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境界
正德六年三月底,霸州那边又传来不好的消息,巡抚蓟州都御史李贡等奏,霸州盗刘晨刘六齐彦明顾子等流,劫山东,杀死京营指挥张英等六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可是在马中锡的眼皮子低下干的这些事,几个流贼,竟然将京营指挥张英杀了?朝廷的脸面何在?
不过最让陈奇怪的是,杨廷和却并没有参奏马中锡,他让兵部议以巡抚都御史萧督分守保定,副总兵王钦、真定守备孙怀、河间守备袁彪、天津兵备陈天祥、贡督分守通州,涿州王勇调集附近官兵随贼击杀。
他首先在北直隶搁疲弱城池设防,然后以一路军随贼击杀,这种章法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意思,就连王阳明对杨廷和的安排也颇为佩服。
不过越是这样,马中锡的情景就越是岌岌可危,陈赶快让杨一清写信给马御史,让他现在改变策略,摒弃招降策略,快速击杀之。
不过几日后马中锡回信了,他道:“盗贼多流民,全都我大明百姓,岂可如此暴尔?”
马中锡拒绝了杨一清的策略,仍旧坚持以招降为主,他道:“不出半年,盗贼自将投降!”
半年!谁可以等得起半年,怕是半年没到,杨廷和已经将你收拾了,虽然杨廷和现在什么都没做,可陈知道他是在等着机会。
不行,陈又一次亲自给马中锡写信,分析了其中厉害关系,并将杨廷和布置的防守可进攻策略一一告诉了他,现在朝廷明显已经不信任你了,请你速速决断。
常言说的好,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马中锡就是这个猪头一样的队友,陈气的恨不得想骂娘。
这老匹夫这么多年的为官经历居然还像个孩子一样,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官场生存这么久的,真是个奇迹。
马中锡很快的便将朝廷的部署一一告诉了刘家兄弟,那刘家兄弟如获至宝,也快速的调整进攻和防守策略。
就是这白痴的一言,让王勇军几近全军覆没。
当陈知晓这事后,冷汗顿时下来了,杨廷和现在如果抓住这个机会,后果将不堪设想,不过却不知为何,杨廷和依旧没有动手。
这老匹夫到底在做什么?陈心中有一丝不安,甚至有些惶恐,他真的看不透杨廷和到底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市舶提举司闹事的人越来越多,东南那一块看上去已经被陈整治的如铁一般牢靠,可是最近却不知道为何,沿海居民却频频下海闹事。
沿海之中外商也是一样,有一些弗朗机人甚至和大明人大打出手。
陈不该怠慢,立刻让内厂测查此事,结果却让陈愈加气愤,那些闹事的其实并不是佛朗机等外籍人,而是大明人。
那些多是江西、广州、北直隶一带的流民,这些人充当牙人,从佛朗机人那里大发横财,佛朗机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要与其理论,那些人却不管那么多,上去就打!
陈愤怒的拍着案几,“魏文礼等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沿海治安怎这般混乱?”
不仅仅在福建发生这些事,浙江亦是如此,成批的倭寇与大明沿海百姓发生摩擦。
不过魏文礼很快的便将此事调停,那些倭寇知道大明浙江军事守备的强大,自然也不敢继续生事端。
四月初,吏部修订后的考成法很快便经过内阁票拟和司礼监批红之后下发全国,各地方官员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
考成法的雏形是陈润笔的,当年六事疏便是方献夫一手写出来的,但是背后的推手,谁都知道是陈。
现在考成法要在全国施行,他们自然将这笔账记在了陈的头上。
同月不久,一封奏折引起了户部和朝堂的注意。
山东守臣以官军缺俸粮十五万石,请开中山东盐运司盐引以济用。
这封奏折刚传入朝廷,朝堂便争论开了,大致分为两派,其一是同意开中,其二是反对开中。
陈一派自然是持反对态度,以盐引开中自然可以解决军中粮饷问题,可是盐引给了出去,那批山西人从其中抽取的巨额暴利以及给国家税收带来的损失是十分庞大的。
陈奏曰:“盐引专以备边饷,甫奉成命,不宜开,宜令原差郎中刘安会抚按官查运去银两,量留为官军俸粮。
用不足则以临清钞关税料及司府赃罚给之。
军旅之后必有荒年,今盗贼旱涝军民流移无以为来岁之计,敕镇巡官严督有司招抚流民,措给牛种蠲其徭税,使国无游民,野无旷土,其不急工程无名宴会一切停止,以体朝廷爱民惜费之意!”
开中法是针对边军才立的一套法令,如今山东缺粮,却以开中法为解决之宜,若是开了这道口子,以后江西缺粮、广东、广西缺粮当如何?
如果每次军旅缺粮都要以开中来解决,军旅粮饷问题是解决了,可是国家税收呢?一套九边的开中法,已经让朝廷每年损失大量税收,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开这道口子!
当陈折子给上去之后,内阁立刻票拟同意,司礼监见是陈的折子,自然也欣然批红,然后处理意见便给了山东。
山东之所以缺粮,是因为霸州那群流民已经打到了山东,军队要打仗,需要巨大粮饷,虽说朝廷给了解决办法,可是这户银到了山东不晓得还要多少时间。
而且经过层层程序,真正到山东军队手上的银子其实并没有多少。
为此山东军旅已经将陈恨之入骨!
陈这一举措不但得罪了山东那群军旅,更是将山西商人得罪了个通透,阻人发财如杀人父母,山西那群人自然不愿意,一个个也在等着机会收拾陈。
一桩桩看似没有联系的事,仔细分析却都有一个串联点,这个点就是陈!
其实这些问题陈也早就看出来了,当王阳明将心中所想告诉陈的时候,陈只是笑了笑。
王阳明怕自己说的不够直白,便继续道:“虽尔廷玉有圣宠,但群狼共击之,尔又能招呼多久?”
“王大人,我且问你,考成法是好是坏?”
“可解官员冗余,自然功德无疆。”
陈点点头继续道,“我再问你,市舶提举司给朝廷带来的税收是多是少?”
“怕是占了百分之二十。”
“开中法其中弊端尔可知晓?”
“知晓,商人逐利,私盐横行,税收骤减!”
“尔一生以圣贤为标准丈量自己,那我此举错了么?若是我不做,这些事谁来做?我又何尝不知杨介夫有圈套等着我钻,可是这些事若是不做,苦的不是我陈廷玉,而是整个大明朝廷!”
王阳明叹了一口气,“可若是朝廷少了个陈廷玉,那就不是税收多少能弥补的,杨廷和知晓你的威胁,一山不容二虎,李阁老眼看着致士在即,他想快速把持朝纲。”
“放心吧,我不会这么轻易的便让他得逞的。”陈眯着眼睛自信满满的道。
这一段时间颇为风平浪静,陈也如往常一样礼部当值。
正德六年辛未科翰林官考试结束,共选得翰林官二十有八人,是日,陈亲自带状元杨慎等翰林官诣先师孔子庙行释莱礼。
回到礼部后,陈便让杨慎为首的几人修《英宗实录》。
这也是陈第一次近距离审视明朝的三大才子之一的杨慎,他身板不高,身子有些消瘦,长相清秀,但是眼中却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傲气。
他见陈盯着他打量,便问道:“陈大人此是何故?莫不是学生犯了何错?”
“没有。”陈淡淡的道,“只是想起了当年本官也是这么过来的。”
“怕是不然,陈大人当年有刘太监在,这短短几年便升迁高位,纵观整个大明,可没人是这么过来的,学生不敢和大人相提并论!”
杨慎眼中带有一丝不屑,很明显他根本不服陈,甚至对陈倚附权贵有一丝鄙视,好吧,不是一丝。
真是和他老子如出一辙,这愤世嫉俗嫉恶如仇甚至比他老子还有过之。
“呵,世人皆以尔靠尔父才居为殿试第一,是也不是?”
“哦?陈大人这般以为学生的?学生斗胆,敢想大人请教一二,好让大人知晓学生究竟是否倚靠我父。”
四周聚满了翰林院学士,有新进的,有老一辈的,无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看两位状元的争斗。
若是杨慎换了另一个人,他们或许都会为其捏一把汗,一个七品的编修敢顶撞和挑衅三品的礼部老大,怕是活腻了。
但是今天主角是杨慎,人家老子可是内阁辅臣杨廷和,人家有这个狂傲的资本!
世人都知道陈廷玉和杨廷和不和,这下他儿子为他老子来报仇来了,这戏好看咯!
“不必了。”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本来准备看热闹的那些人,顿时大跌眼镜,陈状元这是不屑与其比?亦或者陈大人怕输?
一时间这件事也在翰林院传开,众人皆都津津乐道。
而杨慎却以为陈怕了自己,这种人除了阿谀奉承,又岂能将文章之事放在怀中?若是六年前说他陈廷玉有大才,杨慎还相信,可是现在……
直到后来的一天,杨慎在翰林院发现一则词,他突然明白了,原来陈不是怕了自己,而是真的不屑与自己比试。
那首词只有两句“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第二百六十四章 贬谪一
正德六年五月,立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说步入夏天,但是天气依旧停留在春日的和煦中,不冷不热,甚是舒爽。
正德皇帝依旧沉迷于豹房内玩乐,身旁有几个佞臣,有几个太监。
自从刘瑾被正德皇帝诛杀之后,其余的几个太监老实了很多,他们现在才知道,想要和外廷那帮文臣斗是讨不到好处的,尤其是陈廷玉。
所以有几个太监已经暗中依附了陈廷玉,不过有些人陈是不愿意用的,比如两面三刀的苗逵和谷大用,这些人能在陈落难的时候见死不救,甚至还捅你一刀,就足以看出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但也有些太监是值得信任的,比如张永。诛杀刘瑾之后加上陈和杨一清的推波助澜,张永现在俨然已经成了正德皇帝身旁最受宠的太监。
正德身旁除了太监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叫钱宁,一个叫江彬。
钱宁暗中依附内阁,现在锦衣卫可以说是全部归附于内阁,而钱宁也没打算放过江彬。
眼看着这些日子江彬在正德皇帝眼中的地位越来越高,钱宁早已经坐不住了,现在正千方百计的想办法除掉江彬。
而江彬也知道,现在想要让陈插手此事也不现实,陈身在外廷,内宫之事想要过多插手,只会引来给事中和御史的劾查。
现在能救自己的,怕只有正德皇帝了,所以他必须让正德皇帝离不开自己,除此之外,还要逐渐对钱宁参生厌恶感。
这些日子来,江彬没日没夜的给正德带来新鲜的玩意,什么飞禽猛兽早已经玩腻了,现在江彬又开始撺掇正德微服私访。
此举正合了正德的意,自从为帝之后,正德甚是怀念当年的钱塘县,所以江彬提出微服出行之后,那真可谓是一拍即合。
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事最终还是被钱宁知道了,钱宁立刻将此事告诉内阁。
内阁也很快将这些消息放出了外廷,于是乎词臣以杨慎为首的礼部翰林官连名上书。
正是由于礼部此举,最终计划无疾而终,而钱宁在江彬不在的时候,找到了朱厚照。
此刻朱厚照兴致不高,在豹房内看着几个太监宫女嬉戏,见到钱宁来后,脸上露出厌恶感来。
“皇上还在为出宫之事烦恼?”钱宁道,“其实这也是陈大人的一番心意,望皇上理解陈大人。”
这么说自然不是帮陈说情,之前陈在正德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成见,现在钱宁的一席话更是让正德不耐烦,他道:“陈也是一番好意,朕理解便是。”
话虽这么说,但是钱宁看着正德的表情,心中暗自高兴,看来正德皇帝已经对陈有些许不耐烦了。
“是啊,有陈大人为皇上操心,大明定然越来越好的。”钱宁道,“陈大人在百姓心中呼声可高了。”
“哦?怎么个高法?”正德随意的问道。
钱宁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正德皇帝,心中早已经背好的说辞还是缓缓的说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杨廷和为什么要他说这样的话。
“世人皆知陈廷玉,说大明能有至今,全赖着陈的功劳呢!陈大人可真是个能吏,能得百姓这般夸赞,五城兵马司还有九边都对他大家赞赏!”
正德听到这里,眼中不可察觉的露出一抹冷意,不过很快便淹没了。
就在这时,钱宁发现江彬来了,便也不继续在豹房待着,借故告辞。
两人插肩而过之时,江彬冷冷的看了一眼钱宁,而同样,钱宁的眼神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上,钱指挥使来此作甚?莫不又有了什么好玩意?”江彬饶有深意的问道。
钱宁选择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找到正德,定然是想说一些话,而这些话是不愿意让江彬听到的。
“他能有什么好东西!”正德不耐烦的道,“今日朕要看会奏章,你先下去吧!”
“皇上,臣从西洋弄来几批西洋宝马……”
“下去吧!”
江彬看了一眼正德,他脸色不是太好,便躬身告退。
钱宁适才那几句话果然在正德皇帝掀起了一点波澜,世人皆知陈廷玉?大明现在还姓着朱呢!陈权力已经大到没边了么?
他心烦意乱,想起以往陈和自己相处的种种,摇了摇头,随意的翻起基本奏折。
只是看了没多久,又狠狠的扔到案几上!
身旁司礼监太监魏彬见状,眼疾手快的将奏折捡了起来,在案几上搁置好。
“皇上,这是怎了?哪个不开眼的惹您生气了?”魏彬尖着嗓子道。
“反了!这是你司礼监批的红?”朱厚照怒道,“陈廷玉借着权势,在钱塘横行,他哪里有的权力罢免户科胥吏?”
然后又指着另一封奏折继续道:“钱塘诛杀折家全家?他以为他是刑部?还是都察院?还是大理寺?!!”
正德皇帝很少会发脾气,这是魏彬第一次见他发如此大火,他诺诺的道:“皇上,此事都察院调查过,折家有谋逆之心,而且时执春节,三法司商议之后许以陈便宜行事。”
纵然正德发如此大火,魏彬还是小心翼翼的说了这些话,可见他和陈关系匪浅。
“哼!”朱厚照将奏章扔到一旁,起身离开了。
魏彬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皇上此举何意?陈杀人前,明明给他汇报过,为何此刻却翻脸了?秋后算账?
他缓缓的将奏章收了起来,不小心看到另外几封巡查御史的奏折,上书陈廷玉之父任钱塘商会会长,廷玉在职期间,多以市舶司给予便利,丝绸多销往琉球日本等国。
而这些奏折内阁竟然没有交给司礼监,而是直接递交给了正德皇帝!如果说这是无心之举,他根本不会相信。
自刘瑾之后,陈暗中帮助魏彬代掌了司礼监,魏彬对陈是十分感激的,这种感激是自心中的。
陈和杨廷和等人不同,那些个文人傲骨,常常看不起宫中太监,一口一个阉人阉狗骂着,魏彬怎能对他们有什么好感?
魏彬是个有能力的人,他精通官场世故,甚至对时事政治也有一定的见解。
当看到这个奏折的时候,他的冷汗顿时流下来了,他急忙出了豹房,找到豹房值班的指挥江彬,将今日之事一一告诉了他,并且让他快点通知陈应对!
已经开始要动手了么?陈送走了江彬派来的校尉,坐在凳子上发呆。
原来杨廷和早已经动手了,只不过都是暗中在进行的,他要一点点蚕食自己在朱厚照心中的地位,只是不知道他的爆发点究竟会是哪个。
究竟什么才是导火线!
房小梅端了一杯茶走了过来,见陈在发呆,便不打扰他,只是在他身旁静静的坐着。
最近京师朝堂动荡他是知道的,从内廷传来的消息,朱厚照好像要撤了内厂,具体原因倒是不知道。
但是内厂是陈的眼睛,如果内厂被撤了,那对陈的打击无疑是十分巨大的,又加上适才内廷传来的消息,难怪陈要静一静了。
“礼部侍郎的位置怕是要到头了。”良久后陈叹了口气道。
“没有什么办法弥补嘛?你和皇上的关系那么亲近。”房小梅道。
“现在不能进宫,皇上现在在气头上,现在去找他,无异于火上浇油,杨廷和不会不把握这个机会的。”陈苦笑道。
“如何不学当年刘瑾对付文官集团的方法?”
“用过一次了,杨廷和现在肯定有所戒备,看着吧,过不了两天,他定然会找到导火线来参奏我。”陈道。
“那就这样坐以待毙么?”
陈漫无节奏的敲打着案几,良久后双目眯了起来,“车是肯定要丢了,现在要保住杨一清,有他在,希望就还在。我也想回家歇歇了。”
“真的没一点办法?”
“有!办法有很多,但是杨廷和现在急于要新政,我即便在这里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他想在自己升任为内阁首辅前,先扫平一切障碍,我就是他最大的障碍,如果我不去官,他只会把心思都放在我这里,他作为内阁首辅,心系大明,不应该在我这浪费时间。”
房小梅看着他,就那么痴痴的望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叹口气道:“你心系整个大明,可是如锦衣夜行,谁能知道?你这么做值得么?”
“不管别人知不知道,最起码我知道,这些就够了!”陈笑道,“我们之间说到底都是政治斗争,我离开了京师反而是安全的。”
“你可曾想过,你现在是内厂厂都和礼部侍郎,地方上官才会对你以礼相待,一旦你去了官,之前树敌那么多,日后可怎么办?”
“再说吧。”陈笑了笑,那种笑容多是无奈,真是应了那句话,是非成败转头空!
第二百六十六章 贬谪二
正德六年,六月,杨廷和终于在朝堂上掷地有声的出击了,以河北巡查御史、霸州六科给事中为首的言官,连名上书参奏马中锡意欲造反,谓其“以家故纵贼”,同时锦衣卫也暗中查了许多马中锡和刘氏反贼合谋的证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平日里常有给事中参奏马中锡,但事情却从来没闹大,他们只是想在正德眼中种下一颗种子,仅此而已。
然而这颗种子在他们“不断努力、辛勤浇灌”下,终于渐渐发芽长大了,而今天就是他们收获果实的时候。
之前陈、杨一清都提醒过马中锡,也劝谏过他,但是他全都不听,他以为自己行的正站得端就会无事,可是他错了。
正德皇帝怒了,他让锦衣卫钱宁立刻去霸州抓人,送大理寺,等三法司审判。
当然,这件事没有这么快结束,他们借着马中锡继续将事态扩大,并且弹劾杨一清连坐之罪。
不过这个事正德皇帝倒是没有同意。
当然,他们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杨一清在三边做的那些事正德皇帝都看在眼中,其实正德是打心里喜欢武将,爱屋及乌,他自然而然的很欣赏杨一清。
他们的目的其实根本不是杨一清,而是礼部左侍郎,有给事中道:“臣弹劾陈,以权谋私,以开市舶司为由,实际暗中输送其陈家布匹数以百万计,暗和琉球日本等过往来,其心不轨。”
又继续巡查御史道:“陈在职期间,以权贵欺压乡里,不顾国家法度,将礼法玩弄鼓掌之间,坑杀折家一百余口人,掌控浙江官员任免等。”
继续有给事中参奏陈用人不当,选用马中锡他便是主谋,所以请求锦衣卫彻查他是否有反心。
当然,这还没有完,今天朝堂是有目的的针对陈做出一系列阳谋,继续有弹劾陈道:“刘瑾掌权之间,陈与其沆瀣一气作威作福,假以内厂之便,党同伐异,随意降职罢免国家栋梁,臣祈求,关内厂!”
朱厚照今天和平日不一样,他没有一丝不耐烦,仔细的将给事中等言官的话听了下去,面目逐渐狰狞起来,目光冰冷的看着陈。
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出班列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全凭陛下做主,只希望陛下能赦臣回钱塘,守那一分二亩良田,坐看庭前花开花落,闲游河田岸边了却余生。”
朱厚照听到这里,那本来强硬的心,顿时软了下去,时间仿佛回到六年前,他和陈走在阡陌田道上畅谈人生理想。
他摆了摆手,双目渐渐闭了下去,然后良久后猛然睁开,朗声道:“赦免陈礼部官,流其归钱塘。罢内行厂及西厂。国家养士多年,尔皆是国家栋才,当一心为国,谨以陈之事为戒,当修身养性,忠君为国也!”
“谢皇上。”陈躬身,然后回到班列,他望着朱厚照,现在他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年钱塘县那个少年了,他长大了!
朱厚照也望着陈,眼神中带有一丝难以意会的味道,有点不舍、有点无奈。
陈不知道朱厚照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也不能明白,只是冲着他点了点头。
结果相比陈所预期的已经算是很好的,本以为自己最起码也要去牢狱走个过场。
……………………
陈被罢官的事,以飞快的速度在大明上下传播,最为高兴的莫过于山西那帮晋商,其实陈被罢官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这些山西人推波助澜。
他们构陷陈种种罪过,那些流民联名上书便是出自他们的手笔,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在不久的将来,嘉靖朝也出现过此次的悲剧,那个主人公叫做朱纨。
西北长亭,边角燕檐,微风四起,柳絮纷飞。
这仿佛不能衬托出别离愁绪,未几后,几滴水滴打了下来,小雨渐飘,打湿了行人衣衫。
长亭内,杨一清和王阳明备了几壶浊酒,本还有一众官员准备一同送别陈,但是都被杨一清拒绝了。
他今日和王阳明皆以朋友的身份来送别陈,人多了,反而又会让巡查御史有话可弹。
陈这一次没有走水路,而是选择了陆地官道。
杨一清喝了一壶浊酒,精神状态不是太好,他道:“天下人皆以廷玉为祸害,可谁可知他对大明的贡献?”
临别之前,陈彻夜未眠,将他为官期间所有见解和政治弊端皆写成了一书交给了杨一清。
东南、九边、宗室、土地、贪墨等等所有十分超前的历史观念,并且一一标注了解决方法的设想。
杨一清整整看了一天一夜,有些东西他能理解,有些东西他理解不了,有些陈已经做了,有些陈还没有做。
比如宗室,他预测到宗室发展的速度,以及宗室会对大明将有的影响,比如庄田土地制度,比如兼并制度,比如宗室禄米等对大明的损耗。
起初杨一清没太注意这个问题,当时知晓陈解决宗室问题的时候他也没当回事,但是现在看到陈这本疏上那一串串恐怖的数字,以及对宗室人心的把握之后,他才明白陈那么做的目的!
同时,他也将这本疏给王阳明看了,他看后和杨一清有着同样的惊讶。
“这些都是廷玉的心血,真不敢相信,他不及而立之年的年纪,竟然能排除万难做出那么多事情来。只是我很不理解,他为何把东南看的那么重?”
杨一清望向远方,雨幕中一架马车缓缓驶来,他叹了口气道:“我也着实不理解。不过在杨廷和执政之后,陈那些作为还能不能继续下去,很难说。
一会廷玉到了,这些话切莫要说了,不要让他太过难受,你我都知道,他是真的为大明好,不要让他失了希望,贬谪只是暂时的,我相信有朝一日他定会复用的。朝堂上皇上那很有意味的眼神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阳明也叹了口气,“大明虽外表看上去风光无限,可这些年你我都知道,大明的底子究竟有多么的羸弱。国家税收多被商人赚取,又有士绅宗族兼并土地,疆土肥田万里,可百姓却无田可种!”
二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冲破了雨线来到他两身前。
陈从车中走了出来,撑起了一把油纸伞,回头看了看马车内的房小梅和驾着马车的沈飞,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长亭内。
收起油纸伞,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对杨一清和王阳明躬身行了一礼。
“廷玉,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还没走,便把我等当成外人了?”杨一清洋装不悦的道。
“怕有心人见到,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陈笑道,“多谢二位还能来送别,廷玉感激不尽。”
“廷玉,你切莫这般消沉,很多人要来送你,都被老夫阻挡住了。”杨一清站了起来,递给了陈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陈也不做作,当即也仰头饮尽。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陈说着说着,眼眶开始红了起来,他回头看着挺拔在雨线中古朴的北京城门,道,“廷玉真是万般荣幸,能结交二位。”
杨一清拍了拍他的肩膀,“钱塘那边若是有事便知会一声,莫要开不了口,虽然老夫不能答应你什么,但是也决计不会让你在钱塘受了欺负的。”
陈指了指驾着马车的沈飞,“有沈飞在,无人能欺负的了我。”
然后继续道:“内厂被撤了,老戚他们就暂时交给你安排了。”
说完这句话,雨线中竟渐渐的走出几个大汉,定睛望去,正是戚景通等人。
戚景通红着眼眶,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就那么望着陈,然后突然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陈赶快将戚景通等人拉了起来,“我只是被罢官,又不是去赴死!”
“大人,您走之前还不忘俺们,这些日子跟着你,俺们快活的紧,没了你,俺们也不当这鸟求的官了!”
“胡闹!”杨一清怒道,“你这意思是陈不会回来了?”
“嗯?”戚景通不傻,立刻从杨一清言语中听出端倪。
“安心的等着吏部安排,马中锡被罢了官,杨介夫现在定要改变策略攻打反贼,届时少不了你们冲锋陷阵,留着命等回来在哭!”
“真的?”
“废话!”杨一清恨铁不成钢的道,“快些回去,莫要被人看到抓住把柄,以后若是再敢这么自作主张,看老夫不弄死你!”
“嘿嘿,好好,那陈大人,您先聊着,俺们走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丹徒县一
入伏的天气如女子的心,说变就变,本还晴空万里,紧接着便阴云密布,一阵狂风呼过,暴雨卷着黑风呼啦啦的变下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沈飞赶紧将斗笠和蓑衣穿了起来,马车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缓慢前行。
马车内,陈掀开轿帘,雨水潲入车内,肆意的拍打着陈的脸庞,官道上偶尔可见几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汉子,手中拎着竹制编篮,隐约可见内有几位鲤鱼。
未几后,陈搁下窗帘,纵然如此,脸上的阴霾却也没有散去。
房小梅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柔声道:“其实做个白户也挺好的,看花开花落,赏良田万里,寻常乡间小陌,感天地旷远,忘却一切烦恼,不也是一桩妙事么?”
陈痴痴的看着他,抓住她的手,良久后才道:“以前为官,总是抽不出一点点时间,如今甚好,回去咱们便把婚结了,然后生他十几二十个娃娃玩。”
“去你的!我又不是猪!”房小梅说着说着,眼中竟然含了泪花,这些日子一直是房小梅在他身旁安慰他鼓励他,他从来没有想过房小梅的心思,心中也是万般愧疚,尤其是看到她竟然哭了。
陈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这些日子着实委屈了你,无名无分的跟了我这么长的时日,朝堂纷争,尔虞我诈,早已经掏空了我的心思,却从没有考虑过你的心思,对不起。”
房小梅伸出荑,捂住了他的嘴,“奴家愿意的,奴家不愿意听郎君说对不起。”
“大人,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将官道堵住了。”沈飞回头对马车内的陈道,一时间到还没有改口,仍旧叫着大人。
“以后不要叫大人了,已经被罢了官,叫什么大人?我比你大,若是不嫌弃,叫一声大哥吧。”陈道,“前面到什么地带了。”
“直隶镇江府丹徒县。”沈飞说起这个地带,声音中竟然带了几分兴奋,就连马车内房小梅也听出异常,悄声问陈道,“沈飞是不是有爱人在这里?”
额,沈兄啊,这个可不能怪我了,要怪就怪我这娘子实在太过妖孽,陈没有理会房小梅,但是房小梅何等聪颖,顿时了然。
“先过去看看究竟出了何事。”陈说了声,沈飞便继续驱马前进。
丹徒县,是杨一清的故里,在离别之际,陈曾经问过杨一清对沈飞的看法,杨一清倒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有勇有谋一表人才,而且为人忠厚。
也就是在陈被罢官不久前,定国公之子徐延功和杨若兮前来丹徒省亲,这也是沈飞之所以兴奋的缘由。
几人缓缓的来到了官道被堵的地方,陈从马车前端掀开帘子,只见前面堵了不少人,还有一部分衙役在驱散百姓。
陈让沈飞前去问问情况。
片刻后沈飞跑了回来,脸上早已经被暴雨打湿,他眯着眼睛道:“大人,前方桥梁被暴雨淹了,官道过不去了,衙役说要过去必须从那边的小道,可是小道逼仄,马车过不去,看来我们要步行了。”
陈点了点头,这种暴雨天气,打着油纸伞那不是浪漫,那叫做傻吊。
陈看了看即将入夜的天色,赶紧和房小梅换上蓑衣斗笠,三人下了马车,便准备朝小道而去。
就在这时,身后又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小厮下车询问前方情况后,那马车上也下来几人。
沈飞这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了下来,这便是缘分么?
后面那辆马车下来的居然是杨若兮和徐延功。
只是杨若兮的脸色不是太好,而徐延功也全然不顾身后的杨若兮,手执蓑衣斗笠,匆忙的换了上去,显然他们出门匆忙,没有来得及准备雨具,赶车的轿夫只能置身在暴雨中,而那杨若兮却打起了油纸伞。
这油纸伞本是遮阳所用,现在这个时候想要挡住暴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片刻,她的裙摆便全被打湿了。
“还有多余的一套雨具,给她送过去吧。”陈对沈飞道。
沈飞踌躇不前,显得有些犹豫,心中万般挣扎。
“那男子却也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唯一的一套雨具竟然自己穿了上去,这女子嫁给这男子,怕生活的也不开心。”房小梅道,“怎生的看起来有点儿像杨一清杨大人?”
“娘子聪慧,我在京师去过杨大人家中,恰巧见过她一面,她正是杨一清之女杨若兮。”陈叹道,“政治联姻,哪有什么开心不开心之说,如果嫁了一个不爱之人,这每日活的……”
陈话还没有说完,沈飞便拿着雨具缓缓的朝杨若兮走去。
待沈飞离开后,房小梅才嗔怒的看了一眼陈,悠悠的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们男人啊!”
“额,哪有什么事瞒着你,这些事儿只是不说,可不是瞒着,这兴致恶劣了啊!”陈道。
“看得出来杨若兮过的不开心,你看他眉宇间那股子烦闷就知晓了,而那男子明显也不喜杨小姐,硬是拼凑在一块,只会让二人郁郁寡欢罢了。”
他二人这边说话,那边沈飞已经走了过去,杨若兮见到沈飞眼中满是惊讶,眉宇间不自觉划过一丝欢喜,只是片刻消散,然后装作陌生人一般。
“站住,你是做什么的!”赶车的马夫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怕是徐家的侍卫之类的。
马夫的话引起了徐延功的注意,他回过头,见一个俊俏男子想要接近杨若兮,眉宇间划过一丝阴鸷,脚下踩着雨水走了过来,问道:“你是何人?”
“哦,过路的。”沈飞淡淡的道,“暴雨这般大,我见小娘子手执油纸伞,却挡不住风雨,恰巧我等这多了一套雨具,便相赠送。”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走吧,这雨具我们不要。”徐延功不悦的道。
以前陈没有仔细观察过杨若兮,现在才得以细观,她生的却并不是貌美,和房小梅比起来就逊色了很多,但是她骨子里带有一丝恬然,轮廓上也找不出什么明显的违和,是标准的明朝女子。
陈见状,便走了过来,“杨小姐,雨具便拿着吧,雨下这么大,若是得了风寒,我怎能对得起杨大人?”
“你是何人?为何认识我娘子?”徐延功在一旁打量这俊俏的年轻人,然后又看了看杨若兮,心中顿时了然,眼色变的凌厉起来。
这厮的心竟然这般的多疑,跟着他果真是受罪啊!
“他是你娘子啊?”陈恍然大悟,“再下在京师和杨大人关系不错,赠送杨小姐雨具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徐延功见陈没有回答问题,翻过看瞪着杨若兮,语气不善的道:“他是谁?”
“夫君莫要误会。”她说话时抬起了头,眼神无意间瞥了瞥沈飞,摇了摇头,然后道:“这是陈陈大人。”
“陈?哦,什么大人?白身一个罢了!”徐延功对陈的态度不是很好,其实早些日子他们就有过节,尤其是陈一系列的改革,早已经触碰到这些皇亲国戚的利益,他们怎么能对陈好起来?
他随手接过陈的蓑衣斗笠,然后朝树丛中扔了过去,“丧家之犬,管好自己吧!”
他说罢,便当先走了,片刻后回过头,“怎么?你莫不是还想和他过日子?”
杨若兮抱歉的对陈笑了笑,然后紧紧跟着徐延功离开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对襟衫,暴风中她缩了缩身子,背影看上去那么的孤单萧条。
“大人,你放开我,看我不去撕烂那厮的嘴!”陈还没有动怒,沈飞却已经怒发冲冠,或是为了杨若兮或是为了陈。
“算了吧。”陈摇了摇头,“现在毕竟是白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要生事端了。”
房小梅也叹了口气,“想不到杨大人的女儿竟然这般受气,也不知道杨大人听到后会有什么反应,这可是他的独女啊。”
“怕听后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吧,苦了杨小姐了,生了两个女儿,在家中怕也不怎么受待见。”陈苦笑道,“政治联姻,能有几个是幸福的,全凭运气罢了。”
二人这般说着话,却没有发现,不知何时,沈飞双拳已经紧紧的握在了一起,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
出了官道后,这小道便是十分的难走,陈三人紧随徐延功朝丹徒县而去。
小道路滑,有几次他们差点摔倒。
可是前面杨若兮就不同了,她狠狠的摔了下去,满身泥泞,那徐延功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甚至没说一句话,扭头便继续前行。
看得出来杨若兮摔的不轻,半晌也没有爬起来,那卫士想要去搀扶杨若兮,不过最终还是跟着徐延功去了。
“这种人渣!”陈看的也有些愤怒了,他不反对政治婚姻,不反对包办婚姻,他相信,相处下来之后,总是会有感情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好歹夫妻一场,想不到徐延功竟然狠心到这种程度。
沈飞急忙上前搀扶杨若兮。
杨若兮想要甩开沈飞,可是沈飞却如何也不放手。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丹徒县二
这是沈飞第一次触碰到杨若兮的手,二人脸都微微的红了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说二人相互钦慕,却从来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最多便是言语间的一些甜言蜜语。
陈挺羡慕这个年代的,单纯、简单,在这个封建婚姻包办的年代,拥有一份爱情很不容易,越是如此,越能显得沈飞和杨若兮的难能可贵。
在小道上走了将近办个时辰,便岔入到官道上来,沈飞和杨若兮也不得不分开而行。
这办个时辰是沈飞这些年来最幸福的时刻,他望着杨若兮的背影,眼中满是留恋。
雨势没有要停的意思,这种天气也无法继续赶路了,陈三人找了个客栈,便住了下来。
这客栈四开大门,两边提了对子,左边曰“天南地北双飞客”,右边说“东西南北如意栈”。
木制的柱子上刻着如意花纹,应和着这客栈的名字“如意客栈”。
前院是餐馆,供客人临时吃饭,二进三进便是客人打尖住宿的地方了。
陈三人选了两间不错的上房,各自便进房去了。
拍打着身上的雨水,房小梅从包袱中拿出些干净的衣物给陈换上,然后自己也换了一套,便将先前湿了的凉了起来。
她身段本就婀娜,尤其是那垫脚晾衣服之时,更是将其身段衬托的恰到好处,陈咽了咽口水。
房小梅看陈一副猪哥的样子,笑吟吟的来了句“下流。”
隔壁还有一条单身狗,况且客房隔音效果不是太好,所以陈暂时忍住做一些不文明的事,不过小抓小漠之类的到也没少干。
房小梅双目迷离,陈看着不能挑逗下去了,连忙松开了使坏的手,房小梅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嗔怒的白了一眼陈。
她坐在陈的怀中,想起今天傍晚时分发生的事,不由问道:“沈飞怎么喜欢了杨家小姐?”
“哎,这种事谁说的清楚。”陈悠悠的道,“不过沈飞说过,他们之间应该是相互爱慕的,但是杨小姐是个大户人家,有些礼数他是知晓的,所以两人那份情谊便只能放在心上。”
陈想起今日那徐延功的所作所为,脸上神色也不怎么太好,或是为了杨若兮悲哀又或是为了沈飞可惜,他道:“如果说杨小姐和徐延功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之类的,那我定会劝沈飞放手,毕竟无论如何,做人还是要有一定的道德底线的,只希望下辈子早投一点胎便罢了,
可是今天徐延功的所作所为你我也看到了,杨小姐过的其实并不开心,况且她生了两个女儿,估计在徐家的地位并不是太好。”
这个重男轻女的封建时代,生了两个女儿可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这些事都好解决。”房小梅笑了笑,“在我眼中,没有那么多礼教条框,当年我还是麦秀的妻子,现在不也照样跟了你?我觉得什么事都可以人为调控的,这件事也是一样!”
陈眼中射出一抹精光,这丫头简直就是妖孽,怕已经有了什么对策。
“我现在可是没有一点功名了,而且人家可是定国公的儿子,你待怎么解决?”
“好办啊!”房小梅道,“他是定国公公子又如何?杨大人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吏部尚书,甚得陛下宠信,他一个外戚罢了,怎敢和杨大人闹翻?只是这法子若是使出来,杨大人怕面子上会不那么好看。”
“你我都在这主观瞎想,我们终究不知道杨小姐怎么想的。”陈道。
“当时她摔倒的时候,她其实是能起来的,她是故意的,她心中怕早已经知道徐延功不会来搀扶,这还看不出杨小姐的心意么?”房小梅道,“她心中其实对沈飞是爱慕的,就像你说的,只是礼教不允许她这么做罢了,她心中也万般纠结,一方面她不敢冲破礼教,另一方面她又深爱着沈飞。”
陈还从来没有观察到这点,看来女人在感情这方面的观察力天生就比男人细腻一点。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有好奇心罢了。”房小梅笑道,“既然这样,我等何不推波助澜一番?”
“哦?怎么推波助澜?”陈好奇的问道。
“嘿嘿,这样做的话,我们可能要在丹徒县多逗留几日了,非但如此,你陈廷玉的名声怕又会臭了一点。”
“得得得,我哪里还有名声,如果真的能帮助沈飞成了这姻缘,遗臭万年也在所不惜了,不过那两个孩子怎么办?一个已经十岁,一个还四岁。”这也是陈最担心的问题。
“两个女孩罢了,徐延功根本不会要这两个累赘,只是日后怕是要苦了沈飞,不晓得他愿意不愿意。”
陈点点头,“这些事我来和沈飞商议,只要他是真心爱杨若兮,我觉得即便万难,他也不会屈服,那家伙和我的性子有几分想象。”
“却也不一样,他心思没有你那么重!”房小梅点道。
暴雨依旧,翌日一早,陈如往常一样,早起、点灯、读书,直到天色亮了起来。
房小梅知道他有早起的习惯,所以一般她会稍稍起的晚一点,不想扰了陈独自享受的时光。
窗边乌云密布,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可是光被乌云遮了去,整个上空依旧像是染了墨汁的棉被。
雨水从窗边潲了进来,不过不多,陈很享受雨水拍打窗沿的那种感觉。
窗外大雨拍打着芭蕉树,偶尔能看几只鸟儿逗留,然后又飞走,陈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悠然的享受着自然美景了。
就在这时,隔壁的窗子也被打了开来,沈飞伸了一个懒腰,眼眶黑黑的,看样子是昨晚没有睡好,见陈正看着自己,便笑着道:“大人您也这么早啊。”
额,看来昨日让他换叫法是白说了,大人就大人吧,比叫小孩好点。
“我哪天不是那么早,倒是你,今个有些反常。”陈回头看了看房小梅,将床上的薄衫给她盖好,然后掩了门扉,便沿着走廊来到沈飞的房内。
沈飞给陈到了一壶清茶,自己也抿了一口。
“看这天气,暴雨一会半会是停不了了。”陈叹了口气,“天灾**,殃及大明,暴雨之后南直隶这边怕又会涌现出一股流民,非但如此,暴雨之后流感瘟疫等肆虐,灾后安抚工作又会消耗朝廷不少太仓银,可恨的是还会有一大部分官员中饱私囊。”
说到这里,陈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双拳仅仅握住。
沈飞不合时宜的提醒道,“大人,这些都是杨阁老要考虑的事了,您这是居庙堂之高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忧其民啊!”
“谁说不是,进亦忧、退亦忧,然者何时可乐啊!”陈叹了口气,然后又苦笑了一番,妈的,老子怎么跑题走偏了?
赶紧将思绪拉了回来,然后悠悠的道:“暴雨这么大,一时半会我们是去不了浙江了。”
此举真是合了沈飞的意,他才不管暴雨不暴雨灾祸不灾祸,他没有陈那么伟大,他心里才不会搁那么多事徒增烦恼,他只想着杨若兮。
陈哪里能不知道,他看了一眼沈飞,然后淡淡的道:“杨姑娘怕在徐家过的也不是太好。”
说到这里,沈飞脸色也变的忧愁起来,他端起青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止不住的烦闷,“早就知晓了,不怕大人笑话,那个时候我便已经让内厂查过他们,徐延功每日对杨姑娘不理不睬,甚至冷言冷语相对,家中两个孩子他甚至都不曾关心过。
另外他娶了几房小妾,倒是几个小妾为他生了几个儿子,他也颇为疼爱几个小妾,若不是碍着杨一清的面子,怕早就将杨姑娘休了。”
陈听到这里,双目顿时亮了起来,“此话当真?”
沈飞不明所以,不晓得陈为何突然这种神态。
“哦,我这是为你着想,若是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小梅有计策,可以让你和她在一起,只是她担忧你会不会介意两个孩子。所以我才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沈飞听到这里,甚至想都不曾想,“不介意,我不介意,只要能和杨姑娘在一起,我愿意将两个孩子视为己出!”不过也只是片刻,他神色又暗了下去,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杨姑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守礼法的姑娘,她不会为了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为什么非要杨姑娘?你不是说徐延功想要休了她么?事情就好办多了,后面的事你毋需操心了,交给小梅吧,她说她有计策,就决计会让你和她在一起!”
至于这个计策是什么,陈现在还不知道,房小梅也不曾和他说过。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丹徒县三
定国公徐达,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功无数,被封为定国公,世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丹徒县隶属南直隶,徐延功之所以会委身陪着杨若兮来丹徒,主要缘由还是因为杨一清的关系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缘由,夏收!
丹徒县有定国公徐家土地约一万顷,在南直隶算是十分大的产业了,夏收眼看即将开始,徐延功这个时候到丹徒,自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暴雨暂时还没有作罢的架势,南直隶六部衙门早已经吵的不可开交,究其缘由不过是户部银不够,这一场灾难席卷南直隶,后续安排工作没钱实在很难开展。
如意客栈内,陈了解了沈飞的态度之后,便准备回房,可是却被沈飞拉住了,他神色显得有些幽怨,前面谈论的话题实在太过兴奋,兴奋到他忽略了一件事。
“大人,当初在运河上您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何以房大人会知道?”
“你以为本公子出卖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丫头是何等的妖孽,从你给杨若兮送伞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将事情来龙去脉都推测出来了。”陈叹了口气,“哎,不淡淡是你,就连我什么时候去过勾栏,她都能一眼看出来,这丫头……作孽啊!”
沈飞自然不会怀疑陈的这番解释,她见识过房小梅的恐怖,如果说换了别人他或许不信,但是房小梅,他信!
他脸上带有一丝羞愧道:“如此倒是误会了大人,看来大人也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沈飞抱以同情的眼神,可谁知陈笑了笑,“还好吧,怎么说她也比勾栏妓女要妖艳千百倍,痛并快乐着,你不懂……”
“大人,不送了!”沈飞愤怒的将陈赶出了房间。
陈回到房内,发现房小梅正在窗边,拿着青瓷杯在发呆,不知何时起,她也爱上了这雨前龙井,无事之时便也喜欢品茗一番。
“发什么呆?”陈来到她的身旁,“我已经问过沈飞了。”
“他同意了。”房小梅道,“可是我觉得这个法子……还是有点儿不太好。”
这丫头,明知沈飞会同意,干嘛还要让我去询问?
“沈飞这些年跟着我也没少受苦,多次出入险境,几次以命相搏,只要能成全了他,纵然为夫亲自出马又何尝不可?”
陈大义凛然的说完这番话,发现房小梅正直勾勾的盯着他,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颤抖的道:“不会……不会真要我出马吧?搞搞政治斗争我还可以,可是这些真不擅长啊!”
“这些你还真的擅长!”房小梅道,“平日里便看到你和一些女子眉来眼去的,这些事你不擅长谁擅长?”
陈肃穆道:“娘子你错了,为夫向来行的正坐得端,勾栏青楼实属逢场作戏,你也知道,其实我不是个风流之人。”
“嗯,就是有点儿多情,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把钱小姐带回钱塘,你那点儿心思我能不知晓?”房小梅双目弯成月牙。
如果真的用几个字来形容陈的话,她觉得伪君子很合适,应该是特别的合适,尤其是对感情这方面!
虽然他表面看起来正经的很,可是心中那股子浪荡,犹如脱缰之马匹一般,只是他在感情方面胆子比较小,显得不太自信罢了,不然的话,别说钱塘陈府重修,怕是在建造一个陈府都不够他的三妻四妾的!
“看来娘子还是没看透为夫啊!”陈叹了口气,急忙转移话题,“真的需要我?”
“特别需要。”房小梅笑道,“不过奴家会吃醋。”
“靠,你不会让我勾引杨若兮吧?沈飞会打死我的!”陈心中那股子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造了什么孽,看来凡事话都不能说的太满啊!
“不然呢?杨小姐不想冲破世俗礼教,这无可厚非,他们夫妻没有感情,这也是众所周知,难就难在,他们怎么才能解除夫妻关系?如果想满足条件,必须要让杨小姐犯七出之罪,但是你觉得杨小姐会这么做么?”
陈摇了摇头,虽然他不怎么了解杨若兮,但是和沈飞谈话过程中他就能知道,杨若兮是标准的那种被封建礼法洗涤到深入骨髓额那种人,况且她还是吏部尚书的独女,想要让他犯七出,这决计是不可能的!
房小梅接着道:“所以解决办法就全部落在了徐延功身上,必须要徐延功亲自休妻,这样才可以。可问题是他们就这么一直不咸不淡的过着,徐延功也不可能为了休妻而得罪杨一清,所以就需要外在的条件去刺激他!”
“这个外在条件就是我?”陈指了指自己,“可是这么做岂不是有辱我的名声?”
“对啊,所以就看你愿不愿意帮你那以命相博的兄弟了!”
靠,原来话真不能说太多,因为一不留意就会闪了舌头,“那为什么不让沈飞自己去?”
“其实你我都知道,徐延功怕是早就想要休了杨小姐,不过有杨一清的关系在,他就不会这么做,如果这件事让沈飞去办,反而会适得其反,但是你不一样,你陈和杨一清的关系,徐延功是知道的,只要你出马了,他有足够的理由和杨一清摊牌,而他们也知道,杨大人决计不会怪罪你,所以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做!换了谁都不成!”
“可现在还有一件事,这件事若是不能解决,所有的计划都是空想。”房小梅道。
“你意思是杨大人那边?”房小梅这计划是好的,之前他也这么想过,不过这事看上去还是有些疯狂,因为他们若是这么做了,无外乎就是在挑战封建礼法,虽说陈是穿越来的,但是长年受大明礼法的灌输,他还是会心有余悸的。
房小梅点了点头,“若是真的这么做,那杨大人的面子可就真的丢大了,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所以难就难在杨一清那里,不知道他到底是看重面子多一点,还是女儿的幸福多一点!”
房小梅说的对,如果这件事杨一清暗中点头了,那一切都好办了,他陈可以没脸没皮,反正现在也不在衙门当差,顶多会被仕子们骂上几句,可是杨一清不一样,若是这么做之后,他会时常被御史言官们光顾的。
陈想了想道,“但是我们忽略了徐延功,你为何就笃定他会休了杨若兮?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房小梅笑了笑,“你呀你,你是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人家定国公家里不行的呀,人家要嫡长子继承爵位呢,不然以后那白花花的银子怎么赚?那么多良田谁来继承?”
陈猛拍了脑袋,“对啊!杨若兮没有儿子,而他几房小妾可都有儿子在呢!”
看来自己考虑问题还是太过片面,房小梅之所以会说出这些,看来早已经做好了十足的把握,她把方案先拟出来,把所有需要考虑的问题以及人心都拿捏的很准,非但如此,还考虑到利益层面,这丫头真的太猛了!
可是现在问题又来了,杨一清肯定是不知晓他女儿的现状,说不得还以为他女儿过的很幸福,如果陈贸然写一封书信过去,即便以他和杨一清的关系,杨一清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房小梅说的不错,所有的问题关键都在杨一清啊。
先不管这么多,想要杨一清知晓此事,必须自己这边把戏做了之后,他才会着手去了解,不然以他工作狂的性子,断然不会操心这芝麻绿豆的事。
“看来你是想清楚了?”房小梅见陈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便问道,“这之后,说不得会有很多人骂你了。”
“无妨,才子多风流嘛!”陈自嘲的笑了笑,“不过这事也急不得,看来还要在丹徒县多逗留几日了。”
…………
暴雨依旧在下,并没有停止的样子,纵然陈这种喜欢雨季的人,此刻也没了兴致,这下的不是雨,下的是瘟疫是灾难啊!
暴雨冲刷了很多庄家,暴雨之后,怕是又会有一大批蝗灾,这是万年不变的定律,灾难伴随着瘟疫,朝廷本就拮据,又加上正德那能花钱的主,想尽办法从太仓银搞钱道内承运库,户部早已经吃紧,日后的赈灾工作怕是难开展了!
“我想出去看看。”陈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忧心忡忡的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丹徒县四
丹徒县东南隅,有村庄曰牛家庄或曰牛家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四周多是弯弯曲曲的河道。由于暴雨的缘故,河道都已经溢满了水,庄田上一排排青黄相接的麦子在雨水中坚强的立着,只是雨水快要掩盖住了麦,眼看着便要淹了。
牛家庄是个风景秀丽的村庄,四周一望无垠,麦田中央修缮了一条青石板的道路,以此路为界,两旁皆都水沟,看的出原先是为了灌溉储蓄水所用。
此刻无论是两旁的水沟还是阡陌横竖的麦田里,全都积满了大水。
这条青石板的道路上有三个身披蓑衣,头带斗笠的人正缓缓前行。
四周偶尔能听到蛙鸣,也能看到几只灰色蛤蟆在泥泞的岸边栖息,听到脚步后,又噗通的跃入水中。
两旁水沟中偶尔也能看到几条水蛇在优哉游哉的游着,好像这暴雨和他们无关一般。
陈三人继续前行着,不远处许多麦子已经被大风吹到了下去,麦穗被雨水掩埋。
前方有一硕大的燕角亭,亭子内坐着几个头戴方巾的书生正在谈笑风生。
由于亭子很大,尽管四周已被雨水打湿,但中央却很干燥。
而那几个书生便是在亭子正中央,暴雨对他们来说好像是一种兴奋的添加剂,亦或者是吟诗作画的灵感源泉。
陈他们三人没多久便到了亭子中央,三人脱下蓑衣斗笠,冲几个书生和煦的笑了笑。
书生们见到陈身旁的房小梅,眼中皆都露出一副羡艳目光。
房小梅今天穿着淡蓝色对襟衫,下身穿一席浅黄色罗裙,她身材高挑,一阵狂风略过,她捋了捋秀发,露出那张精致的脸庞,头发自然披散开,头戴翠绿蓝田玉簪,双耳配吊环玉坠,一双秀眉修缮的如柳叶,双目泛着水光,高挑的鼻梁下是性感的嘴唇,若是寻常女子见了,定会感概上帝造人的不公。
那些书生见到房小梅后,顿时魂不守舍,便有一人拿着手中的画道:“山田兄,为兄这副风雨麦浪画做好了,来欣赏一二吧。”
说话的书生将刚做好的画高高扬了起来,看似对那山田兄说的,但是那副画却不知有意无意,竟然是对着房小梅的。
对于这些个臭丝这点儿伎俩陈只是暗中笑了笑,泡妞都用这种拙劣的手法,真他娘的可耻!
那山田兄看后双目眯了起来,然后陡然睁开双眼,做出一副惊为天人的样子道:“儒鸿兄此画怕是有晋昌唐寅几分味道,麦浪远景和这暴雨遥相辉映,颇有一种悠然自在的意思,所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好画啊!”
好你娘的头!还好雨知时节,真不知道那山田的是怎么想出这首诗的,这雨和好雨有毛的关系,它不但没有润物,还毁了万物,亏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房小梅也觉得这几个不知民间疾苦的书生有意思,看了一眼陈,便知道陈所想,然后无奈的笑了笑。
那个叫儒鸿的见到房小梅笑了,便从怀中拿出巴掌大的印章,哈了一口气便盖了下去。
而相比着房小梅来说,陈和沈飞就穿的随意多了,现在陈已经不是官身,又加上外面暴雨倾盆,二人便随意穿了个粗布麻衫出来了。
几个书生只是大致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三人大概的身份,说不得是哪家小姐无聊出来欣赏田野美景来了,而这后面两位自然是这小娘子的跟班。
谁不想在这个时候能有一场艳遇,那些书生大都是这般想的,本来他们已经索然无味准备回程,可是见到房小梅后,便立刻又开始装了起来。
若是得了娘子的青睐,说不得也是美事一桩。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那个叫儒鸿的将画搁在石桌上,对着亭外大雨,四十五度望天吟诵道。
房小梅只是笑了笑,又看了看陈,三人便准备离去。
那书生见装逼不成,心中也颇为失望,和山田兄几人说了几句,便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去。
“听闻徐小公爷来了丹徒了,我爹此刻正准备将收成换算一下上交呢。”
“是啊,我爹也说,这场雨来的很,收成相比于去年来说又会多了许多。”
几人的谈话顿时引起了陈的注意,他给房小梅一个眼神,三人便又折了回来。
“几位公子且慢。”房小梅笑吟吟的道。
这丫头生的国色天香,那一副笑死人不偿命的笑容,顿时让几个书生听了下来。
那个叫儒鸿的书生明明面带笑容,转头时却变成了一副正经的样子行了一礼道:“不知小娘子唤在下何事?”
无耻!
“听这位才子适才所言,您是这牛家庄的大户?”房小梅好奇的问道。
直接、粗俗!一女子竟然提钱,不过我喜欢,本才子家中什么都没有,就是有的是钱!早知道你这般粗俗,老子也不用装逼了!
“不是!”他整了整衣冠道,“你看到的这所有的地,几乎都是我牛儒鸿家的,所以说大户有所不妥,应该是超大户!”
尼玛的,无耻到这个地步!
房小梅心中也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这家伙典型的不学无术,原来是个伪书生!
见这阵仗并没有吓到房小梅,牛儒鸿继续道:“当然,若说这些都是我牛家的也不妥帖,应该说这些都是国公爷家的,我爹代为打理,一年来,单是两季的收成,我家便能得万两银钱,哎……读书人说其铜臭,多少有点辱没了身份,失礼失礼。”
失礼个毛,你他娘说失礼的时候能不能诚恳点,瞧你说话的样子,给你一个翅膀你都能和太阳肩并肩了。
“哦,可惜了。”房小梅叹了口气。
牛儒鸿当时就急了,急忙问道:“为何可惜?”
“这么大的雨,岂不是影响了收成?那今年的收成岂不是没了那么多?这还不可惜?”
“啊?下雨还能影响收成?前些年不还是旱灾才影响了收成,这下雨不是刚好能灌溉么?”他说罢,又觉得不妥,这样显示自己很没有学问,便继续神秘的道:“其实紧临着牛家庄还有一部分地在一些小农手上,我爹说,这场雨之后,那快肥田也会被纳入所有,这岂不是多了收成?可比那麦子纯收入要多了许多!”
呵,这家伙,倒是还会算点账。
“哦,那倒是恭喜牛公子了,失陪了。”房小梅问完话,便准备离开,那牛公子几年来也没有这般国色天香的娘子“青睐”过他,怎可能白白放了这次机会,便道:“姑娘仙乡何处?若是姑娘喜爱这田地,在下可送于姑娘几亩。”
房小梅听后回过头,双目笑的如同月牙一般,“小公子,您能做的了主么?可莫要骗小女子。”那一丝亦正亦邪的笑容,仿佛将牛儒鸿的魂都快要勾没了,刚准备开口说能,却发现三人已经走远了,留下牛儒鸿痴痴的站在那里。
“山田兄,我爱上了那个女子了!”牛儒鸿拉着山田的手,痴呆的道。
山田急忙抽出手来,你爱上她就爱上她,你他娘的和老子拉拉扯扯算怎么回事?“恭喜牛公子得此真爱,恭喜恭喜!”
一旁的人也纷纷附和。
陈三人穿了蓑衣继续沿道路前行,石板路已经渐渐少了,前方多是泥泞。
陈白了一眼房小梅,“瞧你将人家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陈大公子生气了?”房小梅笑道。
“我生个什么气,后面这路你要怎么走?让你穿雨鞋来你不愿意!”陈道,“一看就是没种过庄家的孩子。”
“搞的你种过一样!”房小梅白了一眼陈。
好吧,自己确实也没有种过,所以这次他才要亲自过来看看,他将雨鞋脱了给房小梅,自己则赤脚上阵。
沈飞本是要把自己的雨鞋给陈,奈何陈无论如何也不要。
几个人继续前行着,陈裤脚上全都沾满了泥泞和水渍,前方也渐渐的有了人烟,水田内多是孩子嬉戏,他们脸上带着这个世界最为纯真的笑容,没有名利没有贵贱。
相比着孩子,那些大人们脸上的表情却不同了……
第二百七十章 丹徒县五
他们身穿简陋的蓑衣,望着根本没有停下趋势的暴雨,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担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经过一番攀谈,陈知晓这些人是牛家庄的佃农,暴雨阻碍了收成,他们今年根本无力交租,可是又无可奈何,只能祈祷着上天快些停了这该死的暴雨。
这些人去年便已经欠了地租,只是希望今年夏收之后,能将欠租还清,虽然日子可能会过的紧巴点,但是也无所谓的。
可是今年这场雨之后,别说去年的地租,怕今年的也交不上了。
无力交租的后果,就是逃亡,逃亡之后便又是涌现出一批流民。
其实这些人原先都是牛家庄土生土长的农民,和村东头那边拥有自己的土地的农民一样,他们曾经也拥有自己的土地。
至于为什么会成为佃户,他们支支吾吾的,也没有细说。
陈见他们兴致不高,安慰了几句,便和房小梅、沈飞朝村东头走去。
等他们走远后,那几个佃户才反应过来,相互问道:“你们认识他么?”
众人皆摇头,然后开始众说纷纭,有说是知县下乡体察民情的,有说是读书人了解民间疾苦的,有更厉害的说是哪个王爷国公来看地的,怕说不得又是哪家国公爷看上村东头那几块地了。
良久后有位猛士道:“会不会是皇帝微服私访?”
当然这些陈听不到,他们行走的很慢,泥泞路很滑,有几次陈差点没站稳摔了下去,这一路过来,三人身上皆都沾满了泥土。
村东连接着河道,这里受灾更加的严重,那些小民们此刻正在修缮河堤,可是纵然他们如何卖力,都挡不住洪水肆意的侵犯。
汗水和雨水混杂在他们的脸上,男人、女人、老人,甚至小孩,都在翻着泥土,不断的堆积河道两岸和田埂两岸,田埂内的积水根本无法通过地势的高低放出去,他们这些田地势本就处在低洼的地段。
无奈之下,只有人工的将水从田埂内运出去。
他们全身上下脏的犹如泥人一般,不过这些他们都不在乎,不知劳累了多久,有妇女揉了揉腰站了起来,从田埂上端着一壶水自顾喝了起来,然后端着水来到还在劳作的男人身前。
男人并没有喝,将水递给了孩子。
孩子们都不是很高,有些孩子站在田埂内,水已经到了胸口。
这里没有什么好雨知时节,也没有什么闲看雨水落,显示是残酷的,这里更加的残酷,他们努力的守护着自己仅有的一点点希望。
陈走了过去,手中拿着农具,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去。
有小农见到陈后,奇怪的问道:“这位兄弟是村西头的?面生的紧,没见过呢!”
陈爽朗一笑,他现在满脸是泥巴,也看不出原本白皙俊秀的脸面,不然小民如何也不会相信他是和他们一类人。
陈道:“是啊,以前都在外地务工,这不回来帮忙了,哎,这该死的暴雨,今年地租怕是交不上了,我们也在合计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说你们也比我们要强多了,最起码还有自己的地。”沈飞也笑呵呵的加入到务农队列之中。
就连平日里特喜欢干净的房小梅,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看到这种情景,怕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起来。
尤其是见到那些小孩子,整个人怕都没有麦穗高,却依旧在这里帮助父母的场景。
那小民听了沈飞的话叹了口气,然后对身旁女人道:“回家打几碗清水过来给这几位兄弟喝上一口。”
等妇女走远后,汉子才道:“这地……不提也罢,也经不了多久了!”
“怎么?”陈好奇的问道,“听祖辈们说,你们这里每年的收成都还算可以的啊。”
这些话都是陈瞎编的,就算错了,他也可以说自己常年在外务工,对这不太了解。
不过看样子是被陈蒙对了,就听汉子道:“每年的收成可观是可观,可是你不知道啊,每年夏收之后,国公家的土地徭役都会假名到我们头上来,除此之外,你们村西的税赋哪年不是按到我们头上?官府在征收之后,大部分被“淋尖踢斛”掉了,真正能到我们手上的根本就没几个铜子。”
看来哪里都逃不过这个古怪的现象,飞洒、诡寄,官府定额耗损,最终所有的税赋徭役都转嫁到这些真正的百姓农民身上,士绅们如定国公之类的,则甘之如饴的享受着别人的成果。
而这些人有苦也难说,因为帝国社会普遍都是这种现象,各县士绅只要勾结上了典史,这些百姓就活脱脱的等着被剥削了。
前面介绍过,县太爷根本不可能搞什么上山下乡、微服出巡之类的事,能接触到这小小民的,顶了天了就是典史。
典史在他们心中,那就是老大,典史这种不入流的官,你想让他们有什么远大的理想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定然也是和士绅勾结,剥削贪墨百姓的成果。
有记录说,正德年间,一户农家一年两季两亩良田收成,合粮食约六十石,最后真正拿到手的,却只有六石不到,这恐怖到了什么程度,百姓能在这个环境下生存下来,当真是不易。
或许你会问,既如此,为何他们不上奏?好么,那就先来看看他们能上奏给谁?
有明一代,乡间推行里甲制度,定一百一十户人家为一里,有丁粮最多的十户人家当为里长,里长每十年一轮换,他们负责一里人家的徭役赋税,并负责“官摄一里之事”。
里长之外还设有里老人,负责教化、劝课事农商以及民间轻微的案件。总而言之,帝国自洪武建国一来,就必须牢牢的控制住百姓被奴役的思想,和兴替儒家文化一样,一个控制百姓一个控制读书人!
好,现在你上奏到里长了,然后……结束。因为你根本就上不去了,只要你参生这种思想,那就说明帝国对百姓思想控制的失败,那个时候里老人就会出动,然后教化你,教化不成,好么,弄死你!
这就是结果,周而复始之后,请问谁还敢继续上奏?好,算你遇到一个好一点的里长,将此事上道典史那里。
别忘了典史虽然不入流,可也是官府的人,他们是吏部不造册的胥吏,虽然每年会有一定俸禄,可是手下一帮干事的人国家是不会供给的,钱从哪里来?哪里来?
不搞你们,他们钱从哪里来!
见陈良久不说话,那汉子道:“不过即便这样,日子紧巴点,山上打点猎物之类的,倒是够一族吃喝,只是今年这暴雨……”
提到这里,汉子眼睛逐渐湿润了,骂了句“该死的老天。”
只是话刚说出口,一旁便有人提醒道:“少瞎说,若是被族老知晓了,少不得几顿不给饭吃!”
是的,明知道是天灾,他们也不能骂老天,他们对天地都应该心存敬畏!
聊了会,那被汉子使唤回去拿水的妇女走了过来,手中提着水壶,给汉子道:“这次水打的多,你喝点吧!”
“你这妇道人家,没见到有人在?”汉子将水递给了陈。
这水壶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可即便如此,陈也没有一点儿嫌弃,扬起头便喝了起来,喝了一会便递给了沈飞。
沈飞见那水壶上的杂质,终究没有勇气喝下去,陈便将水壶还给了汉子。
汉子仰起头,咕隆咕隆的将水一饮而尽,然后继续开始筑堤坝。
“只希望不要在下了,不然今年真的没有一点收成了!”汉子嘀咕了几句,便投身劳作之中。
将近傍晚十分,陈见时辰不早了,便寒暄了几句,准备离开。
汉子想请陈在家中吃饭,陈借故家中有事推脱了。
走的时候一双手拖着腰,此刻只感觉站都站不稳了!
沈飞和房小梅也好不到哪里去。
“课事农桑,现在才体会到劳作有多么的辛苦!”陈感叹了一句。
“也知道了那些人怎么贪墨以及国家在农民身上徭役究竟多重吧?这才是你的目的!”房小梅白了一眼陈,“明知这是个苦差事,问完话还不走,非要在这里受罪!”
“如果能让朝中阁老尚书皇帝们都来种一个月……算了,也没有卵用,还是扭转不了士绅阶级的剥削,想要他们脱离剥削必须要兴起手工业。”
“什么意思?”
“资本主义萌芽。”
“不懂。”
“以后慢慢说吧,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整理明白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勾引一
暴雨肆虐了南直隶整整五日,五月二十五那天终于放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晴空万里,天蓝水清,燥热无比。
刚下的一场暴雨,并没有让天气凉快到哪里去,反而太阳出来后,火辣辣的照耀在帝国大地。
陈一行人在丹徒足足呆了有五天,是日一早,他便写了封书信寄往钱塘,以防陈大富担忧。
早起后,三人便来到丹徒县集市,丹徒县隶属于南直隶镇江府治下,四郭环水,典型的江南鱼米之乡。
街肆上熙熙攘攘,各种早点小吃店铺上方不断吐出氤氲,香气弥漫在大街小巷,早起遛鸟的食客们多会逗留在小摊前,一碗馄饨,一屉包子,吃的好不悠哉。
陈三人也找了一家小吃铺,坐下后点了三碗馄饨和三屉汤包。
沈飞常年在北直隶,自然没有吃过汤包这种极具江南特色的东西,用筷子夹起不大的汤包,抱怨了句“店家太欺人,没有北直隶店家实在”,说罢便一口将整个包子咬了下去。
然后猛然又吐了出去,一双眼睛布满了泪花。
陈打诨道:“好吃到这种程度?都流泪了!”
店家看后笑呵呵的来到三人身前道:“几位客官一看,便是常居在北方,这种包子可不能这样吃!”
他递给了沈飞一碗茶水,沈飞咕隆咕隆的喝了下去,才感觉好了一点,十分幽怨的看着陈和房小梅。
陈用筷子挑开一道口子,悠然自得的吸溜起来,待里面汤汁吸完,便醮了一点醋,方才一口吞下,他吃的很是细腻雅观,店铺老板看后才道:“公子怕是读书人,只有你们读书人才能吃出这种味道。”
“沈飞味道?”沈飞好奇的问道。
“盖云雾缭、口琼脂?、鼻香欲醉、美皮儿薄、罗荤素齐。”陈和店家老板异口同声的道。
店家望着陈笑道:“公子也是江南之人吧?”
“杭州钱塘人。”陈答道,“店家这汤包好吃的紧。”
“谢过公子了,您慢吃。”说完便自顾忙了去。
“吃个包子哪里那么多讲究!”沈飞狠狠的瞪着陈,仿佛是为了报复他。
虽然点的不多,但是三人也吃的很饱,沈飞也夸赞了一番,“本以为不够吃,想不到这东西不但可口,还易饱。”
“相比北直隶如何?”
“北边人哪里有江南人会吃?那边吃东西不讲究味道是否鲜美,只要够大够量就行!但看形体也知晓一二,北方人各个人高马大,带着一股子豪放气息,而江南多是婉约斯文之人。”
二人正热火聊天的聊着,房小梅指着不远处道:“看,那是谁?”
陈和沈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男一女走了过来,男子正是徐延功,他手执折扇,一脸倨傲的走在前方。
身后杨若兮身穿秀红罗裙,外皮淡蓝薄衫,头上挽了一个髻,插着银簪,脸上涂抹了淡淡的水粉,双颊淡红,安静恬然的走在徐延功的身后,偶尔四周打探一番,看到喜爱的东西也不驻足,只是美目中流露出爱慕。
“陈大人,踏破铁鞋无觅处,你机会来了!”房小梅泛着笑容对陈道。
“咳咳……沈飞啊,本公子可都是为了你啊!”陈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沈飞的肩膀,“以后要泡到……哦,日后若能喜结连理,本公子可是你的恩人啊!”
沈飞点点头,“大人,看你的了,不管成与否,你都是我的恩人。”
“嗯!一会若是摸了个手什么的,你不会生气吧?”陈道。
“不会!”
“亲嘴呢?”
“不……会!”沈飞牙齿已经在作响。
“放心!本公子是正经人!”陈将衣袍朝后一撩,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这一切都很帅,要不是脚前一块石头将他绊了一个趔趄的话。
“咦?这不是徐公爷嘛?这是作何而去?”陈走到了徐延功的身前,一双眼睛却略过了徐延功,直指杨若兮。
“管你何事?让开!”徐延功脸色不善,若是在以前的话,他还会忌惮着陈愣头,可是现在陈已经没有官身,又怎么怕他?
徐延功年岁不大,看样子和陈差不了多少,他身材高挑,只是说话却有气无力,看样子是被声色犬马掏空了身子,他今日穿一席白衣,头发干练的扎了起来,细看还是挺耐看的,尤其胸前折扇轻摇,十足像个浪荡才子。
“杨小姐这是去哪?日后若是见到令尊,带我像他问好。”陈不理会徐延功,直接和他身后杨若兮道。
杨若兮看了一眼陈,眼中满是疑惑,她知晓陈的出生,按理说他不应该是这么孟浪之人,哪有人直接和别家女眷招呼的道理,这样子只会让男主人心生不快和猜疑。
可是毕竟陈和杨一清关系在,她只好点点头,但是却并没有说话,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徐延功虽为国公嫡长子,日后也会袭定国公爵位,可是他心中十分的狭隘,这些杨若兮都是知晓的。
果真,徐延功脸上顿时生出不快,他对陈道:“陈廷玉,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公爷不知晓行礼么?枉还做过礼部左侍郎!”
“正是因为做过礼部左侍郎,才不愿给小公爷行礼,请问,我现在是否还是进士之身?”
“是又怎样?”
陈虽然被罢了官,但是却没有被革了功名,他现在依旧是进士之身。
“我还问你,你是有功名呢?还是说你在南直隶为官?亦或者你爹死了?”
“陈!你大逆不道,你爹才死了!”徐延功当即就愤怒了。
“这不就是了,你爹又没死,你现在还没有爵位,你让我给你行礼?我这礼若是行了下去,你就不怕巡查御史弹劾么?!究竟谁大逆不道?”
官场上这些门门道道,岂是徐延功这个雏能整明白的?
“小公爷,学社的公子们都等着您呢,莫要和不想干的人耽搁了时辰。”他旁边有个老胖子,穿着一席土财主的衣服,在他耳边道。
“哼!”徐延功摆了摆衣袖,不理会陈,便匆匆的离开了,走了没多远,回过头怒道:“你还不走?莫不是想跟着陈廷玉不成?”
杨若兮抱歉的看了一眼陈,然后紧随徐延功而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房小梅佩服的看了一眼陈,然后拉着他紧随徐延功而去。
一路上,房小梅佩服道:“想不到你当得了高官,也驾驭得了流氓啊!”
“什么流氓?”陈不悦的道,“还不是为了沈飞,本公子的委屈和谁说?”
“很明显,适才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在他心中有了点影响。”房小梅笑道,“适才听到什么学社的公子,之类的,说不得是去做学问了,这个你拿手,我们且去看看。”
…………
琼仙楼,去丹徒县县治二里,位于县城最繁华地段,紧临县学孔庙。
琼仙楼高三层九米,算的上丹徒较为有名的建筑,酒楼有几十年的历史,据说是景泰年间一进士家族所建造。
门前以四柱支架,额枋上雕刻祥瑞猛禽,每层阁楼两边皆以斗拱相连,两角燕檐朝外伸展,极具明朝特色的老建筑。
四具大门敞开,两旁以赵题题对,右曰:“五洲宾客竞来,同品尝五香美馔”,右边曰:“一样酒肴捧上,却别有一番风情。”
“倒是个大雅的地方。”陈感慨了一句,便准备入内,可谁知却被店家拦在门外,店家说今日酒楼被包,道了句道歉。
“完了,进不去了。”陈双手摊开,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现在委实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入内,三人只能干瞪眼,正准备转身折返,却见一头带方巾,手执折扇的公子走了过来,那公子见到房小梅后,双眼顿时泛光。
本以为见不到这女子了,想不到天可怜见,知晓我牛儒鸿单身孤寂,这是上天给的机会,他双拳紧握,一定要把握!
“小姐,慢走,留步。”
听这龌蹉的声音,颇有一种师太留步,厢房一叙的感觉。
三人转了身,却见那日在牛家庄亭子内的学子牛鸿儒,房小梅疑惑的看了一眼他,道:“牛大才子这是?”
显然还是被本公子那日不显山不漏水的才学折服了,这句赏心悦目的牛大才子,差一点让他飞上了天。
他赶紧收拾收拾那如火山喷发的炙热情感,一派正经的道:“小姐要去用餐?”
房小梅点了点头,一副遗憾的样子道:“可惜被人包了。”
“无关,我爹包的,随我进去吧!”牛公子折扇猛地摇开,转身便走,自以为帅飞了,只是可惜被门板绊了一下,要不是小二眼疾手快,怕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的接吻。
他窘迫的起身,然后指着身后道:“这几位是我的朋友,快去请他们进来!”
“是是!”店小二忙不迭的点头。
嗯,这小二还是有点上道的,不知道那小姐见本公子这般,有没有心仪,定然是有了,瞧他们三个都感激的笑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勾引二
在牛儒鸿的带领下,三人一同到了三楼,阁楼上嘈杂的很,频繁可听到之乎者也之类的感叹词,满阁楼的醋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三楼的布局,相比于一楼和二楼要精致很多,也宽敞了很多,这里不像是酒楼,更像是文人聚会之地,随处可见案几,案几上摆放着各种玉器、青瓷,多是以景泰和成化年间居多。
四周也随处可见半人高的盆栽,都是经过精心修剪,呈现出各种状态来,栩栩如生。
由于人多,所以也并没有人发现陈三人混了进来,到了三楼后,那牛儒鸿便开始和各学子寒暄,一口一个兄台不绝于耳。
陈没有兴致听牛儒鸿吹牛逼,四下在找寻杨若兮,越过人群,发现她正独自坐在案几上品茗,百无聊赖。
而那徐延功则是被众学子包围在了中央,由于人太多,所以陈并没有看到徐延功的身影,只是凭身影知晓他在那里罢了。
陈冲着沈飞和房小梅点点头,然后自顾朝杨若兮走了过去。
杨若兮见陈过来很是惊讶,不过到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笑着寒暄两句,然后给陈倒了一杯茶。
“杨小姐今日所为何而来?”陈没话找话的道。
杨若兮仿佛没有听到陈的话一般,一双美目时不时的朝沈飞看去。
陈沿着她的眼神,发现沈飞那厮也正和她眉来眼去。
尼玛的!老子到底这是干什么来了?龟公还是月老?不是说好让哥来勾引杨小姐的么?!
陈又问了几句,杨若兮才反应过来,然后愣神道:“陈公子说什么了?”
“我说你今日为何而来!”陈无奈的道。
“哦,相公过来赴会,非要邀着我一同前来,所以就来了。”杨若兮淡淡的道。
想必她应该也知道,徐延功带着她,不过是充点脸面罢了,不然不会在来这以后,就对她不管不问。
看样子她也浑不在意,所以才会在这里怡然自得的喝起了茶水。
陈抬眼看了看那一群指点江山的学子,然后笑了笑道:“你家相公学问挺高的,你看,众星捧月呢。”
“陈公子这是在挖苦人了,谁不晓得你是弘治十八年的状元,我家相公的学问岂能和你相提并论?”
不远处,沈飞将她和陈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每当杨若兮唤徐延功相公的时候,他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我也是借古人之作罢了。”
陈这话亦真亦假,他也不是没羞没臊的人,许多诗词都是抄的,这点他承认,可是八股文章、破题之类的,他在唐伯虎的调教下,确是实实在在的本事。
不过这话被杨若兮听去就换了意思,她道:“当下谁不是承平古人遗产?本朝科举也是承接着前朝文化遗产。”
好吧,看来杨若兮以为自己在谦虚。陈也不在这上面纠结,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饶有兴致的问道:“对了,牛家庄那快田地都是徐家的?”
如果说杨若兮对陈没有戒备之心那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陈接近她的目的,现在她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赋役太过繁重,许多人家都投献给了徐家,还有一部分被徐家以各种手段夺了来。”
当她还没有出嫁之前,杨一清就常常在她面前说道土地兼并给大明带来的弊端,所以她也十分痛恨土地兼并,可是嫁入徐家之后,这些事她经常能见,却也不能说什么。
“徐延功这次来丹徒怕不是那么简单吧?”陈问道。
杨若兮看着陈,良久后终于摇了摇嘴唇道:“是的,他看中牛家庄村东的良田了,这次暴雨之后,说不得那些小民便会投献了。”
然后指了指那边学子中央的那个老胖子道:“这个便是管理丹徒县土地的牛管家了,今日这宴会也是他举办的。”
日,原来这老胖子就是牛儒鸿的老爹!
“怎么?陈公子已经不为官了,难不成还要做什么事么?”杨若兮道。
看来这杨若兮也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她单纯守礼不假,可并不代表她就是愚笨,又加上前面房小梅说她那日摔跤之事,陈突然觉得自己要重新审视这杨若兮了。
果然是杨一清的女儿,没那么简单。
“只是瞎问问罢了,就算心有余,力也不足了。”陈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笑道:“最起码我还敢想,没有失去了希望,希望你也一样。”
杨若兮愣了愣,叹了口气道:“我和你不一样。”
“都是一样的,我做的哪件事不是万劫不复的?杨大人应该和你提过,不然你不会说出适才那番言论。其实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就看你有没有勇气了,你没有的话,我帮你!”
对于陈这没头没尾的话,杨若兮自然是听不懂。
二人说话间,陈突然感觉浑身一凉,抬眼朝人群看去,一道寒光正朝这便射来。
见识过太多这种威胁了,陈此刻也是浑不在意,反倒是淡定的看着徐延功,甚至还笑了笑。
徐延功不淡定了,你他娘的泡妞泡到老子这里来了,还这般明目张胆,纵然你以前是鹰犬爪牙,纵然是大明礼部左侍郎又怎么样!
他在一旁一位老学究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一群人便朝陈这便走来。
定睛看去,那老学究似曾相识,片刻后陈露出厌恶的眼光。
“陈大人好久不见。”李梦阳淡淡的道,眼中也和陈一般露出厌恶。
“李大人最近身子骨还是挺硬朗的,不容易啊!还能沿途跋涉的跑到丹徒来。”陈也寒暄道。
二人话中带刺,任傻子都能听出二人不合。
对于李梦阳这样的人,陈真的给不了什么好话,这老家伙在危机的时候哀求康海救他,救了他之后反手将康海甩开,不但如此,在刘瑾倒台后,也是他第一个出来指正康海,才落得康海被贬官的下场。
李梦阳年岁不大,现在才刚四十有一,可那满头白发,看起来犹如五六十一般,自从刘瑾被诛之后,他被启用,现被杨廷和擢升为江西按察司副使。
不过他日子过的也并不好,碍于他那不讨人喜的性子,刚到江西,便与总督陈金闹翻,又不久与巡按御史江万实闹翻,又不久和淮王佑搞翻,不仅如此,还鞭笞淮王校尉。
只是不知道这刺头今天发什么疯,竟然跑到南直隶来了。
李梦阳听到陈这话,一撇山羊胡子顿时被气的直了起来,什么叫身子骨硬朗?什么叫还能到丹徒?咒谁呢孙子!
“陈大人……哦不,陈老爷这不回钱塘,怎生得在丹徒来了,还混进今日琼仙诗会?”李梦阳眼中带有一丝不屑,“我等在研究盛唐诗文,可不是你这种穷酸书生会几句时文,做两个八股便能来的。”
李梦阳这话一出,可是将那些学子们臊的脸透红,什么叫穷酸书生?什么叫回时文?什么叫两个八股?你他娘志气高,为何还要考进士?
不过这些学生毕竟都是给徐延功的面子,又加上李梦阳是正四品的官,他们自然不敢说什么。
“呵,李大人这话说的,自太祖开国以来,便定下大明学术基调,会时文怎了?八股做得好怎了?总比一些沽名钓誉的老不休来的好,一边咒骂时文八股,一边却考上了进士,臊得慌!”陈这话恰巧说出了那些读书人的心声,若不是碍于面子,真想拍手附和陈骂得好!
论嘴皮子,陈还没怕过谁,李梦阳双颊气的通红,全身都在颤抖,良久后怒吼道:“小兔崽子,有本事和老夫比一比?”
“比什么?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以子之矛攻彼之软肋?呵呵,行,倒是很久没玩过诗歌了,李大人,您身子骨不太好,为老不……哦,是老前辈,您出题?”
“颇讶枫林赤,无风叶自鸣。来人与归客,同听不同情。”李梦阳摆了摆手怒道。
这诗中的意思任谁都能听的明白。
“空同子此诗妙哉。”徐延功拍了拍手,一脸佩服的附和道,“陈大人,您应该知道,我们同听不同情,还有,也不要自作多情,一些下流无耻的事也请你掂量一点。”
他说着看了一眼杨若兮,眼中划过一抹鄙夷和嫌弃,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垃圾一般。
须臾后,见陈不说话,李梦阳眼中露出不屑的道:“黄口小儿,除了会时文八股,还会点什么?老夫都不屑与你谈论诗词,因为会脏了艺术!”
他这句话骂的够厉害,仿佛出尽了心头浊气一般,双手背在身后,一股子傲气。
“这就是我大明的状元!岂非笑话也?”
两人的争执,最无辜的是那些躺枪的学子,他们希望陈能回击他,因为自己是站在徐延功这边,又不希望陈能做出什么诗词来。
见陈半晌不言语,他们眼中皆都露出同情之色。
陈看了一眼李梦阳身后的兰花,心中顿时有所想,便道:“茶陵诗派么?呵呵。”
那脸上的狂傲,甚至比李梦阳还有过之:“身在千山顶上头,突岩深缝妙香稠。非无脚下浮云闹,来不相知去不留。”
第二百七十三章 勾引三
那一句茶陵诗派,仿佛狠狠的在抽李梦阳的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李梦阳本就是刚正不阿、耿直过度、孤高自傲之人,陈这带有强烈嘲讽,还有那一句咏兰诗出来后,李梦阳全身都在颤抖,指着陈,好半响才缓过气来。
他脸色潮红,好像刚做过什么不雅举动一般,怒吼道:“逆子!”
对于李梦阳这样的人,陈是没什么好感的,说白了,这种人就是活脱脱的伪君子,什么孤傲,什么狂放,都是放屁!典型的伪君子!
当自己深陷囹圄的时候,舔着一副嘴脸高呼“对山救吾”,等康海拉下脸和刘瑾求情就他救出来的时候,甩着袖子来一句“此后吾与尔势不两立!”,他做到了,等刘瑾下马的时候,他光荣的把康海干掉了。
不晓得他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想起自己那恶心的嘴脸,现在居然还有脸在这里牵头什么诗会?
好么,你搞你的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反对“台阁体”,提倡自由风,没关系,明朝的科举制度,确实是禁锢了读书人的思想,这本没有错,可是陈实在看不过去他一方面反对科举,另一方面却享受着科举给他带来的特权。
在陈还在内厂的时候,他查过李梦阳的底子,这老家伙要养活茶陵诗派,所有的花销都是从他那几万顷良田弄来的,田地从哪里来?他只是一个进士,那一点点俸禄够干什么?
“李大人既然说本朝科举亦或者本朝状元没有什么实际才学,那行,学生不才,请李大人欣赏下面这首诗。”
“叽叽喳喳几只鸦,满嘴喷粪叫呱呱。今日暂别寻开心,明早个个烂嘴丫。”
“你……你这厮放肆!这种有辱斯文的东西也配叫诗?”李梦阳实在是被陈气昏头了,张口便骂了起来。
即便不怎么懂学问的徐延功也听出这诗有多么的粗鄙,跟着李梦阳一起骂:“狗屎!这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陈没有说话,双手抱在胸间,只是笑嘻嘻的看着他二人在满嘴喷粪,那笑容很是渗人,不知过了多久,李梦阳脑子终于清醒了起来,冷汗顿时就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徐延功正骂的尽兴,见李梦阳停了下来,不明所以,但是他并没有停止。
这时候杨若兮也反应了过来,急忙去拉着徐延功,他还以为杨若兮是在帮陈,愤怒的将其推开,由于力道过大,杨若兮轰的摔倒在了地上,沈飞见状,急忙将她搀扶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失望的看了一眼徐延功。
“垃圾东西做的垃圾诗词,还状元,呵呵,笑话,天大的笑话,还妄想和李大人比试?先把你这垃圾诗学好才来丢人现眼吧!”徐延功依旧在骂,涂抹星子漫天飞舞。
犹如火山喷发一般,将心中满腔怒气发泄出来。
陈像是个看笑话人一般,或许是听厌了,转身走到杨若兮深怕,关切的问道:“杨小姐,你没事吧?”
他这举动,更是让徐延功愤怒到了无边,指着陈的鼻子继续骂道:“垃圾人、垃圾诗,离我娘子远一点!”
“骂完了么?”陈含笑问道,“你说这诗垃圾么?适才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哦,还有李大人也骂了对么?”
“这……”李梦阳口吃结巴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是骂了怎么?难倒这不是垃圾?”徐延功道。
“小公爷,不要说了。”李梦阳几次都拉不住他,“这是太祖爷所做,不是陈做的。”
“太祖爷怎么……啊?这是……什么?”徐延功现在才明白陈为什么一直都是那一副看笑话的表情,他此刻冷汗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其实要说这里面最莫名其妙的,还是那牛儒鸿,他实在想不出来,含笑的那年轻人不应该是他旁边那姑娘的下人才是么?怎么和状元大人什么扯在一起了?还和李大人国公爷对骂了起来?
他走到房小梅身旁,胆战心惊的问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房小梅指着陈笑道:“他是弘治十八年状元,姓陈,单名一个,字廷玉,人们都叫他陈愣头、陈杀头、陈钱塘。”
“啊?陈……陈?”牛儒鸿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怎么把这几个祖宗带进来了?想起前不久还在他们面前卖弄学问,一张嫩脸瞬间通红起来。
当然这都不是主要的原因,若是被人知道陈是他带进来的,那后果……开溜!然后他悄然无息的溜出了琼仙楼。
陈适才说出太祖爷骂文士的诗来骂他们,这本没错,诗也确实像一坨狗屎,可是纵然如此又如何?谁敢骂太祖?
李梦阳那是一时被陈气糊涂了,任谁听到几只乌鸦、满嘴喷粪这些词汇,怕说不得都能气的蹦起来,更何况脾气如火药的李梦阳?只是这次真是被鸟啄了眼!
徐延功听完李梦阳的话,差点没站稳瘫倒下去,这是若是传到了朝廷,别谈什么世袭爵位了,能不去诏狱,就算是命好的了!
“陈公子,奴家相公一时糊涂,才说了这些个浑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便翻了这页事吧。”杨若兮来到了陈的身旁,不管徐延功对他如何,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此刻也不能袖手旁观。
陈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杨若兮,然后露出十分和煦俊朗的微笑,爽快的道:“杨姑娘求情,我又怎会和他一般计较?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明天中午,还是这里,请我吃顿饭,算是道歉。”
“没问题,明天中午,奴家定会和相公前来。”
“我说的是你。”
杨若兮看着徐延功,见他此刻差点要瘫软在地上,咬了咬牙道:“好!”
本来高昂的诗会,此刻却变成了这副样子,众人不欢而散,等回到府上,徐延功立刻让杂役去挨个通知参加宴会的学子,若是今日之事抖搂半点风声,然后就会怎样怎样,反正都是一些威胁的话,不说也罢。
且说他回到府上,冷漠的看着杨若兮,仿佛在憋住无穷的愤怒一般,“当着我的面和那姓陈的眉来眼去?明天还一起去吃饭?当我死了不成?”
“这不是为了救你嘛,莫要置气了,只是吃顿饭。”
“从丹徒相遇,便看你和陈眉来眼去的,说不得之前你们便认识了啊!”徐延功竟然笑了起来,即便他一腔愤怒,也不敢对杨若兮动手,这点理智他还是有的,然后道:“哦,认识这个词不太合适,应该是勾引!是你勾引他的么?”
“相公,你喝多了!”杨若兮冷冰冰的道。
“你摆这副嘴脸给谁看?谁不知道他陈廷玉是有名的色胚子?若是你不招惹他,他会主动过来找你这种货色?”
“徐延功!你真的喝多了,注意点你说的话,今日才祸从口出,还不知悔改么?”杨若兮个性和杨一清一样,绝不是那种软弱的人,这也是徐延功不待见她的缘由之一。
“少摆出这副嘴脸,若不是你爹是吏部尚书,你以为爷我会娶你?几年来你连个带把子的蛋都下不来!若不是你爹,早就休了你!省的你在外面风流浪荡!脏了我徐家的名声!”
本来就在琼林楼喝了一点酒,现在又是一腔愤怒,徐延功说起话来自然一点分寸也没有,实际上这些话也是他早就想说出来的。
“我没有对不起你徐家,也没有对不起你徐延功,既然你早就存了休了我的心思,我也不自作多情,休书你写,事情我来和我爹说!”杨若兮冷冷的道,心里早已经愤怒不堪。
“哈,怎么,说出你心声来了吧?休了你就可以和别人双宿双飞了是吧?”
“是休了我,你就可以有嫡长子了!”杨若兮鄙夷的道,“莫要以为我杨若兮是傻子,你那点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姓杨的稀罕你徐家怎的?这封休书你若是不写,你就不是男人!”
“好!”徐延功道,“事情我也会写一份给杨一清看,不是我徐家对不起你杨若兮!不日回南直隶我便写休书,至今后,你我恩断义绝!”
第二百七十四章 那话此时心
夏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今年的收成着实不怎么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陈料想的一样,南北直隶在这场暴雨冲击之后,又出现了大批蝗灾,以礼部费宏为首的六部官及内阁阁老们立刻找到了朱厚照。
如此大的阵仗,倒不是商量着怎么赈灾,而是在以太常寺为牵头,在天坛设宝案,三跪九拜,行大礼祭告天地、社稷、山川。
心里安慰是做好了,但是实际的事还是得做,这一次灾情实在太过严重,正德陛下也难得的上了早朝,他心情不是太好,眉头紧皱,朗声道:“今南北直隶遭此灾劫,朕甚是心痛也,尔内阁可有对策乎?”
“回皇上,受灾府县,已经让各地布政司统计,待得到准确结论后,当免除当地的夏田税粮有差。”杨廷和躬身回道。
“现在各布政司统计出有多少府州县城了?”朱厚照问道。
吏部尚书杨一清出列道:“回皇上,南北直隶现统计出来的有九州四十八县受灾颇为严重。”
“皇上,若是免于税粮,今年户部当吃紧啊!九边军费、宗室俸禄、内承运库耗费皆都巨大,余七月有奇之间,少不得备用银两。”户部尚书孙交出班列担忧的道。
左都御史洪钟也出班列道:“况且这只是水灾的影响,我都察院已经着手各地巡查御史前往灾地调查,多数百姓因此灾情成了流民,加入刘家反贼的军中。这且罢了,水灾之后,各地方时有瘟疫发生,尤其以北直隶居多。而现在老臣最担忧的……就是那铺天盖地的蝗虫!老臣亲自去北直隶一带看过,蝗虫一过,庄家几乎无几了!”
朱厚照眉头皱的更深,他没有感概事情为什么发生,没有抱怨天道不公、上天降灾之类的言语,因为他知道,说这些根本没有用,还不如想点实招来的管用。
现下当务之急就是解决蝗灾,不然那仅有一点的夏收,怕也最终会喂了蝗虫。
“三日,朕给你们三日的时间,如何杜绝蝗灾,你们给朕想出个办法!”朱厚照甩了甩袖子便离开了大殿,留下众人议论纷纷。
三天?几百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三天怎么解决?这不是无稽之谈么?
“杨大人,这三日之限,可就要靠您内阁了!”左都御史洪钟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洪大人,这蝗灾是你提出来的,三日之限想必你定有办法,我内阁还需要统计水灾、瘟疫和后续赈灾工作,这事儿自然是谁提出谁解决。”杨廷和见洪钟满脸尴尬,继续道:“不过也不是说没有转机。”
“哦?此话怎讲?”
“三天想彻底杜绝蝗灾你我都知道这是天方夜谭,洪大人何不写封奏疏,以防日后此类事再度发生?若不是皇上整日沉迷嬉戏游玩,得罪了天地,大明又怎会遭此劫难!”杨廷和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洪钟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深深的厌恶之色。身为内阁阁臣,这等事却只想着推诿责任,还饶有心机的和老夫说了这番话,是想让老夫触雷霆?
越是到了高位,这心思就越是活络起来,在乎的也就多了起来,还不如陈廷玉来的真实!
而陈廷玉此刻正在丹徒奋笔疾书,以房小梅的观察,她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便让陈将杨若兮在徐家的遭受一一写了出来,然后火速送往北京。
而在陈书信走了没一天的时日,杨若兮另一封家书也呈了上去,紧接着徐延功也是写了一份书信,和杨若兮的家书前后脚离开丹徒。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陈显得有些自责,“这么做会不会遭报应啊!”
“大人,瞧你说的,你这是拆一桩坏婚,成全另一桩好婚,这是在做好事,怎么会有报应?”沈飞像个心理辅导员一般,在陈耳边劝诫道。
陈白了一眼沈飞,不过还是好意的提醒道:“杨若兮可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单纯,不过不管如何,只要你二人相互欢喜便好了,不过娶了她之后,怕也是够你受的!”
因为他感觉到杨若兮和房小梅有很多相似之地,那家伙智商和情商都很高,虽说在封建礼教方面她的思想是被禁锢住了,可并不代表她不想冲破它们,只要方法得当,她肯定会那么做的,她也不会就这样过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聪明好强的人都会有这么想法,说不定杨若兮现在已经开始在动手了,而我不过只是提供了一个推手的作用罢了!
沈飞笑呵呵的答道,“我也想和大人一样,找一个相互爱的人成婚,而不是每天面对一个陌生人。”
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思想觉悟很快啊!”
“大人,你要去哪里?等等我……”
…………
牛家庄村东,大人孩子全都站在田埂上,手持长长的芦苇,在驱赶着那些可恶的蝗虫,他们脸上已经没有了几日前的担忧,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欢颜笑语。
陈不明所以,明明是刚去了水灾又来了蝗灾,这收成几乎甚微,他们如何还能笑的出来?
那汉子仿佛认出了陈,憨笑的走了过来,“大兄弟有闲工夫过来转转?”
“是啊,老哥你作何而笑?我们可如何也笑不出来啊。”陈满脸忧愁的看着那些扑闪翅膀的蝗虫。
“嘿,大兄弟,你是没得到消息吧!”那汉子满脸欢喜,脸上做出神秘的样子,瑟的道:“乡里都在传新任县官言,陛下取消咱们县的夏粮税啦!虽说收成少点,可是少交点给官府,那也够我们吃好一大阵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十分真挚和开心的笑容,老百姓的要求很简单,几百年的奴役思想已经把他们压迫的根本起不了什么大的反对心思,但凡能吃上一点点饭,谁也不会走上造反的道路。
“啊?真的嘛?那真是要感谢圣明天子了!”陈也衷心的替汉子高兴,看样子朱厚照也很重视这次的灾情。
一家欢喜一家愁,本还准备靠着这次的灾难,收了村东这几百亩良田,奈何官府一纸文书下来,竟然要取消夏粮税?
徐延功很是愤怒,在牛耕家中大发雷霆!
这牛耕就是牛儒鸿的老爹,也就是管理牛家庄的那个老胖子,生的肚大腰圆,肥头大耳。
“小公爷莫要气,不要紧的。”牛耕神秘兮兮的笑道。
“有屁快放,没看到爷心情不好?”
“是是!”牛耕赶紧道:“其实官府不征收夏粮税也好,可莫要忘了,只是不征收夏粮税,只要我们以徭役将那些汉子们全都调出来服差役,庄田谁来收?女人么?小孩么?还是孺童?”
徐延功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和那群佃户一样?届时他们为了逃避徭役,定然会主动将土地投献给我们的!”
投献土地已经是明朝十分常见的现象,明朝的各种赋役实在太过繁重,当然这种繁重的赋役只是针对农民来说。
而另一个阶级,就是秀才起步的士绅阶级,他们则被朝廷免除劳役。
那么有些农民不堪重赋,为了逃避徭役,便将土地投献给这些士绅阶级,自己则委身为佃农,借着士绅的荫庇下逃避徭役。
但是朝廷怕百姓不视生产,懒惰成风。所以对投献之事大力度杜绝,有《大明律》定:但凡投献者和被投献者被抓住,都是杀头的大罪。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好比村西那群佃户,他们之前也是有自己的土地,只是实在不堪重赋,所以先去官府办了一纸交割,将土地先交给了徐国公名下,然后自己再主动去给其种地成为佃户。
这种方法在某种程度上却又是合理合法的,其实几百年来,官府对这些事也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作为同一个阶级的人来说,他们肯定不会将这些事写成奏疏放在朝堂讨论。
两人讨论了一番,牛耕便道:“只是打点马典史那边,可能需要点钱财。”
“这个你放心去做好了,良田到手后,分你几十亩,至于你怎么和马典史分,你自己决定吧。”徐延功淡淡的道了句。
这几天,尤其是到了丹徒,没有一件事是让人欢心的!
另一边,琼仙楼。
陈约好的和杨若兮今日中午在此用餐,不过他却爽约了,现在正在那农家汉子家满嘴流油的吃着野味。
而琼仙楼内,沈飞正和杨若兮相视而坐,难话此时心!
第二百七十五章 油炸蝗虫
杨一清已经够头疼的了,正德六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年岁,先是陈被罢官,接下来又是水灾,好不容易雨过天晴,瘟疫和蝗灾接踵而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介夫的推诿让他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不管朱厚照要几日解决蝗灾,作为臣子的都不应该将其视为任务来完成和搪塞,现在那些老百姓可是实实在在的受着蝗灾的肆虐,不知此次之后,帝国各地会又多了饿殍,又有多少流民加入到反叛队列之中。
可是几百年来,这蝗灾都无人可以解决,他又能怎样?户部银不够,这是众所皆知的,不然也不会以开中法来贩卖盐引来维持财政收入和供给九边。
杨一清坐在案几边痴痴发呆,直到门子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
“老爷,这有陈老爷的一封书信。”
“陈老爷?陈么?快些拿给我看看。”杨一清慌忙的拆开书信,如果有陈在,定然会想出办法度过这段难关,而不是像杨介夫一样尸位素餐。
可是当书信看完之后,他脸色愈加铁青起来,倒不是因为自己女儿如何受苦,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他陈廷玉竟不关心国家大事,反倒是在在乎这些芝麻屁大的事了。
可是细想之后,心中也有一丝温暖,毕竟陈还是在关心自己的家事,又怎能怪罪了他而寒了他的心?
提起笔墨,准备写几句宽慰的话回过去,可没多久,门子又来了。
“老爷,小姐来信了。”
杨一清不耐烦的拆开了信件,心中有一丝惊讶,难不成女儿那里真的出了什么状况?真如陈所说,她在徐家饱受欺凌?若真是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徐延功,即便你是国公后代又如何!
这封信件还没有拆开多久,门子又拿了一封徐延功的书信。
这一次杨一清终于开始正视起来,他将三封书信仔细的看了一边,然后无力的朝太师椅靠了过去。
双目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张老脸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表情。
良久后猛地睁开双眼,铺开宣纸,豹头镇子盖好纸张后便开始奋笔疾书起。
他写好之后,便让门子将此书信寄到南直隶巡查御史手中,然后又写了一封,接着让门子寄出给了陈。
不管他们三个在信件上如何说,杨一清都没有片面的去相信,首先他让巡查御史去调查了徐国公家中土地兼并之事,然后又回信给陈。
杨一清给陈使用加急信件,连夜发送,第二日陈便收到,开始的时候陈还以为杨一清迫不及待的为了女儿幸福云云的。
陈三人也都满腔期待的打开了信件,只是打开信件后,才发现原来不是说的杨若兮之事。
“三天?这怎么可能?”房小梅看了信件后摇了摇头,“看来皇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要给大臣们施压了。
祖宗留下的基业,到了正德六年各种天灾联袂而至,天灾引发**,江西、北直隶、两广、贵州各地叛乱造反之事此起彼伏,就算皇上再怎么贪玩现在怕也坐不住了。”
陈搁下了信件,揉了揉额头,喃喃道:“三天解决蝗灾?哎……怎么可能啊!”
沈飞见二人又开始讨论国事,也知道这蝗灾的危害,几百年来没解决的问题,怎可能一时间说解决就解决?便安慰道:“大人,先莫要想这些了,徒增烦恼,反正你现在已经不是朝廷命官,这些事让他们想去吧,咱们要不先吃饭。”
陈摆了摆手道:“你们吃吧,我不饿……等等?”
房小梅见他双目发亮,定然是想到了什么措施,便轻声问道:“怎么?有对策了?”
“有!想解决蝗灾不难,就是需要皇上带个头。”他将宣纸铺开,房小梅在一旁便开始给他研起了磨。
沈飞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见到这画面,心中不无羡艳,伊人在旁,红袖添香,这怕是每个男人都向往的吧。
沈飞很自觉的出了房门,将门扉掩好。
陈便开始用俊秀的赵体写了起来,只是写的东西房小梅却没有看懂,甚至很奇怪,良久后不确定的问道:“这写的是……食谱?”
陈含笑道:“娘子果然慧眼如炬。”
房小梅顿时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讶,这太疯狂了,她道:“你不会是想让百姓们把蝗虫吃了吧?”
这死丫头,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下面的措辞还没有想好,她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真的?这太疯狂了,那东西可以吃吗?”
“不但可以吃,而且含有丰富的蛋白质!按照这种烹饪的方法,简直不要太美味。”
“什么叫蛋白质?”
“这个不是重点。”
“可是这东西没人吃过,皇上怎么可能吃?”房小梅道,“如果真的可以施行,那恐怕从此后,再也没有蝗灾这一说了。”
陈缓缓的将墨迹吹干,然后慢条斯理的将纸张折叠起来,装入信封,然后才道:“皇上会不会吃,就看杨大人怎么做了,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真是不知不觉间,竟然会因为沈飞的一句话而解决蝗灾的难题,看来也算是天佑大明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只是自己的设想,具体能不能施行,还是要看北直隶那边。
…………
朱厚照给的期限已经到了,朝堂上各位老臣的脸色都不是太好,当廷议蝗灾之时,顿时都低下了头,深怕朱厚照点了自己。
内阁当先发话了,将受灾的州府准确数据统计了出来,报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根本不想听这些,摆了摆手道:“蝗灾之事,尔内阁可有结果了?”
“回皇上,此事乃左都御史洪大人提出,想必定然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且请洪大人奏疏。”
洪钟双眸紧闭,等杨廷和说完,才抬起眼皮,他缓缓的走出班列,道:“回皇上,自太祖开国以来,各种难题纷至沓来,但天佑大明,吾等砥砺前行一往直前,今水灾蝗灾肆行,老臣连夜不能寐,写出《奏蝗灾疏》,请皇上御览。”
值班太监将洪钟的奏疏拿了上来,朱厚照只是看了几眼,便将奏疏扔了出去,“朕要的是解决方案,不是这长篇大论!若是写几篇文章就能解决事情,那朕要你们有何用?何不请几个时文大家过来位列九卿?”
朱厚照这一次真的愤怒了,帝国上下,这么多人竟然无一人能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他环视大殿上的文臣,眼中厌恶之色一览无余,整日劝谏经筵他们能说的口口是道,让他们搞搞斗争各个都是高手,真要让他们解决事了,一个个除了推诿揽功还能做什么!这就是我大明取士之人才啊!这就是国家之栋梁啊!
“退朝吧!”朱厚照有气无力的道了句,这一次他并没有先走,只是呆呆的坐在龙椅上,反观那些肱骨之臣们,此刻都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踏出东华殿。
“皇上,臣……有解决办法!”杨一清终于还是开口了,也只有现在才是时机。
朱厚照双眸陡然亮了,望了一眼开口说话的杨一清道:“爱卿有何解决办法,快些说来!”
他将不远处带上朝的餐盒拿了出来,缓缓的拿出一盘……菜?
这盘菜外面裹了一层金黄的面粉,经过油炸之后盛入磁盘中。
其实陈之所以将蝗虫油炸的方法详细的写出来,就是让朱厚照不那么排斥,从而能下咽。只要皇上吃了,此事就能借着朝廷的舆论导向推广到民间。
“这……是何物?”朱厚照好奇的问道。
“油炸蝗虫!”杨一清道,“此物香甜可口,昨晚老臣便是以此下酒。”
“杨一清,你大胆!”杨廷和刚迈出大殿的脚步顿时折了回来,“竟敢给皇上吃这种东西?”
朱厚照淡淡的看了一眼杨廷和,道:“杨大学士,适才没听你说一句话,此刻却搞起忠君爱国来了?杨大人最起码还是在给朕解决问题!”
他转而对杨一清道:“此物真的可以吃?”
“皇上,此物醮上醋汁和辣椒,香辣可口,味道极好!”
“若是皇上龙体出恙谁来负责?你杨一清担得起这个责任嘛?”杨廷和胡子都快要直了起来。
“给朕拿上来!”
“皇上不可!”太医院也跳了出来,“待老夫验证是否对身子有害在吃不晚。”
朱厚照没有理会那些大臣,按照杨一清所说,醮了点醋和辣椒,便吃了起来,不吃不知道,这一吃果真如杨一清说的那样香嫩可口。
“嗯,味道果真不错!”
朱厚照是真的觉得好吃,足足吃了有半盘,双目带着无比的满足,“这是……你想出来的?”
“老臣惭愧,是陈!”
“又是那个逆子!竟敢谋害皇上!臣乞请皇上着锦衣卫抓捕陈,定陈谋害圣明天子之大罪!”杨廷和暴喝道。
“诸位爱卿,还有一半,今日尔等全都给朕吃一个!”朱厚照冷冷的笑道:“不是忠君爱国爱民如子么?表现的机会到了!吃完之后,将此法推广到全国,则蝗灾再也无害矣!”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兵部尚书之争
正德六年五月底,朝廷下诏了一封诏书,以礼部尚书费宏润笔,其曰:窃惟明睿智圣哲固本于天生高大光明君如当今圣上也,爱民如子,体恤万民,今有蝗灾肆虐,太医院验明蝗虫乃可食用之,圣明天子如厚照者乃以身作则,当朝食之,望万民以圣上为榜,蝗灾可去,温饱可解决亦……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莫要看这些文官平日里怎么骂朱厚照,可真要是涉及到国家层面的事,他们依旧会不惜用尽所有华丽的辞藻,恨不得把皇上夸成活佛转世。
没有办法,想要统治和控制百姓的思想,必须将皇上推向圣坛,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也是一种民主和皇权之间的平衡,纵然猛如朱元璋则,也必须遵守这个规则。
这封书信从朝廷一直下传到各个州府县,并且要求县官当众示范于万民。
这可是苦了那些当官的,不过没有办法,人家皇上都吃了,纵然太过恶心,自己也要吃啊!
有些聪明的,则会想着办法将蝗虫烹之,然后食用,有些古板耿直的,那就是抓住活的蝗虫就干啊,那满口血淋淋的,看上去甚是恐怖!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蝗虫可食!
蝗虫可不可以食用,就像螃蟹可不可以食用道理是一个样,只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有控制社会舆论,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螃蟹能食用才会得到认可。
但是第一个吃蝗虫的人那可是皇帝,这社会舆论导向之后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又加上各州府县官亲自披挂上阵,验明蝗虫可食用,这结果导向可就截然不同了。
起初还有些百姓不愿食之,可是另一些实在饿到极点的农民,则也不顾那么多,田野间抓了几百只蝗虫,放在锅里撒点油盐,熟了便吃!
事实证明,影响力最大的还是百姓间的口口相传,他比皇帝啊、县官啊之类的以身作则要管用多了。
于是乎,困扰大明几十年的难题,竟然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蝗灾之事从正德六年之后再也不是灾难,反倒是一种福利,此后的每年百姓们都渴望蝗虫的到来。
与此同时,朝廷上又发生了另一件大事,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王敞以仍掌通政不安其职乞致仕。
文人致士实属平常的事,王敞也是闲着蛋疼,发生蝗灾实乃天意,各地流民反叛在正德年间稀疏平常,你表衷心可以,只是现在根本不是时候!
朱厚照是喜欢玩,但是不傻,仔细回想一下陈被罢之事,他便知道自己被杨廷和那老匹夫玩了,尤其是这次蝗灾之事更是让朱厚照愤怒,杨廷和作为内阁实际上的辅臣,不思解决之宜,却遇事推诿。
王敞这老家伙早就和杨廷和眉来眼去的,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朱厚照语重心长的道:“王卿自成化来,历经磨难挫折,衷心为大明,实乃过之栋梁也……”
王敞笑眯眯的,如沐春风一般听着朱厚照的夸赞,实际上这种结果他也想到了,所以才会主动请缨,来一首辞职以表衷心。
只听朱厚照继续道:“通政不安实不是卿家之过错也,念尔年岁老矣,又这般思量国事,朕心实不安,特许之。有司月给米三石岁拨役夫四人”
王敞还沉浸在幻想之中,等朱厚照说完了,便来一首深揖:“谢陛下……”
等等,什么?他嘴巴立刻张成鸡蛋大,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比菊花还要难看,良久后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杨廷和见状,急忙出班列道:“圣上,反叛之事实非朝夕可决也,汉英实属自谦,请陛下明鉴。”
“杨大学士,王大人一腔热血,朕岂能辜负了他?这乃王大人的心声,尔不必说了。擢升南京兵部尚书何鉴为兵部尚书,即日回京。”
如果说南京还有和杨廷和不和的人,那就是兵部尚书何鉴了,何鉴是典型的清官,为官期间几乎不接受任何的民间投献土地之事。
不过他知道大明官场的规则,所以对同僚们这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杨廷和实在做的太过分了,在南京期间,结党营私,暗中排挤非杨一派。
为此何鉴也和他争吵过,那个时候杨廷和是南京礼部尚书,哪里能看上这兵部尚书何鉴,又非天子脚下,无人监督,所以政事上对何鉴所建言几乎全持反对态度。从那以后,两人的梁子便结下了。
部堂级高官,位列六部九卿,那可都是掌握着廷议大权的人啊,杨廷和怎能让一个和自己敌对的人擢升?
他对朱厚照道:“何世光常年居南京兵部尚书,对南京军事等皆为熟稔,治下南京极少发生叛乱之事,南京不可无其也。南京吏部尚书张为官期间,政事卓然,其治下政通人和,微臣以为可升任兵部尚书之职责。”
兵科给事中方献夫听后立刻跳了出来,他道:“张泾川成化十四年进士先后任授翰林院编修、侍讲、国子监祭酒、礼部左、右侍郎,履历上可没有与兵部有任何关系之事,怎可擢升兵部尚书?”
“尔这般说,实乃强词夺理!试问杨一清杨大人履历上可有和吏部有关之职?”新任翰林院学士,詹事府少詹事蒋冕,作为杨廷和手下头号马仔,立刻便跳了出来。
明朝官场就是这么奔放,管你是部堂阁老,逮到就是讽刺就是对比就是骂!
朱厚照见事情又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便摆了摆手道:“既如此,便让张在南京兵部历练一番吧,退朝。”
何鉴的任职,无疑是让杨一清如虎添翼,何鉴是成化五年登科,而杨一清这时成化八年登科,两人在翰林院可是熟稔的不能在熟稔了。
今日早朝全都讨论了王敞这一事,关于陈之功却只字未提。
退朝后,杨廷和来到了内阁,蒋冕也随着一同前来,看上去神色不是太好。
“老师,皇上此举是什么意思?”蒋冕不满的道,“是年乞请致士之人多如牛毛,皇上全都一一拒绝,为何单抓住王大人不放?”
杨廷和示意他说话小声点,这里毕竟是内阁,做事说话必须要长个心眼。
然后对他道:“北直隶起义实属太多!这个杨一清!”说道这里,杨廷和愤怒的揉了揉头,“布的局眼看着便要收网了,却被杨一清捡了一个便宜!”
蒋冕被杨廷和说的有些蒙,便问道:“老师此话何意?”
“马中锡被撤,老夫已经让桑玉为平叛总指挥,陆完为侍郎,调延绥宣大骑兵辽东兵共击刘氏流寇逆贼,平叛也只是一年内的事。”越是说到这里,他就越是愤怒,“自去岁马中锡为都御史来,平叛颇为不利,王敞不但不甩责,竟主动背责,这平叛不利之罪,自然加在了他的身上!皇上这是在为陈廷玉之事报复我啊!”
说到这里,他无力的靠在太师椅上,双目闭了起来,片刻后才道:“关于刘瑾逆贼之事就此告一段落,不要在查下去了!”
“老师,这是为何?眼看着陈党之人快要被清理干净了,浙江都司指挥佥事刘锐、总督东南都指挥魏文礼等人全已经被撤了职,东南现在实缺很多,安排之人已经全都任命。”
“就从东南这块收手吧。皇上这是怕老夫权力过大无法制衡了!”杨介夫道,“东南现在已经被我等掌握,闽商林家现在也暗中对老夫示好,这一块利益极大,尤其是市舶司每日收入的来源!东南不可失!”
…………
清官难断家务事,杨一清此刻正在西米贡巷岔口玲珑胡同内,和何鉴把酒言欢,初次见面,倒是没有聊什么政事,多是回想当年同为青涩少年时光。
两位半百之人眼中皆是泪花,半醉半醒间,杨一清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五山兄啊,老夫有个难题,不知该如何抉择,你可否为老夫解决一二?”何鉴号五山。
“应宁兄,你但说无妨。”杨一清字应宁。
“我那独女,在南直隶颇受定国公徐家欺凌,如今不想过了,老夫见女儿受委屈,心中也万般不是滋味。老夫也查过徐家,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半个南直隶的良田都入了他们的名下!”
何鉴怒拍了桌子:“老夫长居南直隶,又怎能不晓得徐家的所作所为!不过便不过!和这等狗贼沾上关系,实乃我等不幸!”
“徐家来书说要休了我儿,可这事若是穿了出去,我这老脸朝哪里搁?”
“哦,却是这个理,不过不是为兄说你,这些世俗之事,你还是不如陈廷玉来的豁达!”
“哦?怎何他扯上关系?”
“想想当年陈廷玉和麦秀之妻事,多少御史言官辱骂,可如何?事情总是会淡然,只是看尔心胸与否了!”
何鉴所劝竟然和陈书信上所言颇为相似,难倒我杨一清离开边关之后真的患得患失了?
想起边关朝不保夕的日子,他眼中逐渐坚定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泛舟归程
丹徒县,客栈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读着杨一清的来信,青筋暴起,案几上的茶壶被他一掌拍在了地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从来没看你发这么大的火!”房小梅赶紧走了过来,将茶壶从地上捡起。
“东南!”陈说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杨廷和几乎将东南海防卫所所有我布置的军事指挥官都撤了,魏文礼被降为指挥佥事,以吴邈为总督东南备倭。”
“吴邈?”房小梅疑惑的道:“他只是个巡查御史,如何备倭?”
“呵呵!”陈笑的很难看,眼中仿佛带着火焰,“如果单换了吴邈也罢,毕竟魏文礼还在,官兵素质就在,可是杨廷和那老匹夫,将福建浙江几乎所有沿海卫所的将军都换成闽商林家的人!早知当初收拾闽商三家的时候就应该连地崛起!”
这时候房小梅才知道陈之所以这么愤怒的原因,闽商这群人,绝对是以利益为先的主,杨廷和这次大换血,无疑又是造出一个折家沿海军事集团,只是折家改换成了林!
辛辛苦苦五年,才将东南治理的相对稳固起来,这一次换血,日后沿海海防会如何真是令人担忧!
“无论如何,你现在已经不在朝廷了,这些事就算了吧!”房小梅劝慰道,“你知道么?牛家庄村东那些土地终究还是投献给了徐家,虽然上有政策,免征夏粮税,但是徭役却还是如常,徐家将村东所有男人都征了,以此举逼迫他们就范!
你看,你想改变,可是你终究还是改变不了,大明积弊实在太多,如何能改?你辛辛苦苦构建出来的改革框架,只是在杨廷和刚上台,就全部土崩瓦解,你还没有看透么?”
其实房小梅不想说这些负能量的话去打击陈,可是现在也是时候给他泼以泼冷水了,让他看清,以他现在薄弱的力量根本改变不了大明什么现状!
“如何就此算了,沿海可都是大明的子民,如果真是被倭寇尝到了甜头,你知道后果么!”陈不敢说后来嘉靖朝倭寇究竟泛滥到什么程度,也不敢说沿海倭寇有多少是大明的子民,一旦闽商集团控制了东南沿海,百姓没了生计,什么铤而走险的事都能做的出来!
“怎么能不知道,可是你现在又能怎么办?内厂没了,你的官丢了,现在朝廷几乎是杨廷和独大,就算是杨一清在吏部,何鉴在兵部又能如何?票拟权都在内阁手中,锦衣卫也在他们手中,东厂谷大用也是投靠了杨廷和,你说还能怎么办?”
陈握紧了拳头,心中仿佛染了一团火。现在的大明仿佛如一块完整的布匹,在正在被杨廷和一点点的撕裂!
一种无力感从心中渐渐生了起来,负面情绪几乎涵盖了他所有的身心,论政治斗争,他真的不如杨廷和,他从杨廷和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他总是自信的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这真是一个笑话!
现在回想一下,一些他理不清楚的事也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马中锡是他布的局,他是故意让马中锡总督河北的,他早就知道陈这边的策略了!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到底哪里出了岔子?究竟是何人反叛了?一个人的名字在他脑海中渐渐的浮出水面……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陈将书信搁下后,无力的瘫倒在了案几上,双目带着从未有过的迷茫。
“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如此消沉的你。”房小梅心中也不是滋味,“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放弃希望不是吗?”
陈不想在讨论这些话题,杨一清寄过来两份书信,他拆开了另一封,看到后神色终于缓和了一点。
“怎么?杨大人还是心疼了他的宝贝女儿?”
陈点点头,“他已经在和徐家交涉了,估计不久后徐家就会发休书,只是杨大人此后怕是脸上无光了。”
“杨大人不是那种看重表面功利之人,是杨大人让我觉得你们这些险恶的官场之中,还是有一些良知在的。”
“靠,你这话说的,难倒为夫没有良知么?”将房小梅揽入怀中,十分认真的道,“沈飞和杨若兮的事急不得,要等这些事缓一缓,可无论如何,他们终究还是有了一个好结局。
其实说实话,开始我自己都没有信心,我觉得这件事真的太过疯狂,至少放在大明也太过疯狂,但是这件事之后让我相信,世上无难事,只要你肯去认真对待他,无论结局如何,至少可以让自己无憾!”
他含情脉脉的看着房小梅,“这次回钱塘之后我就八抬大轿给你娶回来!你会不会怪我没有在荣华之时娶你,却在这落魄的时候娶了你?”
“瞎说,若是我在乎这些,早就跑了,哪里还会跟着你受苦?”
“瞧你这话说的,最起码我家中还有点余粮的!”
“呵,你以为你钱塘商会的丝绸这次还能那么容易销售么?”
“好吧……”
这个时候,沈飞很不合时宜的走了进来,见到陈和房小梅后,扭头便准备走!
妈的,怎么这陈大人总是喜欢白日宣淫!
“站住,给你说个好消息,你的事成了!”陈叫住了沈飞。
“什么?真的?休了?”
“废话,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了?休书这两天怕就下来了。跟着我去浙江也没有什么事了,何不留在丹徒,抓住这个机会偷偷摸摸的增进点感情?”
“额?大人瞧你说的,光明正大的又如何?”沈飞憨憨的笑了笑,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两颊竟还红了红。
陈是真心为这个兄弟感到高兴,从开始之时沈飞将这个荒唐之事告诉他,那个时候陈心里也是消极的,毕竟杨若兮成了婚,还是国公家的儿媳,而且还带有两个孩子。
在这个封建礼俗教条成规的年岁,想要做出这么痴人说梦的事,无异于白日做梦。
可是事情终究还是成了,这让陈相信,世界上真是有爱情的,其实说什么无奈、家境之类的客观原因来左右爱情,那不是爱情,真正的情感是强大到可以冲破一切道德底线的。
步入六月,陈便和房小梅起身,沿运河朝浙江南下。沈飞则自然的留在了丹徒。
来回在京师和杭州的路途,每一次心境都有所不同,在快抵达钱塘的时候,陈独自租了一条小船,沿运河岔道,自己泛舟返回钱塘。
进入岔道之后,河路便开始逼仄起来,这里相比这宽广的运河风景更甚,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花相互斗艳,青色宜人。
什么国家大事,现在都可以放在一边,悠长的渠道上,四处可见青碧荷叶,或有含苞待放之荷花骨朵,或有几珠莲蓬立于荷叶之上。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恬然。
陈将小船停了下来,摘了一株莲蓬,剥了下来,香甜可口。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嬉嬉钓叟莲娃,这里采莲女也逐渐多了起来,颇有江南婉约韵味。
陈不禁笑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怎度怎度,惊起一片鸥鹭。”
“满足你!”房小梅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壶陈年绍兴女儿红。
“娘子这是要让我入醉啊!”陈提起酒便喝了起来,全然不顾书生形象,驶过一叶小舟旁,将酒豪放的递给老叟。
那老叟也是个痛快人,提起酒壶便仰头喝了起来,良久后抹了嘴上酒水道:“好酒!”
老叟将酒扔过来后,陈又是猛灌了一口:“泛舟荷叶深处,抛却家国琐事,一壶浊酒,喝尽兴衰,道尽轮回,二十来年梦一场!”
这一天,陈在小舟之上喝的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