听”诸如此类的赞美词。
房沐上了二楼,宠溺的看着自己这万般聪慧的女儿房小梅。
房家小儿子房洵之所以能考中院试,有了秀才出生,全都赖着此女,二岁前的院试,她竟压中了秀才试第一场的四书题。
也正是因此,房洵才能中了秀才。
谁说女子不如男?
“爹爹,如何,今日可出了气?”房小梅停下了手中的琴,也是她近日才肄习的项目。
“我儿当如女中诸葛,你料想的不错,今日他父子两果真来了,而且模样都如你料想的那般!”房沐笑道。
房小梅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句,突然道:“爹爹为何要我嫁给那陈呆子?”
房小梅不甘,凭借着自己这般,如何也要找个上乘的相公才行?可前几年见了陈瑀那呆样之后,房小梅异常的失望,也是近几年她不见陈瑀的原因所在,她根本就看不上陈瑀!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房沐道。
“哦,可是又紧张的一句话没说?”房小梅眼中漏出一抹鄙夷。
“这会你错了!”房沐道:“他镇定自若,在我羞辱了他爹之后,竟还做了一首诗,我听着挺好,不知何意,所以便来问问你。”
“哦,可又是什么打油诗?”几年前见面,陈瑀就送了自己一首打油诗,恶心死人了。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房沐念道:“这啥意思呀?”
房小梅听了这诗之后楞了一下,眼中露出一抹异样的光彩道:“真是他所做?”
“却是,我说我喜欢身后六君子中的竹子,他们便在笑,然后陈瑀就送了我这首诗,何意呀?”
“像你示威呢!让你别在欺负他爹!”房小梅道:”好一个任尔东西南北风!“
“不对呀,六君子不是松、柏、樟、楠、槐、榆,哪里有竹子?”
“这……”他娘的,老子还以为在夸我呢,原来是在示威,气死我了,“难怪他说什么何首乌消气的!”
“爹,何首乌……也没有这个功能。”
“陈廷玉!”
第十五章 院试(上)
这两日,陈瑀没有再出去,潜心在家中做起学问来,每日倒是轻松的很,无非是练字背书,虽说陈瑀对“四子书、本经”已经理解且熟记于心,但仍旧需要温故。
毕竟自从唐一浊任教以后,他已经良久没有细细的品读四书和本经了。
当然,科考的项目不仅仅只有四书五经,科贡分三场,每三年一次。其中乡试和会试都分三场。
乡试又被称之为秋闱、乡闱,每三年一次,于子、卯、午、酉年在南、北京府和各布政司驻地举行,在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分三场大比。
会试又被称之为春闱,是由礼部主持的全国考试,又称礼闱,在乡试的第二年,也就是在丑、辰、未、戌年于京师举行,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
在乡试之前,还会进行三场小比,也就是县试、府试、和院试,其中最为重要的莫过于院试,只有这个过了,才有资格参加布政使司举办的乡试。
所以此次考试对于陈瑀来说是他官途的起步,若是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就别谈什么做不做官了。
考试的内容基本是一致的,第一场考的便是四书和自己治的本经,
四书的答案都是以朱熹的《四书集注》为标准答案,本经答案标准不同,比如陈瑀治《尚书》那么其答案的标准便是蔡氏传和古注疏。
由于科考的学子多,所以批卷的难度也是异常之大。
而且朝廷又有定制,必须在规定的时日内完成阅卷,这样一来,首场的四书和本经就显得异常的重要。
而四书、本经的作答,首要便是破题,也就是用两句对偶语句破解出题意。若是你破解的意思就错了,考官根本不会继续看下去,也就意味着,直接被淘汰。
这便是八股文中的起股两句,其后还有中股、后股、束股,全需用对偶,所以合称之为八股。
由此可见,科考最为重要的便是首场的七篇制艺,也是几百年来学子们重视四书五经的缘由所在。
第二场考试的内容为试论一道、判五道,再有便是从诏、诰、表中选一道。
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
要说大考和小考的不同,那可能就是从出题来看了,由于第一场考试的内容都是从四子书和本经中选取,加上四子书和本经内容本就那么多,经过几百年的出题筛选之后,难免会有重复。
于是各种类型的题目纷至沓来,什么“截搭题”、“偏题”、“枯窘题”、“截上下题”各种类型,不一而足。
由于出题考官出的这些题目立意不明确,比如某一道偏题,“忠告而善道则止。”若是不知道这题的具体出处,上下句的完整语句,根本不能猜到考官到底是要表达什么!
时日久了,朝廷也看不下去,实在有损朝廷的颜面,于是明廷便定了在乡试、会试,这些正规的选拨中必须出一些明白正大的题目。
但是小考却没有那么多的定论,小考中的院试出题十分的自由,考试的内容也十分的自由,三场考试的内容并不像乡试、会试那样有定形,于是许多许多人终其一身都未必能考的上秀才。
所以这次考试对陈瑀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在明初,仕子应乡试是不需要资格考试,也就是院试的,采取“有司保举”制度,由于应试人数日增,地缘、人缘等种种关系难免会碍于情面,徇私舞弊。
为革去弊病,洪熙元年成都府双流县知县孔友谅上拟奏有二:其一为诸生邻里结状。其二,监视官先加考验。
也就是院试的趋形已经形成。
到第五日,也就是院试的前一日,陈瑀按照约定,一早便来到了学堂,并且把这几日习练的书法都一并带了去。
唐一浊仍旧在低头作画,下面的学生也在认真的学习。
陈瑀不知道唐一浊这个时候叫自己来会有何事,但是直觉上来说,唐一浊应该会传一点经验之类的东西给自己。
“老师。”陈瑀不敢叨扰唐一浊,待见到唐一浊收笔之后方才开口。
唐一浊作画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这陈瑀是知晓的。
“恩,今日提前给尔等放了假,日后自当好好习字,都散了吧!”唐一浊对诸位不大的学生们说道。
那些小孩子们听了今日放假,各个兴高采烈,走的时候都不忘谢谢陈瑀,若不是陈瑀,他们也不会有今日啊!
“坐吧!”唐一浊指了指陈瑀日常所在的座位道,“明日便要开始正式步入科考的行列了,今日为师便教习你些有用的东西。”
唐一浊说这句话的时候让陈瑀有种分别的感觉,总感觉他今日有些异常,还有适才那些学生离开时唐一浊所说的话,为何让他们“日后自当好好习字。”?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不知尔可尝怨恨为师不曾教授你八股文章?”唐一浊显得有些低沉的道,待陈瑀要说话时,却又被他打断了:“会的,身为一届老师,不教授学生八股文章,简直是个笑话。”
“哈哈,但是我知道你的功底,八股文章对你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唐一浊又恢复了往日的豪放,他道:“你很安静,有自己的想法,能学以致用,更难能可贵的是你不像为师年轻时那般孤傲,这些都是做官极好的品质!”
学以致用?陈瑀疑惑的看了看那平日一心钻研绘画的老师。
“钱塘县的那番辩论为师都知晓,很好!”唐一浊解释了陈瑀的疑惑。
原来他一直都关注自己呢!
“还有你进步很快,快的我都不敢想象,还记得让你写《中庸》、《大学》么?那一手赵体写的十分的好,甚至不知不觉已经超越了为师,我不夸,是不愿让你骄傲!”
原来唐一浊都认真看过啊。
只不过唐一浊说的越多,陈瑀就越是感到奇怪。
“不用奇怪!”唐一浊像是又读懂了陈瑀的内心,他道:“因为今日是我教授你的最后一节课。”
“啊?老师要离开陈家?为何?是否家中给的待遇不好?或是哪里让您不舒服了?”陈瑀急忙问道。
“都不是,我本在这里教书,便就是寻个生计罢了。”唐一浊道:“为师也有自己的爱好,游遍大江南北,做世间最美丹青。”
“你县试、府试都经历过,其过程我也不多说了,经过两场的预热,加之前段时间让你放松,相信此次考试你不会怯场的。”唐一浊继续说。
“为师曾研究过科考录取的规则,接下来为师说的话,你务必要铭记于心!”唐一浊十分认真的道,“院试不比乡试、会试,弘治七年,朝廷曾下令,文字务要纯雅通畅,不许用浮华险怪艰涩之辞,凡陈实务,须斟酌得体,便于实用,不许夸大及偏执私见,有求醇厚之风。”
“这也是为师多次强调一手好字的缘由所在,阅卷本就十分的烦躁,若是字让人看了便心烦意乱,那根本别谈什么高中,即便尔文章写的再好,可能都不会高中,这便能显了一手好字的重要性。”
“尔也不要产生任何不公正的想法,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正,即便我们知道它就是不公正的,我们也要在不公正中想法子脱颖而出。”
“不管考试、亦或者日后高中为官,为师要告诉你的是,做人一定要低调,切不可恃才傲物,步了为师的后尘。”说到这里,唐一浊显得有点落寞和不甘。
“为师不喜八股文,八股文限制多,所出的东西让人看了啼笑皆非,但是你却不要小看了八股文章,有许多做的好的,那都是些大才之人,既要在体制内,又要写出好文章,更显得其可贵了。”
“依照你现在的修为,相信中了个举人也是不难的,日后为师走后,尔切不能落下功课。”
待唐一浊说完,已经日上三竿,他对陈瑀笑了笑道:“好了,廷玉,为师能教授你的都教了,剩下的四书五经之类,为师不需要教授,为师相信你的能力,走,送送为师吧。”
这个时候陈瑀才看到,不知何时,唐一浊身旁已经多了一包行李,他的东西很少,少的只有一件换洗衣物。
“老师,便不能留下么?”陈瑀有点感伤的道。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唐一浊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陈瑀知道现在劝唐一浊已经没有用了,他对唐一浊道:“老师,你且等等,我叫了父亲一同送您。”
陈瑀说罢,不待唐一浊同意,便匆匆忙忙的离去了。
由于跑的匆忙,半路上还和朱寿撞在了一起。
陈瑀把唐一浊即将离去的事草草的告诉了朱寿,便去找自己老爹了。
陈大富听到唐一浊要离去,急忙的让下人去库房拿了四锭五两的银子,便和陈瑀一同去相送唐一浊。
碧云天,春风和煦,晴丝袅袅,杨柳成行的小道上,这般的场景,最是怕送别。
唐一浊接过陈大富相送的二十两银子,背着行囊,清晨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他自言自语的道:“我本乃直隶苏州府人,二十九岁中应天府解元,至今唯有一浊,便是第二年的“会试”,本乃状元才,奈何不如穷秀才。”
突然唐一浊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陈瑀道:“廷玉,刚好为师吴中有个朋友今年也参加科考,说不得明年京师尔等会遇到哟,给为师争气,一定超过他,他叫徐桢卿……”
应天府解元?直隶苏州府?姓唐?徐桢卿?你是吴中四大才子唐寅唐伯虎!
第十六章 院试(中)
弘治一十七年五月辛丑日。
这一日放在明朝是十分平常的一天,这一日,大明像往日一样,正悄悄的度过。
各地中亦或发生了不少事,朝廷中,这一日乃仁宗昭皇帝忌辰。吏部尚书马文升复以灾异乞致仕,上不允。周边中,各族蕃人以例前来进贡。
当然这些和陈瑀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接下来这个任命却和陈瑀,不仅是陈瑀,乃至整个浙江学子有莫大的关系。
升监察御史陈玉为浙江按察司副使提调学校。
提学官为四品,主要职责有三,其一为一府、州、县的学子的入学考试。其二便是在学中将考生分成优劣等级,以供科考。其三便是组织一省的院试。
所以这样的人对所有学子来说,简直就是天王老子!
陈玉,临沂人,成化年进士,性秉公、正直(注意这个性格),不畏权势,爱好做诗,曾在监察御史期间体察民情,做过一首《缆夫谣》。
朝从顺流下,
暮从逆流上。
官船无停时,
风雨共来往。
腰间有升秫,
草饮充一饷……
由这样一人来提调学校,无疑不会发生任何不公平、作弊等案,所以从某一方面来说,对陈瑀是一件好事。
上天眷顾陈瑀,他不知道,陈玉还会给他一个十分大的惊喜!
这个时候院试分两种,第一种是“吊考”,这种方式在正统年间已经形成,到弘治年间盛行,具体的意思便是一省提调官居府城,四周学子经知县、知州等预选之后,送往府城,统一比试。
第二种是“类考”,只不过到弘治后期已经不那么的盛行,也就是提调大人奔行在各府间举办院试考,一来这样的方法比较废力,二来花费的时日实在太长,所以“吊考”已经渐渐的成为院试的主流评比方式。
当然正德后期、乃至嘉靖还会举办“遗才”试,这里不做表述。
第二日四更天,陈瑀便起了,这一夜他翻来覆去艰难的睡了两个时辰。
由于钱塘本就邻近杭州府,而这次各府的评比就在杭州府布政使司间宣大街上,所以陈瑀并不着急。
到是其他府城的学子们就不行了,他们昨日便已经陆陆续续的抵达了杭州府,更有远的,前日便已经到了。
这一次考试足足有两千人之多,整个杭州府的客栈早就爆满,就连钱塘县的各处酒肆客栈也是一样。
所以陈瑀本打算在五更天便前往间宣大街去,就是怕人多路堵。
看了时辰,时间尚早,外边黑灯瞎火的,这个时辰也不可能有人行路,于是陈瑀便打算在温习一会儿四书、本经。
灯点亮没多久,就有一阵轻盈的脚步踏来。
“丑生,起这么早么?为父给你打了一点热水,洗把脸。”陈大富端着铜盆进了陈瑀书房,铜盆中冒着热气。
陈瑀连忙接过陈大富手中的铜盆,急忙跪下道:“孩儿不孝,怎敢劳烦父亲亲自为儿端水?”
陈大富看着跪在地上的陈瑀,眼中不知是热水升上的雾气,还是其他什么,他又从陈瑀手中把铜盆接了过来,转过身放下了铜盆,骂道:“起来!这么大的人了,老子小时候伺候你还少?怎么?现在嫌弃了?”
陈瑀知道陈大富不是这个意思,连忙笑眯眯的起来了,道:“爹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你今日便要考试了,为父哪里睡的着?”陈大富叹了一口气道:“尽力便好,不要有过多的压力,为父以前常唠叨,让你必须中举、必须进士,想必给你也不少的压力。”
“其实为父不在意这么多,只要你能平安便好。”
“爹,这个时候不要煽情,我会感动的。”陈瑀也擦了擦眼中的泪水,想起一个男人当父又为母的把自己拉扯大,是多么的不容易!
“臭小子,知道打趣就好,你变了。”陈大富道:“往日看你读书成痴,为父不晓得有多么的担忧,现在看你愈发的开朗起来,为父真的是万般的高兴,谢谢观音菩萨。”说着双手虔诚的拜了拜。
只是那方向却拜向北方,让陈瑀看了啼笑皆非。
“快洗洗脸,马上凉了都!”陈大富拿着铜盆中的毛巾,拧干后给陈瑀拭擦了起来,这种场景,陈瑀曾几何时也试过。不一样的境遇,却是同样的感动。
“一会儿路上小心,为父不去凑热闹了,祝你成功!”
待陈大富走后,陈瑀本想继续看会书的,却想不到他前脚刚走,那朱寿便进来了。
“陈瑀,你要考试了哦?加油,一定要考过。”朱寿十分认真的道:“我本想陪你去的,但是刘公说人多且杂,说什么也不让我去。”
“他说的对,你去干嘛,要考一天,且没什么好玩的。”陈瑀笑道。
每场考试限时一日,黄昏时刻交卷,若是仍未完成,胥吏会发放三支蜡烛,烛灭后必须离场。
“我就知道他肯定会阻挠我,所以我买了麻药,他估计要明日才能醒。”朱寿无辜的道。
“日!哦,你做的很好。”陈瑀为那刘公感到深深的担忧,依照这小祖宗的性格,不知道刘公已经忍受了多少的罪,日后的日子…好好过吧。
“好不容易轮上一场热闹,我才不要傻呼呼的在家呆着呢,我要去看看!”朱寿笑嘻嘻的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陈瑀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腩白,虽然此刻的视线仍旧不好,但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树影和道路了。
陈瑀点了点头,他对朱寿道:“今日人十分的多,路上少不得有些小偷小摸,你要长点儿心知道么?”
“放心,谁敢偷我的,我打死他!”朱寿恶狠狠的道。
说罢已经五更天了,陈瑀无奈的带着考箱,随着朱寿一起朝布政使司间宣大街走去。
刚出门不久,便能看到路上隐隐约约成群结伴的人影,自己住的地方已经算是有点偏僻了,想不到这里都已经有这么多的人,也不知道考场会是什么样的盛况!
一路上,钱塘江各个码头上全部都是人影,他们全都穿着儒衫,头戴平定四方巾,不用看都知晓这些都是前往杭州府应试的学子。
越是靠近杭州府,人就越多,等到达间宣大街之时,陈瑀和朱寿已经被挤的十分狼狈了。
五更的天,四周全都模模糊糊,但是间宣大街考棚附近却有几处亮光,抬眼望去,才知那光源是灯笼发出的。
由于每府的学子实在太多,加上考试入场都是按府为单位,为了能将学子有效快捷的聚拢起来,各府的学政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每个灯笼上都会写着各府的名称。
其实往年提学大人都不会将各府的学子聚到一天考试,因为小考的随意性很大,往往可以分几个月,只要能在乡试之前完成便行。
今年由于提学大人临时上任,为了省事,便让各府统一在这一天举办了,其人数可想而知。
陈瑀和朱寿模模糊糊的看到了杭州府的灯笼,两人艰难的朝那边挤了过去,到了地方发现学政已经在送学子们入场,陈瑀不由的松口气,幸好是赶上了。
按理说这入场的先后顺序是没有什么定论的,随机性很大,但是陈瑀却没有想到杭州府竟然会是第一个入场。
由于人数多,考位自然不够用,那些后续进来的考生连考棚都没有,只能零时在户外加座,若是遇到阴雨天气,只能自认倒霉,所以这先入场是十分有优势的。
小考的比拼不比乡试,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号房,小考的选位都是十分的随意,先入场便可以选一个好的考位。
陈瑀就要进去的时刻却发现了两个熟人,那李武正得意的看着自己,拍了拍陈瑀的肩膀道:“你小子走运,我花了银子让你沾光了!”
陈瑀知道了,原来杭州府不是运气好,而是财气粗,才能赶上这首个入场。
陈瑀洋装感激的笑了笑,心道:“我看你是故意的,见我不在,趁此机会先入了场!”
陈瑀又见了李武身旁的李梓棋,本也就随意的一瞟,却发现她的脖子上竟挂着红绳,本想顺着绳子朝下看看是不是自己送的那块蓝田玉,却一直盯到了她的胸部。
“怎么样?”李武见陈瑀不说话,还以为是要感激自己呢。
“大!”陈瑀道:“啊,不是,谢谢李学长。”
但是陈瑀这动作却没有逃过李梓棋的眼睛,她自见到陈瑀,小心脏就跳个不停,愈看陈瑀,愈害羞,本还想着祝福陈瑀,却没想到……这个色胚子!
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陈瑀,怒道:“希望你永远不能高中!”
说罢又觉得自己这句话太重了,心中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不能做大官就好了,还是高中吧……”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杭州府的学子已经快要全部入场了,小吏也已经开始在催促,于是陈瑀便随着李武一同入了考场。
走的时候陈瑀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回过头对朱寿道:“看紧点小娘子,别被别人揩油了。”
“何为揩油?”朱寿摸了摸脑袋。
“哦,李小姐知道。”陈瑀冲着李梓棋胸部看了看,又色眯眯的笑了笑,不顾李梓棋的愤怒,扭头进了考场。
“陈廷玉,你个……色胚子!”李梓棋狂怒。
只有朱寿,丈二的和尚头摸不到头脑,看了看莫名愤怒的李梓棋,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道:“这揩油到底什么意思?莫不是刚刚陈瑀就对她揩油了?”
朱寿十分好奇的问道:“李姐姐,这个揩油什么意思啊?”
“滚!”
第十七章 院试(下)
陈瑀进了考场,四下望了望,这个考场的规模足以容下二千人,他找了一个光线较为好一点的位置,径直的走了过去。
谁知还没有坐下,便见到一个五六十岁的男子来到了他的身旁,笑呵呵的问道:“适才在大门外听了别人唤你为陈廷玉?是也不是?”
陈瑀见此人面相和善,以为也是杭州府的同窗,于是笑眯眯的回道:“正是!”同时也腹诽起来,我的名声还没有这么大啊?
“这个……”那老家伙露出羞涩的表情,咽了口唾沫道:“不知师弟所治何经?”
“《尚书》”奇怪啊,这老家伙没事问这些干嘛?都要考试了,还不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真巧!”他搓了搓手道:“老哥哥我也是,可是我治下学的不精,不知一会儿……”
陈瑀终于知道这老家伙所为何事,难怪表情这么的羞赧,老哥哥都称上了!
陈瑀还没等他说完,便道:“老哥哥,来到这考场我突然有种感慨!”
那老家伙果真被陈瑀吸引,断下了话题问陈瑀道:“哦?老弟有何感慨?”
“恶心!”陈瑀心中大骂,比我爹年纪都大,还有脸和自己称兄道弟!
陈瑀回道:“老弟曾读过一则关于英宗皇帝的故事,江陵县岁贡生员张粲,以内府考试,怀挟文字。英宗皇帝得知后尝曰:此辈若处以常律,不足以警告,其嫡戌边远,逃则杀之,著为令。”
“哎,您说小小的舞弊,至于这么大的法度么?”陈瑀问道。
“自然当得,轻其轻罪,重其重罪!”那老头自己到愤怒了起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陈瑀,笑呵呵的离开了。
那最后意味深长的眼神,把陈瑀看的心中直犯哆嗦。
和老头谈话间,所有府的考生都已经到了考棚,待那老头走后,陈瑀四下瞟了一眼“嚯”,抬眼望去,四下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考棚外也已经被附加的考位填满。
那些学子们脸上的表情都已经焦躁起来,陈瑀隐隐约约知道他们在讨论何事,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许久,但是提学大人却始终未到。
不怪考子们议论,因为提学大人晚来一会儿,对他们来说就越加的不利,一日的时辰本就这么多,若是遇到“截搭”等偏题,可是十分耗时辰破题的。
陈瑀心情倒是平静的很,这也是唐一浊教授陈瑀的,比拼之时,首要的就是心态。
趁提学大人还没有到来之际,陈瑀事先把准备好的十二幅草卷和正卷公正的铺在考板上,再从考箱中拿出笔砚等物,先研磨了一会儿墨水,便拿起笔在草卷上练习了起来,以最早的速度进入状态。
不一会儿,他又听到考生们纷纷议论起来,陈瑀位置坐的十分靠近提学大人的位置,这一抬头,手上的笔墨一哆嗦,刚写的“正”字也歪了起来,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提学大人身穿四品绯红小杂花官服,胸补云燕,着皂鞋,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这不就是适才要抄袭自己的老头?陈瑀心中打了一个哆嗦,幸好把唐寅的话都记在了心中,即便人家要抄袭自己,陈瑀也没有倨傲!
只是这老头有必要试探自己的品行么?难倒那日在钱塘县和李武辩论圣贤之道被这老头抓住把柄了?亦或者李武那斯真的把状告到了提学大人这里?
陈瑀心中惴惴不安起来。不想那么多了,安心考试才是正办。
这个时候有小吏已经把考题发了下来,陈瑀也渐渐安静下来,接过考题,开始细细的品读起来。
陈瑀看到试卷的那一刹那万般的吃惊,平常院试,提学官通常都会考一些“截搭”“截上下”“偏题”等试题,以方便快速的淘汰考生。
但是今日陈瑀看的全都是些明白正大的题目,第一道四书题第一题取自《论语》,“君子义以为上”。
陈瑀立刻便知晓这句话的上下句,以及所要表述的意思,全句为“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这道题不难,相信许多学子都能答出,这是子路和孔子的一段对话,子路以“君子尚勇乎”问孔子。孔子告诉世人的道理便是以义为重。
陈瑀想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提笔便开始破题。
“圣人论君子惟理之宜是尚焉,盖义者理之宜也。君子以是为尚则其勇也大矣。”
平日里就算是一些难度稍高的“截搭”题都不一定能难住陈瑀,更何况这种明白正大的题目。
破完题之后,便继续写到“昔夫子因之路君子尚勇之问……”
接下来一道是《中庸》里面的一句“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都是些明白正大的题目,等陈瑀将四书和自己所治本经《尚书》做完之后,天也已经临近黄昏。
他看着自己这一首漂亮隽逸的赵体字,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唐寅,若不是他,自己的字体不会得到这样的升华。
待检查一遍,看文章是否纯雅通畅,是否有华丽险怪的词语,是否有自己的偏见,是否有错字等等,待到全部检查完之后,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便有小吏寻了过来,手持三根蜡烛问陈瑀道:“是否需要灯具?”又好心提醒一句道:“灯具灭,考生必须离场。”
陈瑀没有拒绝,要过了三根蜡烛,点上之后,便开始在正卷卷首书写自己三代的姓名及籍贯、年岁、所习本经,所司印记。一切都写好之后,他便开始把草卷上自己所答之题朝正卷上誊写起来。
等到全部誊写完毕两根蜡烛已经灭尽。
陈瑀微微一笑,便将考卷送给了提学大人。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考棚里的学子已经所剩无几,倒是发现那李武却仍旧在抓耳挠腮,最后叹了一口气,拿起试卷也走了过来。
陈提学今日十分的郁闷,都说江南学子胜过南部,今日批了几百份试卷,他都有发怒的迹象,有些人那字写的,简直连孩童都不如,见了这种,他想都不想就在卷子上批示“不录”二字。
等陈瑀交来试卷的时候,他正在气头上,随手将陈瑀前面那份试卷甩了出去,然后又狠狠的接过了陈瑀的卷子。
只是这无意的举动倒是把陈瑀吓了一跳,莫不是这人真的和自己有仇吧?
那陈提学接过陈瑀的卷子,顿时眼前一亮,如沐春风,道:“等等!”
由于试卷的卷首都已经被糊了,所以陈提学并不知道这是谁的试卷,只是单纯的想看看能写出这么漂亮字的人到底长成何样。
待看到陈瑀之后,那陈提学眼中又是一亮,冒出不可思议的精光。
陈瑀顿时感觉身体某部分一紧,急忙的跑开了。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要能移,威武不能屈!我陈某人绝不是那种人!
监察御史提调学校陈玉陈大人,草草的看了看陈瑀的试卷,其实单看陈瑀这一首好字,以及陈瑀先前展现出来正直又不失变通的品格陈玉就已经决定录取。
刚准备在卷首批语“可录”,可是又看了陈瑀的破题,不由得沉入其中,读到妙处还不免大叫“好!”。
那些还在场的考生心中无不羡慕,不知是哪个师兄师弟能得到提学大人这般青睐。
陈大人捋了捋胡子,笑眯眯的道:“好你个陈廷玉,本以为那首“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是你抄袭他人的作品,现在老夫却一点不怀疑了!”
出了考场,陈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第一场终于考完了,接下来的两场陈瑀也不担忧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两三千的分量,都由提学大人一人阅卷,他绝不可能关注后面两场所考的内容。
所以这一场考试的结果关乎陈瑀的命运!
只是陈瑀猜不透提学大人那淫笑表情的意思,心中不免泛起忐忑。
陈瑀四下看了看,本以为朱寿已经走了,却谁知见到不远处朱寿和李梓棋正在和另一个陌生的男子争吵着什么。
这两人怎还和别人吵了起来?带着疑惑,陈瑀朝他两的方向走去。
刚抬步,就感到耳后一阵风飘过,只见那李武袖子捋了老高,摩拳擦掌的就朝和李梓棋争吵的那男子而去。
那男子见李武从考场出来,连忙大喊:“提学大人,考子打人啦!”
这一嗓子比什么都管用,李武立刻停下了动作,双拳停在空中,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这个时候陈瑀也来到了几人的身旁,他慢悠悠的将李武举在半空中的手放下,对李武道:“李学长写字写麻了,这运动手臂的幅度有点儿大呀。”
李武看着考棚大门方向站着的胥吏,感激的对陈瑀道:“是呀,活动活动,写了一天咯。”
那胥吏听了李武的话,这才又转身进了考场。
第十八章 截道
趁着适才的空档,那本和朱寿争吵的男子转身便欲走。
谁知还没行两步,便摔了一个狗吃屎。
却见朱寿正捧腹大笑,边笑边道:“报应来咯!”
哪里是什么报应,陈瑀看的可清楚了,就在那男子转身准备溜的时候,朱寿不知何时伸了一脚。
这边的变故不一会儿便引来一堆人,虽已是黄昏,但大明却没有唐时的“宵禁”制度,所以这个时刻间宣大街上仍旧有许多人穿行。
那男子怨毒的盯着陈瑀四人,本想做个鲤鱼打挺潇洒的起身,谁知半饷也没有起来,心中骂了一句:“面子丢大人!”便单身撑地,洋装潇洒的起身了。
“还我钱包!”朱寿手伸了出去。
借此空档,陈瑀也已经从李梓棋嘴中打听出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原来两人一天都在考场附近转悠等着陈瑀和李武出考场,一直等到了掌灯时分。
由于视线很暗,加上许多考子们陆续出场,间宣大街上的人不免多了起来,眼前这做书生打扮的男子在不久前不知哪儿冒了出来,行过二人身旁之时,趁着不注意,便顺走了朱寿的钱包。
朱寿的警觉性很高,当即便抓住了那厮,但是这厮却死不承认偷了朱寿的任何东西,于是三人便争吵了起来,在过不久,陈瑀和李武便从考场出来了。
“你血口喷人?什么钱包?”那男子无辜的质问道。
“你怀中的。”陈瑀整了整衣衫,道:“这钱包是今日早晨我送于舍弟的,里面有五两七钱五分!”
李武听了陈瑀所说,小声的对李梓棋嘟囔道:“你还说他聪慧?聪慧个屁,还有人自己把银子说出去的,这下人家不也就知晓了?”
一旁朱寿也是疑惑的看着陈瑀,不过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道:“对,这就是我们的银子,我们都知晓里面有多少钱!”
那男子笑道:“嘿嘿,屁!你们若不是听我漏嘴说了五两七钱五分,你们会知晓?”
“那你的意思是里面有五两七钱五分咯?”陈瑀一副懊恼的问道,那表情仿佛再说,大意了呀!
“你看看,你看看,活脱脱的木瓜仁。”李武小声的对李梓棋说道,然后又提高了音调对陈瑀说:“你这书呆子,反正不管我等的事,不在这丢脸了!”说完拉着李梓棋就准备离开,省的被周遭的百姓笑话,说不得这里面哪个小娘子暗恋老子呢!
经过李武这么一说,那男子心中本有的疑虑也打消了,这两个厮或许就是个书呆子,他自信的道:“这是自然,因为这就是我的!”
李武见李梓棋不走,他急道:“还在这丢人干嘛?跟为兄离开!”
“错!里面一共是五两六钱四分!”朱寿看了一眼陈瑀,哈哈笑道:“你个呆子,上当咯!”
其实朱寿根本不在乎丢不丢钱,反正有钱,他在乎的是心情,比如现在的心情就很好,反正跟着陈廷玉总会有趣事发生!
“李学长,多谢您天衣无缝的配合!”陈瑀抱拳对一旁欲走的李武说道。
李武摸了摸头,脸上的笑容很难看,艰难的道:“小事。”
我他娘怎么知道你们还会来这一招?都是一**诈的小人,这社会太不纯洁了!不对,是陈廷玉太不纯洁了,变着法子坑人,关键每次还都让老子以为自己很厉害!幸好没有丢人!
“够了!这钱就是老子拿的又当如何?不怕告诉你,我乃……”
“你爹都不行,偷了别人的东西还有理了?”李武上去就是一拳,将那厮几颗脆牙都打了出去,打完了又大摇大摆的从那厮的怀中将钱袋掏了出来递给了朱寿,然后道:“我乃本县县太爷之子,作为官二代,自当为百姓做主!”
他此刻的模样说不出的高大,赢得周遭一片极不情愿的“喝彩”。
陈瑀隐隐约约听到人群有人吐唾沫道:“小害虫,比那蟊贼好不了哪里去!”
那厮听了李武是县太爷之子,顿时开溜,走的时候十分怨毒的望了一眼陈瑀和朱寿,仿佛在说,老子和你两没完。
也只能和他两没完了。
“李学长,你为何每次都不听别人把话说完?”陈瑀问道。
李武回道:“钱塘县上,我想打谁就打谁,报不报身份都一样!”
“若是他县县丞?亦或者是巡查御史?亦或者是皇子微服私访呢?”陈瑀说了许多假设。
“直其娘之!忘了……”
朱寿笑的身子都弯了下去,他道:“陈瑀,为何你说话这么好玩呀!”
“为人风趣一向是我的性格,你会慢慢发现我的美,但是别爱上我!”陈瑀看着李梓棋道。
李梓棋狠狠的啐了一口,这话与其说是和朱寿说的,还不如说是和自己说,这陈瑀总是这么不正经,不是说是个书呆子么?哪里是书呆子,分明是登徒子!
李梓棋不去看陈瑀,转而问李武道:“哥,考的怎么样?”
李武面色一苦道:“啥玩意儿啊,竟然出了“君子义以为上”这样的题目!”
“你如何破题?”李梓棋面色一喜:“这题目不难,不怪,明白正大,简单哩。”
“我破,古有圣人重义气,今人依旧以义上。何也?盖豪气耳!”李武问道:“如何?”
李梓棋:“……”
朱寿哈哈笑道:“李兄果真乃不世之奇才!”
几人行了一会儿,李武兄妹便朝县西南而去,陈瑀和朱寿也与之反向而行。
二人过了钱塘江没多久,刚穿过竹林,前方便有一群人影攒动。
陈瑀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将朱寿护在身后,小声的道:“可能是刚刚那厮找人报复来了!”
“啊?哈哈……好玩好玩,我要打扁他们!”朱寿将袖子朝上捋了捋兴致冲冲的道。
陈瑀对这白痴感到一阵眩晕,你能打得过人家一群嘛……
没有听到“此路是我开”之类的开场白,只见到有五个标榜大汉和为首的那身穿书生装扮的男子。
这男子感到口中灌风,他声音已经变了,满口跑风的道:“得罪了我们牙人组织,两个小兔崽子,今日把钱交出来,还要从爷爷裆下转过去,爷爷可以考虑不打你们的小白脸!”
牙人组织?这牙人陈瑀是知道的,和典当行两个行业是为商业所不耻。
牙人说白了一点,就相当于后世的中介,由于小手工业者和农民缺乏市场经验,在创造剩余产品时需要上市交易,经常会遇到缺斤少两,银子成色不足等问题。
这个时候牙人的作用便体现了,他们长期混迹在商伍,精于此道。
常言道“买货无牙,称轻物假。卖货无牙,银伪价高。所谓牙者,权贵贱,别精细,衡轻重,革伪善。”
这个时候牙行分官牙和私牙,不用说,这什么牙人组织定是私牙,这个行业若是只有个体的,那倒无关大雅,因为他们借此为生,也赚不了几个人银子,更别提危害他人。
怕就怕他们成群结伍,欺骗买卖双方,许多私牙其背后都会有一股大势力甚至官府的操控,以达到那些背后人盈利或者收赋等目的,换句话说,简直就是摆在台面上的黑社会!
“哼,胆子不小,我和你们主子可是世交!”陈瑀突然开口道。
“放屁,就是小主子让来教训你的!”那个满嘴灌风的男子怒道,转念一想小主人交代的话,这一拍头脑,又上了陈瑀这王八蛋的档了!
朱寿倒是一点不怕,小脸的表情十分兴奋,偷偷的道:“我们什么时候和他们拼呀?”
“拼个屁!”陈瑀瞪了一眼朱寿,然后又对那男子道:“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们打你的,就算报复你也找错人了呀?那个……他们住在县西南,尔等现在去睹的话或许能睹上,那边还有个小美人,吸引力比我们大多了!”
“啊?陈瑀……你无耻!”那男子怒道,想起回到牙行被小主人打的惨样,那男子心中不由得一颤,小你大爷的美人,要不是那小美人,老子至于又被打掉两颗牙?
趁那几人发楞期间,陈瑀抓着朱寿就跑。
娘的,又上当了,读书人头脑真灵光,“兄弟们,给我追上,朝死里打!”
这句话被陈瑀真真切切的听在耳中,真他娘的凶多吉少了,现在他也不顾那么多,拉着朱寿拼命的朝家中跑。
不知跑了多久,陈瑀感觉实在跑不动了,死就死吧,打死也比跑死好,陈瑀终于停下了!
“陈……陈瑀,你怎么……这么……这么没有骨气呀!”朱寿气喘吁吁的道。
“骨……气个屁,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啊……哎?人呢?怎么不见了?”陈瑀本已经想好自己被打的惨样,可是四周忘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刚刚那几人,莫不是跑迷路了?
不管了,陈瑀把朱寿拽了起来道:“瞧你这模样,还打打打,赶快跟我回去!”
…………
不远处,一个人影站在林中,若是陈瑀此刻见了那个人影定会讶然异常。
不一会儿那个人影四周串出了几个人,抱拳恭敬的道:“陈大人,都已经解决了!”
那人捋了捋胡子道:“好,对方不知晓我们是何人吧?”
“回大人,都是经验老辣的锦衣卫,对方不可能知晓!”
“好,回去吧……哎,这个提学当的,真不省心啊!”
第十九章 放榜
陈瑀二人心惊胆战的回到了家中,甫一到门口,就见陈大富的脸色比他两还要难看。
陈大富咽了一口唾沫问道:“考砸了?”
额,陈瑀还以为那几个牙人组织已经找到了家中,扮演了武侠小说中那什么灭不灭门的惨案呢,因为从陈大富这幅表情来看,这是陈瑀能猜到最逻辑的缘由了。
“爹,您不是说您不在乎考试结果嘛?”陈瑀也哭丧着脸问道。
陈大富砸了砸手,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不在乎!我这就让下人把家产变卖了,我们父子两去他处谋出路吧,至少手上还有一点儿钱财供你读书,今年没考中没关系,明年继续考便是!”
“对呀!”朱寿十分不明白的问道:“考不上明年再考就是,为什么要变卖家产?还要前往他处?”
“哎,你们两个小娃娃懂什么?”陈大富道:“以前陈家能勉强的在钱塘立下脚,一是因为房家的照顾,二是许多人忌惮丑生日后为官,所以这才稍微客气,不至于将我家财全部吞没,可是现在丑生既已考中不了,那就要等三年,三年!家财千万贯也经不住别人剥削啊!”
呵~还是在乎你的家财!
“说实在话,钱不钱,我真的不在乎,再穷也经历过,只是没钱,日后丑生如何读书?三年的花费要有多么的大?倒不如变卖了家产,去他处租个小房子,也勉强够丑生读三五年!”陈大富接着道。
陈瑀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心中所想之龌蹉,他撩了裙摆,跪下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爹您放心,孩儿觉得此次做的文章应该能中,只是……”
陈大富听了陈瑀这话一喜,连忙把陈瑀拉了起来,问道:“只是什么?”
“孩儿好像得罪了提学大人?”陈瑀不确定的自问道,然后把考试前后的事一一说了一遍。
“哎哟……你个兔崽子,你怎么不给他抄啊,你给他抄呀你!”陈大富痛心疾首的道。
“哼,陈叔这话不对,陈瑀做的很对,若是因为这件事那什么提学没有录了陈瑀哥哥,我定要让他好看!”朱寿怒道。
“小屁孩子,吹什么牛逼?就你那身份,我也不想说什么了?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这世袭的应该是什么闲散官吧?自保都有问题,还敢威胁人家堂堂的御史大人!”陈瑀不屑的道。
“我……”朱寿本想辩论什么,最后却闭上了嘴,心中暗暗发誓,若是真因为此事,如何也饶不了那陈御史。
“我看他对我有点意思,不行我去献个身?反正也就片刻的事!”陈瑀搓了搓手问道。
“你这小王八蛋,刚刚还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子今天就废了你这不孝的孽障……”陈大富怒火中烧,四下找起柳条,“小王八蛋,不要跑!”
“爹……你怎么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爹……爹……别追了,刚才已经跑了许久……”陈瑀缩着脖子吼道。
一旁的朱寿又笑岔了气。
…………
房家别院里,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正一丝不苟的看着手中那一卷论语,书桌旁跪着几个汉子,为首的那人由于受了风寒,只能张嘴呼吸,只是这一张嘴,只感觉冷风嗖嗖的朝嘴中灌去。
他瑟瑟发抖,或是因为全身湿透的缘由,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年轻公子的忌惮。
“房十一,你带了组织五个打手都没有碰了人家一根毛?还被人家给扔进了钱塘江里面?这且不说,我不是告诉你任何信息都不能泄露的么?”年轻公子话语很平淡,只是这越发的平淡就让那房十一越发的紧张。
他说话都已经有点结巴,颤颤巍巍的道:“少……少爷,那姓陈的太聪明了!”
“啪!”那少爷拿着手中竹制的书卷就打了过去,这一下招呼过去,那房十一的脸上顿时多了几个血红的印记。
“聪明?是狡猾!”
“对对,是狡猾!”房十一连忙改口。
房十一之所以对眼前公子十分的忌惮,是因为这人有虐待倾向!
这就是牙人组织的少东家,也是钱塘县商业会长房沐的独子,房洵。
“全钱塘谁不知你房家坐着最大的牙行?用得着欲盖弥彰么?”房十一这样的话,也只敢在心中嘀咕。
“是不是在想我用的着欲盖弥彰么?”房洵端起书桌边的紫砂茶壶,慢慢的给自己斟了一杯。
房十一一愣,随即急忙摇头道:“不是不是,不敢,十一绝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钱塘私牙,但是没人知晓这些私牙都是我房家的,你说的愈少,陈廷玉就知道的越少,我不想让别人查到我的身份!下次再敢多说不该说的话……哼!滚。”房洵呵斥道。
“是是……”房十一连忙起身,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据说这房洵在八岁那年曾被人贩子掳去过,过了足足一个多月才被官府找到,找到的时候全身上下都一丝不挂,某处还充斥着血迹。
当然这也都是牙人组织里面的人口传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房洵有着近乎于变态的行为。
后来那始作俑者被房洵查到了,他花钱顾了四个佛朗机人和四个日本人轮番的对那始作俑者施虐,还强逼着牙行组织所有人观赏,最后将那厮活活的打死,那残忍的画面,让组织里所有人过目不忘,暖洋洋的夏日,每个人都犹如冰冻一般。
房十一出了别院,畅快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良久之后,眼中露出一抹,狠狠的道:“陈廷玉!”
他不敢将怒气发泄到房洵身上,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陈瑀!
…………
后面两日的考试不像第一日那般,陈瑀十分轻松的就答完了,虽然解答的不那么如人意,但是这些都无关大局,因为陈瑀知道第一日考完就已经有了结果。
第三日一早,提学衙门的胥吏就已经纷纷拿着榜单,朝各埠头、邸舍张贴。
三日的考试,陈瑀已经十分的疲惫,今日睡过了头,日上三竿还没有起床,梦中依稀听到有人吵吵闹闹的,翻了个身子,将被朝头上盖了盖,又继续睡了起来。
“陈瑀……陈廷玉……”陈瑀断断续续的听到有人叫自己,艰难的从被窝里伸出了头,阳光照射下,他不情愿的眯着眼睛,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人前来捣乱。
“哎哟我去,又是你这朱头,何事大惊小怪的?”陈瑀气呼呼的道。
“陈廷玉,你中了,秀才中了,而且还是案首!”朱寿拼命的摇晃着陈瑀,不晓得都以为这孩子高中了一般。
陈瑀也是一愣,案首?没听错吧?若是说中了秀才,陈瑀顶多也就是窃喜,但这案首可就不得不让陈瑀惊讶了!
他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朱寿,狐疑的问道:“是不是拿我打趣?”
陈瑀知道朱寿贪玩,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他不信,但是搁着这朱寿,陈瑀绝对有理由相信这小子在耍自己玩儿。
“还不信,快些滚起来洗漱,提学大人在西湖画舫上宴请了尔等六人,若是迟了,老子拗断你的腿!”不知何时,陈大富不知从何地,以一副喜中带怒的表情粗暴的掀开了陈瑀的被子。
“咦……陈瑀哥哥,你尿床了?”朱寿好奇的问道。
“滚!出!去!”昨晚睡的太沉,加上陈瑀年少气盛,肝火旺盛,不免外泄了一点。
换了一条里裤,陈瑀懒洋洋的起了床,慢腾腾的开始洗刷起来。
“你这臭小子,还不快点!”陈大富见陈瑀这幅样子心中就莫名的发气:“若是迟到了,得罪了提学大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爹……人家好像说是酉时,现在才午时,我总不能为了蹭饭,中午的饭都不吃了吧?”陈瑀拿着鬃毛牙刷,牙刷上沾了一点盐水,支支吾吾的道。
“嗯,是稍微有点早!什么蹭饭?说的那么难听,你现在是秀才了,说话要斯文!”陈大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挥手对身旁的小厮道:“快些,街坊邻里都来了没有?酒席备好了没有?”
“回老爷,来的差不多了,足有百十人哩,酒席也备好了,上好的绍兴黄酒,杀了三头猪,二十只鸡……”小厮回道。
额,难怪这么吵,老爹这场面可真摆的够大的!这一下子不知又得花了多少的钱财。
“赶快给我洗漱好,我去招呼人了!”陈大富瞪了一眼陈瑀便离开了,但任谁都能看出他那打自心中的高兴。
陈瑀抹了一把脸,狠狠的吐了一口浊气,其实他比谁都激动,只是按捺住了,现在,我陈廷玉终于能在大明立足了!
秀才,是大明士林的起步,有许许多多的特权,见县令不跪、免除徭役刑罚,四处游学不受路引限制等等。
但是这才刚刚起步,还有两场最为关键的考试等着自己!
第二十章 宴请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夕阳西下,金黄的余辉折射在泛着涟漪的西湖水面上,给西湖又铺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陈提学宴会的地点是靠近苏堤附近的一艘画舫上,虽说现在这个时辰,西湖上的画舫已经如点点的星光缓缓穿梭,但陈提学的画舫却不难找。
二人刚靠近苏堤,便能看见其中一艘稍大一点的画舫甲板上站着几个小吏,小吏做官身,不用猜都知道,这定是陈提学宴请所在。
为什么说是二人?提起这个,陈瑀头都要大了,这朱寿死气白咧的硬要跟着陈瑀,他说跟着陈瑀好玩,可毕竟是人家陈提学没有请他,也没有名义前去,于是朱寿眼珠一转,换了一身书童装扮。
陈府中的刘公看了这哪里同意?急忙要去劝阻,谁知被朱寿一个横劈,结结实实的打晕了,这还不算完,打晕了之后,又把怀中那一包麻药放在水中搅拌一番,一股脑都给刘公灌了下去。
想起这个场面,陈瑀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那刘公迟早也被这小子玩死,这哪里是人,就换一头老虎都经不住朱寿这么折腾。
实在没有办法,陈瑀便不得不带着朱寿,但是事先就已经和朱寿说好,宴会期间千万不能瞎说话,不能瞎动,老老实实的在自己身后呆着!
陈瑀不得不这么嘱咐,说不准这朱寿发生么疯,再说那陈提学好玩,在将其打一顿,下个药什么的,那陈瑀这辈子可就毁了。
画舫上已经点起了灯,将这偌大的画舫照的如同白昼,两人告知了小吏身份,那小吏听说是本届案首,连忙恭敬的将二人请了进去。
待陈瑀和朱寿入了画舫,见已经有三人在内仓中坐好了,陈提学今日也换了一身青色儒生的装扮,头系官巾,他身旁还有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人年岁和陈瑀不相上下,另一人比陈瑀稍大一点,但也顶多就二十来岁。
“呵,廷玉来了?”陈提学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陈瑀身后的朱寿,然后笑眯眯的对陈瑀招呼道。
其余二人也起身道:“师兄有礼了。”
“老师,各位师兄弟,廷玉来晚了。”陈瑀连忙赔罪道。
他现在可不能称呼陈提学为陈大人,陈提学此次的宴请,陈瑀是知晓他的用意,在大明做官,讲究的是团体,其中一个最为庞大的团体就是师生,那可谓真的是前浪加后浪,一波还比一波浪。
前人看着有资质的学生,便将其收入门下,以后在官场中会多加维护,官官相系,结成一个庞大的文官团体,比如日后那位老大的门生就遍布天下,还会有人想办法拜入其门下,甚至不惜认其为干爹,都是一个道理。
日后你无论官居几品,甚至入阁,你都不能忘了你的这位老师,不然大明文官一人一口唾沫就会将你这个无礼仪的人吐死。
没办法,大明的文官就是这么“耿直”。
而对于这些学生来说,这无疑也不会是一件坏事,因为你初入官场,需要靠山,要知道,他们都已经在官场混迹了几十年的老油子,只有他们的庇佑,你才可能不被那一群“怪物群体”喷死,不然……
陈玉望了一眼陈瑀,这真的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么?他突然有种恍惚感,想起自己当年初入官场那愣头青的样子,陈玉不自觉的有点儿自卑。
这小子真是个做官的好材料!
“是我们来早了,你没晚,比约定的时辰还早了一会儿!”陈提学笑呵呵的道:“来廷玉,我给你介绍这两位。”
“这位是董玘,字文玉,会稽人,这次考试和你一样,无论是破题,还是那一手“欧体字”(欧阳询)都是十分的漂亮!”陈提学介绍道。
陈瑀早就猜到,这陈提学请的这两位,还有自己,定然是这次院试中的佼佼者!
陈瑀连忙抱拳,道:“原来是文玉兄,失敬。”
“师兄勿要客气,陈老师已经把你的字夸了天上有地下无,一会儿定要写几幅送于为弟啊!”董玘回道。
“老师抬举了,师弟年少有为,我哪里感献丑!”
“嘿嘿,你这位师弟,方才十七岁,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陈提学像是捡到宝一般,看来这次提学浙江没有白来,竟然捡到这三块璞玉。
陈提学点了点头,“这位来头可大了!”他指着另一个年岁稍长的人道。
“陈师,千万别这么说,将小侄平常对便好,也是家父一贯的交代!”哪个年岁稍长的道。
陈瑀如丈二的和尚,这位是谁呀?竟然陈提学都对其这么恭敬,要知道这才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呢。
陈提学道:“大侄子就是这么谦逊,谢公真是培养了一个好苗子,嘿嘿,不过却被老夫捡到咯。”
然后他对诸位介绍道:“这位乃当朝谢阁老之子,谢丕,谢以中。”
“呀,原来是阁老之子!”陈瑀这一辈子活到现在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陈提学,这突然冒出一个阁老之子,怎能不激动,和土豪做朋友的感觉真爽!
朱寿不屑的在陈瑀耳边道:“瞧你那眼神,像是见到黄花闺女一般!”
“你懂什么,若是和这位哥做了朋友,日后老子也能向那李武一样,横行真个钱塘县,欺男霸女……”陈瑀陷入了无限的遐想之中。
“额……”朱寿翻了一个大白眼。
“可千万别以为是我作弊哦,以中的文章和字体丝毫不比你陈廷玉差!”陈提学强调道。
陈瑀知道陈提学的用意,急忙恭敬的抱拳道:“那是自然,在以中兄前不敢称作师兄,倒是希望以中兄认了我这师弟才是。”
“哈哈,有趣儿,我们别说了,一会儿饭菜要凉了。”谢以中突然见陈瑀身后还有一人,不解的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书童,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央求着我带着过来!”陈瑀说完这话,只觉得一阵恶心,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搞基呢,哪有书童央求主人之礼?况且这个场面怎能带个小小的书童?
果真那谢以中和董文玉用一股异样的眼神望着陈瑀。
“我小时候倒也有过和你一样顽皮的书童,不妨不妨,今日高兴,一同入坐。”陈题学笑道。
见到陈提学已经这么说了,那董文玉和谢以中自然也不多说什么。
只是陈瑀感激的看了一眼陈提学,果真是老油子,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偏还替陈瑀解了尴尬。
其实陈瑀不知道,他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人家是冲着朱寿来的!
桌子上用冰镇着一壶清酒,和一桌鲁菜。
正直五月天,已经有些炎热,湖上晚风飘过,说不出的舒爽。
“江南的菜食有点儿吃不消,尔等想必也是没吃过我正宗的齐鲁菜系,今日就畅快的感受南北之异。”陈提学笑道。
酒过三巡,见几人话题甚少,陈提学便开口道:“我对西湖了解甚少,但来几日便深深的爱慕上了,西湖十景、白堤、苏堤,据说西湖每个地方都是个传说,尔等都是浙江人,可能为老夫解答一二呀?”
谢丕,浙江余姚人。董玘,浙江会稽人。陈瑀,浙江钱塘人。
“廷玉是杭州府人,想必知道的较为详细吧?”谢丕求助的对陈瑀道,眼中带着一丝抱歉。
“嘿,那是自然。”陈瑀像是没有看到谢丕的眼神,大大咧咧的道。他怎不知晓谢丕的用意,可这个情,不能让他盛啊!
朱寿听到陈瑀要说西湖之事,满脸的期待。
“这西湖,古称“明圣湖、金牛湖!”据郦道元《水经注》说:县南江侧,有明圣湖,父老传言,湖有金牛,古见之,神化不测,湖取名焉”
“在隋朝时,钱塘县城位处西湖之西,迁建到西湖之东,自此便有西湖之称。”
“西湖分十景……”陈瑀把所有关于西湖的传说都说了一遍,他口若莲花,让在场的几人听的无不入迷。
前朝所记白蛇传还没有定型,但是陈瑀结合了后世所知晓的知识,把白蛇传奇的故事细化了一遍之后,把朱寿听的直叫好。
“好,好,好!”陈提学连说了三个好,“廷玉涉猎的书不少嘛,这《水经注》、《汉书》以及白乐天、醉翁先生、诚斋先生的诗都能熟记于心,难得难得啊!”
“可这些都是前朝人物,不知当下我大明,诸位罪尊崇哪位呀?”陈提学问道。
董文玉当先回道:“自是我太祖皇帝,推翻前元暴政,建立我央央大明!”
“嗯、好,那以中呢?”陈提学捋了捋胡子,对董文玉点了点头,又笑呵呵的问谢以中道。
“当朝圣上,废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重开大小经筵,铲除奸佞,励精图治,政治开明,一派盛世宏图!”
“好、好,总结的好!陈瑀,你来说说。”
陈瑀想了一会儿,然后十分认真的道:“我比较钦佩的乃是我钱塘人,弘治二年被平反,圣上赐谥“肃愍”,一身正直清白。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于谦,于少保!”
陈提学听完陈瑀的话后愣了良久,然后若无其事的问朱寿道:“小书童,说说你吧。”
“啊?我也要说?那可能是李景隆了,能好好玩。”
陈提学:“…………”
第二十一章 县令有请(上)
回到陈府,已经很晚很晚,但是陈府却依旧张灯结彩,就连门前石狮子脖子上都挂了两个不大的灯笼。
灯光反射下,狮子的面庞格外狰狞,把晚归的陈瑀和朱寿吓得不轻。
“老爷,少爷回来啦!”丫鬟春香像是见到鬼一般,尖声吼到,本来就被吓得不轻的陈瑀,现在三魂又去了几魄。
“什……什么情况?”陈瑀不解的问朱寿。
朱寿挠了挠头:“莫不是谁说你死了?不然阖府上下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为什么不是你死?”陈瑀怒道,然后走了后堂,叫道:“爹,我回来了。”
却没有听到陈大富答复,陈瑀便叫住了适才那春香,问道:“我爹呢?”
“哦,少爷,老爷在送范典史,老爷让我见你回来便去通知他,可是等你良久不见,便送了范典史离开了,我都忘了这会儿老爷正在送客!”春香十分激动的道。
“范典史?他来这里做什么?”陈瑀奇怪的问道。
典史是州县配置的九品官,例如钱塘县就配置了典史一名,知县一名,主簿一名,县丞无。
以上这些都是经过北直隶或南直隶吏部备案在册,吃着朝廷的俸禄。知县负有巡临水利、清军管理的职责,总领一县大小事务。主簿主要负责巡捕,典史主要负责提牢,范典史手下有六房吏二十五名,内司吏七名,典吏十八名,这些都是属于不入流官员,是当地官员在当地聘请,毋须吏部备册,其俸禄也都是各县县官自己解决。
明朝廷有令,州县首领官不许下乡,在这种情况下典史便常来往于县属各处,因此乡村市镇百姓对他们的畏惧往往会超过县首领官!
所以说在一般的百姓眼中,这典史简直就是阎王,所以陈瑀主观的便认为府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紧张的问道:“可是我爹犯了什么事?”
“应该不像吧,看老爷送范典史的时候笑的像尊弥勒佛一般。”春香道:“呀,那不是老爷回来了么?”
陈瑀顺着春香指的方向,果真看到陈大富哼着小曲儿朝这边走来,他点了点头,让春香离去了。
陈大富见到陈瑀和朱寿高兴的道:“丑生你回来啦?怎么样,提学大人可还满意?肯定会满意,瞧我儿这般的优秀!”
“爹,听春香说范典史来了?”陈瑀问道。
“嘿,是呀,真烦,又要请你吃饭!”陈大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那鼻子都翘上天的骄傲让谁看了都哭笑不得。
“烦人是么?我也觉得,那我明日就去和那什么典史的说!”朱寿道。
“哎哟,我的小祖宗,可不能瞎说,我这是替我儿高兴,哪里在说什么范典史烦人呀?”陈大富连忙解释。
“嘿嘿……”朱寿哈哈笑道。
“去……那你叔叔打趣!臭小子。”陈大富骂道。
御史陈大富把范典史来的目的一一和陈瑀说了,原来就在陈瑀和朱寿走了不久,那范典史便来到了陈府,陈大富本以为是陈瑀犯了何事,起先也吓得不轻,后来知道范典史竟是来邀请陈瑀明日去县衙做客,这才放下了心,等了陈瑀良久没有等到,那范典史便先行离去了。
“爹,你可送了银子给范典史?”陈瑀问道,他就怕自己老爹高兴过头了,忘了这茬事。
这典史,一辈子也是到头了,他们没有什么追求,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点钱财,他们成事是不行,但是败事是有余了,若是今日老爹忘了送礼,陈瑀便打算明日多送一点,以免被范典史抓了什么把柄。
“瞧你这孩子,你老爹我经商这些年,活了这把年纪,难不成都被狗吃了?这点儿事还能不知晓,给了足有两个元宝!”陈大富笑道,这个时候却一点也不心疼钱财,反而觉得十分的值得。
十年寒窗无人知,一遭成名天下闻。
陈瑀可以想象,这次在科场失利的那些举子们的心情,要么就是三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要么就是就此沉沦。
“爹,我也就是中了秀才,又不是那举人和进士!”陈瑀嘟囔道。
“没关系,那都是迟早的事!”陈大富道:“快些去休息,明日还要去县衙拜会你的老师。”
呸,陈瑀还没中秀才之前,从不见这李县令称自己为徒弟,现在考中了秀才,竟又要去做自己的老师,配么?
翌日一早,陈瑀便起床洗漱,倒不是他想起这么早,实在是老爹拎着一跳大腿粗的藤条,怒气冲冲的站在陈瑀的门前,让陈瑀不得不起的这么早。
洗漱完毕,便带着朱寿朝县城西南丰甯坊走去。
这个朱寿,陈瑀见了就头大,今日那刘公说什么也要跟着,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点水没喝,就是怕朱寿下药,甚至还要处处防备着朱寿偷袭,实在没有办法,才带着他一同前去县衙。
刚出了陈府大门,便见到几个小吏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正是范僖范典史,他见了陈瑀笑眯眯的道:“廷玉,好久不见了。”
“本来就不怎么熟!”陈瑀心里嘟囔了一句,然后笑呵呵的道:“范叔这是做什么,亲自前来!”
说完不动声色的递给了范僖一点儿碎银子,道:“兄弟们这么一大早,饭都没吃,这是点儿饭钱,范叔可不要嫌弃呀!”
对付这种人,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俗,越俗越好!
范典史本以为这少年案首会摆什么架子,来之前李县令已经吩咐好了,即便陈瑀摆出什么姿态,范典史都不能和陈瑀翻脸,可人家更本和李县令描述的不一样呀。
这小家伙眉清目秀,还这么懂礼数,又是整个浙江院试的案首,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可就这情况下,却仍旧对自己叫了一声叔。
范典史越看陈瑀越开心,对手下几个小吏吼道:“日后在我钱塘一亩三分地,我大侄子若是被谁欺负了,打断你们的狗腿!”
“是、是!”
“哦,范叔,这是我两个朋友!”陈瑀对范僖道,然后又贴了他的耳边道:“直隶那边有官身。”
“也要一同前去,应该没有问题吧?”陈瑀问道。
“没有!自然是没有,李老爷不招待,我范僖也要将他们当作我的老爹一般对待!”范僖连忙表忠心。
“呸,谁要做你的老爹?你够格么?”刘公尖声道。
范僖可是混迹官场许多年,这太监也见过不少,虽然刘公带着假胡子,但还是被范僖一眼就认出来了,看来这小主人的身份倒是不小,于是越加的恭敬起来。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县衙,范典史带着陈瑀三人穿过正门和如保堂,然后又穿过被牢牢锁上的承发房和架阁库,紧接着过了义保堂和六房。
在过了六房二十五科时,陈瑀就感到十分的奇怪,六房对于县衙来说应该是十分重要的办公场所,期间人员穿梭,十分正常。
可不正常的就是在六房之前,竟然还有两个十分大的门房,而且房间被铜锁紧紧的锁上,但是从那一尘不染的门面上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出其以前的辉煌,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
过了六房之后,便来到了县衙的后堂。
后院豁然开朗,中轴线上饶的流觞曲水,面着太湖石。太湖之石产于太湖,石多孔,宜做园林假山之用。
环境说不出的优雅!
水中央立着一个亭子,其中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居居家服,右手手持一把蒲扇,左手拿着一把紫砂茶壶,壶嘴对着自己口中,正咕隆咕隆的品尝着香茗,其身后还有个丫鬟正认真的给他捏着双肩。
单从这**的样子,陈瑀便能猜到,这就是鼎鼎有名的本县老害虫李壁李大人。
范典史让陈瑀三人先行等一会儿,他便自己先去禀告李大人了。
不一会儿,李大人便亲自走了过来,他面相十分消瘦,虽四十岁的年岁,但是脸上却布满了皱纹,显得十分老相,而且长相十分的平民化,若是放在寻常农家地中,不知晓的都会以为是哪家的田舍翁。
“尔便是陈瑀陈廷玉?上次来县衙为了避嫌,倒是让你在前堂等了,没机会见面,今日一见,果真一表人才!”李大人笑眯眯的道。
“学生正是!”陈瑀不卑不吭的回道,心中加了一句“虚伪!”
“好,我钱塘县这次可真是长脸了,陈廷玉你做的不错,不枉我县试栽培一番。”李大人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然后便让几人随着自己朝亭子中去了。
在亭子中坐下之后,李大人便让那丫鬟自行离去,他对朱寿问道:“听范僖说尔在南直隶有官身?不知是何官?令翁是哪位老师?”
“这个,不便告知!”朱寿还未说话,他身后的刘公就说道。
“哦,不说也罢,或是我官儿小,不配知晓吧?”李大人自言自语的道。
“非也,只是八品闲散官,还得叫一身老师呢!”朱寿抱拳道。
李大人听了朱寿这话便放下了心,这个时候下人也端着一盘西瓜送了过来,他拿起一片,塞入嘴中,支支吾吾的道:“尔等也吃,解暑!”
奇了个怪的!难不成这李扒皮让吃西瓜来了?古有鸿门宴,今有西瓜宴?
第二十二章 县令有请(下)
李梓棋百无聊赖的从六房来到了后堂,见花园内几个丫鬟正在偷笑着什么,他凑了过去问道:“你们几个在聊什么这么起劲?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儿了?和我也说说。”
这些丫鬟都知晓整个县衙只有这小姐心地最为善良,每次他们做错事被管家罚的时候,小姐都会为他们求情。
“就是上次在衙内尿裤子的陈书生来了,正在亭内和老爷聊着什么呢,我们便在猜想今日那陈书生会出什么样的丑呢。”说话的正是适才给李老爷捏背的丫鬟。
“什么尿裤子的书生?人家现在是案首,若是再乱嚼舌根子,看不让管家扒了你们的皮!”李梓棋说完,便朝闺房走去。
“咦,奇怪哩,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上次说了那陈呆子的事小姐不是听的听乐呵的嘛?”
年光到处皆堪赏,不说痴翁如何知?
袅青丝,小琐窗,春愁漾,人立小庭深院,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待铜镜里出现了自己最美的一面,李梓棋才步履轻盈的端着一盘冰镇葡萄朝亭子中走去。
亭内,李扒皮已经和陈瑀打了大半响太极了,而且现在好像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问陈瑀道:“你从县衙哪里而进?”
这不是没事找事么?这李扒皮到底玩什么名堂,若是要拉拢自己,自己给点金子或者美女,岂不是来的很实在,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陈瑀真的快懵了。
还问我从哪里进,废话,老子总不能从天上飞进来吧?
“自然是正门!”陈瑀虽然内心纠结无比,但是面子上仍旧十分耐心的回道。
那边朱寿快受不了了,他对陈瑀说:“你们慢慢聊,我去小解一番。”
这已经是朱寿吃的第十块西瓜了,肚子里面全都是水!
“嗯,进了正门之后,是否首先见到的不是六房,而是上了锁的两间大房?”李县令见朱寿和刘公离开了,便开始朝正题问去。
“是呀,这是为何?”陈瑀十分奇怪的问道,这里面的门道陈瑀当真不知。
只听那李县令娓娓道来,他说:“那两间房名为“承发房”和“架阁库”其办公之地十分靠近正堂,乃是吏胥之所。”
“九年前,我以举人的身份补缺来到钱塘,那个时候我孤身一人,办事全需比我早来一年的房主簿指导,可是久而久之,我发现那房主簿却不是真心为我。”
“良久之后我才猜到了缘由,他是秀才出生,比我早来钱塘一年,本以为上一任知县走了,自己可升任县丞,但是我却空降至此,断了他的念头,他治理钱塘颇为成效,心中自然是看我不过。”
“只怪我那时初步官场,这人心拿捏的不准啊!”说到这里,李县令感慨了一句。
“那些吏胥有二三十人,他们地位不高,名义是官吏,实际是庶人在官者,时人称其狗吏,贱之也。”
“然而,就是那些吏胥,他们欺上瞒下,但是治民我却不得不用之,可是我发现这些吏胥却始终听着房主簿的话,对我则是阳奉阴违,他们熟悉政情,明习法令,专横拨扈,上欺本官,下压百姓,犯下了许多不可饶恕的罪,可是这些坏事无疑不是落在了本官头上。”
“那时本官根基不稳,无法铲除这些狗吏,只能听而认之,整整五年,本官才慢慢的从房主簿中接过权力,一点一点的将这些狗吏剪除,彻底关了“承发”和“架阁”二房!”
陈瑀认真的听着李县令的介绍,原来这小小的县丞就有这么厉害的争斗,可是这些……管我屁事!
那李县令继续道:“本以为我彻底将房主簿击垮了,可是自从车御史巡按浙江以后,情况又变了!”
怎么又扯到前任御史车梁了?陈瑀心中十分的不解。
“巡按御史的权利仅仅可督责州县官,却无调动和指挥州县官之权,但他们可委属佐贰和指挥调动之,所以这巡按御史向来都是和县佐贰沆瀣一气,这个词可能用的不好,可是用在车御史和房主簿上却一点无错。”
“房主簿上有御史支持,这情况又急转而下,直到现在,我们权利不分上下,属于平衡的状态,但是我总是觉得钱塘县暗地里有一股势力和财力在帮助他,所以不得不忌惮其。”
“然而,这些关我屁事?让我张张见识?”陈瑀腹诽道。
“你一定觉得这些和你没有关系吧?”房主博突然问道。
“大人英明……啊不是,学生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为大人分忧是学生的职责!”陈瑀擦了一把汗道。
“对了,你可知三年前案首是谁?”李大人问道。
“不知!”
“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李大人感慨了一句,然后道:“是房洵!”
“哦,房会长的儿子!”陈瑀道。
这李大人说话云里来雾里去的,陈瑀知道,这最后定是会把自己绕进去。
“马上要端午了!”李大人端起紫砂壶喝了一口茶:“啧啧,上好的雨前!”
“本县往年都会在端午祭祀天地、山谷、社稷、忠烈!今年也不例外,也是定在端午那天,在保安坊小城隍庙附近举办!”
“两届案首都出在我钱塘县,这是何等荣耀的事,虽没有中举人、进士那般风光,但这对我钱塘来说也已经是一段佳话了,所以房主簿和我商量准备在端午那天添置个彩头。”
陈瑀菊花一紧,正题要来了,这老狐狸饶了半天的圈子,最终还是要把自己绕进去了。
“怎么个添置彩头法?”陈瑀问道。
“问道点子上了!”李县令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是你说到点子上了!”陈瑀心里十分鄙视的道。
“让两届案首来一场文武比拼!”李县令说到这里略带有愤怒,他道:“什么比拼,其实就是向本官挑衅,那房洵不用说,自当代表的是他,而在你夺得案首的时候,我已经对外宣称你是我的学生了!”
“可那房家是我亲家呀,我怎能与其比拼?伤了和气多么的不好?”陈瑀心中千万只野兽奔腾袭过,以前也没听你这么积极的认我这个学生!
“嘿嘿,本官就知道你会在意这个,但是不要紧,本官已经和房主簿约法,这次比试纯属为民娱乐,不伤任何的和气!怎么样?本官为你考虑的好不好?”
“对了,那时候本官正在气头上,就任其出那什么文武的题目,定是难不倒你的,这个……你没问题吧?”李县令笑呵呵的道。
尼玛!
要不是这真的是本县的县令,陈瑀恨不得上去狠狠的揍一顿这猪头,好事都被别人占去了,你倒是逞了口舌之快,有个屁用?
还让全县的县民都去看,到时候丢人是丢不到你李县令!
“这个……我可不可以不答应?”陈瑀试探道。
“外面已经在下注了,本官买了你五两呢!”李县令道。
“买我输吧?”陈瑀苦着脸道,这下子真的骑虎难下了。
“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学生,我自然是买你赢,都是彩头,几两钱算的什么?”李县令豪放的道,心中又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还买了房洵十两赢……”
这个时候朱寿和刘公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精心打扮过的李梓棋,只是这个时候陈瑀也没心情看这李梓棋的打扮了,魂不守舍的带着朱寿离开了。
“记住,五月初五,老夫等你好戏啊!”李县令冲着陈瑀的背影吼道。
李梓棋见陈瑀都没有见自己一眼,失望的将那精心准备好的冰镇葡萄放在了亭台上。
“爹,你和那陈瑀说了什么呀?”李梓棋失望的问道。
李县令拿着一颗葡萄填到了嘴中,笑呵呵的道:“我女儿何时这么孝顺了?”然后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和李梓棋说了一遍。
“吃吃吃!”李梓棋一把将那葡萄躲了过去,扭头便走了。
“这孩子!”
…………
回陈府的路上,朱寿已经知晓陈瑀端午比赛的事,他不比陈瑀,倒是信心十足的道:“好呀!来呀,这文的你上,武的我上,还能不赢?我要买你二十两赢!”
“哎哟,我的主子爷,这可使不得!”刘公紧张的道。
朱寿望了一眼刘公,然后道:“我也就说着玩,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他继续对陈瑀道:“看来这李扒皮也不像别人传言的那般不堪嘛!”
“额,他说话,反正我不全信,别看他说话七绕八绕没个重点,但是仔细一回味,你会发现他说的每句都是重点,而且环环相扣,处处带着玄机,这样的老油条说话怎么能可信?”
陈瑀想起那李扒皮,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继续道:“况且,虽然他撤了“二房”但是六科几十司吏的俸禄可都是他一人给的,这么大的花销,你说他不贪污不扒皮,我都不信,倒是放迷雾弹,把罪都推给了别人!”
“那你的意思是他诬陷房主簿咯?”
“一半一半,两人没一个好东西!”陈瑀出了县衙,见四周无人,恶狠狠的对着县衙吐了一口唾沫。
第二十三章 文武比试(上)
五月女儿节,系端午锁,戴艾叶、五毒灵符。宛俗自五月初一至初五日,饰小闺女,尽态极妍,出嫁女亦各归宁,因呼为女儿节-《宛署杂记》
明朝将端午节也亦称之为女儿节。
端午节起源十分广泛,荆楚一代流传纪念屈原所为,但在江浙一带则更倾向于纪念伍子胥。
江浙多水,在四月底、五月初的当头便能见各水域内已经盛行龙舟比赛,其中最为盛的便是钱塘江,初一至初四日满江全是各式龙舟。
几十个年轻力壮的弄潮人在钱塘上骚尽风骚,不时引来围观娘子们的一片欢呼,欢呼之后,那些年轻的弄潮儿愈加的卖力,他们姿态万千,好看极了。
弄潮儿向潮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初一至初三日钱塘江、乃至整个钱塘县都是这种盛况,可是到了初四日,那些弄潮人以及小阁闺秀们再也不去与那钱塘江水搏斗嬉戏了。
街肆、酒馆,邸舍、赌坊,整个钱塘县大街小巷最多的便是下赌注,可不要以为钱塘人嗜赌成风,实在是这种两届案首比试的场景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见到。
况且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大街小巷的百姓们对此津津乐道,街道上甚至有人梳理出了一副房家、陈家、李家的关系图,这种小图在大街小巷内十分的畅销,甚至把陈瑀、房小梅、房洵、李梓棋、李武所有可能的关系都梳理出来,就差没有扒出他们祖宗八代了。
那些男子们下注基本上都是为了博点小钱,而那些女子则是单纯的对陈瑀和房洵的花痴。
这两个少年郎长相都是十分的俊俏,况且年纪轻轻的便已经是院试案首,虽然三岁前那房洵举人未中的,但是他们都相信,经过这三年的沉淀,那房洵此次中个举人却不在话下。
至于这陈瑀,那就愈加的厉害,首次院试便夺得案首,并且得到提学、县尊大人的青睐,日后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本来两人胜负应该是不相上下,但是自从传出文武双题都是由房家所出,那些本来还犹豫下注的小厮们,便纷拥的将大把的银子下给了房洵。
陈府上,陈大富正焦头烂额,不知道问候了多少遍李壁那老不死的,现在口中还在碎碎念道:“李扒皮这无赖,不要脸,祖上都干了什么事,才能生出这么缺德的孙子,哦,你到好了,屎嘴一撅,撅出一泡屎,娘的,你倒是吃啊,你怕丢人,我陈家不怕丢人?便宜都让那房家占去了,你他娘的傻蛋啊?”
“爹……淡定,淡定点!”陈瑀一边偷笑,一边劝阻道。
“臭小子,现在还有心情笑,明日便要比试了,你瞧你这身板,还比武,一阵风都能给你吹到京师去!”陈大富担忧的道:“若是比武就直接认输!丢人不怕,别伤了哪,日后还要考试,可不能出了岔子!”
那边朱寿听了陈大富的话,也笑呵呵的,他幸灾乐祸的道:“这身子吹不到京师,顶多也就吹到山西……”
“你这臭小子,也跟着添乱,都什么时候了?”陈大富白了一眼朱寿。
“不要怪爹啰嗦,你说好不容易攒下了名声,明日若是两场都输了,那我陈家永远都抬不起头,日后若真是娶了那房家之女,还不知要受了多少委屈!”陈大富道。
“谁要娶那什么小梅大杏的!”陈瑀嘟囔道。
“除非他房家退婚,不然你娶定了!”陈大富道。
几年前,沈灿还是陈瑀的时候,他去过房府,和房小梅有过一面之缘,那女子冰雪聪明,十分俊秀,但是却十分的势力,这样的女子不但是他沈灿,就算是陈瑀,想必都不会娶!
“爹,你怎么知道我会输?说不准他出的题恰巧都是我会的呢?要知道唐老师可教了我不少东西呢!”陈瑀说道。
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十分的虚,娘的,这大千世界,什么题目不能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主动权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上,要赢,很困难啊!
“对!我就相信陈瑀,我让刘公买了你二十两!”朱寿道。
看着朱寿这盲目自信的样子,陈瑀很欣慰,最起码还有人支持自己呢!
不过陈瑀心里上到真没那么多负担,胜不胜的对他陈瑀来说也无关大雅,所以这一夜陈瑀睡的还是挺安稳的。
五月初五凌晨,才五更天,保安坊小城隍庙附近的坛场边就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更有几个摆摊的人吆喝道:“来,现在下注,买定离手,满五两送前排座位一个咯!”
旭日东升,范典史带着几个小吏当先走了过来,他们中间行着两人,着皂领缘青罗衣,皂领缘白纱中单,皂缘赤罗裳,赤罗蔽膝。
这是明朝官员祭祀时所穿的衣物,和平日公服及常服不同。
坛垣上供奉着一整头乳猪、稻谷等祭器什物,坛垣四周完整无缺,常川洁净,单看便知钱塘县定是依时致祭,其意寓尽事神之诚!
这时那范典史便开始唱曰:“国之大事、所以為民祈福,今有钱塘县令李老爷讳壁,主簿房老爷讳资供奉社稷山川风云雷雨城隍诸祠,以求诸神佑我钱塘百姓年岁丰收。”
若是说人什么时候最为实诚,那便是祭祀,无论是全城百姓甚至是县令主簿以及皂吏祭拜时都是十分的虔诚。
待祭祀完毕之后,便有范典史继续唱曰:“蒙诸神嘉佑,浙江领府十一,属州一,县七十五,我钱塘出几十年盛,今有两届案首,全花落我钱塘县,不可谓不壮哉!”
“为鱼百姓之乐,经两案首之约,特有文武两试比拼,以供娱乐,现请出本县案首秀才房洵及案首陈瑀。”
坛垣周边不远处有酒楼名曰“留客居”,其内有一男一女,男子身穿白衣,长相俊逸,女子身穿鹅黄,脸上泛着自信的笑容。
她道:“哥,你要出场了,这武题,是我研究钱塘江历史结合弘治十二年其事而出,别说陈廷玉,就连当朝的有学之士都未必能答出,今日你定会扬名!”
“呵,算你还有点良知,若是你帮你那未来夫婿,我也不会说什么!”房洵摆了衣袖便离开了。
他一出门,那房小梅眼中便露出一抹不屑,低声道:“废物!”
即便对他这小妹,房洵心中也有怨言,凭什么我那一个月遭受了那么多的苦,凭什么所有的智慧都加到你身上?凭什么!
出了酒楼,他却换了一副和煦的笑容,一副翩翩佳人的模样,手执一把折扇,步履从容的朝坛上走去。
他面相俊朗,这一出场就引起四周一片哗然,有花痴女者使劲摇着其身旁的夫婿,模样万般的激动,道:“浓为何不长出那房家公子模样!”
房洵四下望着,果真见了那李县令之女梓棋,便冲其笑了笑。
李梓棋此刻也四下张望,可始终却没有见到陈瑀,见那房洵对自己微笑,她也有礼貌的笑了笑,心中也是一跳,这房洵倒是翩翩公子,比那陈瑀的长相还俊美几分,也比陈瑀高了几分,比陈瑀正经多了!
“哥,你做什么去了?找个陈瑀这么久!”李梓棋问道。
“额……我忘了这茬事儿了,适才见有人下注,我便下了二十两银子,弄了两个最前排的位置,走,我们这便去看戏!”李武兴奋的道。
“二十两?这么多?你押了谁呀?”李梓棋便随着李武来到了最靠近坛前的位置坐了下去。
“废话,自然是陈瑀!”李武道。
李梓棋埋怨道:“干嘛押那个坏家伙?”
其实押谁她不在意,钱多少也不在意,反正她心里就有一种和陈瑀对着干的想法,也不知为甚!
“嘿嘿,我押他输呀!”李武得意的道:“就是赔率低了点,一赔十之五,这二十两也顶多赚个十两!是不是觉得哥很会赚钱呀?”
李梓棋:“你……”
过了良久,仍旧不见陈瑀,人群中不免有人道:“莫不是那陈瑀怕了?自动弃权了?”
台上房洵也万般的奇怪,他望着范僖,那意思像是在询问。
可范僖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心中也在低估,莫不是陈瑀真的怕了?
陈府上,陈瑀仍旧睡的很香,没一会儿就听到朱寿气喘吁吁的叫道:“陈瑀……陈廷玉,啊?原来你还在睡觉!”
陈瑀眯着眼,看到朱寿之后懒洋洋的问道:“你怎么上气不接下气的?”
“还怎么?整个钱塘县都在等你,你的面子真大,我以为你早去了,却谁知半响不见你,跑回来之后你却在……你是不是缺心眼啊?还是自动认输了?”朱寿急道:“可不能认输,我押了你二十两呢!”
“哎哟,忘了这回事了!”陈瑀一拍额头。
“这都能忘?”朱寿十分的无语。
陈瑀连忙起床,刚准备洗漱,便被朱寿拉走了,边跑边道:“还洗什么呀?再不去人家就当你自动认输了,未战先输,世上最丢人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文武比试(中)
(大年三十,祝阖家幸福)坛垣边那双目假装微眯的李县令脸色很不好,倒是他一旁的房主簿面露得意之色。
房主簿喝了一口乌龙,从椅子上起身,他来到坛上,对范僖道:“看时刻,那陈案首是怕了,这就宣布结果吧!”
房资把“陈案首”三个字说的十分的不屑。
台下那些靠近台前的百姓听了,无不是万般惋惜,但眼中又带着一丝贪婪。惋惜的是错过了一场好戏,贪婪的是赢得了几许银子。
“谁说学生怕了?”人群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音,那些围观的百姓寻着声音,自觉地给让出了一条道。
陈瑀身着儒衫,头带四方巾,虽只是在头上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但一种凌乱美正冲击着场下每一个少女的心,那李梓棋离的很近,见到了陈瑀暗暗的哼了一声。
却谁知那家伙竟然在冲自己笑,李梓棋又狠狠的瞪了一眼陈瑀,便故意去看他一边的房洵。
只是他们两着眉目间的“挑逗”,恰巧被房洵看在眼中,他望向陈瑀背影的眼神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怨毒。
“留客居”酒楼二楼上,房小梅穿一丝柔薄的苏州上好丝绸,她芊细的玉手捏着一盏茶,见到陈瑀时,芳心竟也不自觉的跳了一下,这个男人虽才十七岁,但那步履间以及脸上露出的自信,很让房小梅着迷,她就喜欢这般自信的男人!
李县令和范僖见陈瑀来了,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陈瑀来不来无关紧要,因为他们已经认定了陈瑀不会赢,但是这事儿既已经操办出去,若是举办的不好,那丢的可是钱塘县衙的面子!
范僖对陈瑀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唱道:“既双方案首已经到齐,那现在比试开始,今日先定武试,当由前案首房洵出题。”
说完之后,范典史对房洵点了点头,意思是你可以出题了。
房洵朝范典史抱了抱拳,然后又十分恭敬的对陈瑀行了一礼,他道:“今日本就不公,但既然廷玉有自信让我出题,为兄也不好出太难,我等皆出自钱塘,当为钱塘做出贡献,着首个武试,便真不好动那打打杀杀的事,落了下层!”
陈瑀听了房洵这话,心中一松,若真是比武,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在台上比比划划、花拳绣腿,多丢人?
若真是那番,他陈瑀会自动认输!
“哦,那便请房兄出题吧!”陈瑀自信的道。
他当然自信,反正就算输了,想必也没人会说他什么,因为这本就是一场对陈瑀不公平的比赛,他心中没有一丝压力,倒不如装作大度一点,还能博得在场所有人的好感。
“好,那为兄现在便出题,这可是一件利民的好事,倒是希望廷玉能解答出来!”房洵神秘的道。
他脸上带着必胜的笑容,那笑容让陈瑀看了十分的不舒服。
台边,那房主簿听了房洵这话,面带笑容的道:“呵!这孩子,倒真是为官的料,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个时候却仍旧不忘百姓之事,也不知他会出了何题?”
李县令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句,也不知听到没有。
房洵接着道:“我钱塘县居钱塘江北岸海塘,但钱塘、仁和、海宁段海塘却屡遭风潮破坏,为兄曾考究过从永乐到本朝,其中规模较大,造成灾害的便有三次,是为永乐九年、成化十三年、弘治五年,海凡三变,三修塘矣!”
“永乐九年,潮灾冲决仁和县黄濠塘三百余丈、孙家围塘岸二十余里!成化七年,风潮冲决钱塘县海塘一千余丈。成化十三年,钱塘江槽北摆,海宁岸海塘坍坏,潮水横溢,侵扰县城!弘治五年,规模较前两次稍小,但仍旧对我钱塘危害甚大,所以此灾不可不防也!”
“为此,为兄从武功出题,请设计一个合理的避灾治水的方法!”房洵最后说道。
李县令听了房洵这话,不由暗自发出一阵“吁”响,这治理海塘老子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你让着小小的秀才去解决?简直是个笑话,这局陈瑀输定了!
人群中也都长吁了一口气,虽然经过弘治十二年王玺用方石“纵横交错叠砌”,但若是有大风潮,这样的承载力仍旧是不够,可是这算做武试的比试方法么?
他一个读书人,又怎么会知晓这些事?看来这一局陈瑀不用说是输了,想起陈瑀输了,他们既惋惜,又高兴!
倒是人群中的朱寿,他却漏出了一副十分沉思的样子。
“房兄,这个可也算是武比?”陈瑀奇怪的问道,这和武比哪里有一点关系?
“文治武功,武可不单单指的是上沙场砍杀,那是愚蠢人的做法!”房洵不屑的道。
大明这个时代重文轻武,武人在文人眼中是没有一点地位的。
“同样是为大明效力,为何武将就愚蠢了?边军、海防军,他们面对的可都是真刀真枪,文官决策者若是错了一点点指令,你知道后果是什么?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房兄这武人愚蠢论恕我不敢苟同!”
台下朱寿听了陈瑀的话,眼中露出一抹兴奋,是呀,武将怎么了?我还想做个大将军为国争光呢!
陈瑀这一番“生命为贵”论,引起了台下不少百姓的附和,对于生死,或许他们体会才是最为深刻的,当你不面对生死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生死的重要性!
这一比,就算陈瑀输了,输的也不丢人,最起码赢得了百姓的信赖!
煮熟的鸭子,让你嘴硬又如何?房洵道:“那便当我适才那番话没说,我们论正题,不知陈廷玉你可有解决的法子?”
房洵仿佛已经看到陈瑀再说“没有”那表情了。这种羞辱别人的法子倒是挺别致的,我喜欢!
“有!”陈瑀十分自信的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不对,用错词了,这是坏人的开场白,应该叫“自讨苦吃!”
沈灿前世可是在水利局呆了将近十年,古今治水的法子他已经烂熟于心了!
“额?”不仅是房洵,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是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就连不远处那“留客居”内的房小梅也不例外!
陈瑀曾在后世读过黄光升著名的《筑塘记》,他笑了笑道:“修建海塘主要的技术问题有两个,其一为“塘根浮浅”,基础不深,仅靠木桩支撑,易损坏!”
“这其二,也是比较重要的便是“外流中空”,塘身结构不紧密,很容易受到海水的淘刷和侵蚀!”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房洵道。
“对,先要提出问题,然后才能解决问题,房兄不要着急,听我说着解决之法!”陈瑀笑道。
他脸上带着自信,微风拂过他的发丝,映出脸上那一抹坏坏的笑容,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
“所以要去塘脚浮土,见实打桩,桩上两层用条石五,纵横交叉,自第三层起,向内收缩,至第十八层以一纵二横封顶!”
“这种行状好像鱼鳞呀!”朱寿在一旁道。
陈瑀赞许的看了一眼朱寿,这小子真的十分聪明,单从着描述,就能这么快构思出其模样,不可谓不厉害。
不错,这就是后世十分有名的“鳞塘”。
陈瑀又怕他们不懂,于是又解释道:“纵横交错的骑缝叠砌石法可以是砌石相互牵制,较大程度的增加了塘体的稳定性和抗击风浪的能力,如果有可能,可以将每段海塘按千字文编号管理,每段设置专人负责,若是有坏了,则及时修理,若是按照此法,当可保我钱塘无大灾大难!”
这一番言论十分的有专业性,就连房洵也不知道对不对,他抬头看了看“留客居”的方向,只见那里面的女子点了点头。
房洵不甘心的道:“我不晓得你这种法子成不成,所以这一局我无从断论输赢!”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局是他房洵输了。
只见那李县令捋了捋胡子,他道:“那不知尔可有什么好的治理方法?”
“若是我,那就当是弘治十二年王县令的纵横交错法!”房洵道。
“虽然你答出来了,但着毕竟不是你的解决方法,加上我们也不知道陈瑀着法子的可执行性,所以这一局,我就断定平局,如何呀?”李县令道。
他心中已经断定陈瑀胜了,但自己手上可下去了15两啊,这一输,那可是不小的数目,这样的结局,相信在场所有的百姓都不会反对。
“好!陈瑀,虽不知你从何知晓这些法子,也不知这些法子是否可行,今日权当打平,但明日的文试,绝没有平局这么一说,不是你输,就是我赢!”房洵狠狠的说道,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待他离开之时,那朱寿来到了陈瑀身旁,满脸崇拜的道:“陈廷玉,你好厉害呀,就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
陈瑀笑道:“小事小事,以后多读点书就好了!”
话是这样说,心理还是捏了一把冷汗,今日要不是那傻子撞到枪口上,自己哪里会赢?
李梓棋身旁的李武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他问李梓棋道:“这,怎么还平局了呢?”
“什么平局?明明是陈瑀赢了!”李梓棋说完,白了一眼台上那得意洋洋的陈瑀道:“瞧你那德行!”
第二十五章 文武比试(下)
往年何事乞西宾?主领春风只在君。伯道暮年无子嗣,女中谁是卫夫人?
小轩窗,正梳妆,阁楼铜镜中,玉人手持木梳,缓缓的梳着胸前那两屡青丝。
她梳的很慢,像是在欣赏着自己的玉体,但更多的却是在发呆,心头一直萦绕着保安坊小城隍庙那带着一抹坏笑的男子。
他真的是自己未来的夫婿?房小梅从未觉得他会如此优秀过,他自信、从容,他才学不在自己之下,他又与平常那些八股书呆子浑然不同,那是那么的别具一格。
未几,叩门声响起,房小梅搁下手中上好的檀木梳子,说道:“进来!”
丫鬟轻巧的入了闺房,细声道:“小姐,老爷和少爷请你去议事。”
“哦,知道了。”
不用说房小梅也知道所谓何事,叹了一口气,便朝议事堂走去,说真的,她此刻的芳心中到真的不想让陈瑀输,因为陈瑀很优秀,像自己一般优秀,优秀的人是不应该有污点的!
想起自己那变态的哥哥,房小梅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恶心,一点本事都没有,整天一副全世界都欠他一般,除了怨天尤人,还能做什么?
她来到了房家议事堂,房老爷和房洵已经在坐好了。
房洵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见房小梅来了之后,她怒气冲冲的道:“是不是你把题目泄给了你那未来夫婿?一定是你!”
“不是!”房小梅淡淡的道,“他回答的,我都不知道,又怎么泄露?”
“哼,要是被我发现是你泄题,我定……”
“好了,洵儿,你不也没输么?明日赢回来不就好了?”房沐制止了房洵。
“哼,谁知道她会不会把题目泄露给陈瑀?”房洵道。
房小梅真不想帮助自己这个哥哥,为何我不是男儿之身?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只要是我房小梅想要学的,哪个比那些男儿差?
“你放心,这题我也解不出,我便不信他能答出!”房小梅道:“这是一位波斯炼金术士交给我的,一年了,我用尽千万种办法,始终无法解开,他陈瑀又怎么会知道?”房小梅道。
“哦?那明日陈瑀岂不是输定了?哈哈!”房沐笑呵呵的道。
…………
间宣大街布政使司内,陈提学正在和浙江布政使司探讨着什么。
陈提学虽提学浙江,但他还肩负着监察御史的身份,今日钱塘县保安坊小城隍庙中,陈瑀说的那一番治塘的理论已经被他写出了一份详细的奏折,在讨论其可行性及详细的人力、财力之后,便差人将奏折送往了京师。
陈瑀今日心情倒是不错,他浑然不觉得这次比赛有任何重要性,结束之后,便带着朱寿在城隍庙附近逛了起来。
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的逛一下钱塘县了,前些日子被院试折磨的快要疯了,既已经考完,那自当好好的放松一番,今日趁着机会倒不如好好玩玩了。
陈瑀这想法正与朱寿不谋而合,当然,只要是能玩,什么想法都会和朱寿不谋而合。
二人刚好经过城隍庙附近不远处的旌德祠,陈瑀见里面一尊于谦的神像,神像边还题了于谦著名的石灰吟,他与朱寿便走了进去,陈瑀买了三炷香,便虔诚的祭拜了起来。
于谦的墓室在三台山上,这里也有供奉,不足为怪。
见陈瑀祭拜的如此虔诚,朱寿不解的问道:“那日我便十分好奇,你说你为何最遵从的人是于谦于少保?”
“殉国忘身,舍生取义,宁正而毙,不苟而全,挽救国家危亡之间,一生清白正气,这样的人是我的偶像,也是我毕生所要学习的前辈!”
“但是我又要和于谦不同!”陈瑀道:“他虽是英雄,但是最后却不明不白的被冤枉至死,我陈瑀决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陈瑀将目光望向了北方,一生抱负我要慢慢实现!
“你说他会恨英宗嘛?”朱寿突然问道。
“不会,为人臣,止于忠!”陈瑀十分坚定的道,“好了,话题有些沉重!”
祭拜好于少保之后已经是掌灯十分,今日是端午节,集市上异常的热闹,斗鸡、杂耍、路边叫卖声络绎不绝,可是把朱寿乐坏了。
不知不觉间二人来到了西湖边,西湖画舫上张灯结彩,三三两两的书生围在几首岸边固定画舫前抓耳挠腮。
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叫道:“这不是陈案首么?这灯谜定也能解出!”
原来是在玩猜灯谜?陈瑀也来了兴致,笑呵呵的朝那几个儒生走了过去。
甫一靠近,却见到李武和李梓棋也在思考,像是没有见到陈瑀一般,陈瑀双手搭在二人肩上,笑嘻嘻的道:“呀?这十五天?岂不是个胖子的胖?”
“哎?对呀对呀!”李梓棋一激动,这一回头发现一张笑脸正望着自己,这才发现他的手臂还搭着自己的肩膀。
“你……放手!登徒子!”李梓棋恶狠狠的道。
“啊?原来是李小娘子呀?我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哥们呢,失敬失敬!”陈瑀连忙把手放开。
什么呀,你明明就已经认出我了,不然适才为何发出那阴谋得逞的笑容,可今日自己确实是男儿打扮,也不好和陈瑀争论什么!
那几个儒生听了陈瑀这么轻易的便将这谜题解了出来,不禁叫好,于是便有人道:“陈师兄,这边还有,你且看看是何意?”
陈瑀便随着那书生来到另一个灯谜前,见上书:黄昏。
这种谜题没有限定其答案的范围,所以要猜测是十分困难的,不过这到难不住陈瑀,他笑道:“洛阳嘛?”
“哎哟,着黄昏可不就是落阳?”不知哪个儒生道。
一旁的李武奇怪的问李梓棋道:“为何他这么轻易就破解出来了?”
“所以他是案首,你就名落孙山!”李梓棋道。
“死丫头,哪有你这般打击你哥哥的?虽然文的不行,但是咱武的还是很厉害的!”李武感觉自我良好的道。
“师兄师兄,这边还有!”又有儒生道:“弄璋之喜。”
“哦,弄璋,生男孩,那就是外甥的甥!”陈瑀道。
“这里还有,上上下下,不上不下!”
“卡嘛?”陈瑀问道。
不知过了多久,李武还待找灯谜,可这才发现,四下已经没有了,这时陈瑀四周已经聚满了儒生,他们都目瞪口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天哪,他把所有灯谜都解完了!”
…………
京师,奉天殿早朝,弘治皇帝拿着手中那副奏章,面上露出笑容,他道:“御史陈玉提学浙江,发现一秀才治塘之论甚妙,昨晚我连夜召三位阁老议事,觉其可行,尔等也来参考参考!”
他把陈玉提出的那“鳞塘”论述于众人说罢,朝堂下众人皆连连点头,无一人提出异议。
“一届秀才能提出这番见的,倒是个人才!”弘治皇帝笑道:“着内阁下朝后即可票拟,让司礼监加急批红,即刻下达浙江布政使司,尔工部、户部当全力监督配合,尽快将浙西、浙东海塘建起,以免我百姓遭受灾害之苦!”
“近日舟山沈家门附近遇小骨海寇,尔等要加以重视!”弘治皇帝继续说道。
待散朝之后,他把三位阁老留下议事。
“这陈瑀倒是个人才,比尔那公子考的还要好,倒真是不可多得,要知晓,你那公子可是状元之才!”弘治皇帝对那谢阁老道。
“是呀,也听小儿来信,那陈瑀的品行倒是十分的不错,一生最为敬佩于少保,将来是个忠臣!”谢迁道。
“也不知道我儿在浙江学到了什么,这孩子太能闹了!”
“是时候将其召回京师了!还有那刘太监,这般不懂事,回来需严加惩罚!”三人中资格最老的刘建道。
谢迁听了也跟着附和,只有李东阳不动声色。
“不急,有锦衣卫护其安全,就在那边多学习学习吧,听锦衣卫来报,他每日都写了心得,有关于流民、贪污等问题,这是好事!”弘治皇帝道:“再过几日吧!”
…………
陈府上,陈大富十分的高兴,晚饭间不时的夸赞陈瑀有阁老之才一类的话,胖胖的脸上泛着油光,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这陈瑀乃是他陈大富的儿子!
玩了一日的陈瑀,吃完晚饭中已经十分的疲惫,但他却并没有去睡觉,而是习了五百字书法,又看了一会儿经书,这才入睡。
翌日一早,这次陈瑀起的很早,实在是被朱寿吓醒的,一大早,朱寿就兴奋的站在了陈瑀的床头,着实把陈瑀吓的不轻,以朱寿说,是怕陈瑀又睡过头。
陈瑀认真的梳洗好之后,本欲在家中用了早餐,但是朱寿说什么都不肯,硬拉着陈瑀来到了集市上。
东方渐渐的升出一轮旭日,早市已经热闹的开始了,街道小肆边热闹异常,二人找了一件蟹黄包店坐了下去。
那女老板见是陈瑀,兴奋的又多送了陈瑀和朱寿一笼包子,并且嘱咐陈瑀一定要胜了今日这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