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计划已定
青牙帐,红纱曼,愿去红尘,一梦六百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卧房的牙帐里,一旁房小梅几人见陈醒了,脸上顿时泪花婆娑。
“我去热粥。”致末擦了擦眼泪离开了。
“没死就好。”崔红玉性子刚烈,恐是怕自己忍不住悲伤,也随着致末离开。
房小梅就那么看着陈,良久后擦了擦眼泪,然后对他道:“李御医和徐御医已经来过了,伤口也处理过,说是没什么大碍。”
看着这丫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陈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城府极深,万般聪颖,甚至可以将朝堂一群政治家玩弄于鼓掌的房小梅。
他笑了笑,“又没死,这不是没事嘛?一头豹子而已,想当年我单手捶虎、单脚踢狮。万兽丛中过,不留一点痕!”
“瞎贫,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逗我笑!”房小梅显然看透了陈的心思,“这两天皇上也在这边,今个才走,说不得还会过来,看得出来他挺伤心的。”
提起这个房小梅像是想到什么,她小心翼翼的道:“有句话我想问,但你莫要多想。”
“是想问我是不是故意的?”
“哎,没意思,和你在一起,什么关子都卖不了。”房小梅洋装失望的道。
“你不也一样,死丫头,别以为以往的种种,我不知晓,不愿意揭穿罢了。”这丫头心思及其玲珑,陈和她商量的许多事情,她其实心中都已经知道大概,但是为了满足陈男人的自尊心,她却始终像一个好奇宝宝一般。
“不是故意的,我的命精贵的很,也不会那么糟践自己。”陈道:“那个时候完全是处于下意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只是想保护皇上。”
房小梅听后,眼中露出一抹狡黠,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门扉被推开,朱厚照在江彬和张永的拱卫下大步走到陈床头。
“好你个陈廷玉,气死朕了,什么叫糟践自己?朕这是在糟践自己嘛?朕这是训练勇气!”朱厚照穿了一席黑衣,显得很是干练,眼中冒着精光,满面春风。
陈急忙爬下床头,作势就要跪,“皇上,臣知错,请皇上责罚!”
“好了。”朱厚照搀扶住了陈,“趴下躺着吧!”
陈由于是背伤,所以很难躺下,至始至终都是趴在床上。
陈受伤两天,朱厚照来了两天,这样的圣宠,一旁张永和江彬都一一看在眼里,这两个人从某种程度来说都是陈的人,江彬是杨一清举荐的,张永又是和杨一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他们很乐意看到这个状况。
自从刘瑾下台之后,张永在内廷的权力逐渐大了起来,他也知道,能有今时今日和陈还有杨一清分不开。
张永尖着嗓子道:“皇上,陈大人护驾有功,该赏。”
这句合时宜的话引的朱厚照一阵高兴,怎么忘了这事了,他笑着对陈道:“你要什么奖赏?”
这些个做皇帝的,怎么都喜欢来这一套,要什么奖赏你找我商量个屁?你自己决定不就好了!
“臣不敢,为人子,忠于父。为人臣,忠于君。这些都是臣分内的事,臣断不敢以此为功,反倒让皇上受了惊吓,是臣之过错。”
漂亮话谁不会说,反正说多了不要钱,还能博取朱厚照的好感,何乐不为?如果陈此举被那些所谓的清流看到了,怕又是少不得一阵奚落,什么虚情假意,什么枉进谗言之类的。
“少和朕整什么文章,为人君,止于仁,与国人交,至于信。如果朕都做不到仁爱和信用,那邦畿之内,谁能服朕,以后谁还敢救朕?”朱厚照道。
这小子,你别真的以为他整日不学武术,其实他比谁都聪明,只是他不愿意表露出来,这些大学的文章,他可是张口就来,一旁江彬和张永就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听着二人拽文,不是说好的不整文章的嘛?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为什么要一言不合就飚文?
“这都是为人子分内之事,如果开了今日之口,天下百姓百官争相效仿,这可就变了味道,所以皇上你就随便意思意思得了。”
靠,朱厚照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劝说陈,毕竟这小子是两魁状元郎,这口才和那些科道御史比起来可一点也不弱,谁知道他这么没有节操!
朱厚照白了一眼陈,这也是他喜欢和陈聊天的缘由,这小子和那些老匹夫不同,虽然才高八斗,行事却从来不拘一格,也不会整日卖弄书袋子,懂得适可而止。
“嗯,就赏你黄金百两,白银千两吧。”朱厚照道:“你现在已经是礼部左侍郎,官居三品,朕不能给你升官了,你还年轻,升的太快怕摔的也快,你现在也能看得出来,朝堂上已经很多人对你不满。”
虽然很少上早朝,但是对于官场这些门门道道他可是比谁都要清楚,确实二十来岁的年纪就是堂堂正三品官,这让那些混了一辈子的进士老学究怎么能不心生妒忌?状元又如何?大明朝出了多少状元,可是又有谁能像陈这样的?
所以就导致了以杨廷和为首的那些所谓清流,所谓的为国为民的官员对他心生记恨。
这些陈都知道,以往有刘瑾顶着,加上正德元年到五年是个特殊的时期,所以陈可以很好的把一些改革计划雏形给实施了,可是现在没了刘瑾,内阁权力逐渐上来了,以后想要做什么事,真的就不会那么容易。
关于霸州造反问题只是个起点,仅仅是个起点!
陈很欣然的接受了朱厚照这些赏赐,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开销紧张的陈来说,有一点是一点。要知道,现在内厂大部分的经费都是他陈靠着钱塘商会支持起来的。
那么大的开支,就算是钱塘商会,也快要支持不住了,所以到六年元月开朝的时候,陈一定要把这项提上日程。
朱厚照又在这呆一会,索然无味,便起身告辞了。
没过多久,顾鼎臣、方献夫等人也到了陈府,这些都是陈的枪手,要想在朝堂混,没有一群科道言官,那就抓瞎了。
陈这一场病的缘由没有向外公布,因为这件事不能告诉外廷,知道的极少数,但是内阁等几个重臣肯定是知道的。
对于这些人的送礼,陈也不客气,全部照单全收。
整正一日,陈府的官员就没有断过,来的也不伐一些中间派,看样子他们已经全部倒向陈。
对于这些人的送礼,陈也是一样,来者不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觉得和陈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娘的,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和清官越走越远。
已经到了掌灯,送走了最后一批官员,本来准备安静歇息一会,却又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杨一清,陈也知道,他肯定会来。
“陈大人,你没事吧?”杨一清关切的问道,这老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恶习,动不动就要握别人的手,这家伙搞的。
“没大碍。”陈道:“事情经过你都知道了吧?”
“全都知道了,干的漂亮。”杨一清道:“就是因为你那挺身一出,马中锡已经起身出发了。”
“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陈去找朱厚照,本就是为了这件事,可是事情还没说,自己就昏了过去。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曾也来过此处,恰巧遇到皇上,皇上问你所谓何事去找他,于是我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第二日皇上上朝便同意了。”杨一清道:“多亏廷玉这一扑啊,不然最后究竟谁去还真的不太好说。”
“哎,这是彻底和李阁老还有杨大学士走远了。”陈叹了一句道,“杨大学士迟早要入阁,我有点担忧。他这几年心机逐渐长了起来,又有李阁老的照顾,这以后的事……”
“既然要做一些事,就必须会面对这些。”杨一清比陈乐观了许多,“况且廷玉有圣宠在身,很多事都好办。”
“万事都不可寄托在他人的身上。”陈摇了摇头,显然杨一清还没有明白陈的意思,陈也不深入说下去,只是说:“马御史那边你要多盯着点,镇压和招安并用之,真不能走到大规模边军武力屠杀的地步,那些可都是大明百姓啊!”
“嗯,这些都已经和他交待过,马御史是三朝老官,处事很是圆滑,这些事他能应付自如的,又加上尔廷玉改革的成效,相信最多一年的光景,那些起义军就会不战而败。”杨一清道:“快要过年了,廷玉今年打算回钱塘,还是在京师?”
“回钱塘吧。好久没回去了,那里才能算得上自己的家。”陈道。
“官海不易,自从来了京师我才知道,户部尚书不是那么好做的。”杨一清这时候方才露出一丝疲态,不过仅仅是片刻,片响后他眼中又重新充满了斗志!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大朝会(一)
等杨一清离开后,房小梅重新回到了房内,陈洋装怒气,“你这丫头不要命了,皇上都敢耍?”
“这不还是为你,恰巧有这个机会,干嘛不让你在皇上心中多占据一些地位?”
那个时候陈是趴在床上,根本不知道那时朱厚照已经来了,而房小梅这丫头胆子也大,在不知道陈任何回答的情况下,竟然会问那句话,看来她早已经断定陈不是故意那么做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冒险!
“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我会那么回答,一旦回答错了,可是欺君砍头之罪!”陈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这死丫头难倒就不怕老子命折于此?
“不要怪我,这是皇帝让问的,而且四周都是锦衣卫,根本没有办法事先通气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昏睡了几日,锦衣卫就在此守候了几日。”房小梅道。
“那你为什么就肯定我会那么回答?”陈盯着房小梅,眼中多了一丝疑惑。同时也开始有点惧怕朱厚照起来,这小子虽然看起来劣根难除,整日无所事事,但是这小脑袋绝不是什么迷糊的东西,看来对陈,他也不是绝对的那么信任,想必也是应该受了谁的蛊惑了。
不过这些陈倒是不怎么介意。
“根据对你的了解。”房小梅道:“那个时候,你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那么突然的事件,即便你头脑在清晰,第一次都不会有太多考虑的事件,而且你还有很多理想要实现,你不会轻易让自己死的,所以我断定你是下意识的。”
她脸上透漏出深深的自信,那种淡淡的笑容让人看了万般着迷。
“要是我不这么回答呢?”陈洋装愤怒道。
房小梅微微笑了笑道:“我了解你。”
这丫头心思太过玲珑可怕,若是换成对手,陈可真要头疼,索性他是自己的。
“你歇息不了多久了,年关将至,五年最后一次朝政怕会激起千层浪!”房小梅笑道:“你这礼部左侍郎休要有安稳的日子了,当马中锡未经内阁被委任的时候,杨廷和怕就心生了怨言,只等着那一日好好反击一次,不然百官怕是只知道你陈廷玉而不知道内阁还有个杨廷和了。”
房小梅说了几句之后,便开始朝正题上说去。
陈趴在床上,若有所思,一双手此刻正在房小梅的怀中,她面色红润,说出这些话也是有点艰难,看样子是动情了,但是她知道陈现在身子骨经不了大折腾,还是白了他一眼。
陈那使坏的手也停了下来,然后道:“恩,十月、十一月,李阁老连续两次致士都没有被皇上同意,那老滑头想要寿终正寝,决计不会放弃致士,杨廷和入阁只是迟早的事,六部几个尚书都是他们的人,这一次大朝会有的热闹了,哎,过个年都不太安稳。”
窗外渐渐的飘起了雪花,这是陈来到大明的第六个年头了,六年,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皇上还是信任李阁老的。”房小梅道:“毕竟是几朝元老,当时刘阁老、谢阁老致士的时候他都同意了,唯独没有同意李阁老,一来和李阁老的高情商有关,可归根到底还是皇上需要人来治理他的江山。”
“嗯。杨廷和渐渐的成熟起来,他的能力毋庸置疑的,这些日子内阁的基础事项都是他处理的,李阁老只是在一旁参详罢了。”这些都是内厂汇过来的情报,陈继续道:“我现在就是担心马中锡那边。”
“哦?他们会以此来做文章?”房小梅不解的道。
“不知道,就是有一种直觉,这是一场暗地的斗争,杨廷和想要入阁,就必须要在百官前来一个下马威,不然若是他堂堂一个大学士斗不过一个礼部侍郎,这何以治理偌大的朝纲?”陈想了想,然后道:“算了,这些事先不想了,无论如何,他也动不了我的根本。”
陈眉头紧皱,继续道:“其实这些我都不太担忧,我现在就是怕他动一条鞭和摊丁入亩还有考成法。”
“这些东西都是涉及到士绅的根本,朝堂上很多人明面不说,可是私下早已经对我怨声载道,如果不是有圣宠,我怕早已经被那些人碎尸万段了,这一个偌大的群体,杨廷和不会不抓住的。”
“你明知道这样做会涉及一个庞大的群体,为何还要抓住不放?”房小梅不解的问道:“古往今来,改革的能有几个好下场?商鞅、王安石之流你熟读经史不是不晓得。大明有自己的运作机制,内厂已经统计过正德五年的收入,已经达到惊人的二千二百万石了,这简直快要超赶了弘治时期,你为何还要坚持你的改革?”
“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假象,这些都是弘治朝的功劳。”
“不,还有你的功劳,因为你的改革已经见了成效了,这已经比四年好太多!”房小梅道,“不过这些收成一旦大朝会上公布出来,肯定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
陈知道房小梅所指,也知道杨廷和他们估计现在也已经想好了说辞,他陈有内厂,内阁可是控制着锦衣卫呢。
如若不然,依钱宁在豹房的举动,怕早已经被朱厚照撤了职,而现在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钱宁的消息,恐怕内阁已经将这事压下去了,他们需要钱宁的锦衣卫。
而内阁的说辞陈也已经替他们想好了,无外乎刘瑾执政,耽误国家经济的发展,如今恶贼已除,国家运转正常,所以这赋收自然而然的就高了起来。
“嗯,我知道。”陈把心中的推断一一告诉了房小梅。
“内阁这群老匹夫,一边享受着你改革的成果,一边打压你的改革,你这么做到底为什么?”房小梅想到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
陈又何尝不知道,如果他们没有推翻改革,正德六年的赋税收入会越来越好,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会将这些功劳归于内阁,这是无可厚非的,因为国家治理,从某种方面来说是在他们手上的。
“不为什么,骂名我来承担,功劳让给他们,这些都无所谓,怎么都是为了大明好,大明真的经不起折腾了。”陈有点哀愁,现在这个时期治理大明,已经算不得是什么好的时期了,房小梅不知道大明发展的趋势,可是他这个穿越人士是知道的。
谁人试手补天裂!
他陈既然已经站在了历史的分叉点,就绝对不能让大明恶性循环下去。
正德五年十二月,雪。
雪花越来越大,狂风呼啸,席卷着整个北直隶,街肆上已经很少有人出来,就连那些平日摆摊的小民们也没有选择出门。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渐渐的出现几道微弱灯光,能在这个时候出来的都是大明文武官员,现在无论文官还是武将,全都默契的选择坐在轿子里。
李东阳和杨廷和很早的便来到了午门,等待着午门官到时辰开门。
寒风中,两人全都紧披了披风,李东阳脸色冻的发紫,杨廷和担忧的道:“阁老,你没事吧,我这外衣你且披着。”
李东阳到也不客套,这种鬼天气确实实在太难受了。
“介夫,内阁现在你已经熟悉了,老夫也是时候退下了,今日我便再一次乞致士。”
“阁老不可,大明不可没有你啊。”杨廷和眼中饱含泪花,只是被这大雪的天气挡住了。
“大明谁都可以没有的,都会传承下去,我走了,还有你在,你是我李东阳一首培养出来的,万不可给我丢人。”李东阳道:“陈也算是我带出来的,那小子的改革真的很有成效,你在考虑考虑这件事吧。”
杨廷和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只是点了点头:“大明需要百官的支持。”
这句话仿佛已经说明了什么,李东阳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吏部尚书刘机、刑部尚书刘也已经到了年岁,怕是这一次也要致士了,这是个机会,你好好把握,尤其是吏部这个位置。”
“明白了老师。”杨廷和点了点头:“明年春闱快要开始了。”
“以后的路你放开了走吧,大明交给你了。”李东阳显得有一丝苍凉,不过还是坚定的继续道:“你要扛起这个责任,无论如何,不能让大明走下坡路!”
雪越来越大,杨廷和仿佛感觉一股无形大山压在肩头,这一份沉甸甸的历史责任就这么交给我了,我可以做好吗?我可以的!一定要做的比李东阳、谢迁、刘健还要出色!
不多时,陈的轿子也缓缓的来到了午门前,本想去和李东阳、杨廷和打个招呼,可是看杨廷和的态度,陈最后还是放弃了。
一群科道言官围绕着陈站定,前些日子陈已经大致的将大朝会上所有会议论的命题都告诉了这些科道。
今天的朝会啊!
陈看了看天,大雪依旧在下。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朝会(二)
午门终于开了,百官整理了官袍,拍了拍身上积淀的雪花,按级别的顺序,陆续的朝大殿走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待左右文武百官站定后,便有太监唱请出了正德皇帝朱厚照。
朱厚照仿佛也意会到了今天不是那么好过的,表情有一丝哀怨,他发誓,若不是这是大朝会,若不是内阁六部联名上书,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席这次的会议。
平日里,他处理文书都是在豹房中处理的,若是内阁有什么重大事,也都是去豹房找朱厚照,他确实很讨厌这里,讨厌看到百官的嘴脸……
尤其是……陈这小子干嘛?嬉皮笑脸的!不知道是大朝会嘛?看那样子竟然还有点幸灾乐祸!
朱厚照狠狠的瞪了陈一眼,可是内阁几个高官回过头来是,陈却一副正经不能在正经,忧愁不能在忧愁的样子!
到年底了,民间一些商业组织也会对一年的成果进行总结,作为大明中枢,百官也是一样,先由内阁李东阳大学士牵头,请出吏部尚书杨一清汇报一年来国家收成。
杨一清出列,清理了嗓子便道:“是岁,全国人口九百一十四万、田四百六十九万天赋二百二十一万……”
大明朝的税收,这个时候没有普及一条鞭,所以除了田赋之外还有锦、绢、布、茶、金、银之类的,杨一清一点点的将五年所有的收入报了出来,等他报完之后又和弘治十八年税收做了对比,总体上上升大概五百万左右。
并且将上升的缘由一一分析了一遍,可就在他分析完毕之后,杨廷和说话了,他慢悠悠的道:“杨大人,此言差矣,什么叫税赋之比去年上升在一条鞭?”
杨一清早就料到杨廷和会出言反驳,不慌不忙的道:“在十月前户部便做过一次统计,而其增长却全都在最近二个月,正是陈大人一条鞭试行的阶段,而且税赋的上升对比可以看出,全都在浙江、江苏、湖广等地带,也恰是陈大人改革之地带。”
“此言差矣。”御史杨一开口道:“江浙湖广等布政司本就税赋很高,所以这种对比完全没有一点参考价值,臣参杨尚书不敬职之大罪!”
“看来户部的事,杨御史知晓的也不少啊?”方献夫出列道:“以你之言论,本官要参尔侮辱同僚!”
言官的吵架本就是一些营养不大的东西,但是大明还真就离不开这些人,二人还没有说完,便有给事中道:“臣以为,此举和李阁老、杨阁老有莫大的关系,若不是内阁操控国家运转,谈何此说?”
“你将皇上置放在何处?”顾鼎臣跳出来道。
“你强词夺理!”
果真和陈料想的不错,陈也懒得在这事上争个错或对,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朱厚照也是听烦了,到底是谁的功劳,他心中自然也有一杆秤,见陈闭目养神,就知道他也不在乎,干脆道:“莫要争论,大明自太祖开国来,治国之根本都在内阁,兹事当归功于内阁。”
朱厚照这算是一锤定音,御史言官们到也不多说,只是看那些所谓清流一派的样子,便知道他们胜利了。
接下来便是讨论二月春闱的事,本来推选的总裁官是李东阳,但李东阳以身子垂老为由推掉了,并且将总裁官的资格推荐给了杨廷和。
杨廷和现在的身份算得上是内阁次辅,所以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到也不多,副总裁官也是自然而然的给了礼部尚书费宏。
明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翰林不入礼部,非礼部不入内阁,费宏现在是礼部尚书,换句话说,只要李东阳下台,费宏定会入阁。
但是至始至终费宏到底是属于哪边的,这个还真的不好定论,姑且算他一个中间派吧。
春闱的事他不关心,但是听说这一届他的学生有两个要参加春闱,一个是张璁,另一个是邵端峰。
这两个学生提前已经和陈通过气,当然,并不是作弊之类的,在这个时代,想要科考作弊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是想来京师之后和陈小聚一次。
陈也知道,这两个学生怕是没什么信心,也没什么经验,这些能考虑到的事,他也决计不会吝啬。
而作为礼部左侍郎,陈自然也有差事,作为此次科考的阅卷官,他的任务十分繁重。
当春闱总裁官、副总裁官,主考官、阅卷官等确定以后,春闱之事算是议定。
接下来都是在制定正德六年大统历,统历的修订自然交给了翰林院,并且规定年关前必须将大统历修订完成,交给内阁审核,然后发放。
所以这一段时间翰林院和内阁看起来并不清闲。
接下来便继续有给事中参马中锡,马中锡最近和刘家起义军走的很近,而且时不时打入起义军内部,看样子关系匪浅,所以给事中便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大致意思是马中锡叛变了。
陈现在就是担心杨廷和会拿这个说事,想到后来的夏言,他就深知这些玩政治的老手究竟有多么可怕,如果任由这些人这样参奏,马中锡根本活不了多久!
幸好陈还有杨一清此刻还在朝廷,又加上陈还有一部分言官的打手在,他一个眼神,顾鼎臣马上反驳起来。
这个胖子,别看长相憨厚,心里鬼点子多的很,文章写的也很好,句句都可以引经论典。
他当下跳出来反驳那给事中:“张给事,此言差矣,所谓兵者诡道也,马御史此举不过是打入敌人内部,击溃敌人意志,从而可以不占屈人之兵招降,这不可谓不是大智慧也!”
张给事中听到之后当即便也开始反驳起来,不过现在正德皇帝的脑子都快要炸了,根本就不想听这两个孙子在那里瞎吊扯,挥了挥手道:“马御史之事容后在议吧。”
两人也很是默契的在正德皇帝发话之后便起身归位。
随后李东阳见朝廷安稳之后,便出列道:“臣垂垂老矣,脑力渐衰,国家大事,以力不从心,不敢耽搁社稷,祈求致士,望陛下批准。”
这已经是李东阳不知多少次祈求致士,不过正德皇帝始终还没有同意,他知道,大明现在还不能没有李东阳。
虽然李东阳已经将很多处理政事的权力交给了杨廷和,但是这个过度的时间还是有点短,不是朱厚照不信任杨廷和,他只是想让帝国能更加稳定一点罢了。
朱厚照最终还是拒绝了李东阳。
李东阳也料得应该会是这个结果,便退回到左班文官朝列之手,随后果真和李东阳说的没差,太子少保吏部尚书刘机致士,这一次朱厚照却没有拒绝,朱厚照道:“卿春宫旧臣,学行老成,多效勤劳,方切委任而乃遽求休致,情词恳切,特兹俞允敕,有司月给米四石,岁役夫六人”
刘机怎么也没有想到朱厚照竟然就这么同意了,致士这种把戏,每个文官都会玩,但是他如何也想不到朱厚照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其实很简单,朱厚照早已经看六部不爽,这时候在大朝会上你竟然回来凑热闹,君不知当年刘健谢迁了么?
刑部尚书刘和刘机的关系向来要好,他如何也不敢相信,一个吏部尚书说罢免就罢免,一怒之下,便道:“臣刘老矣!”
话还没有说完,朱厚照便道:“卿也是要致士乎?”
致士你妹!前面刘机的例子还在,老子他娘的又不傻,老子不过要请几天假罢了,可是现在被朱厚照这么一说真他娘的骑虎难下,全朝文官都看着,老子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他很无奈的点了点头!
“准!赐乘传归月给米二石岁役夫二人”这一次朱厚照更加的简单,文武百官怕也看出朱厚照已经不耐烦了。
这时候那些本还准备致士的大臣,此刻全都老老实实的在班列呆着了,两个六部的老大,说罢免就罢免了!
这时候朱厚照又道:“六部不可一日无主心,杨一清为都御史多年,在边关立下诸多功,任劳任怨,吏部责任重大,考成百官,尔可胜任乎?”
杨一清都蒙了,虽说六部看起来权力都是一样的,但是私下不成本的规矩做官的都知道,除礼部之外,怕也只有吏部的权力最大,虽然只是岗位间的调动,但是这实际又是给他升了!
“臣定当不辜负陛下所期望!”
“臣觉不妥。”杨廷和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吏部这块肥肉交出去,他道:“杨大人常居边关,对吏部怕是不熟,何不先从兵部开始?兵部尚书何敞为官多年,嫉恶如仇,为吏部尚书实为合理,望陛下三思。”
朱厚照摆了摆手道:“就这么定了。诸卿可还有要议?”
“陛下三思!”杨廷和又一次道。
“好了,大学士,朕是不是说话不管用?诸位御史言道,尔等可有反驳?”
那些御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家皇帝都说话了,况且还是个正二品文官的升任,谁敢随意的说三道四,而且杨一清为官确实也有一手,他们也找不到任何杨一清不利的证据。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心只为君
这一次大朝会将正德五年彻底告一段段落,意味着帝国所有官僚将进入修整和休假阶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皇宫仍旧还有内阁六部的人执班,以防止不时之需,所以杨廷和这个年关注定是回不到四川新都老家了。
自下朝之后,陈敏锐的发现吏部、刑部尚书之事有异常,便派沈飞特意查了下,依照正德皇帝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决计不会那么随便就罢免了这两个老东西。
别看朝堂上说的冠冕堂皇,官话谁都会说,但是事出必有因。
可以换一种角度来思考,正德皇帝是知道,他如果罢免了吏部和刑部尚书的职位,后面肯定会有绵绵不绝的给事中和御史在他耳边唠叨,非但如此,怕是此举还会写入史书。
但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当沈飞将结果给到陈的时候,他了然了,原来两个老匹夫触动了皇帝的逆鳞。
起因很简单,就是两个短短的奏章,内容也很简单:“什么太祖太宗皇帝定下大明基调,传至现在已经十一朝有余,而陛下早嗣大位,早成大婚,光前裕后,衍无疆之祚,圣虑所及亦何其深,且远也四五年间,陛下春秋鼎盛而储嗣未闻……”
反正大致的意思是,你朱厚照继位四五年了,结婚也有四五年了,你怎么折腾是你的事,但是你要给大明留一个种!
正德皇帝最怕这些人说起这个事,他目标很简单,开心快乐就好,不要给老子搞事,不然老子会生气。
于是乎就发生了大朝会上那一幕。
“全朝上下,谁不知道这是皇帝的逆鳞,那两个老家伙也敢说?难倒忘了前车之鉴了么?”
房间内,房小梅正不时的在火炉上撩着火,天气太过寒冷,两人围炉而坐,便说起了这个事。
“你都知道的事,他两个怎会不知,怕是被人当做枪使了!”陈手中抱着四书五经,看的津津有味,当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杨介夫?”房小梅眼中不满惊讶,“如果是他,那他真的太可怕了!”
“谁说不是呢!”陈道:“虽然还没有十足的证据,但也是**不离十,可是我诧异的是,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能让那两个老匹夫甘愿做枪,估计这里面少不了李东阳那老狐狸的参合,他们不但要劝谏正德皇帝,还有一个目的!吏部尚书!”
“天算不如人算,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杨一清。”房小梅笑道。
“这个位置也不好做,没有内阁的支持,吏部的位置坐不稳。”陈眼中布满担忧。
“算了,这些事容后再说。”陈将书搁在案几上,然后揉了揉眉头,房小梅见状,便走了过来,温柔的给他捏了起来。
“怎么了?可还有什么烦心事么?妾可以为君分担一二。”
“现在杨廷和已经让北镇抚司大肆捕抓刘瑾的余党。”陈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和刘瑾的关系,许多官员都和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明面上是抓捕刘瑾余党,实际不过是以为此借口,来打压我罢了。”
“锦衣卫的手段我也知道的,他这么做,和刘瑾又有什么异样?披着文官的流氓罢了,道貌岸然!”房小梅道:“内厂这些时日消息反馈也很快,情报网已经快要遍布全国。锦衣卫现在在全国各地出没非常厉害,只要无常薄写下罪状,那些文官便被抓进诏狱,进去的几乎没有能挺过来的。”
“康海也折了!”房小梅无奈的道:“而且还是他的好朋友李梦阳告发的。”
“这些所谓的文官清流,良心都被狗吃了么!”陈听到康海遭遇之后,狠狠的拍了案几,“当初在诏狱的时候怎么求康海的事难倒都忘了?白眼狼!”
“你不是说嘛,文官都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这都是他们拿手的把戏,当初康海以陕西人的身份找到刘瑾,那个时候李梦阳就心生膈应,只是康海心大,不在乎那些,可是这下场……不过他是硬汉,诏狱内硬是挺到了现在。”
“现在在哪里?”
“北镇抚司。”
“让沈飞走一趟,说内厂要了这个人。”陈想了想后道:“多带几个人,无论如何也要将康海带回来,好好的一个状元,千万不能在诏狱折了,即便以后不能为官,对大明终究也会有贡献的。”
陈说的这些话,房小梅不能理解,但是作为几百年穿越过来的人来说,康海作为前七子,给整个中华带来的是文化遗产,这种东西不能丢了!
“嗯。”房小梅缓缓的出了门,然后片刻后才回来,她知道这种事耽搁不得。
“我们现在损失了多少人?”
“南直隶三个御史、一个右参政。浙江三个巡查御史、一个左参政、三个卫所的指挥佥事,市舶提举司一个监官,几个州府的知州和知县,还有几个举人。福建、广东、陕西、湖广,这些加起来估计将近大大小小的百人。”
纵然陈心中有点估算,但是当房小梅将这个数据说出来之后,他还是惊讶的不能自己,一百多个人,大大小小的可都是实位,杨廷和啊杨廷和,你这么做是不是太狠了?
“清理吧,现在拿他没有办法,这些人肯定和刘瑾或多或少的有关系,现在若是保他们,问题会更大。”陈道:“恐怕用不了多久,他的矛头就会指向为夫了。”
“呸!什么为夫,都没成亲!”房小梅娇嗔的看了一眼陈,然后道:“他为什么要这般的和你过不去?”
“简单,嫉妒呗。”陈笑道,“还有重要的一点,杨廷和记仇,他将正德那小子的顽劣归功于我了,又加上我在浙江折腾的一系列改革和东南清理的那些沿海蟊贼,还有重开市舶提举司、沿海海禁,没有一样是附和他治国的理念的。”
“可是这些终究是利国利民的,他是瞎子么?成果看不到么?”
“他不是看不到,他是看到了也要阻挠,为什么?因为这和绝大部分人的利益不符,他也是那部分人群之一,所以我一直说,人性其实没有好坏,只是我们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只要在大明这个体制内,就由他折腾吧。”
陈一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深入房小梅那白花花的胸部,色眯眯的道:“来,为夫今日研究了周公之礼,现下刚好知行合一。”
“不要……”
腊月十五,北京城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清晨打开窗子,屋檐上、石板路上皆都铺上了一层白被。
今天也是陈回钱塘的日子,无论一年来官场多么的磕磕绊绊,可是到头来始终还是要回家,只有那里或许才是陈心的港湾。
之前他总是不知道乡关何处才是,可是现在他知道了,望着京杭运河,他再也不会发出日暮乡关何处是的感概,多的却是一种急切的返乡之情。
码头的商船还没有驶来,陈望着运河痴痴的发呆,运河上雪花点点和河水融为一体,四周狂风呼啸,他的发丝也渐渐的被雪花染成白色。
来到大明第五个年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每一件都历历在目,不知道后面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不过无论是什么,他知道,那将绝不会是一条好走的路。
杨廷和的权力一天天的做大,正德依旧那么浪荡,帝国千疮百孔,我到底可不可以试手补天裂?
正想着入神,一件貂绒披风轻轻的披在他的身上,头上也多了一把油纸伞,身后有娇声道:“船还要过会才到,外面天气有点寒冷,去那边躲一会吧。”
陈回过头,微微的笑了笑,脱下皮革手套,轻轻的抓住那早已经冻的通红的葱玉小手。
就那么望着她,到也没说什么,只是眼中饱含的宠溺,倒是羡煞他人。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一个钱塘痴呆的小子,现在竟然会是大明礼部左侍郎兼内缉事厂都指挥使。
纵然她和他的感情一路走来也颇为不易,现在总算是有个结果了,虽然她没有任何名分,甚至连一个妾室都算不上,但是她知道陈的心,这些就够了。
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能陪他度过余生,未来无论会有什么风雨,她都愿意陪他一起度过。
她算是最能理解陈的,她见过陈两榜折桂,见过陈在诏狱撕心裂肺,见过他升迁,见过他贬官。见过他力挽狂澜,亦见过他苍白无力、孤立无助。
无论如何,有君足矣。妾愿意倾所有陪君度过荆棘,纵然天下文官皆以尔为贼,为君,妾愿与天下为敌!
请不要怀疑她,她的才能足够撼动整个风雨摇曳的大明王朝!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变故
商船渐渐驶来,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多,这是正德五年最后一班从京师出发的商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本来陈打算乘官船,不过想了想,最后还是坐了商船,很多时政和民事只有从这里才能听到最真实的一面。
他身旁也只有房小梅和致末二人,待船驶过来之后,三日很快上了船只,外面风实在太大,几个人早早的跑到船舱内取暖。
这一船人,大多都是从全国各地来京畿附近做生意的商人,年关将近,大包小包的也是多不胜数的朝老家带,颇有种锦衣还乡的感觉。
大致到了正午时分,商船便缓缓的从京师码头开动起来,沿着运河一路南下。
难得能欣赏沿途美景,吃过晚饭之后,船只上也渐渐的掌起了点点灯光,倒映在水面上,美轮美奂。
船舱外很少有人,实在是由于天气太过寒冷,大伙大都愿意在船舱内胡天海地的高谈阔论,不过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大都是这些商人谈论一年的战果。
陈对这些倒是不怎么感兴趣,披了件披风便走到甲板上。
大雪已经停了,这个天气最怕就是湖面结冰,索性运河够宽,河中央部分倒是不会结冰。
本想着出来吹个风便进入船舱,在甲板站了片刻之后,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是一时间也想不清楚。
渐渐的步入午夜,船舱外面狂风呼啸,湖面宽广,更让人觉得寒冷,四周步入了一望无际的黑暗,仿佛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陈突然打了个冷颤,脑子里那一个画面一闪而过,他终于意识到那里不对劲了,想到这里,冷汗直流。
急忙迈着脚步要步入船舱,可是刚一回首,身后几个人便堵住了他的去路。
“发现的还挺快的。”说话的是个女子,她身材偏瘦弱,此刻眼神和适才一同吃饭时那种柔弱判若两人,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狠辣!
陈适才总是觉得这一过程有什么不对劲,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就是这个女子!
开始步入船舱的时候,大家都自我介绍了一下,路途很是遥远,所以大家事先熟悉下这是很正常的,当时这个女子说自己姓林来自福建农村,进京是来做生意的,而且做的是麻油生意。
由于适才船舱上的人太多,陈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现在他终于醒悟过来了。
如果这个女子真的是做麻油的,决计不会这么细皮嫩肉,做这种生意的人很好辨认,他们身上总是会带着油香,而且净手的时候,无论如何,水中也会沾染一点油脂,即便她之前洗的在干净,只要长期接触这个,不可能没有一点油垢。
可是这个女子非但没有,在净手的时候,陈分明见到她虎口上有老茧,这种老茧军中很容易见到,那是一种常年使用兵器磨成的。
没有个几年几十年,决计不会有这种老茧,可是这个做生意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有?
“福建折家?”陈望着那个女子和身后几个汉子,倒是并没有一点惧怕的意思。
“陈大人就是厉害啊,翻手间便能让人家破人亡,起初伯伯们说您是一头蛰伏的老虎,大家都不肯相信,因为在我林家眼中,你不过是任由我们摆布的绵羊罢了,想不到当你獠牙露出来的时候竟然那么的可怕!”
“全国将近三百多条人命,就是因为你一句话,全部死于非命!”说到这里,那个女子眼中已经布满了泪花,“狗贼,今日若不为我林家讨回一个公道,我折秀蓉便以死来对列祖列宗!”
东南闽商折家,在陈要整治东南的时候,他们在陈的眼中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文官的斗争有时候也是那么龌蹉和下流,陈不会自诩清高,这些事他做了就是做了,他不会为了保命而否认什么,那样只会让别人笑话。
“你不用看了!”见陈望着船舱,那折秀蓉道:“晚饭已经被我们下了药,他们全都睡着了,没人能救你,你可还有话说?”
陈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三百多条命么?有三百多条!”
“狗贼,莫不是不承认?”
“师姐,与这狗官嗦甚,一刀斩了便是!”她身旁有个俊秀的小伙子言语不善的道。
陈望着他们,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那从容淡定,甚至冷静到可怕的表情让他们竟不自觉的生出一丝惧怕来。
“休要想什么歪主意,没人救的了你,本姑娘不会像你那么无耻,今天你若是打赢我,我今日便可以放你一马!”
“师姐!”
“但是日后还是会杀了你,我林家三百多条命,是要你血债血偿到底的!”折秀蓉道:“来吧!”
陈笑了笑,白净的面皮看不出一丝害怕,任谁也知道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这厮年纪轻轻城府和胆识便能到这个程度,着实让人佩服。
陈道:“不用了,不想打,也打不过你。我是个文官,你让我动动脑子还可以,可是这打架就不在行了。”
“东南要平稳,折家就必须要灭掉,我给过他们机会,可是折开勋没有珍惜。”陈道:“有些事你不会懂的,这都是一些勾心斗角的事,不说也罢,但是要想大明稳健的发展,折家必须要让路!”
“既然他们不让,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清理了。如果我不这么做,别说三百条,大明损失的可能就是三十万甚至三百万沿海百姓的性命!”
“在市舶提举司开后,折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我知道你们是武术世家,我本以为学武的,或多或少都会带把子,带点血性,可是我错了。”
“当我看到东南水军疲弱的甚至被几个倭寇追着跑的时候,我就知道,折家不能要了。”陈望着不远处的湖面,继续慢悠悠的道:“朝廷给沿海卫军费其实是够的,可是这些钱真正到那些卫兵手上甚至只要一两辣椒?”
陈笑了笑:“卫所的守卫是十几岁的孩子和六七十岁的老人,东南每个卫所定制五千人,可是我看到的五百人都不到,那些军饷去了哪里?”
“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折家这种行为,如果有一天倭寇来犯,结果会是什么样子的?”
“倭寇?这些年都没有来过,怎么会有倭寇!”
“呵呵,就是很多官都和你想法一样,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悲剧。”陈这句话更像是在和自己说,他看了一眼折秀蓉,然后继续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只是流放折开勋三千里,至于后面料理折家人的事,我有参与,这个不否认,但是后面的我就不再管了,福建现在还在林元甫手上。”
“狗官,你休要将此事嫁祸给林伯伯!”折秀蓉陡然出了杀气,“感做不敢当的孬种!”
呵,林元甫这老狐狸倒真是好算计,除掉福建折家所有势力,想要独自吃了折家,这个老狐狸渐渐的变成了一只老虎,不可不防啊!
福建在陈眼中和浙江一样重要,虽然现在沿海军事守卫已经交给了魏文礼,可是这些沿海的官商大鳄他始终没有办法清除。
不过自从海禁开了之后,他们应该尝到了不少甜头,如果真的出了倭患,他们决计不会像后来对付朱纨那样对付陈,这一点他很还是放心的。
海禁是陈开的,所以他一定要将沿海的军事权控制在自己手上,如果这个稍微有什么闪失,如果倭寇真的登陆,折开勋那群人根本就不够人家看的,到时候下场就不是陈死那么简单了。
陈可以死,但是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沿海策略决计不能这么丢了,所以折开勋那些人必须要除掉!
“到也没有敢做不敢当,折家也算是因为我灭亡的,如果站在报仇这个个人层面上来说,我没有异议,改革是要死人的,大明要前进,总有些人要牺牲。”
“你承认了?好!”折秀蓉拍了拍手,“今夜谁都救不了你,拿命来!”
现在这个情境下,还真的没有人能救得了陈,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所以就在折秀蓉说完后,他便一头跳入了运河内。
寒冬的天,河水冰凉刺骨,陈只感觉深入骨髓的寒冷,但是现在他不能停下,他知道一旦他放弃了求生的念头,肯定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在刺骨的水中,他拼命的游着,索性他的水性还不错,又因为是黑夜的缘故,船上的人也很难看到他的方位,在湖面上找了一个木桩,趴在上面,便朝着两岸的方位游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落难
船舱内,当一船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时,房小梅望着四周睡眼惺忪的人群,大致已经想到发生什么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看着那几个颇为清醒的人,又联想着昨日发生的一切,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此刻终于落实了,他努力的朝人群中找陈的身影,却如何也找不到。
“是找你的郎君陈大人么?”折秀蓉见房小梅东张西望,便询问道。
实际上,当陈上船之前,她就已经打听过这次跟谁陈的是两个小妾,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罢了,怕也是被那个狗贼用强收服的。
房小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一颗心不知为何,早已经高高悬着,心中那猜测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你们是何人?”房小梅警惕的问道。
这个时候致末也慢慢的揉了揉眼睛,嘟囔一句:“公子呢?”
“死了。”折秀蓉淡淡的道。
致末以为她在开玩笑,笑道:“你都不知道我们家公子是谁,尽瞎说,太不吉利了!”
“陈,礼部左侍郎兼内厂都指挥使?”折秀蓉道:“狗官一个,死有余辜!”
这个时候致末才觉得她不像是开玩笑,试探的问道:“你……你们是何人?公子究竟被你们弄到哪里去啦?”
一张小脸早已经布满了警惕,脸色颇为不善。
“陈的仇人,狗官杀人无数,死有余辜,你们应该高兴,我替你们解脱了!”
“你说的是真的?”房小梅见她不像是开玩笑,悬着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不过面皮上依旧淡定。
小致末现在仍旧以为她在开玩笑,只是见那些人的脸色,一个小鹿也渐渐的悬了起来,脸色也已经微微的变了。
“当然是真的,那狗贼害人家破人亡,掳人妻女,据说在钱塘还霸占了人家的妻子,我等为民除害乃天命所为。”
“你……你瞎说,公子不会死的,你们把公子藏在哪里了!”致末抓着折秀蓉的衣袖,一双美目中布满了泪花。
折秀蓉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人,伸手甩开了致末,致末触不及防,整个人倒在桌角上,额头上被磕出了血,只感觉头晕目眩,随后晕了过去。
“你说你杀了陈?”房小梅十分冷静的道:“我就是被那狗贼强抢的钱塘民女。”
“原来是你,难怪了。没错,一剑封侯,扔进了运河内!”折秀蓉笑道。
“不知可否知晓姑娘的名字,若是有机会,民女定会报答!”房小梅忍着心中剧烈的疼痛,面子上却依旧镇定,甚至还能露出一抹感激的表情出来。
“折秀蓉。你不用谢,为民除害,应该的!”
“哦!”房小梅点了点头,便来到致末的身旁,给她包扎起来,福建折家么?
如果真的要形容房小梅的内心,怕是比这样寒冷天气还要寒冷!
这一条商船贯穿南北,一路上下去的人不少,直到浙江码头,房小梅才拉着魂不守舍的致末下了船。
她呆呆的望着船舱,眼神逐渐变了起来,眼中布满血丝,仿佛一头受伤的狼,让人望而生畏。
致末此刻处于完全奔溃的状态,她怎么也不敢想,只是睡了一个觉公子死了?这简直就是做梦,绝对不可能,公子不会死的!
此刻的致末像是个行尸走肉,一路上全都靠房小梅给她拖入了陈府。
陈大富见房小梅出现,很是不高兴,不过见到致末之后,顿时紧张起来:“她怎么了?”
“受了一点刺激,陈伯伯,你先带她进去,照顾一番她,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下。”房小梅努力的保持镇定道。
“哦。”然后东张西望一番,早就寻思着这个时候陈丑生那臭小子应该已经到家了,可是现在让两个女子先回来是什么意思,他道:“臭小子人呢!”
“陈伯伯,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房小梅提起厚重的罗裙,整个人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像决堤一般不断的流了下来。
她死死的握着那飞鱼令,来到了备倭指挥使司,门卫顿时将她拦住,她亮起飞鱼令,怒吼道:“快滚进去让魏文礼出来见我!”
守门校尉见是内缉事厂的令牌,纵然心中有怨言也不敢耽搁,骂骂咧咧的跑了进去。
“内厂?陈大人来了?”魏文礼提着官袍一路小跑出来,四周忘了却不见陈,只是见到房小梅,疑惑的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马上都要放假过年了,您这是?”
魏文礼知道房小梅的地位,也知道她和陈的关系,所以并不敢怠慢。
房小梅不理会他,快速的进了议事堂,将门窗关紧之后,脸色突然变的无比凝重庄严,那气势让见过大风大浪的魏文礼都吓了不轻。
“调动沿海所有卫所,沿京杭运河北直隶到南直隶地带去找人。”
“找谁?”
“陈!”房小梅怒拍案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什么?陈大人?这?出什么事了。”魏文礼不敢相信的道。
“还有一件事,沿海卫所有官兵给我撅地三尺也要把折家的余孽给我找出来!”房小梅道:“让浙江内厂千户过来见我,我会让内厂配合找陈和折家的人。”
她眼眶通红,表情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余孽竟然敢动陈廷玉,如果陈出了一点点事,我要让大明再也不会有折这个姓氏!”
这时候魏文礼才意识到事情究竟多么重大,寒冬腊月的天,额头上竟然出了汗滴。
陈是他们的主心骨,一旦陈出了一点点事,他们全都将性命不保!
“还有,这件事不要公开!”房小梅道。
魏文礼点了点头,快速的离去,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这房小梅领导力竟然强大到了这个程度。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怕是他自己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可是这女子竟然能将事情安排的这么妥当,而且她适才说的那句“如果陈出了什么事,我要让大明所有姓折的陪葬!”,他绝对不会以为房小梅是在开玩笑,这女子究竟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即便是陈要对付折家也不过是让折开勋流放了三千里,可是她明明说,要抓所有折家的余孽!
…………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秦淮河上画舫穿梭,定睛望去,谁家公子小姐在船头吟诗赋对拨弄琴弦。雕栏玉彻应犹在,朱颜不改!
临近掌灯十分,街边更是灯火通透,由于快到年关,秦淮河岸边做生意的小贩更是络绎不绝。
来往的行人穿梭如麻,嬉笑声、寒暄声、叫卖声,汇聚成南京城最为动人美妙的一副美景,让旅人流连忘返。
这样的美景下,街角边那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虽然那个乞丐脏兮兮的,但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却透露出了他的出生,决计不会是乞丐那么简单。
其实一路上陈看到了,像他这样的流民不知一个,最近南京血雨交加,灾难四起,不少流民涌入了南京。
本来陈很奇怪,依个州府律令,防止万一有流寇贼子,一般流民是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进入各州府。
当年浙江发生雪灾,灾难那般严重,可是能进入钱塘县城的流民都没有几个。
现在奇怪的是,非但陈,甚至很多来自附近布政司和州府的流民都涌入了南京,尤其是以江西居多。
难倒南直隶州县官就不怕流民闹事?
陈虽然心中有疑问,可是现在这些终究不是他要考虑的是,已经一天没有东西果腹,他眼看着就快要饿晕了。
忽然间,一旁肉包子的香气从他鼻孔飘过,只是闻到那味道,他便已经快要晕了。
痴呆的看着那包子铺,口水流了三尺也浑然未觉。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生出一只白嫩的小手,不过陈现在也不去顾及那手究竟好看不好看,夺过她手中的包子便狠狠的咬了起来。
由于包子刚刚出路,一口下去,将他烫的直哈气,可是嘴中那包子无论如何也没有吐掉。
“你这乞丐,着急个什么劲,快喝点水。”
这个时候陈才抬眼看了说话的那个姑娘,姑娘长的很是水灵,笑起来带着浅浅的酒窝。
“乞丐?”陈看着那水中的倒影,这才想起来自己早已经不是大明礼部左侍郎,现在的身份怕是一个乞丐都不如。
“不是乞丐是什么?”那女子笑道:“又不会笑话你,快点喝了到别处去,不然老板过来定是要打你的,在这里太耽误生意。”
说话间,就听到屋内老板娘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哪里来的小乞丐,快点滚!”
说着便又对那女子骂道:“你这狐媚子,连乞丐都要勾引么?不要脸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家那老不羞收留你为了什么,想在老娘眼皮地下干那种事,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厂都陈大人
胖女人骂骂咧咧不停,越来越难听,被骂的女子也只能无奈的笑笑,那骂人的胖女人似乎觉得还不解气,伸手又在那女子身上掐了几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在这时,见陈手上还有热包子,顿时又来了脾气,“谁让你把包子给这臭乞丐的?这个月工钱扣完。”
而这个时候,屋内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也看不过去了,他唯唯诺诺的走了出来,“不就是给了乞丐一个包子吗?你至于扣完人家一个月的工钱么?”
“怎么?你个老不羞的,心疼了?你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当初收留这狐媚子为了什么!”她声调渐渐的抬高了,完全不顾屋内还有吃晚餐的客人。
“你有完没完?有什么事回家说!”男子想要喝止她,可是那胖女人竟然哭了起来,指着一旁女子骂道:“都是这狐媚子,大家过来评评理,自从这狐媚子过来之后,这老不羞的就开始对我大呼小喝,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是这个贱女人……”
“啪!”男子实在忍不住了,一巴掌抽了过去,不过看样子也是下了很大的勇气,嘴唇发抖,整个双手双脚也在颤抖,怒道:“你若在这般无理取闹,信不信我休了你!”
陈不晓得,这个男子为何这么百般维护那个女子,看他的眼神,陈知道,他对那女子是没有非分之想的,反过来,这老实的男子是深爱着那胖女人的。
男子看样子就是经常忍气吞声的,即便生气,眼神中都带着恐惧,看样子是被那女子教育的服服帖帖的。
对于这些事,陈也不好多问和多管,他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南直隶这边认识他的没有几个,如果贸然去了府衙说自己是礼部左侍郎,估计话没开口就被乱棍打死。
身上的公文印章路堪等全都在房小梅那边,换句话说,自己现在完全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流民。
以房小梅的聪明才智,她肯定会知道是折家动的手,以她的性子,这会恐怕已经全大明境内抓捕折家余孽,她决计不会给他们留一个活口!
政治斗争,说到底还是不该影响到他们的家人。陈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能找到内缉事厂的人,赶快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到浙江去,不然房小梅若真的动手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问题又来了,内厂是树状垂直管理,下级只对独立上级负责,就算是找到南直隶内厂的千户,他也未必就能认识到这个传说中的指挥使。
虽然现在已经临近年关,但是他相信,房小梅决计不会让内缉事厂和沿海卫所的人休息,这会恐怕是不找到自己,谁都别想安稳的过年了。
吃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感觉整个人都来了精神,本想感激一下那女子,可是此刻店内只有老板娘自己在那里眼泪婆娑的发呆,好像根本不敢相信适才那些话是自己相公说出来的。
既然那女子不见了,就算了,若是有机会再登门谢过好了,他转身便离开了,不知不觉的来到后巷,却见适才那老板和那个姑娘正在商量着什么。
他们二人好像根本没有发现陈,只听见那男子说道:“冬菲姑娘,要不就算了吧,直隶南京府的官场几乎都是他们的人,这个年头哪里不是官官勾结,你想要告他们谈何容易?如果你一个不小心找错了人,你自己怕也是性命不保了。”
“孔叔,我一家二十条人命啊!就菲儿一人苟活在世上,若是不为他们报仇,菲儿当初也就投河自尽了,即便我知道成功的可能几乎为零,但我还要试一试,不然怎能对得起钱家列祖列宗!”
“可是你这么做,我又如何对得起钱公?当年若不是他扶持我一把,我现在怕还是在乞讨,又怎能在南京城安稳的开了个包子铺,还娶了个婆姨?”
提起那个婆姨,这被换做孔叔的男子叹了口气道:“那婆姨是嚣张跋扈点,但其实心里还是不坏的,她说话是难听,你多担待点。如果她真的是那种不可理喻的人,当初也不会同意我收留你的。”
那个叫钱冬菲的女子点了点头道:“孔叔您放心,您收留菲儿,菲儿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怨恨,这几日我就会去衙门一趟,如果有不测,您千万不要出头。”
“你这孩子,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强,干嘛要……”说到这里,孔叔感到不对劲,扭头看了看,竟见适才那个乞丐正悠闲的掏着耳屎。
他面色突然警惕了起来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多久了,听到了什么?”
陈笑了笑道:“你看我这装扮像是什么人?来了有一会儿了,你们谈话太投入,没有发现。”他倚靠在墙上,后院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虽然脏兮兮的,但是能看到那原本的轮廓是十分俊俏的。
他一副慵懒的样子道:“这里风小,我只是找个过夜的地方罢了,你们继续谈,我什么都没听到。”
“若是你敢将今日的话说出去……”
“好了,不要威胁了。”陈淡淡的道:“本来就是老实本分的人,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位小哥,今天的话还希望你不要说出去。”钱冬菲来到陈身旁,从怀中递出几钱铜板过来,“我身上的钱也就这么多,拜托你了。”
陈接过钱,掂量掂量,然后反手又扔给了她,道:“多存点,这点还不够你买棺材的。”
“你这厮,瞎说什么,快些离去。”孔叔又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记住,不要乱说话。”
陈接过了他那一两银子,扭头便离开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冲着钱冬菲笑了笑:“钱冬菲?谢谢你那个包子,有机会会报答你的。”
钱冬菲只是浅浅的笑了笑,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只是笑容中多了一丝无奈。
等陈离开后,她才道:“孔叔,菲儿活在世上,总是觉得,什么事都是可以取舍的,菲儿也常常这么安慰过自己,可是事到临头才会发现,仅仅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有些事真的没办法取舍的!”
她脸上带着决绝的笑。
孔叔叹了口气,多么好的孩子,为什么就那么倔呢?钱公,我孔令山对不起你啊!
等钱冬菲转身离去的时候,他老脸上也布满了泪花。
有了一两银子的陈,终于可以置换一身行头,然后便准备去投一家客栈,这个客栈上有内缉事厂的标记,看来是自己人,只是不知道房小梅那边的消息有没有传到南直隶这边来。
他进了客栈大门,掌柜见陈的气势,便知道不像是寻常人,他急忙亲自过来招呼道:“公子,住房?”
陈点了点头:“给我找个最便宜的房间好了。”
掌柜本以为来了大客户,谁知道看这公子的装扮,怎么也不像是个穷逼啊,原来是过来装逼来了,没钱住什么客栈?
掌柜的脸色顿时耷拉下来,慢吞吞的回到位置上,对小二道:“去招呼这位客官。”此刻连公子也不叫了。
看来内厂的消息还没有过来,他摇了摇头,便跟着小二进入房间去了,果然他娘的是最便宜的,这……好像是柴房!
算了,讲究一晚吧,总不能明天一早付不起钱,那个时候才是最丢人的时候。
没钱不丢人,丢人的是,没钱还硬要装出一副有钱的样子,消费那些自己经济根本负担不起的消费,那样的人,陈才觉得丢人!
等陈进去没多久,客栈外便来人了,掌柜一眼便认出是何人,躬身道:“总旗大人,这夜晚来此何事?”
那个总旗将画像摊开给了掌柜,“上面有令,不找出这个人,谁他娘的也不要过年!”
掌柜的道:“这……出了什么事,一个人罢了,年关之后再找也没关系啊!”
“少嗦!”
掌柜的瞥了一眼画像,顿时吓的不轻,他道:“这人……这厮……这人在我这里!”
“什么?”总旗大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你说真的?”
“保证假不了!”
“给我看着,绝对不能让他出客栈一步,今天看来兄弟我们要升官了,你在这等着,我去报告百户大人。”
掌柜的莫名其妙,这都什么对什么?找到一个人就可以升官?老子这些年没少找人,不说多了,千八百人被老子送入了诏狱,也没看升官?难倒那小子是什么江洋大盗?
大概还没有出半炷香的时间,客栈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了,只听到轰轰的脚步声,进来内厂校尉足足有一百来人。
“人在哪里!”为首的那个抓着掌柜的领子道。
“回……回千户大人,在……在柴房,我已经将柴房封死了,跑不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南直隶内缉事厂千户竟然会亲自出动?非但如此,竟还带着将近百人的校尉!
千户大人一脚将掌柜的踹飞了,指着百户怒道:“若是陈大人出了一点点事,你这身官皮就给老子扒下来吧!”
百户冷汗直流,连忙点头,冲着身后总旗吼道:“愣着干嘛,还不他娘的去救人!”
“陈……陈大人,那个陈大人?”百户问道。
“尼玛的把子,厂都陈陈大人!”说完,便亲自跑到柴房去了。
等百人校尉离开后,那掌柜子顿时瘫倒在地,“升……升你娘的官,老子闯祸了!”
第二百四十章 南直隶一
陈此刻睡的正香,房间外突然发出叮当响,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叫,“厂都大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起初还以为做梦,到也没怎么在意,揉了揉眼睛,只见眼前一群穿鱼服校尉的人盯着自己,起初他以为是锦衣卫,后来才认出是内厂的人。
“卑职南直隶内缉事厂千户裴文正见过指挥使大人。”裴文正说罢,身后百户、总旗、还有百十个校尉整齐划一的跪下,“见过指挥使大人!”
看来房小梅和自己料想的不错,那丫头绝对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主,看来她还是相信本官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而出自己消失到现在不出十二个时辰,可以看出那丫头心思缜密到了什么程度。
“起来说话。”
千户急忙上前搀扶陈起来,“大人,我们内堂说话。”
陈点了点头,这破房子还真的不太适合说话,这才睡了没一会儿,腰胳的生疼,捂着腰便朝内堂走去。
那总旗冷冷的看了一眼掌柜,掌柜此刻早已经吓的魂不守舍。
正堂坐下后,掌柜急忙端来一路上好的雨前龙井过来,只是一双手不自觉的在颤抖,茶杯中茶水落的满地都是。
陈的气势真的太过强烈,这种气势真的是久居高位才能慢慢养成的,尤其是他不说话的时候,让那掌柜直感到窒息的恐怖。
掌柜送过很多人去诏狱,那些去过诏狱的,没有一个再出来过,又一次他机缘巧合的去过一次诏狱,只是一次,在他心里便形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眼前这个可是内厂的头子,只要他开个口,自己真的就完蛋了,想起之前那样对待陈,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陈端过茶水,淡淡的喝了一口,“上好的雨前,你是知道我是杭州人么?”
“回,回大人,知晓。”
陈看着跪在地上的掌柜,半晌没有出声,只是慢慢的品尝着龙井,气氛一时间诡异到了极点,掌柜额头上汗滴越来越多,即便现在是寒冬。
“你做的很好。”陈将茶杯搁在案几上,淡淡的说了句。
掌柜的顿时急了,全身止不住颤抖:“大人,小的,小的有眼无珠,您饶了小的吧。”
“下去吧,做掌柜的就应该要势力,你做的很对,本官没有责怪你,去领十两银子。”陈摆了摆手。
总旗见陈不是在说官话,实在是真的放了那掌柜,这才搀着他道:“还不谢过陈大人,下去领赏?”
“谢……谢陈大人!”
望着那掌柜离去后,陈脸色才肃穆起来:“裴文正,穿本官的命令,快马加鞭的将本官官印鱼符拿给本官,另,传书给沈指挥副使,让他火速赶往南直隶和本官汇合。”
“得令!”裴文正道:“陈大人可要移千户所?”
“不用。”陈摆了摆手,然后想起什么道:“最近南直隶可有个姓钱的官家死了?”
“大人如何得知?”裴文正道:“是南京织造府下的一个盐运副使,死因还尚在查询。这一家不久前被灭门了。”
“你们内厂查不出缘由?”陈脸上顿时阴沉起来,“这其中可有冤情?”
“这个……大人,不是我们不想推进,实在是南京织造是杨廷和杨大人的人,还有直隶南京参政举、知府陈威等,全都是杨大人的人,事情推进到他们头上之后,如何都推不下去了。最后以流民犯乱草草了案。”
“杨廷和?”陈敲了敲案几,不知在考量着什么,片刻后对裴文正道:“你派人先去南街,将一个叫钱冬菲的姑娘保护起来。”
“是!”裴文正给百户一个示意,那个百户便离开了。
“大人是要查这个案子?”裴文正道:“对了,最近我们一些官和杨大人那些官走的都很近,因为都是我们的人,所以卑职也没去查。”
陈微闭的双目陡然睁开,他就是怕这一出,由于自己派系越来越强大,不免会有些人因为种种缘由叛变,这种事再说不免,况且杨廷和现在势力越来越大,那些老油条心中本就没有个天平,此刻到底属于哪一方还真的说不定。
“查!你先不动声色的把这些人都查出来!”陈道:“是该敲打敲打他们了。这些日子本官先在这里住下,有什么事过来找本官。”
等裴文正离开之后,陈叹了一口气,伐累的靠在凳子上,本以为这个年关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是简简单单的过个年就好,看来真的难啊!
一个盐运副使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全家遭灭门?流民犯乱?为何谁都不犯,偏偏犯到了一个盐运副使身上?这也太过蹊跷。
难怪流民可以轻而易举的就涌入了南京,看来不是不想阻挠,怕说不得是故意为之。
究竟是什么原因,看来还是要找一找那个叫钱冬菲的女子了。
陈闭上了眼睛,现在已经入夜,他走到窗子边,望着门外漆黑的一切,叹了口气,将窗子缓缓的关了起来。
他实在没有想到杨廷和竟然会借着刘瑾的余势清理了这么多人,而且手段还这么的可怕,他不晓得,这盐运副使这次事件会不会和派系的斗争有关,但是他有一种直觉,肯定会有一丝联系!
夜渐渐的深了,困意阵阵袭来,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又加上在运河内漂了很久,只感觉身子伐的很,头晕眼花,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风寒。
刚走到床边,便一头倒了下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床头多了许多人,沈飞关切的问道:“陈大人你没事吧?”
陈指着自己,疑惑的摇了摇头:“你不是在京师?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南京?”
“这么快?大人,现在已经是掌灯了,您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大夫说您风寒严重,给你开了点药,快些喝了吧。”
“什么?一天一夜?”陈想要坐起来,只是感到眼前一黑,差点又躺了下去。
“大人,您的情况房大人已经说过了,说实在的,能挺到现在,下官真的已经很佩服了,您好好休息休息吧。”沈飞将药物递给了陈。
陈虚弱的将那药水喝了下去,然后对裴文正道:“钱冬菲找到了么?”
裴文正脸上露出难看的神色,欲言又止。
“大人,这个姑娘没什么事,您还是先别操心这个了。”沈飞道。
陈不理沈飞,盯着裴文正,见他望向沈飞,陈怒道:“怎么?”
“回,回大人。”裴文正道:“今日一早,我们就去找沈姑娘了,可是她起的更早,府衙的锣鼓早已经被她敲响,此刻她人被抓入了府衙牢狱。”
“嗯?什么缘由?”陈道。
“冒充官吏之女。”裴文正道:“但是大人您放心,牢狱内有内厂的人,那姑娘在里面很安全。”
“那包子铺姓孔的呢?给我带过来。”陈道,“关于盐运副使钱大人的事,本官查定了,说不定还能揪出不少叛徒!”
“是!”裴文正得令后,快速离开了。
沈飞见陈面色不善,小心的问道:“大人,怎么回事?”
“有些泥鳅,就喜欢淌浑水,好像那样就可以不被人看到,又可以和黄鳝混为一体。”陈双目眯了起来,发出令人胆寒的寒光道:“要不你就从泥鳅彻底给我变成黄鳝,要不这泥鳅也不要做了!”
“您说南直隶有些官可能叛变了?”沈飞疑惑的问道。
“不是可能。”陈将手上的药碗递给了沈飞,道:“杨廷和借着刘瑾的余势收拾了不少我的人,怕是有些人看不到希望,已经开始倾倒了,不过也好,就是要看看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不可以用,既然他借着刘瑾来攻击我,这次南直隶事件我若不挖出个子丑寅某来,这件事还真停不下来!”
“你给京师写一封信,调一个给事中过来,有些事没有个言官还真不好办!”陈说罢接着道。
沈飞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大人你也快些歇着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南直隶二
翌日一早,陈的身子终于好了点,天刚蒙蒙亮,他起身掌了灯,走到窗子边打开了窗户,寒气袭来,他裹了裹上衣的领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待通了一会风后,又关了窗子,走到火炉边,抱起通鉴便看了起来。
这是陈的习惯,他每日总是会起的很早,看书、锻炼,直到太阳升起。
通鉴看了一会,便放了下去,然后揉了揉眉头,看着一旁内厂送来的情报,仔细的翻了起来。
以前房小梅在身旁的时候,他可以不用操心这些事,她总是可以将内厂所有重要的情报归类汇总,然后一一汇报给陈。
习惯了她在身旁,现在突然自己看这些杂乱无章的情报,倒是有点费脑子了。
随意翻了几本,大都是一些地方官贪污受贿的,只要金额不是巨大,没有官官勾结,偶尔的贪污陈也是可以接受。
各地方官的俸禄本就不多,还要养一群胥吏,没有一点额外的收入这也不切实际。
看着看着,突然眉头皱了起来,这一本情报刊是关于马中锡的,说霸州那伙流贼已经开始南下,现在河北、山东等很大一带渐渐的被他们洗劫一番,就连河南也已经开始有很少一部分被这部分流寇攻陷。
而马中锡依旧每日和刘家兄弟一同出入吃喝,那刘家兄弟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路过故城马都堂家却不侵害。
陈的政治嗅觉和敏感性是十分强烈的,他揉了揉头,这个马中锡,看他的履历不像是这样没头脑的人啊!
难怪几次升迁几次又贬谪,当初走的时候杨一清让你以招降为主,这策略本没有错,可是你这样做岂不是让朝廷,尤其是当初怀恨在心的杨廷和落了口实?
而如今更加是证据确凿,杨廷和那老匹夫想要动你,保都保不住,官丢了都是小事,说不得诏狱一入,命都没了!
将这个刊子抽了出来,写好批准之后放在一旁,然后继续看下去。
当看到南直隶的刊子之后,他便开始认真起来,这封刊子也正是他相看的。
钱凤跃,成化十年中举,后不得进,熬了二三十年的光阴,能坐上盐运副使的位置,也确实是有些本事的,而且这钱凤跃没有属于任何的派系,这样的人能混到这个地位,那真的是人精中的人精。
其有三子一女,在上次流寇之变中全部死于非命,现查其还有一女尚在人间,其名钱冬菲,此时在府衙牢狱,有内厂保护,暂无大碍。
出了这种莫名其妙,且十分不合理的案子的时候,陈早已经和内厂说过解决的办法。
且不论这案子的其他一点,单说流民之乱,这是官面给出的解释,可是仔细思考就知晓这绝不合理。
遇到这种事,陈总是会让内厂将前后发生的若干事全都找出来,一并汇总到刊子上来。
起初沈飞他们还不知何意,但偏偏许多案子就是因为陈这几句话水落石出!
在钱副使死之前,南直隶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南京织造乞领过长芦盐三万两千引,原因是替边军申领,当时巡盐衙门盘诘过此事,不过都被压了下去,事情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边军那边也没有反馈过来有人私吞盐引。
而这件事发生之后不久,钱家就惨遭了灭门。
三万两千引,按正德年间换算,一引盐引大致为一百斤正盐左右,也就相当于三百万零两千斤正盐,折算成白银大概三万两千两。
这个规模已经算是很大了。自明初开中法施行之后,许多山西人以粮食输送北边,一石粮可得一盐引,而当时商人支盐是按照年限资历和盐引编号为先后顺序,而不是按照销售顺序领取的,所以有明一代“商人自永乐中候支盐,祖孙祖代不得者多不胜数。”
由于明初山西商人手中握有许多盐引,偏这种盐引可流传后世,所以到了中后期,两淮、湖广、浙江、长芦等盐多都为山西商人所得。
他们得了官盐之后,以此控制市场上食盐供给,操控盐价,从中抽取暴利。
明中期,国家财政收入,大概百分之五十以上来自课盐,而山西商人这一举措非但扰乱了国家宏观调控的能力,更加是败坏了市场秩序,导致私盐横生,国家财政收入骤减。
虽然国家对私盐的打击力度很大,可是在暴利面前,许多人甘愿铤而走险,官商勾结之事多不胜数。
即便不官商勾结,雁过拔毛之事也是屡见不鲜。
这种大规模程度的贪墨是陈受不了的,他可以允许贪污,但是私盐横行,给国家带来了不可逆的灾难,山西那群老匹夫他也是时候要整治一番了!
他也知道,这其中的难度比在东南开海禁以及推广六事疏和一条鞭难多了,这里面关系着大批山西人以及两广两淮的众多官员,一旦他点了一条线,说不得会有爆炸的结果等着他。
可纵然如此,他还是决定要去试一试,“宗室禄米”那么艰难的国家弊端他都力挽狂澜的解决了,难道会在这栽了么?
当然,这些都是年关后才要考虑的事,正德六年看样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眼下南京织造领了长芦这三万两千盐引是不是也是和私盐有关?这点还需要内厂去查。但是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盐运副使钱凤跃之死决计和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陈将书桌边的煤油灯吹熄,又一次将窗子打开,冷风铺面而来,他背着手,望着天边渐渐要升起的一轮红日。
旭日初升,明了寒雪万家。青烟袅袅,白了谁家青丝。
当钱冬菲在南京南街肆给他那一个包子起,当那不计功名不谈名利的淡淡一笑时,陈就决定要帮助她,他说过他会报答她的。
不管是考虑到感情情面也好,国家利益层面也罢,转运副使钱凤跃的事他一定要调查清楚。
这件事也只不过是陈打开政治斗争的一个号角罢了,他的目标不仅是山西那群商人,也不仅是杨廷和,处于更多的或者是第一时间考虑的也不过只是为了一个无助的女子还一个公道罢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始终是不相信这句话的,事情的发展没有一个定数,所有的转折都是人为在操控!
“大人,您这么早就起了?”沈飞见陈的窗子是打开的,所以这才走了过来。
陈点了点头,接过沈飞递过来的早茶,“平常睡眠就不是太好。对了,京师有人过来了么?”
“现在所有给事中等人都已经归家,不过十三道御史毛玉就在南直隶,内厂已经发文,他现在正在从镇江府赶过来,预计傍晚能到南京。”
“孔令山请过来了么?”陈问道。
“嗯,一大早就带过来了,现在就在客栈内,要不要见一见?”
“嗯。钱冬菲那边一定要照顾好,我怕府衙的人会在牢狱内出什么幺蛾子,酒食之类的一定要把关!”
“晓得,在里面的内厂校尉对这些事是门清,您放心,若是嫂子出点事,我沈飞提头来见。”
“嗯。嗯?什么嫂子?滚,少瞎扯!”陈怒道:“你看本官像是情圣嘛?本官只是打抱不平罢了!”
“是是,不过嫂子……哦,钱姑娘确实也是水灵的很,而且个性也是倔强要强,不过心里确实善良异常,这样的女子大人不考虑下?”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连她什么性格都打听出来了?”陈疑惑的看着沈飞。
“哦,我就是看看适合不适合大人,给大人探探路,这不查还好,一查,啧啧,这姑娘还真不赖,反正您这家里也有好几个了,李梓棋、黄婉、房大人,哦,河北崔红玉也算,所谓多一个不多,少一个可惜。”
“靠!少和本官瞎扯淡,本官还没有成亲好吗?搞这么多绯闻是不是不太好?”
“大人,全国各地的官员可都知道您好色,正德五年十月份到十二月份,单给你送女子的数量已经高达惊人的一千余人了。”
“彼其娘之,这么多?我怎么一个没看到?呸,都他娘的谁说老子好色的!”
“呵呵!”沈飞笑的很难看,好色不好色不敢说,多情是肯定的!
“全都被房大人退回去了,她说以后谁若是敢给你送女子,一律让内缉事厂去查作风,所以那些官员才作罢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摆了摆袖子:“带我去见孔令山。”
陈背着手离开了,雄赳赳气昂昂,看样子对沈飞十分的不屑,只是半路呢喃道:“想不到那钱冬菲还真的挺不赖的,长的嘛……呸!什么对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南直隶三
客栈后堂内,孔令山颤颤巍巍的在等候着,那些人抓他的时候甚至都没说是什么人,不过孔令山隐隐约约也是可以猜测到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昨天钱冬菲入了牢狱,今天便有人过来抓他,看来钱姑娘还是出事了,那个傻丫头,都说过留着命比什么也重要。
以那丫头倔强的性子,断然不会说出什么来,怕是那群狗官想要拿老子开刀了。
老子这条命是钱大人给的,想要从我这知晓些什么,做梦吧!
孔令山脸色逐渐坚决起来,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来。
当太阳逐渐升起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沈飞将后堂打开,跟着陈缓缓的走了进来。
那孔令山见来了两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眼神中全是不屑,然后便将头扭了过去。
“你是孔令山?”陈见他并没有认出自己,便打量了一眼他,这家伙那决绝的表情,看来是把我当成抓捕钱冬菲那一伙人了。
“哼!”孔令山从鼻孔中发出一阵不屑,“正是!”
“据说你和那钱凤跃相交很是熟稔,他是不是还有个女儿活着?叫什么钱冬菲的?就是在府衙牢狱的那一位?”
“钱大人一家人都已经过世,什么钱冬菲,不认识!”孔令山道,“不知大人抓草民有何指教?”
“哦,也没什么指教,只是想了解钱大人如何死的。”陈笑了笑,这老家伙骨头还挺硬,看来那钱副使倒是没托付错人,这样的人倒是值得信赖。
“大人问错人了吧?钱大人如何死的,您是官,您去查啊,哦,不是说流寇杀的么?这个您问草民怕是不妥吧?”
“你胆子不小,敢欺骗本大人。”陈走到他的对面的案几前坐了下去,“钱冬菲已经将所有的都交代出来了,三万两千两盐引之事现在恐怕只有你知道了。”
陈说罢后,端起了案几上的茶,淡淡的品了一口,见孔令山面皮果真微微的动了动,然后怒道:“狗官,你不得好死!既然你已经查清楚了,什么也不用问了,尔等歹毒的竟然连个女子都不放过,既如此,老夫和你拼了!”
他起身,拿着案几上的茶杯便朝陈冲了过来。
只是还不到陈面前就被沈飞制服。
“狗官,老子祝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孔令山双目充血,像个受了偌大刺激的豹子,“老子和你拼了!”
靠,都这个模样了,喊几句口号有个毛用,你要是能动一步,我就认输!
陈淡淡的笑了笑,示意沈飞放了他,然后道:“你真不认识我?”
那本准备拼命的孔令山,突然变的疑惑起来,看样子是在搜寻记忆,良久后指着陈,看样子是认出来了,谁知那厮来了句:“少和老子套近乎!”
靠,我堂堂一个礼部左侍郎简内缉事厂指挥使有必要和你套近乎嘛!许多人巴不得和我套近乎好么?
陈委屈的像个宝宝。
“还记得你给过我一两银子么?包子铺后门。”陈将头发散了开来,这个时候孔令山才恍然大悟,“是你,乞丐?”
“放肆!”沈飞怒喝,“此乃大明礼部左侍郎、内缉事厂都指挥使陈陈大人,什么乞丐?!”
孔令山被沈飞说的这两个名头吓的不轻,大明官场他也有了解,礼部的人,还是侍郎,那得多大的官?内缉事厂是干什么的?那可是和锦衣卫一样的可怕,走在街上横行的主!
“草……草民见过大人。”孔令山急忙下跪,不过想想又不对,“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额,不是。本官就是来查这件事的,这下你可以放心了。”陈笑道:“这下你可以不用一口一个狗官的叫了吧?”
孔令山尴尬的笑了笑,“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
“说说吧,钱大人之事到底是什么回事?流寇灭门,亏这个借口也能想得出来!当我大明的官员都是白痴不成!”
提起这个,陈气势陡然显现,将孔令山吓的不轻。
“大人英明。钱公具体也没有和草民说过这事的来龙去脉,但是小姐倒是说过一些,正如大人说的那样,三万两千两盐引被放了出来,然后他们私下转手给盐商,从中赚取巨额暴利,而且这也绝不是第一次,钱公身为副使,这些事始终看不下去,便写了个折子,准备私下交给朝廷,可是不巧被他们安插的内线发现。”
“嗯。”陈点了点头,“果真差不了多少,说到底不过还是以权谋私罢了。那钱副使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个草民不得而知了,当晚的情景只有小姐看过,她也没对任何人说过。”提起钱冬菲孔令山突然哭了起来:“小姐,是我对不起你,没有及时劝阻你!”
这家伙,越哭越伤心,明知道钱冬菲性格倔强,就没想过好好规劝她么?你比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任由她胡来?这次也幸好有本官在,可如果本官不在呢?
“你明知道钱小姐性子硬,还由她胡来,现在知道后悔了?”陈见他哭的伤心,也不好继续说他,本想着好好让这老家伙吸取点经验,现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好作罢,然后道:“幸好这次有本官在,你放心吧,她没事!”
“真的?是了,您是内缉事厂的人,小姐没事,没事的!”孔令山喜极而泣,然后突然给陈跪下,磕起了头来。
陈急忙拉住他,现在所有的事都明朗起来,示意沈飞将孔令山带了下去,今天也算是给这家伙上了一节过山车的课了,不好在刺激他。
片刻后,沈飞又折返回来,“大人,那钱冬菲要不要带出来?”
“免了,现在不要打草惊蛇,你们一定要给我保证她的安全。”陈道:“后面的事,我自有安排。”
“先去接触一下钱冬菲,把起因后果先记录下来,然后让内厂顺着私盐贩子给我查,所有人证物证全部收集好,我倒要看看,南直隶到底能捞出多少条鱼!”
“是!”
腊月十八,眼看着年关一天天的将近,南直隶许多官员也纷纷准备回家过个安稳的年,但是钱冬菲的出现,让一些人神经顿时紧崩了起来。
那些本准备返乡的官吏,此刻全都默契的战斗在自己的岗位上。
这两天这些人突然发现了奇怪之处,明明和牢狱里的人都打好招呼了,可是那女子为何到现在还活着?
南京制造刘宁今日一早便来到府衙,找到了府尊孙,二人来到了内堂,孙吩咐府衙衙役将来路守好,任何人不得入内。
刘宁见到孙,甚至连案几上的茶都来不及喝下,便道:“我的孙大人,为何那女子还活着?”
孙也拍了拍额头,神色不是太好,他道:“出了邪了,已经吩咐过几次,那丫头死活不吃饭。不过不着急,只要在饿上两天必死无疑。”
“我的孙大人,等不得了,你知道我最近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孙直觉感到事情有些反常。
“内厂的人开始活动了。已经临近年关,那些番子按理说早已经下了值,可为何最近开始频繁活动起来?会不会和……”
“不要自己吓自己,老夫是陈大人的人,内厂是陈大人一首培养起来的,决计不会动我们,是不是南直隶这边出了什么其他的事?”
“最近哪里有什么大事,就算再棘手的事也会等到年关之后啊,唯一一件怕就是钱副使的事了,所以我担心会不会是陈愣头听到什么风声了?”
“不可能,据说他已经回了钱塘,况且这些事从明面上来看一点问题都没有,九边、河北、东南,哪些事不需要他操心?他决计不会在乎南直隶这点小事的,放心吧。况且我还是他的人,关于钱副使的事我也写过信件给他,不可能出纰漏,不要自己吓自己。”
“嗯。”刘宁点了点头,“就算到最坏的地步,也不过就是私盐贩卖,况且还有杨大学士在京师保着。”
“这就对了!”孙道:“明天要过堂审那丫头,无论如何还是要走个过场,你先回去吧,那丫头冒充官员之女,不会让她好过的!”
“那一切有劳府尊了。”刘宁道:“私盐商贩这几日就会将三万两白银送来,我已经分好了等份,等到年关的时候再给各位大人拜访。”
孙点了点头,“陈廷玉一首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当真害人不浅,在大明为官,哪里不需要钱?如果单靠朝廷这点俸禄,估计这做官的早就饿死了!”
“杨大学士眼看着就要入阁,陈廷玉那些改革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就连大学士都对他有意见,放心吧,他陈廷玉蹦不了多久的。”
“嗯,这也是我看中杨大学士的缘由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南直隶四
腊月十九,南直隶几乎全部飘雪,这个天气提审犯人真不是件舒服的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手中的惊堂木甚至都懒得握,两只手插在袖笼里,脚边还有火炉烤着双脚。
衙门里面实在是寒冷异常,加上南边正堂的大门还是开着,虽说这个天气北风居多,但孙大人还是感觉异常寒冷。
一旁手执水火棍的胥吏也闲的很不耐烦,大过年的,本就要休息了,却来了这么个女子,他们也恨不得府尊大人快些结案。
“这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事不能过了年关才审么?”钱冬菲还没有被带上来,几个胥吏便开始小声的聊了起来。
“据说冒充钱副使的千金,这姑娘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谁不知道钱大人一家十几口全部被流寇杀了,冒充谁不好,冒充钱大人的千金行骗,这下被抓个正着。”
他们不知道,钱冬菲其实并不是被抓的,而是来告官之后,被强插出这个由头给他收监了。
她本以为府尊大人会为其主持公道,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狗官竟然和南京织造是一丘之貉。
等了没有多久,钱冬菲终于被带入了堂前,她衣衫单薄,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又加上这几日没有吃饭,现在跪在地上只感觉天旋地转,一张脸苍白的像个白纸,怕是门外风稍稍大一点就能将其吹倒。
“堂前何人!”孙大人明知顾问的道,虽然他知晓,但怎么也还是要走个过场,毕竟这些案宗最后还是要汇聚到北京刑部去。
“狗官你不得好死!”钱冬菲呸了一口,脸上神色恨不得吃了孙,“你和那织造刘宁乃一丘之貉,我父为了告发尔等贩卖私盐,尔等竟然将我钱家灭门,尔等猪狗不如,就算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孙点了点头,对一旁记录官道:“记下来,侮辱上官,来呀,先拖出去打十大板,用点儿心。”
虽然这些衙门的胥吏棍功不如皇城内那些专业的人员,但是这一句用点儿心下来,那几乎是没有生还的可能,又加上这种天气,那些胥吏也想着早点回家过年,估计不出几板就能打死她。
钱冬菲的身子本就柔弱,哪里能经得住这样的刑法?
他眼神可怕至极,死死的盯着孙,咆哮出来自地狱的嘶吼,嗓子带着些许沙哑,“狗官,你不得好死,上天会收拾你的!”
声音渐渐远去,孙心头那快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不过他此刻到并没有离开,无论如何也要等到胥吏反馈之后,他才能正常结案,结案词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此刻也是在闭目养神。
天外飘着雪,钱冬菲被拉到空旷的衙门中央,趴在长凳上,身旁两人按住她,身后两人手执水火棍,高高的扬了起来。
钱冬菲闭上了眼睛,她知道结果会是什么,身在官宦之家,官府的一些规矩她也知晓,本想包着试试的心态,找到了府衙,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人官官相护!
等了半天,却如何也不见水火棍下来,这怎么回事?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帅气的面孔,他此刻正冲着自己眨着眼睛,这面孔看着还有点儿熟悉。
四周站着很多人,这些人身上穿着红色飞鱼服,锦衣卫?
陈将身上披风脱了下来,给钱冬菲披上,将她拉了起来,笑道:“怎么样?没事吧?”
“我……我们认识?”钱冬菲也顾不得陈这举动会不会有所不妥,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传说中的锦衣卫,这种人的可怕她是知道的,当初就亲眼见过南直隶一些官被他们带走,从此以后再也没出来过。
陈见她有些紧张,不免笑道:“你对那些大官们都那么无畏,怎生得此刻显得有些紧张了?”
“我说过我会报答你的,还记着么?”
“是你?乞丐……不是,您是?”
“我叫陈,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是你!”钱冬菲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原来是你这狗官,府衙内那狗官就是你的人!”
她将披风脱了下来,狠狠的扔在雪地上。
“大胆!敢对指挥使无礼!”身旁校尉抽出绣春刀指着钱冬菲,内厂里面的人,大都是从锦衣卫调出来的,所以今天来的这些几乎都是锦衣卫。
陈摆了摆手,一旁校尉便将刀收了进去,他慢慢的从地上捡起披风,然后笑呵呵的道:“转运副使的事我会管的,自会还你钱家一个公道,至于府衙里面那个,现在和我陈廷玉一点关系都没了,哦,若不是我内厂的人,你怕早已经死在牢狱内了,你以为他们真的不给你饭吃么?”
“难怪……”钱冬菲带着疑惑的看着陈,“你真的会……”
“走吧,进去再说。”陈将披风递给了钱冬菲,这丫头现在全身都在发抖,估计也是冻的不轻。
他说罢,看了一眼那几个手执水火棍的胥吏,这些胥吏哪里见过锦衣卫,此刻在看陈就像看阎王一般,全部都跪了下去。
在几个锦衣卫校尉的拱卫下,陈背着手,跺着步来到了府衙门口。
孙还以为是执刑的胥吏回来了,便问道:“那女子如何了?”
“哦,还好,活生生的在这。”陈还没有进门,声音便传了过去,他身后钱冬菲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此刻看着他身上散发着那不可一世的气势,真是帅的一塌糊涂。
“堂下何人,敢在府衙捣乱!”孙见一个年轻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那钱冬菲毫发无损的跟着他,心中顿时来了气。
“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这个女子不是有冤情要告么?你为何不审审就央人去打?”陈背着手,不顾孙的疑惑的眼光,径直走到了他坐的案几前。
几个胥吏见自家府尊老爷受了这等欺负,一个个便执着水火棍拦在了陈的身前,“大胆,你是何人,敢冒犯府尊大人!”
这几人话刚说完,门外整齐划一的刀出鞘声,借着便是一排整齐的飞鱼服出现在众人眼前,“大胆,大明礼部左侍郎、提督内缉事厂指挥使陈陈大人到此,何人敢造次!”
孙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这愣头青怎么还真的来了南直隶?而且看样子和这女子交情匪浅?都说这陈大人多情,难不成这女子还和她有一腿?
孙急忙走了下来,“见……见过陈大人,陈大人亲自到此,怎生得不说声,下官也好生招待。”
“呵呵。”陈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
这些他孙都不怎么在乎,可是陈那一抹杀伐的眼神却真的让他站不住了,若不是人多,若不是所谓的文人官场的气节,他恨不得给陈跪下了。
“不用了。”陈淡淡的道,“先审案子吧,本官是礼部官,这案件还是由尔来审,来吧。”
陈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颤颤巍巍的走到座位上,然后对一旁佐贰道:“快给陈大人看座。”
等一切就绪后,他便对钱冬菲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民女前转运副使钱凤跃之女,状告南京织造刘宁杀害我钱家一十八条人命!”
“大胆,诬告朝廷命官可是要吃板子的。”
孙惊堂木还没有拍下去,陈便道:“你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钱冬菲道:“刘宁多年在两淮贩卖私盐,牟取暴利,南直隶一众官员与其勾结,甚至还有一本账本,此账本民女临摹了一份,那些人杀我钱家也是为了那本账本,可惜,他们拿的是临摹本!”
“你说这涉及到南直隶一众官员,若是查出不是实情,这事可就不是你死那么简单了,诬告朝廷命官的后果你吃不起,你可想清楚了?”
“民女想的很是清楚,请陈大人为民女做主。”
陈点了点头,对孙道:“孙大人,看来这事不简单啊?”
孙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娘的,刘宁那废物不是说账本找回来了?怎生得弄了个临摹版,若是这被查出来,那就真的完蛋了!
“这件事,我礼部管不了,毛大人,你来吧。”陈拍了拍手掌,门外缓缓的走进来一人。
“十三道巡查御史毛玉?!”孙见到他后,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没倒下去,他对陈道:“大人,我……我是您的……”
“呵呵,当你选择杨廷和的时候,我们就没有一点关系了。”陈脸色渐渐变了起来:“内缉事厂已经将尔等证据全部掌握在手,别说杨廷和,谁也救不了你们,重重天威下,尔等竟然能做出这种事!真给我陈廷玉长脸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南直隶五
剧情急转而下,前一天还以为无事的孙,此刻被内缉事厂带入了诏狱,他虽是文官出生,但是却没有杨继盛那么硬骨头,只是看了诏狱里的一些刑具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招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另一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钱冬菲,此刻却怯生生的跟在陈的身后,她从来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命运。
如果说大明朝有一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官场明星的话,那恐怕就是眼前这俊俏且带有点成熟男人魅力的陈陈廷玉了。
两榜状元,庶吉士出生,从翰林院修撰一个编修英宗实录的翰林官,逐渐到巡查浙江御史,到现如今的礼部左侍郎,这根本不可能企及的高度,他不过也就用了五年,这升官的速度简直赶上坐火箭了!
要知道,杨廷和可在编修的岗位足足熬了**年,才等到朱厚照这一个机会。
可是奇怪的是,他为何装扮成乞丐接近我?难不成早早的便中意了我?钱冬菲望着陈的背影陷入了遐想。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他没有借口无缘无故的接近我,哼,肯定是早就知晓些我钱家的遭遇,然后故意为之,就是想让本姑娘对其倾心,说不得现在就等着本姑娘那句“以身相许呢!”
有时候女人联想起事情来,当真的很可怕。
陈哪里知道钱冬菲现在的心思。
现在的他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内缉事厂南直隶衙门里,而这一刻,南直隶那些官员才意识到形态的不妙,一些官员早已经开始写秘本送往京师杨廷和处。
只是有内缉事厂的人在,这些秘本刚出了南京城,便连人带信全部拦截下去。
诏狱内的进展很顺利,当陈看着一串串长长的官员名字的时候,他一颗心彻底寒了下来。
毛玉看完奏本,也是满脸担忧,思量了许久才道:“大人,这涉及到太多的人了,如果全部奏上去,怕不好收拾,而且杨大人和您的关系本就不怎么样,恐怕日后会有报复啊。”
“做官的不就应该为民做主?若是你们都不做这事,那天下何来公道之言,到底官为民做的什么主?”陈还没有开口,他身后的钱冬菲倒是先语气不善的开口了。
陈这才想起这丫头也在,她回过头,见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不免笑道:“你站着干嘛?坐下说。”
毛玉老脸一阵尴尬,本以为这丫头不过是陈的婢女之类的,不过看这说话的态势不像啊?
“嫂夫人有所不知,这大明的官场不是您说的那么简单的,全国各地,哪有一个官是清白的,在这个体制下,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而为,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从毛玉说话的艺术上就可以看出,这是个老油条,而且深谙官场的规则,他说的和陈想的不谋而合。
陈见钱冬菲想要反驳,脸上布满了红晕,看来是被毛玉那一句嫂夫人气到了,想来也是,一个清白的姑娘,被人这么说,有谁会不气?
但是陈决定要这倔强的丫头更气一点,他笑道:“毛兄就别和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了。”
“你……陈廷玉,你无耻!”果然,钱冬菲双颊鼓的像只青蛙一般。
“不许胡闹,我和毛大人谈正事呢,快去沏茶去!”陈洋装愤怒,他说完,沈飞便强制带她下去了。
有些官场上的事还是不要让这丫头听到为妙,这里面涉及到太多的肮脏的事,所以一旦是涉及官场的一些事,他几乎不会和黄婉、李梓棋等人说。
他们的思想都还单纯,不应该被这风气所污染,对于钱冬菲也是一样,他也不想让他们看到官场的黑暗一面。
等她走后,陈才郑重起来,他对毛玉道:“参!南直隶这些人全都要参!本官知道这里许多人都不大会有大事,但是从这件事上,倒是可以先和杨廷和缓缓关系。”
“您打算放他们一码?”毛玉疑惑的道,“可是杨大人不一定会领情。”
“会不会领情是他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陈想了想,指关节不时的叩着案几,过了一会才道:“但是我们的人,这次绝不允许有一个活着!”
“明白了!”毛玉眼中不可察觉的露出一抹佩服,这小子杀伐果断,对实势判断的也非常精准,别以为他这么做是狠辣,他不过是想给一部分人敲一下警钟罢了,一石二鸟,好计谋!
“哦,毛大人,南京织造这个事你就别管了,让镇守太监去参奏吧。”陈道。
毛玉回过头,看了一眼陈,然后点了点头,“好。”
出了内缉事厂大门,毛玉望着漫天雪花,竟然发起了呆,陈廷玉啊陈廷玉,本来你以这个年纪做到礼部左侍郎的位置,满朝文武服你的没有几个,甚至本官心中也有一点疙瘩,但是现在本官明白了!
腊月二十,眼看着快要到年关,南直隶却发生了一件十分重要的案子,所有的案卷文宗都送到了都察院、刑部、大理寺。
镇守太监李时参奏南京织造刘宁乞支领长芦盐三万二千引以贩卖私商牟取暴利,南京转运副使钱凤跃以账本为据,后为宁现,宁以流民为饵,暗杀钱副使全家一十八条命,仅一女生还。
而其中帮衬者有南京知府孙、同知于茂、佥事赵继宗、参议茹銮,皆不顾祖宗社稷法度,以权谋私,枉费国法。
南直隶这边经过杨廷和的一次清洗,现在这边还是陈的人很少了,当然,如果说难听点,就这几个了。
这次陈也是忍痛,全部将这群人收拾了。
南直隶这边本就是杨廷和的人,可别忘了,那老匹夫在南京做过几年的礼部侍郎。
所以南直隶这边陈也很难能安插人进来,好不容易安插了一些,清洗的清洗,倒戈的倒戈。
其实这也不能怪这些人,当杨廷和清洗的时候,他当时确实没有保,也没有给过一点点回击,不免会让一些人认为陈怕了杨廷和。
其实不然,陈不过是在等机会罢了,而毛玉就是那个机会。
要知道,明年是正德六年,察举之期明年正月就要开始!
当文书送到三法司之后,京师也是加急派人御史过来调查。
其实也毋需什么调查,起初李时的奏本送来之后,三法司还很疑惑,可是当后面内缉事厂来人之后,三法司就知道,这次参奏的这些人怕是彻底完了。
当三法司将文本送到内阁之后,杨廷和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后便让三法司按章程办事了。
当三法司的人走后,杨廷和伐累的靠在了太师椅上,连续快两个月不成休息了,年过五十的他确实也有些伐累了。
“陈廷玉,你真的是要和老夫过不去么?”杨廷和自言自语,望着满案几的奏折,脸色阴晴不定。
这些积压的正德五年的折子,他必须要在年关前将其批注完成,没日没夜的操劳,确实也是累的够呛。
他想了一会,脸色逐渐坚定起来,拿起案几上的笔墨,便写了一行小字,对一旁翰林官道:“将这个央人送到北镇抚司,亲自交给钱宁。”
陈廷玉啊陈廷玉,不是老夫想要加害于你,只是你树敌真的太多了。
那张纸条上也没写什么,只是写了几个字“陈尚生。”
杨廷和又一次闭了双目,想起不久前和钱宁交待过的一句话“据说折家是行武世家,有些后人还生还,陈好像要坐私船回钱塘。”
具体的意思他没有和钱宁明说,只是淡淡的说了这几个信息,当锦衣卫传来陈落水的消息之后,他终究觉得有点不对劲,果然,那小子真的命够硬!
想不到这小子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闹出一些幺蛾子。
今年年关,李东阳本打算回湖广长沙府的,可是舟车太过劳顿,加上来回颠簸,他的身子骨实在是受不了,又加上明年可能就要致士,所以便没有回去。
不多时,他也来到了内阁,见杨廷和伐累的样子,便道:“介夫,是时候找一些人来帮你了,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好的。不然我大明也不会将内阁设一个首辅一到二个次辅了。”
杨廷和见不知何时李东阳来了,急忙站起迎接道:“老师,快……快坐。”
“怎么?看你心思很重?”李东阳笑道,“是不是为了陈那小子的事?想不到临近年关,他竟然能在南直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老师,我觉得这只是陈廷玉报复的开端,明年察举之年才是他真正开始的时候!”杨廷和道,“怎么也想不到他隐藏的那么深,十三道御史竟然是他的人!连锦衣卫都没有查出来。”
“当初就和你说,不要轻易动手,也不要轻视那小子,老夫当年就深感体会,他政治嗅觉和觉悟都很高,而且心思极为细腻。”李东阳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和他终究也没有什么大的过节,只是政治理念不同罢了,何不试着和解?”
“呵呵,老师您也知道,他为了所谓的政治理念,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使用一些肮脏卑鄙的手段,他以为的为大明好,却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大明经不住那样的折腾,如果任由他来,我担忧几位老师辛苦治理下来的中兴会毁在他的手上。”杨廷和叹道:“我们做臣子的,也不过是想在历史上留下几笔。”
李东阳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这之后的事老夫也管不动了,没那么多精力了,尔万事小心点。”
他说罢,便慢悠悠的出了内阁,望了一眼杨廷和,摇了摇头,背手离开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年关一
杨廷和也同样的望着李东阳,一双眸子不由自主的笑了,老师,您真的以为我斗不过陈廷玉么?现在才是个开始,您真的以为马中锡是被杨一清调去河北的么?您真的以为那头猎豹无故发疯的么?您真的以为我怕明年的察举么?
陈廷玉,看吧,这一场局才刚刚开始,这后果你承担不起,整个内缉事厂也承担不起!
在李东阳走后没多久,那个翰林学士便回来了,一个翰林侍读学士能出入内阁,可以看出他在杨廷和心中的地位不一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敬之,那封信送给钱宁了么?”杨廷和见翰林侍读回来后,便搁下奏折问道。
“已经亲手送给他了。”蒋敬之来到杨廷和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廷和并没有抬头,仍在仔细的批复奏折,过了片刻后问道:“敬之有话就说吧。”
“杨阁老,我还是想规劝皇上,皇上如今登大宝有些年岁,可这子祠之事却毫无着落。”将敬之想了会,继续道:“若是您不敢劝谏,这事我将敬之一人来承担后果!”
这话中的意思已经隐约开始对杨廷和有些意见了,不过杨廷和却也并不在意,他了解蒋冕是个耿直的人。
如果当初不是杨廷和拉了他一把,恐怕早已经被陈廷玉拉入诏狱去了。
“吏部尚书、刑部尚书之事你还没有看透么?”杨廷和搁下奏章,示意蒋冕坐下,他端着茶水抿了一口,继续道:“直言直谏这些都没问题,我很欣赏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真的那么冲动去做了,结果会是什么?”
“最坏不过免官,我蒋冕岂是在乎这些之人?十几载科举之道,以圣人为标榜,致力尽心于国家涉及安定,为君为国,纵然我牺牲又有何惧?”
“我曾经也和你一样,性子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是从陈廷玉那里我学到了一样东西。”
“陈?那个溜须拍马的狗官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值得学习?”蒋冕露出一脸不屑。
“忍!”杨廷和道:“你说的不错,做臣子的,当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苑》里尝说六正六邪,六正有直臣、贞臣、智臣、忠臣、良臣、圣臣。所谓直臣者,家国昏乱,所为不谀,敢犯主之严颜,面言主之过失,如此者,直臣也。”
他又喝了一口水继续道:“你可曾想过,为何却偏偏将直臣排在最后?不是说不可以劝谏,可是乃遇李世民之主,听得劝谏。”
这话说的已经很重了,将朱厚照和李世民对比,而且潜在的意思是朱厚照不是明主,虽然没有明面说,但是若这些被内厂等番子听到,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而此刻杨廷和却掏心捧腹的对蒋冕说了这番话,看得出来他是将蒋冕当做心腹来培养了。
“国家需要治国良才,所以老夫可不想就这么白白的便宜你回家养老!”杨廷和笑呵呵的道:“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蒋冕作了一个深深的揖,“我不如阁老,下官明白了,谢阁老栽培。”
“其实以你的资历,老夫完全可以将你朝上面调几级,可是为什么不擢升尔?老夫是在保护你,你棱角太过分明了,这点你要像陈廷玉学学。”
蒋冕惭愧的低下了头,看来杨廷和今天说的这些话对他的冲击不小。
杨廷和拍着他的肩膀道:“不着急,慢慢来,现在朝堂的形式还是太过复杂,有陈廷玉这个宠臣在,我们能做的事不多,等一段时间吧,陈廷玉蹦不了多久了。”
…………
南直隶那几个官员现在暂时已经被三法司收押,具体定罪可能也是要等到明年开年,虽然时间可能延后,但是这些人这辈子已经完了。
虽然不至于死刑(大明对进士的待遇),但是流放、免官却是少不了的,这对一个几十年寒窗苦读才高中进士的他们来说,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这一事件也被称为正德五年腊月恶劣事件,虽然历史上影响不是很大,可是这个事件却是吹起杨廷和和陈斗争的号角。
秦淮十二钗,如人间天堂,阁楼美景,才子佳人,歌舞不休。
这些陈都来不及细细赏玩,在这次事件处理完毕之后,他便来到南京码头,准备坐船返回钱塘。
那包子铺胖胖的老板娘还有孔令山和钱冬菲一同来到码头相送。
老板娘畏畏缩缩的躲在孔令山的身后,陈见状笑了笑,走到她的身旁。
老板娘吓的当场便跪了下去,“大人,民女……民女不是故意羞辱你的!”
额,看来这胖女人还在为那日乞讨之事耿耿于怀,陈笑道:“不知者无罪,放心吧。”
他又看了一眼钱冬菲,然后对她道:“保重!”
钱冬菲望着陈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刚刚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
陈突然回过头来,问道:“对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摇了摇头,神色不是太好,“我老家本在广东,自小亲戚便看不起父亲,父亲受不了白眼,独自一人漂泊到了南京,入赘了母亲,然后便发奋科考,所有的事看起来都那么好,可是那狗官……”
说到这里,她美目渐渐的落下了泪水,不过还是强忍着继续道:“家中为变故前,母亲家亲戚全都百般示好,可是如今变故起来,他们甚至连和我沾亲都不愿,无人收留下,我才找到了孔叔。
当你给我翻案之后,那些人便全都以为……都以为……然后他们又开始和我沾亲带故,我实在不想理会那些人了。”
人情冷暖,只有遭遇变故之后才能看的最为透彻,这丫头年岁不大,这次经历之后,怕会成长很多。
成长是痛苦的,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时间只是个线,它会链接着许多珠子,有好的、又坏的、有喜悦、有伤心。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成长的一部分。
陈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可曾读过书?”
钱冬菲低下了脑袋,不好意思的道:“读过几年。”
这个时候奉行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她也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博览过群书,而且还都是过目不忘。
“哦,我此次回钱塘,准备成立个私塾,免费的教一些苦哈哈的孩子,缺个教书先生,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考虑一二。”
“不嫌弃不嫌弃!”钱冬菲还没有开口,孔令山便抢着道:“小姐博览群书,且过目不忘,若不是个女儿身,考个进士都不在话下的!”
钱冬菲气的跺着脚:“孔叔!”
其实她也知道孔令山是好意,能跟着陈,怕也算是钱冬菲最好的结果了,一个女子无依无靠,虽说在南京他孔令山可以养活她,但是让她卖包子,还隔三差五的受到街肆上一些流氓骚扰,他实在不忍心!
“钱小姐,你怎么想?”陈问道。
钱冬菲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也很乐意教学生,如果可以的话。”
钱冬菲也没有什么行礼,当答应陈之后,便一同和他上了船,这一次有沈飞和几名内厂的人保护,他倒是也不太担忧安全之事。
等船驶离之后,胖老板娘掐着孔令山的耳朵便骂道:“瞧你一脸不舍的样子,怎么,舍不得钱小姐?”
“不敢不敢,快放手,别人看到成何体统?”孔令山道。
“哼!”胖老板娘放了手,她道:“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丫头的来历,你这老不死的天天说梦话,能有什么秘密,我之所以打她骂她,就是不想让她连累了你,看来我错了。”
孔令山听完之后叹了口气,将胖老板娘搂入了怀中。
生活其实也可以很简单,有个能够爱你的婆姨也就够了。
腊月二十三,大雪。官道上已经封了路,船也行驶的很是缓慢,陈从船舱走了出来,问沈飞道:“现在到哪里了?”
“温州,恐怕还要两三日的样子才能到钱塘。”
“能赶上过年就好,你今年也在我那里过年吧。”陈道,“少他娘的跟我虚伪客气。”
“额,这个大人,我求之不得,就等着您这句话呢,不然这年关怎么过,我还真没有个着落。”沈飞苦笑道。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要武功有武功,要长相有长相,要官品,你现在可是堂堂的正三品,你怎么不找个娘子呢你?你他娘的不会不喜欢女人吧?”陈道,“连戚景通那种粗人都能找几个婆娘!”
“额,谁不喜欢女人,大人休要侮辱我的名声。”沈飞道,“其实……其实我有中意的,可是……可是不能在一块。”
“哦,杨秀锦?”
“大人……您……您怎么知道?”沈飞此刻显得很是局促,像个犯错被抓住的孩子。
陈暗笑,真想不到,堂堂大明内厂指挥佥事,还是江湖有名的高手,竟然会害怕。
“我可是特务头子,这个若是还不知道,混个蛋啊!”陈皱了皱眉头,“这个确实有点棘手,那我问你,她喜欢你么?”
“嗯,喜欢!”沈飞坚定的道,“可是你知道的,他是杨一清大人的女儿,定国公之子的娘子,而且……而且还有孩子,我……哎……”
第二百四十六章 年关二
相思如海深,旧事如天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断肠。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沈飞之事,陈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虽是两情相悦,可是在这个世俗为主的世界来说,实在是太过荒唐,就算是这种事放在了六百年后,怕也不会被世人接受。
这些日子也能看出沈飞的精神状态不太对,破显得有些哀怨,难怪这家伙平日里总是要忙个不停,即便是让他从北京到南京,也连夜快马过来,怕也只有这些才能让他忘了那些事吧。
“大人,您会不会笑话我?”沈飞低垂着头,显得很是落寞,寒风吹过他的脸庞,更显萧条,“这些话我从不敢和别人说,也不曾和别人说,我知道这种事真的太过无耻下流,我也知道这大明文人的风气,无论如何,这种事绝对是不允许的,可是我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其实这些事,他陈廷玉又怎么能给个是非对错,沈飞错了么?杨秀锦错了么?都没有错!
他叹了一口气,拍着沈飞的肩膀道:“没有,不会笑话你,感情这种事没办法说,你能告诉我这些,说明你把我当成最信任的人了,虽然我也多了几十年的圣贤书,虽然我为礼部左侍郎,可是我还是支持你,爱情是件特美妙的事,你应该拥有他,即便万人耻笑又如何?”
“可是,我们终究不合乎礼法,而且秀锦也很纠结,她不想对不起她的相公,这些日子也都是刻意的躲着我。”沈飞烦闷的道,“我觉得我错了,明知不可能,却如何也控制不了,我下流,我无耻!”
“没有的事。”陈道,“当初房小梅嫁给了一个太监,可是现在却还是跟了我,难道我不知道天下读书人都在咬我陈廷玉的舌根子么?可是我不在乎,人生短暂,我何必要为别人活着,争取吧,即便最后结果可能不如人意,但是最起码努力过,不要让自己后悔!”
沈飞望着陈,重重的点了点头,这羁绊他许久的心结,随着陈这几句话,算是彻底给他打开了,他一向以陈为标榜,陈说的话他绝对是无条件的相信。
虽然陈年岁不大,但是他总能给人心里上的安全感,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总有一种他的经历好像跨过几百年一般。
虽然陈科举出生,虽然为礼部左侍郎,可是他的想法永远和世俗不同,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即便为全天下人所不容,他也愿意与天下为敌,只为了心中那股子信念!
陈见他心结打开,便也不再继续说这些事,说多了反而不是太好,他问道:“南直隶那批流民安排好了么?”
沈飞道:“南直隶吏部和户部已经开始让六科登记了,流民也已经分散道直隶的各个府州。”
船依旧缓慢行驶,大概到了二十七那天,终于在钱塘码头登陆。
落了许久的雪,今天也彻底停了下去,陈一行人登上了石板岸边,他用力的呼吸着家乡的空气,感受着湖水迎面而来的腥味,感受着码头人来人往的气息味。
“这便是有名的杭州么?”钱冬菲也显得很是高兴,南直隶之事好不容易在此刻彻底放下。
一路上她的心情都不怎么好,陈到也不怎么会哄女孩子开心,此刻难得见钱冬菲放下过往,便附和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城和南直隶虽同为江南,但是却各有各的美妙,今天我便带你领略一番?”
“这……不太好吧?”钱冬菲道,“你不应该先回家报个平安么?”
沈飞眼疾手快,既然已经到了钱塘地面,他到也不用担忧陈的安全,急忙道:“大人,这些事,我去做便可,告辞!”
这家伙说完便跑了,一点不给陈和钱冬菲说话的机会。
靠,这小子上道,可是老子也真不是要泡妞啊,只不过想消除她心中的芥蒂罢了,人总要向未来看,可不想这么一个好端端的女子,整日执念过往,他有过那种感觉,一个人对过往怀念多了,真的太累!
既然沈飞都走了,现在解释什么也没有用,他便对钱冬菲道:“杭州有八景,你算赶上时间了,今天便带你看看著名的断桥残雪。”
钱冬菲眼中充满期待,像个好奇宝宝一般问道:“为什么叫断桥残雪啊,以前只是听过,可终究对杭州也不太了解,便也没有深刻查了。今个你是地主,要好好做地主之谊!”
“到了再和你解释。”陈租了一辆马车,便带着钱冬菲朝西湖而去。
西湖离钱塘不远,以前他也经常来,对这里倒是轻车熟路,快到西湖边的时候便和钱冬菲下了马车。
“到了么?”
“还要走一会,西湖这个时候人太多,坐马车反而没有走路快。”陈解释道。
坐在马车到还没有什么感觉,下了马车钱冬菲才发现陈适才说的话多么正确。
这里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一路上全都是岸边小摊贩,路上行人也是多不胜数,大都是置办年货的。
杭州城相比较南京来说,相似之处还是有很多,比如沿路上多以日常人家百姓居多,他们步履懒散、讨价还价、嬉笑怒骂,社会百姓的百态在此刻显得淋漓尽致。
越靠近西湖,人群也逐渐变了,这里多以文人骚客为主,他们头戴四方巾、手指白扇,身旁几个小姐丫鬟为伴,亦或者几个好友相互讨论这西湖盛景,一口一个之乎者也,尽显风流。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西湖岸边,陈望着这个地方,竟然苦笑了一番,这是陈第一次来大明落水之地,想不到这会儿竟然又来到了这里。
想那时自己为了购置几本程文和朱子集注,竟然傻到掉入河中,不过若没有之前的陈呆子,怕也不会有现在的沈灿了。
沈灿这个名字已经深深的被他埋在了记忆深处,此刻又被翻了出来,五味陈杂。
“陈?”
“恩,恩?怎么了?”陈这才从记忆中拉了回来。
“叫了你好多声你都没有应答,望着这湖水发什么呆呢?怎么?这是你和哪家娘子约会的地方么?”钱冬菲笑道。
“额,这个倒不是了。”陈摇了摇头,然后指着远处那断桥对钱冬菲道:“你看那边,大雪铺满了拱桥中央,你从这个方位看去,像不像中间断了一般?”
钱冬菲顺着陈手指的方向,果真如他所说,“呀,真的耶,这就是断桥残雪的来源么?”
“所以说,和你解释倒不如你亲自来领略美景了。”陈笑容逐渐凝固起来,望着断桥上一男一女。
“怎么了?”钱冬菲又一次问道,“你到底是带我来玩的,还是来吓我的,总是一惊一乍的。”
“你在这等我下,我遇到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便回来。”陈说完,不待钱冬菲同意,便急忙的跑开了。
由于刚下过雪,露面结了冰,他跑的又急,轰的一声甩了下去,鼻梁上都摔出了血。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忍着剧痛爬了起来,又一次朝断桥上跑了过去。
刚说今天天气不错,但是天公却偏偏不作美,雪花又开始飘了起来,断桥上那男子撑开了伞,为那女子撑了起来。
断桥绢伞,苍白了思念。
陈缓缓的来到断桥上,此刻竟然说出心中是什么样子的感觉来了,如果真要说一个强烈点的,怕是有点儿心痛吧。
他承认,他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这种男儿心思,他谁都没有说过,可是没说过不代表就没有。
逐渐的近了,他没有看错,果然是李梓棋,她此刻依偎在那男子的怀中,那画面居然会那么美。
心中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难受的厉害,泪水不自觉的落了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不想哭的啊?
泪水和鼻梁下鲜血逐渐混合在了一起,他努力的抑制住他们,不让泪落,不让血留。
一步步的接近了李梓棋,待她二人转身后,李梓棋就那么呆呆的立在了原处,竟动弹不得。
他蓄了点胡须,比六年前那个傻小子更加成熟,更加威严了,他眼中布满了泪花,可是好像在拼命的忍住,他鼻梁下有点儿血,很是让人心疼,她好想去给他拭擦一番,可是刚要伸出的手,却又收了回去。
“你好吗?”李梓棋开口了,眼中也布满了泪花。
“嗯,还算可以吧。”陈苦涩的笑了笑,那笑容很难看,问道:“你……也还好。不是说会等的么?”
“等了,很久了,一年又一年,我年纪大了,女儿家的青春就那么多,我真的耗不起了陈,我没有你厉害,你身边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她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可是我有的只有你啊!”她泪水终于划过了脸庞。
“我等了你一年又一年,你给了我一个又一个承诺,可是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有家人,有父亲、母亲、街坊、亲戚,我真的不能等了,你能理解吗?”
这些话已经近乎于咆哮,一时间引来街边不少人观看。
第二百四十七章 年关三
陈逐渐的低下了头,“对不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用,什么都不用说陈,你知道嘛?自从我去了广西之后,我们就已经远了,我只想要个安定的生活,一城、一人、至爱、至老。”李梓棋笑容中带着泪花,“可是我知道这些你陈廷玉都给不了,你有大抱负,我知道,所以我才选择了放手,你也放手吧,不要骗你自己了。”
陈点了点头,这些他也不去辩解,李梓棋说的没有错,跟着他,只会让她觉得不安全,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到底究竟会有什么下场,伴君如伴虎,况且君身旁还有一群猎豹在窥视着自己。
“这位是?”陈看着李梓棋身旁那撑伞的少年。
“学生桂萼见过陈大人。”
“嗯,好好的待梓棋,她是个好姑娘。”陈看了一眼这个叫桂萼的年轻人,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大人认识学生?”桂萼奇怪的问道。
“哦,不认识。”陈道。
“大人您放心,梓棋把您的事都和学生说过,学生定会好好疼爱梓棋的。”他说罢,将李梓棋朝怀中紧紧的搂了搂,“希望大人不要后悔,不然学生可争不过大人。”
“不会了。”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那背影竟然有一丝落寞,李梓棋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决了堤一般,她多么想冲过去抱住陈,可是却被桂萼紧紧的搂在了怀中。
桂子实看着陈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丝嫉妒。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陈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没有人能听到,既然你选择了大明,注定有些东西是得不到的。
桂萼,呵,李梓棋应该不会过的太差吧。
陈现在的样子很落魄,裤子上摔了个洞,鼻子上血迹才刚干,适才倒是没什么知觉,现在只感觉双腿双手火辣辣的痛,再看的时候,发现手掌上全都是血丝。
“你……还好吧?”刚下了断桥,钱冬菲便挡在了陈的身前。
陈看了她一眼,一头扑入了她的怀中,“不要说话,让我静一会儿。”
他神情很是低落,和平日里那自信满满的陈简直天壤之别,或许这次被那个女子伤害的不轻吧,那女子也是的,既然选择了陈,为何不能多等几日?她难道不了解陈的性子么?陈也不像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只是现在西湖边上这样的姿势好像很丢人,可是她推开他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一时间竟然有点儿手无足措。
“大……大人。没事。”沈飞兴冲冲的冲了过来,可是看见眼前这一幕,顿时又准备折返回来。
“站住,什么没事,发生何事了?”陈从钱冬菲的怀中起了开,冲着沈飞怒道。
“你……你……你下流!”钱冬菲指着陈,这家伙适才还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原来……原来是占人家的便宜!
“额……这个,其实我刚刚是有那么一点伤心,只是我调节的快。”陈老脸难得红了下。
“额,大人,老爷满钱塘找你,说要打断你的腿,你快些回去吧。”沈飞急道。
“靠,你怎么不早说,快点回家。”陈随着沈飞便走,可是发现钱冬菲还站在原地,然后也顾不得那么多,拉着她的手便朝钱塘而去,“现在顾不得和你解释适才情感的变化,有时间我们慢慢讨论,可是若现在不回去,怕真要被我老爹打死了。”
额……你这,第一次见伯父,要准备什么东西的吧?真是的,走这么快做什么呢!
…………
陈府倒是一点没有变,门前依旧两个威严的石狮子,到了这里,瞬间从适才的喧嚣变成了安宁祥和。
本来陈大富准备要将陈府扩建一番,规格要比这大上一两倍,不过被陈拒绝了,本来自家就没多少人,要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说不得还会引来几个闲着蛋疼的御史的奏本。
“小王八……”蛋还没有说出口,顿时从适才的愤怒变成一个慈父的模样,“丑生回来了,这位是?哦,南直隶那位姑娘吧,快些,快些屋里坐。”
靠,老爹你这太没有原则了吧?这又不是您儿媳妇,瞧您那一脸谄媚的样子!
“民女冬菲,见过陈伯父。”钱冬菲作了一个深揖,尽显大家闺秀风范。
“快快起来。”陈大富急忙过来搀扶,“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底蕴就是深厚。”
“爹,客人可是颗粒未进,还不吃饭嘛?”陈怒道,你儿子回来了都没看你这么招呼,对个陌生女子竟这副态度,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呵呵,吃,怎生得还饿了我儿不成?”陈大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冲着陈笑道。
陈全身打了一个激灵,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陈大富带着钱冬菲先去客房入住,让下人打了点热水给她洗漱,自己便走了出来。
刚才还春风满面,现在便露出了獠牙,手中那根藤条攥的死死的,满院子找陈,“小兔崽子,老子他娘的真以为你死了,白瞎了那么多眼泪,你倒是逍遥快活,没死就不知道给家里传个讯?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畜,今天不弄死你,老子随你姓!”
“爹,您本来就随我姓!啊……爹,有客人在,矜持点……爹爹饶命啊!”
兴许是陈大富跑累了,又或者要装模作样的招呼钱冬菲,这才放下藤条。
陈也趁着这个时候,准备回房洗漱一番,只是刚到房间,房小梅便跟了进来。
“你……你回来了?”她眼中布满了泪花,一种生离死别之后的感觉悠然而生,鼻头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额,又没死。”这丫头,自从陈在运河上消失之后,她的手段陈全都一清二楚。
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出来,一旦自己若是出了什么事,这丫头怕是能让整个大明姓折的陪葬!
他将房小梅搂入了怀中,紧紧的抱住她。
其实有时候生活就是那么的喜欢和你开玩笑,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房小梅有这么一天,那些你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最后往往都发生了。
那些你以为会发生的事,可是终究会偏离预算的轨道,生活就是那么的操蛋,但是又那么的可爱。
房小梅也死死的搂住了他,泪眼婆娑的道:“你知道嘛?若不是南直隶那边来消息,我怕此刻也已经活不成了。”
“瞎说!”陈怒拍了其一下翘臀,“生命中谁没有了谁都可以好好的活着,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剂罢了。”
“不!”她眼中带着坚定,“如果真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死的话,那就说明姓折的还没有死完!”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说说吧!”陈放开了她,准备去洗把脸。
房小梅抢在了他的前头,将毛巾湿了热水,便开始给他拭擦起来,道:“自你消失后,我回到钱塘,便调动全国内厂及沿海卫所抓捕折家,如今东南这一代姓折的全部在浙江内行长的诏狱内!”
她将毛巾放在盆内,搓了搓,然后继续拧干,给陈擦着。
“那几日船上的凶手也抓到了,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了,年关后审问审问吧。”房小梅道,“我想你应该有很多东西想知道,所以我也就没有去问了。”
“呵,你什么都知道!”陈刮了她的鼻梁笑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倒不是关于官场的,是关于……”
“李梓棋么?”
“你都知道了?”房小梅惊讶的道。
“嗯,断桥上打个照面。”陈苦笑道,“这样也好,哪个女子若是跟了我,也是命苦。”
“不是的!”房小梅摇了摇头,“奴家一点不觉得苦,若是不能在一起,那只能说明爱的不够深,我承认,我使了很多手段,但是我的目标只有你,看吧,只要想要在一起,什么都不是问题的。”
“也不能这么说,和我在一起,就注定了没有了安全感,朝堂上、宦海中的起伏你最清楚不过,所以我也不曾怨恨李梓棋,她有她的选择。”陈苦笑道。
“桂萼明年春闱,看样子中个进士是没有问题的。”房小梅道。
“其实不用查的,我相信她的选择。”陈笑道,“对了,我准备在钱塘开个私塾,先生都请回来了。”
“咯咯,你这人,就是太会怜香惜玉,我看你是先把先生请回来,才准备开私塾的吧?”
陈肃容道:“此言差矣,本官是正经人!”
“嗯,当初骗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假正经!”
“讨打,看来又要试试为夫的龙爪功了!”
“相公饶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