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房镗
稚嫩的童声、朗朗的读书声,将还在沉睡的陈吵醒了,窗外太阳刚刚升起,几只鸟儿在树梢上叽叽咋咋的叫个不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住在三进二楼阁楼上,起身喝了口水,走到窗前,趴在窗子上,感受威风拂过的清爽。
楼下黄婉正拿着剪刀和喷壶认真的修剪着几株玉兰、木槿、紫薇、鸢尾,一旁人工小河内随处可见卧莲懒懒的立在水面之上,几株红白交替的莲花相互斗艳。
家里经过一次修缮,现在显得雅致了很多,以陈大富的见识,决计想不出这么雅观细致的布局,看来又是私塾那位钱先生的杰作了。
胡乱的洗把脸,便下了楼,见了黄婉朗声招呼了一声,小丫头显得很是兴奋,将工具搁在一边,便绕到了陈的身旁问东问西,陈知晓这丫头是以这种方式安慰自己,由衷的笑了笑,便被陈大富叫了去。
“爹,你的嘴是不是开过光?”陈笑道。不过这时候突然想起上元节那天,那个大和尚给房小梅花灯写的那一卦,看来真是应验了。
“呸呸呸。”陈大富道,“你爹我那是胡乱说的,不过不做官也好,不做官你就可以多陪陪爹,多看看书,种种花草,钱丫头说这些能陶冶情操,让人忘却烦恼丝什么的。”
父爱是伟大的,陈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陈大富不擅长劝人,能憋出这些话,看来也是早就背好的,忽然感觉心中暖暖的。
“爹,这次真的没事了,您择个吉日,把亲事定了,小梅也不能这么一直跟着我,总要给他一个名分。以往总是觉得国事家事,现在回想下,爹说的对,不安家如何报国。”陈憨憨的笑了笑,见陈大富眼中竟然有些泪花。
他抹了抹眼泪,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好,那丫头跟着你受了不少苦,时常替你出谋划策,这些日子不离不弃,一开始爹是反对的,爹觉得房家真的太过险恶和势力,怕你受了委屈。”
陈大富仿佛陷入了回忆,人年纪大了总是喜欢回忆过往,他唠唠叨叨的道:“你不知道,在你十八岁之前,整个人都是十分的木讷,那时候爹就想着不让你读什么圣贤书,不要你考什么科举了,定个亲事赶紧结了婚。
可谁知房家却是个势力的人,那丫头也是一样,爹那时候就心生悔意,怕你受了委屈。可是天怜我儿,十八岁之后你居然开窍了,整个人灵光了许多许多,自那以后爹就再也不担心了。
可是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都不让爹省心,官越做越大,可是迟迟不提婚事,爹深怕那天去了还见不到我陈家的后代。”
陈心中笑了笑,心道你的陈丑生已经死了,现在对着你的是沈灿。
不过无论如何,陈大富对他的爱却一点没有打折扣,陈心中万分感动,“爹,莫要提了,孩儿以后定会好生孝顺爹爹的。”
“哎,其实我陈家做的并不好,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李梓棋那丫头,你这孩子,处理感情的事就不像处理政务那么果断,白白辜负了人家丫头的心,你不知道,你去北京之后,那丫头隔三差五的在陈府门口转悠,哎,爹看了心中都不是滋味。”
“爹,现在梓棋业已经纳采和请期了,用不了多久便和桂子实成婚,这些事我们就莫要操心了。”陈心中仍旧不是什么滋味。
陈大富点点头,然后问道:“房丫头家中可还有亲人?我陈家第一次办婚礼,自然要体面,六礼一个都不能少。”
“哦,还有的,小梅好像在温州府有远房亲戚,反正我也闲着无事,这几日就先陪她去温州府走一圈。”
“嗯,去见一面也好,若是按照六礼来言,是不允许见面的,不过你这毕竟算不上媒人指办的,凡事从简,不过见后,该有的媒人纳采请期还是要按照规矩来。”
陈点点头表示同意,二人正说话间,房小梅走了过来,见到陈和陈大富在庭院槐树下喝茶便笑着过来请礼。
“见过陈伯伯。”
陈大富望着房小梅,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伯伯的叫了。”
房小梅听后,痴呆了的望着陈良久,他真是认真的,昨日在仁和泛舟醉酒后他说一回家便要提了亲事了的。
她眼中也渐渐的泛出泪花,俊俏的脸上泛着幸福的笑容,须臾后,突然“呕”的一声,转头单手扶着槐树便要吐。
“怎么了!”陈急忙起身去扶她,“定然昨日戏水受凉了。”
他转身捧着茶水,“快喝一点暖暖胃。”
房小梅笑容更甚,薄嗔道:“呆瓜。”
陈那个呆瓜依旧没有开窍,倒是陈大富,忽然想到什么,老脸逐渐笑了起来,然后紧张的拨开陈,“你这臭小子,还不去请大夫!”
“着凉休养两天便好,药石反倒是影响了身子,爹,这些你不懂!”
“滚你大爷的,你懂个球!”陈大富将房小梅搀扶着坐下,高声道:“冬生,快些去请全县,不,全府最好的大夫来,还有,去杭州府请几个产婆,常驻陈家!”
产婆?陈顿时愣在了那里,半晌动弹不得,“爹怀孕了?”
“滚!你爹我哪有本事怀孕?”
“不是,是小梅有了?”陈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两世为人,现在居然有了自己的后代,那种兴奋感言语着实无法表达,他猛灌了一口茶水,又问了一边,“是不是?”
房小梅宠溺的笑了笑,“呆瓜!”
“哇!我陈廷玉有咯!”这种兴奋,简直比当年中了状元还有过之,他将房小梅横抱了起来,兴奋的打起了转。
“你这孩子,快点放下,别伤了我孙子,不然老子跟你拼命!”陈大富小心的围在陈屁股后面。
“爹,你快些去择吉日,我明日便和小梅出发温州,先去见见她远房亲戚。”
“诶诶,好嘞!”陈大富健步如飞,迈着小腿便跑开了,口中还喊着“冬生,我们去县城。”这时候才想起陈冬生去请大夫去了,然后他拍了拍脑袋“我自己去!”
陈将房小梅抱在腿上坐着,全然不顾这是在庭院,也不顾现在是白天,就那么宠溺的看着她。
“相……相公。”
“嗯,嗯?”陈见她吞吞吐吐,神色不是太好,下意识的问道:“孩子不是我的?”
“滚!”房小梅发誓,要不是怀着孕,定然一拳捶死他。
“额,失误失误!”陈真是兴奋过了头,又喝了几口水才冷静下来,“怎么?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冬叔怎么还没有把大夫请来,不行,我自己跑一趟!”
“不是!”房小梅搂住了陈的脖子,不然他走,她道:“如……如果不是儿子怎么办呀?”
陈望着她,良久后噗嗤笑了,这还是那个运筹帷幄,任何事都引不起她一丝担忧的妖孽房小梅么?怎生得此刻怕了?
“不是儿子继续生啊!你我这么年轻,生个十个八个的不是跟玩一样。”陈道。
房小梅脸上失望之色更甚,“如果……如果和杨姑娘一样,两台都是女儿,你……你会不会休了我?”
女人都逃不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情感,陈这才知道自己适才兴奋过头了,他放下她,郑重的道:“我陈廷玉不是绝情的人,我们也不是包办婚姻,我爱你,和你生不生孩子,生男孩女孩没关系。”
当然这不是陈心里话,他承认这是在哄房小梅,不想让她有太多的压力,他是想要一个儿子,他不想让陈大富伤心,所以第一胎不是就要第二胎,第二胎不是就三四五六胎,反正这个时代也没有计划生育!
女人在这个时候智商几乎为零,即便是妖孽如房小梅者,也逃脱不了这个定律。
她脸上顿时露出笑容,那妩媚的样子让人只是见了便神魂颠倒。
“相……相公,不要……你手拿出来……这里……不行,我怀着孕呢!”
陈这才松了手,这个时候确实不能让她动情,只好忍耐了一番。
房小梅见他松手,长吁了一口气,不过心中却不是滋味,她道:“相公,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你会不会……”
“不会,老衲我最近在研究佛家文化,要清心寡欲,对不起,这些世俗之事切莫要提了!”陈肃然道。
见陈一本正经的装逼,房小梅噗嗤一笑,她道:“哦,我还想着能不能以其他方法为相公解决呢,既如此那便算了!”
“师太此言差矣,佛家弘扬普度众生,却是这么个理。”陈淫、笑的望着房小梅的嘴唇。
“陈廷玉!你无耻……你不要跑!”
第二百七十九章 温州房系
六月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毫无征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和房小梅租了船只前往温州,不久前还晴空万里,现已经阴云密布,天空仿佛醮了墨汁的棉被,阴沉的可怕。
船家脸上带着笑意,望着天道:“要下雨了,老爷和小姐快去船舱躲一躲吧,终于可以凉快一些了!”
六月的江南,燥热无比,船家只是穿了个对襟大褂,上半身几乎裸露在外,黝黑的皮肤上布满了汗滴。
过了没多久,雨便滴滴答答的下了下来,由于现在正是清晨,湖面上烟雾缭绕,远眺望去,湖面上无一船只。
唯独陈的小舟,在风雨摇曳的湖面上缓缓前行,两岸青山叠嶂,没多久便顺流而下,小舟在湖面上急行,然后沿岔道入江。
小舟在云烟环绕的江面上若隐若现,那画面仿佛在画中一般,如梦境如仙境,美轮美奂。
陈此刻正在船舱内酌着美酒,由于他酒量不好,到也没怎么多喝。
上次来温州府是送房小梅,所以陈只是知晓她有亲戚在温州,却并不知晓她亲戚的状况,于是便问了起来。
房小梅说她祖籍原是温州,由于钱塘有关系在,便举家搬到了钱塘,没多久后由于房洵中了秀才,便有不少小农投献土地,家中渐渐殷实起来,又加上衙门有人,一些暗中的操作逐渐让房家在钱塘立足起来。
提起这些往事,二人都不剩唏嘘。
虽然她父亲哥哥对她那般,但现在提起来,心中到也不是滋味,尤其这些日子跟着陈,让她学到了什么是心境。
她也没有深入提自己的家事,倒是把话题转到了温州,温州那居住着他旁系房家一族,族老多少也算个中田人家,家中有良田几百亩,算得上殷实。
族长唤作房云,是房小梅小舅,方云膝下有三子,分别种着那几百亩良田,大表哥叫房忠,憨厚老实,膝下一子九岁,二表哥唤作房厚,膝下一子一女,分别六岁和四岁。
“不用说了,三表哥叫房老!”陈打断她道。
房小梅白了他一眼,“家中虽没什么文化,可也不至于取了个这般的名字,不过你猜的也不错,只是三表哥不是叫房老,而是叫房实。他和表嫂刚成婚不久,尚未有子女。”
房小梅这一番介绍,陈也大致对这一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典型的小农人家。
第三天早晨一早,三人便抵达了温州府码头,天刚蒙蒙亮,码头边便有许多纤夫脚夫开始干活,岸边摆了许多早产铺子,冒着热气,看样子是那些小贩看准了这地方的商机,所以才会云集在此。
当船只在码头靠岸之后,陈便当下下了船,他穿了一席青色长衫,头扎蓝色四方巾,腰间夹了雨伞和包袱,身材高挑提拔,面向俊俏,倒是吸引了许多过往的大妈大婶的目光。
一个个窃窃私语。
“瞧这是谁家俊俏郎君,面生的紧。”
“不知可否婚嫁,小女到了适婚年纪,改日让媒婆打探一番。”
陈听到这里,不由得冲着那些大妈大婶们何须的笑了笑,然后掀开船舱窗帘,单手将房小梅拉了出来。
她今日着了一席鹅黄连体罗裙,发丝披散了开,头上带着翡翠玉簪,耳边配了两个蓝田玉坠,面若桃花,灵动妩媚。
自从跟着陈之后,不晓得为何,她也爱上了玉器,所以阖身上下,几乎都不配金银,皆以玉器装饰,尤其显得匠心独具,低调却不**份,一看便是长期收到上等生活的熏陶,那种高贵的气势绝不是暴发户能比拟的。
周遭人见到这一对璧人,皆射来羡慕眼光,倒是一旁还在窃窃私语的中年妇女们顿生失望。
刚下了船只,便有轿夫忙不迭的跑了过来,他们眼力很好,一看便知道陈二人身份尊贵,恭敬的问道:“二位可需要轿子代步?”
陈摆了摆手,不过看着房小梅,又想了想。
房小梅见他这举动,便冲着轿夫笑了笑道:“不用了,我夫妻来温州省亲,路途不远。”
轿夫离开后,陈才道:“你怀孕了,要不我们租个轿子吧?”
“奴家也好久没来温州了,想要看看温州风俗人情嘛,况且这一路吃的那些干粮,嘴巴早就淡的紧。”
陈见他发嗲撒娇,没好气的笑道:“你呀你,明知道我想看看温州府的风俗人情!”
“温州府紧临东海,这里有卫所十几处,且去宁波市舶司不远,这里犹如你的孩子,你哪里能不好生观摩一下你的杰作?”房小梅白了一眼陈。
温州距离宁波不远,都是海港城市,宁波府地形成雄鹰状,鹰嘴延伸入海,市舶司主要职能包括“抽解”、“和买”、“管理”三个方面,几乎涵盖了海上贸易的全部职能。
作为衔接海内外的主要海上港口,温州在宁波市舶司的辐射下,这里贸易着实繁荣,各色各样的人也时常能见。
相比着钱塘,这里多了许多商业气息,街肆上随处可听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各种拗口的汉语也偶尔能听到,沿路过去,各种作坊也能在街肆中央见到。
陈望着亲手缔造出来的海上贸易城市,心中一时间暖暖的,要知道这里面每年给国家带来的收入是十分可观的,关税几乎要抽取十之二三,纵然如此高的税额,也阻挡不了海外通商。
大明输送的丝绸茶叶等,去了海外,那其中的利润可不是十之二三的关税可比的,纵然损失了点钱财,他们也愿意与大明互通有无。
从温州府城走到房家村庄需要很长一段距离,陈在街肆上买了许多吃食用品,初次见面,这礼仪还是要做的周到点。
房家村庄紧临海边,这里是典型的鱼米之乡,物产丰饶,其后倚山,前对海,中间大片良田。
经过前段时间的暴雨,今年的粮食收成极为不好,若是寻常,一亩地大概可收一石一斗三升左右,而经过前段时间的水涝,又加之这里沿海,作物受灾更加的严重,此次夏粮每亩地大约只有六斗二升左右。
不过沿海之地,自有他们的便利,下海打鱼,上山打猎,然后去集市易之,通常也能弥补水涝给粮食带来的损失。
田野间多有乡民在耕地,孩童手提编篮,正不亦乐乎的捕捉着蝗虫。
江南人普遍较能接受新事物,所以当朝廷下令蝗虫能食之后,这里便一马当先尝了鲜,而且竟然发现这种东西的美味可口之处,现在这里的蝗虫都见不到多少,大都被孩子捕捉了。
有几个孩童房小梅是认识的,据她说,应该是大表哥和二表哥家里的孩子,只是孩子们见了陈和房小梅显得有些拘谨,问道:“你们找谁?”
陈愣了愣,然后笑呵呵的对房小梅道:“突然想起一首诗!”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哈哈,知我者娘子也!”
“猪儿,去告诉你族爷爷,就说婶婶回来了。”
陈见那叫猪儿的胖娃娃十分可爱,从怀中掏出几个糖果,递给了他,小胖子看后口水立刻流了下来,想接又不敢接,不过最终还是没抵挡着糖果的诱惑,接过糖果之后道了句谢谢,然后对一旁的孩童吼道:“哥哥妹妹,有糖果吃,快来快来!”
小胖子屁大点的年纪,分了糖果之后,便朝不远处正在冒着青烟的村落跑了过去,“大爷爷大爷爷,有个姐姐说婶婶回来了,大爷爷大爷爷。”
小胖子的声音在风中传播着,留下一脸呆滞的陈,良久后二人相似而笑,“这小胖墩,你们家这辈分也够乱的!”
“少取笑猪儿,在这里能这般懂事和礼貌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二哥偷学了几年书,虽说没有所成,可是教猪儿倒是够了。”
房小梅说的是,贫寒家的孩子,能读得起书的没几个,家里每年的进项就那么点,吃饭都是问题,哪里有闲钱供给孩子读书?
所以陈在钱塘开了个私塾之后,寒门家的孩子每日都会绕十几里路,起早贪黑的来学习,想及此,陈便觉得那句老话是多么的扎心“上品无寒士,下品无贵族”。
即便贫寒人家孩子学习天赋异禀,可是他连接触知识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去学习?朱元璋说,教化以学校为先,可是学校只是供给富人家的孩子去读书的,这些寒门人家呢?
上品无寒门啊!
那个胖娃子跑了没多久,便能见到一群人从远处而来,为首的是个白胡子的老爷子,离着多远便能看到脸上矍铄的笑容,瞧其走路的样子,身子板颇为硬朗。
身后跟着几个孩子和妇女,原本还在耕地的两个汉子见到老爷子后,便也随着老汉身后朝陈和房小梅走来。
“你们家……真够热情的!全员出动来接你这个姐姐啊!”陈由衷的感慨道。
“少瑟了,哪里是接我的,人家只是想看看你这状元郎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是一个脑袋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第二百八十章 房镗
那叫猪儿的小胖纸来到了陈二人身前,用小胖手指着房小梅道:“就是这个姐姐说婶婶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婉儿一笑,猪儿旁边一个二十来岁年纪的女子,抓住他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扇,索性猪儿皮糙肉厚,也没啥感觉。
“不许叫姐姐,叫婶婶!下次乱了辈分,看不把你打傻了!”
从房小梅哪里知晓,这是二哥房厚之妻房赵氏,小胖纸自然是他们的儿子,叫猪儿。
老太爷狠狠的剜了一眼房赵氏,然后不好意思的对陈道:“状元郎见笑了,乡下人不懂个事,您担待点。”
他说罢便对身后人道:“快给状元郎陈大人行礼!”然后一行人便要躬身。
这些人日后可都是亲戚,陈哪里肯受,急忙搀扶住了老太爷,对他身后的人也摆摆手。
“太爷爷,舟车劳顿,不能在这干站着呀。”房小梅提醒道。
老太爷拍了拍额头,“快快,状元郎快点家里请。”
老太爷一家应该早就知晓陈和房小梅要来,院内打扫的十分干净整洁,正堂内摆着丰盛的午餐,有鸡、鸭、鱼等等。
陈知晓,这些东西若不是逢年过节,农家人决计不会吃,也能看出房家人对陈这个状元的重视。
那几个孩子,尤其是那个小胖纸,进了正堂,全程都在流口水,眼睛死死的盯着四方桌上的美味。
也是临近午时,本准备说些亲迎之事,不过也只能等吃好饭了。
陈净了手,便准备在西方客位坐下,可是老太爷不依,说什么也要让陈在东方正位坐下,他说平日里里正来了也是在主位做的,若是状元郎不坐在主位,岂不是乱了身份?
陈执拗不过老太爷,可是身份不能乱,这辈分自然也是不能乱的,他道:“其实这次来,是想说一说小梅的婚事,这辈分乱不得,不若这样您看妥否,我和太公您一起在正位坐下如何?”
老太爷一听也是这么个理,便欣然同意。
说实话,桌子上虽然有鸡鸭鱼肉,可是烧的却并不怎么样,甚至有些难以下咽,陈只是扒拉着几根青菜叶子在吃。
那个小胖纸还有几个孩子手中扯着巴掌大的大饼,碗里面盛着咸菜津津有味的吃着,不过眼睛却痴痴的盯着不远处的一盘鸡蛋。
小胖纸一看便是个滑头,偷偷的拿着筷子,趁着大伙不注意,便夹了一块。
房陈氏看到后,顿时阻止了他,薄怒道:“怎么这般没规矩?谁让你吃的,这些都是给客人的!”
陈抬眼看看自己碗中,被老太爷和老祖母夹的鸡蛋、鸡、鱼等装满,再看着几个孩子和几个汉子妇女碗中的咸菜,一时间心中不是滋味,亏得自己还有脸嫌弃人家的菜如猪食!
“来之前在集市上吃了很多。”陈很有礼貌的道,“这些定然也是吃不了的。”
然后他将碗中的那些荤食,全都夹了出去,分给了小胖纸等几个孩子。
孩子们望着自己的父母,待他们点头后,便兴高采烈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满嘴流油,说不出有多么香甜,好像吃到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一般。
“这些个吃食是是不是不合胃口?”
陈连忙摆手,“实在是集市上吃的太多,这些菜可口的很。”
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以免老太公在这上面纠结,便看着几个孩子道:“孩子们都蒙学了么?”
提起孩子的教育,通常很容易就能转移话题,老太爷听后便指了指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孩子道:“老大家的孩子蒙学了,只是……哎。”
不用说,肯定是学习成绩不怎么样,看他身旁房忠和房张氏那难为情的表情就知道了。
“猪儿呢?也这般大了,看样子机灵的很。”陈又问道。
房赵氏听到状元郎夸赞自己家的孩子,脸上那笑容啊,仿佛上了天一般,回道:“家中经费有限,猪儿上不起。”
房老太爷狠狠的盯着房赵氏,意思是你在状元郎说这些什么意思?咱们房家亏待你家孩子还是怎么了?
陈心思多么的细腻,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话引起矛盾,便道:“此次来,是想说一说小梅和我的亲事。”
房小梅直系已经没了,所以这旁系现在便礼俗上合法的证婚人。
他继续道:“第一次过来,给大家也都带了点礼物。”
“陈大人,你这是何故?俺们哪里肯要你的东西?俺们家里啥都不缺!”老太爷摆手拒绝。
“老太爷莫要推辞,这些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们的。”陈笑着从包裹里拿出两套蒙学三字经千字文等书籍,又拿了两幅精致的笔墨纸砚。
“适才问孩子们蒙学没有便是这个意思。”他又掏出一包糖果全都递给了老大家的孩子。
房张氏见后忙着感谢,掐了一把房忠,房忠才憨憨的表示感谢。
“倒是没有什么能送给猪儿了。”看见猪儿胖嘴留着口水,可爱极了。
房赵氏和房厚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可是失落的表情还是不经意的划过了脸庞。
陈接着道:“是我的疏忽,早知道多买一点儿了!”
什么是他的疏忽,那一大包糖果,你分一点给老二家不就可以了?房小梅笑道:“你不是和私塾孙夫子熟络么?既如此何不去知会一声,让猪儿蒙了学?他和你的关系定然不会收猪儿的束的,这算是给猪儿的礼物如何?”
“适才来的时候还和孙夫子打了招呼。”陈道,“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好好,谢过陈大人。”房赵氏拉着小胖纸赶紧过来给陈行礼,一脚把小胖纸踢趴下,“快给叔叔磕头!”
小胖纸撅着屁股,艰难的准备磕头。
陈笑着将他拉了起来,“举手之劳的事罢了。”
房老太爷抢着道:“陈大人,不劳烦你了,猪儿还小,日后再说进学之事吧。”
“爹,也不小了,六岁了。”房厚向来很少说话,这次腰间真的快被房赵氏掐出血来了。
陈知道房老太爷不想盛他的情,他安慰道:“举手之劳,私塾内还有个空位,猪儿不去,也是要有人去的。”
“爹,状元郎都发话了,您就同意吧,猪儿也不能一直放牛啊。”房赵氏紧随其后道。
老太爷终究架不住几人的轮番舌战,最终还是同意了。
中午吃好饭之后,陈便借口去找孙夫子,其实什么孙夫子马夫子的,他根本不认得,甚至连私塾在哪里都不晓得。
拉着小胖纸猪儿和房忠的儿子房凌便出了门,房凌眼看着也是到了上课的时间,挥手和陈告了别,欢快的跑到私塾里去了。
这里紧靠海岸,四周丝竹甚多,曲水流觞,颇为安详,到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海边风吹过,凉飕飕的,就听到私塾内郎朗读书声想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陈不想打扰孙夫子的教学,便带着小胖纸在海边玩耍。
东海很蓝,其后方不远处便是蒲岐所,距离雁荡山不远,紧靠台州。
其实这里已经算是台州和温州交界处。
小胖纸手中拿着竹竿,其头削尖,便在浅海边插起了鱼,别看这小胖纸才六岁,可是这插鱼的本事倒是很厉害,不一会儿便插了好几尾海鱼。
小胖纸水性也很好,在水里面像是泥鳅一般,完全看不出这个小胖墩居然还有这等的本事。
夫子下课还需很长时辰,陈便从怀中掏出火石,点了火之后,两人悠然自得的在海边搞起了烧烤。
虽说没有盐巴,但是烤起海鱼来也是味道极美味。
吃完之后,陈才觉得肚子饱了许多,脱了鞋子,便拽着小胖纸在水中嬉戏。
未几之后,便有一群海民划着船出海,那些人正在船上饬海网,脸上洋溢着笑容。
自从开了海禁之后蒲岐所军卫倒是很少会管这些海民,只是偶尔会有军船在这一片海上巡逻。
沿海卫的防护经过陈的一番改革,早已经焕然一新。
强军的根本还是经济体制的改革,沿海卫所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自然不会像以往那样,军不识将,老弱皆之,船不修之。
嬉戏累了,陈便在沿海岸边找了个阴凉处坐了下来,小胖墩也是累了,跑到陈身旁,一屁股坐了下去。
“哥哥,听娘说你是状元哩。”小胖纸眼中露出羡慕之色,不知从哪里摘了野果,小胖手脏兮兮的递给了陈。
陈也不嫌弃,他挺喜欢这个小胖墩的,笑道:“是呀。”
“娘让俺也要做状元。”小胖墩有些自豪。
“你为什么要做状元啊?”
“做状元太爷爷就会给鸡肉吃。”小胖纸提到吃,口水就流了下来。
看着小胖纸认真的样子,陈止不住的笑着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脸。
“对了,他们都叫你猪儿,你叫什么名字呀?”陈好奇的问道。
“房镗。”小胖纸摸了摸野果,大口吃了起来。
房镗?陈到也没怎么在意,只不过以后发生的一些事让他重新认识了这个叫房镗的小胖纸。
第二百八十一章 他妈的
孙夫子的课程终于在酉时左右结束了,由于正值夏日,天依旧亮着,孩子们蹦蹦跳跳的走出了私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时候陈也带着小胖墩房镗进了私塾,夫子正在案桌上整理书籍,陈恭敬的给老夫子行了一礼。
老夫子怔了怔,抬眼看了陈,他眉清目秀,举止得当,不慌不忙,神态淡定自若,甚至隐隐有些威严。
老夫子是个有历练的人,自然知晓陈不像是附近村民,自己也不敢托大,也朝陈行了一礼,好奇的问道:“阁下这是?”
“夫子您好,我是带着这亲戚小子前来入学的。”陈从怀中掏出了几两银子以作为束。
虽然在房家说什么认识夫子不要束之类的话,可那也就是说说。
“你是这小子的?”孙夫子好奇的道,又看了看这胖娃子。
小胖墩房镗学着陈,也给老夫子行了一礼,只是那样子着实可笑,一时间倒是让老夫子和陈笑了出来。
不过夫子倒是没有将房镗放在心上,转而问陈道:“阁下可有功名在身?见你适才行礼的样子多少是个秀才吧?”
陈点点头,“夫子慧眼如炬,只是家在钱塘,无法教这小子,这边带来请夫子蒙学了。”
这时候房凌也跑了过来,见到夫子后畏畏缩缩的叫了句夫子。
“这娃子是房家后生?”
“是也。”陈知道过两日夫子会择吉时让房镗拜师,所以便把心中所担忧告诉了孙夫子。
孙夫子到也配合,点点头收了陈的束。
陈见事情成了便也不多做耽搁,带着胖娃子和房凌折回房家。
其实房家多少也算得上殷实,不过陈却不理解为何房老太爷不太愿意让房镗蒙学。
带着心中的疑问告别了房家,沿来路返回钱塘,路上陈忍不住好奇,便问房小梅缘由。
房小梅说房镗这孩子心思不在学业上,成日要跟着其父叔下海,对军舰之类的事颇为敢兴趣,房老太爷便不想在房镗身上浪费钱财,这才一直拖着不让其蒙学,又加上日后说不得老三家也会有所出,后续花销也很大。
原来如此,大院人家是非多,看来二哥和二嫂对房老太爷也是颇为怨恨,尤其是二嫂,见吃饭时对那房厚暗中的举动便能知晓,也难怪对房镗下手没个轻重,怕多是一种恨铁不成钢。
谁家父母不想孩子好点。
想及此陈笑了笑,亏得那胖小子还在海边一本正经的说要做状元,看这小胖纸还是有点儿心机的!
想不到一届堂堂的状元,竟然被那小屁孩耍了一下。
没有来时之雨,船行速度也快了些许,第二日晚上便抵达了钱塘。
回到家中,陈大富急忙过来迎接,见到房小梅便一顿嘘寒问暖,什么鸡汤鱼汤都一届炖好了,让她快些去歇着,舟车劳顿,要多吃点补补身子。
典型的有了儿媳忘了儿子!
陈大富和陈商量了下,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三,说那日是个吉日,宜出行、嫁娶。
对于什么时候成婚,什么时候是吉日陈到也不怎么在乎,便按照老爹的意思,就将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三。
陈大富又在杭州府找了媒婆,媒婆欣然提着几只大雁,先去温州府探路和请期去了。
说是请期,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把婚日告诉房家罢了。
陈现在虽有功名在身,可毕竟已经不是官身,所以纳吉、纳征的过程自然而然的省略掉了。
陈要成婚的消息很快便在浙江传开,而钱塘人对陈和房小梅也不陌生,背后指指点点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陈阻挡不了这些人的风言风语,他也不在乎。
这些日子陈府来人很多,多都是陈以前官场的朋友,每天单是招呼这些人,这银子就哗啦啦的朝外边流,为此陈也甚是心疼。
虽说家底殷实,可也架不住这些人白吃白喝。
本是准备和陈大富商量商量,让他不要太在乎面子,每天粗茶淡饭的招呼就好,还没来得及去找老爹,门外便又来了客人。
无奈之下,陈只能去迎接,只是这次来的和往日的县官等文官不同。
魏文礼现在已经降职为指挥佥事,他身后跟着马昂、文征明、祝枝山等几人。
见到陈后,脸上的阴霾一闪而过,换成一副笑脸。
“恭喜陈大人终于修成正果了。”魏文礼当先抱拳恭喜。
陈也是很久没见到他们,脸上带着衷心的笑容,这一次的笑容和平日那种敷衍不同,他让陈冬生去准备了一桌菜和几壶窖藏的好酒,然后请他们正堂坐下。
文征明和祝枝山见到陈也不胜唏嘘,劝慰了陈几句,让他不要太在意升迁之类的事,几人便喝了起来。
“衡山先生和枝山先生近来可还好?”陈笑着敬酒,“陈钱和大衢诸卫都还好么?”
文征明和祝枝山笑着道:“好好,都还好!”不过言语中却多为敷衍,看得出是不想提这些事。
陈早就看到这些人不对劲,尤其是刚到陈府时魏文礼一闪而过的阴霾,他心中有了计较,便转对马昂道:“老戚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内厂了,好像调去河北,随着陆侍郎平叛刘家反贼去了。”
马昂眼中露出羡慕,“俺正要给杨大人休书,看河北还要不要先锋官。”
“哎,可惜我现在不在朝廷,不然到是可以帮衬一二,那时候你可能就不是休书给杨大人,而是我了。失了官身,便失了一切。”陈叹道。
“大人莫要这么说。”魏文礼劝道。
“难倒不是吗?现在已经不为官,所以很多事你们也就不愿意和我说了。”
文征明叹了口气,埋怨的看着魏文礼道:“都说了,想要瞒着廷玉是不可能的。”
“究竟出了何事?”陈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魏文礼也不继续隐瞒,猛灌了一口酒,怒拍了桌子,脸上露出愤怒之色,“文大人、祝大人已经不在陈钱和大衢了,那里卫所已经被林家替了。”
“林家?谁?”
“林元清总督节制东海三洋卫所,不过朝廷已经下了令,说陈钱、大衢、岱山三洋耗费军姿太多,朝廷预算不够,又加上那边距内陆较远不好管控,现已经准备撤了三洋卫所编制,将流民安在宁波、台州等地。而两位先生也被调到定海后所任镇抚。”
“俺也被调到大嵩所任百户!”马昂怒道。
“其实调往哪里我等皆不在乎。”祝枝山开口道。
几十载的科举无法登第,让他一腔报国之心无处施展,索性有了陈,才能让他在岱山一展拳脚,他对陈是打心里感激。
在岱山的一年多时日,祝枝山过的非常开心,将岱山治理的也是井井有条,可现在脸上又多了几分无法登第的郁闷,他道:“可是廷玉你不知晓,就在这几个月,卫所将领更换频繁,上任的多是一些贪得无厌的官僚,海卫逐渐有糜烂之势。”
“一腐染千腐,上下皆从之!”文征明也狠狠的喝了口酒,发泄心中怒气,“定海后所的饷银已经开始有不发之势,军兵多在沿海开荒耕地,守卫逐渐松懈起来,莫不都是朝廷之政策所逼。”
魏文礼道:“南直隶暴雨成灾,北直隶响贼不断,户部银不够,杨阁老便以抽调江南税赋来补缺南北直隶之空。如此一来,东南军资便成了问题,发放不及时多有发生,开中盐法以补缺河北之例更是多不胜数,林家亦常在其中贪墨……”
拆洗墙补西墙也不是这样的补法!
最可怕的便是贪得无厌的官僚,沿海田地本就斥卤,军民没了生计便会铤而走险,这后果不是朝廷能担得起的!
杨廷和这鼠目寸光的厮,以为东南富饶,便想着以此来弥补北直隶的匮乏,这种可怕的思想,怎么会是他一介首辅能想出来的!
其实杨廷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实在是朝廷太缺银两,河北流寇不可继续脱,他答应了正德皇帝半年内刘家兄弟必平,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而人事任命上,林家已经依附了杨廷和集团,杨廷和自然将东南安心的交给了林元甫。
可是闽商林家在乎的不是东南的安定,而是得东南之后怎样抽取最大的利益!
“三洋内多为淡水,一旦放弃了三洋,这里便是倭寇登陆大明的踏板!这些你们不是不知道,可曾上奏过?”
“已经上书几封了。”魏文礼道,“杨大人皆都以倭寇忌惮大明不敢扰之为由拒绝了。”
“他妈的!”陈握紧了拳头,一股无力感顿生,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第二百八十二章 师祖好
有时候古语就是那么的矛盾,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又有人说未雨也要绸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论如何,站在历史角度上来说,绝对没有兵来将挡之说,陈有超前的历史观,他知道未雨绸缪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所以他才会让方献夫献上“六事疏”,然后以卓越的眼光借刘瑾之势开了市舶司和海禁,并且以六事疏为踏板,强化东南海防。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堵住“兵”和“水”即将到来的灾祸。
可是现在他苦心布置的一切,被杨廷和一一推翻了,那种愤怒感可想而知。
其实帝国归根结底的原因都是官僚主义和不成熟的税收政策,大明是农业大国,土地是大明的根本,也是乡绅的根本。
税收是大明的基本收入来源,税收的源头是田地和人头,就是在这个环节出了问题,大批大批的税收根本流入的不是国家的国库,而是到了乡绅的口袋里面。
所以才会出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怪象。
这一顿酒喝的都很是郁闷,或者说他们都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可是明知问题所在,却无一人能改变,只能任由事态继续发展。
等魏文礼走后,陈便将自己关在书房,将东南现状,以及这样持续下去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全都推演并写成书信寄到了北京给杨一清。
窗外又开始阴沉起来,如陈心情一般。
不出几日,杨一清便回信了,他通过江彬的手,试图将陈的书信送往豹房,可是信件却不知怎么,最终还是落到了杨廷和手中。
这也更加的让陈笃定,江彬早已经归附了杨廷和!
陈现在也没有一点办法了,经杨一清的书信来看,杨廷和现在可谓是已经控制了帝国的所有一切!
即便他从六百年后来,对此也根本没有一点办法,他背着双手十分消沉的朝后院不远处私塾走去。
历史有他发展的轨迹,曾经陈以为自己看到了曙光,可终究不过南柯一梦海市蜃楼罢了。
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大明还是那个大明,问题的根源不是九边不是东南,弊端还是在于百年来形成的税收财政制度,只要这个问题不解决,帝国永远回不到正规。
私塾的读书声在陈耳边响起,夫子的声音尤为动人,女先生教私塾在大明几乎不可能见到,但是穷人家的孩子可是不在乎那么多,他们本没有一点机会认字启蒙,现在有了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才不会在乎先生是男是女。
但凡有点钱财的富农也不会将自己孩子交给一个女子去教授启蒙。
相对于那些有钱家的孩子,这批孩子更加的听话和可塑,钱冬菲也是不厌其烦的悉心教授。
她知识量本就很多,这个时代教授孩子的方法也不是像后代那么模式化,钱冬菲教了孩子们读一遍千字文后,便让孩子各自练字读书。
有些孩子进展快一点的,已经开始在读论语大学。
透过窗子,见钱冬菲正认真的写着什么,就连陈靠近之后也没有发现。
陈见她纸上用十分工整的瘦金体写着“谁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
字还没有写完,便见有阴影遮住了阳光,抬头见到陈正欣赏着自己,脸立马就红了起来,匆忙的吩咐了孩子们自学,便随着陈走了出来。
“你……你不去准备婚礼,怎么跑这来了!”钱冬菲脸已经红的脖颈,像是犯错被抓住的孩子。
“婚事哪里需要我准备,你是没见到我爹,不晓得还以为他结婚一般。”陈笑道,“孩子们可还调皮?”
对于采桑子一词之事却决口不提,他可不想让钱冬菲的脸继续红下去,只是没想到她字体居然会那么的灵动可观。
“孩子们都老实的很。”钱冬菲欣慰的道,“这些孩子们都十分的懂事,天不亮就跑了过来,有些甚至是从仁和跑来的。”
穷人家的孩子更要自强不息,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
私塾的地方也很是雅致,坐落于竹林深处,后面便是山坡。
陈带着钱冬菲走上了山坡,山坡阴面是一条河道,一眼望去,看不到河道尽头。
天空逐渐阴沉,燥热的夏季,很难能感受这么清爽的夏风。
他找了一块青草地坐了下去,像是十分的享受。
不过钱冬菲看出他有些心事,有心想问,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在陈身旁也坐了下去。
风逐渐大了起来,沁人心脾,可是没多久,天空便阴云密布,然后暴雨陡降。让二人都有些触不及防。
山坡下河道逐渐烟雾缭绕起来,美轮美奂,钱冬菲顾不得欣赏这美景,起身便准备走。
却见陈坐着不动,便说道:“下雨了,快回去吧。”
陈点点头,好久没淋雨了,反正家就在不远处,到也不着急,缓慢的起身,笑呵呵的道:“别跑,反正前面也是雨。”
暴雨很快将二人全身淋湿,由于时值夏日,钱冬菲本就穿的单薄,内里那一片红色顿时裸露在外,胸前如两颗大山般威武雄壮。
见陈盯着自己,她低头看了看,顿时双手环抱于胸,陈老脸也尴尬的红了红。
钱冬菲尽量走在陈前面,不让他看到这尴尬的一幕,山路颇滑,下山之时她脚踩了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也亏得陈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纵然如此,她的脚还是扭了。
无奈之下,陈只好背上了她,为了避免尴尬,钱冬菲两只手护在胸前,尽量和陈保持距离。
气氛有些诡异,一时间二人都没有什么话说,只能听到暴雨和竹林的咆哮声。
钱冬菲想了想,还是主动的道:“李小姐后日便是婚期了,桂公子已然高中,特地从丹徒赶回来迎娶李小姐。”
陈听到这里,身子顿时顿了顿,由于下坡,他又是急停,钱冬菲“啊”的一声,双手环抱住了陈的脖颈,胸前和陈背部紧贴在了一起。
她赶紧将身子和陈分开,可纵然如此,脸还是红的透析!
结结巴巴的缓解尴尬道:“不……不舍得李小姐么。”
陈不是不舍得李梓棋,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桂萼竟然外调到丹徒为县官。
明朝中了进士之后,有两种分配途径,或留在京师翰林院,或外调为官,而外调的基本也是从县官开始做起。
如果桂萼到了丹徒,那也就是说,陈赶到丹徒的时候,桂萼就已经是丹徒的知县了。
那投献土地等事他也是知道的,也就是说他也是默许的!
那种文书割让必须要经过县官之后才能生效。
也不能就说桂萼哪里做错了,毕竟上任没多久,萧规曹随是没错的。
陈将背后的钱冬菲朝上蹭了蹭防止她脱落下去,然后摇头道:“没有。”便继续行路了。
片刻后又想起什么,“你说后天便成亲?”
“是的,后天是亲迎的日子,不过桂老爷孑然一身,又做官没多久,很是拮据,听说新房也是李知府出钱在钱塘县买的。”钱冬菲道。
不出一会儿,陈便背着钱冬菲回到了陈府,黄婉见他二人这般,眼中露出异样之色,愈加的让钱冬菲脸红。
“你放下我吧,我自己……自己可以的!”钱冬菲见到了家中,便对陈说道。
陈放下了她,只是刚落地,她便疼的嘴角一咧。
“看来伤的不轻。”陈皱了皱眉头,“明日私塾你便别去了,一会儿我去和孩子们说,让他们休息两日。”
吩咐了陈冬生找了大夫,又让黄婉将钱冬菲搀扶到了厢房之后,陈才回房换了干燥一点的衣衫,打着雨伞便朝私塾而去。
孩子们读书声并没有被风雨打断,反而掩盖了风雨声,陈愣了愣,心中甚是宽慰,这才是大明日后的希望!
他收了雨伞,走进了私塾,对孩子们道:“今日便到这里了,这两日先生有事,尔等便休沐两日。”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这年轻的叔叔是谁。
陈拍了拍额头才道:“我是……”我他妈是谁?
“我是你们先生的先生。”
“师祖好!”
陈:“……”
“今日便到这里了,快些回去吧。”
有个孩子鼓足了勇气站了起来,“师祖,我们想等雨小了才回去。”
陈望着这些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又看着外面天色和暴雨,心中也是有些担忧的,怕晚一点路上不安全,可转念一想,孩子们之所以等雨小点也是因为没有雨具。
便道:“先生给你们准备了蓑衣,我去看看到了没有。”
叹了口气,便回去让陈冬生将几十件蓑衣给私塾送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被坑了
艳阳高照,街肆上唢呐锣鼓声传遍大街小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即便在钱塘,也能隐约听到。
陈在书房陪着房小梅,心绪不宁。
房小梅在做着女红,倒是没想到这丫头手艺还是不错的,只是现在就做小孩的衣服是不是太早了?
“去看看吧。”房小梅用嘴咬断了手中的针线,淡然的对陈说道。
“什么?”
“今天桂萼亲迎李小姐,你这家伙,若不去看看,以后定然会后悔的,去吧。”房小梅见他坐立不安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只不过他顾及自己的感受,怕自己伤心罢了。
“哦,你说这个啊。”陈搁下手中的书,这才发现书都尼玛拿倒了,尴尬的笑了笑,本还想解释,现在解释都没脸解释了,只好道,“你不吃醋?”
房小梅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又不是什么圣人,哪里会不吃醋,我也想你和我在一起心里只有我,可是你能做到嘛?你和李小姐有过一段感情,如果随便就能忘却,那不是我认识的陈。”
“知我者娘子也,娘子知书达理,以后谁娶了你真是百年修来的福气。”陈叹道。
谁娶了我?房小梅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陈,才反应过来陈是在逗自己,心如吃了蜜一样,“瞎贫嘴。”
亲迎的队伍如长龙一般,见不到首尾,桂萼这次阵仗搞的够大,不过也难怪,毕竟是知府家小姐成婚,隆重点是应该的。
府衙门口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陈挤了了好久还只是在外围,根本挤不进去。
来人多是杭州府和钱塘县仁和县的百姓,人群中也不伐乞索儿,亦或者几个偷偷摸摸的小贼。
百姓们借着盛况,希望知府大人亦或者知县桂大人能赏赐点吉利钱,小贼们借着这盛况,自然而然的也能从百姓身上打捞一笔。
既然挤不进去,陈索性也不挤了,在对面酒楼最高层窗边坐了下去,叫了一碟花生米和一壶花雕。
桂萼今日穿了进士服,迎亲的队伍在府衙门口停了下来,桂萼在几人拥簇下到了府衙门口,只是无论如何叫门,里面却都不应。
这也是大明成婚的规矩,若是随随便便便将自己人嫁了出去,怕以后姑爷会不珍惜,所以才会在这一关格外的严苛。
期间不晓得桂萼递了多少银子进去,甚至还递了一张银票,可里面无论如何就是不开门。
良久后桂萼眉头皱起,看样子是在想诗词,这也是大明亲迎那天的规矩,大家都知道桂萼是新科进士,自然要请他做几首诗词亦或者题几行字。
那边亲迎如火如荼,这边陈风轻云淡,吃着花生米,喝着花雕,只是风轻云淡是表面的,心中还是有一点自责和失望。
“看吧,我猜的不错!”楼梯响起几人的声音。
“快些拿银子过来!”
“给你!瑟!”
来人是文征明和祝枝山几人,文征明和祝枝山脸上带着笑容,看来从魏文礼和马昂那里得了不少钱财。
“你们这些作文官的,就是心眼多!”马昂埋汰道。
“这和做什么官无关,是你不懂,你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哪里能知道我们绕指柔般陈状元郎的心事?”文征明脸上笑容更甚。
“那你且说说,你如何知晓陈大人会在这里?”魏文礼不服的问道。
“笨啊你!”祝枝山笑道,“我们都知道今日廷玉定会过来,可是你见那边人山人海,廷玉定然是挤不进去的,肯定会找个雅间独自喝闷酒,你四周瞅瞅,除了这里还能是哪儿?”
“愿赌服输,算是服了你们两个,这一年来没少坑我和马昂的钱财!”
陈见这几人有说有笑的来了,可气的是,人家现在心情不怎么样好不好?还拿我来做赌注,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我也知道今日你们定然会来,所以酒菜都点好了,就等着枝山先生付钱了。”陈请几位入座。
“哈哈,枝山先生,看来你还是没有陈大人厉害!这才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魏文礼幸灾乐祸的笑道,输了那点钱也觉得释然了。
几人坐下后,陈才问道,“军中无事么?尔等为何这般悠闲,还有,府衙没宴请你们?”
魏文礼叹了口气,拿起酒壶自己倒了一杯,喝罢后道:“军中还有什么事?屯田的屯田,下海的下海,军兵们都各自找生计去了,朝廷的军饷本就少的可怜,现在又发不及时,很多军兵都跑了,军饷发下来之后便被亏空,如此反复……”
文征明打断了魏文礼道:“这些事莫要提了,不是你我能改变的,徒增烦恼尔。”
他转而对陈道:“设宴也是桂知县,他和我们没有私交,怎会请我们?他请的都是同科进士,以及他直属上司和南京一些爵官。”
“单看他请的那些人便知道这厮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巴结上官的由头可找的好啊!”马昂道。
魏文礼是知道陈和李梓棋的过往的,所以在座的人也皆都了解,他们便转了话题,笑道:“我们也不屑于去吃那酒席,只等着两个月后好好吃陈大人那一顿哩。”
“你老师不日便和你师娘从苏州赶过来,还让我们不要告诉你,呵呵,你到时可要安排一下。”文征明道,“他知道你要成婚,一个月前便要来钱塘,要不是你师娘拉着,估计现在都到钱塘了。”
“是嘛?”提起唐伯虎,陈心情也开朗了很多,他兴奋的问道:“老师什么时候到?”
“应该是九月十几的样子。”文征明道,“你师娘说来早了,住宿花费银子颇多,所以才不让你师父早来,为此你师父还和你师娘吵了一架呢。”
“师父师娘来此,徒儿定然会安排妥当的,怎会让他们住客栈。”
“你不是不知道你师父的性子。”
说话间,马昂指了指府衙门口,“快看,桂县令进去了。”
不多时,桂萼背着一身红衣,披着盖头的李梓棋走了出来,那一刻,陈只感觉心中五味陈杂。
又灌了几口闷酒,微醺。
他呆呆的看着府衙门口的花轿,轿内人仿佛也感受到了,轿帘被掀开一角,一双杏眼在人群中搜索,失落的眼神中夹杂着泪花,最终还是放下了帘子。
既然已经决定,就莫要后悔了,希望你不会后悔。
“走,我们去看看!”魏文礼道,“在城外三里地,有几个书生已经在那里等着要领教桂老爷的大才了。”
他说完不由纷说的拉着陈几人朝城外走去。
城东三里,果然有一群书生在此等候,一个个摩拳擦掌,口中还念叨着:“江西人怎么了?江西人就一定比我们浙江人强?”
“就是,见过狂傲的,没见过这么狂傲的,娶了我们知府千金且看看你是不是有真材实料!”
陈不明所以的看着魏文礼,意思是这群读书人怎么这般愤慨?
魏文礼解释道,今年科考取仕,三百五十名进士中,江西人占了将近百人,大大的领跑科考大省浙江和福建,而桂子实又是江西人,自然带了很多同科进士,那些进士自然是看不起浙江人,还没到浙江就放话,说浙江不如江西之类的。
这些学子大都是今年不第的举人,也有几个进士,在这里设伏,就是想要挑战随桂萼来的江西举子。他们不敢在府衙府城闹事,所以才会选择这儿偏一点的地方。
那些举子左盼右盼,没见到亲迎的队伍,倒是见到陈几人。
有几个眼尖的读书人立马认出了陈,顿时一拥而上。
“陈状元也是听闻了那群可恶江西人的言论了么?”
“陈状元是特来助我等的么?”
“陈状元此次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虽然陈被削了官职,但是陈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陈的才学无一人怀疑,此刻见到陈来后,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学子,顿时变的信心满满,一个个像是受气的蛤蟆一般。
靠,不是说来看热闹的么?陈狠狠的剜了一眼魏文礼,这简直是被架上了火坑,看那些义愤填膺的学子,如果陈说一句你们搞错了,我是来打酱油的,估计下一刻就会被学子的吐沫喷死!
迎亲的唢呐声从远处逐渐传来,仕子们顿时捋起了袖笼,一个个白色折扇在太阳下散开,横向成一排站定。
那迎头的队伍见前方一片白光,眼睛差点没被闪瞎。
第二百八十四章 陈瑀破题
迎亲的队伍停了下来,实在是前面白光太盛,领头的唢呐锣鼓人也被那白光闪瞎了眼睛,不得不停了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江西仕子们早就听说浙江人要来闹事,十几个青衣书生当先跳了出来,和对面一样,掏出了怀中折扇。
妈的,不知道还以为两队是来耍帅比酷的。
“敢问……”江西仕子当先抱拳,礼貌躬身。
“不敢莫要问。”浙江人火药味很浓烈。
“既问岂不敢?”江西人也不甘示弱,反正今日有喜事罩着,即便闹出点什么事情也无所谓,文人相轻,那斗起来比武夫更加猛烈。
“玩对子是么?”浙江谢孟举风度翩翩的走了出来,“在下不才,余姚谢孟举,今科举人,熟读声律启蒙,对子颇有见解,对遍余姚无敌手!”
文人嘛,不管他是不是吹吹牛逼,首先气势上便不能弱,瞧人家那自信的样子,对遍余姚无敌手。
虽然和进士失之交臂,但能考上举人,其实力也不可小觑,他们并没有在身份上去羞辱对手,这也算是读书人共同达成的共识,都是十几年寒窗一步步来的,说这个只会让人觉得没品。
“前方出了何事?为何停了?”李梓棋掀开轿子问一旁骑着高头大马,胸带红花球的桂萼道。
“呵呵,可能是这边浙江仕子不忍心你嫁往江西,组织了一些人过来和我一些江西朋友们文斗起来了。”桂萼笑道,“反正今个大喜,便由他们闹腾吧。”
李梓棋淡淡哦了一句,便把轿帘放了下去,花轿内,一张俏脸却寒了起来,这个头明明是你挑起来的,你不过是想把陈引过来,以江西数十位举人进士来挑战陈罢了。
仁和县县令杨应奎和你同窗,此刻却赫然在列,他是江西人还是浙江人?想不到你桂子实竟然这般的有心机!
浙江这些仕子的才学很明显不如江西这批,这批都是与进士失之交臂之流,你将他们揽入到了你的门下,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杨应奎自然不敢出现在江西举子之列,不过他依旧换了便装隐藏在了队伍中央,必要的时候可以推江西举子一把。
杨应奎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心胸狭隘,整个仁和乃至钱塘都知晓,北上时陈虽然没对他羞辱,但是他事后想起陈那番举动,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现在陈既然没了官身,自己又怎会惧怕他?所以桂萼挑起这个头之后,他便点头应允,同窗加日后的仕途,在那一刻,他便和桂萼绑在了一起。
那边谢孟举介绍玩自己之后,江西人便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书生,甚至都没有介绍自己便对谢孟举道:“谢老爷出题吧。”
这举动乃是藐视之极,一时间让浙江仕子愤怒万分。
“民忧是也,国忧是也,无分南北。”谢孟举一马当先,看样子是想缓和一下两地的关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是东西。”那高瘦举子摆了摆袖笼不屑的道。
江西仕子这一对,彻底将两地举子的战火点燃了,浙江人脸色涨红,“你骂谁不是东西?”
“哦,对联嘛,不是挺押韵的?不是东西?咦,怎么成骂人的话了,不好意思,张口便来的。”说是不好意思,可是脸上却全都是得意之色。
“三鸟害人鸦鸽鸨。”谢孟举这次也不给他面子了,直接开骂起来,文人骂人,带一个脏字就输了。
“一群傻吊鹿獐螬。”
高瘦的江西人说起来得心应手,在看一旁浙江人则要绞尽脑汁才能憋出一个来。
文征明在一旁道:“看得出来,江西人的思维反应都要略高余姚谢孟举一节,这下浙江人可能要吃亏了。”
陈点点头,“恐怕那高个子还没有出实力呢,你看他那风轻云淡的样子,无论是对子还是骂人,皆都占据上风。”
“呵呵,说不得最后那些人要把你廷玉搬出来了!”祝枝山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道。
“无关痛痒的争斗。”陈摇了摇头,“权当是个乐子了,何必那么较真。”
一旁的魏文礼和马昂活脱脱的像个吃瓜观众,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看他们吵吵架也挺好的。
几人说话间,那边两方又出了几对,此刻余姚谢孟举的额头上都已经出汗了,被江西那高个子一句“国色美景,处处莺莺燕燕”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边江西人含笑着看着浙江人,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浙江举子脸红脖子粗,他们都是今年科举不第,而且排名都是十分靠后的,自然不是这些紧接着孙山之名后的江西举子的对手。
江西那边又跳出个矮胖子,张口便道:“子曰。”
陈和文征明几人在一旁笑道:“又开始考破题了。”
陈他们自然是能看出江西人那边搞什么名堂,但是那几个举子反应力便没有那么快了,左等右等,却不见那边继续说下去,他们只是笑眯眯的盯着这边的浙江人,好像等着看笑话一般。
陈好心的拉着最后面那个举子说,“他们换题了,这是在考破题。”
那举子恍然大悟,感激的看了一眼陈,然后上前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这算得上中规中矩的破题,前一句破“子”后一句破“曰”,不漏痕迹的将子曰二字破的清晰透彻。
那江西人惊讶的看着那个举子,然后便有人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他转而朝陈的方向看了看。
“百姓足,熟与不足?”江西人又道。这句语出论语,也是标准的科考八股文章,倒是还没有出一些截搭之类的怪题。
浙江人这边想了一会儿便有所出,这些都是科考的高手,而这些则都是一些明白正大的题目,自然也难不住他们,浙江人这边回道:“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说完之后骄傲的看着江西人。
江西人这边想了许久,几人商议合计之后便准备出题。
浙江人那边不干了,当即有人跳出来,“怎么,合伙么?”
“呵,本就是江西浙江之争,我等皆合计之,尔等亦可商量破题也。”
“羞与尔等为伍,我等毋需合计,请出题乎。”浙江这便气势高昂,尤其是短时间破了前面两题之后。
江西人笑了笑,笑容很是诡异,然后道:“以杖叩其胫。阙党童子”。
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顿时让浙江人接不上了,便有人跳出道:“这算是哪门子题?有辱斯文。”
“皆出自论语。”江西人笑道,“请破题。”
语出论语宪问中首句和末句。
“果真出了截搭题,而且此题颇为难,就连老夫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破题能将意思不明白的两句连在一起。”文征明道。
陈点点头道:“科举正试中是不会出这种截搭题,多是读书人私下找点乐子相互讨论罢了,由于语义不通,且不相连,很是考究破题之钩渡挽的功夫,这批浙江人看年岁都不大,怕也是第一年接触科举,和那些人潜心多年研究相比,定然不如。”
那批浙江人一个个埋头苦思,半晌没有所出。
江西人道:“破不了便让路吧,子实兄还等着回去洞房哩。”
这话将四周江西人逗乐了,一个个相互揶揄道:“就是,以卵击石何苦也?今年科考结果摆在哪里,又何须不承认,反倒是闹了笑话。”
“你们……”浙江人有心想说,可是说出来不就是自找脸丢!
不知是谁突然道:“陈状元不是在么?”然后全体转头望向陈。
靠,真的找到了我,我就是来打个酱油啊!
“陈状元!”一个浙江举子脸色严肃的道,“我等也知晓老师低调,可是事关浙江人荣辱,还请老师解囊相救!”
尼玛,浙江人的荣辱都出来了,要不破一下,怕以后真要被这些人骂死了。
也好,自从浙江读书人知道自己要娶房小梅之后,他在浙江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就不是怎么太好,此刻若是解围,以后也能少一点这些人的口水。
陈在那说话的读书人耳边耳语几句,那读书人喜上眉梢,然后迈着王八步出列,颇有一种睥睨天下之势,道:“一杖而原壤痛,再杖而原壤哭,三杖而原壤死矣,三魂渺渺,七魄沉沉,一阵清风化为阙党童子矣。”
八股文不能犯上,不许犯下,不许骂题漏题,这段文字皆没有违反规则,而又将题中不想干的两种意思粘在了一切,绝妙的很,就连江西人也开始佩服起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破题易破心难
几个江西人又看了陈一眼,然后相互嘀咕了几句,便有其中一人朝迎亲队伍后走去,少顷后那人又跑了回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适才那人将这边的情况告诉了杨应奎和桂萼,两人合计商量了片刻,知道陈擅长科考和诗词,便不在这些地方做题考究,他们知道这些难不住陈。
其实想要难住陈很简单,那江西人出题亦或者说话了。
他道:“灰木已无心,奈何烦恼?”
咦?这是?谜题?八股?对联?诗句?一时间浙江学子摸不透江西人在搞什么名堂,无缘无故的说这两句是什么意思?究竟要考什么?
“是个上联。”陈摇了摇头,朝亲迎的队伍中努力的看了看,只是人头浮动,始终什么都没有看到。
“走了。”陈苦笑了一番,便当先离开了。
“咦?不过是个普通的对联,陈状元为何离开?”浙江人望着陈失落的背影颇为不解。
确实是个普通的对联,他们很快便破了,可是后面没有了陈,这些浙江学子哪里还是江西人的对手,不过败了也就败了,毕竟陈破的那一副截搭题已经够他们吹嘘了。
魏文礼他们跟在陈的身后,适才陈心情还是不错,只是现在为何这便消沉?他不解的问文征明。
“因为适才那副上联。”为文征明叹了口气,“廷玉的弱点始终还是在感情上,这可是为官的大忌啊,不过一女人罢了,何苦那般痴念?”
魏文礼还是不懂,心像火燎一样,道:“哎呀,你们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这样让我和老马好捉急。”
“俺不捉急!”马昂在一旁没好气的道。
“怎么?连你也懂了?”
“这还不简单,很明显适才那个对子陈大人没对上,心里失落,又不想在人家面前失了面子,才会这般,你看他摇头的样子,分明是说自己败了,败了,可耻,可耻啊!”
马昂甚至已经把陈此刻内心的活动给描述出来了。
“算了,对不起,当我不认识你。”魏文礼恨不得一脚将马昂踹飞了。
“难道不是这个理?”马昂摸了摸脑袋,“读书人都爱面子,更何况陈大人还是状元,就像俺们打仗一样,败给一些新兵蛋子,一张老脸还朝哪里搁?还不拍拍屁股跑路?陈大人也是一样,败给了一些后生,自然是没脸呆下去了。”
马昂坚持觉得自己分析的很在理。
“行行行。”魏文礼指着一旁道,“看到那边树没有?”
“看到了,怎么?”
“树下面有阴凉,你去呆一会冷静下。”
马昂憨笑道:“俺不热……姓魏的,你是不是让俺哪凉快哪带着?”
不理会马昂这厮,魏文礼颇有一种求知**的看着文征明,读书人这些个花花道道,他真的应付不来。
“适才那副上联叫灰木已无心,奈何烦恼。这灰木无心,一语双关,木心,说的是一个字,梓,便是在暗自李小姐,而灰木已无心,第二重意思是李小姐对陈大人已经无心了,可你这般,会让她烦恼。”
马昂:“……”
“灰木已无心,奈何烦恼?”陈摇了摇头,留下一句,“青石本不老,为谁白头。”然后离开了。
“这句话又是啥意思?”魏文礼最近对文人这些东西很有兴趣,知道他们说话都十分含蓄,绝不会像马昂那粗鲁的厮,张口就是娘的,闭口就是干。
“青石说的是玉,意喻廷玉,廷玉还是放不下李小姐,可是这不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么?”
马昂:“……”
这两句对子,在李梓棋成婚的第二日便穿了出去,被当地人津津乐道,尤其是陈那一句为谁白头,更是赚了不少青楼窑姐的眼泪。
又加上杭州读书人同仇敌忾的渲染江西人这般那般,更是将陈的痴情推到了顶端。与此同时,一些说书人还根据这两首诗编了许多爱情故事,其轰动效果经过那些读书人的渲染之后,这影响力可见一斑。
读书人这种心事到也可以理解,他们败给了江西人,越是这样就越是仇视江西人,所以才会将陈捧上天,以此可抹黑江西人,反正读书人闲着没吊事,搞这些事情倒是头头是道。
然后一系列合理的事经过那些读书人的推敲之后就更加的合理了,什么陈之所以娶房小梅,就是因为李梓棋劈腿了桂萼,陈状元苦等多年,罢官后却被李知府家千金抛弃,心灰意冷之下才和房小梅成亲……
反正一时间倒是把陈塑造成了了个痴情状元,而李小姐却被描黑成了白眼狼,最苦的就是桂萼,那在杭州的名声,真是差到了极点!
这些事情很快的便传到了北城桂府,李梓棋听了之后,便找到了桂萼,问他那日是否是故意对陈说那副上联的?
桂萼一笑了之,他道:“这是友人出题,怎生的和我扯上关系了?”
“灰木无心,说的不就是我?你知道有陈廷玉在,江西人讨不到好处,所以才故意说此上联,就是让陈廷玉离开,对也不对?”李梓棋怒问道。
桂萼看着她,呵呵的笑了起来,“是你根本忘不了陈廷玉吧?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不是他陈的妻子,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是在质问我吗?”
“不是……”李梓棋这才想起自己已为人妻,“我只是不想看你耍心机,以前觉得你单纯,有理想,可是怎么觉得你变了。”
桂萼将其搂在怀中,温柔的道:“你真多心了,这真不是我出的题,是杨大人,他和陈廷玉有些过节,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出。”
“嗯。”
“过几日我便要回丹徒了,你准备准备,看可有什么东西要带走。”桂萼道。
李梓棋望向陈府的方向,良久后才道了句,“没有了。”
陈府内。
钱冬菲扭伤的脚,现在还没有好透,自然是去不了私塾。
每次陈和钱冬菲碰面的时候,那丫头脸色总是很不自觉,不就是碰了一下胸,又没有做什么,至于嘛!
陈有心要搀扶她,却总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进行着,备婚,备子,期间也经常被陈大富数落,说他这么大的人了,不要整天看书什么的,要多陪房小梅和他孙子出去走走。
对此陈也很是无奈。
房小梅这些日子脾气也逐渐大了起来,吃饭也很没有规律,每日陈都要让人准备点山楂放在她的身边。
当然她脾气大也只是对陈,对陈大富还是恭恭敬敬的一副好儿媳的样子。
在这期间,魏文礼几人也偶尔会来陈这便蹭饭,听他们说,沿海最近有小骨海寇在活动,也不晓得是不是倭寇,反正每次巡检司出去之后,这些人总能逃的无影无踪。
期间也有过一次较大规模的抢劫,那一次是马昂亲自带着百户所和一首军船去抓捕的,听马昂说,是倭寇,不过倭船上有很多汉人。
这些人时常会在沿海抢劫一些小家小户,对此朝廷也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朝廷现在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河北上。
刘家兄弟最近和贼寇杨虎合并,匪患越来越严重。
八月十日刘六带二三千人攻破南宫县,抓了知县,毁了县衙,放了狱囚,十一日,抢了宁晋皇庄。
八月二十,杨虎夺民船若干,兵临霸州城下,惊动京师兵部。
八月底,刘六、刘七、齐彦明、东入乐安县,张兴南入峄县,杨虎西南入东昌县。皆攻破之。
同日,杨虎带兵二千余人攻破沧州。
河北一带几乎快要全部被刘六刘七杨虎攻打一遍,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狼烟四起,城垣皆毁。
步入九月,刘家兄弟也不满足在河北转圈,转而南下,攻破山东青州沂州兖州。
这些地方可都是宗室所在的封地,一旦贼子挟持宗室,后果将不堪设想。
各地方守兵根本不指望,不然也不会羸弱到被刘家兄弟一攻便破。
朝廷无奈之后,只好从辽东宣府大同延绥等九边调兵,一时间朝廷为此事也是吵开了锅。
九边乃是守护北方贼子入中华腹地的要塞,一旦那边出了问题,大明便岌岌可危,所以有人建议从东南调兵。
现在东南倒是颇为平静,海上贼寇慑我大明之威,自不敢来。
然后杨廷和附议同意从东南调兵破刘氏反贼。
第二百八十六章 倭寇
东南沿海卫所能调出的兵其实并不多,准确的说,应该是能调出来的精兵不多,时明将领多纵海民下海捕鱼、运输,军兵亦如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由于朝廷俸禄军饷发的不及时,或多被亏空,各地百千户所军兵又恢复到正德初年一般,为了生计,无奈下变卖船只,以马巡视,以残败之船应对巡检司检查。其军兵也多下海贸易和内陆经商。海防羸弱如斯。
为了应付差事,浙江和福建两地凑了一千户所精兵北上,马昂自然带着他的百户所被点在其列。
到九月,陈的婚期也渐渐的近了,房小梅本想返温州房家居住一段时间,等十月陈过去亲迎,但是陈大富担心那边吃住不行,说什么也不让她去,无奈之下,房小梅也妥协了,只能等到婚期前两天才折返。
而九月时,海上东北风起,利于倭船行舟。
在陈饬东南海防之后,倭寇也时有入侵沿海,只是那个时候海军防卫深严,他们刚到大猫洋,便总能被巡海百户所船只驱赶和斩杀。
不过倭寇们到并没有就此惧怕。
自从宣统后,明朝廷几乎就断了日本进贡,到了正德年间几乎三年一贡,而且只允许其船两艘,且人不超过二百,进贡之物也多有限制在马盔、铠、剑、腰刀、枪等。
日本国对海上贸易需求是极大的,即便宁波市舶司重开后,对日本国的贸易往来和交易之物及数量仍有限度,这根本满足不了日本的需求。
为此他们多次私下和沿海大户交易走私,而这也仅仅只是限制在日本官方。
非官方一些流寇为获取利益,仍旧会冒着风险,在沿海掠夺,只是摄于大明军威,多不敢太过造次,所以自正德初年一来,很少发生严重的抢劫杀人事件。
九月时,日本国王源义澄遣使贡马匹盔铠大刀诸方物,从日本国萨摩洲博德出发,以东北风之便利,至乌沙门,过韭山、海闸门,至宁波登陆。
与此同时,另一批倭船却过海闸门之后并没有去宁波,转而悄悄的朝温州进发。
这批船上的人不多,大约也就四五个,他们本想在温州府东海岸看看附近可有下海的渔民,趁机抢劫一番。
可是事情实在太过诡异,诡异到那些愚笨的倭人都不敢相信,往常只是到了沿海外围,便会有巡检司的船驶过,可是这一次海面上却风平浪静,偶尔能见几艘大明捕鱼的渔船。
就这样,他们竟然不知不觉的在温州海岸登陆了,在芦苇荡边将船只藏好,为首的叫新义源,带着四五个倭寇悄悄的在温州东海岸转了起来。
由于路途不熟,他们也不敢走远,只是在船只停泊的附近转了转,见不远处有村落,便悄悄的潜入进去。
这个沿海村落不算富饶,村民大约也只有上百户,当那四五个倭寇倭刀斩杀一两人之后,他们才知道惨剧发生了。
仅仅一个时辰,全村寂静,血泊在泥水中悄悄流淌,村内鸡飞鸭跳,一派混乱。
新义源领着的这四个倭寇,本只是想寻点好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收获这么大,最为奇怪的是,沿海竟然没有一点守兵。
正当他们要折返的时候,却见一批百户所军兵准备下海,两队伍打了个照面。
那百十人见状,顿时大呼“倭寇”,只是还没来得及继续呼叫,倭刀便砍掉了他的脑袋。
后面几十人见状,顿时折返掉头,这批说是明兵,实际上不过是一些临时“军兵”供巡检司检查点名的冒牌而已。
于是四五个倭寇跟着百十个伪“明兵”身后追杀的场景发生了。
百十个人,将近一半的血液祭拜了大海,不过他们却留下了一个和尚活口,并且将这和尚带回了殿前诸洋。
在那里,还有两首双桅大船停泊,之所以停在哪里不敢继续前进是因为他们知道,在向前就要到了陈钱山,那里有大明守军。
这个和尚是杭州虎跑寺的,法名叫“普净”,徽州歙县人,出家之前他还有个名字,叫做徐海。
倭寇之所以放了他,是因为他说了句“大明守军及沿海富饶贫穷他皆知晓”。
新义源虽然笨了点,但是不傻,他知道徐海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所以才将他抓了回来。
殿前诸洋倭寇足有百十人,皆穿倭衣,芒鞋,打扮怪异。
徐海在虎跑寺做了几年寺僧,那一张嘴自然不消得说,言简意赅的便将大明近况说了出来,并且指了一个最容易登陆且千户所最为薄弱的地点,温州!
………………
温州发生倭寇屠村的事很快便报到温州府衙和都司,这等事若是被继续层层上报,温州知府和都司指挥使自然也不用继续做下去了,于是他们的做法竟然和徐海料想的一样,生生的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陈心中有一点激动,又有一点恐慌。
房小梅小腹也渐渐的凸了出来,这让陈大富可是乐坏了,还说什么酸儿辣女,什么圆儿宽女,反正各种封建迷信都出来了,意淫的结果都是孙子。
为此房小梅整日担忧,深怕以后出了个儿子陈和他们陈家就不要她了。
在强大的女人,遇到这种事都是患得患失,不过也能从另一个角度看,房小梅确实很在乎陈和陈家。
亲迎的日子还有十天,陈家现在已经焕然一新,阖府上下全都置办的喜气洋洋,陈大富亲自操刀要求,但凡有点不合理和不合身份礼法的地方便换。
每天陈大富做的事都是这些,深怕自家娶亲让亲里邻居看了笑话。
而陈也被陈大富逼着写了婚礼的请帖,单陈大富要请之人,便有百人之多,更别说陈还有一些官场的朋友以及房小梅房家的亲戚。
算了算日子,唐寅应该也从苏州赶来。
是日一早,他便和祝枝山文征明来到钱塘码头。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其人,将近傍晚十分,才见到商船靠岸。
唐寅满身凌乱,好像刚被施暴一般,为此文征明和祝枝山还嘲笑他要重振夫刚一类的话。
为此唐寅只是笑了笑,不过陈却察觉了一丝异样,碍于现在人多,并没有点破。
没多久后,徐祯卿也到了钱塘码头。
这二人说什么也要自己住客栈,可是耐不住陈的热情,一股脑的给他们拉到了陈府。
几人也是好久不见,话语颇多,直到入夜,文征明和祝枝山才颤颤巍巍的离开。陈自然吩咐了府上下人去送了一程,然后他便又找到了唐寅。
适才碍于唐寅面子,他并没有点破,现在才关切的问道:“老师,这可是路上被劫了?”
唐寅仰天感慨,“为师便是买画,也将这礼金凑上!”
“老师您说的哪里话?您能来徒儿就已经很高兴了,路途上发生何事了?”
唐伯虎道了句晦气,然后道:“运河堵塞,于是商船便从沿海驶入钱塘,刚过温州府,便遇到倭寇了!这些年都没听过倭寇的动静,怎生得……真是晦气!”
“倭寇?”陈心里一紧,难倒他们这么快便发现沿海海防羸弱起来?“有多少人?”
“没几个,三四个的样子,看来是随着朝贡而来的,不足为患。”唐寅道。
陈点点头,只是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件事暂且就这样过了,陈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还有婚礼这么大的事等着他去操心。
而在婚礼前几天,他竟然还收到了杨廷和的贺贴,为此他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没多久后,沈飞便也从丹徒赶了过来,见到陈后容光满面,看样子那边的“战斗”进展的很顺利。
而同一天,杨一清、王阳明、方献夫、顾鼎臣等人竟然也从北直隶赶了过来。
据他们说是陛下给他们放了四天假,而且杨一清还带了陛下的一封贺贴。
陈虽然被罢了官,可是这面子有多大可见一斑。
沈飞见了杨一清,立刻便蔫了,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淡定。
风高云淡,秋高气爽,进入十月后,天气渐渐有些寒冷起来,钱塘一派繁华,亲迎的队伍也沿着运河直奔温州。
与此同时,一首双桅大船也悄悄的在温州沿海岸停泊了下来,几十人手执倭刀的倭寇,在徐海的带领下,悄悄的朝房家村进发。
房家村内一派喜气洋洋,小胖纸房镗嚷嚷着不要去私塾,要陪着婶婶出嫁,一时间惹来不少大人们的笑容。
村落枕着溪流,像婴儿般安宁的躺在母亲臂弯中,是日一早,天色灰蒙,一缕缕淡淡的晨雾夹着带有饭香的袅袅青烟缓缓朝天空飘散。
老牛安宁的甩着尾巴,努力的甩开身子上的蚊虫,黄狗吐着舌头在各家院落内安详的趴着。
房家村秋日的清晨像一副画卷,美不胜收,便是高官大户来到这里,也会生出一股隐世之感怀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屠杀
不知是谁撕裂的喊声,惊动了房家村安宁的清晨,然后便是黄狗汪汪汪的叫声,片刻后,黄狗叫声停了,狗头被整齐的切断在村口,横在写有房家村标牌的村头路中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紧接着是鸡叫声,然后便是汉子妇女的呐喊声,各种刺耳的声音充斥在房家村。
村最后头,房老太爷一家也听到了外面的喊叫,然后便见到房实神色慌张匆忙的从外面跑来,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破布粗麻对襟衫上全都是血渍。
今天本是陈亲迎的日子,掐着时间点来算,大约还有一炷香的时辰便能抵达房家村。
房老太爷一家起的都很早,家中院落已经不晓得被打扫多少次,各种喜庆之物皆都有序的摆放在大院内,还有各色各样的糖果,只等着鞭炮响起,便将这些糖果发放给村子里的泥娃子们。
只是他们并没有等到陈迎亲的队伍。
最先见到房实的是大哥房忠,他们早就听到村口厮打喊声,房实便准备去看看发生何事,映入眼帘的屠杀让房实痴呆在了那里,直到倭刀砍中他的胸口,他才发疯似的朝家中跑。
房忠焦急的迎了上去,这时候房老太爷还有几个妯娌也紧随其后。
“三弟,出什么事了!”房忠见他满身是血,眼中布满泪花,紧紧的抱住奄奄一息的房实。
房庄氏见自家男人这般,整个人当场便的晕了过去。
这时候房小梅也在从屋内出来了,四周几个孩子们的哭声,不远处依旧嘈杂的叫喊声,黄牛鸡鸭的吼叫声,更让人害怕心紧张。
房实用尽了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道:“快跑……倭……倭寇来了!”说完之后便躺在大哥房忠怀中。
“杀千刀的,老子去和他们拼命!”房忠操起铁锨便朝村外冲去,任凭房小梅拦都拦不住。
“祖母太爷,二哥大姐二姐三姐,快,有没有地方,我们快躲起来,等陈来!”这个时候能冷静下来的只有房小梅。
其余人全都呆呆的在那里,全都傻了,还是房小梅一巴掌扇到他们脸上,他们才反应过来。
即便是房老太爷,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惨剧,每个人心里承受能力都有一个限度,可是今日发生的事算是超过了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尤其是看到冰冷的房实的身体后。
“倭……倭寇来了……”房老太爷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句,几个妯娌和房祖母在一旁围着房实的尸体大嚎。
房小梅抬眼看了看远处,几个衣着简陋凶神恶煞手执倭刀的人,正追着几个妇女和孩子朝这边跑来。
妇女和孩子在他们的屠刀下,一个个渐渐的倒下,鲜血飞舞在空中,划出十分优美的弧度,只是那场景,让人看了就恶心。
“别哭了!”房小梅额头上都急出汗了,“有没有可以躲的地方,我们快点躲起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几个妯娌和房老太爷仿佛没有听到房小梅的声音一般,依旧围在房实的尸体旁。
眼看着倭寇越来越近,房小梅此刻也顾及不到他们,拉着小胖纸房镗和房凌兄妹,便急忙朝村后跑去。
房家村距东海不远,所以才成了倭寇首选抢劫之地。
同样的,房家村距离蒲岐千户所也不远,房小梅带着几个孩子奋力的朝蒲岐千户所跑去,身后有两个倭寇紧随其后。
眼看着便要追到房小梅几人,那两个倭寇身后突然冲出一人,他满身血泊,死死的抱住倭寇的腿,“照顾好镗儿他们!”
那一张近乎于绝望的眼神,让房小梅心如针扎一般,无论倭刀如何砍到房厚的背上,他也死死的不肯松手,“快……跑!”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
“爹!”房镗一双胖脸上满是冷水,那撕心裂肺的叫声,让房小梅听了之后心如刀割一般。
她知道,现在她是这群孩子的主心骨,她不能失了方寸,不能哭,她紧紧的拉住房镗,近乎于拖着房镗在跑。
“凌儿,你带着妹妹朝那个方向快跑,到了千户所就大喊倭寇来了!”房小梅指着不远处蒲岐千户所的方向。
这是她现在能做出来的最好的决定,拖着房镗速度实在太慢,一旦被倭寇追上,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跑掉,然后对房凌道:“如果婶婶发生了什么意外,你见到陈叔叔之后,让他一定要好好活着。”
房凌这一刻突然变的懂事了很多,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拉着妹妹快速的朝蒲岐千户所的方向跑去了。
田野间一望无垠,根本没有藏身之地,房小梅拖着房镗朝蒲岐千户所反方向而跑。
直到东海岸边。
前方茫茫大海,后方两个倭寇放慢了速度,他们像是很享受这追铺的过程。
“猪儿,想为你父亲母亲报仇吗?”房小梅望着逐渐而来的倭寇,又看着满脸泪花的房镗。
房镗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现在还小,没有能力,所以你要保住自己的命。你知道你们家下海的船在哪里,去那里划船走!”房小梅道。
“可是婶婶,我们一块走。”房镗抹着眼泪哭道。
房小梅看着越来越近的倭寇,见不远处私塾的地方也被烧了起来,火光冲天,焦急的对房镗道:“不了,婶婶在这等陈叔叔,你快点走,快点,不然婶婶不喜欢你了!”
“嗯!”房镗撒开腿,便朝海里走去。
这群倭寇的目的不是孩子,而是那如花似玉的房小梅,不然适才也不会舍弃房凌,而直接追房小梅。
房小梅望着自己微隆的腹部,伸出右手摸了摸,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此刻倭寇距离她不到一百米。
“孩子,娘对不起你了,娘没有保护好你……”泪水布满整张俏脸,她知道被倭寇抓到会受什么样的凌辱,当见到房家村的倭寇之时,她手里就偷偷的拿了一把剪刀,看来真的排上了用场。
“陈,对不起,没能给你陈家留后了,对不起……”
…………
蒲岐千户所门外,两个孩子哭声终于在很久之后惊动了两个守门的老兵,老兵揉了揉眼上的眼屎,朝水寨外看了看,见两个孩子大呼小叫,便道了句:“去其他地方玩。”
“有倭寇,倭寇来了……”两个孩子语无伦次的叫喊着。
“两个小娃子,是不是把典史衙役当成了倭寇?傻小子。”两个老兵相互笑道,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连个倭人的吊毛都没看过,这两个小孩子又岂能知道什么是倭寇?说不定把来收租的典史衙役当成了倭寇。
于是两人靠在水寨的草垛旁继续睡了起来。
直到其中一个老兵看到私塾方向滔天火光才觉得不妙,扯了扯一旁的另一个老兵,“那边……好像是私塾?走水了?”
另一个老兵抬眼看了看,顿时惊了一声冷汗,急忙对门外两个小娃子道:“小娃子,你适才说些什么?”
“倭寇……倭寇杀了俺们村的大黄狗,杀了狗儿,杀了马伯伯……”
“不好,快去同知总旗大人!”其中一个老兵飞快的跑了出去,另一个老兵将两个孩子放入了水寨。
蒲岐千户所几乎所有定制军兵都被调到了河北战场,而余下的则多出去经商和屯田,现在能调用的兵,加上老小,不出一百来人。
总旗不耐烦的走了过来,“你们两个老东西,活了大半辈子了,两个娃娃说的话也信?”
“总旗大人,您看那边,那边可是孙秀才的私塾?”
“咦?走水了?”总旗揉了揉眼睛。
其中一个老兵指着两个孩子道:“孩子,快说说怎么回事?”
“婶婶让我来求救,让我来告诉你们倭寇到了,若是他出了意外,让陈叔叔好生活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总旗怒道,“从哪里来的两个野孩子,你们两个私自放外人进来?看不等着罚俸禄吧!”
总旗说完,便扭头走了。
两个老兵叹了口气,对房凌道:“快点出去吧,害得我们俸禄又没了,本来还有两斤辣椒和五斤米,被你们一搅合啥都没了!”
“可是真有倭寇,村里死了好多人,快救救他们吧。”房凌哭了起来,扯着两个老兵的袖笼,哭的撕心裂肺。
“什么倭寇不倭寇的,总旗大人都不管,我们两个老东西能管什么?快点出去!水寨不是小孩子能呆的地方。”
两个老兵将房凌二人推了出去。
“妹妹,不要哭,我们走。”两个小娃子刚走了没多久,大约也就离水寨一里地左右,突然哇哇的冲出五六个倭寇,手起刀落,两人就那么安静的倒下了,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哭声。
这一幕被两个老兵亲眼看见,三魂去了七魄。
这一幕伴随着两个老兵的下半身,无数个夜晚,他们都会无缘无故的惊起,想起两个孩子乞求的眼神,想起两个孩子的哭声和求救声。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尸体
唢呐声高亢,锣鼓声震天,如长龙一般的队伍在田野间逶迤前行,一路欢歌笑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绯红喜气的婚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清晨一缕阳光照耀在他英俊的脸庞,暖阳和煦,深秋的阳光让人感觉心中更加的温暖。
一旁沈飞眼中无不露出羡艳,已经幻想着自己结婚那天的情景。
缓缓的,队伍靠近了房家村,四周万般寂静,见不到一人,便是黄狗和老牛也没了声音,气氛万般诡异。
陈皱起了眉头,心中一丝不祥的预感,抬眼看了看四周,又看到不远处田埂上凌乱的脚印,顿时觉得出了什么事,对沈飞道:“不对劲,上马,我们去看看!”
两人骑着枣红大马,从队伍中呼啸而过,留下队伍独自凌乱。
“公子,不要着急啊……”
陈心里焦急,今天这里太诡异,决计是村子出了什么事,他用力的抽了抽马鞭,身后留下一片尘埃。
到了村口后,他用力的抽了一口气,要不是沈飞扶住了他,差点便从马匹上摔了下去。
“是……倭寇!”沈飞看到那黄狗狗头被整齐的切了开来,寸头一些村民身上都带着长长的刀印。
“大哥!”陈翻身下马,见到只有一只手臂的房忠,不远处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铁锨,此刻他已经断了气,肚子上露出骇人伤口,肠子都漏在了外面,死前应该受过极大的痛苦,脸上表情十分狰狞。
一路上看去,全都是残肢断体,陈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等到房家大门口见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房老太爷和房厚等人的尸体,陈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快找小梅!快!她怀孕了,快点,快点沈飞,求你了!”陈急道,眼中泛起了泪花。
“大人,大人!”沈飞抓住陈颤抖的肩膀便摇了起来,“大人,您振作一点,房小姐那般聪明,肯定不会出事的,这里如此安静,如果房小姐在这里,早已经出来了,她肯定不在这里,你这么聪明,一定会知道她在哪的,你快点想想!”
陈努力的让自己冷静,努力的让自己恢复往常的睿智,可是心乱如麻,如何也静不下来,狠狠的拍着自己的头,“都是我,是我错了,是我不该把他这么早送来温州,如果我早一点到……”
正埋怨自己的时候,突然见地上有红布,这是结婚才穿的婚衣,只有房小梅才会穿,布匹被整齐的剪开,她应该是在留线索。
“沈飞,快点,骑着马,沿着这红布的方向去找,快快!”陈知道一匹马若是坐了两个人,速度会大打折扣,加上自己跟着沈飞也是个累赘,所以便让沈飞先去。
沈飞快马加鞭,一骑绝尘朝东海岸而去,百米距离外,便看到有倭人手持倭刀,逼近房小梅。
“畜生!”
房家村的惨象早已经让沈飞怒火中烧,虽然这里没有他的亲人,可见到妇孺躺在血泊中,是个男儿,心中烈火都会被燃起!
倭寇见一个年轻人骑着马冲了过来,他冷冷发笑,口中叽叽哇哇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沈飞下了马,不知何时,手中已经拿起了匕首,从开始的慢走,到快走,到跑,速度万分惊人。
那倭人甚至都没有看清,握着倭刀的手指便被砍掉了一只。
等反应过来之后,倭寇哇哇大叫,手持长刀便朝沈飞冲了过来。
如果四五个人,摆成蝴蝶阵或许还能和沈飞对拼一下,虽说这是真正的倭寇浪人,手中也是上好钢铁锻造的倭刀,可是他武力和十几年武当学艺的沈飞相必,还是不够看的。
不出片刻,他身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沈飞手持沙子,朝那倭寇身上撒去。
这里沙子中多少带有盐水,只是碰到倭寇满身是血的伤口,那倭寇便叫了起来,惨绝人寰!
而这个时候陈也跑了过来,房小梅见到陈,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一头扎入陈的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陈搂着房小梅,失而复得的心良久不能平静下来。
他蓬头垢面,看样子一路上摔了不少跤。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
“我不如你,如果不是沈飞提醒,我也看不到你留下的记号,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这么冷静,我不如你。”陈万分自责自己。
看着他蓬头垢面脑门通红,房小梅便猜到他如何折磨自己了,心疼的死死的搂住他,深怕陈跑了。
“快,我们去蒲岐千户所。”房小梅道:“房凌兄妹去求救了,半天不见援军,我们快去看看出了何事。”
“猪儿呢?”陈道。
“沿着海路跑了,他水性好,还有一艘船只,人也机灵的很,毋需担心。”
陈让沈飞绑住那倭寇,几人快速朝蒲岐千户所去。
路过孙夫子的私塾,陈在那里呆了良久,横七竖八的孩子的尸体已经被烧醮,孙夫子怀中搂住一个孩子,两人尸体依偎在一起,一颗竹子刺穿了二人,将二人紧紧的连在了一起,竹子上还带有星星火光。
房小梅能感觉到她拉着陈的手是颤抖的,陈双目通红,转过头,看到那傲慢的倭寇,上去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畜生,你们他妈的真是畜生!”
“大人,别打了,去蒲岐千户所要紧。”沈飞提醒道。
陈这才住了手,那狰狞的表情仿佛如一头受了刺激的狮子一般,就连沈飞见了也有点胆寒,从来没见过陈这般。
房小梅一直不太理解陈之前说过的话,如果东南海防羸弱,将会有多少百姓死于非命,现在他终于理解陈的良苦用心,终于知晓了他的高瞻远瞩!
几人快速朝蒲岐千户所而去,遥远的千户所城墙经过焦宏的修缮后在,早已经从土质结构变成了石瓦。
远远看去,千户所内一派安详。
“难倒房凌他们没到千户所?”房小梅心中有了一丝担忧,如果两个孩子到了千户所,按理说千户所不会这般宁静的。
“大人你快看!”沈飞指着不远处地上的两具尸体。
陈快速的走到尸体前,然后急忙转身搂住房小梅,“不要看。”
房小梅整颗心沉了下去,缓缓的推开陈,只是看一样,便在一旁吐了起来。
房凌的尸体压在妹妹之上,背部上全都是窟窿,头颅在不远处,和身子分了开,小女孩眼神带着绝望,双目瞪的很大……
陈也看不下去了,四下找了找,捡起地上的石头便要朝那倭寇砸去。
“怕?你他妈的也知道怕了,草拟麻痹的!”陈下手还是有分寸,头部不砸,老子砸你背!死不了就行!
直到那倭寇被砸的奄奄一息陈才住手,一双眸子冰冷的注视着只有一千米路程的蒲岐千户所,千户所内还能见到两个老兵油子朝这边观望。
眼中泛起一阵寒光,一腔怒气的朝千户所而去。
“镇守的千户呢?是不是千户所里男人都他妈的死光了?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孩子被屠杀?”
陈在千户所外破口大骂,那两个老兵只是低着头,也不做反抗,直到总旗懒洋洋的过来,哈气连天,脸上露出不快,显然被人搅合了清梦很不爽。
“干什么干什么的?千户所前放肆,信不信抓了你丢海里喂鱼?”
“你……呵呵,你过来点。这里有银子,来给你。”陈狰狞的笑道,隔着栏杆呼唤那总旗。
总旗掏了掏耳朵,缓缓的朝陈而来,口中念道着“算你小子识相。”
他走到陈身前之后,陈一把抓住了他,将他的头死死的按在了栏杆上,另一只手拧着他的耳朵,那总旗的耳朵血都被拧出来了。
“你这耳朵不中用,要了也没啥用。”陈此刻的笑容那么可怕,整个人披头散发,像是发疯了一般。
“你们……你们两个废物,还不给我捅死这个疯子!”总旗哭喊道。
“呵,呵呵,你也知道疼?倭寇他妈的屠村了,你们在做什么?要不是你们孩子们能被赶出千户所?他们能死?”陈怒道。
“你,你瞎说什么,什么孩子,没来过!”一旁老兵油子抽出手中的刀指着陈,“快放了总旗大人,不然不客气。”
“就你们?你们的刀指着的都是大明人?希望你们晚上不会被噩梦缠身!”陈手上力气加重,那总旗的耳朵被拧成了麻花。
“你看看你们脚下,沙子上还有孩子的脚印,若是你们当时信了他们,若是你们不放他们出去,他们会死?你……还有你,你两个眼睁睁的看着倭寇屠杀孩子的时候,你们的刀在那里?你们的刀做什么用的?杀鸡还是抓鱼?除了趴在女人肚皮上,你告诉我,你们那里还能像个男人!”
陈放下了总旗的耳朵,那总旗怒目圆瞪,将千户所大门打开,手中抽出长刀便朝陈而来。
还没到陈面前,就被沈飞一脚踹飞了。
陈抓着两个老兵,像是抓小鸡一般,把他们带到两个孩子身旁。
两个老兵只是看了一眼,便当场吐了起来。
“看看,你们好好看看!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被孩子索命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关市舶司
本来开开心心的婚事,却因为倭寇的屠杀草草的结束,纵然所来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有点疑惑,可是终究也没有说什么,毕竟程序都已经走完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没有洞房花烛,只有秉烛夜谈,新婚之夜,陈是和几个男人一起度过的。
当将温州府房家村惨绝人寰的一幕说完之后,杨一清、王阳明额头上青筋爆出,魏文礼和文征明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二日一早,杨一清便和王阳明等人回到了北直隶京师。
一封奏疏被递到了内阁。
杨廷和看后,立刻叫来了詹事府蒋冕商议。
“老师,一个村子!倭寇怎么登陆的?沿海海防竟然一个不知?这若是被陛下知晓后,肯定雷霆大发,而牵扯到老师你啊!”
自从杨廷和上台之后,东南的官场班子全都是他一手建造起来的,他怒拍着案几,脸色也不是很好,“林家一群饭桶!让他们督理东南,就是这样给老夫督理的!”
“现在也不是置气的时候,若是此事牵扯到了老师,那老师在百姓中的形象可就毁了,陛下迁怒都是小事,就怕读书人和民心啊!”蒋冕担忧的道。
“这也是我找尔来商议的缘由,可有什么解决办法?”杨廷和道。
“老师,这个罪名不能由你担起来。东南出现倭患不是海防羸弱,而是……市舶司造成的,如果关海禁,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惨案?所以这一切都是陈廷玉造成的!”
杨廷和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你去和给事中御史言官们商量着,明日早朝肯定要吵的不可开交,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输,这件事对老夫太过重要,切记!”
“学生明白了。”蒋冕望着杨廷和,缓缓的走出了内阁,此刻他已经开始有点怀疑,跟着杨廷和究竟是对还是错!
杨廷和分明就是想着祸水东移,一开始他就有了解决的办法,还故意让自己说出来,老狐狸看来也是把自己当成了一颗棋子了。
正德六年,十月,朝会。
天刚灰蒙蒙亮,百官已经在午门外等着了,每个人神色都不是太好,即便是相互熟稔的一些官僚,此刻也非常默契的没有相互打招呼。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正德皇帝大发雷霆的样子。
今天正德皇帝和往常一样姗姗来迟,看不出他什么表情,本就较长的脸面,此刻拉的更长,他安宁的让百官有点窒息,他们从来没见过朱厚照这个样子,朝堂上针落可闻,仿佛暴风雨来的前夕。
今日朝会,百官也默契的没有一人先开口,朱厚照就那么冷冷的看着百官,脸上带着一股嘲弄的表情。
“都指挥佥事吴邈呢?”良久后朱厚照淡淡的开口了。
武官班列一个人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皇上,微臣在。”
“咦?你怎么在了?”朱厚照好奇的盯着他,“你抬头来,让朕好好看看你。倭寇来了都见不到你人影,朕想看看,见你一面是不是这么难啊。”
“微臣有罪,微臣该死。”
“该死!你确实该死!一百三十条人命,你一人死可以抵偿我大明子民么?如果可以,朕早就给你拉出去杖毙一百三十次,朕要你这个指挥佥事干嘛的?总督备倭?你告诉朕,你怎么总督的?蒲岐千户所军兵呢?巡检司海上巡的什么?倭寇到温州府逛了一圈,然后就这样溜走了?”
“洪钟,你都察院给我好好查查吴邈,三法司开庭一起查!魏彬,去知会钱宁一声,蒲岐千户所总旗以上的官都给朕带到诏狱好生问问,问问他们一天天的都在干嘛!”
“还有诸位爱卿,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朱厚照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
巡查浙江御史吴华出列道:“皇上,微臣自五年开始巡按浙江,其中陈弊颇多,尤其是市舶司开埠后,外邦通商人来往不绝,闹事者亦多不胜数,当年太祖定片板不得入海而绝海禁远见如斯,岂不圣明乎?”
“哦?吴御史是说此事起因是市舶司了?”方献夫出列道。
“难倒还不明显么?一百多条人命,若是当初不开海禁,会有这么多人遭此厄难乎?痛哉,痛哉矣!”吴华捶着胸口,痛心疾首的道。
“那本官倒是好奇了,为何市舶司开埠后,这么长时间沿海相安无事,而在最近东南人事迁任之后却发生了此次大事?”
“方献夫,你这是在说杨阁老用人不当?”
“吴御史,不要转移话题,我们谈论的是为何东南会出此次事变!”
“东南出此事变还不是因为陈廷玉开了海禁?如果不是陈廷玉自以为是,能发生此次惨案?皇上,微臣恳请革了陈廷玉功名!”吴华道,“关广东、福建、浙江市舶司,禁止临海百姓下海,禁止造双桅大船,断绝海上贸易往来,如此才可杜绝日后此次惨案接连发生!此次事件我等皆要引以为鉴。”
“早闻陈和刘瑾逆贼关系匪浅,当初重开市舶司,刘瑾贼子从陈廷玉手中拿了多少好处,也请陛下责令三法司调查一番!陈此子当诛!”
这时候杨廷和也站了出来,他心平气和的道:“吴御史,莫要急躁,陈当初开市舶司也是为了朝廷财政考虑,只是他年岁尚轻,经验尚浅,此次错误也在老夫,若是老夫及早阻止,或许此次惨案便不会发生。
陛下,吴御史说的也不无道理,市舶司需关啊!微臣昼夜处理奏章,其中关于东南之事颇多,若是不关市舶司,此后此事怕还是会发生,纵观前朝,沿海虽有倭寇,可也只是小打小闹,何也?盖因太祖片板不得入海海禁之策高矣。”
他们成功的将话题带到海禁祖制上,却略过了东南海防的羸弱,虽然杨廷和没明说陈怎么样,可这句句诛心的话都是围绕着陈,他成功的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了陈。
“诸位爱卿的意见呢?”朱厚照望向众人,很希望有人出反对意见。
可谁知应答他的是大半个朝堂,“臣附议杨阁老。”
“请问阁老,如果蒲岐千户所有所行动,如果巡检司能巡查到海上异常,此次惨案可还能发生?”杨一清出列道。
“沿海这些年相安无事,导致沿海海防懈怠,这却是我等需要考虑之事,多谢杨尚书提醒,日后定重点整理此事。”杨廷和不急不缓的道。
这时候礼部费宏也出列道:“日本国使臣此刻还在礼部,可否需要扣押?”
“毋需!”杨廷和道,“番邦之人缺乏礼仪,恳请陛下休书一封给日本国国王源义澄,如太祖当年休书一般,断了日本贸易往来!以与其威慑。我泱泱大朝,天威不可失,自是不能学未开化蛮夷一般扣押日本国使臣,徒增笑耳。若是开了此先例,周邦蛮夷如何看我大明?日后如何还敢臣服大明?”
从天灰蒙蒙亮,一直讨论到日上三竿,朱厚照确实听的也有些烦了,清早那点愤怒,也在这些人的争吵中一点点消失殆尽,脸上逐渐露出不耐烦之色。
心里开始念叨着豹房的胡,便摆了摆手,揉了揉额头道:“杨阁老,且去执行吧,温州府安抚工作要做好,没事退朝吧。”
杨廷和不动神色的躬起了腰,“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华还待说陈,被杨廷和狠狠的一眼给制止住了。
退堂之后,蒋冕找到了杨廷和,不解的问道:“老师为何不让吴华参奏陈之罪?”
“你没看到陛下的态度么?若是将矛头指向陈,事情反而会弄巧成拙,你私下里给那些读书人宣传一番,将这恶迹推到陈头上便可,不要过分逼陛下,他对陈还有宠溺之心。”杨廷和对蒋冕道了两句,便独自走到内阁。
在隔日不久,针对陈的一篇文章在浙江乃至全国流传,此次温州府事件所有的矛头都推向了陈重开市舶司的缘由上,全浙江乃至全国读书人,皆都站在了道德制高点指责陈,一时间形成了不诛陈不能平民愤的架势。
市舶司在两日后也被关闭,为此沿海百姓怨声载道,只是这件事却没有一个读书人跳出来说道。
真正关乎民生的事,那些书生却无一人关心了,不可谓不是一个笑话!
第二百九十章 卢镗
“族叔,市舶司被关,您为什么不在朝廷上说几句啊?这样一来,我们林家大半的收入都将要付之东流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福建布政司左布政使陈珂刚从右升迁到左,他是都御史林廷选之弟林廷玉女婿。
林元甫以老致士,现在身子状况不是很好,眼看着快要归西,林家另一房廷之辈正在崛起,林廷远擢升都御史之后,其弟林廷玉也升迁为巡抚河北保定等地右副都御史。
一门两高官,林家正在权力交接。
“目光短浅!”林廷选颇有一种恨子不成钢的架势教训陈珂道,“如果杨大人不以此来保东南,吴邈被锦衣卫抓后,你可知道要牵扯到东南多少指挥佥事?备倭指挥佥事杨恒刚被革职,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张紧也被脱了官帽,这些还不够么?”
“可是杨阁老不是将此事全都推诿给了陈瑀么?”
“就是因为推诿给了陈瑀,本官才不能在朝廷上言市舶司之事,市舶司是陈瑀一手开起来的,市舶司每年给朝廷带了的利益收入你我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必要,杨阁老怎么会关了?丢车保帅之策你都不懂么?你这个左布政使怎么当的?”
陈珂憨憨笑了笑,“不是有族叔在么?”
“你呀你,都已经是三品的官了,说话还没个正形!”
“那也只是在族叔面前。”
“市舶司被关之后,确实损害了许多林家的利益,不过也无妨,整个福建的海港都是我林家操控,这样也好,市舶司被关之后,那我林家就可以垄断了海上贸易!”
“走私?”
“你找一些面生的人做,后面有我林家保着他们不会有太多顾虑,给他们一定的抽成,相信肯定很多人趋之若鹜,市舶司开了还有一部分关税被朝廷抽走。”
“现在都进了我林家之门!族叔英明!”
豹房内,朱厚照搂着几个胡姫,胡姬们正在给他喂着美酒,只是朱厚照好像兴致不高,喝了些许后便将胡姬支开了,叫来了魏彬。
“你可知太宗当时为何分权给司礼监?”
朱厚照逗着笼中之鸟,漫不经心的道。
魏彬打了个冷颤,不知朱厚照这话是何意,别看朱厚照整日吃喝玩乐浑浑噩噩,可是这些个近侍都清楚,他只是爱玩,可是心智却十分的成熟和聪慧。
尤其是当朱厚照年纪渐渐大了之后。
魏彬小心翼翼的道:“奴才不知。”
“呵,老滑头,你不是不知,你比谁都清楚!司礼监掌披红,可一旦若是尔司礼监和外廷内阁沆瀣一气,那朕大明江山岂不是要拱手相让?”
魏彬听后,冷汗顿时流了下来,急忙下跪,“陛下,老奴对陛下赤胆忠心,决计没有一点点不忠之心,老奴这颗心日月可鉴,若是陛下不相信,便拿出来看看!”
“哦?真的?”
魏彬:“”
“河北流民清理的如何了?”朱厚照话锋一转,将魏彬问的七荤八素,不晓得朱厚照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侍郎和桑将军频繁从九边调兵,战事上进展的颇不顺利,流贼狡猾,而且队伍越来越大。”魏彬看着朱厚照的脸色,慢吞吞的将这些一一说了出来。
“那就是没什么结果了?”朱厚照喃喃的道,“听说监军太监刘镇被流失射中了?”
“回陛下,兵部正在选派镇守太监,不日便会与陆侍郎等汇合。”
“哦。”朱厚照点了点头,“这次不要派太监去了,朕有人选了,你去一趟钱塘。”
魏彬抬眼看了看朱厚照,领命便告退了。
钱塘县,陈府。
陈瑀正在躺在院子内,懒洋洋的嗮着太阳,身后房小梅正伸着葱玉小手,给陈瑀捏着肩膀,嘴上还带着怨气,“让一个怀着孕的妇道人家给你按摩,也只有你能做得出来!”
“拜托,是你要给我捏的。”陈瑀翻了一个白眼,女人果真不讲道理。
“那我给你捏你就捏吗?你不会拒绝嘛?你不会让我躺下来,然后你给我捏嘛?”房小梅说话间,便开始带着哭腔。
“其实我正有此意,娘子你躺着,你躺好。”陈瑀赶紧起身,二人位置互换。
陈瑀那个憋屈啊,我招谁惹谁了,不过是想安静的在院落里面想一会事啊。
看着一脸享受模样的房小梅,陈瑀恨不得一脚给她踹飞了,“娘子,力气够不够”
“你是不是还在为朝廷关市舶司之事介怀?”房小梅一边享受着陈瑀的服务,一边吃着酸梨,模样说不出的惬意。
“以前你说什么,我便事事都为你想着,想着事情如何解决,怎么样处理妥善,给你补充一些意见,那个时候我只是知道帮你,却不知道你做的深意,开市舶司,饬海防,一桩桩都是的,现在我明白了,一旦海防被破,大明究竟会有多么大的劫难,温州府只是管中窥豹冰山一角。”
“朝廷财政紧张这是不争的事实,市舶司可以给朝廷提供可观且稳定的财政收入,一旦市舶司关了,朝廷失去的恐怕是双倍甚至十倍的财政收入。”陈瑀现在心境也逐渐平静起来。
前些日子听到市舶司被关之后,他恨不得写一篇文章,直接骂死杨廷和和朱厚照,可是现在想想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也只是口舌之快,甚至是正中了杨廷和的下怀。
“为什么这么说?”
“当初开市舶司,能给东南一部分人带来很好的收益,所以他们才支持我开市舶司,可是现在市舶司关了之后,怕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收益,到时候想要从开市舶司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关了之后还能带来更多的收益?你说他们会铤而走险?”
“温州府事件发生后,肯定会有很多人反思,为何倭寇杀了那么多人还能来去自如?而且他们还能找到沿海较为富饶的村子去屠杀,而周围贫困点的却动都不动?”
“你的意思是?”房小梅不敢相信陈瑀,也不愿意相信,“是有大明人领路!”
“嗯。”陈瑀点点头,“这些事沿海的那帮官僚虽然后知后觉,但是他们迟早会知道,市舶司关了之后,他们会借着倭寇的名义走私,当然,不管真假倭寇,但是这其中的利益是固定的,原先通过市舶司交给大明的财政收入,现在全部都进了他们的口袋,你说他们会不会赞同市舶司关闭?”
陈瑀关心的这一层,她真的还不曾想过,不过仔细分析之后,她才觉得事情竟然恐怖到了这个程度。
“他们逐求利益,倭寇也会从这一次中藏到甜头,这样发展下去,东南”
东南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历史上能看得出来,嘉靖朝倭寇泛滥绝对和正德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陈瑀也知道,他的改革不可能会这么成功,期间一定会遭到许多人反抗,而杨廷和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人,他想要稳定自己的权力,就必须要兼顾到地主士绅贵族宗亲的方面,只有这样,他的权力才能牢固起来。
“其实真正让我气氛的不是市舶司被关了,而是朝廷处理此事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彻查到底,虽然皇上抓了吴邈,也让锦衣卫彻查了福建两个指挥佥事,可是事情最终还是被压了下来,杨廷和权力真的已经到了顶峰,不显山不漏水,这些事情就这么含糊的被处理过去了。”
房小梅点点头,“你也莫要想这么多,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皇上虽然贪玩,但是这天下还是他朱家的,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杨廷和这样下去,说不得这时候会想起你来。”
陈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问她道:“对了,猪儿最近找到了。”
“是吗?为什么不带回来”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妥,毕竟房镗和陈瑀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亲戚关系,陈瑀也不是开善堂的,怎会无缘无故的给家中多添一个累赘?
“瞧你那点心思!你相公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陈瑀不悦的道。
被陈瑀看穿心事后,房小梅脸色还是红了红。
“托几个沿海卫所的朋友找的,在丽水发现了他,他改了姓,起初我也是让卫所传了我的话,可是那孩子倔的很,说二老老了,膝下无子,要为他们养老,你放心好了,我打探了那一家,还是世袭的军户,只是这样一来,猪儿日后可能也就改了军户,成年之后怕还要入军。”
知道猪儿近况之后,房小梅悬着的心也稍稍安了一点,便好奇的问道,那他现在该成何姓?
“哦,那家世袭军户姓卢。”陈瑀漫不经心的道。
“卢镗?”
“卢镗?!!!”
第二百九十一章 娶妻如此,此生足亦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暇书庙堂升迁沉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步入十一月,陈瑀的日子过的很平淡,每天看看书,陪房小梅晒晒太阳,偶尔闲暇时候去私塾教教孩子。
只是私塾这几天倒是有些不平静,由于知晓陈瑀这边免费教授学生,近日前来报名的人越来越多,这让陈瑀很烦恼。
事情都是这样的,天下没有人愿意相信天上会掉下馅饼,可真正等馅饼掉了之后,他们又会一窝蜂的去抢。
为什么有人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士?兴许就是这个道理。
本来只有二三十个学生,现在骤升到四五十个,而且好像事态还在继续发展,为此陈瑀不得不在私塾前立了个规矩,招生限额六十。
其实他本意只是想给一些上不起学校的寒门子弟入学启蒙,可是没想到有些爱贪便宜的富家人也将孩子一股脑送了过来,看来陈瑀还是嘀咕了富家人爱贪便宜的本性。
人性释然,所谓,负心皆为人,和这种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今日私塾的学生刚好招收完毕,可是硬生生的来了个不讲道理的,这人叫做曹敏之,对,就是不久前被陈瑀一句话罢了工科胥吏的那厮。
他撺掇了七八个乡民的孩子,跑到陈瑀这里来无理取闹来了。
说都是孩子,为什么有贫富差距?又说陈瑀带着有色眼光,只收取资质好的,平庸的不收。又说陈瑀仇富心态。
反正各种无理取闹,看样子是在报复陈瑀。
对此陈瑀全然不理会,可是事态远不止他想的那么简单,几个乡民怒了,竟然天天在私塾前大呼小叫,恐吓孩子。
对此钱冬菲作为先生,自然很有先生的威仪,于是乎去找那些乡民们评理。
可是乡民们说话实在难听,说这私塾不是他开的,说一个女子怎配当先生,说他不过是陈瑀养的一放见不得人的小妾,自己行为不检点,有什么资格交孩子。
钱冬菲被那些无理取闹的乡民们气哭了,整正一日没有上课。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陈瑀不能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于是约了一日,找到曹敏之摊牌。
曹敏之要求也很简单,只是想让这些孩子们入学。
说是这么说,看要求也确实很简单,一点不为难人,可是陈瑀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面定然还会有一大批人踊跃入学,到时候是收还是不收?
陈瑀心善不假,可是他也只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他不是圣母白莲花,他没有义务却接受这么多孩子的教育。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让沈飞蒙面,给曹敏之打了个半身不遂,事情才得意解决。
有时候不用点卑鄙手段,好像是镇不住人,你越是心善,他们就越觉得你好欺负。
曹敏之被打后,浙江左参政曹元礼不干了,立刻让首先胥吏找陈瑀理论。陈瑀只是失口否认,让他们查清楚在找人。
曹元礼也是拿陈瑀没有办法,毕竟这些都是小事,总不能真的调都指挥使军队去找陈瑀理论。
自从市舶司被关了之后,陈瑀家的丝绸贸易便少了很多,幸好家中良田还有几千亩,倒是不愁钱财的收入。
平淡的日子在十一月中旬的一天终于迎来了改变,朝廷派了个太监,此刻这个太监就在陈瑀的书房。
“魏公公,您怎么亲自来浙江了?莫不是皇上”
见陈瑀一脸哭丧的样子,魏彬急忙擦了擦脸上的汗,面皮一阵抽搐,露出个难看的笑容道:“陈大人真会开玩笑,皇上身子骨硬朗的很。”
“魏公公想哪里去了,我意思是皇上不会有事要吩咐我做吧?”
魏彬那个汗啊,你说话就好好说话,你那一副死了人的表情给谁看呢?消遣杂家是不?
“恭喜陈大人,皇上钦点尔为巡抚河北道御史,责察和监督桑玉兵。”
魏彬将圣旨和官袍官印一一送给了陈瑀,“陈大人,这才是第一步,好好把握,河北道刘家流寇不太平,桑玉和陆完总督攻打流贼,进展颇不顺利,九边的军都被他们调完了,连个屁都没打出来,不过虽然如此,他们捷报却适才上报到朝廷,皇上让你去的意思,想必聪明如陈状元者应该能看得出来吧。”
陈瑀点点头,“有劳魏公公了。”
“陈大人这就见外了,你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家也不是刘瑾,不会那么狼心狗肺,你陈瑀如何对我魏彬,我魏彬就如何报答你,咱家野心不大,安稳的度过这一辈子便可以了。”魏彬语重心长的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坐在司礼监这个位置,就注定不能安稳。”陈瑀笑道。
“咱家在司礼监批了不少红,杨廷和几乎将之前你兴起的一条鞭和考成法以及均徭法全部废除了,得到不少官场的支持,现在权倾朝野,皇上也是有些担忧了。”魏彬提醒道。
改革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大明的糜烂是从骨子里就已经烂了,他和那些士族豪绅官僚宗亲都没有根本的关系,可是他们却又时刻在推动大明的糜烂。
自从太祖皇帝定下大明财政基调之后,大明就在一点点的被腐蚀,身在那个朝代为官为士绅,想要不贪污不压榨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小农体制在那里摆着,大明又一个劲的重农抑商,土地又私有到各个地主身上,税赋全部转嫁到百姓头上,这个基调就在推动大明的糜烂。
你想要扭转这个局面,要不就学着后世张居正改革,这是陈瑀在做的,可是张居正改革也不过只是在给大明续命,却并没有真正的转变大明的命运。
如果想要彻底除掉这个弊端,除非兴起资本主义,让土地变的不那么重要,这样想要在以土地徭役从百姓头上剥削,就变的不太可能,这样大明才能彻底蜕变。
但是这个道路任重道远,却不是一朝一夕或者十年八年就能转变的,所以陈瑀才着重从土地改革开始,在给大明续命的前提上,日后才谈社会形态的转变。
朱厚照担忧是正常的,毕竟现在是朱家的家天下,他知道自己和杨廷和不和,又知道朝堂上就连杨一清也斗不过杨廷和,所以才想再一次把自己捧上来,来和杨廷和分庭抗礼。
陈瑀谢过魏彬的提醒,给他塞了几百两作为路费,这种人说话你可不能全信了,他魏彬如何报答,斩鸡头拜把子之类的豪言壮语你就当做一个屁吧,陈瑀不是刚入官场的雏,两世为官经验告诉他,政治上是没有朋友的,能将人联在一起的只有利益。
就算是他和杨一清等人也是一样,他们之所以能这般拧成一股绳,不过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罢了。
送走了魏彬,心里倒是开始纠结起来,晚饭吃的索然无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是房小梅先开口对陈瑀道:“今日魏公公前来所谓何事?有话就说吧。”
刚喝了几口酒的陈大富也道:“瞧你那满脸心事的样子,有屁快放。”
“皇上刚来了旨意,调我为巡查御史。”陈瑀笑道。
“好事啊!”陈大富一双大眼眯在了一起,像是添了一口陈年二锅头一般。
“去监察河北道流贼。”陈瑀接着道。
“哦,离家远了点,不过你安心的去,家里有老子在,出不了事。”陈大富要陈瑀不要担忧。
“河北道?流贼?刘家兄弟反贼么?”房小梅脸上顿时漏出担忧,“当初你去固原,是遭小人陷害,索性有杨一清在,你才能有惊无险的回到京师,你一个文官,去打什么流贼?皇上是不是疯了?想要启用你哪里不行?再不济去江西打打匪寇!刘晨兄弟二人,加上杨虎军,还有齐彦名军,队伍已经壮大至几万人,河北各州县都被他们走了一圈,现在军队已经延伸到了山东河南,你一个文官,去送死吗?!”
房小梅说完,陈大富才愣在那里,然后紧接着破口大骂,“他娘的皇帝老儿,本以为知道我儿是块璞玉,知晓了革我儿的官是个错误,可谁知他娘的死性不改,这官不当也罢!丑生,你马上休书一封,就说你得了疾病,去不了,让他们另择良臣吧!”
陈瑀也知道房小梅和陈大富是担忧自己,可是这次机会他是需要的,这个跳板也是他需要的,朱厚照有意让陈瑀升迁,可是总要有个由头。
现在以自己来弥补马中锡之过,莫不是出于将功补过的考虑,河北道捷报不断,虽然不知道真假,可是一旦陈瑀去了,这些功劳就有陈瑀的份,只有这样,朱厚照才能光明正大的升迁陈瑀而不会被言官坐了口实。
“爹,娘子,你们莫要担忧,马昂戚景通都在军中,应该不会有太多危险的。”
良久没开口的沈飞也道:“我跟你一起。”
如果说政治是一场没有朋友的斗争,那沈飞就像超脱政治而独立的个体,他对陈瑀是没有一点私心的。
“不行,你和杨姑娘刚有点进展,不要去躺这趟浑水。”
“有我在,夫人和老爷能安心,我也需要点官职,不然拿什么去和杨大人交待,总不能这样就把他女儿拐跑了吧?到时候杨大人还不剁了我。”沈飞笑道。
虽是这么说,但是陈瑀还是满怀感激。
“陈廷玉,你是已经铁了心了是吧?你根本就没打算和我们商量,你只是来告诉我们结果的!”房小梅搁下筷子,“你这一去,孩子生下来怕是他爹什么样都不认识了。”
陈瑀笑着安慰房小梅道:“放心,流贼都被清理的七七了,我去就是走个过场,很快就能回来了。”
“陈廷玉,你休要骗我,刘晨兄弟大有壮大之势,杨虎的加入让他们如虎添翼,朝廷在北边的军队已经不能供给,都开始从东南抽兵!东南防御羸弱,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温州府事件在钱塘县再发生一次?那个时候我是不是还要手中拿着剪刀,等你陈廷玉从河北来救我们一家老小!”
有时候娶了个聪明的女人确实也是个麻烦的事,太聪明了,想骗都骗不了,而且言辞还那么煽情,你看,陈大富已经怒目圆瞪的在找藤条了。
“娘子莫气莫气。”怀孕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啊,钱塘是浙江的府治所在,朝廷不会让这里出了事的。”
“那你告诉我,六年前倭寇袭扰钱塘你陈家之事怎么解释?”
尼玛,这天没法聊了,陈瑀真不知道怎么反驳房小梅,尤其一旁还有个手中拿着棍棒的陈大富在瞪着自己。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讲不了家邻小事,看来只好谈一谈国家大义了。
“去你娘的!”陈大富一棒就轮了下来,索性陈瑀眼疾手快,才没有被干到,“我让你国家生死以,我让你祸福什么之,老子今天就把你打瘸了,我看朝廷怎么用你!”
“爹,爹,你冷静点,我只是去监察军队,又不是去送死!”
“当你爹不懂官场道道是不是?你告诉我,河北道太监怎么死的?”
“咦?你怎么知道?”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臭小子,老子弄残你!”陈大富拿着棒槌满屋子追打陈瑀。
要不是陈瑀用他儿媳妇和孙子威胁他,他是决计不会罢手的!
“冷静!”陈瑀霸气的怒吼一句,将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咳咳,你们听我说。”陈瑀满意的看了看恼羞成怒的众人,有点抱歉的开口道:“我能理解你们每个人的心情,我也知道此去确实会有风险,但是有沈飞马昂戚景通等人在,我会确保自己风险降到最低,毕竟一箭射过来,也有他们当着不是?”
说到这里,沈飞狠狠的瞪着陈瑀。
陈瑀抱歉的看了眼沈飞,露出一个兄弟帮忙的眼神。
然后继续道:“你们疼爱我,我都知晓,可你们转念想一想温州府事件,你们知道多少还在襁褓里的婴儿死于非命?多少个蹒跚学步的幼儿被倭刀砍掉了脑袋?他们的命难倒就贱吗?相同的,河北每天会有多少这样的事件发生?
流贼一天不平定,这样的惨案每天就会有发生。我只是去监督军队,不是去打仗,我也只是尽我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去阻止这样的惨案继续发生。
享受着国家税收优惠,高枕无忧的陪着尔等闲看庭前花开花落,这不是我陈瑀想要的生活,爹,你当初送我为了什么,你还记得么?”
“为了光宗耀祖,剥削百姓啊。”陈大富摸了摸脑袋,无辜的道。
尼玛的,当我没问。然后转头问房小梅道:“你知晓我平生的志愿,你知道我以于少保为偶像,我也想挽天倾,也想在历史留下浓重的一笔,所以有些事我必须去做,希望你能理解我。”
房小梅淡淡的看了陈瑀一眼,然后挺着肚子离开了。
等她走后,陈大富才赶紧来到陈瑀面前,左右摸索一番,心疼的道:“你没事吧?爹刚刚就是做做样子,你这孩子心事,做爹爹的怎么能不知道,我就是在儿媳妇面前做个戏,你快去哄哄她。”
陈瑀眼睛陡然一亮,“爹爹英明!”然后飞快的跑回房间了。
房内灯光昏暗,房小梅坐在床边,手中绣着女红,见陈瑀来了,淡淡的问道:“什么时候走?”
“嗯?”
“别以为你父子两演戏我看不出来!”房小梅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只是心里不舍,这次你去,我不能跟着你了,凡事好生考虑之后才做决定,做决定前也要想着家中有我和孩子等你,不要冒失冒险。”
尼玛,这才是自己家的媳妇啊!陈瑀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
“这是给你绣的衣服,已经入冬了,河北不比江南,那边冷的紧,这件皮革披风绣好了才出发吧。”
娶妻如此,此生足亦。
第二百九十二章 跋扈总兵官
其实说句心里话我也很想家……窜题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句心里话,朱厚照这厮是真心不怎么厚道,现下已经正德六年十一月了,还有个把月就要过年了,有什么大事不能过完年再说?非要趁着这个时候赶去河北军中?
这在军中打仗可比朝堂苦多了,最起码过年休想回来了,为此陈大富等人不知道将朱厚照骂成什么了。
十一月初十,江南艳阳,可是北直隶已经全部开始飘雪,河北也是一样,陈瑀和沈飞抵达桑玉中军已经到了十一月三十的样子。
说是中军,其实也就是在辽阔的荒野里面扎了一个行军帐篷,四周白茫茫一片,军士们全都缩成了一团。
没错,映入陈瑀眼前这些缩成一团,东倒西歪,无精打采的官兵就是这次攻打刘家兄弟的主力军队。
难怪这将近一年攻击刘六兄弟反贼没有一点气色,要是真有气色那才是见了鬼。
进入正德朝,由于土地兼并严重,各地方官吏贪污剥削成分,又加北直隶地本就贫乏,这才导致了大批大批的流民,流民聚集多了,便开始闹事,至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便是刘六兄弟的起义。
一开始陈瑀也没太在意,他来过一次霸州,那时候刘家兄弟人数规模还没有这么大,这才一年间,增长的速度已经骇人到了这个程度。
本来陈瑀以为凭借着自己一条鞭和考成法以及均瑶法的改革,北直隶附近的贪墨兼并会少许多,那刘家兄弟内起义军又多是农民构成,只要朝廷诏安,这刘家兄弟将不攻而自动瓦解。
实在是没想到杨廷和搞了这么一首,才会导致起义军在正德六年年关迅速壮大到现在这个规模。
经过一年的成长,现在要想继续招安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事,就算刘家兄弟肯同意,手下那些有野心的人也不会同意了。
杨虎军队的加入,更加是滋长了这些人的野心,具体这便战况到了什么样的情况,陈瑀到还不了解,虽然偶也有点道听途说,可都做不得准,所以他打算进了中军先询问一番。
牙帐内听闻镇守官到了,只是派了一个把总过来接待,别提什么总兵桑玉和侍郎陆完了。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皇帝不放心这些手握重兵的统帅,每次出兵的时候都是由吏部推举一位统帅,经过廷议之后确定统帅人选,然后由兵部给予兵权后,在调集战区附近的军队以供给其调遣。
统帅可以是都御史,比如杨一清就是,也可以是都指挥使司或者吏部或者兵部亦或者御史等官,一旦他们被推选统帅之后,便会在职位变了一变,摇身成了总兵官。
而此刻桑玉便是总兵,陆完便是参将。
前来接待的把总是个熟人,陈瑀和沈飞如何都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马昂,而马昂也实在没有想到镇守官竟然会是陈瑀。
白牙帐内羊肉美酒招待着陈瑀,马昂激动的道:“本来以为皇又拍了个指手画脚的太监,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陈大人,您稍等着,我这就去找陆参将,他对你可是佩服的紧呢。”
马昂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不出片刻,一个年月五十身材佝偻的老人出现了,他身披作战铠甲,神色矍铄,显得很是精神,脸带着笑容,见到陈瑀后热情的道:“这位便是陈廷玉陈状元吧。”
“正是下官,下官见过陆参将。”陈瑀便客套起来,现在不晓得这老家伙的低,陈瑀也不敢乱说话。
“哪里哪里。”陆完让陈瑀坐了下去,便开始谈起河北状况。
他是个很健谈的人,而且说话很少有多余的废话,句句都直陈利弊。
陈瑀从他那里知道,现在霸州这群反贼主要有三军组成,刘家兄弟是中军,主攻河北等北直隶地,杨虎乃右军,主攻山东,齐彦明为左军,主攻河南。
三军的喊着推翻贪污吏治的口号,得不少沿途百姓的拥戴,他们专门抢劫地主豪绅和一些富贵的百姓。
靠,这些人不傻,抢穷人是连根毛都抢不到,还落得不好的口实,哪有抢县衙府衙和地主豪绅收益来的多?
陈瑀观察了中军的规模,颇为好奇的问陆完道:“我瞧这里军队不下于三万,以陆参将所言,河北军不过区区万余人,奈何不主动出击?”
说到这里,陆完脸微微红了红,露出一抹怒气,“这些个军,说是军,其实就是一些普通的百姓,娘之,说是从东南借兵,本以为会来一些好货,可除了马把总带来的百十人,其余的都是花架势,见到敌军腿都软了,还打个屁的仗!”
陈瑀也早就有所料想,只是没想到东南军竟然有这么不堪。
“军队的军饷能发下来么?”陈瑀问了一句题外话。
“朝廷户部银子拮据,每次到中军都不足额,有些能领到,有些却领不到。”陆完无奈的道,“所以有很多军兵颇有怨言。”
难怪如此,难怪战斗力如此不堪,那些没拿到军饷的人,你让他们给你卖命打仗,凭什么?他们还要留着一条命卸甲归田,抱媳妇睡炕头呢!
而那些拿到军饷的人,见那些不拿军饷的人都不拼命,他们凭什么去卖命?这是个死循环,所以才会导致军队羸弱。
不是军不行,是将不行啊!
不对,还是有点不对,陈瑀突然想起其中一些关键点,只是在陆完的面前也不敢瞎说。
“桑总兵何在?”陈瑀问道。
“哦,不怕陈大人笑话,桑总兵脾气火爆,素来与镇守中军太监不合,这也是众人皆知的,知晓着朝廷又派来一个……”陆完转而道,“不过他知晓来的不是太监而是陈大人,定然不会这种态度,稍后我就去找桑总兵。”
陈瑀点点头,“这次本官来,也是带着皇和杨阁老的命来的,最迟明年开春,流贼需全部评定,几个匪首死要见尸活要见人,若是有差池,我等明年开春可能就在都察院牢狱里度过了。”
陆完脸也露出为难之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只能尽量,希望陈大人来后能有所改善,这些兵……哎!”
陆完叹了口气继续道:“每次只要流贼有大规模攻城,我等必定要问辽东和延绥等边军借兵,可这也不是个办法,边军有重任,借不了多少,而临近年关,北边时常也有蒙古军入侵,他们也不好过,这兵肯定是借不出来了,要靠着这些人……哎,不知都察院牢狱伙食怎么样?”
这陆完老头,倒也是个豁达之人,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说完后自嘲的笑了笑便对陈瑀说去找桑玉商量一番。
等他走后,沈飞才不解的问道,“大人,为何突然问到总兵桑玉了?”
沈飞跟着陈瑀良久,他知道陈瑀决计不会无缘无故谈到桑玉的。
“我适才想明白了一件事,发现这其中有点不对劲。”陈瑀望着陆完离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怎么?桑玉有问题?”
“你想想,杨廷和是不是答应了皇,三月内必须破敌?”
“是有这么回事,可是现在不晓得他用什么办法,竟然将期限扩了两个月,到明年春二月了。”
“杨廷和想破敌立功,这是不争的事实,话都给天下给朝廷和皇放出去了,他肯定很是重视河北这批流寇,军饷又怎么会不够数?”
沈飞起初没想到这一层,经过陈瑀这么一提醒,顿时明白了其中猫腻,他道:“是啊!军饷不可能不够,难怪大人适才要问陆参将这军饷的问题,起初我还奇怪,不晓得大人怎么会突然问这个,现在想想大人果真是有远见啊!”
“你小子,少拍马屁,问军饷,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这么庞大的军队,在东南被系统训练过,不会如陆完说的那么不堪。问完之后,我也才突然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点。”
牙帐外北风凛冽,雪花不时飘入牙帐内,将炭火吹的如婀娜多姿的舞女。
陈瑀将房小梅亲手绣的貂皮披风紧了紧,就在这时,陆完又跑了回来,脸带着一丝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的对陈瑀道:“陈大人,桑大人请你过去。”
他怕陈瑀心里有芥蒂,便又补充了一句,“陆大人可能是这些日子操劳久了,不便过来,所以……您见谅。”
其实按权力来说,陈瑀和桑玉不分伯仲,不过陈瑀是文官,按照大明不成文的规矩来说,桑玉怎能和他陈瑀相提并论,按理说陈瑀来到中军,桑玉是应该主动来迎接和交待军中战况的。
毕竟陈瑀代表的是朱厚照!
可是现在桑玉竟然让陈瑀移步到他的中军牙帐,这嚣张跋扈的态度,呵呵,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