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年关四
白秫新收酿得红,洗锅吹火煮油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莫嫌倾出清和浊,胜是尝来辣且浓。
吃火锅是件十分惬意的事,一大家子围在一起,长条筷子在油锅内捞来捞去,几壶清酒下肚,当真得是人间美事。
今年陈家过年,也没有准备大鱼大肉,和往年不太一样,腊月三十的早晨,几个女子很早的便起了床,虽说钱冬菲来这里才两天,但是很快便和黄婉还有房小梅熟稔了起来。
黄婉那丫头十分的单纯,谁都能聊的来,所以钱冬菲自没觉得又什么不适应,而房小梅,她精于世故,好像自己的一切都被她看的透透彻彻的,但是她的情商很高,像是刻意的在让自己加速的融入这个群体之中。
这几个女子一大早便开始准备各种食材,片薄薄的羊肉,洗几拨蔬菜,生火,烧水,蒸包子、蒸鱼鸭鹅鸡,虽说年三十这天儿吃火锅,可是初一到初七的天,还是得准备食材。
几个女人分工明确,可是男人们却是此刻最为惬意的,比如陈和沈飞,此刻便在院子内洒着太阳,下着象棋。
“将军!大人您又输了。”沈飞奇怪的道,“大人,你这是有心事?”
“额,没有,棋艺没你高不是正常嘛?”陈满脸佩服的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象棋高手啊!”
“大人,您少腌我了,虽然这是我和您第一次切磋,可是您也不能把我当孩子一样骗啊,我和房大人切磋过,人家可以让我一车、马、炮,房大人说您也是这样让她的,骗纸!”
“额……”陈满头黑线,这小子,让你高兴下还不行了是嘛?
“是因为李小姐的事么?”沈飞道,“您可不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就像你适才下棋一样,总是举棋不定,可又不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路,怕现在心中也是烦闷的很吧。”
陈点了点头,“陪我去街肆上走走吧。年三十,街上应该热闹。”
“嗯。”虽然陈在家人面前都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是男人那点心事,沈飞也能体会出来,尤其感情这种事,哪里能说放就放,陈越是这样闷声不响,也就越是需要狠狠的发泄一番,毕竟谁被绿了也不好受……
沈飞是京兆人,相对于北边的荒凉来说,江南多的是另一种婉约美,这里多是水乡,走几步便能看到一条条蜿蜒河道,河道内多是小船画舫,船上的人欣赏着岸边美景,岸边的人望着船上的风光。
三十这天大早,街肆上还是会有许多人,大概到中饭之后一两个时辰之后,街肆上的摊贩才会收工回家过年。
陈和沈飞来的及早,即便如此街肆上的人也已经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远处炊烟袅袅,炊烟中掺杂着饭香,让人味蕾顿生。
陈带着沈飞到钱塘的大街上吃了一碗云吞面,二人便继续逛了起来。其实两个男人逛街是件很尴尬的事,尤其是两个俊俏的男人,因为沿路之人都将其当成了一对兔子!
不过陈对这些倒是不怎么介意,只是沈飞显得有些局促。
“今天醉翁楼又设灯联赋对了。”
“李知府千金的准相公桂公子已经连续破了七副了,那才学简直已经赶超了当年的陈状元了。”
“李小姐这准相公明年要春闱,以他这才学,进士是跑不了了,说不得还能入三甲。”
“别说那么多了,醉翁楼已经围满了人,主家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难住桂公子了,这一次可要失了一百两银子了。”
“愿赌服输,谁知道那桂公子那般的厉害,一层三难题,他现在已经上了三层,不知道能不能和当年陈状元一般上了六层。”
“可怜了李小姐,当年和陈状元的事,那也算的是钱塘的佳话了,可是怎么却变成了这样?”
“你们男人都这样,发达了还会想着同甘共苦的女人么?幸好李小姐醒悟的早。”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不时传来八卦,虽说陈现在就在他们身旁,但是这些年的变化,加上又很少人认识陈,所以此刻到也没几个知道他就是当年的钱塘状元陈廷玉了。
“额,这个钱塘人就是这么八卦。”陈尴尬的道。
谁知那沈飞四处张望,然后一脸茫然的问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适才没有听清楚。”
“少扯淡,我们去醉翁楼看看。”
“大人,你这是要去救场?”
“救你大爷,去看热闹不行啊?”
“哦,到底是看热闹还是看小姐?”
“你说什么?”
“哦哦,没什么。”
两人很快的来到醉翁楼,醉翁楼被堵得水榭不通,只有偶尔店里面的小厮会出门报一下桂公子所做的佳句,每次那小厮出来,那些看热闹的人都一阵雀跃。
“杭州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啊!”陈自嘲的笑了笑。
由于有桂萼在内答题,所以在场许多公子到也没有进去,废话,现在进去不是找脸打嘛?你敢保证你的才学高过人桂公子?
陈抬头看了看,却见李梓棋正朝下看,却也恰巧看到了陈,一时间愣了起来,桂萼好像发现了什么,也探头看来,恰巧看到了陈,眼中带着一丝笑意。
“是陈陈状元来了么?”桂萼的声音很大,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陈?陈来了?在哪?!
沈飞听了他的话,皱了皱眉头,小声对陈道:“大人,这厮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年轻人嘛,棱角分明,敢爱敢恨。”其实自从断桥上桂萼说出那几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桂萼是个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人,只是那个时候他微微一笑,也没有点破罢了,想不到这家伙的攀比心里也是挺重,看来对自己的文学是很自信的。
陈没有理会桂萼,掉头便准备离开。
“陈大人,来都来了,何不上来做上几首诗,对上几幅对子,好让学生们过个好年?”
这下人群终于认出了陈,不知是谁叫了一句,“呀,原来真是陈状元,五年前我见过他智斗过房案首,两届案首的比试,那可是千年一遇啊,真的是陈状元!”
陈本想低调的离开,他实在不想看见李梓棋和桂萼在一起的样子,那样只会让自己心痛,可是今天想走怕也走不掉了。
陈摇了摇头,人群见他要说话,顿时安静了下来。
谁知他道:“不了,桂大人已经破了这么多诗词赋对,已经很了不起了,这个年关想必大家也已经很满足了。”
若是放在五年前,陈或许会上去和他比试一番,只是这些年为官之后,他逐渐的明白了一些道理,身心也渐渐的沉稳了起来。
所以他觉得也没有必要和桂萼比什么,倒不是自己觉得比不过他,毕竟这追翁楼说到底都是他陈家的产业,那些对子也是一两年前自己挂上去的,能对出来也实属正常。
不过人群那些读书人可不会就这么放了陈,非要陈来一首诗词,而三楼上桂萼也是道:“大人,盛情难却,何不来一首?就当是为了李小姐也罢,毕竟你们曾经相爱过,写手诗词做个交待吧?”
“桂子实!”李梓棋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当初断桥上你那些话,那些举动就颇为不妥,现在又说这般话,你这是诚心要给陈廷玉难堪么?”
“我不知道什么难堪不难堪,他抛弃你难道就不难堪么?他以为他是状元便可以为所欲为,今日我定当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你不要那么冲动!”李梓棋其实想说,那些本来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最后都是被陈结结实实的打了脸,你何苦自找苦吃,不过这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怕桂萼心中会有什么想法。
陈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李梓棋,然后淡淡的道:“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时事,结编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他说完,好像意犹未尽,但显然是来了情绪,便继续唱道:“枕函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地东风,彻夜梨花瘦。
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这首词将以往和李梓棋的过往一点点的道了出来,月依旧是当时的月亮,人却已经不是当时的你了!
曲调中带着深深的悲伤,几个感情丰富的学子甚至已经开始掩面而泣。
而此刻陈眼中也渐渐的溢出泪花,便继续道:“谁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瓣香。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六七年前梦一场!”
三首诗作罢,便摆手离开,脚步中带着决绝,三首词,情感递进,最后一句画个结局,六七载的光阴,就当我们梦一场吧!
而此刻桂萼也愣在了三楼,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相信,陈的才学能高到这种程度,这醉翁楼的诗词赋对,他可是研究了好久,才敢过来的!
不过还不容他继续思考,掌柜的便跑了上来道:“桂公子,我们家主人便是陈廷玉陈大人,您这简直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大人不和您一般见识您还不作罢,这到头来是不是自讨没趣?这后面的您也不用对下去了,你看如何?”
我看如何?我还有脸嘛!桂萼灰溜溜的离开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年关五
桂萼本想借此来教训教训陈,他知道时政,也知道当下那些所谓举子状元们的斤两,无非是八股文精通的书呆子罢了,他心里自然也把陈带入到这个行列里面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是当陈第一首词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错了,陈和大明寻常的读书人不同,他应该想到的,当第一次见他,看到那灵动的眸子的时候桂萼就应该想到的。
虽然他嫉恶如仇,但是胸襟终究不是太小,败了陈没有什么好丢人的,反倒是觉得荣幸,只是心中却还是有点儿失落,想不到这醉翁楼竟然就是陈开的,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他写的,枉自己还在这里卖弄,怕此刻在陈眼中就是一个笑话吧。
实际上,当桂萼走了没多久之后,李梓棋也就跟上了他,他显得有些丧气,李梓棋便过去安慰道:“其实你不用和他比较的,你已经很好了,我虽然心中还有他,但是也决计不会跟他好了。”
桂萼点了点头,将其搂在了怀中,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前方,不会和他好?呵呵,当我桂子实是傻子么?你望着他的眼神就能说明一切了!
虽然你现在躺在我的怀中,但是你又有多少个不愿意?别以为这些我桂子实不晓得。
“嗯,我省得,我又怎会不相信梓棋呢?若果不是你,我怕现在连考试的盘缠都没有!”桂萼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初自己使了千方百计追求李梓棋,当她答应自己那一刻时别提有多么的开心,可是渐渐的他知道了,原来她不是真心的,她只不过是到了结婚的年纪,又遇到个傻子,仅此而已罢了!
桂萼是江西饶州府人,虽已经为举人,可是家中穷的实在揭不开锅,当地地主豪绅,飞洒、诡寄,贪污兼并,早已经将他的家底祸害的无分文,当考上举人之后,他又不想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奈何家人又时常在他耳边劳动,无奈之下便来到了杭州。
若是有朝一日我桂子实当了官,首先便要治理那些地主大绅们,不过听说这些事杨廷和大学士都已经开始做了,尤其是那所谓的一条鞭和考成法!
“今年当真不在我家过年么?”李梓棋离开了桂萼的怀抱。
“不了,年关而已,凑合着过就行,况且我还没有迎娶你,又怎能让他人说了闲话?你放心,等到二月春闱结束,我定当八抬大轿娶你!”桂萼伸出手发誓道。
李梓棋望着他,这种话似乎陈廷玉也说过,他也说过一定会迎娶自己的,可是到头来却终究一场空,今天醉翁楼那三首词怕是彻底让我和他断了联系。
她其实多么想陈能过来重新争取一下自己,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真的没了牵肠挂肚,那种滋味当真是太难受了。
“梓棋?”桂萼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浑然未觉。
又是陈廷玉,怕当初也和你说过这番话了,为何你都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心中却老是想着陈廷玉,你这样将我当成了什么?我也有自尊,我也是个人!
“啊?啊!”李梓棋从回忆中清醒,“什么?”
“哦,没什么,我是说我先回去温习功课了,你也早点儿回去吧。”
“嗯。”李梓棋点了点头,有点儿魂不守舍的离开了。
桂萼望着李梓棋的背影,一时间心头五味陈杂。
…………
“哇!大人,你那三首词简直帅飞了!”沈飞满脸崇拜,“那桂萼此刻怕已经变成了龟儿子了。”
“额,有感而发,有感而发。”陈笑道,“不过这样下去,我怕那桂萼会对李梓棋有什么想法,毕竟一个正常男人应该都不喜欢这种事发生,而且他还是个举人。”
“不知道。”沈飞摇了摇头,“不过天色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陈抬头看了看天,也不过才午时,到也不着急,便道:“你先回去吧,和爹爹他们说一声,我一会儿就过去。”
“嗯。”沈飞知道陈恐怕想一个人待一会,所以也识趣的先行离开了。
走着走着,不自觉的便来到了西湖边,自午时之后,西湖岸边的人就逐渐的少了起来,湖岸边枯叶片片随风飞舞,柳条早没了嫩绿的枝丫,湖面上少了画舫船只,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了寒冬的萧条。
河岸边一个女子双手拖着下巴坐着,不知想了好久,李梓棋便起身准备回府,只是刚起身,便和迎面来的陈打了一个照面。
二人此刻都愣在了那里,一种无措的尴尬感让两人都显得很不自然,最后还是李梓棋先开口道:“那三首词挺好的!”
“嗯,有感而发吧。”陈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此?”
“哦,瞎坐会,现在不是准备回去了么。”她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能吐露一般。
“其实你应该找个安稳的人,桂萼也是要为官的。”对于桂萼,陈后世好像听过,因为那次大礼仪事件实在太过出名了。
“你只是想找个安稳的人,过个安稳的日子,既如此,就不要找官宦人家了。”陈苦笑道。
“嗯,不用你操心了,我自会安排好我自己的事,你以后也多小心点,保重!日后相见,便是陌路!”李梓棋那一句保重,仿佛带着千万均的力量一般,说出之后便转了头,背对着陈,她的眼泪决了堤。
“日后相见,便是陌路。”陈喃喃的重复着,对于这段来大明之后的启蒙情感,对他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亲耳从她的嘴中听到这些话,一时间竟然愣在了那里。
待他转头后,李梓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远处却有个青年人望着二人发生的一切,眼中布满了狠辣。
“果然还是背着我和陈廷玉约了起来!”桂萼双拳紧紧的握住,指甲已经浸入了肉中,双手流着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陈才中适才的情景中醒悟了过来,一个转身,从此路人!
整个杭州府、整个钱塘县,以往的点点滴滴,让他如何能忘却,可是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了了情丝,他顺着当初发生过的地点,一步步走着,仿佛每过一处,那一处的记忆便在他脑海中抹了去。
那种如针刺的疼痛感让他难受至极,待一切走完,整个人犹如虚脱一般,抬头看了看天,便举步朝陈府而去。
入了陈府,二话不说,打了一盆冷水,整张脸便伸了进去,或许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清醒。
他觉得这些年官场的磨砺已经让他内心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经历任何事,可是他错了,人活着,就是不断的在成长,千万不能说你已经操控了一切,或许情感就是陈的弱点吧!
“陈,陈?陈!”房小梅将他拉了出来,“你要干嘛,这么冷的天!”
“清醒清醒!”陈笑的很难看。
“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房小梅搂住了陈,顿时也哭了起来,“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这都不是你的错,你要懂得放下!”
“放下?谈何放下。”陈道,“你知道我的,你了解我的,感情是我的弱点,曾经何时,我以为我真的强大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是我错了,我做不到!”
“我知道,我都知道!就是这样,你才是个有血有肉的陈廷玉,你才没有被大明官场打造出怪物来。才是我爱的陈廷玉!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吃饭吧。”陈无力的道,“过段时间就好了。”
“喝点酒吧,伯父存了好久的老窖,今晚拿出来了,喝吧。”虽然知道喝酒伤身,但是她真的不愿看到陈这副样子!
陈不是一个酒量很好的人,仅仅喝了二两的样子,整个人便面红耳赤起来,他喝多了便开始傻乐,开始胡言乱语,父子两个狂砍小时候陈的丑事。
本来钱冬菲和沈飞颇还有点尴尬,毕竟不是陈家的人,他们和房小梅、黄婉不同,但是自从父子两醉了以后,说的陈那些丑事将一桌子人彻底笑翻了,他们再也没有一点生分的感觉来。
好好的一个年关,硬是变成了揭露会,待到陈酒醒后,不晓得会不会后悔听了房小梅的话,喝大了酒!
第二百六十章 正月一
待陈酒醒之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什么书呆子,什么喝尿,什么偷窥之类的陈芝麻烂谷子之事,全部被陈大富抖了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若是房小梅几人听了也就算了,可这终究还有个钱冬菲,这让老子以后怎么做人!这破酒真的不能乱喝。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头晕眼花口渴难耐,抓住桌子上茶水便大口喝了起来。
今天难得一见的晴天,门外阳光四射,照的陈差点睁不开眼睛,院子内房小梅三人配上陈大富竟悠闲的打起了马吊,而一旁沈飞看的津津有味。
这时候门外鞭炮声不绝于耳,沈飞见陈醒来后,便道:“大人,你终于醒了。”
陈羞赧一笑,冲着沈飞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几个女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恨不得转头又回房间继续睡,不过却被沈飞拉住了,他道:“大人,醒来我就放鞭炮了,人家都快要吃午饭了,我们早饭还没吃了!”
“额,我睡了这么久了?”
“可不是。”沈飞点起了火折子,对众人道:“诸位,新年来!”
鞭炮啪啪啪的响着,火花四溅,陈大富这时候也放了马吊,对陈道:“臭小子,快随爹去给祖宗上一炷香。”
陈点了点头,懒洋洋的跟着陈大富朝宗庙走去,拜了天拜了地,又拜了土地神和社稷神,最奇怪的还拜了范蠡像,依陈大富说,这是他们商人的祖先,必须要祭拜。
最后方才轮到拜列祖列宗,陈大富口中念念有词,“蒙祖上恩,不孝子陈大富携儿陈来给列祖列宗上香,望祖宗保佑丑生平平安安。”
“望列祖列宗保佑爹爹平平安安。”陈也祭拜了一番,上了几炷香,便随着陈大富出了门。
“哎,你这小子,今年都二十五了,快些成婚吧,爹爹真的折腾不起了,就当爹爹求你了,门外那三个,你想娶谁就娶谁,我们把婚事办了吧!”
“额,爹,您不是中意李家小姐?”
“还什么李家张家的,昨晚你哭的那个样子,看的为父心里真的不好受,既然无缘就不强求了,可是你总是要成婚要生子的啊,我不求你官做多大,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不然就房小梅吧,那丫头起初为父是不怎么喜欢,可是你昨晚把你和她的点点滴滴说出来之后,为父觉得那丫头可以,找个日子成婚吧。”陈大富道。
“等……等等,爹你等下。”陈道,“什么?什么点点滴滴,什么哭的样子?什么意思?”
“哦,你昨晚喝醉了,一个劲的拉着我们几个唠叨,把你这几年所有发生的事倒芝麻一般都说了出来。”
“额!”陈只感觉天昏地暗,幸好是家里人,这若是和外人喝多了,那不一切都完蛋了。
“哦,对了,你和房姑娘既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事你可不能赖了,婚期为父给你算好了,你正月三十去京师,那就定在正月初七好了!”
“这……这个也说了?”
“可不是嘛,房姑娘拉都拉不住,你昨晚还说什么,男子汉敢作敢当,拉着房姑娘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她,让她受苦了,定要娶了她之类的,人家姑娘当时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还有那钱姑娘。”
“不会吧爹?我不会对钱姑娘也说什么话了吧?您可别吓我啊!”
“哦,这个到没有。”
陈长吁了一口气,谁知陈大富道,“你对她说,只是不忍心看她孤苦伶仃,所以才准备在钱塘办个私塾,这叫一石二鸟。”
“爹,您知道咱家哪里有老鼠洞嘛?我先躲一波!”
……
说是早餐,其实算的是午餐了,新年的第一餐,明朝的传统大都是吃饺子,陈家也不例外。
今年是正德六年第一天,有明一朝也是将今天称之为元旦,吃好饭之后,黄婉便端来笔墨纸砚,笑吟吟的对陈道:“公子,本来昨晚就要让你写门对联的,可是你昨天醉了,所以今个快些补上吧,咱们好把门神对子贴上。”
提起昨晚,陈看了看几个女子的神色,嗯,见他们像是没事人一般,陈就放心了。
他写的是颇为擅长的赵体字,没多久,几十对子便写了出来,家里下人拿了对子,便开始忙碌起来,几个女子也没有闲着,一时间来了兴致,便也开始亲手贴了起来。
陈到也没有阻止,非但如此,还在后面跟着指挥,什么左边低了右边高了喊个不停。
钱冬菲总是觉得陈家和一般人家不一样,一般官宦人家不说别的,这礼仪规矩定然是相当深严,起初她还在想着到了陈大人家中需要注意哪些事。
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这里面根本没有低贱高尚地位之分,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少下人主人都那么随和,那么的自然!
忙了半晌,临近天黑,终于将里里外外全部门神对子贴好,吃了晚饭之后,陈便神神秘秘的将几个女孩子约到了后院。
几个姑娘见陈神神秘秘的,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一个个都满脸期待。
陈给他们三人一人一个火折子,然后沈飞拉着一车东西慢慢的走了过来。
车子上装满了,“砂锅儿”、“花筒”、“花盆”、“响炮”、“起火”、“三级浪”、“地老鼠”。
这些名字听起来颇为奇怪,其实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烟花爆竹!
有明一带,火气已经十分的成熟,过年少不了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大都是一些富贵家才能消费的起,陈这一车东西足足的花费了将近百两银子,平常人家亦或者中产人家哪里肯花这个钱。
不过这些暂且不谈,几个女孩子见到这些之后眼中充满了迷惑,或许只有房小梅眼中有一丝明白,不过她到也不曾玩过。
见这几人呆呆萌萌的模样,陈不免憨笑,然后拿起火折子,拿了一个地老鼠,放在几个女子脚下便点燃起来。
不消片刻,那物在发出滋滋火花,在几个女子脚下转了起来。
“啊啊!”几个女子吓的叫了起来,可是片刻之后,看着满地的地老鼠,眼神中那开心之色溢于言表。
陈也没有停下,拿起各色烟花便朝天空中放去,一束火光到了半空便如昙花一般散了开来,各种眼色在天空中盛开,美不胜收。
“哇!好美啊!”纵然是房小梅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也如少女一般,脸上洋溢着幸福,她跑到陈身前,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此刻再也顾不得什么害羞不害羞,“好美好美,盛世烟花,愿与君白头相老,不离不弃!”
陈刮了他的鼻头,笑道:“来,这里还有一车,今晚都要放了!”
“我们也可以放嘛?”
几个女子满脸期待,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问道。
“不然给你们火折子干嘛?”
“咯咯,陈/公子太好啦!”两个女子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拿起车子上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便开始点了起来。
“喂喂,你们不要扔我这里啊……你们……饶命啊!”沈飞委屈的像个宝宝,那两个丫头调皮的也像是个宝宝。
房小梅双目弯成月牙,天上烟花五颜六色,她掂起了脚跟,朝陈双唇便深深的吻去。
不得了不得了,这小妮子真的不得了,陈最怕人主动,这家伙典型的坐怀就乱,“师太,请小心”陈双手合十,然后满脸荡笑,“老衲来啦!”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正月二
在正月初一到初九明人的生活几乎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诧异,走亲拜友自然是少不了的项目,马吊牌类也是玩的不亦乐乎,街肆上随处可见男女老幼戴上“闹嚷嚷”显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到了初十那天,街肆上各种能工巧匠便慢慢的出现了,贩卖灯具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各种花灯层出不穷,为了吸引市场,各式各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那种巧夺天工的手艺,就算是陈这后世人看了都不免目瞪口呆,不得不感概明朝手工业发展的强大!
实际上从初十开始,他们便已经开始为上元节做准备,如果说明朝最让人期待的两个节日,其一是春节,其二便非上元莫属了。
从初十开始,钱塘街肆的夜间便开始变了个样子,路上随处可见花灯河灯。
尤记得那年上元,陈破了将近半个钱塘的灯谜,为人津津乐道,不过随着时间的推逝,这些年又全都倾心在政事之上,所以也好久没有好生的欣赏上元美景了。
等到正月十三那天,意味着上元节正式开始,陈一行人刚出了陈府大门,便被堵住了,门前张灯结彩,各种花灯多不胜数,将黑夜照耀的如同白昼。
不晓得的还以为陈家最近在办什么事。实际上不止陈家如此,整个钱塘只要空旷点的地方都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一年才这么一次,那些小贩做生意的如何能不抓住商机?而距离陈府上不远的青石板拱桥也更是为人青睐。
几个风流才子貌美娘子,提上刚买的莲花状花灯,在一旁不知是真假和尚的大师摊子前求了几个卜卦,便将其放在了弯弯的小河道上,任由花灯飘去。
才子们盼望有朝一日高中,小姐们盼望能和爱的人长相厮守。
虽然陈不相信这些,但他知道身旁几人怕对此兴趣颇高,便带着他们挤到了几个卖花灯的摊子前,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买了四个莲花灯。
那一番讨价遭到众人的鄙夷,不过陈也不在乎,这些个败家娘们,以为我陈家的钱是那么好挣的嘛?谁也不愿做冤大头,明明几钱的花灯硬是买了一两银子,这搁谁能受得了?
“我们去大师那边求个签吧?”房小梅建议道,不过说完他便犹豫了。
其实不止房小梅,一众人全都愣在哪里,左边还是右边,这是个问题。
左边是个秃和尚右边是个牛鼻子!
这两人也真有意思,这是在干嘛?示威?佛教和道教的示威?
“几位施主,老衲与尔等有缘,免费为尔等其中一位算上一卦吧,来来来!”大和尚语速缓慢,显得很有禅意。
一旁牛鼻子老道不愿意了,他道:“几位道友,无量天尊,贫道早已不在三界之内,今日便为尔等掐指算一番年轮命运吧!”
适才被那秃驴抢了生意,这牛鼻子早已经满腔怒气,现在竟然和老子抢大客户,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死秃驴得逞!
这二人的争吵一时间也让陈几人颇为为难,沈飞道:“大人,你学识多,您说我们到底去哪里!”
几个女子听了沈飞的话,一时间都望着陈,等着他拿主意。
额,这下子为难了,不管对于佛啊道啊之类的,陈都不信,但偏偏又有点相信,你真让他给出个准确的定论,他也不好说,可是当下那两个傻子都死死的盯着陈,若是不下个定论,怕下一刻那两个傻子就会上来拼命。
他回头看了看沈飞,恨不得一脚给他踹到河里,然后回头道:“其实无关乎佛道,天地释然之时,佛道盛行,灵验者多不胜数,也不好定论究竟是佛灵还是道验,不如这样,我们五个人,每一边都写两个花灯,还有一个不写,到时候看究竟谁的灵验岂不妙哉?”
这样的回答是最为合理的,一时间到也让那两人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人家陈都说了,就是让你两个一起算,你们不是都说自己灵验嘛?到时候看结果就好了。
其实这东西都是瞎扯,灵验了是他们算得准,不灵验吧,给你打一大堆机语,听懂了还好,听不懂说明你悟性不够,注定与佛道无缘,固然不会灵验。
对于陈这解释,几个姑娘也都是万般的佩服,尤其是钱冬菲,一直听闻陈究竟多么多么厉害,其实她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服气的。
人家可也是熟读经史,而且过目不忘,科举程文那都是信手拈来的事。可是自从听了沈飞说那日陈在醉翁楼随手就来的三首词之后,钱冬菲对陈彻底改观了。
原来他不仅八股文章做的好,这诗词竟然也会这么美,而且今日面对这棘手的事,处理的也是井井有条。其实她不应该怀疑陈的,能做到礼部高官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她默默的看了一眼陈,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这不经意的一举,却被房小梅捕捉在眼中。
她暗暗的笑了笑,这陈,还说什么感情薄弱,我看天下就没有你祸害不了的姑娘!
几人来到河边,每个人的河灯上都写了自己的禅语,这些都是基于他们所求之事而写。
比如房小梅上面就写着“明净几案透晓亮,花明柳暗升迁难。”这很明显是给陈求的官途,不过这升迁难到是让房小梅颇为不满,可是那大和尚却说什么也不改,说卦上就是那么说的,不可拂逆。
至于黄婉,这丫头求的是陈的健康,那老道士显然水平很高,把陈都快夸成了千年王八,可是把黄婉高兴坏了。
而钱冬菲写的什么,陈就不得而知,本想偷看一番,却被那女子推了过去,然后她快速的放了花灯。
至于沈飞嘛,用屁股也能想到他求的什么!
“那丫头求的是姻缘!”房小梅凑近陈,脸上带着邪恶的笑容。
姻缘就姻缘,管我屁事!
花灯顺流而下,河道上也不时会有几首小船驶过,那些花灯遇到阻挠后便分开继续漂流,不知飘向何处!
黄婉见那花灯飘走了,便想要随着去看看,少女嘛,都有一颗好奇心,偏陈对她也颇为宠溺,便应了他们的要求。
小河蜿蜒曲长,他们租了两首稍微大的船便沿着花灯漂流的方向划了过去。
一路上情景渐渐的变了,已经没有起初城区那么的繁华,四周也渐渐的开始黑了起来,陈让沈飞点起了灯笼。
“要不我们不看了吧,这黑的有点儿吓人。”黄婉胆子有些小,而钱冬菲虽然嘴上没说,但也同意黄婉的说法。
房小梅也跟着道:“那就算了,反正无论如何,这些花灯应该会沿着钱塘码头继续漂下去的,如果可能说不定会入海。”
陈见几人都不想继续行驶,便让沈飞掉头。
“这里是?吴山脚下?”陈觉得似曾相识,便问房小梅道。
她又怎会不知道这里,当年在这里苦等许久,才盼到陈的归程。
“等下。”陈急忙将灯熄灭,示意大家安静。
“怎么了?”沈飞小心的问道。同时几个女子被陈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不轻,心都快要到嗓子眼了。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陈拍了拍沈飞的肩膀,轻声道:“你看那边,怎会那么多火光?”
沈飞望向远处,皱了皱眉头,“大过节的,怎会那么多人在那里聚集?”
“小梅,你带着致末和冬菲先回去,我和沈飞去看看,有些怪异!”陈吩咐道。
大是大非上房小梅从来不婆婆妈妈,对陈道了句小心,便划着船带她两离去。
沈飞驶着船,渐渐的朝那些点点柔弱的灯光而去,吴山脚下不远处,只听到一阵聒噪声。
那些人好像在商议着什么事,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但是不太清楚,沈飞放慢了速度,沿着芦苇荡慢慢的朝那群人靠近。
在距离他们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船只,由于四周都是芦苇荡,倒是没人发现他们。
这时候靠近了才听的真真切切,依陈判断,说话的那个应该是个首领头目,他道:“诸位,陈钱大衢收留了那么多的难民,为何却偏偏不收我河北人?凭什么在他们眼中我们就低人一等?”
这个政策是陈下的,因为河北霸州起义,陈为了防止一些心存不轨的人混入沿海试点的府州,所以特意让沿海卫加强了对河北人的盘问,但也并没有说限制他们,看来这家伙是存心挑事了。
“对啊对啊!”人群便有人附和道:“朝廷军阀士林宗族贪污兼并,今年河北灾情泛滥,救灾款迟迟不发,我等无奈下只有逃亡,可是哪里才是个头?江西不要我们、湖广不要我们、如今那满口仁德的陈治理下的浙江也不要我们!我们命就该这么贱嘛?没饭吃我们怎么办?!”
“何不学刘家兄弟,反他娘的!”又有人道,“我等何不加入刘家兄弟队伍?”
为首的那人点了点头,灯光下陈可以清晰的看到他那阴谋得逞的嘴脸,他道:“我等不能这么就入了刘家兄弟,这样我们在他们那里便没了地位,我等要干出点事才加入!”
“老大,怎么说?”
“据说朝廷派兵镇压了刘家兄弟,而这祸害源头便是陈,我等何不抓了他送给刘家兄弟做个见面礼?”
“抓官?这可是杀头的罪啊!”
“你不吃饭还不是饿死?当年太祖爷不就是这样得了天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二百五十二章 正月三
“呵,王侯将相也没有你们有种!”陈脸色发青,“竟然在这里给老子弄个窝里反!”
能在这个时辰在这里聚集的,决计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也是陈想要来一探究竟的缘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该知道的此刻也都知道了,他示意沈飞离开。
微弱的月光在上空照耀,即便如此,能见度还是极低,又加上这个时候渐渐的起了雾,一时间沈飞竟然有些迷路了。
那头领那笑容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绝对不是河北刘氏兄弟的人,他的目标也很简单,抓住自己,或许是杀了自己。
其实现在要让陈去判断究竟会是谁想要要自己的命,这很难,因为他的那些改革已经触碰到了许多人的利益,所以想要干掉自己的人多不胜数。
如果真是那些人,那其实他们是没有必要召集流民的,能做出此举,说明对方的势力不够强大,可是即便他召集了那些流民又能如何?这不是打仗,不是人多就能碾压!即便是打仗,人多也不一定就有优势。
那问题来了,他聚集那么多的流民,和他们灌输这些观念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时间陈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回过神后问沈飞为何还没有到钱塘,他分明记得过来的路途也不过才一个时辰左右,按理说现在两岸应该有人影了,可四周还是黑黑如野。
“额,这个大人,好像迷路了,这雾气越来越大,辨别不了方位了。”沈飞道。
“尼玛!”陈听了后如五雷轰顶,此刻在看四周,却也怪不得沈飞,这种天气确实根本没办法辨别方位。
“将船舱支起来,找个安全的位置,今夜先在这里就活一夜,明早再回去吧。”陈吩咐道。
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好按照陈的吩咐,将船舱撑起来,索性船舱内还有些被褥,只是好像只有他娘的一条!
算了,反正大家都是正经人,陈大人也不喜欢男人。
等将船固定船舱架起之后,两人便进了船舱,沈飞问道:“大人,适才那些人好像要抓你?”
“废话,我耳朵不聋!”陈道,“究竟是何人我想不到,不过这倒是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沈飞不解的问道。
“你用脑子想想,一群流民抓我?你觉得这事现实嘛?”陈道,“谁不知道浙江这边是我的地盘?他们想在我的地盘抓我,你觉得是不是在痴人说梦?”
“这些流民哪里知道哪里是谁的地盘?他们都来自河北等地。”沈飞提醒道。
“好,就算他们不知者无畏,那我问你,他们怎么抓我?难倒一群人大摇大摆的来陈府要人?还是当众搞个起义?”
陈这话倒是让沈飞说不出话来,“那以您的意思?那首领其实知道抓不到你的?”
陈点了点头,望着漆黑的四周,一股浓浓的阴谋好像正在慢慢接近自己。
实际上这些事也正如陈料想的那样,第二日他和沈飞回到了陈府,等上元节三天全部过完后也不见得那些人有任何动静。
为此沈飞还调动了所有内卫和都指挥使的人在街肆上做暗哨,可也没有见到那些流民过来。
那些流民自是过不来的,因为刚到杭州府外围,便被兵士给堵住了,无论如何也不给那些流民进城。
为此那些人怨声载道,奇怪的是他们没有骂府尊县衙,反倒是骂陈虚伪作假,就是因为他的那些政策才让他们没了饭吃,自此后成为流民。
说的那些政策,其实就是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尤其是考成,各地方县衙州府为了完成朝廷的税收任务,自然是将赋役加重给了百姓。
他们其实知道,这些税赋本要让士绅去承担的,可是纵然他们为官,这些人他们也撼动不了。
改革虽然在浙江见了点成效,可实际在全国推广依旧效果不大,非但如此,还加重了百姓的赋役。
这些陈是没有考虑道的,他现在能控制的地方不多,毕竟他也不是内阁,所以很多政策他是建议上去了,具体的后续治理还是要靠内阁,但是杨廷和在这方面又和陈对着干,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不过陈现在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知道,其实各地方士绅已经暗暗的组成了讨陈联盟,尤其是北直隶那边更为严重。
年关前,陈以盐引之事罢免了诸多南直隶官员之后,北边山西晋商集团就已经敏锐的发现陈的目的,南直隶不过是个开端,怕他最终的目的还是盐引问题。
这些事单靠那些商人自然是发现不了的,他们之所以能发现问题,是因为有些老政客的告知。
其实他们也知道,当开中法之后,得利最多的无疑就是他们,每年在盐税上,国家少收的财政收入全都进入了他们的腰包,那批收入对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而那些贪婪的商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些交出去,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每件事的发生都会有因果关系,这是一个庞大的阴谋,这个阴谋目标很明确,陈!
这些潜在的危险陈不成想到,因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将这些人和那批晋商联系在一起。
打压晋商,他不过在南直隶才想出一个雏形,他根本没有付之于行动,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些联想起来!
将那晚发生的一切仔细分析给房小梅听后,纵然是聪颖的房小梅也没有想到所以然来。
内厂今天将杭州府外发生的事告知了陈和房小梅,两人分析了半天,觉得现在唯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折家。
折家的人都已经被房小梅抓了起来,但不排除还有余孽在,所以这些人若是折家的人,倒也能说得过去。
正月十七这天,陈、房小梅还有沈飞来到了浙江内行厂诏狱。
实际上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十七死期!古代人很迷信,就连陈也被世俗沾染,心中也是阴沉沉的。
年关前,这批折家人便被抓了起来,陈只是想等到年关后才处理这个事。
到了诏狱后,陈便随着沈飞来到了最末间牢房。
由于过年期间,所有诏狱的校尉全都休了假期,所以这些人这些日子过的还算是可以。
这个诏狱面积不算太大,阴冷潮湿,每间牢房都住了将近五六个人。
陈找到了那日刺杀自己的那名女子。
望着那女子,陈总感觉哪里不对,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
“狗官,看什么看,那夜没杀了你算你走运!”那女子恶狠狠的开口道。
“算是我走运吧。从你剑下逃过一难。”陈下意识的看了看那女子的虎口,不看还好,这一看顿时明白了什么,难怪觉得不对劲!
“可惜啊,你刺偏了!”陈显得有点儿得意。
一旁房小梅和沈飞一时间也不明白陈什么意思,那晚明明是他跳了河,而且好像没有受伤?这一点房小梅可以肯定,他身上没有一点点伤口!
“哼!”
“折秀锦?”陈这突兀的一句话,一时间没有让那女子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她便恢复自然,“狗贼,休的辱了我的名字!”
“府外有人来救你了!”陈背着手笑道,“想不到你们倒是情深。”
那女子听到这里,神色顿时变了,“狗官,你将他们如何了?”
“能如何,都是普通流民,难不成杀了么?本官做不到!”陈道。
“流民?”那女子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随即便道,“休的装好人!”
“好了,走吧!”陈问到这里,便不继续问下去了。
等出了诏狱,房小梅和沈飞皆都好奇的问道,“适才好像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为何不问了?”
“都问出来了,流民不是他们折家的。”
“哦?为何?或许他不知道折家余孽的这种营救方法呢?”
“不会的,因为那女子不是那晚要杀我的人。她不是折秀锦!”
“大人,如何断定?”
“折秀锦是用剑的,你知道,习武之人,尤其这常年使剑的人,虎口上会有很多老茧,那女子非但没有,而且一双手很是纤细,看着便是多年握笔之人,呵,说不得是折秀锦的孪生姐妹。”
“额……那如何又断定流民和他们没有关系?”
“因为折秀锦在外面,他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来,因为她肯定要营救牢房内那些折家人!”陈道,“将诏狱的防卫撤了,多加一些暗哨。”
他双目眯了起来,一字一字的道:“请君入瓮!”
第二百五十三章 程红尘一
如果折秀锦想要救人,按理说上元节那几日是最好的时机,实际上折秀锦也那么做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手下的人手不多,大部分潜伏的折家人都已经被那叫房小梅的女子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抓获了。
就在上元节的时候,她和手下仅余的几个折家兄弟去过一次杭州府的诏狱,可是那里面守卫太过深严,她最终还是放弃了那冒险的举动。
折家经不起那样的折腾!
她看着四周为数不多的十几个人,心中一股难言之恨。
折秀锦是折开勋偏房所出,自小便被送到了峨眉山习艺,而折开勋也并没有因为她是偏房所出而对她有所偏见,反倒是很喜欢这个小女儿。
当她学艺有所成之后,那个时候也正是东南和陈剑拔弩张的时候,那个时候折开勋其实并没有把握能斗的过陈,所以他也并没有着急将折秀锦召回东南,反而让他南下广西。
广西距福建其实并不是太远,但是那边却很乱,尤其是土司制度在明朝开后,南方更是纷乱,造反之事层出不穷,一些越货杀人、刀尖添血的家伙犯了事,大都会朝那边逃跑。
折秀锦武艺很高,很快的便在广西闯出一番名堂,更是收了一些团伙,在那边一个名叫食人山的山上当其了土匪。
其实这些都是折开勋的授意,只是和她说以后会有用处,可是万万没想到,没过多久,折开勋便被朝廷一个叫陈廷玉的官员贬谪到了南方边境。
而在折开勋经过食人山的时候,折秀锦便杀了运送的衙役,救了折开勋。
折开勋心中那股气怎么也是消不了的,心中对陈的怨恨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
想也是,虽说他是武勋,可如何也是经过几十年熬资历才到了都指挥使的地位,而沦落到现在落草为寇的下场全都拜陈所赐,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过陈的。
就在年关将近的时候,竟有锦衣卫将陈的行踪告诉了他,起初他是不相信的,不过他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所以便让武艺超群的折秀锦带着几个武艺不错的折家人悄悄的入了京师,并且坐上了那副船!
事情的起因就是这样。由于内行厂加上沿海的海卫以及有些地方的都指挥使衙门全部都在抓人,所以他们都以为陈是死了。
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年关后没多久,锦衣卫竟然传来陈还活着的消息!
如果说是因为陈的死,才导致那么多折家的人被抓,甚至还有折秀锦的一个亲妹妹。这些代价折开勋觉得也值了。
可是现在陈竟然没死!那那么多折家人被陈抓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所以过了年后没多久,他便让折秀锦去杭州了。
内厂诏狱的地形都已经被折秀锦牢记心中,可是她并不着急下手,实在是因为把握不大。
虽说她武艺很高,但是身旁人的武艺就稍稍有些稀疏平常了,对比着内厂那么多人,她认为此举还是太过冒险。
食人山被广西都指挥使司突击过一次,怕也是因为广西都指挥使司和土司衙门给陈面子。自那次以后,食人山折家团伙几乎所剩无几,也就是因为那一次的突击,配合着内厂卫所,才会让那么多折家人被陈抓去。
现在折家私下圈养的兵士也可以说是好汉吧,能拿出手和忠诚的也只有杭州这十几个了。
广西那边收拢来的下属都是被利益所趋势,杀人劫货的时候充个场子还行,真要让他们拼命,那些人可个顶个的都是鬼精,谁会那么干?
望着身旁为数不多的折家弟兄,折秀锦生出一股无力感,凭借着这些人想要从诏狱救人,那无异于虎口拔牙啊!
得想个完全的策略,这才是上策,硬拼决计不是什么好的办法,他们监视了诏狱好几日,可就在正月十八的时候,怪事发生了。
有折家人来报,说内厂外围的警戒渐渐的撤了下去。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折秀锦是兴奋的,可是冷静下来之后,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陈这个人她研究过,这人的心思很是细腻,无缘无故的,内厂不可能将警戒撤了,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他发现了牢狱内的那个不是自己,而现在说不定就是布了个陷阱,等着自己朝里面跳呢!
其实想要救人也并不难,只要能抓住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不在去诏狱,而是直奔陈府!
陈府上她也是经过一番调查的,里面虽说有兵丁,但是配置却并不是很多,依她的功夫,加上余下的折家人,想要抓住陈却也并非难事!
正月十九,上元节的喧嚣已经渐渐褪去,钱塘县归于一片寂静。
月黑风高,缺月高挂,寒风呼啸。
十几个蒙面人悄悄的来到了陈府外围,他们手中执着各种火雷。
到明朝中期左右,火器已经十分的发达,而折开勋之前又是都指挥使,所以弄一点火器来说并不是太过困难。
折秀锦示意身后那些人各自散开,按先前的布置,迅速到各自岗位上站定,只等着折秀锦一声令下。
大约在子时左右,折秀锦看了看天,口中发出一阵怪叫,然后天空便仿佛下起了流星雨一般。
片刻,只听到振聋发聩的响声,然后陈府内火光四射,折秀锦包括折家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手执短刀,迅速的进了陈家二进院落。
奇怪的是,院子内并没有设想的那样,也并没有看到什么慌乱的人群,十几个黑衣蒙面人相互对视,一切都那么的诡异。
“不好,上当了!”折秀锦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不妙,可是话音刚落,四周屋顶上便整齐划一的出现了火枪队,将他们包围在四合院内。
火光将他们照的清清楚楚,那些黑衣人眼中并没有惧怕,反倒是一种狠辣。
屋顶上的火枪队是为了防止他们从上空逃走,在火枪队出现之后,四周的大门此刻也缓缓的被打开了。
成百上千的军兵涌入了四合院,将那十几个人团团的围在中央,然后他们让出一条道,这个时候陈才缓缓的走了进来。
“折女侠么?又见面了。”陈眼中带着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是有一股子嘲笑的味道在里面。
“其实诏狱的哨子是真的撤了,兄弟们也要回家过年的。”陈道,“可是你不相信!”
“狗官果真狡猾!”折秀锦缓缓的去掉了面纱,手中长剑紧紧的握住,眼神四下张望,仿佛在寻找突破口。
“不用看了,今晚你们无论如何也是逃不了的,束手就擒吧。”
就在陈说话间,折秀锦动了,如猛虎一般,速度快的不可思议,身子仿佛和手中长剑融合在一起。
长剑泛着寒光,朝陈喉咙刺来。
“长剑玄铁程红尘?”沈飞皱了皱眉头,“居然是她!”
说完之后,便将藏在靴子中的匕首掏了出来,迅速的迎接上去。
陈从来没见过沈飞这么慎重过,以往的打斗中,沈飞从来没有用过匕首,他曾经和陈说过,能让他动用脚下匕首的高手已经不多了。
而陈适才明显看到他眉头紧皱了起来,程红尘?这又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叫折秀锦么?
当折秀锦和沈飞接触之后,她的眉头也紧皱起来,两人速度都十分的快,快到四周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就连地上的血液是谁的也不晓得,但是能肯定二人中定然有人受伤了!
四周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玄铁的相互碰撞声,虽说两人的速度很快,但是偶尔也能看到他们的出招。
对于武侠,陈其实是已经接受了的,自从见识过牟斌那隔山打牛之后,他就相信了。
之后又见识过崔红玉、谷大用、沈飞的功夫,更是让他相信。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武艺的高超竟然能到这种程度。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可是沈飞却并不落下风,虽说他防御的有些吃力,但是折秀锦也是拿他没有一丝办法。
这种打斗很耗体力,过了良久之后,两人便远远散开。
等到这个时候陈才看清,沈飞的后背被划出一道骇人的口子,而那折秀锦也好不到哪里去,大腿上、肩膀上、腰肢上全都被匕首划了口子,鲜血直流。
“同源武当?”折秀锦诧异的道,“如何做了朝廷的走狗!”
沈飞听后冷笑,“这么说,折开勋之前也是狗了?”
“休的胡说,看剑!”
她话刚一出口,陈便朝上空发号施令,房顶上那些人顿时将火统上膛。
“如果你继续动,后果不堪设想!”陈不想让沈飞继续和她打斗下去,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折秀锦听了陈这句话后,果真没有上前半步。
“放下手中的剑!”陈又道。
折秀锦看了看身后那十几个人,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将长剑朝一旁扔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程红尘二
折秀锦死死的盯着徐灿,神色冰冷,仿佛要吃了徐灿一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时候徐灿并没有急于抓捕他们,而是转身问沈飞道:“如何?先去包扎一下?”
跟了陈这么久,沈飞知道陈的性子,他笑着摇了摇头,缓缓的道:“她是峨眉山大弟子,二十岁左右江湖中忽然盛传有个叫长剑玄铁的女子,那时候很多人不服气,争相去峨眉比武,却全都被峨眉拒绝。
直到一天,塞外几个一流高手入了中原,联合起来围攻峨眉,只是为了逼那个叫长剑玄铁程红尘的女子出手。
迫于无奈,她出手了,那天,塞外七个一流高手全都以一招之劣势败于她的剑下,七个高手,被一个女子完败,那是何等的耻辱,三日后,他们带大批人准备围剿了峨眉,那日后,再也没有听到那七个人的消息。
江湖人只知道峨眉大弟子武功以到了顶尖,甚至超越了她的师父,她手持一秉奇长的寒铁剑,江湖人送外号长剑玄铁。而程红尘是她在峨眉的名字,想不到她竟然是折家人!”
“哦。”陈淡淡的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表情,“先去包扎一下伤口吧。”
他说完,便有卫兵带着沈飞离开了。
“狗官,今日算你运气,身旁竟然有武当高手在。”折秀锦冷冷的道,她也没有想到,陈身旁竟然还有这等的高手。
之前陈只是对沈飞的武艺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只认为他应该算是一个高手,可是他适才那一番话,虽说是在介绍折秀锦,可是能和她打成平手,可以看出沈飞究竟有多么的厉害。
“其实你一口一个狗官的叫着,我并不生气,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你有,我也有。可是啊,如果我任由你们这样下去,那是不是说以后任何一个阿猫阿狗都能来我陈家杀人放火?”陈语速很慢,看不出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继续道,“我也有要保护的人,我的家人、爱人、国家,其实我们算的上是私仇了,而且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们折家,之前就和你说过了,流放折开勋并不是我本意,只是东南不能糜烂下去,如果任由折开勋那样下去,祸害的只是整个东南的百姓。
其实我这样说你不懂,因为你不知道究竟什么叫痛苦的。”他缓缓的来到折秀锦的身旁,手中拿着校尉的绣春刀。
他是个文官,拿着刀的样子很滑稽,刀尖甚至还在地上,可纵然这般,却无一人敢出声,谁也不知道陈想要干什么,气氛一时间变的很是诡异。
“你不知道什么叫痛苦,所以你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可是你想过没有,肆无忌惮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想做什么好官,我觉得我之前是太过仁慈了,仁慈到你们根本不怕,呵呵。”
他絮絮叨叨的来到折秀锦身后一个大汉的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摘下面罩,狠狠的朝陈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狗官,若杀就杀,哪里那么多废话!”
“哦。”陈笑了笑,下一刻,手中绣春刀便划过了他的脖子,干净利落,鲜血喷溅了陈的一身。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一个文官,而且是那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竟然会那么的狠辣,没有一点点拖泥带水。
房小梅赶紧吩咐校尉将身后钱冬菲和黄婉还有陈大富等人带了下去,那几个人此刻已经呆在那里,怎么也不相信这竟然会是陈!
“陈,我杀了你!”折秀锦扬手便朝陈来,房顶上火枪队也不是吃素的,砰砰两声,她双腿便跪了下去。
“呵,知道痛了是么?那就好,那就好。”陈依旧不紧不慢,如果先前他开口,他们还不怕,可是现在,他就像来自地狱的魔鬼一般!
表情依旧那么的平缓,从怀中掏出白色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又擦了擦绣春刀上的血迹,继续走到下一个大汉的身前。
那大汉双腿已经开始在打哆嗦,纵然是铁打的汉子,现在也被陈吓破了胆,之前说过,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死亡,死亡一点点蚕食你,这是最可怕的!
“你叫什么名字?”陈和适才一样,甚至言语的声调都没有变换。
“折……折进。”大汉说完,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压力,陈此刻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当场便跪了下去,“别……别杀我,求你,求你放了我。”
绣春刀起,又是一记干净利落的抹脖,鲜血和之前那位一样,喷洒了出来,毫不夸张的说,直到他躺下,鲜血还如喷泉一般。
“陈,你不是人!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折秀锦跪在那里,泪水划破了脸庞,撕心裂肺的吼道,“她都求饶了……都求你了!”
“有用么?”陈笑道,“如果有一天家国破了,东南破了,倭寇拿着刀指着你**掳掠的时候,求情有用么?你没想过吧?你都没想过的,因为你没经历过,所以不知道。”
“我说过的,我和你无冤无仇,我根本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逼自己?我本来可以放过你们的,你们安安心心的在食人山做个山贼多好?为什么要走这一步?”
陈依旧絮絮叨叨,只是他越是这样,那些折家人就越是害怕,甚至有心理素质不好的都吓尿了裤子。
“折开勋快到了吧?”陈回过头,问房小梅道。
什么?什么意思?爹?折秀锦像发了疯一般,“陈,你说什么?这话什么意思?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想杀我全家,我只好奉陪到底了。你当时放了两人,我也可以放你们折家两人。”陈话说完,房小梅身后便有校尉走了过来,跪地道:“大人,折开勋带来了。”
陈府院内火光依旧在燃烧,一阵阵风后,将那些火光吹的东倒西歪,一些校尉在灭火,可是火终究太大,一时间也灭不了。
火光将院内照的如同白昼,可以清楚看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陈家处于钱塘县较为偏僻的地方,可纵然如此,这火光也引起了周边人的关注,又因为是陈侍郎家,所以没多久县衙便来了人。
只是那些人见门外内厂、都指挥使司、海卫的人全都严阵以待,所以又很识趣的跑了回去。
“折大人来了么?好久不见了啊。”陈手中提着刀,刀尖还在滴血,缓缓的来到折开勋的身前。
“陈……陈,你做什么?你可知道杀朝廷命官是杀头大罪的!”折开勋撞着胆子,心里抱以侥幸,虽说自己被流放了,可终究还有官身在,量他陈也不敢乱来的。
“知道啊,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啊,你现在是反贼啊,你看看,你们折家这么多人过来刺杀本官,这不是造反么?”
“谁……谁说的?谁说他们是来刺杀你的?”
“哦?不是吗?”陈望着折秀锦身后那些黑衣汉子,眼中露出凌厉的眼神!
“是……是的陈大人,是折将军……不,折开勋派我们来刺杀您的,我们可以作证人,求您饶了我吧。”
陈点了点头,对校尉道,“将那个人带出去,给点吃的喝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早就应该这样了,还有人愿意作证么?”
他说完,便又有两三个附和,陈全都让校尉带了出去。
“够了么折大人?”陈站在他的身前,两人的个头差不多高,折开勋隐隐比陈还高上一点。
“其实我们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可是人心这东西太难琢磨了,我理解你的心里,可是你能理解我么?”陈不急不缓,只是每说出一句话,折开勋双腿都在颤抖。
他继续道:“你作为指挥使,福建海防成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官不知兵,兵不知官,亏空军饷,贪污**,五千配置的卫所,你五百人不到,硬生生的吃了四千五的军饷,哦,少了,还有那五百人,每个月二两辣椒,呵呵,端的好计谋啊!”
“你没见过倭寇吧?”陈笑道,“我见过的。你说一旦被那些人尝到了甜头,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不考虑这么多对吧,几十年的为官,早已经将你心中那份良知磨灭完了是么?也无所谓,安心的做个闲官不是挺好么?我没有想过要杀你或者怎么样,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的道理大家都懂。”
“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折开勋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心里恐惧到了极点,陈越是这么嗦,他就越是害怕。
“不干什么,你们还不了解大明,我和你们说说。”陈继续道,“哦,我说错了,你怎么会不了解大明呢,你了解的,对吧?飞洒、诡派,贪污成风、沿海羸弱,九边军饷,政治斗争,权力归属,这些你都了解的哈。如果不想随波逐流,就要顺应潮流,这没错的,可是我也没做错啊?那你为什么要想着杀了我全家?”
“你杀了我全家,如果我要放了你,那以后是不是谁都可以欺负我陈廷玉?他们叫我陈愣头,我觉得今天可能又要多了一个外号了,陈杀头!”
“对不起,我们没有恩怨,只是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杀你也不行了,对不起!”陈将绣春刀一点点的刺入了折开勋的心脏,那种疼痛感,让他叫都叫不出来,刀子一点点的朝心脏刺入,他双目充着血,眼睛嘴巴以不可思议的程度张大。
“陈,我杀了你!”折秀锦奋力起身,房顶上火枪队又是一阵砰砰的响声,她又一次倒了下去,双腿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孔洞,鲜血直流。
陈的这番作为,就连身旁见惯诏狱刑法的内厂校尉都看不下去了,这真的是个文官?!
“红牙帐,青纱幔,远去红尘,一梦六百年。程红尘?呵呵,到是个好名字,你说你为何执念红尘?乖乖的做程红尘不好么?!”
第二百五十五章 摸错人了
最痛苦的是莫过于眼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一点点死去,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折开勋临死前说过一句话让陈很感兴趣,“陈,会有人收拾你的。”陈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说一句这么莫名其妙的话,这背后定然会有什么含义。
不过这些陈到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放眼整个大明,想要收拾自己的不知有多少,如果每个人说这么一句话他都要谨慎一番的话,那他的心脏怕早就要爆炸了。
今晚参与刺杀陈的折家人,除了陈让校尉带走的,剩下的全都被火枪队射死,就连折秀锦也是一样,他这次没有一点点的怜香惜玉,全部格杀勿论!
不过当校尉收拾尸体的时候,奇怪的事发生了,折秀锦的尸体竟然消失不见了!
经过内厂调查,那晚倒是有可疑的人出现在陈府的门口,那是个云游的尼姑,不过面像倒是和善,不像是能救出折秀锦之人,况且那个情况下,折秀锦存活的概率并不是很大。
陈一边让内厂继续追查折秀锦消失之事,另一边,内厂诏狱那些折家人他也没有放过,全都死于他的一声令下。
这两天发生的事,他并没有让钱冬菲等人知道,其实不管钱冬菲、黄婉还是陈大富,他们心灵都还是干净简单的,那晚让他们看到他杀人的样子已经是个错误,他不想让他们知道一些肮脏的事。
干净点很好,最起码你身边还有干净的人,挺好。
当初他也是个干净的人,一个钱塘的小童生,简单的爱着和自己一样干净的李梓棋。
可是自从童生逐渐成为举人成为状元,渐渐的接触大明中枢之后,他迫不得已的一点点变了。
当初那个简单干净的陈终于蜕化出什么肮脏的事都能做的政客,其实陈特别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为了达到目的,他必须不折手段,有时候是非黑白甚至也可以扭曲。
对于麦秀、对于彭家、对于折家甚至刘瑾,他做的都不怎么光彩,但是这些事情又必须去做。
在大明官场,他算不得什么好官,但是他问心无愧,对于大明来说,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大明的事情来。
其实很难界定一个从政者,究竟是好还是坏,历史滚滚年轮中,披上骂名的人很多,可是在陈的眼中,真正是让他不耻的是那些尸位素餐的,是那些给国家带来不可逆影响的,这些他也只是定义为该杀,可是终究也无法说他们是好是坏。
陈昨晚的举动,肯定是吓到了钱冬菲几人,他本想去找他们解释,可是想象最终还是作罢,解释又能说明什么呢?事情终究是做了的。
只是陈没去,房小梅却去了,不得不说,从某些方面来说,她真的是陈最得力的帮手。
钱冬菲此刻在客房内,手中捧着基本四书五经在看着,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一直浮现昨晚陈的举动。
谈吐间,一刀便杀了那大汉,你根本看不出来他要杀人,因为谁也不曾想到,那个像是在叙家常的人,竟然毫无前兆的情况下就杀了别人。
那种场景,让旁观人都感到深深的恐惧,尤其是钱冬菲,她一直以为陈不过一介文官,一介状元。
关于陈的事,她是有所耳闻的,虽说她在南直隶,但是父亲为官时也多多少少提过陈廷玉,而自从在南京见过陈之后,她只是感觉他有官威,为民做主,是个好官,不过身上多是带着文官的儒雅气。
可是昨晚陈给她的反差实在太大了,大到她根本无法接受。
“咚咚”突兀的敲门声,将钱冬菲从思绪万千中拉了出来,她搁下手中的四书五经,来到门前开了门。
“小梅姐姐。”钱冬菲倒了一杯茶,给她倒上。
房小梅望着桌子上那本放倒了的四书五经,心中也已经猜到这丫头所想,所以她才会前来替陈解释一番。
依照她对陈的了解,这些事他不会主动去解释的,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可是能真正了解你陈廷玉的又能有几个?
“在温习书么?”房小梅喝了口茶,笑了笑道,“今个一大早陈还在筹划私塾的事。”
“嗯,能做些事终究是好的,终究不能白吃白喝的赖在陈家。”钱冬菲说罢,看着桌子上的四书五经,脸色顿时微微的红了起来,原来一大早看的书都是倒了的,不晓得她看出来没有。
“昨晚大火将陈家院子烧的不轻,今个便已经开始在翻修了。”房小梅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钱冬菲神态的变化,她是何等的聪慧,这些事决计不会点破的,继续道,“陈准备在后院不远处建造私塾,这是他一直的梦想,只是碍于政事,他实现不了,你算是为他圆梦了。”
“嗯。”钱冬菲点了点头。
“昨晚感觉怎么样?好点了么?”房小梅问道。
“啊?啊。没有,没有什么感觉呀。”
“呵,不老实,跟姐姐还藏着掖着。”房小梅洋装不悦的道,“我可以理解,但是请你也理解陈,不要对他心生芥蒂,你知道么?那些人是要杀了陈一家的,包括你、我、婉儿、陈伯伯。
陈现在虽然看上去很风光,礼部左侍郎,内厂指挥使,得陛下宠信,可是越是这样越举步维艰,朝廷上很多人都希望陈死,这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如果陈不以雷霆手段断了这件事,不这样给一些人敲打一下……好,换一种说法,不谈这些,单纯的说你钱家,那些人杀了你一家十八条命,你怎么想的?”
“杀了他们报仇!”
“对,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的头上,谁都可以站在道德高点指点别人,可真的到了自己的头上,你就不会想那么多了,怕最多的只有一个字,杀!”
其实陈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房小梅适才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的,他是想借着折家的人,给那些心存鬼胎的人一次告诫,告诫他们陈廷玉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钱冬菲想了想,然后道:“嗯,其实我理解。”
“哦,理解就好,我替陈谢谢你。”
“是陈让你来的么,房姐姐。”
“是也不是。”她临走时回头笑了笑,“书都看反了,希望你这次真的是理解了。”
“额……”钱冬菲整个脸红的像是猪肝一样,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陈家的宅子被昨晚那些人烧了将近一半,现在工人们正如火如荼的修缮着,这些工匠都是县衙派过来的,陈也欣然接受了。
昨晚陈的所作所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钱塘、杭州、甚至是全国传开了。索性现在朝廷还没有开朝,不过正德六年那些御史和给事中怕又有事情做了。
陈这敲山震虎当真是将整个东南、甚至是南直隶那些人吓住了,本来还寻思着怎么对陈动手的一些人,现在也开始动摇起来。
折家那么多人,他竟然在没有上报朝廷的情况下,就那么像是杀鸡一样都杀了?他不怕朝廷怪罪下来?他以什么身份可以随意的杀了折家?就算是皇帝杀人,都要经过三法司会审之后!
你陈目中还有王法么?
陈心中自然是有王法的,不过相比着宅子来说,他现在可想不到那么多,娘的,这一翻修怕又是要不少钱,虽然县衙说这个钱他们出,但是陈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的。
他望着那些修葺的工匠们,一时间觉得肉疼。
正发呆间,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不用说都知道是房小梅,他也没有回过头,伸手将其搂了过来,一双手不偏不倚的摸到她的屁、股上,使劲的捏了捏,手感有些不太对,好像大了点。
他这才回过头,见到钱冬菲那将要滴血的脸颊,顿时将手松开,“咳咳……怎么是你?不……不好意思,摸错人了。”
他脸不红心不跳,急忙转移话题,“是来说私塾的事么?已经开始在建了,大概开春就可以了,一些乡里的孩子我也联系过了,我们是免费,所以很多对不起书的孩子家长都很高兴。”
果然,钱冬菲被陈这话题转了开,“嗯,那些孩子长大会感激你的。”
“呵呵,有什么事么?”陈和蔼的笑道,只是眼神却下意识的看了看有她的臀部,不应该啊,平常看起来也不像那么有手感的样子。
“你……你看什么?”钱冬菲问道。
“哦,没有,在发呆,怎么了?”
“没什么事,只是……”她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扭头便走了。
这丫头,神神叨叨的,难倒来就是为了给我摸一下?
第二百五十六章 办私塾
钱冬菲想要说声对不起,可是终究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以什么样的理由说出来,毕竟她没有做错什么,又何来对不起之说?可是他心中还是对陈有些看法了,这是她过意不去想要亲口对陈说声对不起的原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学校私塾的建制少不了钱塘县工科和礼科的批准,陈不想插手私塾的事,他把这些事全权交给了钱冬菲。
其实这么做也是有目的的,他只是怕钱冬菲心中会有什么尴尬,毕竟谁也不愿意在一个陌生人家白吃白喝,没有等量的劳动作为换取报酬的依据,别人只会心不安理不得。
陈心思很细腻,他能感受到钱冬菲所想,而让钱冬菲负责这些事以及私塾后续教学的事,也不过让她觉得不那么尴尬而已。
她是个管家小姐,她和致末的想法不太一样,她们这种人自尊心是很强的。
其实不需要房小梅说,陈就以及考虑过这个问题。
当事情交给钱冬菲之后,她便风风火火的来到衙门六科,本想着照章办事,可是礼科必须要钱冬菲拿出本县的黄册。
钱冬菲是南直隶人,又怎么可能有钱塘的黄册,她只是说受托帮朋友办理,况且律法上也不曾有这个规定。
礼科的胥吏是个不入流的官,可是越是处在这个级别的,越是脾气高傲,尤其是对这些陡升小民,更加是万般刁难。
这厮叫做曹敏之,他在本县算是有名的嚣张户,就连县衙都要给这家伙几分面子,这家伙贪婪成性,而且性格十分的霸道嚣张。
即便如此,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他调到钱塘没多久,他有个亲舅舅,叫曹元礼,时任浙江布政使司左参政,而且曹元礼是直接朝廷调过来的,调令是内阁在正德五年低下的,不用看也知晓他是杨廷和的人。
虽说浙江这一代的官员对他都是以礼相待,可是真的涉及到一些核心问题,却一致的将其排挤在外,这些曹元礼都知道,不过他也不介意,东南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杨廷和之所以调他过来,说明他在某些方面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这是涉及到州府和朝廷政治的斗争,这些看起来和钱塘县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而钱塘县县令也顾不得那些人的事,他只要管好钱塘一亩三分地就好了。
你曹敏之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只要不出大的幺蛾子,钱塘县令都可以忍受,毕竟他无门无派,没有必要得罪是杨廷和亦或者还是陈的人!
钱冬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前前后后的来了几次,可是这曹敏之就是以这种或者那种的借口为难他,如果礼部审核不过,户部无法登记造册,那他这个私塾便算作非法开放的。
钱冬菲有些沮丧的回到了陈府,陈见她神色不太对,便找到她问道,“怎么?私塾那边出了什么事了么?”
其实钱冬菲是不想在私塾这件事上和陈扯上关系的,她之所以不报陈的名号,就是想自己办点事,让她自己觉得自己在陈家还有点用,那样她才会心安理得一点。
有时候人或者没心没肺一点也好,至少不会太累,像钱冬菲这样的活法就真的太累了,不过却很可敬。
她知道,这些事没有陈的帮忙,真的不好解决,所以便将六科房的那些事告诉了陈。
“破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越是品阶小,越是会折腾人,只是放在四海皆准,亘古不变的道理,现在,甚至很久的以后,社会的现状会是这样维持下去。”陈叹了口气,然后道,“放心了,明天我陪你去一趟六科,对了,我大概二十五左右便要北上了,这私塾日后可就由你全权负责了。”
“嗯。”钱冬菲点了点头,当听到陈还有四五天就要走的时候,心里隐隐的有些难受,不过终究也没有表现出来。
第二日一早,陈便随着钱冬菲来到了礼科,左等右等,直到中午才见到曹敏之懒洋洋的到了衙门,见到钱冬菲之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怎生得又是你?见你姿色不错,何苦要做那教书的先生,若是不嫌弃跟了本官,本官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呵呵,官?”陈笑了笑,“现在已经快要到午时了,你才来当值,这是不是失职了?而且大明律何尝有规定办个私塾还需要这么严苛的审核?为何她的黄册却不管用?”
曹敏之看了一眼眼前说话的年轻人,这厮很是文雅,气势算得上是沉稳,说话不急不缓,只是那神态颇为倨傲,让人看了不爽。
“怎么?本官什么时候当值需要你官?狗拿耗子你多管闲事是吧?为什么要黄册?本官今个心情不错,就和你这小子说道一番,如果他心存不轨呢?如果他是外地奸细呢?出了事谁来负责?你么?算的什么东西?教育起本官来了?!”
“请问一下,大明律法上可有这一条?”陈微笑的道,今个他算是见识到了这些所谓的胥吏,他来办个简单的事都这么的难办,还指望他们能为百姓办什么?总而言之就是没有送钱!
又是一个尸位素餐的东西,为什么任何人只要接触到权力,首先想到的都是贪污?他的考成法究竟有没有用!那些改革下面的人究竟有没有阳奉阴违!
“有没有这一条你可以去问刑科,我怎么知道?”曹敏之显得不耐烦,他道,“实话和你说了,若是想要安心的办个私塾,一百两银子,如果没有,滚!”
“你算得什么东西?”陈眉头紧皱,“一个不入流的胥吏也敢称作官?”
这边的吵闹早已经惊动了县衙典史,范僖心中也很是无奈,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得罪姓曹的那个祖宗!
他神色不善的来到礼科,曹敏之见范僖来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张口便准备骂陈。
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那范僖便跪了下去。
“范叔,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陈急忙将他扶了起来,范僖是陈的老相识了,那个时候他还在钱塘的时候也没少他的照顾。
“使不得使不得。”
这他娘的唱的是哪出?曹敏之挠了挠头,一时间也没看明白,一个典史给普通百姓跪下去了?他可是典史啊!谁不怕他!
“陈大人怎么来县衙了,您来了怎生不知会一声,我好去请县尊大人!”
陈摆了摆手道,“不必了,陈家准备办个私塾,只是县衙这边一直不给批文,我便来看看怎么回事,不过这什么大人?哦,曹大人官威挺大的。”
“陈大人?那个陈大人?”曹敏之不解的问道。
“弘治十八年状元,礼部左侍郎,陈陈大人!”范僖朝着那不开眼的曹敏之使眼色,心道这小子算他妈的有种,你不知道陈就在前两天干掉了多少个折家人,你敢热这个祖宗?别说你舅舅是参政了,就算你爹是浙江布政使又能怎么样,在这为祖宗眼里那就是个屁!
陈在浙江屠杀折家将近一百条人命的事,早已经在浙江传开,提到陈,谁人敢不退避三舍,现在曹敏之亲眼见到这魔头,而且之前还嚣张了一番,顿时吓的就跪下了。
脸色难看的要命,支支吾吾的道,“这……这位娘子,您怎不早说您是陈大人府上的啊!”
“哦?怎么,是不是还准备去提个亲什么的?跟着你衣食无忧呢!”陈淡淡的看了一眼曹敏之,就这一个眼神,后来让他整整三晚没有入眠,脑子中全都是回味陈那种可怕的眼神。
“开……开玩笑的大人,小的有眼无珠,有眼无珠的。”
“范叔,我走的是正常程序,后面的事你带着冬菲去办吧。”陈道,“内厂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范僖擦了擦头上的汗,连忙恭送陈出门。
幸好,幸好送走了这个祖宗!范僖和曹敏之心中都放下了巨大的石头。
谁知陈刚踏出门槛,便回头道,“对了,让黄大人清理下这些个尸位素餐的人,若是下次我遇见,黄大人今年的察举也就不要指望什么了!”
“是……是!”范僖抹着头上的汗,同情的看了一眼曹敏之。
那曹敏之望着陈的背影,眼中不经意划过一抹怨毒,姓陈的别有一天落在老子手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举人
筹办私塾的事由于陈的介入,后面就简单了很多,社会就是这样,陡升小民办事,不扒层皮,别想轻易办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钱冬菲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陈已经将私塾之事全权交给了钱冬菲,不日他便要北上。
本以为这个年关可以让他放松心扉,不去想朝廷的任何破事,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身在江湖,无论你走到哪里,是非总是甩不掉的。
这一次北上,陈没有带黄婉,而是让她留下陪钱冬菲处理私塾之事,陈知道,正德六年,朝廷不会太平,他不想将一些朝廷上的事和黄婉那丫头扯在一起。
上一次侯府之事他还心有余悸,所以将黄婉放在钱塘是最为安全的。
正月二十五那天,陈一行人乘坐商船从钱塘码头出发北上,在渡口码头之时,陈大富、钱冬菲、黄婉都跑来相送。
虽说没有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之类的,但是陈也能看出他们的不舍,陈大富拉着陈的手,“臭小子,保重身子,不行就回来,老爹还能养得起你!”
陈老爹这句话很霸气,怕是每个子女都愿意听,不过陈不同,白了一眼陈大富,心道:“陈家生意能发展这么好,还不是我官场上的面子,如果哪天真如你说的那样,陈家怕离垮台也不远了。”
这也是陈要考虑的问题,陈家现在以丝绸为主营业务,而丝绸在东南的销售量还是可观的,尤其是海禁开后,很多丝绸被运往海外,换来大批大批的金子。
可是问题是,陈家之所以能这么畅通无阻的销售,全都赖以陈在东南的影响,一旦陈出了什么差错,那生意还能这么运转下去么?
当然,这些都是日后要考虑的事,现在他到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思考,和老爹寒暄了几句,便准备上船。
刚到船头,身后又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
“嚯,这是谁家,派头这么大?”沈飞在一旁眯着眼,看着前来的队伍。
等走近之后他们才看清,房小梅看了一眼陈,刁侃道:“你心中会不会有什么滋味?”
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是知府衙门的人,不过李壁没有亲自来,府尊、县尊大人一般是很少出入街肆,这也算是明朝官场不成文的规定了,所以到并不是李壁不重视桂萼。
不过李梓棋倒是来了,她行在桂萼的身旁,来到码头之后在他身旁站定,给他整理了衣衫。
寒风拂过,吹动了她的发丝,露出那精致的脸庞,让人看到不禁心中一阵震撼,就连房小梅都道:“这丫头,越来越有女人味了,可惜了,这么好的白菜,被那头猪拱了!”
陈没有接房小梅的话茬,对她和沈飞道,“我们进舱吧。”
码头边陈大富几人此刻也掉头准备回钱塘,此刻却和李梓棋打了个照面,见她正在给另一个男人整理衣襟,一张老脸顿时气的通红。
“陈伯伯?您怎么在这里?”李梓棋说话间,眼神却四处张望,可是却不见陈的背影。
李梓棋的这些举动都被桂萼看在眼中。
陈大富走到她的身旁,“哼”了一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边走边道:“等不了了,等不动了。我儿官海浮沉,险象环生,却不忘当初诺言,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啊!我儿醉酒后唱过一首词。”
她回头看了看李梓棋,见她眼眶已经通红,他便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李梓棋的耳边。
李梓棋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无事,仍旧努力的保持微笑,他对桂萼道:“我等你归来。”
兰舟催发,桂萼便也不多耽搁,起身上了船,对李梓棋挥了挥手,便进了船舱。
透过帘缝,他分明看到李梓棋已经开始在落泪了,他知道,这泪水不是为自己而流。
转过头,却见船舱内多是头带四方巾的书生,各个摇头晃脑出口便是之乎者也。这些都是今年新进的举人老爷,此次上京都是为了二月的春闱登科。
而不远处,他居然见到了陈,本想去打个招呼,却被陈制止了。
陈是不想让满船舱的人认出他是当朝礼部左侍郎,要知道他可是六年春闱的阅卷官,若是被这些书生知道,少不了一些麻烦。
但是桂萼却不那么理解,他以为陈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自己和他沾亲带故,他是在报复,报复自己抢了他的女人!
一路上桂萼几乎没有和陈说过一句话,等船行驶道河北地带的时候,陈对沈飞道:“小点心,河北这一代破不太平。”
陈这话引起了船上举人老爷的不屑,他们问陈上京是做什么的。
陈笑了笑,说自己是经商的。
那些人顿时眼中露出鄙夷,这些人已经算是大明的准官员,又怎么会看得起这些经商下作的人。
其中有人道:“这满船可都是举人老爷,你说这不太平?量也没人敢对此船做什么!”
陈暗笑,这些雏儿,怕是没出过杭州,举人在各地方吓唬平民百姓自然是够了,可是你想以这身份吓住那些悍匪,真是异想天开。
不信人家刀搁在你脖子上,看你还会不会说什么“君子以仁义待人也”之类的。
估计还没说完就被人家抹了脑袋。
船只依旧在行,由于河北一带运河治理的不是太好,船行驶的很是艰难,便有船舱内举子不乐意了,愤而起身,然后船只一个摇摆,那家伙又被摔了个狗吃屎。
妈的,如果一船都是男人,老子也就忍了,可是那边分明有几个美女在嘲笑,老子可是举人!
他怒道,“艄公,你过来!”
这是首客行的大船,船分上下两个隔层,船上有四个艄公还有五六个打杂的杂役。
其中一个艄公走了过来,他满头大汉,用衣衫擦了擦脑袋,便问道:“老爷这是怎生的了?”
“船当如何也?知晓本人摔倒乎?”那举子虽说愤怒,可是这话说出来,却让人忍俊不禁。
艄公挠了挠脑袋,显然没听懂那人说的话,满脸迷茫的看着他。
“贱业多出是非子,艄翁全无上等人!”他眼中满是鄙视,“我问你,你船怎么摇的?知不知道本公子摔倒了?”
这下艄公听懂了,他急忙道:“对不起老爷,这河北一带地方多为难走,您见谅。”
艄公也只是听懂这句话,前面那句他却如何也听不懂,不过就算听懂了,怕也不能说什么,这个举人说的没错,他们就是下等人。
“杀才,一句对不起完事?本老爷头部落地,若是高中不了谁来负责?你?还是这船家?你到是告诉本老爷一二!”那举人显然是动了怒,话语凌厉起来。
前面说过,举人的身份吓唬这些陡升小民足够了,那艄公年岁不大,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这次也是第一次上船,上船前前辈就吩咐过,说今个船里面做的可都是大人物,千万不能得罪。
那小伙子听到后顿时就跪了下去,如捣蒜一般叩首道:“老爷俺错了,俺错了。”
那举人淡淡的看了一眼叩首的年轻艄公,仿佛颇有满足感,还抬头环顾了四周一圈,尤其是多瞟了房小梅几个女子一眼。
“错了?说句便要完事么?”那举人带着不放,事情很快惊动了船老大,他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眼中露出一丝疼爱,随后便笑呵呵的道:“老爷,小子们不懂事,给您添堵了,这样您看如何,这船费便不要了。”
“什么?不要?你这可是让我头落地,若是本老爷真的落第,谁来承担?”
“这……”船老大也没遇到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无赖多是读书人!”陈望着船外,淡淡的吟道。
那举子见是那个商人,顿时火冒三丈,“你这贱业之厮,适才说的话可否在重复也?”
“我说你是无赖,听不明白?还要在翻译一边么?煞笔!”陈和蔼的笑道。
“你……你……你知不知道本人是举人!”
“这个是不是举人你要问问你老婆或者是青楼的窑姐,谁知道你举不举!”陈道。
这话一出,几个女子脸色绯红,顿时低下了头,不过看样子像是憋着笑。
而船舱内余下的读书人却没有笑了,他们见陈,颇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要知道,这些举子说不得以后中了进士,那可就是同窗,这可都是日后为官的左膀右臂,怎生得不站在一起?
第二百五十八章 礼部陈大人
“有辱斯文,你这厮何人,敢这般戏弄杨老爷?”有举子站出来打抱不平,那个叫杨老爷感激的看了一眼那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们日后可都是要为官的,这还没当官便欺负起百姓来?”陈怒道,“大明选拔官员就这么选拔的?”
“怎生得选拔不管你这杀才的事,我等熟读四书五经,知晓如何破题八股,这些就够了,大明选拔官员也是这么选的,毋需你多说什么,但是今日你羞辱了渑谷先生,这笔帐我等记在心里了,敢问阁下大名!”
那个叫渑谷先生的,真名叫做杨应奎,字文焕。
其实当陈听到那举子说的这番话,心中五味陈杂,不是因为他们记仇不记仇,主要是他说的不错,大名选才选官都是这么成规条框,这个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以这种封建弊端的方式来选拨人才,这选出来的到底是人才还是什么就很难说了。
可是当下时政就是这样,陈根本没办法改变,即便他一直嚷嚷着改革之类的,可是科举制度是大明的底线,无论他如何折腾,都不能动这个制度的分毫。
他见过很多老学究,见过很多那种满口之乎者也的县官府官,那些人你根本不能指望他们做什么事,关键是还就那样的吃着国家的粮饷,非但如此,他们还想着办法贪墨受贿,面对这样的大明弊制,陈也只能望而生叹。
他是穿越来的没错,可是他的能力也很有限,他不是那种想日天就能日天的超人,那么多疾病他没有办法改变,他能做的只有在问心无愧的基础下,尽量的让大明,让中华不会重蹈后世那个历史悲剧。
渐渐的他知道了,其实他的改革作用根本不大,他制定了那么多的政策,可是终究还是要靠内阁去执行,现在内阁杨廷和把持朝政,渐渐的他快要到了权力的顶峰,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他逐渐的有一丝无力感了,东南布的局,杨廷和也已经渐渐的参与进来了,他也知道杨廷和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可是有些招都是眼睁睁的阳谋,他只是一个礼部左侍郎,他能招架的住嘛?
那些举子见陈发呆,还以为他怕了,杨应奎不屑的道:“若是此刻你和他一样跪地求饶一番,本老爷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陈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失望,他摇了摇头,来到房小梅身旁坐了下去。
杨应奎见这个商人这般无礼,适才他说的那些话顿时感觉像是对牛弹琴,非但如此,满船的人都在看着他,他的脸都快要臊红了。
“你这杀才小子,本老爷说的话听到没有?你叫什么名字?”那杨应奎并没有想让陈就那么安静的坐着,今日之事,必须要给个解决。
陈不耐烦的看了看他,然后淡淡的看了一眼沈飞,便闭起了眼睛。
杨应奎还要再说,沈飞缓缓的站了起来,“老爷,这是我们家公子的一点儿心意,您就别追究了。”
在这个船上,陈是不想暴漏身份的,所以沈飞才会拿这百两银子作为解决的方法。
那杨应奎何尝见过这么多钱,虽然很想收下,可是满船舱那么多人,他又怎么有脸拿。
“贫贱不能淫,富贵不能移,尔等将我杨文焕当成何人?”他洋装愤怒道,“以为这些铜臭便能解决一个读书人名声的问题了么?”
沈飞不想听他嗦,将银子塞入了他的手中,他手一使劲,那杨文焕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放……放手!”杨应奎疼的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我……我见尔心诚,便饶了尔等。”
只是这般无理取闹一番,便能得到一百两银子,船舱内有些举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慢慢的开始故意的找陈的茬子。
陈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所想,叹了口气,便走出了船舱,眼不见心不烦。
房小梅也跟着他出了船舱,来到了船头,艄公在掌着舵,见陈出来后,对他一阵感激。
四周宽阔如野,一马平川,陈问了下艄公,大概还有两日便能抵达京师。
“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陈见房小梅站在一旁,将身上披风解了下来为其披上。
“人心都是贪婪的。”房小梅淡淡的道,“这些日子跟你见惯了官场黑暗,可是不知道,这些举人还没有入官场,心思便已经开始活络起来了。”
“额,当真何事都躲不开你的眼睛。”陈笑道,“其实我觉得,大明最可爱的还是寻常务农的小民,他们要求简单,心地淳朴,可是自正德开朝来,那些小民们却争先造反作乱,究其原因,只是吃不饱罢了,不然谁会干这些事。”
“官僚主义严重,这也是正常之事,你不是一直在努力么?”房小梅安慰道。
“最近感觉我越来越脆弱了,甚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自信,是不是为官久了,见多了各种魑魅魍魉,真的可以将自己志向一点点磨灭了?”陈问道。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陈望着房小梅,良久后肯定的点了点头,将她搂入怀中,任凭寒风呼啸,心中却也不那么冷了。
他一生以于少保为偶像,房小梅那一句诗就是对他最好的慰藉。
陈是幸运的,最起码有人理解他,可以在他迷茫时,可以在他梦想被击碎时,可以在他无助时,有个人不顾一切的安慰他,这些就够了。
在船头吹了一会风,感觉心情不那么烦躁后,陈便进了船舱,翌日一早,阳光洒在脸上,陈赖洋洋的起了床。
一旁房小梅便开始为其梳洗。
房小梅长相算是十分倾国的那种,那些举子见到陈竟然这般享受,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嫉妒,这女子怕说不得是哪家青楼的头牌,倒是便宜了这小子。
常言道,书生风流,这些举子们更是其中佼佼者,他们常年混迹情场,有几个胆子大点的,便悄悄的靠近了陈。
先前陈对杨应奎的态度,他们都一一看在眼中,他们也对陈的身份有了计较,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这位姑娘,如何却跟了这下贱商人?”有举人问道。
房小梅看了他一眼,眼中划过一抹凌厉,不过陈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她也不好发作,倒是一旁沈飞看不下去了,本想做点什么不文明的事,不过却被陈阻拦住了。
陈这举动,更是让那些举子心中笃定起来,而房小梅适才那眼神却被他们理解成了无奈。
几个举子若有所悟,便悄然离开了。
第三天,大约还有两炷香的时辰便可以到了京师码头,其中有几个举子便故意的走到陈身前,“狗腿子挪开。”
那举子指着陈的脚,言语不善的道,“好狗不当道!”
沈飞要发怒,还是被陈制止住了,快要到京师了,陈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事,只好无奈的笑了笑,将腿伸了回去。
“果然是属狗的,之前不是叫的厉害的紧么?怎生得现在学会忍了?”有举子道。
“哎呀,什一之人,莫不都是下贱的货,能有得什么骨气?怕是娘胎出来便没了好的教养,不然为何不读书?”
“倒是可惜了他身旁这么水灵的姐姐,不晓得是哪家青楼的,也不晓得这厮用了多少钱?”
“姑娘,他给你多少钱,我双倍给你,跟了本老爷,做了本老爷的小妾,也不枉一桩美事。”
房小梅淡淡的瞥了说话人一眼,“滚!”
“我说你个下贱的婊、子,跟了这下贱的狗商人,倒成了母、狗了?会叫了?”
陈虽然是要忍耐,可是他也是有个限度的,他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不外乎和那杨应奎一样罢了,他们看到杨应奎尝了甜头,自己也想尝一尝,可是什么事都有个度。
“还有一炷香就到京师了,你们不应该好好温习功课,倒是这里横上了?这就是读书人?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
“嘿……嘿嘿,桂兄,你看看这厮是不是很好笑?”一路下来,他们和桂萼也混熟了,那说话之人正是对着桂萼说的。
不过桂萼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
“今日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还有一炷香,大家安心的到京师吧。”这已经是陈忍耐最大的限度了。
“呵……呵呵,笑话,是本老爷不与你这个臭下贱和那臭婊、子计……”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陈反手抓了起来,走到船边,直接给扔了下去,这可是寒冬的天,那人虽然会水性,可是也呛了几口水。
事情变化实在太快,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陈竟然会做这种事。
船上的举子都看傻了,船老大也看傻了,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做什么,等反应过来要去救人的时候,却被陈阻拦住了,“让他冷静冷静吧。”
那举子在水中拼命的追着船只,嘴中破口大骂,“下贱货,停船,不然老子到了京师弄死你,快停船!”
一船人不为所动,有几个想要说话,可是看到陈那凌厉的气势,顿时就焉了。
秀才最怕遇到兵,他们现在恐怕就是这种感受。
“四柳兄的事,我们到了京师一定要找他讨个说法!”
“某在京师有认识的老爷,礼部有些亲戚在,看不让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人确实被陈吓坏了,虽然不敢当着陈的面说,可是背后却同仇敌忾起来,那狰狞的表情,恨不得将陈生撕了。
这剩下的一炷香时间,那些人确实老实了不少,片刻后,商船抵达了京师码头。
刚下了船,便见到一群官兵将码头围住。
“出什么事了?”
“不晓得啊,是不是那贱厮在船上的所为被老爷们知道了,兴师问罪来了?”
“有这个可能。”
“不对啊,这来人是礼部的人,看,那就是我邻居表兄的亲舅舅!礼部主事!”
“礼部?来这里做什么?”
“难不成迎接我们?”
“让让,都让开!”一群官兵粗鲁的拨开了那些举子,为首的是礼部仪制、祠祭、主客、精膳清吏司郎中,其后是礼部员外郎,然后是主事,还有各司司务。
“陈大人,您可来了,费大人等您议事等了好久,先别去府上了,快些去衙门一趟!”
清吏司郎中走到陈身旁焦急的道。
“出什么事了?”
“去礼部再说吧!”
望着陈跟着那几个礼部大人离开后,有胆大一点的举子悄然问一旁官兵,声音伴着颤抖的道:“那……那陈大人是……是谁?”
“礼部左侍郎陈陈大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劝谏之议
“看吧,某就说陈大人气宇轩昂,颇有一股子傲气,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德行!”
“在船上某就觉得陈大人非同凡响,说话间隐隐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
适才还满腔怒火的学生们,顿时变了态度,他们同情的看着那在礼部有亲戚的举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孟长兄,身为读书人,您竟然在船上做出那种有辱斯文的事,从今后,我等不是同窗!”
“确实,还有那陶四柳和杨文焕,有辱斯文!我等不认识他们!”
且不论这些举子,单看陈,他快速的随着礼部的人到了正角门北边不远的礼部衙门。
礼部紧靠户部,东边便是太医院,位于皇城外郭的最南边。
这是个四进的四合院,以正中央为对角,两边呈对称状,四周四方四正,寓意明朝礼制,做人方方正正,正中央放着足有三米的孔子雕像,正堂内有太祖皇帝提字“重礼训制”。
此刻费宏正坐在正堂主位,看样子是在等陈。
陈也深感奇怪,他刚一下船,礼部的人便全来迎接,一路上也问了他们究竟所谓何事。
从有司了解到,原来春闱还有十几天便要开始,作为礼部阅卷管,陈即将要被隔离,所以要有一阵子见不到陈。
他们为了抢在陈被隔离之前,所以才动了这么大阵仗,以费宏的意思,被隔离前,需要交待陈几件事,具体什么事,费宏也没有说,只是等到礼部全都到齐之后再行商议。
见人都到齐后,费宏便示意兵丁出去,他正了正官袍,坐正后扫了一眼众人,便开口道:“春二月春闱即始,我等以祖宗礼法取试,当廉洁奉公,正大明白,切记不可徇私舞弊,当不偏不倚,为国家取士,以为社稷。”
费宏乃成化年状元,到如今以五十有二,胡须上已经有几根泛白,平日里他是个老学究,说话字正腔圆,做事也是规规矩矩条条框框,这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费宏给陈最大的感觉。
不过陈也知道这家伙不是那么简单,对于陈和杨廷和之争,他虽为礼部上官,按理说应该归于陈一派,可是不然,他和杨廷和的关系走的也非常亲近。
而今天紧急着急这些人来,决计不是为了喊几句口号,这些事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众人听罢后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他欣慰的看着礼部这些人,继续道:“后日尔等便不得与外人相见,以防舞弊,诸位也莫要心生他想,此乃祖制。”
作为礼部的人,这些事自然不消得他说,不过虽然知晓,但面子还是要给费宏,众人继续点头。
费宏喝了一口茶,然后慢吞吞的道:“今日本官聚集诸位,想必尔等也甚是奇怪,本官便也不卖关子了,春闱之后,内阁教给了我礼部一件事,此事甚是棘手,所以才聚集尔等,共为谋划。”
“大人且说,我等当尽心尽责,竭尽全力。”
“陛下洞启圣心,励精新政,大奸已去,群弊渐消,孝理方隆,仁恩诞布,天下之人欣欣相告,皆以为太平之治指日可致也,昔太祖皇帝栉风沐雨十余年而后得,早作夜思三十余年而后定,何其劳也?太宗文皇帝南征北伐定鼎贻谋,亦二十余年而后成,何其难也?列圣相传,大明之火不断,先帝早立储君,陛下如今登大宝五年有余,而储嗣未定!”
重点来了,当听到储嗣未定的时候,陈心中已经明白起来了,杨廷和玩的一首好棋,难怪费宏要找人商量。
要知道储嗣这两个字对正德的敏感程度有多么大,当初两个部老级的老大,就是这样被干掉的,虽然大家不说,但是谁不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内阁以此乃礼部分内之事,将这烫手山芋,也可以说是定时炸弹交给了礼部,怎么不让费宏焦急心乱。
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劝谏立储本就是礼部之事,虽说这种劝谏大明上下之官皆有责任,可是人家做了,那说明是诤臣,不做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没人会说什么。
“内阁已经将此事定为章程,春闱后的朝会便要议,诸位这些日子好生想一想,春闱之后,本官需要看到各位的折子,先不必送到内阁,所有折子老夫先过目一番。今日先就这样了,诸位先行回去准备春闱吧。”
离开礼部衙门,陈的心情是无比沉重的,杨廷和这就要出手了么?这种事明面上是在针对礼部,可是究竟针对的是谁,这还真不好说。
行在东长安街上,路过各个坊肆,心中无比烦闷。
怎么劝谏正德?事情礼部是要做,可是这种事决计不能像费宏说的那么长篇大论,正德那小子听不了那么多大道理,这陈比谁都要了解。
这可恶的杨廷和,竟然将这事上了章程,还必须要在朝堂上论议!若是正德那小子心情不好,说不得当场能将费宏罢官!
就在陈在东长安街走了没多远的时候,身后的小厮叫住了他,“陈大人,费大人让您单独去一趟礼部。”
“哦。”陈心生不妙,他早就感觉事情不寻常了,杨廷和和费宏暧昧不清,又怎么能将这事为难费宏?
“廷玉来了。”等陈走到礼部衙门正堂后,费宏和蔼的请陈入座,然后道,“喝点儿茶吧,这是你们浙江有名的雨前,知道你爱这一口。”
“费大人有心了。”陈道。
“这里没有外人,别叫大人了,显得生分的紧。”
“鹅湖先生,不晓得此次叫学生来所谓何事?”
“本官老了,有些事情看不透了,这劝谏之事本官不想过问了,尔正执年华,文采正盛,这事儿便由着你吧。”他语重心长的道,“南直隶、浙江之事,所有给事中和御史都已经造册,开春来第一天的早朝不是那么好过的,廷玉,你小心点了。”
这老狐狸,果真还是将这事推给了自己,这厮真的是个不偏不倚的中间派,他不参与杨陈的任何斗争,却偏偏还在中间做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杨廷和估计早就抓住了他这个弱点,所以才会将这个难题抛给礼部,以费宏的性子,抛给了礼部,无外乎就是抛给了他这个礼部左侍郎!
“谢过鹅湖先生,若是没什么事,学生就先行回去了。”
“嗯,万事小心点,谢阁老和刘阁老之事且发生不远,那时候刘瑾如日中天,而杨阁老却在南直隶,李阁老予其阿谀,可如今二人却相安无事。”
陈愣了愣,然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费宏,笑道:“鹅湖先生可知道,那时候我和刘瑾走的却很近。当国家发生事了,如果都像着一些人去躲避,那谁来给国家一个说法?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什么事,就让我陈廷玉一人去承担吧。”
陈的背影已经从礼部消失,余下痴呆的费宏,痴痴的重复着陈那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好,年少轻狂,好啊!”
继续行在长安街上,这一次的心情更加的沉重,费宏说的不错,南直隶和浙江之事发生不久,如果那些言官加以修辞,说不得会给正德皇帝不好的印象,虽说他现在受宠,可是古往今来能一直受宠的能有几人。
殊不知当时刘瑾也很是受正德皇帝宠信,可是结果呢?
“老师?真的是老师!”陈的思绪被这叫声拉了回来,他侧头看去,却见一个头戴四方巾的举子正冲着自己打招呼。
“秉用?你怎么在这?哦!瞧我这记性,今年要春闱了!”陈见到张璁还是很开心的。
“老师,见你心事重重的,不若去喝上一杯?”张璁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就比如现在,虽然陈心事重重,他却绝对不会问所谓何事,因为那些都是官场上的事,他一个举人,根据明律,不能讨论官场国家大事。
“走!”
张璁随着陈来到了酒肆,这个酒肆是当年陈中状元所居之地,名叫状元楼,恰巧张璁也住在这里。
酒肆内全都是举子,他们高谈阔论,酒水尽欢,更有些下注打赌,这些都是春闱前必不可少的乐趣。
今年呼声最高的状元人选莫不是杨永修,一些举子面带嘲笑的道:“若是他杨升庵得不状元,我便当着众人吃屎!”
“人家命好,怎生得你要想做阁老的儿子不成?”
“我缘何做什么阁老的儿子?身体发肤姓氏受之父母!”
“那不就得哩,好好喝你的酒吧!”
第二百六十章 察举一
其实不单单的是那些举子,是人心里都会有那种想法,杨慎是优秀的,其实他们心里也知道,以杨慎的才学,举进士第一名是根本做不得假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是他们不愿意相信,甚至更加愿意拿杨慎和杨廷和来说话,作为竞争对手来说,这种诋毁是最常态的心态不过了,做生意的都还盼着死几个同行。
谁说读书人就不能有这种思想,他们比常人妒忌之心更加的可怕,抱有这种心态的人也很可怕,他们自己不去努力赶超别人,却总是想着法子去诋毁别人,从而来获得心中那不足为外人说道的变态想法。
张璁坐在桌子上,给陈倒了一壶酒,然后便喝了起来。
陈能看出张璁的心思,便笑道:“我那一会科举比你更盛。”
“什……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科举前几晚,没有一天能睡好觉的,每日都惶恐不安,深怕自己落第。”他笑了笑道,“其实大可不必抱着这种心态,我那时便是有了这种心理,所以考试并没有发挥好。”
张璁听后一阵眩晕,您这还叫没发挥好?您可是十八年的状元,您若是发挥好了那别人怎么活?
“呵,并没有和你吹嘘,十八年科举确实没发挥好,虽然有幸得了老师们的承认,但是我自己还是不满意的。”陈道,“春闱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以你现在的才学,考个进士是没有问题的,我看过你几篇文章,写的很好,如果能发挥好,一甲问题是不大的。现在也不好和你说什么,便把以往的一些经验告诉你一二。”
张璁听到这里,急忙起身,恭敬的行了一个书生礼。
陈连忙让他坐下,幸好四周没有什么人看不到,不然若真是被人说了闲话,这后果可就大了,君不知唐伯虎就是因为考试有点疑点,导致他整个仕途毁了的。
陈说的都是一些简单的道理,比如考试时平常心的心态,比如充足的睡眠,比如吃饭准时之类的。
虽然这些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帮助,但是他给张璁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寻常人根本给不了的,甚至比答案还要珍贵的东西,这种东西叫做信心,来自弘治十八年状元给的信心!
现在张璁最缺少的就是这个!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陈,然后坚定的对陈道,“老师,谢谢您,学生无以为报。”
“秉用,自从温州府你拦路那日起,我便开始欣赏你,若是有朝一日为官,定要好生报效大明,你和一些老学究不同,不像他们那般顽固不化,你懂得变通,这在大明官场中是很难得的。”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
二月九日那天,春闱正是拉开序幕为其九天封闭的春闱考试正是开始,这几日北京的天气异常寒冷,对举子们不得不说是一场身体和心灵上的考验。
也就是因为这一场考试,许多举子都落下了寒腿的毛病,不过这些他们并不在乎,相对于蟾宫折桂,这点苦算的了什么?
这些日子不但学子们忙,陈他们这些阅卷官也没有闲着,一批批一份份试卷从礼部贡院考房送来,他们必须按照规定的期限,选拔出大明进士人才,初步阅稿之后,还要送给副总裁官费宏和大学士刘忠审批。
由于杨廷和之子慎今年也是参加会试,杨廷和为了避嫌,只是充当了总裁官,却并未让其具体操作何事。
如果说科举考试是陈这一生都忘不了的事,那这阅卷也是一样,这简直比亲自考试还要困难,几千份试卷,要求在三日内全部批改完成,也就是说他们得没日没夜的批改试卷。
等一天下来,脑袋全都晕乎乎的,起初陈还会仔细的看后面的策论之类的,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便只好看头场四书五经,首要便是看破题,如果破题不合格,便直接划过。
在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为何之前他科考的时候,唐伯虎千叮咛万嘱咐字体有多么的重要,现在他真的是切身感受到了。
如果字体看起来便让人乌心烦躁,那这份试卷即便写的再好,也得不了什么好的名次。
别以为陈这么做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整个大明批改试卷几乎都是如出一辙,一旦你在规定时间完成不了任务,轻者罚俸,重则缉拿降职!
制度释然,陈也不好去改变什么,之前他说过,对于明朝弊端,他最无奈和最无力的便是这科举制度!
三日来没日没夜,终于将正德六年会试的试题批好,每份试卷上都要写自己录用或者不录用的缘由,然后由誊写官继续誊抄,然后交给副总裁官和总裁官。
几日下来,陈都快要累虚脱了,已经大半个月不曾出礼部,整个人犹如坐牢一般,今天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出了礼部衙门,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颇有一种起死回生的感觉来!
回到府上,二话不说,躺下便睡了,晚饭都没吃,一直睡到第二日午时。
醒来的时候,房小梅正拖着下巴,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陈。
陈笑了笑,一把将其搂入怀中,“此次头场经义有个命题颇耐人寻味。”
“哦?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刁钻古怪的截搭题了?”
“这倒不是,正大明白,叫做三月不知肉味。”他一本正经的看着房小梅,只是那色眯眯的眼神早已经暴漏了一切。
“下流!”
“老衲也几日不曾知晓肉味咯,来吧!”一把将其带入到了床上,白日宣淫,红牙暖帐,好不风流,帐内伊人脸色红晕,眼神迷离,账内书生满头大汗,畅快淋漓!
会试阅卷结束也已经到了三月初,礼部已经统计出六年进士名单,有三百五十人有余,举杨慎为会试第一,于三月十五领班上朝觐见陛下。
而张璁发挥的倒不是怎么太好,不过也是进了三甲之内,算是踏入了官途。
虽说不能入翰林,但是能考上进士也不得不算是一桩美事。
桂萼还有那日船上的举子杨应奎也入了三甲,荣获登科。
由于这些日子一直忙于科举考试,杨廷和交给礼部的祖训劝谏到还没有急于朝堂讨论。
主要是这些日子朱厚照也不曾上朝,也不得机会。
但是陈却必须先要想好对策,这可是个棘手的事,他早早的便将方献夫顾鼎臣等给事中召集到了一起。
他知道,当他给正德劝谏后,杨廷和决计不会附和,他肯定要以御史言官来反驳自己。
可是陈这次却并非让方献夫等人给予杨廷和对言,反倒是让他们和杨廷和等站在一列。
方献夫等人一时间也不知道陈想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先行回去写一些文章对策去了。
待他们走后,毛玉也已经将今年察举的结果反馈给了内卫,陈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房小梅倒是颇为不解陈这一番举动,好奇的问道:“为何要让方献夫附和杨廷和?这样一来你不是陷入了被动?”
陈诡异一笑,“嘿嘿,本来是被动,但是只要他们反驳,马上局势便会急转,你看吧,那日朝会定然会非常精彩,我会让杨廷和大跌眼镜的!”
房小梅知道陈在卖关子,虽然心中好奇万分,但也不继续问下去,然后又道:“毛御史察举的结果,大部分都和杨廷和沾亲带故,而毛御史又是你的人,这么做可是要彻底和杨廷和闹翻了。”
“嗯,这点也考虑到了,可是不这么做,先前布的局就全部无用了,而且倾向于我这边的一些官员将会没办法控制,况且杨廷和针对我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所以这件事必须得按计划做!”
第二百六十一章 察举二(晚上八点九点还有两章)
正德六年三月十五日,殿试开始,以杨慎为首的三百五十名进士领班进殿,殿试内容简单,仅时务策一题,直到掌灯,考试结束,翌日读卷官批阅,等三月十六日那天正式放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实会试结束,科举考试算是基本结束了,殿试只是确定这些人的名次罢了。
果真和张璁说的一样,他是第三甲,当下被授予观政进士,调南京学习。
那日一同前来的进士杨应奎则被外放到仁和县,新任知县,原知县则在此次察举之后升迁。
桂萼则被外放到南直隶丹徒县为知县。
而杨慎则不负所望,取得辛未科一甲第一名状元,授编修入翰林院。
到这里辛未科科举算是彻底告一段落,而正德六年的察举朝会也在三月二十那天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十三道监察御史毛玉、南京六科给事中张叔安当先汇报本年察举结果,其曰:“国家社稷,在自律也,在自强也,在忠君也,在乎百姓也,然则今有风气不正、行为可耻之官,贪墨成风,尸位素餐,是当下臣子作风乎?
臣等劾奏参政举、副使杨二和、薛英、史俊,佥事陈,知府陈威、李达、刘武臣、赵铎、曹琚、顾,治中韩,同知于茂,布政使李思明,参政罗列,参议茹銮、李恕,运使吕贤,知府余稳、陈旦、董忱、杨简、张什石,存礼皆贪暴!
参政尚衡,副使李麟、何宗理、蔡炼、胡希颜,参议匡翼之、沈文华、金山,佥事赵继宗、王锦龙、霓金逵,知府喻敬、曹恕、赵鹤、王、萧柯、刘昭、车梁、陈腆,皆不谨!
府尹孙春,知府瞿廷、陆坡,皆老疾!
参政杭济,知府江昌,皆才力不及!
乞照例罢黜降调章下,吏部请会都察院定其去留以俟圣裁!”
一串数目惊心的数据,单是让人听了便心寒,这些人所有的证据皆都有凭据,他们已经将材料递交给了礼部和都察院,只是等待着正德定夺。
而这其中大都是杨廷和集团的人,其实从另一个方面也可以看出杨廷和集团数目庞大到了什么程度,说是触目惊心一点都不为过,而这些仅仅是他杨廷和集团的冰山一角罢了。
杨廷和听完毛玉这些弹劾,面色已经冰冷的如死水,他回过头,淡淡的看着面色波澜不惊的陈一眼。
正德听后脸色也不怎么好,“着都察院都御史洪钟吏部尚书杨一清全权负责此事,三日后结果提交内阁和司礼监披红。”
等正德说罢后,杨廷和走出列班,朝堂万般安静,他的脚步仿佛是撩动战争的号角一般,让在场的人心生畏惧,这一次察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礼部联合都察院干的好事,这是一场针对杨廷和的察举!
“皇上春秋正盛,励精图治,圣明如先圣。不日前礼部之讨论经筵之事,臣觉惶恐,臣失职,未督陛下早中经筵,实乃渎职之罪。”
他这句话说的很有水平,他知道正德不喜经筵,偏还要说出来,还要装作自己失职。
偏这句话还带上礼部,是礼部的提醒才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职。
其实什么失职,正德皇帝巴不得你这样不管不问,现在正德恐怕把一腔怨恨全都给了礼部。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一首如润物细无声的攻击,矛头直指礼部。
费宏看着陈,意思是你要上了,百官可都等着你呢。
上朝之前,杨廷和早已经放出了话,今日礼部会劝谏陛下储君之事,这让费宏早已经骑虎难下,此刻又将矛头给了礼部,若是礼部说话稍有不慎,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陈之前也和费宏讨论过这件事,为何内阁让礼部进谏礼部就一定要照做?
费宏和陈解释过这件事,知晓后果之后,陈才感觉到兹事体大。
道理很简单,无外乎就是礼法和天下读书人,当杨廷和将话放出去,当天下读书人群体知道这件事之后,他们就不得不做这件事了。
明朝以读书人控天下,即便是陈集团,也不伐都是读书人,他们都是站在国家正统的道德点上,身为礼部的人,劝谏立储是你分内之事,他们不管你究竟有什么难处,只要你不做,他们就会骂,甚至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了进去。
这样一来,也不伐有陈集团的人会倒戈,这些影响都是陈不愿意见到的。
其实这件事就是杨廷和一个阳谋,你做了,以正德的脾气,或许不会立刻将你怎么样,但即便是宠臣陈,在他心中地位也会一点点下降。
你不做,可以,读书人这个团体你得罪不起,每天想个办法编排你,别说你一个三品礼部侍郎,君可知当年李东阳被他的学生骂成何样?
或许你觉得背负几个骂名无碍,行的正坐得端就可以了。
错,大错特错,陈想要施展后面政治抱负,离不开这些读书人的支持!
思衬良久后,陈出班列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正德已经好久没见过陈,心中也甚是怀念,这小子从来不在朝堂言语,今天这是吹了什么风,竟然主动出列奏事。
“卿家何事啊?”看不出正德什么心情,不过经过杨廷和适才的一番话语,怕是他对礼部也有点看法了。
“下洞启圣心励精,新政大奸已去,群弊渐消,孝理方隆,仁恩诞布,天下之人欣欣相告,皆以为太平之治指日可致也,但事有关于国家社稷至重至大者,臣等若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则是缄默容身因循误国,生无以报……”
“说重点!”
“哦,陛下,您这么大了是不是要考虑要个孩子?”陈道。
“噗嗤……”本来是个沉重的话题,被这小子这样一说,怎么听怎么觉得好笑,就连朝堂一些人也忍俊不禁。
“关你……”正德差点失口说了句关你屁事,不过还是正了正衣冠,然后严肃的道,“朕知道了,这些事尔还是少操心为好,北方刘六刘七造反,九边鞑子时常侵扰,江南大雪灾厄,土司多有反心,这些事你不去想办法,却为何关心朕私人问题?”
杨廷和集团见机会来了,顿时有给事中上奏道:“微臣甚是同意陛下所言,陈大人理应为国考虑,而不是整日思衬这些,这岂是礼部所为?臣参奏陈渎职之罪。”
“是也,陛下过双十不久,醉心政事,日夜操劳,当以国家为主!”
呵,这些睁着眼的瞎话,也亏得你们能想得出来,醉心政事?醉心怎么玩吧!日夜操劳,把劳字去了,陈倒是可以接受。
杨廷和也出班道:“陈大人,此话是否有些欠考虑了呀?”
这几个给事中这么一说,正德立刻眉开眼笑,心中对这几个给事中多了几分好感,反倒是陈……
这家伙笑什么?喂,你是认真劝谏的嘛?
谁知陈对正德眨了眨眼睛,然后高声道:“给事中说的甚是道理,臣觉悟太低,经过一番思考,臣认为杨大人说的是,臣确实欠考虑,臣有罪,日后此事全听杨大人做主!”
杨廷和本还笑眯眯的,他以为这般之后,他和陈在正德心中的地位会稍稍有些转变,可是他妈的,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别人的文官都是铁骨铮铮,可是你他娘的怎么这么快就叛变?不但如此,还他妈的反过来将了老子一军。
什么叫此事以后全听老夫做主?这小子心究竟有多歹毒,这是将矛头都指给了老子了啊!
杨廷和现在一肚子气,偏还不知道怎么发作,狠狠的瞪着陈,像个蛤蟆一般。
吏部尚书杨一清先前也是为陈捏了一把汗,谁不知道前吏部尚书和刑部尚书之事才发生不久。
不过现在,他是真的对陈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简直就是四两拨千斤,看似无解且对自己绝对无利的阳谋,竟然就这么生生的给杨廷和还了回去?而且作风一模一样,就是阳谋,就是让你眼睁睁的知道他的计划,可是偏你根本无可奈何!
陈说完,还冲着正德笑了笑,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笑容,这笑容在正德眼中理解就不一样了。
原来这小子是用心良苦啊,知道朕为此事发愁,他这是彻底给朕解决了麻烦了,从此以后看杨廷和他们还有没有脸劝谏,今天的话可都被你们说完了,哈哈,陈这家伙干的漂亮啊!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杨廷和就是这种感觉,整个人犹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极了,妈的,搬石头把自己脚砸了!
好,好你个陈廷玉,不着急,咱们先不着急,好戏还在后面呢,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别张璁迎阳明
接下来的一个月,在杨廷和的授意下,参陈的折子堆满了整个豹房,其中有两个折子引起了朱厚照的注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一是来自河北巡查御史的,参马中锡有谋逆之心,时常出入刘家兄弟营寨,吃喝说笑,甚是寻常,罔顾朝廷法制,其心昭然若见。
马中锡作为都御史,负有缉拿抓捕造反之叛军之责,而推举他的人便是杨一清和陈,杨廷和知道现在陈在朱厚照心中的地位,他现在不会主动攻击陈。
朱厚照看了河北巡查御史的奏章,心中并没有很介意,这种事万分常见,他只是吩咐了锦衣卫暗中调查此事。
杨廷和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钱宁和他关系匪浅,只要锦衣卫着手,后面的事就好办很多,一旦马中锡出了事,陈是跑不了的。
第二件事也是针对陈的,是北直隶难民涌入浙江,却被浙江拒之门外,那些难民联合参奏了陈,说他两面三刀,阿谀奉承,却将整个北直隶折腾的民不聊生。
朱厚照看到这里,也只是付之一笑。
不过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陈已经开始有了些许的成见。
其实这些都是杨廷和故意的,这些日子参奏陈的折子不少,他也知道,这些根本撼动不了陈,他只是想在正德心中种下一颗种子罢了。
春风和蔼,嫩绿的柳芽缓缓滋生,随着春风飞舞招展,京师码头前,陈正在送别张璁。
陈这份情谊对张璁来说是难能可贵的,他张璁只是一个观政进士,何德何能能得到陈的青睐?他发誓,此后定当报答陈!
“南直隶那边多是杨廷和的人,我本不想让你去南直隶的,但是这也是对你的一番考验,你莫要怪我。”陈道,“如果你和他人一样外调为官,六年的察举太长了,而南直隶是个机会,你好好把握,有任何事和内厂联系,我会第一时间知晓的。”
“老师您对我的栽培,张璁没齿难忘,您说过,即便前路荆棘,也会一往无前,我张璁岂能给老师丢脸?即便那边千万难,张璁也不惧怕!”
“我相信你!”陈望着码头的船只,“时辰不早了,你该出发了,记着,只要我陈廷玉为官一朝,就决计会保护你!”
张璁眼中已经泛红,他此刻也不想说太多的豪言壮语,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上了船后,对陈挥了挥手,便进了船舱内。
望着远去的船只,沈飞在一旁不解的问道,“大人,为何对这进士这般上心?”
“我日观天象,此子日后定当有大作为!”陈只是在为自己做后手准备,他知道张璁在嘉靖朝的影响力,现在能动动嘴皮子便能买了一个人的心,他陈何乐不为?
不过他知道,但是别人却不知道,没有人会知道一个小小的观政进士,在后朝究竟会有多么大的影响力!
“天象不都是夜观么?”
“咳咳……嘴误嘴误。”陈悻悻的笑了笑,脸上止不住的尴尬。
以正德这能闹腾的性子,想要他有个后代,无异于痴人说梦,历史不会被他这一只小蝴蝶扭动的,想要顺应历史发展,后面的路必须先要铺开。
此次察举结束,中间有个小的升任,这只是个小小的人事变动,并没有人在乎,小到连杨廷和都不成注意。
他望着码头的官船,脸上带着笑意,“来了。”
就在张璁的船只走了不久,另一首船缓缓的驶入码头,码头变人来人往,纤夫轿夫漕运苦力穿梭。
一个中年人,头戴四方高帽,身穿对襟长儒衫,着皂靴的男子缓缓的朝陈方向走来。
一别已经有了几个年头,但是陈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异样,他已经不像当初在兵部任主事那般,当初的他,虽说精明干练,但是眼神中多是一种纠结和迷茫。
而现在,他好像如脱胎换骨一般,就好像佛家说的那种灵台被开启,彻底大彻大悟了。
王阳明在离开京师,被贬低到龙场的时候,他怨恨过陈,实际上在龙场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怨恨过。
直到那一天,他望着满天星辰,彻底顿悟之时,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他终于明白陈临行前对他说过的那句,“你会明白我良苦用心的!”
非但如此,陈在京师说的那些话,他竟然全部都明白了,也就是那个夜晚,他望着星辰大海,想着陈说过的,“为何朱子之说就一定是正确的?”
他之前认为读书人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可是现在,他推翻了朱子学说,创立了他独有的“心学”。
如何成圣贤,他一时间也明白起来,“天地虽大,但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悟出了心学的精髓,“知行合一”。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陈,从某种方面来说,陈是他的恩人,是他顿悟的恩人,如果没有陈,可能他现在还在郁郁不得志的在格物。
梦想是美妙的,却也又是那么的苦厄,当你没有触及到他的时候,你整日惶惶不安,如游魂一般,你越是想要得到它,可有时候你会发现他离你越来越远。
也就是这样的逐梦道路上,直到一天,你摸到了,那是一种解脱,那是一种心如几镜的超脱。
回想之前对陈的种种,他才觉得自己究竟有多么的可笑和可悲,而此刻陈竟不计前嫌,以察举给他升任吏部验封清吏司主事,陈才是有大智慧之人。
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陈和刘瑾沆瀣一气,可是后来陈做的种种,他才明白了,想要在这个年代为大明做一些事,究竟有多么的困难,但是陈却是那么做的,知行合一对陈来说却是最好的解释!
呼吸着春风夹杂着运河河水的湿腥,带着满怀自信,又一次登上了京师码头!
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人,含目而笑,久别重逢,忘却过往,王阳明快速来到陈身前,躬身行了一个书生礼。
“王大人这是何故?”陈可不敢接受这一拜,若是日后被人知道王阳明给他陈行了这么大礼,还不得扒了他的皮,骂遍他十八代祖宗啊!
“陈大人用心良苦,受得起这一拜,以往是守仁糊涂,陈大人以德报怨,乃真圣贤也。”
“别相互恭维了。”陈笑道,“我本是送一学生赴任,恰巧知晓王大人今日抵达京师,这便不请自来迎接,大人不怪吧?”
“惭愧惭愧。”
“王大人在庐陵为官时,政绩斐然,盗贼多除,大兴水利,严惩贪墨和兼并,受百姓爱戴,今调回吏部,也是实属应当,这里面可没有一点点政治杂念!”
大家都是明白人,虽然有些话陈没有明说,但是王阳明怎会不知,他含笑道,“大人大可不必解释,是非曲直,自当看着明白。倒是大人费心了。”
嘿,果然是顿悟了,这要搁在以前,怕是少不了对陈一番质疑,质疑他是不是要拉拢自己,才把自己调去吏部诸如此类的。
“那咱也不寒暄了,杨尚书已在酒楼设宴,吏部有部分同僚怕已经在等候了,天色不早,我等便过去吧。”
这一举动,也彻底的将这个大佬拉入了他陈的阵营,得到这个大佬,无异于如虎添翼,陈此刻满满的成就感!
将王阳明调入吏部是陈和杨一清商量后的结果,杨一清也颇为看重王阳明,尤其是听闻他的经历之后。
圣人也是需要吃饭的,圣人也喜欢喝酒。
酒桌上王阳明将自己这几十年来的过往一一告诉了这些同僚,有几个感兴趣的,顿时当即表示愿意学习王阳明的心学。
陈那个无奈啊,合着王大人到这来传教来了,而且他的心学好像还很受欢迎一般。
这就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了,这个时代读书人,谁不是以朱熹的理学为主导思想的,真是想不到他们竟然也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接受了王阳明独创的心学。
当然如果让他们一下子就接受王阳明的心学,那无异于扯淡,其实心学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沉淀和发展的,从宋朝陆九渊开始,心学便若有若无的在民间传开。
到王阳明这里只是说逐渐成熟起来而已,如果你突然说你创了个心学,然后要推翻朱熹的理学,估计这话说出来就被读书人口水喷死了。
所有的学说形成,都是经过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沉淀才能被接受的!
无论如何,这一顿饭吃的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