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内阁与八虎(下)
马文升景泰二年进士,刘大夏天顺八年进士,两人都可谓是四五朝的元老,在弘治年间,更是与王恕合称为“三君子”。
这些人都是在弘治中兴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朝中的威望更是一时无两,今年三月,二人因皇上荒诞误朝,连续上书弹劾,甚至将皇帝都骂的狗血淋头,并多次乞求罢官。
可让人寒心的是,正德皇帝不但没有思过,竟听信八虎的谗言,真将二人罢官。
五朝开济的老臣衷心,竟然就这么暗淡的离场了,怎能不让人寒心?自那时起,无论内阁还是六部,都已经对八虎憎恨到了极点。
但是他们都忍住了,吸取上次的教训,这一次绝对不能失误,一定要将八虎置之死地!
所以当朱厚照派王岳和内阁谈判的时候,内阁根本就没给朱厚照一点面子,并且商量第二天直逼中宫,不杀八虎,誓不出宫。
夜深了,焦侍郎夜下独饮,一封密报早已经交给了锦衣卫指挥通知钱宁,他在赌,某种程度上,焦芳和陈瑀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在利用刘瑾。但是焦芳和陈瑀又不一样,因为同时他也在被刘瑾利用着。
“大人,您料想的不错,那刘太监今早真去找了陈廷玉。”焦芳旁边有个小吏恭敬的道。
“恩。”焦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等小吏走开之后,他才自言自语的道:“陈廷玉啊陈廷玉。”
当刘瑾看到锦衣卫送来的情报之后,立刻召集了其余几个老虎,哦,现在这样子也谈不上什么老虎了,到多像个过街老鼠。
刘瑾看着这七个没用的东西,气就不打一处来,除了能讨的朱厚照开心之外,你们还有什么理想和报复?真是恨不得让外廷将你们除掉。
只是现在他断然不会这么说,毕竟他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换了鄙夷的神色之后,刘瑾便开口道:“各位,外廷欲将我等置之死地,确实他们也做到了。”
他说到这里,谷大用几人神色愈加的黯然起来,刘瑾看在眼中,也不说什么,抱着手道:“但是皇上待我等不薄,想将我等调南直隶。”
苗逵点了点头,确实,当他们知道外廷的手段之后真是怕了,所以调南直隶是他们几个能想出的唯一办法,皇上确实待他们不薄,也同意了这个意见,并且让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去和外廷协商。
“可是,今天老夫从外廷那边得到了消息,他们态度十分的坚决,不看到我等的人头,绝不善罢甘休!”刘瑾这一句话又将那几个太监吓的面如死灰。
高凤道:“那当下怎么办?不若我等逃了吧?总比丧命于此好。”
高凤说完,剩下几人纷纷同意,大为赞同高凤的意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逃哪里去?至于解决的办法,陈瑀陈大人已经替我等想好了!”刘瑾说完之后,那七个太监都痴呆了。
丘聚感激涕零的道:“还是陈大人宽宏大量,若是能逃过此劫难我一定认陈大人为爷爷。”
刘瑾之所以将陈瑀提出来,是因为这一切都是陈瑀的安排,刘瑾也能猜到,陈瑀怕是想要在太监群体中塑造自己的威望。
这无可厚非,什么都没有保命重要,他接着道:“所以若真是能安然度过这劫难,我等一定要好生感谢陈大人。”
这句话是他自己替陈瑀说的。
正德元年的十月,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月份,京师内,外廷和内宫的角逐已经到了白热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外廷那边忙着斩鸡头拜把子不除八虎誓不罢休。内宫中几个太监也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一起弄死外廷那群老匹夫。反正两个集团内部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度统一过。
北方也颇不平静,自从固原失利之后,小王子一直伺机想找回场子,可是边关已经被杨一清布置的如同铁闸,他们竟寸步都入不得关内!
要说平静,怕现在只有陈瑀了,此刻的陈瑀正悠然的和房小梅对弈。
“将军……”房小梅笑盈盈的道,“第三局了,今天你已经连输了三局了。”
“额……技不如人啊!”陈瑀笑呵呵的道。
“骗纸,明明心中装着事,干嘛非要绷着自己。”房小梅又将棋局摆了起来了,“看你举棋不定的样子,我就知道你的心此刻早已经飞到皇宫去了,偏还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额,什么都瞒不过你。”陈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担忧,他道,“今天很重要,如果刘瑾他们没有成功,那之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
“你从来没有这么不自信过。”房小梅惊讶的道。
“你不知道,外廷可不是好糊弄的。”陈瑀道,“所以我没有让刘瑾一棍子将外廷全部打死。”
“让我猜猜,你一定留下了李东阳,将刘健、谢迁、杨廷和赶出了京师!”房小梅道。
陈瑀眯着眼睛,一脸赞赏的道:“生女当如冷去情啊!”
“还是叫我小梅吧,现在也没什么去情不去情了,如果一个人将感情都去掉了,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房小梅显得一丝落寞,像是想起了往事。
“别,还是别缅怀了,将军,你输了……”明明是劣势,怎么可能?房小梅不可思议的看着棋盘。
“别这么惊讶,其实我早已经开始布局了。”陈瑀笑道,“人生如棋啊!”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盘棋局,外廷也是,对他们来说,这盘棋稳操胜券,昨晚甚至兴奋的一宿未睡。
不仅仅只有他们昨夜未眠,对于刘瑾几个太监也是一样,经过一晚上没怎么睡好,一直在讨论着如何和朱厚照重复陈瑀那番话。
一大早,他们便到了东阁,八人整齐划一的跪在朱厚照的塌前,那痛哭的音调,真能让听着落泪。
“皇上,老奴自您小时便一直跟随你,吃过您的屎喝过您的尿……”几人开始毫无节操的缅怀起来。
说到动情处,就连朱厚照也起了几个恻隐之心,小时候能陪他玩的,也只有这几个大伴了,可是想到外廷他恐怖的嘴脸,朱厚照又怕了。
算了,大伴没了继续找,不耽误生活,可是要是皇位没了,那就真没得玩了。
刘瑾见朱厚照的反应,果真和陈瑀猜想的一模一样,心中对陈瑀的佩服简直到了五体投地的时候。
就在这时候他话锋一转,不在缅怀过去,而是开始给朱厚照展望未来了。
“皇上,若哪一天老臣真的不在了,你一定要小心王岳!”刘瑾谨记陈瑀的话,绝不说外廷一个不字,“这些其实说不得都是他的主意,就是想置我等死地,好让他好掌控司礼监。”
王岳和外廷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消息,朱厚照早就有耳闻,现在经过刘瑾这么一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若是内廷真的和外廷勾结,那自己这皇权岂不是被彻底架空了?
想到这里,朱厚照突然打了一个冷颤,难怪外廷的人胆敢这么胆大包天,一心想要弄死八虎。
刘瑾看到朱厚照的变化了,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然后又可怜兮兮的道:“王岳早就想除掉我们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我们都要去南直隶了,他还不放过……”
“是啊,皇上,老奴们怕真的过不了今天了……”高凤也一旁帮腔,十分的可怜。
其实这些话都无关紧要的,刘瑾那一句话一下子刺穿了朱厚照幼小的心,短时间之后,朱厚照眼中变的坚定起来,再也没有先前的犹豫,“刘瑾,让外廷不要入宫了!”
“老奴知晓。”刘瑾拼命的忍住那压抑心中的兴奋,成了,真的成了!
陈瑀抓住了十分关键的点,权力!其实无论你们怎么玩都可以,但是请都不要忽略了一点,至高无上的皇权。
内阁掌票拟,司礼监掌批红,若是外廷真的和内宫联合起来,他朱厚照就没有一点点权力可言。
明朝的国家权力系统,是相互牵制的,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肆意妄为,所有的旨意都要经过内阁票拟,呈皇上御览批红之后,才算是正式的程序,只要这样的旨意发下去,才有用。
若是皇帝不经内阁发放中旨,内阁是有权驳回的,百官也可不执行。
太祖皇帝是个勤奋的人,所有批红都亲力亲为,但是他皇子皇孙就不行了,从永乐开始,就培养太监识字,从而掌握批红,让他们来牵制内阁,不让内阁权力做大。
此后为定制,所以司礼监掌十分重要的批红权力,由此可看,若是内阁和司礼监联合起来,那皇权就被绝对的架空,所以就算皇帝再缺心眼,听到内阁和司礼监的风言风语也不得不警惕。
朱厚照虽然爱玩,可这种事上他却一点也马虎不得。
陈瑀就是看中了这一关键点,所以才能让刘瑾等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但这期间绝对不能点的太明白,得让朱厚照自己去品位和理解,这样才能发挥强大的想象空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送别
刘健和谢迁已经孤注一掷,尽管朱厚照三次派遣司礼监太监去和他们协商,都没有让刘健等人有一丝丝动容。
其实这里面还是有明白人的,比如李东阳就是,在众人皆醉的时候,他还能保持独有的清醒,这样的人是很可怕的。
李东阳曾劝谏过刘健,凡事过而不及,所以他建议可以听从朱厚照的意见,将八虎发往南京,只要他们不在京师,不在帝旁,日后在收拾他们就易如反掌。
可刘健谢迁哪里能听的下去,眼看着马上就要搬到刘瑾了,这时候说一千道一万都不会放过八虎。
当朱厚照听完刘瑾等人的话后,立刻罢司礼监掌印太监以及秉笔太监王岳、范亨等人,让刘瑾掌司礼监,调马永成提督东厂,丘聚掌团营。
一早,在内阁还没有进宫的时候,刘瑾就让马永成逮捕了王岳范亨等太监。
这时候内阁还不知道宫内的聚变,当经过午门的时候,李东阳突然面色凝重起来,他道:“我感觉氛围有点不对,宫内是不是发生了变动?”
“莫要自己吓自己!”刘健面色凝重,“今天就是那几个阉狗的死期!”
可是话刚说完,便有一群卫士朝这便走来,为首的正是八虎太监,当刘健等人看到眼前的情形之后,面色愈加凝重,心中也升起一丝不妙。
“三位阁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刘瑾脸上布满了得意的笑容,“不知诸位这是做什么的?”
“滚开,我等要去面圣!”刘健怒斥道,“尔等莫要拦路,片顷之后有尔等好看。”
“呵呵,不用片刻了。”刘瑾面色也冷了下来,“王岳罪发已经被本官捕捉,司礼监现在本官掌管!”
“狗奴,老夫要面圣!”刘健脸色铁青,“莫要拦我等路。”户部尚书韩文也跟着道。
“呵呵,行。”刘瑾道,“皇上在东阁等候诸位良久了,请吧!”
这时候刘健心理还抱有一丝幻想,领着李东阳、谢迁、韩文等人直奔东阁。
朱厚照此刻正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本《贞观政要》观看,等刘健等人进来之后便问道:“几位先生这是何事?”
何事?明知顾问!刘健脸色铁青,“皇上,老臣等请求击杀八虎,不知陛下考虑如何了?”
“哦,八虎何罪之有?尔等可有证据?”朱厚照态度突然变了,再也没有先前的软弱和慌乱,取而代之的是镇定,恐怖的镇定。
这才一晚上,朱厚照到底经历了什么?刘健心中万般疑惑,但是他还有一丝自信,他脱下乌沙,随后百官也随着刘健做一样的动作。
刘健开口道:“皇上,老臣祈求致士!”
“老臣祈求致士!”户部尚书韩文、内阁李东阳、谢迁等官异口同声的道。
“恩。”朱厚照淡淡的点了点头,“大学士确实需要好生休养了,朕准了!”
朱厚照这话,让刘健等人五雷轰顶,“李阁老,他们两位老矣,致士正常,你这身子骨,致士什么?大明需要你,你的话,朕不允许!”
朱厚照也不傻,内阁需要人,没有了内阁,大明就没办法正常运行,况且李东阳是有真才实学的,内阁交给他,朱厚照比较放心!
刘健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结果,他盯着李东阳,意思是,你倒是快些表态啊!
李东阳看着首辅刘健,眼中的神色让人看不懂,片刻之后,刘健看到李东阳眼中带着一丝决绝,他突然捡起乌沙,对朱厚照道:“臣遵旨!”
这个时候,李东阳突然理解了陈瑀,或许你做某些事会让人误会、谩骂、鄙夷,但是有些事却又不得不做。
他也想和刘健一样,做一个为天下赞颂的直臣,可是这么做有用么?你自己是图个痛快了,名声也到手了,可是大明怎么办?若是他也走了,天下的百姓又怎么办?他不能这么自私!
既如此,那这个骂名就让老夫担着吧!
这时候,李东阳看到了刘健等人眼中的失望和鄙夷,他分明听到刘健等人的心声:原来这老狐狸打的这个算盘,老夫走了,他就是内阁首辅,李东阳!好算计啊!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有苦说不出,或许在某些时候,陈瑀就是这么想的吧?那小子的境界竟然有这么高了么?
记得在陈瑀出了西厂牢狱的时候说过,“他不后悔”,那时候李东阳还以为陈瑀是嘴硬,现在他才真正明白陈瑀那句话的含义。
如果有人问他李东阳这么做后悔吗,李东阳也会和陈瑀一样的回答,“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在朱厚照说出那番话之后,刘健突然昏厥了,最后被韩文和谢迁搀扶出了东阁。
内宫的消息正一点一点的被传到陈瑀的手上,陈瑀没有一点点惊讶,这些结果他早就料到了。
刘瑾没有停下脚步,第二日便发布命令,逮捕以李梦阳为首的部曹等官一百余人,全部关入东厂大牢。
又调杨廷和等人前去南直隶,架空杨廷和等人权力,当然,这些安排都是陈瑀一首策划的。
对于这些人,陈瑀毫不留情,因为若是留的他们在,陈瑀根本不可能有一丝丝的作为,在这些人的世界里,如果别人不跟着他们的脚步走,那就是傻逼,就是祸害,就应该被千万人唾弃,就是秦桧那种卖国的人!
所以留着这些人在,陈瑀所有的政治目标将没有一个能施展开。
这些人都有着高度的统一标准,严于待人、宽于律己,以圣人的标准去约束别人,将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控制着所有读书人的道德舆论!
现在好了,反正坏事都是刘瑾做的,和他陈瑀没有一丝丝关系,这就是陈瑀的厉害之处,这叫“借刀杀人”。
京郊,暴雨。
酒肆前几只家鸡在不停的啄着那些被雨水冲刷出来的蚯蚓。
酒肆内,陈瑀已经热好了酒菜,面前坐着前内阁首辅刘健以及谢迁、谢丕、还有李东阳。
对于内阁几位阁老,陈瑀还是心存感激的,所以在他们离京的时候,陈瑀罢了一场宴席来送别他们。
说实话,这样的情境下,想要吃菜是根本不可能的,八十多岁高龄的刘健一口一口喝着烧酒,一句话不尝说。
一旁的谢迁父子两也是一样。
李东阳见状,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刘健本不想理会李东阳,喝了几口之后终于忍不住了,怒拍桌子,指着李东阳吼道:“哭?尔还有脸哭?为何当初态度不坚决?若是你也一样,说不得我等就可以胜利了!”
胜利?呵呵,可能嘛?李东阳已经看透了,也猜到朱厚照这么做的原因了,所以想要胜利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是现在他也不好说什么。
“老师,你莫要生气了,都是学生不好,前些日子一直生病,不然也可与老师们并肩作战了!”陈瑀假惺惺的道。
不过这时候,刘健突然觉得陈瑀这孩子很好,他点了点头道:“廷玉啊,这次是为师们太过冲动了,还好你没有参与,不然后果也不堪设想!”
这里面只有李东阳是明白人,他看着陈瑀,竟然浮生了一种佩服感,这小子的眼光,绝非常人能比,这非凡的政治眼光,让李东阳实在不敢相信这小子才年二十。
“好了,时刻也不早了,廷玉你也早点回去吧。”刘健披上了蓑衣,和谢迁父子二人出了酒肆。
这期间谢迁都不曾和李东阳说过一句话。
看着三人黯然的背影,陈瑀突然叫住了他们,面色凝重的道:“老师,学生想为二位老师做一首诗。”
“呵呵。”谢迁笑眯眯的道:“好小子,做吧,老夫一定给你裱起来,让后人知晓这是为师状元徒弟做的。”
谢迁说完,背着手朝雨中走去。
陈瑀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到,用最大的声音吼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陈瑀明显看到刘健和谢迁的身子怔了怔,不过也就是片刻,二人便消失在瓢泼大雨中。
“呵呵,这小子的才学,可真是没的说,这诗归我了。”
“哎呦,你现在可已经不是首辅了,这诗歌是老夫先要的,凭什么给你……”
二人的人影消失之后,李东阳才擦了擦眼泪,转而认真的看着陈瑀,将陈瑀看的心里发毛,问道:“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哦……呵呵,没怎么。”李东阳笑了笑,扭头也走开了,临走的时候,李东阳突然回头对陈瑀道:“老夫我很佩服你,现在渐渐的开始理解你了,或许再过几个几年,你真能做成像于少保那样的人物,挽大厦与将倾之刻。”
陈瑀感激的笑了笑,“学生只希望能不像于少保那样被世人误解便可!”
“恩。”李东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骂人
正德元年,十月,刘健、谢迁辞官,朱厚照令李东阳担内阁首辅,揽朝廷机要。
同年同月,焦芳以礼部右侍郎迁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入内阁参与机务并掌吏部印。
且调吏部左侍郎王鳌一同入内阁参与机务。
对于焦芳的任命,这谁也不感到惊讶,焦芳和刘瑾的关系已经被公开化了,焦侍郎本生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尽管百官谩骂,但他毫不忌讳。
但是对于王鳌这道任命就有点耐人寻味了,王鳌,南直隶江苏苏州人,以资历熬到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可他根本不醉心政事,反而倒是对诗词歌赋颇为青睐,尤其是那一首八股文,更是为天下读书人称赞,其成名八股文在民间已经被作为范文流传。
是一片关于《百姓足,熟与不足》的破题,开篇直破主题,曰: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与上。
时人对王大人只有一个评价“致力于地方文献著述。不治生产,惟看书著作为娱,旁无所好,兴致古澹,有悠然物外之趣。”
这样的人,对于治理国家,根本没有一点点突出的才能,可是为什么却被安排到了内阁,十分让人费解。
又同月,擢吏部员外郎,弘治十八年进士方献夫为吏科给事中,调庶吉士,弘治十八年进士翟銮为刑科给事中,调编修顾鼎臣入礼部,升为主事。
方献夫刚入吏科,便上奏一封《陈六事疏》的奏章,这封奏折甫一发表,便让朝野为之震动。
六事已经囊括了大明所有的弊端,其一曰:省议论。其二曰:振纲纪。其三曰:重诏令。其四曰:核名实。其五曰:固邦本。其六曰:饬武备。
只不过这事没能掀起太大的波动,也仅仅在那一日让朝野为之震动罢了,后面便没了下文,但是方献夫这个人却被百官记住了。
陈府内,方献夫十分不解的问陈瑀道:“大人,您洋洋洒洒的写了万余字,而且六事直陈利弊,为何却不继续下去?”
方献夫上周的《陈六事疏》是陈瑀花了快一年才整理写出来的东西,可谓是陈瑀的心血,他怎能不重视?但这只是他掀起改革的第一步,也是试探性的一步,所以陈瑀并不着急。
陈瑀只是笑了笑,没有和方献夫细说缘由,反而问道:“叔贤兄在吏科呆的习惯么?”
方献夫,字叔贤,他笑道:“怎能不习惯?现在这非常时机,每次的调动,只要是升迁的人,那在哪里都能横着走。”
确实,能在这个时候升迁,那定然是和刘瑾有关系的,朝廷谁不惧怕?就算不是和刘瑾有关系,作为言官的他,也是没人敢为难的。
“那便好。”陈瑀笑了笑,“对了马上皇上生日要到了,李阁老在府上准备了寿宴,说是普天同庆,我们这便过去吧。”
朱厚照,弘治三年十月二十六日生,朱厚照早已经在内宫准备好了寿宴,但由于级别有限,许多末官是没有资格入内宫的,所以在寿宴的前一天,李东阳在李府也举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百官同来。
“大人可准备了礼品?我听闻许多官为了这次寿宴,可是淘尽了家底,礼品准备的一个比一个贵重。”方献夫叹了口气,“哎,李阁老的骂名怕又要一次在朝中传开了。”
方献夫的担忧是有原因的,其实这次宴会准确的来说还不能说是李东阳准备的,陈瑀早就通过内行厂知晓这次宴会的目的,什么普天同庆,扯淡。
这次牵头的是刘瑾,而刘瑾也早已经在百官中放出了风声,所以那些人为了升迁,不准备个几千几万两,都不好意思去李阁老府上。
“越是这样,李阁老就越是可怕,你可要小心点,有时候忍辱负重比冲冠一怒要难很多,这人的心性有多么的坚韧,可见一斑。”陈瑀佩服的道。
方献夫点了点头,“怕是不能和大人一同去了,我得回去拿礼品呢,可惜了我那百年灵芝啊,据说这玩意十分裨益肾亏……”
“额,你不怕被太监们打?”陈瑀白了一眼方献夫,你干脆送个牛鞭什么的更好,更能激发太监们的怒气。
“大人有所不知啊,这玩意价值不菲啊,换算成等价的钱财之后,谁还不乐开花?”方献夫笑眯眯的离开了陈府。
陈瑀不知道为什么,刘瑾好像对钱财有一种疯狂的热爱,只要你需要刘瑾帮忙,即便再大的事,给钱都能解决!
就连刘健、谢迁走后,刘瑾也不放过他们,抄了他们的家,生生的抄了几十万两钱。
入夜,李府张灯结彩,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朱门前更是来往的官员络绎不绝,青蓝官袍相叠,看的人眼花缭乱。
“工部主事银子五千两、巡抚浙江御史绸缎五十匹、镇守宣府指挥佥事良马三匹……”唱官在门前一一高声报着来人送的礼品,更是刺激了他们争相比拼的风气。
重头戏来了,只听到那门前小吏将音调提高了八分:“吏部文选司白银一万两,黄金五千两。”
这句话说完,李府上那些官无不羞赧的低下了头,谁知那唱官继续道:“吏部考功司白银一万五千两,黄金三千两。”
“兵部武选司、兵部武库司各黄金万两。”
相信从现在起,大家都能知晓明朝官品中那些差事比较肥了,没错,就是这四个司,简直是肥的流油。
文选司负责人事选拔,想不肥都不成,考功司更加牛逼了,那是负责升迁的,不打点打点,你想升迁?武库司是兵部发器械的,自然也是肥的很。
这时候,陈瑀和身后的顾鼎臣、方献夫、翟銮等人也一同入了李府,他们准备的礼品比较平淡,但却更加的让人侧目。
因为刘瑾亲自将陈瑀迎进了李府!
就在人快要入场完毕的时候,唱官声音突然难听起来,“南京太常寺少卿罗玘送画一副。”
罗玘,成化二十二年乡试第一,人称罗解元,更是李东阳李阁老的得意门生,李东阳听到罗玘来了,也亲自迎了出去。
李阁老都出去了,百官自然跟着他一起到了府前。
这时候陈瑀才见到罗玘的本人,他四十来岁的样子,长相很斯文,但是骨子里却带着一丝傲气,那四十五度望天的眼神就能看的出来。
他见李东阳出来了,微弱的哼了一句,虽然声音小,却被很多人听到了,李东阳面色一怔,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这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骄傲和正直,果不其然,罗玘看了看门前一众人,讥讽的道:“山外青山楼外楼,京师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阁老醉,何尝心系天下州?”
这是罗玘改编的《题临安邸》,本诗是嘲讽那些不知亡国之恨的游子,此刻却更加的****的在说李东阳。
李东阳面色一冷,“景鸣,你说什么呢?若是讨论诗词,改日我等再商议,快些离去。”
“哦?老师不欢迎我么?我可给老师作了一副绝世好画呢!”罗玘说罢,便将手中的丹青呈现出来,这是一副“丑老妪骑牛吹笛图”,上面还有罗玘的题字,“李西涯相业”。
罗玘越来越过分,当着这么多的官面,李东阳实在是面子上过不去,他只能呵斥道:“尔是否喝酒了,快些离去,休要瞎说。”
其实现在最难过的不是罗玘,而是李东阳,这罗玘是他最为得意的门生,可是此刻却也这般误解自己,怎能不让李东阳心寒。
但是心寒归心寒,李东阳还是要保护自己的门生的,所以他三番五次的让罗玘离去,免得徒遭刘瑾的魔掌。
但罗玘却根本理会不到李东阳的苦心,他讥讽的笑道:“西湖残雪候多时,却恨前年被雪欺,且学杏花红似锦,暂邀啼鸟到南枝。”
罗玘这句话说的很明白了,他要辞官,但是李东阳却不同意,虽三番五次的被自己的门生讥讽误解,但是李东阳还是要保护他的,他对罗玘道:“莫要胡闹了,快些回南京去。”
“尔便以为全天下人都和你李西涯一般无二?某却不贪恋这破官位!”罗玘拿起一把匕首。
这时候走遍突然走出一群锦衣卫,他们死死的将罗玘包围在中央。
罗玘笑了笑,将自己的袖笼斩断,“此刻起,我与李西涯恩断义绝!”
李东阳只是望着罗玘,半饷不在言语,眼神中说不出的失望,为什么自己的学生没有一个能像陈廷玉的?
今天让他最大的伤心,不是罗玘出言侮辱自己,而是最后这一句恩断义绝。
见自己的老师被欺负,陈瑀心中也不好受,某种意义上说,李东阳和自己很像,于是乎陈瑀笑道:“杨妃身死马嵬坡,出塞昭君怨恨多。争似阿婆骑牛背,春风一曲太平歌。”
他接着道:“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沈。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罗大人几十载的书,都读到肛肠内了嘛?这就是所谓的尊师重道?”
“是哪条狗在叫?”罗玘愤怒的道,一毛头小子也妄言侮辱老夫?老夫可是一届解元,尔做两首唐宋诗便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那条狗在说谁?”陈瑀突然想起了神雕侠侣中的那个梗,对于这种自命非凡的人,陈瑀是最为讨厌的,好像只要他认为的不对,那就一定不对的,人说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有舞台,连刘瑾都不如!
“说的就是你!”罗玘气疯了,指着陈瑀道。
“哦……原来狗在说我啊。”陈瑀笑眯眯的道。
这时候全场人才反应过来,全都笑趴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贬王阳明(上)
“尔安敢轻吾言?”罗玘见四下的笑容,气不打一处来,“尔是何人,报上名讳!”
“免贵姓阿,单名一个爹字。”陈瑀道。
“阿爹?”
“哎,做什么?”陈瑀一脸纯洁的问道,“有事么?罗大人。”
四周已经泣不成声,罗玘满脸通红,拿着手上适才那断袖的匕首就朝陈瑀冲了过来,“老夫跟你拼了!”
人还没碰到陈瑀,沈飞就如同鬼魅一般夺走了他手上的匕首,这时候刘瑾的人也纷纷将他围住,不由分说的就上去爆揍一顿。
刘瑾冷冷的道:“在咱家宴会上捣乱,看是存心的,尔等将这老匹夫给咱家送到锦衣卫,好生招呼一番!”
罗玘眼睛血红,死死的盯着李东阳和陈瑀,那样子十足像一个疯狗,恨不得冲上去就咬死他们。
李东阳心有不忍,对刘瑾道:“大人,他也是无心之举,给老夫个面子,放了他吧,怎么说也是老夫的学生。”
“放屁!”罗玘道:“本官才没有你这样的老师,李东阳,你甘做阉狗刘瑾的走狗,为天下人唾弃,不得好死!”
这句话说的很重,他竟然直呼李东阳的名讳,只是十分不尊重人的,看那样子,真的像是疯了一般。
刘瑾冷笑道:“李阁老,他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你对他这般,再看看他?让咱家替你教训这没规矩的废物吧,不是硬嘛,我到是看看进了锦衣卫的诏狱,你还能有多硬!”
好端端的一场宴会,由于罗玘的出现,也匆匆的收尾了,李东阳更是为百官笑话和鄙夷。
自己的门生打了自己的脸,还有什么比这更丢人的嘛?不过你李阁老确实也有够丢人的,这么卑躬屈膝的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说实话,陈瑀一直以为,内心的压力能让人崩溃,尤其是在这么强大的舆论前,他真的怕李东阳顶不住。
可是陈瑀发现自己真的小看了李东阳,他不但定住了,而且像是耳聋了一般,根本听不到外界说什么,依然依附与刘瑾,对刘瑾卑躬屈膝,甚至写一些诗文来赞扬刘瑾。
陈瑀哪里能不知道李东阳的打算,只是不点破罢了,有个李东阳钳制刘瑾也没有什么不好,随着刘瑾的权力一天天的滋生,陈瑀知道,总有一天他也会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所以有了李东阳这层保障,刘瑾做什么都会克制点。
刘瑾清除异己的脚步还没有停下,东西厂还有锦衣卫的大牢都快要装不下人了。
有御史上疏言刘瑾不勤于政务,于是乎陈瑀找到了那些御史们,罚俸米之后,便定下了一个规矩,每日六部内阁百官的工作时刻改为七个时辰,也就是后世的十四个小时。
你们不是装清高嘛?行,就让你们爽个够!
其实刘瑾也是求贤若渴的,别看锦衣卫、东西厂关了这么多文官,但是刘瑾对于贤能的人也是可以三顾茅庐的,比如他的老乡,同为陕西人,弘治十五年的状元康海。
刘瑾比较偏向自家人,所以对陕西人士都格外的照顾,尤其是现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他需要一批真正有才学的人帮他。
虽然现在等同于已经掌握了大明的天下,但是他不像其余七虎一样,整日只知道作威作福,不干实事。
虽然随着环境等周边的变化,人的某种性格或许可能会改变,但是对于理想,我想,这种东西很难说变就变。
自小就经历社会动荡、颠沛流离、飞洒诡派,等现象的刘瑾,在钱塘的时候变已经发过誓,若是有一日掌权,一定要带大明走向新轨。
可现在真的掌权之后他才知道,偌大的国家真的不好打理,所以他才会举荐焦芳入内阁,收揽大批有志之士。
虽然刘瑾怂恿下面人卖官、升迁等,但对于重要的岗位刘瑾都是慎重的紧,比如焦芳曾举荐过其亲戚给刘瑾,并且隐隐有想让其入阁的意向,但是刘瑾拒绝了,并且给了焦芳四个字,“何才入阁?”
当然,这都是没有真才的人,若是有贤才的,刘瑾也不吝啬,比如康海就是一个例子,刘瑾曾多次去找这位弘治十五年的状元商谈,希望将他从翰林院调礼部。
但都被康海拒绝了,康海同为陕西人,为人也十分聪慧,他想在夹缝中求存,于是乎便抱着中立的态度,所以事到如今倒是安然无事。
但这种中立是可笑的,因为在现在这个时候,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罢官,要么依靠刘瑾。
康海没有这个觉悟,他去了锦衣卫大牢,去看望那被刘瑾关押的好友李梦阳。
李梦阳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那种孤傲的性子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空洞的眼神,以及颓废的表情。
锦衣卫这种牢狱不但能让人身子上收到折磨,但是最可怕的其实还是精神上。
由于牟斌和文臣的关系都还不错,所以被关押到锦衣卫的文官到没有收到过什么身子上的虐待。
那些被关在东西厂的人可就倒霉了。
李梦阳见康海来了,发疯似的求康海道:“对山救我!”
对山是康海的号。康对山见李梦阳这般,心有不忍,他点了点头,说自己一定会救他。
康海这人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是个十分合格的朋友,回到家中,经过一夜的思想挣扎之后,第二日便登门拜访刘瑾。
当刘瑾听到康海登门的时候,激动的鞋子都没有穿,亲自去迎接康海,能得到刘瑾这种待遇的,只有两个人,康海算是一个,另一个不是内阁阁老李东阳,而是那个叫陈廷玉的内厂厂都。
康海说明了来意,刘瑾很失望,但还是同意了康海,并且亲自和康海去了锦衣卫大牢。
进了锦衣卫大牢之后,刘瑾脸色突然冷峻了下来,难怪这帮文臣这么的贱骨头,原来这儿的待遇这么好。
刘瑾还一直纳闷,那些被关在东西厂的文官早已经屈服了,为什么锦衣卫这里尽然这么硬,还以为这些文人的骨气是有多么多么的高呢?原来是牟斌干的好事!
刘瑾记下了这笔账,没有立刻找牟斌麻烦,而是陪同康对山,一起去释放了李梦阳。
李梦阳只是淡淡的看了看康海和刘瑾,然后木讷的离开了锦衣卫大牢,并没有先前讨伐刘瑾写文时的慷慨激昂。
但是他心理从现在起已经和康海划清了对象,不仅仅是他,全锦衣卫大牢的文官都是一样,他们都以为康海做了刘瑾的走狗。
不得不说这是个讽刺,这些文官一方面表现的高风亮节、嫉恶如仇,可另一方面却又这么的卑躬屈膝、卑鄙无耻,如果真是有点儿骨气,为什么要记在心里,有本事今天就不要领他康对山的情,继续在牢狱内呆着。
然而康海还不知道李梦阳心中的对白,谢过刘瑾之后便追随了出去。
“恩赐,等等我。”康海追了出来,“你没事吧?”
李梦阳冷冷的笑了笑,“我没事,不劳烦对山先生关心了,您还是安心的去做刘瑾身边的狗奴吧!”
“恩?我并没有依附刘瑾,这么做也是权宜之计,为了救你不是?”康海笑了笑,“现在我便已经和刘瑾划清了界限,他也同意了。”
“呵呵,对山先生端得好心机啊,佩服佩服!”李梦阳袖子一甩,“老夫没你这样的朋友,告辞!”
康海痴痴的望着李梦阳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脸色犹如四周的环境一样,“山雨欲来”的阴沉,良久口,他叹了一口气,迈着步子离开了,背影中多的是萧条和无奈……
从锦衣卫出来之后,刘瑾脸色也是阴沉的可怕,第二天便免去了牟斌北镇抚司指挥使的职位,让钱宁取而代之,并且样杨玉、石文义掌南镇抚司。
在钱宁掌北镇抚司的第一天,大牢内所有“铮铮铁骨”的汉子从那百炼钢一下子变成了绕指柔,全部都归顺了刘瑾。
哦,有一个意外,这人是兵部的小小的主事,叫王阳明。
对于这人,刘瑾的态度只有一个,杀!
但是陈瑀却替王主事求了个请,看在陈瑀的面子上,刘瑾放过了王阳明,本是要将他贬谪广西,但是陈瑀觉得那边不够艰苦,所以改将其贬谪贵州龙场驿臣。
对于陈瑀这个安排,刘瑾有所了悟,那先前的龙场驿臣刘瑾竟将其升为杭州知府,原知府杨孟瑛因得罪刘瑾被罢官。
陈瑀这么做也是为了王阳明好,可是当王阳明知道刘瑾和陈瑀的做法之后,不但没感激,反而又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文章,将二人骂的狗血喷头。
尤其是陈瑀,王守仁很是失望。
当陈瑀送别王守仁的时候,王守仁嘴上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陈瑀,若不是沈飞在,这家伙早就冲过来干陈瑀了。
对于王守仁这样的态度,陈瑀只能苦笑,意味深长的对王守仁道:“其实我本可以不让你去龙场的,但是这么做是为你好。”
“屁,谁不知道龙场驿臣是你准岳父,尔玩弄权力、甘为走狗、不得好死!”王守仁大骂。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么安排的目的的,到时候你只会感激我。”陈瑀说完之后,转身便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贬王阳明(下)
“沈飞,你派内厂的人去追杀王守仁。”回到府上,陈瑀端起茶壶,淡淡的道,眸子里却看不到一丝杀气,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
沈飞现在已经渐渐的开始了解陈瑀了,这厮就是典型的狐狸,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做一件事,只要他做了,定然有用意,只是有些结果可能来的会晚点罢了。
沈飞知道陈瑀不会杀王阳明,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救他了,于是问道:“真要杀他?”
“不用,做个意思就行,你去杀人,我会让老戚去救人,定会让王大人有惊无险的到贵阳!”陈瑀道。
“额,大人,你这么做到底是何用意,我感觉你对这王大人有非一般的用意,却不知道到底打什么算盘。”沈飞不解的问道。
“我要助他做圣人!”陈瑀道,“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嘛,不经历生死的洗髓,他怎么会涅槃?又怎能看透生命的真谛?”
“可他真能做圣贤?”沈飞一脸不信,“那人疯疯癫癫的,若是这人都能做了圣贤,那真是笑话。”
“所以说你做不了圣贤,我让人查过他的履历,你知道若总有一天他成功了,可知道秘诀在哪里?”陈瑀问道。
秘诀在哪?那就是老天瞎了眼!沈飞耸耸肩,“不知道。”
“知行合一!他思考的每件事都会用行动去证明,而且他胆子极大,不畏生死,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九边考察过军事。并且写过一封建言,只是那时候王状元没有看到他儿子的潜力,那封建言现在也不在了。”陈瑀眼中充满一丝崇拜,“更让我学习和佩服的是,他对于理想的执着,思考加上行动,我相信他会成功的!”
虽然这些话都是废话,人家王阳明当然会成为圣贤,还会开创划时代的《心学》,但那都是后话,陈瑀说的这些都是他实实在在的感悟!
历史可能改变,但最起码这件事在历史上不会变动,他会成功的,因为他具备成功的所有特质!
看着一脸迷茫的沈飞,陈瑀摇了摇头,这种东西太玄乎,和他说他也不会懂,“对了,派出去的人要让王阳明看出是东厂的人,知道么?”
“额……知晓了。”这笔帐怕又是要算到了刘瑾的头上了,可怜的刘大人,被陈瑀算计的死死的。
王阳明出京师之后,并没有去龙场,实际上他是根本不想去龙场,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的话一辈子可就完蛋了,他还要做圣贤,怎么能在那里度过余生?
于是乎王大人想到了逃,对,无论如何也不去龙场,可是这么一逃,自己就成了罪犯了,所以在此之前,他要先回一下余姚老家,见一面自己的父亲王华王状元。
刚出京畿,王阳明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信号,这种对于危险的嗅觉还是赖于他十六岁出九边考察形成的。
王阳明的直觉没有错,第一批内厂的杀手在沈飞的带领下出了京畿,撵上了王阳明。
王阳明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随从,其中有个随从告诉王阳明,让他步行,自己做轿来吸引敌人的注意。
王阳明本是不愿意,但是随从很执着,万般无奈之下,王阳明带着另外两个随从步行,和那做轿子之人分道扬镳。
就在走了不远,王阳明就听到那边出现惨烈的叫声,他心中一紧,知道那厮定是出事了。
为了所谓的圣贤,让他人为自己牺牲,这么做值得嘛?王阳明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细想,加快了步伐朝余姚走去。
多日来心理生理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终于在和东厂番子辗转了十余天之后,王阳明衣衫褴褛的抵达了钱塘江。
沈飞没有停下追逐的脚步,依照陈瑀的布置,他真的是处处将王阳明朝死里逼,在钱塘江边,王阳明一筹莫展的望着江岸,江内没有一条船,后面的番子也已经逼近了王阳明。
留下,死路一条,跳江或许还有一丝生机,这是王阳明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两种可能,王阳明已经心念俱灰,他不想在让自己的随从为自己而死。
于是他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银子,分发给了两个随从,让他们各自逃命去了。
江岸一望无际,天成灰色,江中央已经泛起了雾气,看不清对岸的情况,还未来得及感慨,后面的番子就到了他的面前。
王阳明突然对那些番子们释然的笑了笑,这种笑容没有憎恨、没有怨念,反而是一种解脱的笑容。
然后他便转身,毅然决然的跳入了钱塘江内。
“陈大人说的对,这人确实无畏生死,这样的人真可怕,若以后成为对手,也不知道大人会怎么办!”沈飞摇了摇头,带着内厂的人离开了。
白弘已经被陈瑀调到了福建,掌福建备倭指挥使司,浙江指挥同知魏文礼已经顺利的掌管浙江水军。
当戚景通将陈瑀的命令发给魏文礼之后,这家伙开着双桅大船便朝钱塘江使去。
等救下王阳明的时候,这厮已经奄奄一息,不省人世。
“你说,大人为何这么在乎这厮?”魏文礼实在不解的问戚景通道。
戚景通挠了挠头,“俺怎么知道?反正内厂到这里,任务就结束了。”
戚景通也很是奇怪,陈大人闲着没事,为什么会投这么大的精力在这厮身上,看不出这厮有什么用啊?出了胆子可能大一点以外,还真啥都看不出。
哦,倒是跳江那一瞬间,姿势还是挺优雅的……
二日后王阳明终于醒了过来,这种死后重生的感觉,让王阳明突然灵台清明了许多,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眼神中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灵动。
拜谢了魏文礼之后,王阳明便继续朝余姚走去,只是这一次他不是要逃了,而是去和其父王华道别,经过这次生死之后,王阳明突然明白了许多。
活着本就是件美好的事,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么?于是他决定要去龙场!而且是异常坚定的那种。
在余姚,他作别了其父王华,告别了妻子诸氏,又一次从死亡的起点钱塘江坐船出发,这一次没有了先前的惶恐,带着家中两个随从,一路直奔贵阳。
在到达武夷山的时候,感受着山清水秀自然盈动之美,王阳明下了船,饶有兴致的上了武夷山。
登上山顶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处道观,便进去歇息片刻,让他惊讶的是,此刻他竟又发现了那日的道士。
就是那个对王阳明一番忽悠,让王阳明差点没结成婚的那个老道士。
王阳明惊讶的道:“道长,您为何在此?”
“心之所动,亦人之所动。”老道士高深的回道,这种东西,你就说的玄乎点,不能直白,最好是和宇宙啊,天地啊,内心啊之类的挂钩,让人捉摸不透为好。
废话,琢磨透了,谁还会说你道行高啊,就是因为捉摸不透,所以这道行才高,老道士对这些花花可玩的炉火纯青。
“对了,王大人,你为何来此处呀?”老道士捋了捋胡子,仙风道骨的问道。
“哦,我被贬官了,去龙场为驿臣的路途中路过了此地,所以便来歇息一番,顺便感受下天地精华气息。”王阳明回道。
“什么?你官被贬了?哦……无量天尊。”老道士急忙换了一副嘴脸,差点漏了陷。
你个穷逼,都被贬官了,老子还和你扯什么吊毛犊子,老道士转身欲走。
王阳明急忙拦住他道:“道长何不与我探讨下格物之说?我等如那日城外一般,一同格这天地草木如何?”
我格你大爷,你个臭****,有钱还和你格格,没钱我格老子的!
老道士颇为不耐烦的拒绝了他,“道爷要清修,你快些走吧,莫要打扰了我。”
“啊?道长您,为何不与我一同格物,如若不然如何致知?”王阳明喋喋不休的道。
那道长实在受不了了,“你是不是傻?做圣贤?你给我做梦去吧!看到武夷山脚没有?”
“看到了,如何?”王阳明不解的问道。
“你给道爷我跳下去,我保证你变成神仙!”那老道士道。
“道长是说,经过生死之后方能羽化成仙?方能为圣贤之道?我懂了,谢谢道长,告辞!”王阳明像是领悟了什么,快速的下了山。
道长惊讶的看着王阳明的背影,良久后背着手摇了摇头道:“****。”
这一次王阳明没有继续耽搁,带着两个随从快速的朝龙场而去。
龙场的海拔很高,两个随从立刻起了高原反应,甫一到龙场其中一个就病倒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雪上加霜的是,几个刚到到龙场境没有多久,便被当地的一些山贼给抢劫了一番,模样别提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另一边,李壁早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走了,终于可以脱离这苦海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先改水师
王阳明顺利的到达了龙场驿,驿站很小,只有两件茅屋,很难相信这是朝廷的机构,当王阳明见到李壁的时候,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句,“这就是陈大人的好岳父啊,难怪被调到杭州!”
李壁不知道王阳明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龙场驿官什么来历,只能笑呵呵的回道:“大人好好保重,注意与此地的土司好生相处,你这两位小兄弟病了,我们这边还有点土司家送的草药,你或许用得着。”
“哼!无需尔药石,与陈廷玉那卑鄙之子沆瀣一气,尔人品也好不到哪里去!”王阳明怒道。
“你神经吧,陈瑀怎么得罪你了?”李梓棋不愿意了,护犊子一般跳了出来,谁也不能说陈瑀的半点不字。
“陈瑀?呵呵,卑鄙无耻之徒,本官不想与尔等啰嗦,请速速离去!”王阳明摆着袖子道。
“你若是有骨气,这茅屋也莫要住!”李梓棋也来了脾气,管你是谁,说陈瑀不好就是不行!
“这是朝廷的东西,本官为何不能下榻?”王阳明怒极而笑。
“这不是朝廷的东西,这是我等自己搭建的,你若是真有骨气,就不要住!”李梓棋道。
“呵呵,好!”王阳明取出手中的火石,点了一把火,竟将这两件茅屋烧了。
李壁阻止了正要理论的李梓棋,叹了一口气道:“也算是和龙场一个了断吧。”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些苗民们,用一口流利的苗和他们作了别。
李壁为龙场驿的这段时间,没有像其他汉人一般欺压他们,反而与他们和睦相处,所以大家也都产生了感情,此刻一走,竟有许多人落下了泪。
他们的思想很单纯,王阳明和李壁不合,那王阳明就一定是坏人,于是乎这些土族便开始对王阳明敌视起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刻的李知府只想插上翅膀,快些的抵达杭州。
三人轻装上阵,不过当然也没有什么装备要带,穷的就拿了几件衣服就上路了。
可是刚出贵阳境的时候,几个山贼却将三人截住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一伙刁民就是劫王阳明的那一伙。
虽然李武自诩很强壮,可看到对方十几个大汉,手中还拎着钢刀,他立马就蔫了。
倒不是李武怕了,主要是身旁还有李梓棋和李壁,“我们身无分文,各位好汉还是放我等离去吧。”
那几个山贼笑了笑,“谁告诉你我要劫财了?老子要劫色!”
“啊?劫色?我这长相虽然有点俊俏,但怕不是几位大爷的口味吧?”李武担忧的问道。
“滚你娘的,谁要劫你?我他娘的喜欢女人,你旁边这位小姐今晚归老子了!”那一看就是山贼头子,十分嚣张的道。
“告诉你,我乃大明杭州府知府,尔等识相的快些放我们离去,休的招来麻烦!”长久不开腔的李壁开口了,话语中还真带着那么一丝气势。
“且不说你这知府是真是假,我他娘的还没看过这么落魄的知府呢,就算你是真的,杭州离这千里,能管的着老子?”那山贼嚣张的道,“今天这小娘子说什么都归老子了,阎王爷来了都没有用!”
“哦?是嘛?”不知何时,一道白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一席白衣,纤尘不染,仿佛从天而降的天神一样,背着手,站在山贼前。
“想英雄救美?你娘的,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整的跟小白脸一样,还穿一身白衣,装什么装?”那山贼恶狠狠的威胁道。
这时候那白衣男子才缓缓的转过头,他脸面十分的白皙俊俏,发梢整理的十分整齐,两缕黑发垂于胸前,整个人纤尘不然。
“那个……陈夫人,卑职来晚了。”沈飞真心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李梓棋,憋了半天才憋出个陈夫人来。
“你是?”李梓棋双目弯成月牙儿,虽衣衫褴褛,但也掩饰不住那动人的魅力,沈飞心道,乖乖,这陈大人的相好,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啊!
“陈大人坐下,内厂指挥同知沈飞见过陈夫人!”沈飞道。
那边那些山贼不愿意了,娘的,我们是来劫道的,你们他娘的倒是聊起来了是吧?“少他娘的在这吓唬人,还内厂?你怎么不说你是锦衣卫?!”
“其实我一直觉得,做人留一线是没错的。”沈飞笑了笑,“来之前陈大人吩咐了,若是谁敢动了夫人,格杀勿论!”
他说完,目光一凛,四下里立马出来几十个手持绣春刀的卫士,这些人不知何时潜伏在这周围附近,没有一点音响,如同鬼魅一般。
“格杀勿论!”沈飞下令道。
他说完,这些卫士们抽起绣春刀便疯狂的扑了过去,经过戚景通的一番训练,这些人身上都含着浓厚的杀气,直接将那群山贼吓懵了,这些锦衣卫可不是花架子,片刻之后,十几个山贼全部倒下,手法及其的干净利索!
这么血腥的场面,将李武都看傻了,他们实在不敢相信这些人是陈瑀的人,那一向温文尔雅的陈瑀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冷峻了?
李梓棋此刻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陈瑀为了她,做这些事她本该高兴才对,可是此刻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路无言,沈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陈夫人,只能再一次如同鬼魅一般潜行,待安全的送李梓棋三人回到杭州之后,沈飞大松了口气,急忙的赶回了京师。
当沈飞将情况和陈瑀说后,颇为不解的问陈瑀道:“大人,我这是怎么得罪了夫人了?为何她像是生气了一般?”
陈瑀点了点头,微微的叹了口气道:“不是你得罪了她,是我得罪了她,这种杀戮、肮脏等一切手段,在我们看来是在正常不过了,但是她却是接受不了的。”
陈瑀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的无奈,一旁的房小梅也只能安慰道:“或许有朝一日,等她知晓了你的历程之后,她才能够理解你。”
说到这里,房小梅突然一笑,双目弯成月牙,说不出的妩媚,“你说你这一生也听好玩的,好像无时无刻不是在误会中度过的。”
陈瑀被这么一说,苦笑了笑,“谁说不是呢?哎,受伤了,来,抱抱……”
“恩,你越来越无耻了,和那些当官的一模一样,若是李小姐看到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感觉,奴家倒是很期待呢。”房小梅笑呵呵的道。
沈飞看这二人打情骂俏,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条哈巴狗苦哈哈的望着自己,沈飞怒从心起,对那狗吼道:“单生狗怎么了?咱过的也很潇洒,对不大黄。”
刚和大黄沟通完,一旁另一条狗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和大黄亲密的离开了。
“日!”沈飞吐了一口吐沫,悠悠的离开了。
“现在所有的条件都已经具备了,你准备怎么下手?”房小梅突然正经起来,她知道,陈瑀根本是看不上自己的,可纵然如此,她也心甘情愿的陪在陈瑀身边,为他排忧解难。
君可见,青丝等成白发,此生永不悔。
房小梅对政治的敏感性一点不比陈瑀差,她知道自己的作用,能帮陈瑀她很开心。
虽然不能知道陈瑀的所有目标,但是她大概已经猜到一二,尤其是在方献夫《陈六事疏》上奏之后,她已经渐渐的明白陈瑀要做什么了。
改革!说起来有点大胆,虽然各种改革在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但多都是以失败告终,因为现有的体系,是经过几百年沉淀下来的,他们已经适应了社会的需求,存在就合理。
可若是你硬要去改变,那其中的阻力可想而知。
陈瑀为了自己的目标快点实现,在刘瑾和内阁的博弈中,他就已经开始扫除一切的绊脚石。
按理说那时候就可以行动了,但是这几天陈瑀的重心却突然放在了王阳明的身上,这让房小梅十分的不解。
不过不管怎么样,王阳明这件事算是已经告一段落了,那么接下来陈瑀做什么?
陈瑀看了一眼房小梅,这是一种被人理解之后的释然,他笑道:“《陈六事疏》你觉得我会从哪个方面先下手?”
“饬武备吧!”房小梅道。
陈瑀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哦,为何?为何不是固邦本?”陈瑀问道。
“不管安内囊外,武备都是一件及其重要的事,只有这个有了保证,才能保证大明不动荡,不是嘛?”房小梅淡淡的道。
“哈哈,想不到一介女流也能有这种见识!”说罢之后,陈瑀随即感觉自己话说的不妥,连忙改口道:“我并非说女子不如男,并非轻视尔等。”
“恩,晓得,可是这一块实在太难了,尤其是九边重镇,若真的出了乱子,可真的很难收拾啊。”房小梅担忧的道。
“这个你就错了,我并非要改九边!”陈瑀背着手,指了指地图东南方向,“我要先改水师!”(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落魄的唐伯虎(上)
承平日久,民不知兵。这是浙江现在海防水寨官的现状。各卫所官军回城近便,多有恋船弃家者,船只不修,器械不整。
这些都是魏文礼上奏给陈瑀的浙江沿海境况,更加滑稽的事,由于海防军船修理维护费大,许多卫所竟将这些船只变卖,改为马匹巡逻,海上不再例行巡哨。
一些卫所不已巡防海务为要务,却偷偷干起了经商、海运、捕鱼等事。温州沙园千户所圩田被海水冲坏,当地都司不但不去修缮,反而上百姓自行解决,他们却下海捕鱼,以为营利。
更是有不少备倭官私受东南大户的贿赂,放纵部下等下海捕鱼,更盛者,贩卖私盐也。
对于魏文礼上奏的这些弊端,陈瑀看了之后脸色铁青,现在没有战事还好,可一番倭寇得知了大明沿海军务这般的松懈,若是他们主动进攻沿海,那多少家户将会遭殃。
戚景通等几个千户不知陈瑀叫自己来是所谓何事,但是见陈瑀脸色不善,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自己看!”陈瑀将魏文礼的文书递给了戚景通,良久后等戚景通几人看完,他才道:“这就是大明,表明上看繁华异常,可是内里的隐患犹如白蚁一般,尔等只晓得陕边等地,其实那儿本官倒是不担心,反而是这里,若是一旦有倭寇发现东南的海防,你们说会如何?”
“屠杀、抢劫!”戚景通知道这些外番人的心态,不劳而获对他们解释是最贴合不过。
“可东南已经这副模样,大人当如何开海禁?”戚景通不解的问道,确实,这两点表面上看是那么的矛盾。
“鸟穷则攫,兔骇则奔。”陈瑀眼中充满了担忧,“沿海的军民没有耕田,无以为生计,海禁长久下去,无疑会致使他们铤而走险,一旦这些人和倭寇搭上关系,危害则比倭寇多万倍矣!”
陈瑀看问题很准,他说的每句话都是有理有据,也体现了他对人心把握的精准,戚景通暗自佩服,问道:“那当如何?”
“若要开海禁,需先对沿海军务等事进行一场整治,如今朝廷上刘瑾大权在握,李东阳又暗流涌动,现下本官在京师恰巧无事,倒不如去东南转转。”陈瑀将案几上早已经写好的文书递给了沈飞,对他道:“去送给刘瑾。”
第二日,内阁的任命便下来了,“着令陈瑀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视浙江,赋予陈瑀便宜行事之权。”
对于陈瑀的离去,刘瑾是巴不得的,所以他效率才这么的快,因为陈瑀只要在京师一日,许多事他刘瑾都不敢去做,既然你陈瑀想去浙江捯饬,那就去吧,你去浙江整治,我便在京师整治,两不耽误。
自从这条任命下来之后,东南沿海官立马紧张起来,当然那闽商集团的人除外。
陈瑀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并没有在京师耽搁,立刻出发浙江,只是一旁却带着房小梅。真不是陈瑀色心,主要是带着这丫头在身旁,许多事能好有个商议。
那些原本是浙江的官,自然都是听过陈瑀的,这小子还没这么大权力的时候,就干掉了麦秀,如今以都御史的身份巡视浙江,绝没有什么好事,怕又要在浙江搅起风雨。
陈瑀没有做官船,他想看一看浙江沿海的千户所是不是真如魏文礼说的那般。
他带着戚景通、沈飞、刘玉、房小梅,还有几个内厂校尉混在了商船内,从京师出发,一路上算是太平无事,在抵达南直隶的时候,陈瑀等一行人下了船。
好久没有见恩师唐伯虎,陈瑀此次打算去吴中看一看,苏州和上一次来过的一样,依旧繁华异常,行在喧闹的大街上,陈瑀不免有些感慨。
“好饿啊,俺们啥时候吃饭呀?”戚景通揉了揉干瘪的肚子,面色苦涩的道。
“除了吃,真不知道你有什么作用,不晓得大人带你这厮出来做什么!”沈飞在一旁挖苦道。
“你懂个屁,不吃饱了怎么干仗?”戚景通显然不同意沈飞的话,两人还没两句就斗上了,差点当街就撸袖子较量一番。
也多亏得陈瑀能管住这二人,他道:“你两个莫要抄了,今个我们就去老师家吃汤包。”想起汤包,陈瑀情不自禁的道:“白面皮,轻面汤,入口汁浓香,三日余绕梁。”
“哎呀,大人您可别说了,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戚景通大大咧咧的道。
房小梅喉咙也是咕咚了一声,显然也是饿了,陈瑀不免笑了笑,加快了速度。
可是当抵达城中的时候,那沈家汤包店却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姓彭的包子店面。
“是这么?咋不进去吃?”戚景通见陈瑀望着这彭家包子店发呆,以为陈瑀又是有感而发呢。
“你们先去,我有点事。”陈瑀道,“吃完了记得给我带几个出来。”
“哦,难不成大人在苏州有相好,想要去见上一见。”戚景通嘀咕道:“我就说嘛,为了一个师父,至于这么大动干戈,特意从南直隶下船。”
“你懂个屁,对陈大人来说,没什么比师生情最重要了,若再瞎嚼舌根,看不割了你的舌头!”沈飞狠狠的瞪了一眼戚景通。
房小梅也没有吃,她来到陈瑀身旁,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这里原本是我师父和师娘的店铺,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彭家给换了,我问问情况。”陈瑀道。
房小梅点了点头,她知道陈瑀的用意,便找到了周旁一家店铺老板,不动神色的打量道:“店家,这隔壁以前是沈家娘子做的啊,为何此刻换了,我夫君二人此刻来苏州,可专门为那沈家而来的。”
那人看了看陈瑀和房小梅,不禁羡艳不已,这一对璧人可真是郎才女貌,他道:“这位小娘子和小哥有所不知啊,那隔壁九娘的包子铺却是在苏州做的很大。”
“尤其是那九娘嫁给了唐解元以后,去吃包子,唐解元还会随手增上一副小画,可是吸引了许多人。”
也就是前不久的事,苏州府上任了新知府,那知府姓彭,有个远方小舅子来苏州开店,看上了唐解元家的那个包子铺,于是便生生的给豪夺了过去。
“呀?还有这等事?那彭知府知道么?”陈瑀问道。
“怎么不知道,可人彭知府据说来头很大,那唐解元只能忍气吞声了。”那厮叹了一口气,“自古民不与官斗,若摆在当年他还是解元的时候,或许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吧,也只能怪他时运不济了!”
陈瑀不动声色的离开了,看不出来他此刻什么态度,房小梅便问道:“怕你师父和你的性子一样,吃了亏也不远与人吐露,若是说是你陈廷玉的师父,那彭知府怎么也会给三分面子吧?”
“恩,若是那么做,他也就不是唐解元了,走,我们去试试包子如何!”陈瑀带着房小梅一同进了彭家的包子店。
他两人找到了沈飞,便在一张八仙桌坐了下来,陈瑀笑吟吟的问道:“怎么样,好吃否?”
“没啥感觉,和市集上做的差不多吧。”戚景通道。
“包子的肉馅有问题,不新鲜。”沈飞皱着眉头,陈瑀看着他面前的一屉包子没吃几个,便尝了一口,然后又呸呸的吐了出去,“喂狗怕都没人吃!”
陈瑀这句话说的极大,一旁的戚景通嘴里的包子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几位,你们是找茬是嘛?”店铺老板凶神恶煞的出现在了陈瑀几人身前,他身旁还带着几个小厮,看样子都是一些市井无赖之徒。
“咋地,不好吃还不让人说么?”戚景通站了起来,十分霸气的道。
“一共十两银子,给了就滚!”那店老板却也是不怕戚景通,毕竟身旁还有十几个马仔在,没必要怕他,这不,都开始漫天要价了。
陈瑀拦住了戚景通,只是笑了笑,“我们吃这么多怕也没有十两这么多,老板,适才是我等的不对,您看多少钱,我给你。”
“十两。”那老板双手交叉,十分蛮横的道。
“对比了一下其他家的包子价格,你这么多怕也就是几十文的事,您说是不是?若是你这般欺客,我可要报官咯。”陈瑀笑眯眯的道。
听到陈瑀要报官,那老板笑哈哈的道:“您看看这店姓什么?报官?呵呵!”
“识相的,给了十两银子,我不予尔等计较,可若真是报了官,后果自负!”那老板威胁道。
“呵,我到偏不信这个邪。”陈瑀笑道,“你若是敢讹诈我等,这个官我还真是报定了!”
这时候包子店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苏州人爱热闹,所以但凡出了点小事,都会热的人围观。
“呵呵,不需要你。”那老板对一旁小厮道道,“去将张典史找来,就说有人在我店铺闹事!”
他说罢,指着陈瑀,狠狠的威胁道:“你小子不识好歹是吧?今天怕十两都解决不了。”
说完又低声喝道:“我弄你娘的,今天若不是人多,老子就剁了你,信不信?!”(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落魄的唐伯虎(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人群中传来一阵低喝声,那些围观的民众只是听了这声音就立刻让出了一条道。
前面说过,像这种县城治下,县衙的长官和佐贰官一般是不会去民间的,能与民间接触最多的也就是这典史,所以百姓都很惧怕典史。
彭老板听闻张典史的声音响起,用手指着陈瑀几人,“若是有种,现在还给爷叫一声试试!”
他说完就对门口的张典史道:“张大人,您来了?”这一声张大人,差一点没将张典史叫化了。
他本是个吏,根本不算是在南直隶和北直隶造册的官,所以听闻彭知府的小舅子叫自己大人,那一颗小心脏哟,他也笑眯眯的道:“彭老板,这是怎么了?听闻有人在你店内捣乱?哪个不开眼的?莫不是不知道你和本大人的关系?”
这姓彭的虽然是彭知府的小舅子,但平时却很会打点关系,整个县衙都已经被他打点到位了。
本身他的身份就已经摆在那里,又加上县衙的打点,所以这张典史此刻又怎能不帮偏架?
“张大人,我等可没有捣乱,他一顿饭问我们收了十两银子,这吃啥也吃不了这么多呀!”房小梅笑吟吟的道。
那张典史见房小梅生的水灵,不免产生了点好感,于是洋装的问了问彭老板道:“她说的可有此事啊!”
毕竟有民众看着,张典史也不好太明目张胆。
“张大人,这些人纯心在我店内扰乱,当着众人的面说我的包子不是给人吃的,您说单这一句话对我店名声的损坏,十两算多么?”
“恩,若是这样的话,那也不算多。”张典史转而对房小梅几人道:“你们这是损坏了他店铺的名声,这点儿钱应当给的,今天看在本官的面子上,给你们免了一两,给九两就算了。哎,本官日理万机,这点儿小事也要本官出手!”
“这位张大人断案倒是公平。”陈瑀笑了笑,“您说我们损坏了这店家的名声,我们也承认,但不知这店家可有地契什么的,不然若这不是此人的店铺,那我岂不是很冤枉,若是日后还有别人问我要这赔偿,那咋办?”
陈瑀这时候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一开始房小梅和沈飞几人都十分的奇怪,一向沉稳的陈瑀,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现在的话,房小梅算是明白了。
“这个你放心,本官可以保证,决计不会有人找你麻烦!”张典史摆了摆手道。
“还是看看吧,放心点,这事儿我以前也经历过,可不想再上当了哟。”陈瑀一副后怕的模样道。
张典史不免多看了看陈瑀,可是看这人说话的样子又不像说谎,他道:“原来是有前科的,你放心,本官的话在这里是作数的,决计不敢有人找你麻烦!”
陈瑀笑了笑,“大人哟,就是不放心,所以才让这老板拿出地契来证明下,这要求不算过吧?”转而问那龇牙咧嘴的彭老板道:“您说是也不是?”
“哎?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麻烦?张大人已经给你免去了一两银子,还不付了钱快点给老子滚?”彭店家怒道。
娘的,当时他是强夺了那唐伯虎和沈九娘的铺子,哪里有什么地契,若不是看折家店铺生意好,老子还不屑于抢夺呢!
“这铺子不会真不是您的吧?”陈瑀疑惑的问道。
“放你娘的屁,不是我的,是你的?你他娘的是不是找抽呢?”那彭店家将手抬了起来,作势要去抽陈瑀。
像这种人,能镇住别人的东西,就是当众侮辱对手,当然,这抽脸一向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一方面可以让在场的人对他产生惧怕感,另一方面可以提高自己的形象!
只是他那一巴掌还没有碰到陈瑀的脸就被戚景通抓住了,戚景通手上的力量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是一使劲,那彭店家便嗷嗷了几嗓子。
“住手,本官在这,岂容你随意打人啊?”张典史这时候才对那彭店家道。
只不过这话看上去更像是在保护彭店家,若此刻戚景通不是捏住了彭店家,怕那一巴掌可就结实的打到了陈瑀的脸上。
对于张典史这点儿小心思,陈瑀再熟悉不过,陈瑀示意戚景通放开了手,然后对张典史和彭店家道:“若真没有地契,那我们可就走了?”
彭店家被收拾成这个模样,早已经恼羞成怒,他恶狠狠的道:“走?从爷裤裆里面钻过去!”
“你他娘是不是皮痒痒了?”戚景通撸起了袖子,身上杀气陡升。
“放肆,你要做什么?当街斗殴?信不信本官给你缉拿到县衙?”张典史对戚景通道。
“咦?他刚刚要打我们,你为何不说他?”陈瑀不解的问道。
“我看你这小子真的是纯心找茬,来呀,给我带到县衙去!”张典史对手下几个拿着水火棍的官吏道。
“不着急,我们会再见的。”陈瑀笑了笑,背着手,十分猖獗的离去了,那几个小吏都没有近得了陈瑀的身子,就被沈飞给收拾掉了。
“大胆狂徒,敢殴打官吏!”张典史爆喝,可话刚说话,戚景通就恶狠狠的冲到了他的面前,反手就是一巴掌,差点将张典史打懵了,只听戚景通道:“不给你打清醒点,你还真不知道怎么断案!”
街头这一幕,立刻在苏州府炸开了锅,典史被人当街打脸,知府小舅子被人强势欺辱,一则则新闻以十分快的速度在人群散开。
陈瑀则是优哉游哉的来到了唐伯虎的桃花坞,一路上也不在乎后面那两个小吏的跟踪。
桃花坞门前依旧种满了套书,只是门扉显得有些破败,房子也是破旧的很,按理说依照二人的收入,这经济条件应该越来越好才是,怕唐伯虎也没少受人欺负吧!
“谁呀?”桃花屋内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疲惫。
“师娘,是我,陈廷玉。”陈瑀答道。
他明显听到屋内脚步声戛然而止,然后过了很久门扉才被打开。
沈九娘比以往憔悴了不少,她见了陈瑀,强自打起了精神,笑呵呵的道:“哎呀,陈大人来了啊,快快里面请,我去叫相公。”
虽然面上带笑,但是陈瑀却从他神色中看出了一丝无奈和凄凉。
“你师父家过的真不怎么样,你这个做学生的,真失败!”房小梅在一旁挖苦道。
她话刚一说完,唐伯虎就出来了,唐解元已经没了以往的风流,取而代之的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沧桑,他眼窝深陷,唇皮泛白,脸色也不怎么好,但见了陈瑀,一双眸子里却充满了骄傲,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道:“廷玉,你怎么来苏州了?”
陈瑀学过一点点医术,他知道唐伯虎现在定是带着病,强打精神在和自己说话,对于自己老师这倔强以及死要面子的性格,陈瑀早已经摸透了,他在沈飞耳边耳语了两句,然后才回唐伯虎道:“哦,本是去浙江,顺带从南直隶这边听了下来,看一看师父。”
“对了,老师您和师娘怎么没去包子铺呀?还有这房子咋这么破败啊?莫不是包子铺生意不好?”陈瑀洋装好奇的问道。
那沈九娘刚要开口,就被唐伯虎瞪了一眼,他对陈瑀道:“包子铺生意还好,今天我两歇息了一日,还有,这地点儿破了点住着才有味道,你说是不是?”
“倒是你。”唐伯虎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咳嗽,那沈九娘给他捋了捋后背,他才缓过来气,然后慢慢的道:“你这臭小子,在京师做的事为师可都看着呢,你自个小心点,虽然朝廷中那几个阁老大臣都说你坏话,甚至各地的长官也不怎么待见你,但是为师却不这样认为!”
“你是为师教出来的,你的品行我最为了解。”说到这里,唐伯虎终于忍不住咳嗽了几下,那沈九娘见状,眼中充满了担忧,她道:“你……你先别说了,让廷玉歇息歇息,你也去屋内歇会儿。”
唐伯虎没有理会沈九娘,继续对陈瑀道:“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是为师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但是你这样做官可是行不通的,为师早便已经和你提醒过了,做官要懂得变通,你这样迟早要吃亏的……”
唐伯虎还在喋喋不休,陈瑀的眼眶却渐渐湿润了,他知道唐伯虎现在患着病,可是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依旧在发挥一个老师的余热,将自己所有的东西和心得毫无保留的告诉陈瑀……
“老师!”陈瑀突然跪下了,眼中泛着泪水,“学生不孝!”
唐伯虎和沈九娘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在这时,那沈飞也找来了大夫,他对陈瑀道:“大人,全城最好的大夫给找来了。”
唐伯虎面色一滞,像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慢吞吞的道:“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多,为师真是白担心你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牵一发(上)
在唐伯虎治病间,沈九娘还是将这一段时间的遭遇一一告诉了陈瑀。
就在不久前,也就是十月份左右,刘瑾在大肆洗牌各地方官僚,苏州知府很不幸被洗掉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新任彭知府。
在彭知府上台没几天,便开始大肆的守寡民脂民膏,弄的苏州怨声载道,可都听闻这彭知府很有后台,所以连御史言官都不敢拿他怎么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彭知府不但放任手下衙役贪墨徇私,更是将其沾亲带故的亲戚都聚拢来了苏州,大肆的侵占着苏州百姓们的富业。
很不幸,唐伯虎这一家包子铺就位列其中。
依照唐伯虎的性子,绝对会找其理论一番,唐伯虎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是人家二话不说,立刻找了当地几个喇唬,将唐伯虎狠狠的打了一顿,然后又将其家内财物偷盗一空,所以才沦落到现在的家徒四壁。
唐伯虎只是一个出头鸟的榜样,自从唐伯虎之事传开之后,那些苏州的小家小富们再也不敢反抗,立马老实了许多。
唐伯虎自那以后,便落下病根,家里又没有什么钱财,所以这才一日不如一日。
陈瑀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便让沈九娘放心,他说他现在是巡查御史,所以这事定会管到底的。
巡查御史也仅仅是浙江区域罢了,他到还是没有权限去管辖南直隶的,但是陈瑀另一个身份却是可以的,只是他不想告诉沈九娘罢了。
他让沈九娘安心,说过两日那店铺便会回到他们的身旁,那彭兄弟还会亲自上门道歉。
沈九娘也嘱咐了陈瑀,她说那彭家的后台很硬,若真的不行便不要强求。
就在几人在谈话期间,门外传来嘈杂声,沈飞也从们外走了进来,对陈瑀道:“那张典史带着几个衙役来了,还有那姓彭的也来了。”
陈瑀双目眯在了一起,直勾勾的望着门外,“还怕他们不来呢!”
“原来是唐解元的家啊!”外门传来很大的踹门声,那木制门扉此刻已经被踹飞了,那张典史口中“唐解元”三个字说的分外的刺耳。
“张典史么?”陈瑀背着手出了门外,他身后沈九娘几人也跟了出来。
那张典史和一旁的彭店主此刻见了陈瑀,脸上抑制不住的怒气,恨不得现在就打杀了陈瑀。
“你小子够嚣张的啊,连老子也敢欺辱?”张典史冷冷的道,“来呀,给我枷了!”
张典史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那彭店家也是一样,可就在这时,门外又踹来传来一阵急急的步伐声,然后就听到轿子落地声音,一个身披四品绯红官府的大人,在几个衙役的拱卫下,带着小碎步跑进了院内。
“哎哟,知府大人,这点儿小事您怎么还亲自来了!”那张典史想要表功,毕竟能见彭知府的时刻也不多,说不定被知府大人赏识,那自己便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道:“这几个王八蛋已经替您缉拿归案了!”
彭店家也谄媚的道:“大人,这事儿我能解决。”
这彭知府被这二人说的脸色臊红,面皮止不住的在抽动,伸起脚就朝二人踹了过去,“你两个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这一踹,将张典史都踹懵了,“大人,您是不是打错人了啊?”
“我错你八辈祖宗!”彭知府一阵气急,对手下几个小吏说:“你们……你们给我继续打这两个不开眼的狗东西!”
他说完,然后急忙笑眯眯的走到陈瑀的身旁,“陈大人啊,不知晓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
“不知者不怪,不要紧不要紧。”陈瑀也笑眯眯的道,“听闻这是您小舅子啊。”
陈瑀指着还在被胖揍的彭店家,“挺猛的,会敛财。”
“额,这个……是下官没管教好。”彭知府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然后冲着彭店家没好气的道:“还不给陈瑀陈大人陪不是?”
“他就是陈瑀……啊,陈大人,对不起,小的错了。”那彭店家自觉失口,连忙叩首道。
“你也没错。”陈瑀笑呵呵的道,“本官也不是什么器小之人,这次且算了吧。”
“谢大人,谢大人!”
这里面最无辜的就是张典史了,真他娘的晦气,偷鸡不成蚀把米,娘的,要知道这就是闻名遐迩的陈愣头,谁他娘愿意趟这趟浑水?
他也急忙趴在陈瑀的脚下道:“陈大人,下官也一时糊涂,冒犯了大人,请大人饶命啊。”
陈瑀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张典史,然后笑眯眯的道:“起来吧,不知者不怪嘛。”
见陈瑀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这彭知府才放了心,他急忙对陈瑀道:“陈大人,今晚我在城内最好的酒楼内布置了宴席,来给您接风,您一定要大驾光临呀!”
“一定,一定,那我们晚点见?”陈瑀笑道。
“哦哦,好的!”彭知府放下心来,他现在自信已经打探出了陈瑀的三分性格,晚上在送给陈瑀一点钱财,这事儿还不就摆平了?
“慢着。”陈瑀突然叫住了彭知府,指了指门扉道:“这损坏了东西,就这么走了么?”
彭店主急忙掏出十两银子,“大人,这修缮一下,应该够了吧?”
“恩。”陈瑀接过了银子,然后笑眯眯的道:“我们晚上见!”
等他们走后,陈瑀才收了适才的笑脸,对沈飞道:“查下彭知府。”
沈飞接令而去,现在内厂的线报已经越来越高效,遍布全国,这才是陈瑀在官场赖以生存的根本。
等沈飞走后,陈瑀将手中收到的十两银子转身送给沈九娘,可那九娘眼神冰冷,淡淡的对陈瑀道:“陈大人,您晚上还有宴会,不便于在此处呆着,还是快些离去吧。”
她说罢,就关上了房门,然后又开了门,将陈瑀送来的东西全部扔了出去,末了还来了一句:“无福消受!”
“哎……这人怎么这样?”戚景通不解的问道。
陈瑀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又看了看房小梅,摇了摇头离开了。
“这样的事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房小梅同情的看了一眼陈瑀,“哎……你们这些做官的,都官官勾结呢!”
房小梅这是替沈九娘说出了心里话,这也是沈九娘突然态度大变的缘由了。
晚上的宴会在护城河边,彭知府没有吹牛逼,这一顿真的异常的奢华,怕能抵上贫民百姓生活一年了。
若是以照一个知府一年的俸禄一百多两来折算,这一顿饭怕吃了他两年的俸禄,但人家眼都没有眨一下。
宴会中,陈瑀无意间问了彭知府一句话,“据说朝廷已经将方献夫的《陈六事疏》下放到地方学习,不知彭知府学的如何?”
当陈瑀说出这句话之后,彭知府愣了一会儿,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道:“恩,深有体会。”
怕若不是我说了这句话,你都不晓得《六事疏》是什么东西!陈瑀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知道,这就是大明朝的地方官吏,对上,他们阳奉阴违,事事基本都不作为,更是许多冗员官吏混在其中,坐吃国家粮饷,不干实事。
这也就罢了,全当朝廷养了一头猪。可还有一种官吏,这种官吏对大明祸害最大!就是干事的,但都干些贪赃枉法之事,这样的人在官场绝不占少数!
一场晚宴吃完了,那彭知府还要带陈瑀去找一下乐子,但被陈瑀拒绝了,彭知府也好理解,毕竟陈瑀身旁还带着一个美人,怕夜夜都能将陈瑀榨干了,所以不去寻花问柳也好理解。
不要紧,最后彭知府送给了陈瑀千余两银子,然后便安心的回府了。
这些钱虽然暂时都是彭知府出的,但是彭知府却让他小舅子和张典史打了欠条,娘的,这事要不是你两个缺心眼的,能办成现在这样?幸好陈瑀没有放在心上,不然老子也跟着你们完蛋!
不过彭大人还是分析错了,陈瑀不但放在心上了,还印在了脑子里,当沈飞查出彭知府的身份之后,陈瑀点了点头,果然和自己想的不差。
彭姓太过敏感了,让陈瑀不自觉的就想到了东南三大姓,彭、折、林!
“大人,这彭大人是闽商的人,怎么办?”对于闽商,沈飞还是有些忌惮的。
若是单纯的对沈飞自己来说,什么闽商、晋商的,他都不怕,但是经过陈瑀的日夜熏陶,以及对大明形式势力的分析,他渐渐的重视起这个群体来。
这些人拥有强大的资金链,不但如此,官场上也得天独厚,更是控制着东南沿海的走私,可以说十分的可怕,甚至比晋商还要可怕。
话说回来,那晋商也好不到哪里去,陈瑀曾让内厂查过这个群体,这群畜生竟然在九边外和蒙古人做交易。这群黑商人,真是为了钱什么都干的出来,国家大义在他们眼中就是个屁!(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牵一发(下)
“闽商的人怎么了?”陈瑀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眼中射出一抹精光,“刚好借着这可爱的彭大人为浙江之行开个前奏嘛!”
“大人?您要?”沈飞没有说下去,十分惊讶的道,“您平常不是常说,若改革东南,须牢牢握住闽商么?可现在……这可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若真的动了彭知府,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东南的形式想必你也知道,文礼的书信你也看过,我担心,若是真有倭寇得知了大明沿海的海防,这后果可真的不堪设想啊!”陈瑀脸上露出深深的担忧。
沈飞脸上更加的疑惑了,他问道:“就是因为这样,您不是更应该稳住东南闽商么?可现在又要对付彭知府,这……”
“这不矛盾,我动彭知府,闽商集团根本不会把我怎么样!”陈瑀自信的道:“我此刻来浙江,怕他们也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什么,至于彭知府,就当是我为改革做个铺垫,为六事疏打个先头吧!”
“现如今,朝廷官员冗余,朝廷的政令根本下不到地方,地方官对朝廷又是阳奉阴违,对下面又是欺压榨取,若是任由大明这样发展下去,后果才真是不堪设想。”陈瑀道,“上次你给我看的陕西马银你还记得么?”
“十万两的银子下去了,到了杨一清手上只有五万两,那剩下的一半呢?!”说起这里,陈瑀脸色铁青,“而这些事,李东阳不知道,刘瑾等八虎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因为这五万两银子,有大多数都进了他的私库!”
“朝廷的三年地方察举快要开始了,这次察举,又将会变成刘瑾洗牌的一次重要的举措!”
“可是这些又和彭知府有什么关系?”沈飞十分不解的问道。
“你之前不是说牵一发动全身么?”陈瑀淡淡的道,“只是这个牵一发,我要牵的不是闽商,而是贪污!”
“你让内厂现在就去抓人,然后抄家。”陈瑀道,“罪名嘛……自然是贪墨,然后让方献夫写一封奏章呈上内阁。”
沈飞点了点头,有点佩服又有点担忧,他道:“大人,我觉得你这样做下去,你自己会越来越危险,大明这摊水很深很深,但您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陈瑀感激的拍着沈飞的肩膀,“说实话,其实以我现在的身份和权位,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实现我儿时的梦想了。”
“什么梦想?”沈飞问道。
“其实很简单,我就想牵着狗,横行在大明的土地上,见到漂亮姑娘就去调戏,也无人敢管我,更没人敢动我……”陈瑀陷入了无限的遐想。
沈飞摇了摇头,然后离开了,他知道陈瑀压力有多么的大,他越是这么说,沈飞就越是佩服,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好官,却非要让自己名声遗臭万年。
不过现在能说他陈瑀是好官的,怕也只有沈飞一个人了吧?沈飞对陈瑀的认识一直只有四个字,而且他这辈子也不会改变,“侠之大者”
若是陈瑀此刻能知道沈飞的想法,怕早已经骄傲的飞到了天上!
就在彭知府宴会的第二日,这彭知府就被内厂抓了起来,理由不祥,但是内厂抓人也向来不需要理由,若真要理由的话,就两个字就可以了,“怀疑”。
管他怀疑什么的,反正怀疑的对象肯定不是好事。
彭知府被抓之事,没多久便在南直隶传开,然后便是浙江、湖广、京师、两广……
远在福建的一处林家别院内,都御史林元甫、知府彭跃、备倭指挥使折开勋等高官面上无不是露着一腔愤怒。
这是闽商中的中流砥柱,他们已经掌握了福建地的政治、军事以及言路,那彭跃是彭知府的亲兄弟,他焦急的问道:“那陈瑀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们闽商人也要动?他真的以为自己的翅膀有多么硬了?莫要看他有刘太监撑腰,若我们真要动他,谁也保不住!”
林元甫示意彭跃不要这么激动,他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然后道:“陈瑀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没有理由这么做的,我等还握着他陈家的股份,而且渐渐的已经快要吞噬了陈家的丝绸业务,那么这就奇怪了,在知道这个处境的条件下,他陈瑀还要抓彭知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觉得他更像是在抱负,抱负我们没有救他那件事!”
“恩,量他陈瑀有一千个胆子也不会将彭大人怎么样的。”福建备倭指挥使折开勋也跟着道。
讽刺的是,他们这边还没有商量完,朝廷那边便下了告示,“彭信,字子实,福建莆田人,南直隶苏州知府,贪墨黄金一千余两,白银五十万两,经三法司审讯,属实,着令流放其三千里,其后代世代不可参与科考……”
这一条处理结果也十分的耐人寻味,按理说依照彭信所范的罪过,其直系亲属等九族内将会承担连带责任,可是对于其家族,朝廷却没多说一个字,单独就彭信贪污做出了处罚。
先不管朝廷这条法令到底什么意思,闽商的人此刻终于愤怒了,那林元甫几人一同写了一封信递给了陈瑀,沈飞看完之后,脸色泛红,看样子也真的是怒了。
“他们说什么了?”沈飞一向都是属于那种淡定的人,能将沈飞惹怒,看来闽商这封信的分量不轻啊!
“威胁,他们字字珠玑,全都在威胁陈大人您!”沈飞道,“更是猖狂的道“沿海之势,非同小觑,若尔胆敢执意孤行,将挫骨扬灰”,这群跳梁小丑,信不信老子全给他们收拾了!”
陈瑀摆了摆手,“他们也就是说说罢了,根本不敢动我,为了一个彭知府,他们决计不敢和我闹翻!”
“你将这封信件送给他们。”陈瑀将桌子上一封信递给了沈飞,“不认个错这事还真摆平不了,想必我现在在他们心中已经产生了芥蒂,不要紧,等海禁开了之后,他们也不会计较这么多的。”
“一封信就能解决问题?”沈飞不可思议的道。
“无非就是一个利益的问题,说开了不就好了,若是说那彭跃在乎这彭知府我还相信,但是林家和折家决计不会怎么在乎的,所以我这封信去了之后,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陈瑀笑道。
“你不怕彭跃报复么?”沈飞担忧的道。
“没有了林家和折家的支持,彭跃不会乱来的,放心吧!”
事情果然不出陈瑀所料,闽商看了信件之后立马老实了,甚至还阻止了准备收拾陈瑀的彭跃。
陈瑀没有继续在苏州呆着,一行人坐着船只立刻朝浙江行去了。
在彭知府被陈瑀整下去之后,沈九娘的地契什么的,自然也被还了回来,唐伯虎为此还狠狠的呵斥了一番沈九娘,曰“妇孺焉知大丈夫之事?”
对于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唐伯虎,沈九娘只能乖乖的认错,说自己错怪了陈瑀,日后再也不会了之类的话。
杭州依旧纸醉金迷,西湖上烟波画船,画舫穿梭,在经历了北方战乱纷飞之后再看到繁华的杭州,陈瑀不禁感慨,“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西北鞑虏入境,民不聊生,东南倭寇蠢蠢欲动,沿海居民深受其害,这里的人却浑然未知……”陈瑀不禁感概道。
“他们还要能怎么样呢?”房小梅道:“生活的环境所迫,也怪不了他们。”
陈瑀点了点头,“我倒不是说这儿不好,只是联想到文礼给我的书信,就深感责任之大啊!”
“恩,有时候,一个人有什么样的理想就该去做什么事,其实在某个方面,你和王阳明还真的有些像,都很执着!”房小梅微笑道,“只是你比他的理想更大,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圣贤有多么的崇高,和你一比……”
“梦想其实没有贵贱之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与侠之小者为邦为邻其实根本上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尽自己所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有些人为了国家努力着,有些人为了爱人努力着,不管什么样,都值得我们去尊敬的,不是吗?若是有一天我感觉形势不妙,我也会撤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说话么?”房小梅十分认真的道。
陈瑀也肃然起敬,“因为我很有涵养?”
“因为你这人很会装,而且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你哪句真哪句假,说白了,就是你常说的,文化装逼!”房小梅噗嗤一笑,盈盈的走开了。
“哎呀,好啊你,敢编排起本官来了,今晚老夫就让你尝尝我的铁拳无敌**手,这种手法我可是专门为尔等不听话的妹纸设定的……”陈瑀说完便追了过去,一张大手扬了起来,朝房小梅的****就撵了过去。
这时候,那正准备给陈瑀接风洗尘的李家父子三人正准备和陈瑀打招呼,可话还没说出口,三人的脸色就变了,那李梓棋哼了一句,扭头就跑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饬海防(一)
“哈哈,终于被我抓到了吧?”房小梅突然停了下来,被陈瑀抓了个结实,陈瑀笑眯眯的作势就要去打房小梅的****。
这时房小梅也洋装咳嗽了两声,他粉玉小手狠狠的掐了一下陈瑀,然后道:“李大人,这么巧啊。”
陈瑀这才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李壁和李武,十分尴尬的道:“确实……好巧啊李大人。”
“是,巧的很!”李壁言语中带着一腔怒气,“我等知晓你从南直隶前来,定然舟车劳顿,我那傻女儿提前两个时辰就在这等你,深怕错过了,呵呵,看来我们却是多余了,陈大人佳人作伴怎会感到伐累?”
他冷冷打量了一眼房小梅,然后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大人端的好品行啊,竟和这厮勾搭在一块,你不怕为天下人耻笑?枉你还敢来浙江,那麦太监的魂魄怕每晚都会缠绕你这荡妇之身!”
房小梅的经历他李壁再了解不过,以前在钱塘的时候,这房家便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后这房小梅更是无耻的嫁给了太监为妾,恶心之事做的还少么?如今陈瑀竟没羞没躁的和这荡妇在一起!
这时候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些百姓们本是认不出房小梅的,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就算在无聊的人也不会一直念念不忘别人的八卦,可现在房小梅的身份被李壁提出来后,那周遭的人便立刻对房小梅指指点点。
“原来是这个荡妇,狐媚子竟然真勾搭上了陈状元。”
“这荡妇可真不要脸,当时人陈状元没发迹的时候嫌弃人家,现在又死皮赖脸的倒贴。”
“也不晓得陈状元怎么想的,这种二手烂货也稀罕。”
“何止二手?说不定被几个男人玩过呢?听说这狐媚子浪荡的很,什么男人都可以,只要你给的起钱。”
“那有时间我也要玩玩了,能和陈状元玩同一个女人可真难得。”
房小梅脸色羞红,但是脸上仍旧露出一抹倔强,直勾勾的盯着那些嚼舌根子的百姓。
“其实你不知道,有时候流言的伤害,比真枪真刀来的更大。”陈瑀对李壁淡淡的道,“今日到是有劳李大人了,本官还有点儿事,告辞了。”
陈瑀不顾众人的眼光,拉起房小梅的手便走开了。房小梅想松开陈瑀的手,想和陈瑀保持距离,她不想陈瑀被自己玷污。
可是陈瑀一双手像是铁闸,无论房小梅如何挣脱都不曾挣开,他只是淡淡的对房小梅笑了笑,饱含深情的道:“委屈你了。”
后面的议论声更加的大了,李壁脸色铁青,摆着袖子便气冲冲的离开了,“自甘堕落!朽木不可雕!”
钱塘县紧倚杭州,但入夜后,钱塘县的街肆却安静了许多,陈瑀和房小梅行走在幽静的道路上,纵然房小梅有多么的坚强,可她始终是个女人,陈瑀明显从她眼中看出那倔强的泪水。
但是房小梅却生生的控制住了,没有让泪水滑落。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理我的,这么一折腾,你又要在杭州出名了!”房小梅担忧的道。
“我这名声还能好到哪里去?”陈瑀自嘲的笑了笑,“你也说了,我这一生都会在误会中度过了,所以,我也不在乎。”
“你那小相好怎么办?”房小梅道,“怕生气了。”
“人都是会变的吧?”陈瑀道,“你看我不就是么?从开始钱塘县一个傻傻的书呆子,到现在臭名昭著的朝廷害虫,这跨度有多么的大?梓棋也是一样,或许也紧紧是那一段时光才让他对我产生了爱慕,但是时日久了,这种情感会淡化的。”
“好吧。”房小梅笑道,“所以这事儿还是要自己去把握,要自己主动去争取!”
“就比如你?”陈瑀调笑道。
“讨厌!”房小梅嗔怒道。
另一边,李壁父子两回到了府衙,二人找到了李梓棋,将街头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那李武道:“这陈廷玉自甘堕落,开始你说他变了我还不信,毕竟男人杀伐果决也不见得就是个坏事,可是现在看来,他这良心真是大大的坏了!”
李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那时候他说回杭州日,提亲时。现在想想,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如今为父在龙场所作所为被朝廷看中,现已经重回了杭州,并且升任了知府,我们也毋需低三下四的去看他陈廷玉的脸色!为父给你找个更好的郎君!”
李壁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将贵阳龙场驿治理的井井有条,朝廷看中了他的功绩,才给他从新胜任的杭州知府。
“阿妹,你是没看到陈廷玉那不要脸的模样,当做这么多的面,竟然和那荡妇拉拉扯扯,太有伤风化了,这样的人,你还这么对他做什么?”李武紧接着道,“他回杭州可曾想到过你?可曾想着要来看看你?”
“好了好了,我要睡觉了,你们两个快些出去!”李梓棋将李壁和李武撵了出去,关上了闺门,眼泪止不住的流落下来。
“陈瑀,你真的变了么?”
陈府上,陈大富已经彻底无语了,对陈瑀。
这小子真能折腾,怎么又将这丫头带回来了,我的亲儿子哟,你能不能不要坑爹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民间都怎么数落我陈大富呢!
陈大富单独找到了陈瑀,狠狠的威胁了一番陈瑀,并且让陈瑀快些将这烫手的山芋给甩出去。
其实无论是陈大富、李壁、李梓棋,他陈瑀都能理解他们的心思,因为当年自己不也是这样对房小梅的么?
可是你们谁有站过她的角度去考虑过?她为我付出了多少你们又怎么会知道?当一次次面临生死,当一次次面临崩溃,当一次次面临绝境,当一次次想放弃的时候,有个姑娘一直陪在你身边,这样的人你让他陈廷玉怎么去甩弃?
陈瑀给的答案也很是坚决,那陈大富知道陈瑀的性格,干脆也就不说了,不过他提醒陈瑀道:“你小子不在的这段时间,那李家小姐可常到府上陪我这空巢老人,还时常亲自给我下厨做饭,整个就是一标准的儿媳妇姿态啊,还有那李大人也三番五次的给我说道这亲事,本等你回来就给应了的,可现在……哎!”
陈瑀这人就有这么一个死穴,对感情的事优柔寡断!
“爹,现在不说这个,你且告诉我,现在陈家的股份,已经商会的股份,有多少被闽商的人给吞去了?”陈瑀换了话题,此刻来浙江也不是谈婚论嫁的。
“五成!”陈大富怒火中烧,“这帮孙子们,胃口太大了!”
“哦。”陈瑀点了点头,那彭知府就当做给你们一个警告吧,陈瑀对老爹道:“日后有段时间,那些人会老实了。”
翌日一早,陈瑀便应邀来到了醉翁楼,浙江都司的所有官早已经在此等候陈瑀多时。
自从南直隶苏州府被陈瑀一铁腕手段流放之后,浙江都司的人都怕了,这小子是个愣头青,谁都敢得罪,只要在官场上呆过的人都知晓,那彭知府和是闽商集团的人。
可是几日过去了,陈瑀却没有一点点事,这不禁让浙江都司所有的官胆寒,这陈瑀究竟什么来历,就算他后台是皇帝,若是没有绝对的盘根错节的实力也不敢去动闽商的人啊!
还有他这次来浙江究竟是为了什么,许多人都已经开始纷纷猜测,不过最终的答案好像都指向一点,“贪污”。
没错,陈瑀是要整治贪污,那彭知府就是他吹响战斗的号角!
于是乎,在陈瑀还没有抵达浙江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将账本做的滴水不漏,就连今天醉翁楼他们都不敢上五楼,这四楼的酒肉钱还是一群官一起合伙付的。
“杭州知府李大人今天没来?”陈瑀奇怪的问道。
“哦,李大人抱恙,让本官代为请假。”布政使左参政道。
“恩。”陈瑀点了点头。这一次饭宴,在场所有人都吃的战战兢兢,要说这里面的人,那真没有一个干净的,多多少少都会贪上一点。
没有办法,风气使然,不然你休想在浙江做上官,怕没有几日便被整走了。
对于这种风气,陈瑀也是知晓的,所以整治彭知府之事,陈瑀只是杀鸡儆猴,并不是真想将猴子怎么样。
这么多猴子,他陈瑀也收拾不了,尤其是大明的贪污风气,需要一点点清理。
这一次吃饭,也算是陈瑀给浙江都司吃了个定心丸吧。
只是这颗定心丸怕是更加的让人定不下心来。
陈瑀没有在饭宴之后留下魏文礼,他要查海防这一块,就不能这么早暴露意图,那整治贪污算是已经给他盖上了一层迷雾,所以要好好把握。
入夜之后,陈瑀让沈飞找来了魏文礼。
当然,这么晚找魏文礼来不是搞基的,魏文礼是陈瑀在一年前就已经撒放在东南的棋子,算的上是陈瑀的亲信。
虽然魏文礼已经在信件上将浙江海防的形式一一告诉了陈瑀,但是详细的还是需要他口述,然后陈瑀记载,分析,定方针,最后才能对症下药!(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饬海防(二)
翌日,陈瑀睡了个懒觉,由于昨晚和魏文礼商议太晚,所以一时间也起不来,加上今天还有一场心理账要打,所以陈瑀需要保证充足的睡眠。
临近中午十分,陈府来了常客,李梓棋像往常一样来“照顾”陈大富,只是一双眼睛却四下张望。
陈大富笑眯眯的道:“是找丑生那臭小子么?那小子昨夜不知做什么了,到现在还没有起来。”
“陈叔叔说哪里话,我寻陈瑀做什么?我们又不熟?”李梓棋说了两句便道,“我去给您做饭去。”
陈大富连忙阻止了李梓棋,他不好意思的道:“丑生那臭小子说了,让你下次不要来了,他说这种事不是你这种千金小姐该做的,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做饭什么的,让府上下人做便好了,你堂堂府衙千金,来给我做饭算怎么回事啊!”
“陈……陈叔叔是嫌弃我么?”李梓棋心中五味陈杂,陈瑀啊陈瑀,你以为我李梓棋就这么下贱?就这么甘心来给你府上打杂?
“我哪里敢嫌弃你哟,巴不得你天天来呢,但是陈瑀说的不错,每天让你来做饭算怎么回事?要不这样,下次来千万莫要做饭了……虽然你陈叔叔我很喜欢你做的菜肴……”
真是想不到,李梓棋这丫头的手艺这么好,不晓得还以为是个厨子,谁会想到这是个府衙的千金呢!
“那好吧,今个不算。”李梓棋笑着走了出去,轻车熟路的朝厨房走去,可刚到厨房门口,就和房小梅打了一个照面,房小梅笑呵呵的道:“李小姐,这是?”
“你在这做什么?”李梓棋没好气的问道。
“哦,陈瑀昨晚折腾晚了,我起了个早,给他做点儿当归粥,补补身子和元气,你也知晓的,他这个年纪,经不起折腾啊……”房小梅笑呵呵的道。
只是这话中的歧义,饶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也能听出来,什么折腾,又什么当归大补,又联想到陈大富说的那番话,李梓棋立刻明白了什么,脸上泛红,狠狠的啐了一口,“无耻!”
房小梅也没有理会他,端着所谓的当归粥就朝陈瑀的房内走去。
李梓棋想了想,嘴巴一抿,莲步轻移,也跟着房小梅而去。
两个小姑娘暗中置气,李梓棋自然不是房小梅的对手,外面发生的一切陈瑀还浑然未知,伸了一个懒腰后,见房小梅坐在床沿,色眯眯的道:“怎么?想一起睡么?”
“哎呀,你能不能正经点?被人听了去可怎么办?”房小梅好心提醒道。
“单身汉遇到俏寡妇,各取所需嘛,谁能说什么?”陈瑀继续肆无忌惮的说着荤段子,门外李梓棋的小手已经握成一团,她猛一踹门,怒吼道:“陈廷玉,你无耻下流不要脸!”
“我日,你故意的?”陈瑀看了一眼那笑意正浓的房小梅,急忙穿了衣服,“回来在收拾你!”
说完就跑了出去,追赶李梓棋去了。
片刻后,陈瑀便在钱塘江前追上了李梓棋。
一来陈瑀本身的身体素质就很好,二来,李梓棋也是故意放慢了脚步,所以很容易就被陈瑀追到了。
“梓棋……你……你听我说。”陈瑀拉住了李梓棋的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说?说什么?你曾经对我说过,我回了杭州,你就要娶我,可你现在却和那狐媚子勾三搭四,你说话不作数!”李梓棋心中也是憋着气,早就想对陈瑀发泄了,“那荡妇不晓得怎么勾引你了?是不是把身子给了你?你色迷心窍?你们男人就没有个好东西。”
“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懂,小梅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坏,我们之前是清白的。”陈瑀解释道。
“清白?怕是昨晚折腾的都起不来了还清白?陈廷玉,你真的变了很多,你看看你现在?那有一丝清官的样子?吃喝嫖赌、杀气凌厉,开始王阳明说你我还不相信,可眼见为实,陈瑀,你真的变了!”李梓棋万分失望的咆哮道。
“这个吃喝我还是承认的,可这嫖赌,和我八竿子搭不着边啊!”陈瑀一副委屈宝宝的样子道。
“怎么搭不着边?那房小梅和青楼风尘女有什么区别?今日能和你,明天便能和阿猫阿狗!”李梓棋继续蛮不讲理的道,“你若还是这般,我……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哦……”陈瑀淡淡的点了点头,那紧抓李梓棋的手也松了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请李小姐也莫要侮辱小梅了,虽然她名声可能不如你大家闺秀来的好听,虽然她心思又可能比你多一点,但是她却没有你说的那么的不堪,请李小姐也积一点口德,不要一口一个荡妇、风尘女,骂着别人,她不晓得干净多少。”
李梓棋听完陈瑀这般话之后,脸色苍白,“陈瑀,你说真的?你竟然为那荡……说话?”
“我说了,很多事你还都不懂。”陈瑀转过了头,“你还是安心的做知府小姐吧。”
他说完便叹了口气离开了,神色中充满了无奈。
身后李梓棋痴呆的望着钱塘江,此刻突然感觉和陈瑀隔着的距离越来越远,犹如这江水两岸一样。
陈瑀没有理会失落的李梓棋,径直找到了沈飞和戚景通几人,然后便朝备倭指挥使司而去。
指挥所人听闻陈御史来了,全都卸下了公务前来迎接,当然,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公务。
公衙的客堂十分平常,与平日商贾家没有什么区别,其建筑也是典型的明清时的白墙灰瓦,位置也是位于一进的中轴线上。
课堂的两胖都摆放着朱红的太师椅和案几,后边放了几盆盆栽,主桌有两个后面墙上挂着四个字,是正统皇帝亲自提的“居安思危”。
陈瑀就坐在主座的左边,也是象征着尊贵的身份,魏文礼据右而坐,堂下便是把总、指挥同知、佥事、千户、百户等官。
这些都是魏文礼的亲信,所以对陈瑀也是格外的尊敬。
大明的军事系统比较特殊,魏文礼这个总督备倭,其实是下辖了内地卫、内地兼备倭、沿海特设备倭。
每个备倭又各自下辖了几个卫所不等,比如内地备倭就下辖宁波卫。
朱元璋曾经说过“我国家置卫以统貔貅,一切戎政寄焉。”卫所“外统之都司,内统之五军都督府。”
简单点说就是以五军都督府-都司-卫-千户所-百户所-总旗-小旗为体系的军事架构。
这里面,锦衣卫、神机营等京师团营外算。
而魏文礼这里面所坐的指挥佥事、同知、千户等心腹也只是他在浙江五十多千户所中选出来的几个罢了。
可以看出,浙江沿海千户所,以及沿海巡检司大多数都还不受魏文礼节制。
魏文礼所报给陈瑀的,沿海海防糜烂,军成渔民、下海捕鱼、船只破败等情况正是浙江那些不受节制的卫所长官的纵容。
单看了五十多个卫所,陈瑀就觉得头疼,若是一个个整治下来,几年都不一定能整完!
所以陈瑀需要挑选几个特例来整治,他问魏文礼道:“你觉得沿海卫中,那几个问题最为严重?”
“舟山、温州、宁波!”魏文礼道:“舟山是倭寇登浙东的第一步,这里有陈钱、马迹、大衢、殿前洋山等诸岛,倭奴会依次停留,补充淡水资源,然后登陆窥探我兵之虚实,以为进止。”
“现下虽说是小汛的末端,但是下官仍旧在舟山附近见过小骨倭寇,并且提醒了沿海巡检司以及舟山卫。”魏文礼道:“可那边的海防犹如摆设,兵甚至不知官是何人,更是分不清谁是兵谁是民。下官曾告诉舟山卫指挥使,若是此刻倭寇入侵,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他竟然敷衍了我一句,并且说百十年未见倭奴踪影,又怎可此刻前来?”
“若是东北风,他们则会过韭山、海闸门入侵温州。或过大猫洋进金塘入侵象山奉化等地。”
“这三个卫所按理都是海防的重要港口,可也就是他们临近沿海,所以利润十足,长官更是为了私立与倭寇做生意、允许海民下海捕鱼等等。”魏文礼继续道,“反正朝廷不管,加上这些官也都在东南有些后台,更是和闽商等有利益链,所以也无人敢动他们。”
“又是闽商!”陈瑀怒火中烧,若是你们的贸易满足不了倭寇,或者是倭寇的野心更大,此举简直就是在玩火**!
“大人,您家内的丝绸便是通过这些港口输送到海外的……”魏文礼提醒道。
陈瑀白了一眼魏文礼,然后道:“不是已经委任你为备倭总指挥,缘何你的话他们却不听?”
“成化时焦宏焦侍郎曾经提过以昌国卫为界,对南北海防分区管理,明确责任。如今虽说我为总指挥,但……后台没有,所以他们并不惧怕我,遇事任就相互推诿……”(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饬海防(三)
“弄其娘也,我不是你的后台?”陈瑀心中狠狠的骂了几句,才解了心中的气,那些人也太不拿老子当回事了,亦或者太拿闽商集团当一回事了。
“遇事推诿、民不知兵、兵不知将、民如盗、兵如贼、官不知其影踪,这就是浙江沿海的海防?”陈瑀冷冷的道。
“不但如此,两淮盐运司、浙江盐运司更是与沿海这些军事等大户勾结,低价购得官盐,然后以高价倒卖,获利之后与其平分。”魏文礼叹了一口气道,“总而言之,这儿是千疮百孔!”
吏治**是当下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不然一个知府也不会随便就抄出了几十万两白银,对于私盐这一块,其利润更是大的不能在大。
所谓“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可见盐利之庞大,可是现在朝廷收上的盐赋少之可怜,开中法更是沦为山西晋商们获利的法令,不得不说是一件可笑的事。
开中法的本意是好的,为满足边关粮食缺乏,朱元璋让商户运粮供给边关,边关给仓钞,然后商人凭借仓钞去当地转运司换取盐引,得到盐引后,他们可在民间自行贩卖。
开中法的施行,不得不说是个调度国防与财政的重要手段,也可以窥探到明初那些政治家那决定聪明的政治手段!
这种方法伊始是不错的,可到了成化、弘治朝后,贵族皇亲赏赐成风,这种赏赐不仅仅限于土地,还有一种重要的东西,便是盐引。至此后,私盐盛行,盐法逐渐破坏。
夫一引可得白银六钱、积千可坐得六百金,以游手游侠之人,不积跬步可坐得千金之利,私盐有这么大的利益,又怎么不会让人趋之若鹜?偏朝廷还没有一个完善的管理办法,致使私盐进一步泛滥成灾。
官盐无利,私盐暴利,这些商人们自然不会傻到去贩卖官盐!
陈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你且去准备一番,明日陪本官走一遭,本官要看看浙江海防究竟糜烂成怎么样子了。”
魏文礼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隐隐有点担忧道:“现下虽是十月至底,但是倭寇们仍有可能在海域内徘徊,沿海大陆抢劫。”
“恩,你明日调兵随行。”陈瑀道,“这边的军队操练应该没有问题吧?”
“问题是没有,只是都是些江浙新兵,且都是不经过实战的,所以下官还是有点儿担忧啊,拉他们去巡视,万一遇到倭寇……”
“没有老兵么?”陈瑀奇怪的问道。
“额,大人有所不知,那些老兵油子,平日里也很少操练,闲暇时都下海牟利,就那群人,看到倭寇怕连平常老百姓都不如!”魏文礼怒道。
“恩,知晓了。”陈瑀淡淡的道:“新兵就新兵吧,总要历练一番的。”
从都司出来之后,陈瑀并没有回陈府,而是和沈飞一起,直奔镇守太监刘璟的府邸。
麦秀被陈瑀整到之后,朝廷便经历内阁和官宦之间的博弈,所以并没有派遣太监镇守浙江。
自从刘瑾胜利后,浙江这一块肥差自然被刘瑾填上了自己人,这镇守浙江太监刘璟本不叫这个名字,若尔仔细品位,便能知道这是刘瑾的谐音。
此人本来叫王璟,任职尚膳监,本来连太监这二字都没有资格叫的,但刘瑾一人得道,所以这王璟自然升天了。
这王璟在刘瑾被困尚善监的时候,就对刘瑾很好,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投资怕就是这一笔了。
为了感激刘瑾的知遇之恩,王璟改了姓,认刘瑾为干爷爷。
现在陈瑀还有很多事指望着刘瑾,所以此行自然要去带上刘璟,怎么说镇守浙江太监的职责中也有巡视浙江各地的权力。
刘璟知道陈瑀的身份,也知道陈瑀在京师宦官中的威望,所以自然是将陈瑀看做自己人,欣然答应了陈瑀此行。
万事俱备,东风也不差,因为今天刮的就是东风,一行人在魏文礼的带领下,坐着双桅大船从钱塘江岸出发,并且随行带了二百余名水军。
一路从钱塘江直奔杭州湾入海,此行的路线没有规定,向北是海宁、绍兴等,但魏文礼自然知道,陈瑀肯定不会北上,昨日已经问过自己了,所以大船直接南下一路过三山所、观海卫、龙山所直奔舟山。
一路相对平安,海风轻吹,碧波万里,好不惬意,但是陈瑀总是隐隐感觉这里太过于平静,反而有些不正常。
陈瑀一行人的船只从大港登陆舟山,舟山中中和中左千户所两所的千户早已经在大港等候多时,见太监刘璟以及备倭总指挥魏文礼将一个年轻人拱卫在中间却并没有一点点惊讶。
这个年轻人长相俊俏,看上去春风和煦,满脸和蔼,可谁知道这年轻人就是那陈愣头?
还没到浙江就已经干掉了一个知府,更加可怕的是他只是个巡抚浙江的都御史,竟然在南直隶的地面上抓人,你这让南直隶的御史脸面搁哪儿?
可奇怪的事,这小子竟一点儿事都没有,巡抚直隶的御史屁都没有放一个!
舟山中中千户所千户叫林远、中左所千户名唤折红卫。
在还没抵达舟山的时候,魏文礼就已经告诉了陈瑀这二人的来头,舟山中中所千户是浙江左布政使林符的远方表弟,而那林符又是闽商林家的人。
中左千户所折红卫是福建都指挥使折开勋的嫡系部将,是东南折家军事系统放在浙江的一颗旗子。
陈瑀早已经有所了然,所以此刻见二人热情的和自己打招呼,他也笑呵呵的道:“竟劳烦二位千户亲自迎接,罪过罪过啊!”
客套话一个比一个说的漂亮,这也是这些人做官赖以生存的标准,寒暄一番之后,他们便在两位千户的带领下来到了中中所。
晚饭气氛十分的和谐,甚至是和谐过头了,两个千户所的千户、百户、总旗等官全被戚景通一人给灌倒了。
这就是在西北待过的男人的魅力啊,不是这些江南人能比拟的。
出了千户所,陈瑀才问戚景通道:“没喝多吧?”
“就这几个崽子的酒量?老子撒泡尿的功夫就能给他们灌趴下!”戚景通豪放的道。
沈飞白了一眼戚景通,然后问陈瑀道:“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继续向南。”陈瑀道,“沈家门是倭寇登陆的首选地,我们去那里看看。”
“大人……你都知晓?”魏文礼不可思议的问道,他以为陈瑀不了解浙江海防情况,就算是了解,也仅仅是从自己的书信中得知的,可是陈瑀现在这么一说,魏文礼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陈瑀。
“既然要整改海防,又怎会不了解浙江形式?”沈飞淡淡的对魏文礼道,“陈大人现在对浙江的掌握以及了解程度决计不比你差到哪里去!”
望着陈瑀的背影,魏文礼又多了些许佩服。
舟山有千户所二,海防烽火台一,水寨三,其中沈家门就设置一水寨,抵御倭寇之用。
按理说沈家门作为抵御倭寇入侵的首要地点,其军事布置应该更加的严格,可等陈瑀几人到了沈家门附近,简直大跌眼镜。
大晚上的,几人在沈家门长驱直入,甚至连一个兵卫都没有,他们四五个人简直就如同直入无人之境一般,偶尔碰到一两个巡检的士兵,还是个瘦弱老龄的汉子,看那模样,怕是一阵海风来了就能给他两吹飞了,更可笑的是,他们见到陈瑀几人,竟然连个屁都没有放!
陈瑀肺都要气炸了,吼道:“你两个给我站住!”
那两个老兵听到后面的喊声,撒腿就跑。
陈瑀气的哭笑不得,对沈飞使了一个眼色,片刻之后,沈飞就将那两人提回来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两个老兵立刻给陈瑀跪下,如同捣蒜一般叩着头。
“你们是那个卫所的?”陈瑀问道。
“舟山中中千户所李总旗座下。”那两个老兵十分老实的答道。
陈瑀心中抱着一丝侥幸,继续问道,“你们千户所千户是何人,千户有多少人,多少船,航海能力如何,火器有多少,射程如何?”
他以为这两个老兵是个兵油子,适才说的话也是随便编出来骗陈瑀的,可是陈瑀错了,只听那两个老兵一五一十的道:“我们千户是林远,千户现在还有旗军一千五百人,船十艘,不过都是花架子,根本出不掉海,就是为了应付上面检查用的,近期听说朝廷来了什么御史,特意翻新了一下。”
“火器长期受潮,早已经不能用了。”那两个老兵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戚景通气的抓住一个老兵的领子道:“你们他娘的当兵的都这么没骨气?这是军事机密尔等不知道?竟然这般就泄露了?”
“怎么也不能骗各位爷爷不是?俺们把能说的都说了,几位爷爷还是饶了我们吧?”那两个老兵跪下叩首求饶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饬海防(三)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罚这两位老兵油子,他问道:“看尔等身份,应该是巡城的兵卫,这么晚了,你们既不是在巡城,那在此处做什么?”
“哦,我等非备倭守御军,只是负责漕运的。”那两个老兵油子不好意思的道:“其实今日总旗大人弄了几张私盐引子,我等就是去帮大人贩卖的,一张盐引可贩卖约十两银子而且还都有价无市!”
“你们倒是什么都敢说,不怕你们的总旗大人?”陈瑀道。
“嗨,这事儿大家都有所共知,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朝廷不给军费,我等没有了进项,仅仅靠着每个月那一石的俸米还有那四五两的苏木和胡椒,谁能在军队活下去?”有个老兵抱怨道:“如今朝廷已经拖欠我等俸禄快有三个月没发,不另外找点门路,可不就饿死了?”
陈瑀点了点头,他说的确实不错,朝廷财政现在确实紧缩的很,加上正德皇帝对与财务又没有什么概念,又出了刘瑾等八虎的大贪官,军费自然拖欠成灾。
“定制,边地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尔等难不成就没有课农?”陈瑀问道。
那老兵油子听到这里突然警惕起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晓朝廷的定制?”
戚景通笑了笑,抓起那说话兵卫的领子,恶狠狠的道:“你这老匹夫倒是没傻到哪里去,现在才想起问我们是何人?”
“不……不敢。”那老兵连忙摆手,“课农?我们怕早就饿死了,没有俸禄,军队之人多在逃,甚至公然低价贩卖土地,亦或者被豪绅王侯等人强占土地,真正能课农的还有几个?”
“沈家门水寨现在还有多少人?”陈瑀突然问道。
“不到一百吧,都是些老弱病残,侬……”那老兵指了指道,“前面亮着灯的就是,你们自己去看看吧。”
陈瑀点了点头,示意戚景通放了这二人。
等这两人走远之后,戚景通才骂骂咧咧的道:“他娘的,本以为北边亏空军饷严重,可是和这浙江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啊!”
“北边有晋商,以开中法控制,所以暂时还相对稳定,只是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陈瑀陷入了深深的担忧,“我们先去水寨看看吧。”
魏文礼听了之后,很不好意思的道:“大人,都是我没管制好,让您费心了。”
“也不是你的错,几千年留下来的体制,既然能演变成现在这个模样,那说明现在这样定时经过时间洗刷留下的最合适的制度!”陈瑀道。
几人顺着适才那两个老兵手指的方向径直来到了沈家门的水寨,这种水寨说白了,就是设置在沿海的栅栏防护,里面配备着些许游兵,负责巡视沿海。
等近了之后,陈瑀才注意道水寨木制寨门上坐着两个水兵,一老一幼,老的有六十多,幼年的才十四五岁的样子,他们昏昏欲睡……好吧,这个词语形容的不好,上面二人已经睡着了。
此刻整个沈家门军事海防系统犹如一个摆设,别说外部倭寇入侵,就算现在几个毛贼去偷东西,怕他们也不会知晓。
几人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水寨,这时候陈瑀才发现自己真的想多了,这地方像是刚刚被倭寇洗劫过一般空空如也,一个象征性的船只摆放在临近海域的地方,只是看那船只的破败程度,怕还没下海就已经散架了,更不用说火器军刀等物品。就这样一处破败的地方,怕就连毛贼也不会光顾的吧!
魏文礼见陈瑀脸色不好,又主动请罪道:“是下官失职。”
陈瑀没有理会魏文礼,然后径直走到了那所谓的大船边上,这是水寨配备的一艘双桅大船,这便是所谓的战船,“春夏出哨,秋回守,巡逻海上盗贼。”
战船旁边又配备小一点的船只,这个船只比双桅大船要灵活,这就是抗倭的标准配备“大船薄之,快船逐之。”
只是无论大船还是小船,陈瑀都一眼就能看出,这两首船根本就没有一点点航海能力,甲板上破败不堪,里面还有许多残羹剩饭,犹如垃圾场一般。
陈瑀几人走了一圈,已经彻底将沈家门所有配备检查完了,这时候陈瑀才大吼道:“海上盗贼来袭,倭寇来啦……”
这一声吼,将那些还沉睡在梦中的兵士全部惊醒了,醒来之后,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陈瑀脸色通红,对戚景通道:“给我将这群饭桶都抓回来!”
顷刻之后,那些得知情况的兵油子才睡眼惺忪的出现在陈瑀面前,他们歪歪晃晃的站着,哈气连天,更有人抱怨道:“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闭嘴!”魏文礼脸色通红,他手下一个百户道:“这是备倭指挥魏大人,尔等还不跪下!”
“魏大人?什么魏大人?千户不是姓林么?难倒换人了?”其中有人疑惑的道。
魏文礼手下百户也是气的牙齿打转,一巴掌扇了过去,顿时将那碎碎念道的人打蒙了,“总督备倭浙江总指挥,魏文礼魏大人,岂是你小小千户能比的?”
那些军兵果然被这一连串的名号给唬住了,这才一个个零散的跪下道:“卑职见过魏大人……”
“这是钦差总督内行厂都指挥、弘治十八年状元、翰林院侍读、巡查浙江都御史陈瑀陈大人!”魏文礼介绍道。
对于陈瑀,这些兵卫还是知道的,不知是谁在军队里传过,这陈瑀是个愣头青,有点变态,以后见了他能躲尽量躲。
那些兵卫听说这是陈瑀,脸色才变了变,齐刷刷的道:“见过陈状元。”
“原来你们还有怕的东西呢,我以为一个个都是天皇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呢!”陈瑀讽刺道,“你们可知道,若是今晚来的是倭寇,你们都死了!”
陈瑀没有和他们说什么国家大义之类的话,这些话说给陕边的人听听,他们或许还能感同身受,可是给这些人说,那是行不通的。
首先国家对于他们就存在亏欠,军饷不到位,谁愿意为你卖命?人家参军为了什么?说白了,还不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现在朝廷这点都做不到,人家罢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这点陈瑀可以理解。
所以陈瑀从他们自身利益上来说,自然会让他们无从反驳,不过也有人跳出来道:“现在已经临近十一月,怎么会有倭寇前来?”
他话还没有说完,沈家门外便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对于这种声音,陈瑀在后世看岛国电影的时候自然是听过的,他脸色突然变了,“快准备反击,有倭寇入侵!”
“又是这些把戏。”那些老兵油子嗤之以鼻,这事儿不知道演练多少次了,可有个毛用?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拿陈瑀的话当一回事,懒洋洋的去武器房拿起了武器,其中那个六十来岁的看门兵对身旁那孩子道:“不要紧张,没什么事,都是朝廷的伎俩……”
话还没有说完,那倭寇就一刀劈在了他的脸上,脸上顿时出现一道撩人的口子,那老兵应声倒地,再也不吭声了。
这突入起来的变故将那孩子吓傻了,整个人呆滞的望着那面色狰狞的倭寇,那倭人也不含糊,又是一刀,从那孩子的脖颈处划了过去,那孩子甚至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倒了下去。
现在,那些军兵才知道,这次不是演练,是真的倭寇来了,于是一哄而散,丢下兵器就跑,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一个人一跑,其余人也跟着跑,由于混乱不堪,许多人被同伴推倒,可是倒下之后不是站起来,是倭寇无情的倭刀!
人群更加的恐慌了,这些人更本就没有一点士兵的样子,一个个都杂乱无章的跑着吼着。
起初陈瑀心中也是一阵慌乱,可是镇定下来之后,陈瑀才发现,这倭寇来来回回也就四五人,四五人啊!竟然将这一百多人吓的屁滚尿流!
陈瑀对戚景通道:“给老子将那几个毛贼收拾了!”
戚景通、刘玉、沈飞都是在西北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的,所以几个倭寇根本不放在眼里,几人空手就扑了上去。
起初倭寇也没在意,可是几个回合下来,倭寇发现不对劲了,他们两三个人立马聚集在了一起,开始分两股攻击戚景通和沈飞。
陈瑀仔细研究了这倭寇的阵型,眼中露出一抹惊讶,蝴蝶阵?能和沈飞、戚景通过手这么多招后毫发无损的,这些应该都是倭寇派来的精英!
他们三两人成阵之后,竟挡住了戚景通和沈飞的攻击。
沈飞眼中划过一抹狠辣,从皂靴中拿出那把匕首,整个人的气势顿时一变,一个纵身扑入了那蝴蝶阵中。
那些倭寇手中拿的都是上好的武士刀,可是和沈飞的匕首碰撞之后,竟轻而易举的被沈飞的匕首给斩断了。
没有了武士刀的鸳鸯阵根本发挥不了一点点作用,那几个倭寇又叽里呱啦了一阵,然后消失在了夜空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饬海防(五)
一百多人的水寨,被三五个倭寇吓的屁滚尿流,陈瑀有理由相信,这一次倭寇不是来攻击的,他们只是想试探大明军队的实力,也幸好有沈飞和戚景通等人在。
虽然他们不是海军,但最起码可以吓唬住了倭寇,让他们短时间不敢进攻内陆。
虽说造成军队如此羸弱的缘由和朝廷军饷发不上具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军队长官不作为和放任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沈家门这一次的倭寇袭击事件顿时在舟山传开了,第二日一早,两个千户所千户就匆匆忙忙的来到了沈家门水寨。
水寨内已经没有了兵士,仅仅就陈瑀几个人。
本来水寨的名额就已经十分的虚假,这原本两三百人的水寨,逃的逃跑的跑,买地的买地,早已经名存实亡,但是上官也不将这样的情况上报。
只要他们的名额在,朝廷就要发军饷,谁说少,但也是要发的,而那些不在的军兵,这军饷自然就归到上官的腰包。
见林远和折红卫,陈瑀气不打一处来,他脸色铁青,冷冷的望着二人,这眼神将那两位千户所看的发毛。
但是这二位却也没有一丝惧怕,整个浙江都已经打点好了,就连刘璟刘太监也不会说什么。
不但不说什么,还会替他们二人说话,那刘太监问道:“陈大人,听闻昨晚遇袭了?这沈家门本就不太平,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本官身为都御史,巡抚浙江是分内的事,您说我为何跑到这里?”陈瑀笑道。
“哦哦,陈大人真乃当世好官。”刘璟一脸崇拜的道。
陈瑀已经意识到这死太监怕是早已经被林远两位千户买通了,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的为这两人说话。
“我且问问两位千户大人。”陈瑀皮笑肉不笑的道,“按定制,尔两个千户所当有二千二百四十名旗军,可否告诉我,那一千人哪里去了?”
林远二人不慌不忙的道:“陈大人有所不知啊,这卫所职掌有四,曰关隘、军署、储运、屯田,其中余下的一千余人是负责漕运和屯田的。”
他们段然是不敢说那一千人都已经跑了,这话一说出去,陈瑀肯定要问,既然跑了朝廷为何不知道?那每年发的军饷又去哪里了?
“哦?真的嘛?”陈瑀笑了笑,脸上好像已经洞察一切,让那二位千户胆寒。
他二人道:“大人,这事儿可别追究那么深了不是?林大人、折大人、彭大人想必陈大人也知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倒不如回千户所,我那里有几颗上好的海上珍珠,我等何不去把玩一番?”
这二人说这话潜在的意思就是,你别继续查下去了,我们都是闽商的人,你的身份我们也知道,回到千户所给你送点东西皆大欢喜,查下去对谁都不好!
那一旁的刘太监一看昨晚就没少收好处,他笑吟吟的道:“正是啊,我们在这做什么?要是那天杀的倭奴回来可大事不好了。”
陈瑀听了这话,胸中怒气越来越多,他冷冷的笑道:“依照刘大人的意思,若是这倭寇再来,我们就听之放之?”
“可不是?那倭寇时常就是过来扰乱扰乱,根本不敢到内陆,这些我都知晓的,放心,出不了什么事!”刘太监万分肯定的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他们这试探到底是为了什么?”陈瑀这话将刘太监三人说懵了,然后就听到陈瑀继续道:“他们就是在打探大明旗军的强弱,好为以后进内地做准备,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不可不察!”
状元就是状元,出了掉书袋子,不晓得还能做什么?林远十分不屑的想到,可面子上又不能表现出来,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道:“大人说的及是,我等下次一定改正。”
“恩,陈瑀点了点头。”然后道:“沿海的军事操练你们一定要尽心尽力,还有那一千余人的空白,快些给本官填上,抓紧操练。”
林远二人听了这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们真怕陈瑀像对付彭知府那样对付自己,不过量他也不敢!
他们彭家都是不带把子的,可不要以为我们林家和折家也是,陈瑀想要对付自己,首先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看看自己裤裆下毛长全了没有!
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老子吃过的屎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呸!老子吃过的饭比你吃过的屎都多!咦?感觉话怎么不对?算了就这样吧!
无论如何,从陈瑀第一天来舟山的时候,这两个千户所千户就没有把陈瑀当回事,在朝廷你是有刘瑾和我闽商的照顾才能屹立不倒,可别真的就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陈瑀没有停留,继续南下,坐在战船上,那戚景通不解的问陈瑀道:“为何不就地正法了那两个千户?”
自从跟了陈瑀之后,戚景通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看到的大明丑相也是越来越多,在陕边的时候戚景通本还不想跟着陈瑀,可是现在看到陈瑀所做的一切,其实一点点不比陕边要来的安全,所以打心底还是很佩服陈瑀的。
尤其是这小子具备谋略和铁血手腕,这两点做的比杨一清真的是有过之无不及!
“拿人是一定要拿人的,可是拿人之后呢?”陈瑀喃喃的道,“我还没有想到详细的计划,所以现在不适合缉拿,再者,也算是给那两个千户一个机会吧,你让内厂的人给我盯着舟山那边,随时汇报。”
戚景通点了点头,陈瑀说的不错,现在他也知道陈瑀的行事风格,通常都是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会下手,他之所以现在没下手,怕还是对那两人有所忌惮的。
陈瑀的巡洋船继续在前进,他在甲板上摊开了地图,感受着凛冽的海风,确定了下一站停留的地方。
陈瑀选择了大小磨山,魏文礼奇怪的问道,“这里没有军事守备,也没有沿海的海民,为何要听在这里?”
陈瑀没有回答,指着地图上舟山东边的大衢山、岱山两地,问道:“这里是不是也没有军事守备和海民?”
魏文礼点了点头,“太祖皇帝曾在此处设置昌国卫,屯兵戍守,洪武二十年曾让信国公汤和经略浙江海防,他考虑舟山诸岛孤悬与外,若遇战事,百姓孤立无援所以全都迁徙到了内地,且把昌国卫迁到了象山,也就是现在的昌国卫。在舟山留存了中中和中左千户所,隶属定海卫。”
“现如今舟山上的民户也仅有五百余人罢了!”
陈瑀听完之后揉了揉脑袋,还是夸了一句魏文礼,“让你经略浙江海防是没错的。”
“下官万分惭愧!”魏文礼低下了头。
“这里极有五谷之绕,又有鱼盐之利,若是放弃了这一片海防,岂不是给倭寇绝佳的休憩机会?他们可以借此作为跳板,增加补给,然后入侵内陆!”
“正是如此,放弃舟山诸岛不得不说是一次军事上极大的失误!”魏文礼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一旦这里设置一卫,那就是阻挠倭寇西来的天蛰,倭寇若想再次入侵无异于登天。”
魏文礼继续道,“这里只要发烽火,不出几个时辰,舟山的后续部队就会赶到,倭寇根本无法逾越,加上淡水资源不足,怕倭患也就此熄灭了!”
陈瑀点了点头,“只是这里荒山四起,也只能靠着沿海的鱼盐之利罢了,若是真的将百姓迁徙回来,加上厚重的赋役,怕他们还会逃跑的。”
“陈大人倒是考虑的多,这一点下官自是没考虑到。”魏文礼很是佩服陈瑀。
“可若是减赋呢?”陈瑀自言自语的道。
“那定很多人愿意前往!”魏文礼眼中露出一抹精光,“若是这一块海防真能建起,将是极大的好事啊!”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了大小磨山,这里算是一块孤岛北临普陀山,西边是沈家门,在像西边去就是崎头,从这里登陆宁波府是个绝佳的地方。
所以单看军事位置,大小磨山显得也是十分的重要,话又说话来,舟山附近的岛屿都十分的重要,所以在这里建立一卫就显得那么的重要了。
大磨山岛屿很宽,去沈家门曰半个时辰的航船时间,这里百草丛生,越是像内陆,陈瑀就发现这里是灌溉粮食的绝佳之地,这里土地肥沃,利于种植。
又考量了一下四周的淡水资源,陈瑀不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戚景通不解的问道,“大人,您笑个什么劲?都是谢枯草。”
“恩。”陈瑀笑道,“就是因为这些枯草,这里倒是可以选择试点的地域!”
“啥?啥意思?什么叫试点?”戚景通问道。
“粮食试点地,渔民试点地!”陈瑀道,“这里靠近沈家门,有军事保护,又靠近内陆,所以在这里试点最好不过的!”
戚景通大眼瞪小眼,显然不知道陈瑀这句话什么意思。
离开之时,陈瑀又一次将自己的计划、见解、以及大磨山上的土地环境一一写了下来。
“大人,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还要南下么?”魏文礼见陈瑀写完,才上去询问道。
“不用,东航去岱山、大衢山看看!”
“大人……”魏文礼听闻陈瑀的计划,欲言又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