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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吹牛者     临高启明txt下载     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八节 火头军

    毛十三在海天号上已经待了不少日子了。虽然一直在船上航行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刚上船时问完话在船舱里给关了几天,后来不知在哪停靠时被人用热水狠狠刷洗了几番,剃了光头,换了身旧制服,终于可以出来自由活动了。

    他偷偷的问唯一的熟人符季――就是晕迷时照顾过他的一般大的小伙子,这是不是士兵们常说得“净化”,符季说不是,净化要掰屁股喝药水的,他接受的只是初步清理,起码没有跳蚤虱子了,所以不用再给关在小船舱里了。不过每天吃饭他还是要在小隔舱里单独吃,吃完之后,木餐具也是直接丢到海里去。有些地方依然是不许进去的。符季和他说,等下次休整时间多一些的时候,船上的卫生员就会给他彻底的净化

    没过几天,海天号在一个小岛上做“大休整”,补充淡水,清理卫生。毛十三终于尝到了“净化”的滋味,扒光了衣服掰屁股倒还其次,卫生员给他喝得药水害他拉了二天肚子,拉得都快爬不起了,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嗝屁之时卫生员给他喝了另外一种药水,于是他就一切正常了。活动范围也扩大到了全船,吃饭也可以用船上的餐具。

    毛十三已经彻底恋上了这个能吃饱穿暖的船,最好一辈子都待在船上。尽管符季一直吹嘘到了临高就是天堂,但他不相信还会有比这更幸福的地方。听养父讲,东江镇里的将军――哪怕是大到从前的毛帅、现在的黄帅这样的也是吃两餐。而船上的人是吃三餐!毛十三觉得大概得皇上宰相之类的才能吃上三顿饭吧?可这里是连他这个外人都能跟着吃上三餐!为了能在这个三顿饭的天堂长住下去,他朴素的思维告诉自己要上进,就要积极的表现自己。自发的努力工作,去帮水兵整帆缆、敲冰块、擦甲板、洗炮膛。可往往干了没几下就给当事人婉拒了,他们说是专职专岗,不需要别人插手――再说有些事没练过学过,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干。

    最后他还是在厨房里找到一席之地,海天号厨房只有胖厨师和符季两个人加一只叫奥斯卡的黑白色大花猫,为准备七八十号人的饮食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很欢迎能有多个帮手。于是毛十三就成了厨房的帮工――确切的说,是符季的帮工。开始了他的帮厨生涯。

    “跟着首长干,就等着享福吧。”这会是符季欢迎来当帮工的第一句话。

    厨师和符季原本都说一口难懂的“南蛮话”。好在他们会说“新话”――也就是大澳人的“官话”――全船所有人都能说一口带着各自家乡口音的“新话”,这大澳官话听起来和他的辽东官话还挺象,凑合着彼此都能听明白。

    毛十三这样的少年,生长都是在饥寒交迫之中。如果有什么梦想的话。那就是吃顿饱饭,有个暖和的地方睡觉。如果有人对他说这些都能办到,那就是天堂了。

    如果有天堂,那一定是海天号;如果天堂里还有极乐世界,那就一定就是海天号的厨房。

    毛十三根本讲不出这么有深度的话,不过如果能告诉他大意的话,他一定会举双手双脚赞成。差点被冻死的他发现上船之后就来到一个作梦也没想到过的完美世界,除了他唯一的亲人养父不在外。找不到一点瑕疵。

    海天号的厨房不大,有个四眼的火炉。烧的竟然是有着很多孔眼的块煤。炉具有很多用法,到现在毛十三也没完全搞明白。厨具大部分是钢做的,和毛十三这辈子见过的完全不一样,有扁方形的油锅,也有像个柱子高而深的汤锅。厨房里面还有个小厨房,装着个小炉子,是首长勤务兵烧饭的地方,平时一离开就会上锁,神秘得很。虽然厨房后面就是轰轰作响的轮机舱,但毛十三还是整天守着这狭小而温暖的地方不愿离开。

    厨房里的人也挺和善,胖厨师只要不忙就坐在门口嚼着烟,不是逗猫和他们两个半大小子聊天打屁。少年老成的符季虽然比他大不了多少,却是个热心可靠的伙伴,而且厨艺不错,经常指点他该怎么做。

    船上的伙房是24小时升火的,灶头上永远煮着食物。因为水手们是按照四小时一班作息的。在寒冷的海域航行执勤人员的消耗极大,必须保证每班都能按时吃到热饭,所以厨房里不管是大厨还是他们这两个帮工都得轮流睡觉。保证时刻有人醒着给水兵们准备伙食。

    不过在多智岛靠岸停泊之后,因为是“小休整”,厨房用不着这样紧张了――海天号改为每天二班进行执勤,他们做饭也就减少为每天三餐加半夜里的一顿夜餐。

    一大早天还没亮,两个半大小子就给胖厨师踢醒,睡眼惺松的开风门清煤灰打扫厨房,给汽灯打气。汤锅里熬了一夜的米粥扑扑作响,胖厨师正在往蒸笼里放杂粮窝头。窝头是用一种不知道什么成分的灰色的混合面。干吃的话很难下咽,得配上一种红彤彤吃到嘴里就火烧一样的酱才吃得下去。这东西毛十三开始被辣得直喝水,时间长了反而觉得不涂上点“辣酱”就吃不下去了。

    米粥里掺着各种杂粮,今天加得是切成小块的红薯。据规章说是要求七天一变:红薯、土豆、高粱、小米、绿豆……各种杂粮轮流来。符季说这样就不会得“脚气病”。

    早晨五点半,整理好内务准备上值的士兵们说说笑笑走进厨房在窗口排队领餐。海天号的吨位不大,没有专门的士兵餐厅,只能领了饭菜之后到住舱或者甲板上去吃。符季负责给每人的搪瓷饭盒里打上两勺米粥,而毛十三则负责在饭盒盖上舀上泡菜和半个咸蛋――咸蛋是带壳纵向切得,据说这样蛋白蛋黄的分布最为均匀。士兵自己到筐子里拿窝头――愿意吃几个吃几个。

    摇曳的汽灯给蒸腾雾气包围,咀嚼加说笑形成模糊的声浪,总让毛十三觉得在作梦。

    吃完早餐的白班士兵刚离开,值后半夜班的哨兵也带着一身霜雪下来就餐。正在分派食物时,一个围上白围裙,准备做早饭的勤务兵跑过来催问:“怎么鸡蛋还没来?”

    胖厨师躬身陪笑着说就来就来,一边转头叫:“十三,快去,拿首长的蛋上来”。毛十三急忙把筷子一放,拎起汽灯揭开下层甲板的舱盖钻了进去。

    离开温暖的厨房,一阵潮湿发霉的冷气扑面而来,毛十三打了个寒噤,举着汽灯小心的跨下楼梯。下甲板是厨房专门管理的地盘,他穿过一层层的豆芽架,养殖舱就在左边,五只母鸡给灯光惊醒,在咯咯的叫着。毛十三在笼里翻一翻,竟然找到了四只鸡蛋。

    “不错,干的不错。”毛十三夸奖着:“今天天气挺好,给你们放放风”。他把鸡笼提到打开舷窗,把鸡笼挂在外面透气,临走时还塞了几把饲料。

    这杂活原来是符季的,自从毛十三来了之后就归他了,每天喂鸡、捡蛋、清理鸡笼都是他的活了。

    勤务兵接过鸡蛋仍然摆着张臭脸,连谢都没一声。直接过去做早饭了。毛十三对被大家敬若神明的“首长”吃什么山珍海味很是好奇,便借着干活的机会,凑近了偷偷瞄上几眼。

    一看之下发觉也没什么稀罕,放在木盘子里二位首长的早饭不过是一碗白菜土豆面条――面条是弯弯曲曲的,符季说这叫伊面,能长时间的储存,因为用的是白面做得,属于船上的“高级食物”。一般只有首长和病号才能吃到――面条上再加二个水铺蛋而已。

    鸡蛋固然稀罕,到底也不算名贵的食物。毛十三微微感到失望:没看到什么新鲜东西。

    勤务兵把两碗面条端走了。过了一会又拿着个小碗把两个水铺鸡蛋送了回来:“首长说一人一个够了,另外的给病员吧。”

    “好嘞,我正给病号下面条呢。”厨师应和道。

    病员的早饭也是伊面,不过人多蛋少,厨师只好把蛋切开了分成几份,每一碗都加上。

    “首长真是菩萨心肠。”毛十三一边端着面条送去病号舱一边心里暗赞。

    等从病号舱回来时,早餐的各种食物早已一扫而空。符季刮了半天,才给刮了一碗粥底来。菜也没有了:咸蛋是按人头定量的,毛十三原本就每份,至于泡菜也不可能再去开坛泡菜。还没等毛十三表示无所谓,符季已经带着歉意的笑笑:“没小菜了,试试糖粥吧。”说着拿过糖罐来,刷的就放了一勺雪白的砂糖,毛十三眼睛还没来得及眨,又放了一勺,看着毛十三惊呀的眼光,符季扬扬眉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是一勺,仿佛在说:“看!我们伏波军的生活过的就是这么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节 续火头军

    可怜毛十三什么时候吃过甜食呢?以前嚼过高粱杆,和小伙伴不要命的摘过蜂巢,连麦芽糖都没敢想过。第一口仿佛就甜得毛孔都要张开,他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糖粥,这一切简直就像个故事,对了,就像养父讲过的什么故事,某人无意中闯入仙界,神仙招待一场闻所未闻的宴会,当回来时已经几百年过去了,最终结尾是什么?那个好运气的人一定又回去仙界了吧。

    早餐完毕,天已大亮,胖厨师下舱里弄他的豆芽去了,在很多时候这是唯一的蔬菜,为了调节口味,还分黄豆芽、绿豆芽和发芽豆三种。两个小伙子则满头大汗的清洗厨房和餐具。然后用手压泵压海水上来冲洗饭盒,洗干净的饭盒还要用淡水擦洗。航海的时候淡水很宝贵,对用多少淡水洗净多少饭盒,司务长都有定量。

    不过现在在鸭绿江上就无所谓了,炊具也要清洗,钢质的东西就是怕锈,有了浮锈就要仔细打磨掉,特别是角落,要用专门的小棉签一点点蹭,洗完了要擦的没一点水珠,再用块半熟的肥猪肉上油。厨房里的泡菜坛、咸蛋筐、米袋、没用掉的煤都要归回原位。要没有半点油迹,一片锃亮,连调料罐里勺子也得朝向一致,打扫完毕负责舰务的副舰长会专门过来检查。

    等检查结束之后,他们就开始烧开水。符季会按比例往水里加酸橙汁,开始毛十三以为是要掩盖储存过久的水里的异味。但符季说不是,酸橙汁里有种仙丹,吃了不生病。如果水太热会破坏果汁里的好东西,所以开水一定要放凉,但也不能太凉,要达到可以下咽的温度时再把温开水倒进去。

    勾兑好的水由毛十三负责跑腿,一桶一桶的送到甲板和舱室里的保温桶里――靠岸的时候淡水不限量供应,爱喝多少喝多少。

    “首长真是把当兵的当老爷供着呢。”符季偷偷的对毛十三说。

    送完水回来,毛十三捂着肚子一头钻进船头的露天厕所。本来他穿得就单薄。裤子一脱,寒风从左右上下直刮过来,吹的他寒噤连连。翔在空中就冻硬了,落在薄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以最快的速度便完后奢侈的用纸清理了下,毛十三提起裤子跑去拎水桶时,一下子给大副叫住了:“我盯着你呢。为什么便后不洗手还去摸厨具?”

    大概是终于抓着个现行犯。正在当值星官的大副开始长篇大论讲解起条令来,一些熟悉的水兵就在他身后对着毛十三作鬼脸。直到说到处罚,二副才想起面前的这位不是本舰官兵:“滚吧,下次再抓住就让你尝尝猫尾鞭的味道。”

    毛十三不敢有任何顶撞,跑回厕所按符季的教导,花了半分钟,用肥皂仔细清洗每个指头。清水冰凉,寒风凛冽。等毛十三冲回厨房时,已经是冻得半死了。抱着不情愿的奥斯卡在火炉边烤了半天才觉得烤化了全身冰壳。“还是家里好哇。”毛十三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今天去洗桑拿吧。”符季这边也收拾完毕了。

    “别,我才不去……”一听说要洗“桑拿”,毛十三的脸就苦瓜起来了,“非把小命送了不可。”

    “这是军规,你敢不去?”符季知道只要一拿“军规”出来,毛十三立马就会投降。

    “好,好,我去,我去。”

    多智岛上的桑拿浴室是在薛子良的亲自主持下建造的,很简陋的石头干垒起来的。特侦队在济州岛进行冬训的时候经常用洗桑拿来锻炼士兵,提高他们的抵抗力。

    既然海天号要在多智岛上休整一个阶段,给大家洗洗桑拿也不失为是一种“锻炼”。于是这个浴室就开张了。

    毛十三惨叫一声,又一次被几个笑得很淫荡的水兵抬手抬脚的喊着一二三的号子丢进了冰冷的江水中。

    初春的鸭绿江上还有浮冰,水冷刺骨,毛十三掉进江水的一霎那差点连jj都缩到肚子里去了。

    这样先在石头屋子里熏,然后再丢进冰水的“洗澡”二三天就要来一次。第一次享受这个待遇,毛十三还以为这是“入伙”时候的“下马威”、“杀威棒”,但是看到船上上到“首长”雪为泥,下到和自己在一个厨房干活的符季,个个都如此,才知道这是“大澳人”习以为常的洗澡方式。

    “这叫洗澡吗?上刑才对吧。”他每次从江水里爬出来都会嘀咕。不管洗了几次,他总也习惯不了这种“刑罚”――虽然现在洗已经不象第一次那么怕冷了。

    “慢慢的你就不怕冷了。”符季把毛巾和外套丢给了他,“多洗了你就知道好处了。”

    毛十三不知道这先蒸在冰的“好处”在哪里,他和符季差不多大,但是也知道“先入师门为大”,更别说对方是穿着正儿八经“号坎”,吃着饷的正牌大头兵,比他这个收容来得“黑户口”不知道强多少。所以从来不敢反驳这小伙伴的话。

    毛十三学着符季的样子,先用毛巾把自己全身擦干擦热,穿上那套原本要沦为擦炮布的旧制服。这身准备用来擦炮膛的棉布制服早就磨的稀烂,比不上符季他们穿得那种又厚又结实,摸上去毛茸茸的外套,所以海天号上的舰务长另外发了一身难民棉袄给他。把制服套在外面当罩衣穿。

    衣服不算厚重,但是多年来都没穿过像样棉衣的毛十三来说已经是暖到心里头去了。说来也怪,经常洗这澡之后浑身舒坦,筋骨也觉得轻松。身上总是暖烘烘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理?

    他扣好扣子,问符季:“一会就要做午饭了吧?”

    符季笑了起来:“你就知道吃,撑不死你的!”他手一挥,“走吧。我们去洗菜。还要为晚饭做点准备。”

    一听说要开始做饭,毛十三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

    他们的工作是洗蔬菜。伏波军对蔬菜供应十分重视,只要有可能就会设法供应新鲜蔬菜。海天号上能储存的蔬菜只有土豆和洋葱。而且这些天来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因而他们停泊在多智岛上用得蔬菜是从后金治下的镇江堡和附近的各个屯堡征发来得。

    在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冬季能够供应的蔬菜只有储存的大白菜和萝卜。虽然当地守军接到旨意要“竭力供应”也实在供应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好在对海上漂泊日久,天天豆芽、土豆的水兵们来说大白菜和萝卜也是珍馐美味了。

    多智岛岸边,海天号上游水域里架设着临时的栈桥,平日里船上取水和洗涤都在这里。这里设有一个临时取水点,设有过滤器对江水进行过滤。

    蔬菜是几天前刚刚从镇江堡运来的,除了白菜萝卜之外,有时候还有冻好的狍子和鹿之类的野味。符季经常要在河滩上清理分解这些“肉尸”。毛十三也来帮过忙。他坐在栈桥上清洗蔬菜的时候,江岸边上巡哨的八旗骑兵清晰可见――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近这么从容的观察这些敌人。

    毛十三过去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鞑子,但是他从养父、军户和从后金那边逃回来的人当中听说过许多关于他们如何凶残无情的故事,毛十三对鞑子的恐惧感深深的印入了脑海。当初海天号停泊到多智岛下锚,鞑子骑兵过来探看的时候,毛十三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

    一听说海天号原来在鸭绿江里,和鞑子的镇江堡相距不远的时候,毛十三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不是自投罗网么?可怜自己饱饭还没吃够呐!

    没想到在江边打了一仗,就把二百多鞑子骑兵打了个落花流水,光丢下的死马马肉全船就敞开了吃了好几天。而且战后海天号还专门拔锚到了镇江堡去寻鞑子的晦气,一顿大炮炸得鞑子守将出来求和。从此,毛十三就觉得八旗也没啥好怕的。他们挨了炮子也会死,死得人多了一样要逃命,打了败仗还得服软――这不船上的蔬菜和肉食现在差不多就都是他们在供应了。

    每次新送来的蔬菜事先都经过船上的卫生员看过,虽然有时候镇江堡也送来些蘑菇干之类的东西,但是卫生员从来不许他们吃,都是直接丢到桑拿浴室的炉膛里当柴火烧――这让毛十三很心疼,过去他能弄到一点蘑菇煮汤的话就是上好的美味了。

    两个人一边闲扯,一边清洗着白菜和萝卜上的泥土。今天要洗得菜似乎特别多,而且海滩上还有平日里很少看到的东西:一整口杀好得牛。

    “今天鞑子官儿好大方!”

    “大方个屁,那是他们不敢不拿出来,不然咱们就把镇江堡给踹了,鞑子官儿就算能逃出条命来也得掉脑袋。”符季摇着脑袋说,“黄首长马上就要从他们的京城回来了,薛首长说要给他接风洗尘,顺便给大伙吃个犒劳――我们就要回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节 干粮和黄花大闺女

    “回到哪里去?”毛十三立刻紧张起来。对于归心似箭的水兵来说,回港就是回家,但是对视海天号为天堂的毛十三来说,“回去”是一种不可知的未来。

    “大约是回临高吧。出来太久了,”符季一边把洗干净的萝卜丢进筐里一边摔着手上的水珠说,“回到临高你就等着享福吧。”他又开始说这句话。

    “是啊。”毛十三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原本还算美好的一天立刻笼罩上一层阴影。

    午餐比较简单,一“大斤”包装的“海军口粮”拆掉外面的蜡纸丢进大锅子,里面再加入切碎的蔬菜,然后一起加水煮成一种灰色的糊糊,厨师还会在糊糊里加一点他从小坛子里拿出的食物,比如虾干什么的东西。在供应情况比较好得时候,还会加入肉类。总之,就是一锅连主食带副食的大杂烩。

    这种大杂烩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是吃起来倒还算可口。但是一到航行遇到风浪较大的时候,这种灰色的糊糊就不会供应了,直接向士兵们发放即食军用口粮,为了帮助士兵吞咽,另外供应加糖的热红茶。给当兵的分完茶,茶桶底部的茶叶渣也不会浪费,在蒸汽炉上烘干,下一顿煮粥或者糊糊的时候当添头混进去。茶叶中含有较多的胡萝卜素、粗纤维和其他营养物质,就这么倒掉比较可惜,因而茶叶渣也被列入了食品类目。

    每次看到供应的是砖头,士兵们响起了一阵阵抱怨声。除了一些人会把它放入口袋里当肚子饿得时候的磨牙小吃外,其他的人都是带着厌恶的表情啃上两口就丢出舷窗了,军士们权当没看见。

    “真是暴殄天物啊。”胖厨师总喜欢拽上句成语。胖厨师一直很低调,但是时不时的会爆出一些难懂的词汇,据符季说胖厨师原本是个读书人,因为对各种美食孜孜以求,不惜重金品尝,最终弄得家徒四壁,走投无路才投奔到首长这里来得。

    符季和毛十三明白了这个成语的意思后也跟着摇头叹气。胖厨师和符季虽然叹气却不会去啃那个砖头。对于厨房的人来说。给自己开点小灶还是容易的,最起码也能把这口粮煮一煮再吃。毛十三有次把一小块干粮丢到小猫奥斯卡前,它闻了闻就带着厌恶的表情走开去。这猫都不吃的口粮毛十三总还是带着惯性吃了下肚。对一个长期处于慢性饥饿状态的人来说浪费食物真正是从心头痛惜不已。养父说过只有皇帝吃白菜时只吃菜心。剩下的都丢掉,要是其他人这么做要遭天谴的。所以他曾经特意去收集,士兵也会把口粮随手丢给他,不用几天功夫就在他睡的角落里堆起了个干粮垛。直到被符季发现。

    “天哪!”符季大惊失色。“要给军官看见会以为你偷窃军用物资的,直接把你吊桅杆,快丢掉丢掉。”

    看着毛十三一脸肉痛的往海里丢口粮,抽着烟的胖厨师又吹起牛来:“想当年在山东停靠时,两块口粮就能换个黄花大闺女,十三你丢了十几个媳妇下海啦。”

    “又吹牛,”符季抢白:“怎么没见你换个厨师夫人来。”

    “有纪律嘛。为这**上的事情,已经有好几十个吃了处分。丢了勋章的,移籍到白马队和拔刀队的……幸好大多数都是陆军的……”胖厨师面不改色。:“再说我们这样常年跑船的,放个媳妇在家里放心吗,不怕戴绿帽吗,绿帽你小子懂吗?”

    毛十三缩在角落里没有搭话,心里却泛想起旅顺港口边叫花子棚一样的屯所、道边遗弃的死婴、给野狗争抢的路倒、再难见面的养父,一时间泪流满面。

    “哭啥呀,回到临高你就等着享福吧。”符季又开始念叨。

    给大家发完午饭,厨房里的三个人一起喝着加料版的口粮糊糊,这算是在厨房干活的小小福利之一。

    “今个的晚饭大家加把劲,副舰长说了,这次即是给黄首长接风,也是全舰吃犒劳,大伙都得吃得好,还得吃得安全。不能出问题。”胖厨师喝完糊糊,带着满足感抹了抹嘴。说着他从屁股下面拿出一本厚纸装订的拍纸簿,翻开来看了好几遍,一一把要做得事情关照给给两个帮工。

    吃完午饭,厨房的人就开始为晚宴忙活起来了。两个小伙子在各个饭盒里按照定额分配好大米,再整齐的摞在蒸饭柜里,到时会从轮机舱通过来蒸汽。

    胖厨师带着符季下了船,带着全套的家伙去分割牛肉,准备晚上做菜的原料,下午天气暖和,冻冰的牛肉在阳光下很快就化冻了,尽管这样,二个人还是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不但自己动手,还专门叫来两个身强力壮的水兵帮忙干力气活。

    牛油,牛骨单独放开。符季在河滩上的架起一口大锅,把分割下来的各种牛脂肪丢进去架起火来炼油,锅子里滋滋乱响,味道熏得江面上到处都是。

    毛十三帮着烧火,看着符季不时的搅拌油锅,里面的牛油不断的冒着泡――他活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多的油。

    “怎么,眼馋了?”符季看他眼睛里都要流出口水来,不由得打趣他,“这玩意不能吃,带回去交给工厂里去用……”

    牛油熔点高,如果直接吃肠胃基本不吸收,在餐饮上只是作为增香之用。

    好好的油不能吃,这种怪异的论点毛十三接受不能,但是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他自己做不了主――包括晚上吃犒劳,他也不敢有什么奢望,能最后弄点汤底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一头牛看似不少,但是对七八十个很少吃到大肚汉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胖厨子考虑再三,为了保证大伙都能吃到肉,决定干脆来个乱炖。除了给首长和病号留些好肉之外,其他肉全部剔出来切成碎块,加上土豆萝卜白菜洋葱来个一锅乱炖。

    炖菜的时候,蒸汽从盖边噗噗的喷出,整个厨房充满惊天动地的肉香菜香,从甲板上的通风口冒出去,闹得不当班的士兵都来看热闹,一个个口水直流。

    正在摇鼓风扇的毛十三喉咙啯啯作响,这简直就是在给他上二茬刑,比刚才炼油的时候还要厉害,炼油的时候除了香味还有臭味,而且油这东西不能直接入口。现在可是满满一锅子肉在汤水里翻滚――要知道现煮的肉类在天堂里也不是常能吃到的。

    胖厨师揭开盖子夹起块牛肉尝了尝,满意的笑笑。切了一小块扔给一直在脚边转悠的奥斯卡,剩下的肉块就进了毛十三的嘴。

    这一刻,毛十三犹如上了天堂一般的灵魂出窍。

    “十三,把风门关了,今天任务完成要聚餐,我去整点下酒菜,”胖厨师擦着手吩咐。

    晚饭还没做得,前些日子去鞑子京城的黄元老已经回来了。毛十三正好到甲板上倒灰渣,正瞧见队伍从镇江堡那边过来。好几百号鞑子骑兵和仆役簇拥着黄元老的驮轿,看上去真是威风凛凛。

    当官也得象首长这样的官儿才气派,毛十三想。

    “十三!快到岛上去烧水!”符季慌慌张张的喊他。

    多智岛上烧起大锅开水是为了一干新来得奴仆们做“初级净化”的,毛十三也跟着帮忙,在这些新来得人都被脱光了赶进蒸汽浴室熏蒸的同时,他就用长木叉子把这些人脱下来的衣服挑着一件件的投入翻腾着开水的大锅里煮洗。这些衣服质量太次,煮洗只要是为了驱虫消毒,随后就当纸浆原料回收。

    “来,剃头了!”海天号上的理发师拿着磨得发亮的剃刀站在浴室门口,一张长凳,他一只脚踏在上面。出来一个人就让他坐下,抓起辫子刷得一刀就先割掉,接着几刀一转,原本还有一点头发的脑袋就什么也不剩下了,只剩下发青的头皮。看到这一幕,毛十三只觉得自己头皮上一凉――他现在已经长出一点头发来了。

    毛十三忙着烧水,送水,跑前跑后,忙得骨软筋酥,到最后连抱柴火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不容易一应事情忙完才算回到天堂里的厨房。

    他一进厨房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装啥死,快起来干活!”胖厨子毫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一会就要开饭了。吃了老子的肉,还不干活?”

    毛十三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帮着符季去准备晚上要分发的酒。

    船上按照一定定额每天配发朗姆酒,和欧洲人当初配发朗姆酒主要是为了掩盖饮用水的臭味不同,海天号有良好的净水设备和消毒药品,淡水发臭的问题很容易解决,酒类主要是为了给士兵在海上消遣和在高纬度地区御寒之用。当然值班的时候是不能喝酒的。

    水兵们已经在厨房外面排起了队,今天吃犒劳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士兵们也早就闻到了乱炖的香味,这会一个个都胃口全开的等着大快朵颐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节 犒劳

    船上人多地小,加上大餐的诱惑,队伍不免有些乱,大伙都朝前面挤――大锅炖菜这东西基本上是先到先得,越到后面能得到的东西越少,不幸轮到锅底子那就只剩下渣渣了

    “一个挨着一个,不要挤!人人有份!”胖厨子一边敲着锅沿一边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那个混蛋不好好排队,就光给他萝卜不给肉。”

    厨子的军衔虽然不过是区区的军需上士,却是船上最有“势力”的人,连担当舰务长的副舰长和他说话也很客气,他这么一吼,队伍的秩序立马好转了不少。

    “符季发给养!”厨子大勺子一指,“别发错了!今天是特别配给!十三,你发饭盒!”

    士兵们在门口从符季处领了当天特别配给:50克朗姆酒、一个已经干瘪的苹果和几块水果糖。夜班人员的朗姆酒要延迟到下班之后发,不过可以多领一条叫能量棒的东西,那东西不是当值人员吃不到的,据说里面是豆沙馅的,甜香总是惹得毛十三暗吞口水。

    符季拿着一个量杯――一杯正好50克,从酒桶里放出酒来,一个个的倒在士兵们的马口铁杯子里,然后还要念叨一句:“值班时间不许喝酒。”

    士兵们拿到苹果和糖块就塞在口袋里,酒他们是不喝得,要等领到了饭菜再喝。从蒸饭柜里取出的饭盒堆得高高得,每人自取一个,毛十三再给他们的饭盒盖子上装上几颗盐渍梅干。这东西有抗菌、杀菌、解毒、调整胃肠的作用。其含有的柠檬酸与疋克酸的效力能够活代谢、活血脉,加强肝脏与肾脏的机能,将体内的乳酸等排出到体外。消除疲劳。现在已经被列为临高重点推广的食品,不仅广泛在陆海军中配给,在工厂工人中间也大力推广这种食品。

    士兵们一边交头接耳的说任务已经完成,马上可以回家了。一边托着饭盒瞪大了眼睛往窗口挤。

    厨子的大勺子往锅子里一沉,狠狠了挖出满满一勺乱炖浇在饭盒里。因为发得是混合炖菜,所以他舀一勺他都会先搅动一下,再兜底舀起来――免得士兵们怀疑自己吃了亏。士兵委员会对伙食问题是最敏感的。

    领到饭菜的士兵各自寻地方去吃喝――露天甲板上太冷,就在统舱里吃喝起来。每人还发到一小勺油炸花生,算是下酒菜。好酒的就划起拳来。奥斯卡蹿到了统舱里兴奋的喵喵叫着,在腿间踱来踱去找骨头,船里热闹非常。

    在小厨房里忙活的勤务兵忙得不可开交,连平时对首长饭菜从不经手的厨子也在帮忙。大概是忙不过来。平时最趾高气扬的、雪围泥首长的勤务兵。颐指气使的努努嘴:“你,过来端这个。”

    毛十三低眉顺眼的凑过去一看,大吃一惊,首长吃的是什么啊:一块连骨头都没去掉的牛肉,没煎透还带着血汁液;旁边孤零零的摆着几根叫不出名的蔬菜,竟然也是生的;还有炸土豆条。毛十三知道也不是新鲜的东西,早就炸好放在一口缸里,需要时再重新炸一下。这不是剩菜吗。红色汤里有好几截带骨肉块。毛十三立马就想到了这不是牛尾巴吗?你们这些亲随就给神仙似的首长吃这个?毛十三想着眼泪都快掉下来,要是愤怒的眼光真是把剑。前面勤务兵的背上早已千疮百孔,毛十三很想抡起托盘一下拍到这混蛋的脑袋上,可是不敢。

    厨子拿来一只盖子盖在菜盘上:“快,跟着送去!”

    海天号的军官餐厅很小,只能容纳十二人用餐。餐厅同时也是船上的作战指挥室和会议室。

    海军是一个放屁都有礼节,官兵差异最为明显的军种。海天号船小,所以在海上航行的时候不能摆谱,到了多智岛之后稍微可以摆下谱,今天则是正式的大摆谱。桌子上铺上了雪白的台布,摆上了全套餐具,还有一只瓷花瓶――只是辽东的三月什么花也没有,只好就这么空着。

    勤务兵都换上了熨烫过得制服,一个个腰板挺得得笔直,胳膊上还挂着白餐巾。

    在餐桌上作陪的除了几位元老之外,还有舰上的归化民军官,一个个都换上了熨烫平整的制服,坐得一丝不苟。倒是几位元老着装随便一些,薛子良更是干脆敞着胸。

    因为是给黄骅接风,他就坐了主宾的位置。这会他正在吹嘘如何在黄台极面前显示王霸之气,看见穿着没有军衔旧军装的毛十三进来不由得一楞:“这是谁?”

    “勘察旅顺时救回的路倒,在舱室里养了好几天所以你没见过。”薛子良大大咧咧的说:“等回临高就让他上岸。”

    只听到卟通一声,却是毛十三跪下来嗑头如捣蒜:“首长,不要赶小的下船,小的愿为首长生生世世做牛做马,只求首长不要把小的赶下船。”

    丢了面子的勤务兵气得踢打着一摊烂泥的毛十三想拉起来,黄骅伸手制止了勤务兵:“这个是辽东本地人吧,维尼不如交给我如何?”

    “不行,对外情报局不是早规定了外派情报员一定要经过净化和培训。”

    “经过培训的情报员气质上就是不一样了,有心的土著很容易辨别出来,而且我也不一定要他当情报员。”

    “好吧,就算这样也得到济州岛收容分配中心区过一下手续。”

    已经陷入恐惧中的毛十三根本没听见元老的对话,他已经完全沉浸在梦醒的恐惧中了,以前总觉得在海天号上是做梦,生怕梦醒时又回到那间漏风的小屋。现在突然发现船上才是真实的生活,船下才是做梦,而且是最可怕的噩梦。

    毛十三昏昏沉沉的被拽了出去,军官餐厅的一干人开始用餐。除了薛子良一个人独享牛排套餐之外,其他人吃得都是中菜西吃:分餐食用。

    黄骅吃得是牛肉炒河粉,老耕牛的牛肉很老,好在厨子有小苏打这一作弊工具,处理得至少能够入口。再加上点船上栽培的绿豆芽和新鲜蒜叶。

    “你吃得这是啥玩意?”他瞧着薛子良面前那一盘状似生肉十分可疑的东西。

    “牛排。t骨的。”

    “我知道是牛排,不过你这算是几成熟啊,我看是绝没有三成,一成都难说……”

    薛子良哈哈一笑:

    “上扒炉,正面十秒,反面十秒,这样才能真正品尝到牛肉的鲜嫩。三成就太熟了。”

    拿刀一划,就见一股血水流出,仿佛提供那块肉的牛刚被捅了一刀似的。薛首长皱皱眉头:切得太急了。

    他又拿起边上的烤肉酱罐子猛挖了一勺,将红褐色的酱肆意地涂抹在肉上,就好像那头牛倒在自己的血泊里,血混杂着泥土又被涂了一身。薛子良满意地叉起切下来的肉,只见红褐色涂抹的惨白肉块缓缓升起,越过薛维尼敞开的成衣前浓密的胸毛,直奔薛首长的大嘴,最后肉块消失在牙齿和舌头之间――他的嘴唇仁慈地闭上了,使得观众们不必亲眼目睹那块肉悲惨命运的最后一刻。

    在一旁进餐的黄首长见识了这一切。他机灵地转过了视线,一边压抑着反胃的冲动,一边试图显得不太失礼。

    不过,这块牛排的肉质显然有些太老,即使有了木槌和小苏打的双重处理,薛子良的腮帮子也是反复挪动了很多次才咽下去。

    “这牛真是年高有德了。”王瑞相吃了一口他的蚝油牛肉片,忍不住发了牢骚。

    几个人一边吃一边闲谈。归化民军官们很知趣,吃到一定程度之后就纷纷告辞离席了。大家都知道接下来首长们要商谈机密问题了。

    黄骅待归化民军官和勤务兵们都退出去,他才从身边掏出个小本子,开始谈这次沈阳之行的具体过程和收获。这不仅是“吹风会”,也有着非正式的汇报性质。海天号上的三人小组要据此做出一个正式的报告。

    “在沈阳设一个商馆有必要吗?”虽然设立商馆是原先计划中的事情,薛子良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质疑。他是纯粹站在军事角度看问题的。一旦在沈阳设立商馆,特侦队势必又要制定保卫和撤退的计划。对于任务日趋繁重的特侦司令部来说又是一个负担。如果黄骅自己待在那里,责任就变得尤其重大。

    “有了商馆我们才能时刻掌握鞑子的动向,未来也算是一个前沿据点吧。”黄骅说,“我这次去看了之后才觉察到后金在国民经济上的困难程度。他们真是穷疯了。只要贸易一开展,为了获得更多的贸易品,就会拼命的破口入关,牵制大明,不但我们得益,连那帮子农民起义军也有好处啊。大明在北方两线作战,无论如何都顾不到我们在两广干什么了。”

    “我是说如果有元老在商馆常驻,危险性太大了。”薛子良拿起薯条大嚼起来,“万一野蛮人脑子短路了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节 上海招商局

    “出来混,总要冒点风险的。”黄骅眯起了眼睛,“要太平要舒服,回临高当个酱油,坐坐办公室,推推妹子不是更好?何苦上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吃这爷爷辈份的牛肉?想当年老林不上诸海老那里去,哪有现在的牛逼的地位。”

    “也是。待在外面也好,省得在临高被人喷。”王瑞相伸了个懒腰,“我觉得山东那边就不错。招远那边很快就要盖庄园了。到时候我就申请到招远常驻,弄几个山东大妞……”

    “鹿庄主能给你弄?”黄骅嘿嘿一笑,“你去了,山东分局的c位也不是你的,那是鹿庄主的。再说如今临高的元老金贵,有一个算一个,就算是边缘占各种机构的坑的萝卜都不够用。执委会肯不肯给让几个元老扎堆在一起都难说――朱鸣夏肯定会作为北方派遣支队的指挥官长期待在山东了。再加一个你,这招远的布局也太豪华了。”

    王瑞相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他一直想外派当个一方诸侯,考虑了好几个地点,发觉自己都有点来晚了的感觉,想了下最近展开的地点,几无一处自己可以独掌大局的。不由得有点泄气的感觉。

    海天号在多智岛盘桓了几天,把货物都作了消毒处理――特别是毛皮。这才起锚离开多智岛。先航向济州岛,在当地补充给养,卸载货物。毛皮、人参这些纯粹的转口商品不准备运回临高,在济州等候转运去登州或者江南。同时将黄骅带来得十几个奴仆并毛十三都送到岛上“净化”。身体净化其次,关键是济州岛上配有专职的政治保卫局人员。

    毛十三虽然哭晕在厕所里,但是还是在济州岛被迫离开了他的天堂。住进了净化营等待安置。不过他是被“挂了号”的,黄骅点名要这个人,所以政治保卫局人员对他进行了重点的审查,证明毛十三的确身世清白,绝无任何“历史问题”。

    真正查出“有问题”的,和黄骅的推测一样:就是蓝边。蓝边在济州岛没熬过不眠不休的车**战,最终供认他是上三旗包衣。这次是受后金的官员的指派到他身边来“卧底”的。他的本名是蓝定边,原在浙江当兵,官至千总。二十多年前朝廷调客军入援后才来到辽东。在1621年的浑河战役里被俘。

    被俘之后因为他身强力壮,头脑灵活,又擅用鸟铳之类的火器,很快就被一个叫纽祜禄 跃的正黄旗牛录看上。成了他的包衣亲随。因为“定边”这个词犯后金的忌讳。被去掉了“定”字。在奴隶中算是混出点名堂来,纽祜禄跃为了笼络他,几年前还从分来得奴隶中给他配了妻子,生有几个孩子,如今都住在牛录的庄子上,等于是人质。

    至于其他的奴仆,大多没什么花样,倒是蓝定边一度向他推荐的朝鲜婢女。也被审查出来是个卧底。她爹娘都在后金手中,自然不敢不从。

    “要是大澳使节把他们这几个直接带回大澳往府邸里一丢。这卧底还有屁用。”冯宗泽看着政治保卫人员送来的审查报告,“就算直接丢在济州岛他们也就废了。”

    “你这点都想不明白,”黄骅说,“我既然提出了开设商馆的要求,自然不会去一个光杆司令。要带从人的话,肯定会优先考虑这些熟悉当地环境的奴仆去。蓝定边干练能干,朝鲜婢女以色侍人,都有极大的可能性被我选中带去伺候。”

    “万一选不中呢。”

    “区区二个生口,损失了就损失了。大不了再送几个人来。鞑子本来就是拿他们当一着闲子而已。”

    “这二个奸细,还有奴仆你打算怎么处理?”

    按照一般的处理方式,发现奸细都是直接送到劳改营“无期限苦役”。 黄骅想了想,说道:“这二个人都是属于被胁迫的,我觉得我们大可以对他们进行反调教――不,反用间,让他们当双面间谍……”

    “你这么有把握?”

    “有基础的。蓝定边这个人我觉得不似简单的为虎作伥之辈。”黄骅侃侃而谈,“在船上我和他说过几次话,感觉这个人颇有头脑,而且对满清也没什么感情――他过去是明军的千总,好歹也是正牌子武官,被俘之后屈身给满清当包衣奴才,心里难道很快活不成?何况他还有老婆孩子被扣着做人质。有被策反的潜力。至于朝鲜婢女,基础更好。”

    至于怎么策反,黄骅也有了想法,一方面自然是自己的开诚布公,直接对他进行攻心战,另一方面,海天号原本就要回临高,他决定把这些人都带回临高去“参观学习”。临高不但是“大澳”生活和实力的“样板间”,足以震撼土著,还有专职的特殊宣传小组。他们是当初在各种群众大会上充当煽动者的特殊宣传人员进行专业化组织化的结果,在策反和人际宣传上接受过专门的培训。对于煽动仇恨技能尤其“专精”。由他们去执行策反工作,事半功倍。

    至于其他的奴仆,他就不再过问了,直接交给济州岛方面去净化处理,到时候再具体进行安置。

    沈家的四条沙船从日本回来的消息震动了整个江南。

    虽然沈家并不是第一家派船去日本的缙绅大户,但是却是第一家在冬天出发的。这就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了。因为去日本的船,照例是夏天乘着东南风走得,而沈家的四条船却是乘着西北风的。在很多人看来,这简直是乱来,鬼知道最后船漂到哪里去了。有很多人都断言,沈廷扬是被人骗了――他那四条船,一条也回不来。

    以至于很多人都在传言,撺掇沈家搞什么“合股公司”的赵引弓有问题:赵引弓是从广东来得,又有大量的“澳洲货”发卖,这些都说明他来路不正,很可能是个勾结传说中髡贼的大海贼。

    虽说有头有脸的缙绅们对此言论都是付诸一笑,但是大家对沈家这么被忽悠出去的四条船还能不能回来都觉得没多大的把握――哪有大冷天去东瀛做买卖的。

    没想到,不过二个月的时间,沈家的四条船就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运回了大量货真价实的日本货物:白银、日本铜、海产干货和各种日本杂货。

    这些货物在上海一登岸,先是整个上海,接着是苏州府、松江府……一直到杭州府,半个江南都轰动了。

    去海外做生意,在江南的缙绅中不算太稀罕。只不过这买卖风险极大,装备一条船装满货要花费一二万两银子,出去一次来回要一年多,而且说不定船就没了下落。投下去的银子就是白白打了水漂。所以愿意做这海贸生意的人还真不多。

    谁都知道只要去一次日本贸易,赚回来的银子就是满坑满谷。一时间,沈廷扬家户限为穿。来拜客的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原本苏州府下一个不起眼的崇明县,现在成了许多人坐了船也要赶得去的热闹地方。

    在一片喧嚣骚动声中,赵引弓已经悄悄的从杭州来到了上海,躲进了起威栈内的小院子里。

    这一次的海贸生意只是小试牛刀,与其说是做生意,倒不如说是为了给沈廷扬和其他有志于搞号外贸易的缙绅商户们建立进一步合作的信心。因为下一步,他打算利用沈家的船只和江南缙绅的银子,组建旧时空中国近代最著名的企业:招商局。

    招商局的名气很大,在旧时空创办于同治十一年,当时是出于李鸿章的建议,为了抵制外商轮船,“拟准官造商船,由华商雇领,并准其兼运漕粮,俾有专门生意,而不为洋商所排挤。”奉旨准予试办,即由北洋拨借经费,另招商股开始运营的。

    晚清的这类洋务企业,往往官僚气息十足,主持官员往往以此为自肥的途径,所以经营一般都很失败,亏损严重――大清还没完蛋,这企业已经重组过好几次了。还是到了民国之后才有了起色。

    不过,这家企业的招商合股的理念很符合赵引弓的借鸡下蛋的经营思路,便老实不客气的先拿来了用了。

    新企业,赵引弓决定叫它“招商局股份有限公司”。 在赵引弓的自己制定的计划里,招商局的最终形态是是一个包含有航运、银行、保险、地产和贸易的综合性大型股份公司。

    不过,在目前上报到企划院的计划书里,招商局只包含了航运、贸易和航运保险三个经营方向。银行金融方面的业务依然是由德隆经手。

    至于开设的资本,赵引弓准备向江南的缙绅商户公开募集股份,这种股份即吴南海和五道口商议过得非累积性优先股股票。计划在第一期募集五万两银子。这批款子除了用于对日贸易之外,还将用在上海的港口整治,仓储建设和商业地产开发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节 生丝生意

    但是最要紧的是为即将到来的生丝季做好资金准备。

    生丝买卖其实和招商局的业务没什么关系,赵引弓是借着对日贸易的东风来圈钱――生丝生意吃本极重,他一个人单枪匹马靠着现有的一点资金是干不起来的。

    现在殖民和贸易部已经将前往日本和东南亚的主要贸易航线打通,临高的贸易公司大规模出口生丝的条件已经成熟。司凯德多次发来电报,询问赵引弓生丝备货情况:他们与荷兰人是有合同的,广东虽然也产生丝,但是质量和产量都不能和江浙地区相比,必须从杭州补货才行。

    过去,他们购入江浙生丝主要是通过广东方面的代理商从江南购入。既然要通过代理商免不了就要剥一层皮,司凯德现在急于要自己人插手这一渠道。

    生丝是17世纪一直到20世纪初期中国最大宗的出口商品,元老院推行的工业化进程速度越来越快,投资规模不断扩大,对输入资金和原料的依赖度也加深了。这些缺口很大程度上要依靠生丝出口来弥补。

    但是,赵引弓对直接插手生丝买卖十分慎重。生丝在江南是一条很大的产业链,上游下游靠它吃饭发财的人不计其数。牵一发动全身,弄不好就是第二个雷州糖业大战。

    江南的绅权极重,手眼通天的缙绅到处都是。自己虽然通过天主教系统和拉拢张溥的复社集团与之建立了一定的联系,但是自己的生丝买卖一旦触动他们的利益。必然会引起强烈反弹。这里不是特侦队朝发午至的雷州,一旦出现敌对势力反扑,他赵引弓一个小小的广东秀才真是随时随地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不是和江南缙绅摊牌的时候。眼下临高四面都有事情要处理,尤其以广东渗透为要务。因而在江南他只能以较为低调的姿态进行运作。

    赵引弓只能按照柿子检软的捏的思路来进行插手生丝生意,先从缫丝这个环节入手。

    江浙的养蚕人家,大部分是产销合一的。多是自家养蚕、自家做丝。土法做丝手续极其繁琐,赵引弓曾经让王四娘家的母女实地操作给他看过。从煮茧开始,然后缫丝,再之后是“捻丝”、“拍丝”。还要送到专门的作坊里去炼染炼染、纬丝捻成经丝。还有“掉经”、“牵经”等等名目,最后是“接头”,到此方成为可以上机织绸的生丝。

    不但手续繁琐。各个环节都耗费大量的人工。效率低得可怜,而且成品的质量不高。和半机械化、机械化的缫丝厂相比毫无优势可言。

    如果采用半机械化的缫丝作业,茧子由机器这头进去,丝由那头出来。直接就是可用的生丝。什么“拍丝”、“牵经”都用不着了。这一行的作坊全得关门,匠人不用说都得失业。更为严重的是,江浙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缫丝的纺车,妇女无分老幼,大都恃此为副业,用来贴补家用。如果这部纺车一旦成为废物,就真要出现“丝吃人”的场面了。随之而来的种种后果。赵引弓也想象得到:那真是哀鸿遍野了。

    不过,由于缫丝业的从业人员大多是贫寒人家。虽然人数众多,却发不出强大的声音,触动他们的利益是最不冒风险的事情。纵然出现一些风潮,只在乎眼前利益的缙绅集团也不会在乎,他面对的压力也就相对较小。这些人失业之后,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准备开设的新缫丝、纺织企业的后备工人了。

    他现在要为招商局募集商股,本身也有扩大共同利益群体的意思,毕竟一旦引起大规模的“民变”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弹压下去的,如果没有缙绅作为保护伞,很容易被人利用来做文章。

    他桌子上的保密文件夹里放着昨天才收到的财政总监部和企划院发给他的批复:已经同意了他提出的招商局的股份配额计划。

    计划中的招商局的总股本定为二十万两,赵引弓自己作为名义出资方,占有51%的股份。另有九万八千两的股本中,沈廷扬家准备以十条沙船作价四万八千两入股,占24%,余下的25%的股份作价五万两,向缙绅们募集。

    赵引弓的所谓51%的投入其实是虚钱实契。他眼下能够动用的资金只有德隆新近划汇给他二万两银子。这次对日贸易的利润固然可观,但是他无权自行运用,财政总监部能拨给给他二万两已经很满意了。

    别看元老院给归化民和土著的最大感觉是“有钱”,事实上元老院的资金是非常紧张的。要不是元老院在资金使用调度上的效率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资金链早就断裂了。

    赵引弓虽然是江南地区的负责人,看似威风凛凛的分团ace,实际能从临高方面得到的资源有限――不仅得不到太多资源,还要尽快给本家输血。

    如此一来,这募集来得五万两银子股本对新企业的运作就至关重要了。特别是接下来他要收购蚕茧,需要大量的资金注入。

    这些日子,毛三生等手下掌柜都在外面替他奔走,他自己也亲自拜会了杭州的一些缙绅和大户。募股的事情进行十分顺利,这次日本贸易之行让许多大户眼红,沈廷扬那里还专门派人送来书信,要他保留若干份额――暗中请托他入股的人很多。

    募集股份的事情比他预计的要容易的多,不但第一期的五万两银子已经大致筹集到位,再筹措五万两大约也不在话下。

    但是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作为近代化的缫丝厂只需要蚕茧。而蚕户辛辛苦苦的养了蚕,多半是不愿意就此卖掉蚕茧的――这样获利太低。在中古的农业社会里,劳动力的价值是很低的,用大量的劳动力换取微不足道的现金收益是很常见的现象。江浙这里的养蚕户普遍都是自己做丝发卖,形成了颇具规模的农村副业劳动。

    如果大多数蚕户不愿意卖蚕茧,赵引弓此刻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的缫丝厂就就会陷入无米下锅的窘境。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还有第二个担心的问题。少量的直接发卖的蚕茧他也无法直接染指――他没有丝茧行的“部照”,照理是不能向农民直接收购蚕茧的,只能向丝茧行购买,而丝茧行又是垄断性的同业公会,颇有买死人卖死人的作风。完全以自身盈利最大化为考虑,他一个外路人想从他们手中购得足够的蚕茧不受他们盘剥是不可能的――盘剥也就罢了,考虑到缫丝厂的运营成本很低,稍微高些的价格也可以接受。但是缫丝厂一旦开动起来,只要是个人就能明白持续性供应蚕茧的重要性。就当时商人的那种作风来说,不借机挟制是不可能的。

    如何保证蚕茧供应的安全一直是赵引弓考虑的重点,在旧时空,

    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当然是直接收购一家茧行或者找关系从户部弄一张“部帖”来,自己开门收购蚕茧。

    不过这么一来,势必又要受到同业公会的约束,从他们已经掌握的情报看,丝茧业的同业公会对蚕茧和生丝的收购、批发价格都有统一的价格,对自己的经营活动会有很大的妨碍。如果对此置之不理的话,恐怕根本无法在这个公会里存在。当初雷州糖厂在雷州遭遇到的种种事情,赵引弓是经过充分研究的

    考虑再三,赵引弓决定还是从头做起。直接从产地来控制蚕茧的生产。确切的说,就是类似雷州农合一样的小生产者合作社的模式。

    和甘蔗生产一样,蚕茧生产同样是需要信贷的。除了少数富户之外,普通蚕农在养蚕过程中一般都需要借助信贷:购买蚕种、桑叶都是很大的投入。借贷本利对养蚕户来说是一项必不可少又极其沉重的开销。而且风险很大:一旦出了大面积的蚕病往往会让借贷养蚕的蚕农倾家荡产,王四娘家就是个例子。

    赵引弓觉得,只要他能够放低息的小额贷款,就可以吸引住相当一部分蚕农。只要有了欠债,就不怕不能控制蚕户的生产和产品。到时候再推行技术改良和产业化养殖就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合作社一旦成功,他的“凤凰山丝业联合”就是产销一条龙的综合体,从原料到销售,渠道一应俱全,长远看来,势必会形成一种示范效应。吸引更多的农户参加合作社。

    这么一来,银行这样的金融机构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这种小额放贷业务还是要专业机构来操作才好。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毛三生向他汇报的杭州银钱业的状况。其中就提到丝茧业下乡收购,往往也多仰赖银钱业的放款――非这样不足以支付收购现款。旧时空胡雪岩一度操纵生丝出口贸易非常成功,和他当时拥有钱庄,资金调度灵活有莫大的关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节 王四娘

    太阳透过新糊的纸窗,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房子是新盖不久的,刚刚裱糊过,四白落地,十分明亮。一张大床,一张梳头桌,收拾很很洁净,桌上还有只花瓶,插着几朵野花。

    王四娘正在梳头桌前收拾自己的妆容。她虽然是乡下妇人,但是这杭州周边,向来是鱼米之乡,又有茶丝之利,较之于其他地方要富庶的多。只要年景稍好,即使农家女子对自己的修饰也很讲究。

    古来即有苏杭出美女之说,一来这里水土温润养人,二来此地富庶,即使贫寒人家的女子,也有能力修饰自己,所以才有美女众多的感受。

    她仔仔细细的梳了头,插上一朵珠兰,又在嘴唇上点了脂,打扮得头光面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开了房门出来。

    堂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桌四条长凳之外没有像样的家具,墙上订着几条木板算作架子,搁置些杂物。但是对王四娘来说已经很满意了――好歹一家人又有了一个像样的家了。这个家比之过去还要好得多,虽然自家也是三间房子一处院落的,到底还是茅草的屋顶,哪里比得上这房子瓦房的顶,还有天窗。既亮堂又整齐。

    堂屋中间,摆着几张绣架,屋子门开着,门外的桃花开得正艳,蜜蜂阳光下穿梭着,不时还会闯到堂屋里转一圈。让人瞧着也觉得欢喜。

    自家的“马蜂运”总算是过去了!原先她家也很是过得:有七八亩桑园,自己养蚕缫丝。家境虽然不算宽裕,勉强也算个小康。自从前年男人冀图发点小财,借贷“稍叶”扩大养蚕。没想到一场蚕病毁了全部的收入,弄得一败涂地,被逼得只好卖地卖房子才算还了这利滚利的阎王债。闹得一无所有没了活路,只好托蔡实介绍,投到了这位广东来得找老爷家的门下为奴。

    给人当奴才,那是走投无路的选择――要不然一家人只能流落街头,然而一旦卖身。身家都不能自主,主家若是阔厚本分人家还好,若是遇到残暴好色的。家破人亡也在旦夕之间。幸好蔡实是老相识,说这位老爷虽然是广里来得外路人,却是宅心仁厚,对待奴仆那真是好得不能再好。还收留了许多难民做工干活。抚孤赡老。真是天大的善人。

    虽说如此,王四娘还是将信将疑。然而眼下走投无路,也只好冒险一搏了。

    没想到这一步还真是走对了。自从到了赵家门下,自家的家运又在一步一步的好过来。

    这位老爷倒还算照应,将全家安置在凤凰山的山庄里。王四娘的丈夫沈钧是个植桑好手,到了赵家门下之后就当了“打头”的,专门带着人在山坡地上栽桑树,老爷的手面也大。一口气就说要栽五百亩的桑园。

    王四娘以为会安排她们养蚕,曾经也向蔡实提起过。若是要养蚕的话,得先预备下养蚕的家伙来,还得预先去“稍叶”――桑树苗种下去之后得好几年才能采叶。等到要桑叶的时候靠买是不成的――育蚕最紧张的时候花大钱去买都很难买到。

    但是去年一整年却根本没有养蚕的事情,不但没有养蚕。上面分给王四娘的活是在茶圃带着女工们种茶采茶,王四娘娘家是茶农,不但会种会采,还能炒青茶。也算是凤凰山庄里的一个“女打头”的。

    两个人都是“打头”,拿得月钱就多。没多久老爷在山庄里盖了群房分给下人们住,他们夫妻也拿到了一间。一明二暗,地方不大,可住着舒适又方便。三个女儿,老爷也发了善心,都收在山庄的“义塾”里念书。这是王四娘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进这个义塾的念书的都是山庄里奴仆的孩子,只要年龄在十三岁以下的全都收进去念书。

    六七岁的小女孩子就可以当丫鬟供役使奔走,七八岁的男孩子就可以打发出去割草放羊,至不济也能干点杂活。绝没有主家给白吃饭还供念书的。这赵老爷真得是千里迢迢上杭州来做善事么?

    疑惑归疑惑,女儿念上了书,见识也和从前不同,不但能说上很多爹娘不知道的事情来,就是植桑养蚕这样的事情,大女儿如今也能说出很多道道来――原来这“义塾”教得不仅仅是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还有许多实用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要教给山庄里的孩子们这些,想来这位赵老爷是要在这里好好的干一番大事业的,这些孩子将来都是要做“打头”、“管事”的?那也不至于要这么多人吧。

    在她看来,老爷是个很神秘的人。刚开始山庄营建的时候,来了好几个古怪的人――据说都是赵老爷的“朋友”,说是朋友,可是一个个在山庄里指手画脚,倒好似这里的主人一样。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老爷和他们也很热络,经常可以看到他们一起在凤凰山上转圈子,手里还拿着大卷的纸,不时的指指点点。

    再后来,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就消失了。不过偶然间又会看到一些新面孔来到这里――据说也是赵老爷的“朋友”。

    每一个“朋友”到来,山庄里总是会有一些新得建设。比如盖房子,又比如修水渠。还有在山上新造的那个奇怪的有烟囱的房子,自从有了那个房子,一到山上的蓄水池快干得时候冒一阵黑烟,蓄水池里就会又蓄满了水。

    总之,老爷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然而王四娘从来也不敢多问主人的来路。而且去年一整年她连赵老爷的人影都很少能见到。据蔡管家说:老爷很忙,忙什么呢?王四娘是不敢问得,她不是内宅的家奴,未经宣召不得进入山庄的内宅部门。主人的行踪不是她打听的范围。

    不过主人在干什么,只要用眼睛一看就明白:老爷对这凤凰山庄可真下本钱!二年下来,原本长满过人高的野草和杂树的山坡上如今已经开辟为一个个的桑园、果园和茶圃。造了好几间作坊。山脚下沿着江的地方还盖起了一个面积很大的善堂,去年本地遭了大水灾,老爷出面和地方上的缙绅合办了这个善堂,收容灾民,在这里管吃管住,还管衣服,一个个都养得白白胖胖,红光满面的。一些人就留在山庄里当奴才,分在各处做工种地。其他人则过一个阶段就有船到江边的码头把难民们接走――说是送到赵老爷的庄子上开荒去了,至于到底去哪里开荒了,王四娘既不知道也不敢问。好歹她全家还能待在家乡,这就谢天谢地了。

    她不求其他,只求在这里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女儿们慢慢也大了,若是有一个能入了老爷的法眼,能在老爷身边做个“跟前人”伺候,那这一家的今后也更有指望了。

    王四娘这番念想倒不是胡思乱想。当初她给赵老爷磕头的时候,就觉察到赵老爷看她们母女的时候眼中流露出得强烈的男人**。老爷既年轻,她们母女也算有几分姿色,这种事情不足为奇。若是老爷有幸看中的是自家的女儿,倒也是不错的出路。

    可是自此之后,这位赵老爷却对她们再无下文了。自家的死鬼男人是松了口气,反倒是王四娘有点失落的感觉――难道老娘就没有那个丑八怪一样的奉华长得好看么?

    说起这位赵老爷,身边既没有妻子,也没有侍妾。经常陪在他身边的婢女只有一个又黑又瘦的奉华。要说他好男色吧,老爷的贴身小厮集英实在也谈不上俊秀,倒像个做粗活的杀胚。整个山庄里,也看不出有哪几个婢女僮仆特别受宠爱的。当初被老爷从桥头上救回来的和宁,虽然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到现在老爷也一样不闻不问,连近身的婢女都不是。

    这位老爷,可真是位怪人。王四娘想着从架子上取下蓝布“作裙”围在身上,拿起头巾将自己的脸和头包了起来,又戴上一顶斗笠――今天她要去山庄的茶场采茶,要去上一整天。春天的太阳已经很**了。

    下人的群房这边静悄悄的,多数人已经去上工了。这里沿着山势盖了好几十间下人住的群房,宛如一个小村子,除了住房还有公共水井和厕所。房子盖得一水的齐整,各家各户门口都有青石板铺成的道路――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这里卫生有包干,有轮值,还有专人检查。哪家做得不好就要扣月钱。不仅公共场所要检查,连家里也不例外。这种强制性的卫生检查是保证公共卫生安全最有效的办法。

    王四娘一路往山坡上走去。经过村里的公井--下面是蓄水池,水是从山上的蓄水池通过暗渠输送到这里来得。公井边围绕着几个正在洗衣服的女仆,看到王四娘来纷纷打招呼。她在山庄里也是个“打头的”,地位要比一般女人高得多。(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节 采茶女工

    王四娘和人打着招呼,一路往山上走,茶园喜欢高爽的环境,所以凤凰山庄的茶园都在接近山顶的上半山区。青石板的小路一路蜿蜒向上,道路两旁已经栽上了新栽得树苗,这些树苗有得是从附近的苗圃买来得,大多是从靠在山下江边码头上的大船上卸下来得。

    王四娘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赵老爷不喜欢本地的苗木,这凤凰山庄上栽下得苗木,特别是有收益的,几乎全是从船上卸下来得。

    现在正是春季,各种花木争相开放,一路行来,真如走在云霞之中一般。她走过一片去年栽下的梅树林,树虽然还不及一人高,花却已经开了,粉白的花朵似云朵一般的漂浮在山麓上,淡淡的幽香不时扑鼻而来。树间摆着几箱蜜蜂,正在花间穿梭。这些梅子树也是老爷特意用船运来栽种得。王四娘知道一点文人的道道,觉得老爷虽然是广里来得商贾,倒也是个风雅之士呢。

    赵引弓在山上种梅树可不是为了风雅,其实这山上种什么也不是他安排的,都是农委会的专业人员亲临现场之后再逐一安排的。总体原则是即保证山坡绿化,又要获得一定的经济利益,这几十亩梅子林虽然用来吟诗作对也不错,主要的目的还是获取梅子,用来腌制酸梅。

    沿着道路往山上走,一路上都是新载的各种苗木,有的速生的树种已经颇具规模。前年移栽来得竹子,已经成了林。显得郁郁葱葱。

    山路蜿蜒,路边兼具灌溉和排水作用的水渠里溪水哗哗的流淌着,将沿途的落叶和花瓣带了下来。

    王四娘身上微微出汗。眺望周围,和前年她来投靠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了。林间长工正忙活,或者修剪枝叶,或者松土施肥,也有人正在收集林间的枯枝败叶,清除杂草。一派忙忙碌碌的春日景象。

    王四娘一直爬到接近山顶的地方,这里有一片很大的茶园。大多数是去年才新开辟出来的,茶树苗是专门从龙井一带买来得。

    刚刚栽下去一年的茶树,自然是采不了茶。她要去得是另一个茶园。原是有人在山上开辟过得,后来因为茶叶质地一般,卖不出钱来,便渐渐荒废了。赵引弓在凤凰山置地的时候就一起买了下去。重新整修剪枝施肥之后。去年的茶树长势就很好。不过当年没有采摘春茶,只采了夏茶和秋茶。今年算是第一次采摘春天的新茶。

    去年秋茶下来之前,蔡实特意找过她,要她采摘炒制六百斤上好的秋茶,说是老爷要送人用得。

    再过几日就是清明,要采“明前”新茶这是最好的时候。虽然这次蔡实没有来关照她,王四娘还是打算按照去年秋天的例子,精挑细选的采明前新茶来。炒好之后赶在清明前后进献给老爷。

    茶园门口已经聚拢了十几个女子,有老有少的。都和她一色的打扮。看到她过来,纷纷笑着起身上来打招呼。她们都是在去年的浙北大旱灾中被收容来得难民,许多人有茶农的背景,所以留在山庄里专门在茶园里做工。

    王四娘是山庄的“老人”,又是“打头”的,采茶女工们不免奉承她,年龄小的叫声“四姐”,年龄大的不敢断然叫她“妹妹”,至少也得称呼她一声四嫂。

    她还没站定身子,几个平日里伶俐的女工已经一阵风似得围了上来,有人接过她的茶篓的,有人赶紧端来茶水的,还有人见这些都赶不上趟,赶紧用自己的毛巾铺在石头上,拉她坐下。

    王四娘对这套早就见怪不怪了,她笑着摆了摆手:“茶,一会再喝。今个天气不错,正是开采新茶的好日子。这次的明前茶,一旗一枪。这茶要预备着进献给老爷,或自用,或者老爷送人用,大伙可得仔细着办差。”

    “四姐您说什么呢,别说是老爷要用得茶,就是有您老人家在这里坐镇,咱们姐妹还敢不尽心竭力吗?”内中一个女茶工满面堆笑说道,“您在这里歇歇,我们这就动手采茶。”

    “这怎么行。”王四娘人极聪明,虽然和赵老爷接触不多,但是耳闻目睹的几件事,知道这位老爷对下人擅做威福的事情十分反感,所以平日里很是小心。她站起身来,“大伙动手吧,采了茶,晚上还要连夜炒制呢。大伙加把劲。”

    “好嘞。”一干女工一起应承。

    采茶要在中午时分开始,过早过迟都不合适,采摘下去,还有静置一个半时辰再开始炒制,采摘下来的新鲜茶叶一般是不放过夜。17世纪的炒茶工艺已经和后世相差无几,唯一的缺点是没有电锅,控制温度比较难,因而炒制茶叶就愈发依赖工人的经验。好在去年的浙北大灾,灾民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炒茶的高手师傅要弄到了二个。王四娘的手艺勉强还算可以。给负责炒茶的师傅打个下手。所以每天王四娘带着女茶工们都要忙活到下半夜才能睡觉。

    炒制出来的杭州新茶是作为杭州站的特供为办公厅提供的。赵引弓这也算是为元老院做贡献。为自己在元老院里刷点信任度。

    虽说是“特供”的茶叶,以元老院的一贯吝啬作风,也得是一旗一枪的那种。王四娘采茶算个能手,眼疾手快。一边采一边还要教导身边几个生手:“要用手指去揪,不要用指甲掐!”

    采茶工作十分辛苦,春日的阳光虽然和煦,长久晒在身上也让人觉得燥热难当――何况她们还是在密不透风的茶树丛中,一站一二个时辰,手眼不停的劳作,没一会就已经浑身大汗淋漓了。连续不断的干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有几个体弱的已经满脸通红,不时停下喘息了。

    “喝几口水喘一喘!别停下,马上赶上来!”王四娘一边手脚不停,一边还督促着开始落后的女工。

    作为打头得,王四娘有权安排休息时间,但是她不会轻易喊停。每个小组都有每天的工作定额,不但要保量还得保质。而这个工作量大致是勉强才能完成的程度。

    她的这个小组,虽然有熟手,但是生手也不少。如果不拼命的催赶,在天黑收工前根本完不成采摘定额。而每天采摘下来的茶叶都要送到炒茶间去处理――炒茶师傅也有自己的工作定额的,不能及时送交足额的茶业,整个环节都会脱下。考核起来,全组都要扣月钱。她自己作为“打头的”损失更大:除了月钱之外还要扣管理津贴。若是一直不能完成考虑,自己的打头的位置也难保。

    会干活,干得好的人到处都是,能够带着人干活还能干得好的人就很少了。王四娘要保住这位置,不得不拼命的督促手下人不可。

    一篓一篓的鲜叶被专门的运输组送到山下的炒茶作坊里。王四娘手脚不停,一直到山上的气息连续鸣响了十四次才宣布休息。

    “大伙抓紧时间吃点喝点,擦擦汗。一会再开始!”王四娘自己累得不行,还不忘鼓动大家。

    众人来到休息的大树下,这里早准备好了保温茶桶,里面熬制好得茶水,另外有一小藤箱子的点心。

    这种点心其实就是一种临高的军用口粮,特点是含有较多的糖分和盐分,对于消耗很大的田间劳动者来说是一种快速补充体力的“能量棒”。

    王四娘端着竹筒杯子,边喝水边吃点心,看着黑板上的记工数――这是截止到目前为止她们采摘的茶叶斤数,按照这个进度,她们刚刚完成了四成不到的定量。

    到下午收工还有一个半时辰,赶一赶的话还是来得及的。她心里对今天的采茶状况有点底,盘算了下下午该怎么调整每个采茶工人的采茶线路,最大程度的提高她们的采茶速度。

    休息时间为三十分钟,不过很少会休满时间。水喝完点心下肚,大家就自觉的都起来准备回去干活了――进度完不成固然要扣钱,若是能够超额,亦有奖金。劳累归劳累,积极性还是很高得。

    接下来的一个半时辰里,按照她重新调整过的人员分配开始采茶。这样手脚不停的一直忙到天色渐黯,汽笛开始鸣响了十七下,今天的采茶工作才告结束。

    采茶是结束了,但是她们的工作还没有完――炒茶作坊里的工作还没开始。她们要在里面帮着摊叶、杀青、拣梗……做辅助性的杂活。凤凰山庄可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里的基本工作时间是十二小时。王四娘是十一点上工的,按照十二小时工作制,得到晚上十一点才能下班。

    收拾好工具,一行人迤逦下山,年纪小的女孩子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凤凰山山麓的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盖了不少大小房屋和院落。这里就是凤凰山庄的总管理处和各个作坊的所在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节 王四娘家

    凤凰山庄总管理处是一个建筑群,类似早年只有一条街的小镇。这里距离凤凰山庄宅邸和几个奴仆的住宅区都不远,方便各处往来。石板街道的两旁矗立着一个个作坊、仓库、商店,还有整个山庄的运营核心:总管理处大楼。

    这座总管理处大楼是一座带拱廊的砖木结构二层小楼。矗立在高高的台阶上,大门的左右各有一面宣传栏,贴着着各种“告示”。不过山庄里的庄客奴仆们大多不认字,经过的时候大多视若无物。

    凤凰山庄总管理处是按照现代农业企业的模式进行管理的,凤凰山庄就是一个农工贸三合一的大型企业。赵引弓从一开始就从临高移植来了整套农委会下属企业的管理模式。还引入了少量“政治上可靠”的归化民干部作为凤凰山庄总管理处的骨干。并且逐步从当地的奴仆中提拔了一些可靠能干人员充当中层管理人员。

    虽然处于杭州站的管理之下,但是凤凰山庄的生产和经营很多时候是直接根据弄农委会和轻工业部的指示来运作的。赵引弓对具体的经营虽然有最终决定权,但是他很少直接干涉凤凰山庄的生产事宜――实际上他也管不过来。

    作为一个“打头的”,王四娘对总管理处的唯一概念就是每天到这里来领取派工单和工作结束之后上交记工牌子。此外,就是每个月的月底到这里来领月钱和买生活日用品。

    总管理处的街道上有一座很大的铺面:三开间门面二层楼房。类似合作社在高雄开设的那种综合性商店――实际也的确是商业部的合作总社开设的分店。里面销售各种日用品。二楼还兼做小餐馆。顾客自然就是凤凰山庄的全体奴仆了。眼下在凤凰山庄“挂了档子”的奴仆连带家眷已经扩展到六七百号人,俨然一个小小的市镇。

    赵引弓为了确保人员稳定性和可控性。除了少数不得不外雇的专业人才之外,庄园内不用长工短工,除了少数专业性特别强的技术性工作之外。所有工作都交给从收容来得难民中挑出来得签“死契”的奴仆来做。至于大量粗笨工作和季节性短工,则由江边的难民营里等候转运的难民出工承担。

    凤凰山庄是个闭合式经济体。凡是在凤凰山庄“挂了档子”的人不论男女老幼只要当差出工都有一份月钱领,可是这月钱不是银子也不是铜钱,而是德隆银行的流通劵。

    德隆银行在总管理处街上也设有一个分柜,专门负责月钱的发放工作,同时也提供储蓄服务。它最主要的工作是负责为杭州站进行资金调度和周转。确保每一笔资金都在有效的监管之下。

    一开始奴仆们对拿流通券还有些不适应,不过眼见着商店里的东西又多又好。价钱公道,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凤凰山虽然就在城外,但是距离城里的商业区相当远。有这么个铺子在方便的多。

    月钱每个月发到奴仆们手里,然后在总管理处的商业街上循环了一圈又回到杭州站的账户上。这样可以有效的压缩白银的使用量,而且也变相的增加了对流通券的支撑。为下一步流通券进入杭州市场做准备。

    赵引弓和企划院都不算黑心的资本家,商业街上的各种商品物价订得不但不高。甚至比外面还要便宜些。不过因为合作社的本地货源是批发价。而有很多东西又是山庄或者临高自产的,按照内部调拨价供货得,实际利润还是高出不少来得。山庄里的人也可以申请之后按照一定的牌价一定额度把流通劵换成白银和铜钱。以便拿到外面去消费,但是山庄里既然可以买到大多数日用消费品,价格又比外面低,兑换成白银的动力也就不强了。

    现在正是五点半左右,街上来了不少人,有买东西。也有准备上夜班的,街道上居然有些熙熙攘攘的感觉。这里沿路都有“路灯”。其实就是点铁制的火笼炬,里面已经堆满了柴火,只等天一落黑就会点着。

    王四娘来到总管理处廊檐下面的“记工室”。这里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七八个“师爷”把算盘打得劈啪直响。各处已经下工的“打头”正排着队拿着记工簿子来这里记工。每天的记工单汇总起来就是月末发月钱的依据。她把今天采茶的记工牌子交了上去,记工室的师爷早就拿到了茶厂的入库单,两相比较无误之后在工单回执上盖了一个“核讫”的图章,递了出来――这回执由“打头”的保管,万一有什么在核发月钱的时候有异议的话,就是核对的凭据。

    王四娘人长得风流,又是个伶俐人,人缘颇好,走到哪里都能和人说得上话。到得记工室里,立马就有人和她打招呼,手里的记工单也马上就有接了进去。几个色迷迷的师爷便借机说些轻薄话来调戏她。有一个干脆借着递回执的机会想捏她的胳膊。

    “作死!老娘可是有男人的。”王四娘笑嘻嘻的拍掉了对方的咸猪手,“你一点好处也没有,还想来吃老娘的豆腐?”

    里面顿时一阵嬉笑,有个师爷说道:“有好处,四婶子!老爷刚才派人来传话了,叫你晚上不用上班了,吃了晚饭就进内宅见他。有事要吩咐。”

    王四娘一怔,平白无故的,晚上传见她做什么?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各种调笑的话已经冲着她涌了过来。

    “四婶子您这花容月貌的,怕是老爷要青目垂加呀。”

    “就是,四婶子您是一朵鲜花……”

    “你娘才花容月貌呢。”王四娘啐骂了几句,把柜台里递出来的回执小心的夹在随身的一本“护书”里。

    既然晚上的活不用她去干了。她赶紧到外面找到小组里的另外一个女工,关照了她几句。自己匆匆忙忙的往家里赶去。

    他们全家都属于“外院”,即不能进入内宅的专门用来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的奴仆。因而不享受内宅奴仆免费吃大伙房饭的待遇,得自己起伙做饭。

    外院的奴仆视他们上班的时间由山庄供应一顿或者二顿伙食。要是工作延续的到下午二点过后的,照例有一顿“点心”供应,以免他们饿得太厉害影响工作效率。

    不在班上的时候,伙食一概自理。由于工作时间长,所以山庄的奴仆们往往在总管理处的商业街上直接买现成的饭食。除了档次稍高的合作社小酒馆之外,商业街上还有一处饭菜作――不是餐馆。不设堂食,只提供现成的饭菜――类似盒饭店。

    走进去店堂里,地面墙壁全铺瓷砖。在刚刚点亮的煤气灯下亮得晃眼,一排排的带着玻璃罩子的柜台上摆满了朱漆大盘,盛着各色现成菜肴。大多是蔬菜类和稍带鱼肉的“小荤”――诸如肉末粉丝煲、清蒸鱼之类。另配有汤、米饭、杂粮粥、面条、馒头等主食,还有各种咸菜。

    买回去之后或者再热一下或者直接食用都很方便。而且饭菜收拾的洁净。所以颇受欢迎。生意很是兴隆。王四娘家人口众多,夫妻两人都要做活,要王四娘回去再做饭那是不可能的,便每天在这里买好饭菜带回去供全家人食用。

    经常在这里买饭菜的客户可以免费使用里面的锡饭盒――锡器易加工,易清洗,又是贱金属,经常在古代社会经常作为餐具使用,上到皇宫。下到小酒店,都可以看到它制食器的身影。。

    王四娘买了些蔬菜。又买了酱烧螺蛳――这是小荤里最便宜的菜了,旁边的盘子里堆得高高得是葱烤鲫鱼,每条都有巴掌大小,香喷喷的惹人眼馋。王四娘犹豫了一会买了三条。比这个家里食口多,光填饱肚子就要花销每个月收入的一大部分。不得不精打细算。幸好只要家里只要有十六岁以下孩子,买荤菜都能照价打八折。

    老爷对“小伢儿”很是照应,有孩子的家庭每个月每个孩子都能免费领取按照四斤大米。上学的时候义塾还免费供一顿饭,米饭管饱,菜更是有荤有素。

    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王四娘家虽然都是女孩子,却都是能吃的年龄。有了这些政策,家计总算不那么紧张。

    杭州是鱼米之香,鱼虾螺蛳之类的水产还算便宜,肉类可就贵了。所以沾上肉类的小荤都不便宜。至于大荤,那更是买得人寥寥无几。

    匆匆忙忙的买好饭菜带回家去。三个女儿已经下学回来了,正围着方桌写作业。王四娘虽然不识字,可是也见过师爷先生们写字用得是毛笔,垂直落笔的。三个女儿却是用木杆的炭笔,斜着写字。到底是怎么一码事她也不懂,不过女儿如今能读能写却是事实,这就足够让她欣慰了。多少地主粮户人家的女儿都是睁眼瞎呢。

    大女儿已经十五了,身子比过去拔高了不少――她长得这么快,让王四娘很是不快。这小娘子的个头已经和她一样高了。再这么下去就没法穿她的旧衣服,只能做新得了。虽然姐姐淘汰下来的旧衣服可以给妹妹们穿,但是二个小得长个子的势头一点不比姐姐差。

    “一个个都和吃了发粉似得。”王四娘最近经常这么嘀咕。她不知道因为这二年她们摄入的动物蛋白质远比过去多得多,发育起来就要比一般人好。

    十五岁的女孩子,要在过去就得预备着配亲了。嫁了人家里的负担也能轻一点了。现在他们已经不是自由身,儿女的婚事也得老爷发了话点了头才行。上次她就试探性的问过蔡管家,但是蔡管家却关照她不要动这个脑筋。

    “老爷不喜欢家里头的女孩子早嫁人。你这事就先缓着吧。”

    为什么不喜欢女孩子早嫁人?十五岁也不早了呀。王四娘转念一想大约老爷是要要挑几个丫头到跟前伺候?于是又试探性的问起内宅要不要挑丫鬟进去当差?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蔡管家说如今内宅没有女眷,老爷用不着许多丫鬟伺候。女孩子就留着在义塾继续念书好了。

    王四娘不死心,试探了好几次,又暗示只要能把大妹弄到内宅当差。一定会给他好处。没想到蔡实当了管家之后油盐不进,一句有用的话也没露出来。只叫“让孩子好好念书”。再四询问,蔡实也就多说了一句:“书读得好的,将来必然是有好处的。”

    女孩子书读得好到底能有什么好处,王四娘一点不明白,不过眼见着大妹一天天大起来,她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自己十五岁那会已经当了沈家的新妇了呢。再这么耽误下去可怎么得了?

    想是这么想。平日里这些话她都放在心里头。

    “大妹!把桌子收拾干净,一会就吃饭了。二妹,你来帮我烧火。三儿。你一边玩去。不要碍事!”

    王四娘一边和女儿们说话,一边把饭菜放上炉灶上回热一下。炉灶里烧得是山上整枝下来的柴火,每个月按人头由总管理处分给各家各户的。正烧着火,丈夫沈大也回来了。

    他一整天都在山上在桑园里忙活。脚上糊满了黄泥。先从屋门口的水缸里舀起几勺水把脚冲洗干净。这才换上家里的布鞋进到屋子里来。

    看到老婆居然提前下班回来了,沈大一点也不惊讶――他在记工室已经知道了。

    沈大沉着脸,王四娘和孩子们也不敢招惹没趣,一家人默默的围着桌子吃完饭,趁着女儿们收拾碗筷的时候,沈大才开口说老爷今天刚刚去看过桑园,说还要把桑园再扩大一倍。

    他点着了老爷上次赏给他的水烟斗,咕噜咕噜的抽了起来:“……面积扩大不算。据说还要再请个人来教我们怎么种桑。搞密集种桑――我们家从爷爷辈上就种桑采叶了,还要人来教?真是!”

    “又是从广里那边来得吧。”王四娘给一家之主沏上一杯末茶。这是开春的时候仓库清理茶叶囤子扫出来的茶叶碎末,廉价发卖给山庄里的奴仆,算是一种福利。虽然卖相不好,里面倒有不少上好的茶叶。

    “大约是吧,这次新种的桑树和去年一样,也是从船上卸下来的树苗,我瞧着也没甚稀罕的,广东的桑树再好,总比不上本地的湖桑好。不知道为何老爷这么喜欢?”

    “乡里乡亲的,大约也有人情在。”王四娘人情世故熟透,远比丈夫来得精明,“就说这庄子里,除了蔡管家之外,老爷身边但凡有点头脸的哪个不是从广里带来得?”

    “说得也是。”沈大吐出个烟圈来,“看着广里那边一拨一拨的从船上来人到庄子里来,这也忒蹊跷了――老爷好像信不得咱们这里的匠人,大一点的事都要从广里那边调人手过来做。”

    昨天又有船停在山下的码头了,是要来指导种桑的人已经来了吧。王四娘忽然想到,今天晚上传她去内宅,大约和这件事有关。但是自己并不会种桑,只会养蚕,莫非要今年真得要养蚕了?

    正在猜测,沈大却面露迟疑之色,连着抽了几口水烟才开口说:“我听人说老爷今天晚上要传你进去问话?”

    他的面色有点不好看,王四娘心中雪洞似得明白。平白无故的突然叫她到内宅去,还是在夜里。自己也算有几分姿色,是个男人都要好好想想。

    当下说道:“是要传我进去。”她赶忙分辨道:“我看,老爷今年是要养蚕了,大约是要问这里面的关节吧。当初我们投靠进来的时候,他可是问过不少养蚕缫丝的事情。”

    “怎么可能,这山上零零星星的桑树是不少,可是成片的桑园去年才种下。今年采不了叶子的。没桑叶养什么蚕呢?”沈大流露出怀疑之色。

    没有自己的桑园,就得靠买桑叶养蚕。这对养蚕户来说是件非常担风险的事情。特别是到了蚕三龄过后,每天都要消耗大量桑叶,市面上的桑叶不但价格高,而且供应紧张。筹措不到桑叶就只能倒蚕。等于白白辛苦一场。所以养蚕户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桑园作为基本盘,酌情再从市上补充购入一点。

    象凤凰山庄这样的,靠着山上七零八落的野桑树的叶子,根本形不成规模养蚕。今天忽然把王四娘传进内宅,用养蚕这件事来解释也难怪他不相信了。

    “难说,我看我们这位老爷专能行常人不能行之事。”王四娘说,“你瞧着吧,今年肯定会养蚕。”

    她见丈夫毫无释怀之色,赶紧又说道:“咱们一家子投靠进府也快二年了,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也是看在眼里的。纵然有什么事情,我也拿得住!你放心就是。”

    沈大粗重的喘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节 选址

    “我这成了啥样子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李幺儿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她昨天中午才从船上下来,而距离她完成了济州岛的农业推广工作返回临高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我这是要当劳模的节奏。”她在船上就这么说。为自己自告奋勇到农委会叫苦不迭,甚至有点后悔。

    这农委会看起来一片和谐,实际比起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的财金口还要凶残――这摆明了不论男女都当畜生用。凡是在农委会上班的元老,到海南各县出差是家常便饭,济州岛、山东、台湾、北越……只要是元老院旗帜所到的地方,几乎都有农委会元老的身影。

    在济州岛的几个月里她没能按照自己的设想培育人参――济州岛的纬度低了点。更没时间游山玩水,下船伊始就投入到土豆推广和种薯脱毒工作中去了。后者是薯类种植中的大关卡,如果不能有所建树,济州岛的土豆种植业用不了多久就会陷入不断减产的状态中。

    种薯脱毒技术需要一定硬件和技术,一般的农民是做不了的,在济州岛也没有这样的硬件基础,因而李幺儿只能采取在农委会试验过的行之有效的术,即采取有性繁殖留种来避免无性繁殖造成的种薯体内的病毒积累。为此,在她的主持下,在济州岛专门设立了土豆种薯繁育基地。

    忙活这些事情前前后后折腾了她好几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把体系初步建立起来回临高和丈夫团聚。真所谓连床都没捂热,又给派到杭州来指导蚕桑生产了。

    李幺儿觉得自己的头发勒得太紧,连头皮都有点发疼了。她从来没有辫发的习惯。这会却梳了双丫鬟,戴着碧玉的簪子,丫鬟上还戴着几朵刚摘下的玳玳花。

    身上穿得是一件天青色窄袖禙子,外罩水红色比甲。这装扮,李幺儿只在电视剧里看过,还有就是有一次在公园里看到汉服爱好者穿过类似的衣服――要是穿得人长得不错的话,穿着还是很好看的。

    她穿着倒也挺好看的。昨天上岸之后打扮好了还在镜子前臭美了一阵。但是就她有限的知识也知道,这身是少女的装扮――虽说现代人普遍看嫩,但是年近三十的人穿着这身还是有点不自在。

    而且昨晚和山庄里负责养蚕缫丝的土著“打头”女子见面谈事的时候。对方的态度,明显是把自己当成了赵引弓的小妾――实际上对外情报局给她安排的掩护身份也是这个。李幺儿很有些“受辱”的感觉。不过真要装扮成贵妇,又不方便自己开展工作。

    自己要亲自下地指导养蚕的,身份太过尊荣显然难以接近劳动人民。若是过于普通又难以服众。不管是17世纪还是21世纪。身份永远是最重要的人物属性。相比之下,“跟前人”这样半奴半主的身份最适合她展开工作。

    自己吃点亏也罢了,只是委屈自家相公了,李幺儿心想着虽然是革命工作需要,可是相公知道了肯定也得不自在。自己在济州岛一待就是好几个月,回临高团聚没多久就又上杭州来了。算了,要不把女仆名额再增加一名?

    正在胡思乱想间,赵引弓来杭州之后第一批收容来亲自教育的“一期生”芙蓉走了进来。她现在的公开身份赵老爷的丫鬟。实际是杭州站的行政练习生。

    “李姑娘,王四娘已经来了。要不要传她进来?”

    “叫她进来吧。”李幺儿说。

    昨天她在赵引弓的内宅里和王四娘见了面。看到这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李幺儿的精神层面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这个女人年龄比她略长,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容貌即使按照21世纪的标准亦属精致。就这样跪在自己脚下,磕头不算,还要等她说出“罢了”二字才敢起身。

    李幺儿在临高也好,在济州岛也好,都是在“解放区”活动,很少接触到“原生态”的土著。而且这些地方因为他们的强势进入,传统的尊卑观念已经被打破,新得等级秩序开始建立。归化民也好,土著也好,都知道“首长”不兴旧得一套礼数。纵然有人还要跪拜磕头,也会被制止。但是在这里,她可是堂而皇之的坐着受礼,还要摆出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这个时空真是太可怕了。李幺儿心想,原本对大明的一点好感已经荡然无存。

    王四娘进来之后照例又磕头请安,李幺儿起身客气了一句,叫她“不必多礼”。

    按照昨天她们谈好的安排,今天他们要去山上寻找合适的地方修建蚕房。

    “今天就有劳你了。四嫂子。”

    “哪里的话,这都是奴婢们分内的事情。倒是还要劳动姑娘去亲自去踏勘。”王四娘笑着说道,“只是姑娘这身衣服不适合上山,奴婢已经托蔡管家为姑娘准备了衣服。”

    当下拿来一套衣服。因为要去得很多地方是没有道路的,这身衣服穿着即不方便又容易挂破。所以预备下的是一身蓝布作裙,包头用的头巾和遮阳的斗笠――和她上山采茶的装束一样。

    李幺儿穿戴整齐,便由王四娘引路,一路往山上去。她随身带着一个挎包,里面装着笔、纸、卷尺、水平仪和温度计,随时可以大略的勘探地形和周边环境。

    蚕房对周遭环境有一定的要求,而且李幺儿这次来得目的还不仅仅是为了养蚕――她还要为农委会办一个蚕种场。作为接下来举办蚕农合作社做好准备。

    农委会在海南已经设立的一个蚕种场,但是蚕种的保存和运输条件都比较苛刻,不能千里迢迢的运输蚕种,只有立足于本地进行蚕种培育。

    既然是育种场地,对场地的条件就更为苛刻了。好在偌大的一座凤凰山有的是地方可以供她挑选。

    两人先是走了一段石板山路,渐渐的就离开主路,往小路上去了。

    这些路大多是赵引弓经营山庄之后才逐渐开辟的,大多是奴仆们去干活时候走得小路。大多没有铺砌,也比较狭窄。两边的树枝杂草茂密,走在其中很是费力。

    养蚕场最好要建在向阳的坡地上,其次周围要有树木遮阴防风,最后,为了工作生活方便,附近最好有水源。为了将来扩大规模起见,地方亦不能太小。受限于这些条件,凤凰山庄可选的地方并不是很多。

    王四娘和沈大当初受蔡实派遣,曾经在整个凤凰山庄的地皮和周边都走过一圈,看有无合适的种植桑树、茶树和养蚕的地方。所以哪些地方大概能够符合这位“李姑娘”的要求她心中是有数的。

    她带着李幺儿一路爬山穿林,先后走了四五个地方,但是李幺儿都不太满意。还要继续去看。王四娘倒有些佩服了,看着李姑娘也是个能吃苦的人,这么连着爬山穿林的,就是庄子里年轻一点的女孩子都喊吃不消,她倒是满不在乎,动作依然灵活矫健,说话更是爽脆利落,一点没有“身边人”常有的那种娇媚样。

    太阳渐渐接近中天,王四娘把她带到了一处略略凹进去的山坡空地上。一条山溪正从坡地流下,在这里因为地势稍平,便在石间积起了一个比洗澡盆大不了多少的水潭,水塘清澈见底。

    “这里也是一处,姑娘觉得怎么样?”王四娘问道。

    “好,这里真好。”李幺儿点头道。

    这里真是一片教科书式的养蚕用地:正处于向阳的坡地上,日照通风良好。迎风面有树林遮挡,周围又有不少可以遮蔽阳光的大树。整片土地大约有四五亩大小,多数地方坡度很缓,不会超过10度,即有利于山体排水,又不会妨碍建造房屋。而且还有水源。

    “奴婢也觉得姑娘会中意这里。”王四娘有些得意。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要自称奴婢了。”李幺儿说道,“太见外了。”

    “姑娘您是老爷的跟前人,奴婢这样的外院奴才怎么敢你呀我呀的乱说?”

    李幺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她真不愿意听“老爷的跟前人”这话,而且还不能否认。只好换个话题:

    “四嫂子,你是积年养蚕的老手,依你看这里养蚕怎么样?”

    “姑娘选得地方当然没说得。”王四娘虽然觉得李姑娘选地方有点小题大做――要按照她看地方的标准,整个杭州都没几个地方能养蚕了。不过此地周遭的环境极好,用来养蚕不会有问题。

    李幺儿点点头,一脚往大石头上一踩,从书包里拿出带着藤套的保温瓶,给自己的竹筒水杯倒了一杯子热茶。又冲着王四娘一点头,“我这里有茶,你也来点?”

    王四娘想这位赵老爷的口味还真是与众不同,这李姑娘可真够大胆率性的。想是这么想,脸上依然满脸挂笑:“谢谢姑娘了,奴婢这里有竹筒水壶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节 蚕房

    李幺儿对这另一个时空的同龄人很感兴趣,而且颇有好感:王四娘比她见过的其他同龄的女子都要活泼得多,模样又好――就算在临高的归化民女子中都不多见。而且王四娘一直对她的曲意奉承――人对马屁总是很受用的。

    她心里已经确定了这里是养蚕场的所在地,大事已了,便起了闲心要和王四娘聊聊,再说赵引弓也和她提起过,这位王四娘养蚕缫丝方面是个熟手,是杭州站和农委会重点培养的对象。这次她过来搞养蚕工作,赵引弓特意把王四娘调过来给她用。

    “四嫂你多大了。”

    “奴婢三十了……”王四娘说着,自嘲的笑了笑,“老了。”说着却下意识的抚了下鬓角上戴得花,一股天然的妩媚之态,既然在李幺儿看来也颇为动人。

    “哪里老了,正是花一样的好年纪呢。”

    王四娘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李姑娘的年龄大约比自己小不到哪里去,这么说未免有点唐突的意思在内,不由得面色一红,不敢再多说话了。

    李幺儿倒没她那么多心,又问起她的家庭情况。王四娘也不隐瞒,把家中情况一一说明。只是说到自家的大女儿已经大了,老爷又不给挑差,又不让配人。让她有点担心。

    “你家大女儿几岁了?”

    “已经十五了。”王四娘说道,“奴婢十五岁的时候,都要当娘了呢。”

    李幺儿想了想自己十五岁时候的模样。不觉得那会自己有本事当别人的老婆,更别说当人家的妈了――这时空好可怕。

    “她年龄又不大,何必急着嫁人?在义塾里念书不好吗?”

    “光念书。不挑差,没月钱,就靠着吃娘老子的月钱。”王四娘苦笑道,“当初没投靠进来的时候,帮着家里做活倒也是个不错的帮手。如今干什么活计都是管理处下派的,象让她帮手都没活干呢。”

    李幺儿点点头:“你女儿会养蚕么?”

    “怎么不会,从前在家里养蚕的时候都是我带着她做得。不但会养蚕,还会缫丝呢。她缫丝的手艺,在我们村里可是有名的。”王四娘一听李姑娘的意思有要用自家女儿。顿时精神一振,赶紧吹嘘起来。

    “你就好,等蚕场起来了就叫她来做活吧。”

    “谢谢姑娘恩典!”王四娘喜得连连福了几福,到底是老爷的跟前人。说起话来也响亮!

    “你不是还有二个女儿么?二女儿多大了?”

    “十二了。也不小了。”

    “那就一起来吧。我正好要用人。”李幺儿倒不是乱摆派头,农委会的计划中就有在凤凰山庄开设蚕桑训练班的项目,赵引弓办得义塾里的孩子长得已经受过一年多的教育,短得也有几个月了,完全可以作为这个训练班的第一批学员,系统正规的学习现代蚕桑技术。

    王四娘一听二女儿的差事也有了保证,不由得喜上眉梢,要不是这里是野地里。真恨不得立刻跪下来给李姑娘磕几个头。千恩万谢的说不完了。

    “你二个女儿叫什么?”

    “大妹和二妹。”

    “真是不用心。”李幺儿嘀咕了一声,这一家母女全是排数字的名字。当下想了想说,“我给她们都取个名字吧。老大就叫沈苏、老二叫沈杭。”

    中国最早开始在农村进行近代化蚕桑养殖革新的二所蚕桑学校,一所是在苏州浒墅关的蚕桑专科学校,另一所则是设在西湖的杭州蚕桑专科学校。用两地给这二个女孩子取名,代表了李幺儿对她们的期望。

    从山上回来,李幺儿立刻投入到养蚕场的建设中去。养蚕场的大致规划是有得,不过要结合地形地貌来进行具体设计。好在这种建筑并不复杂,无需太多专业知识,只要记得几个重点即可。至于施工工作,由于山庄的营建十分繁重,而且要求独特,雇佣本地的木柜施工已经显得不合时宜,赵引弓以从临高建筑总公司抽调来几个归化民技工为核心,在本地建立了一支专门的施工队。

    首先是铺设了专门道路通往施工地点,修路对于凤凰山庄工程队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在没有具体营建任务的时候施工队的唯一工作就是修路,构成凤凰山庄内部的道路网络,沟通山上的各个工作地点,加快人员和物资的流转速度。

    养蚕场是按照20世纪七十年代中国的标准修建的,施工简单,用料也容易筹措。凤凰山庄的蚕房全用平房,坐北朝南,但是房屋朝向略偏西五度,以避开“西照阳”的高温,又能适当引入北面的凉风,利于温度控制,为一年四季都开展养蚕活动打下基础。蚕室周围有大树遮荫,这样可以减缓因为日照造成的室内温度的急速上升。特别是在夏季,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房屋的构建自然是南方式的尖屋顶,以利于排水,除了南北墙体上都开设有较大的窗户之外,和本地的民居在外形上大致相同:一样的白墙黑瓦。

    蚕房是整排的连续式的平房,但是按照每开间4.5米进行隔断。4.5米的距离正好是两侧各放一排蚕架,中间留下1.5米通路的距离。进深为12米,放置蚕箔8~9行,房屋净使用高度为4米,可搭10~12层蚕箔。

    蚕室的尺寸是颇有讲究的。过小的蚕室建造使用都不经济,如果尺寸过大,蚕室的气候调节就会比较困难。这个尺寸是20世纪以来中国养蚕工作者多年来的经验积累出来的。

    建筑材料非常考究,全部是砖瓦房。外墙和内部隔断全部用砖砌,不用木材,以免老鼠打洞。地基部分采用条石和三合土,略高出地面。地面和墙壁全用水泥涂抹,便于房屋保持干燥和进行消毒。江南的尖顶式瓦房一般不安装天棚,直接裸露梁柱,取其高爽。但是蚕房全部安装天棚,一方面是避免梁柱灰尘掉落,另一方面也利于保温。

    前后窗户用得是多扇玻璃窗,根据蚕室内的湿度和温度可以通过打开不同扇数的窗户来增加或者减少通风量。不过窗户多了室内的光照要会变得太强,所以另外配备可调节式的百叶窗来调节室内光线。

    窗户外面,安装有外凸式铁制防盗窗,内部再安装二道铁丝窗纱,一道孔眼较大,用来防鼠,另一道较细,用来防蚊蝇侵入。老鼠和蚊蝇都是养蚕中的大害,必须严加防范,至于防盗窗,则用来防备有人盗取蚕种。这次杭州站要引入多个优良蚕种进行育种培育,一旦成功势必会引起某些人的窥觊俺,不能不事先有所防范。

    这种防范不仅在窗户上有,所有蚕室通向外间的门也有类似的装置来防鼠防蚊蝇防窃盗。

    蚕室之外,另修建有专门的贮桑室,用来保存桑叶。贮桑室是单独修建的,因为它的要求和蚕室截然不同,要求低温潮湿,光线偏暗,因而建在靠近山壁树木葱茏的地方。墙壁上的窗户也较小。

    最重要的部分则是催青室。催青即蚕种孵化。催青是养蚕工作中最技术难度的工作,催青好坏往往影响到孵化率和体质。崔青好得,孵化率高,蚁蚕体质好,不但蚕的数量较多,对病害的抵抗力也较好。

    催青室整体的成本最大,建筑也最为考究。不但是砖瓦房,外墙内侧另外加装保温材料,内部还设有铜管的土空调,通过注入小锅炉的开水或者低温井水来升温或者降温。另有土法的增湿设备,以确保催青室的湿度。

    李幺儿在凤凰山庄搞得这个催青室规模很大,远远超出了山庄自己养蚕的需要,另外还配有简单的蚕种解剖室,配有一台临高光学厂制造的低倍数显微镜和若干专用设备。这样的豪华配置是为了农委会准备在杭州开展的合作社计划中包含了“集中催青”的概念。

    中国的传统的农家养蚕主要是养蚕户自己催青,方法多是养蚕妇女用薄棉纸包裹蚕种后放在胸口焐热。利用人的体温恒定的特点来孵化蚕种。效率低,对人力的消耗也大,催青质量也无法保证。

    因而在20世纪早期开始的中国养蚕改良活动中,蚕桑技术人员都提出了“集中催青”的概念。将对农民来说技术难度最大,最容易出问题的催青集中在专业催青场内进行,不仅能够保证蚁蚕的孵化率和质量,还能使得蚕农可以脱出身来从事其他工作,大幅度的减少人力占用。

    统一育种,集中催青,这是20世纪中国蚕业改革的主要措施。花费不大,但是成效显著。农委会准备在江南和广东同时开展的蚕桑改革也是从这二个环节入手。

    李幺儿自己并不是蚕桑专业出身。不过她在农委会接受过相关的专业培训,再配合以若干专业技术书籍――这点技术储备在本时空足够用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节 慈善事业

    整个元老院里也找不出一个在蚕桑专业的元老,吴南海对李幺儿这个半路出家的农技员很不放心,因而当初在临高就试验性的养了秋蚕,让李幺儿完全按照书本进行操作,最终结果证明农技书和科教片的确是非常准确的指导材料。每次出现问题,只要按图索骥的进行处理,无往不利。

    蚕房即已经落成,李幺儿在山庄里成立了蚕桑生产队,由于山庄里目前的奴仆基本都有活干,所以生产队的成员大多来自善堂的难民――蚕桑户优先。这几十户人家专门安置了一个居民点。男人负责开荒种桑,女人负责养蚕。又从山庄的义塾中选了十几人作为蚕桑训练班的学员。

    蚕桑生产队的一个主要任务是开辟桑园,种植桑树。进一步扩大桑树种植面积。虽然去年和今年种下的桑树是不能采叶的,但是将来却是有大用的――在农委会的江南规划中,未来的凤凰山庄就是农业专业学校的所在地,多打些基础绝对不亏。如此大手笔的投入就不足为奇。

    桑树的适应性强,不论土地贫瘠还是肥沃,干旱或湿润的地区均可生长,种植和管理简单,病虫害少,经济效益却很高,特别是桑叶,在江浙产丝区的,一担桑叶在平均价可卖到白银三钱,当时普遍的平均产量是每亩可产桑叶十二担,即使不养蚕缫丝,只销售桑叶就可得三两六钱收入。相当于一亩可收成三石稻谷的上好水田的收入。

    但是能够收入三石稻谷的上好水田很少,能不能每年收获这么多稻谷也有运气的成分。植桑却是坡地、边角到处可种,产叶量也大致稳定。还能获得烧柴和桑椹的额外收入。

    在临高的农委会桑园里,采用现代的密植栽桑技术。栽种果叶兼用型桑树,严格管理之下可以达到亩产桑椹1000-2000千克,产桑叶1500千克的水平。

    杭州这里,不可能有临高那样的农技农资条件,水热条件也稍逊一筹,因而预估的产量要低得多。种植的种类也以叶桑为主,只准备种十来亩果叶兼用型桑。

    李幺儿通过走访生产队的成员。大致知道本地的桑园,基本按照每亩240株的标准栽种的“高干桑”,树干较高。产叶量按照管理精心程度和施肥数量多少有些不同。不过亩产800~1200斤桑叶的平均月产量还是能达到的。

    以山庄引入的高产桑树条外加科学管理,李幺儿有充分的信心可以达到亩产1000公斤的水平,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是几年后的事情。眼下凤凰山庄的养蚕业还得依靠外购桑叶过日子。桑叶这东西又不能事先采摘。只能到市场上采购。一旦蚕进入到三眠之后,桑叶的价格就会暴涨,还可能会出现有价无市的状况。所以如何确保蚕业生产队的桑叶供应就成为赵引弓之前最重要的工作。

    最为简单的方法,自然是收购桑园或者直接购买桑叶,收购桑园自然最为稳妥,不过一时半会要买入位置合适的桑园并不容易――养蚕场在凤凰山庄,桑园如果距离太远运输成本未免太大。而且桑园的税课很重,现在凤凰山庄里开辟的桑园全是开荒所得。只要衙门里稍微打点停当,就隐瞒着一直不起课。但是已经在册的桑园想不交税赋就难得多了。赵引弓谨慎起见,决定暂时不买桑园――今年李幺儿的工作主要是育种和实验性的缫丝,桑叶的需求量有限,随行就市也无不可。

    原本他并不太关心桑叶的供应问题,对升斗小民感到负担沉重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九牛一毛。

    但是自从他想搞蚕业合作社,通过合作社控制蚕农,进而控制蚕茧之后,他又有了新得想法:从各方面搜集来得种种情报来看,江南的养蚕业和雷州的糖业一样,是十分依赖于贷款。

    在这种行业里,谁能够控制贷款谁就能分得这市场上最大的一杯羹。

    通过贷款控制农民,这是天地会的惯用手段,在雷州也是靠着这个逐步搞成雷州糖业组合的,因而他早就在着手准备自己的小额放贷计划了,还让德隆的杭州支行搞了几个方案出来。

    而且去年秋天,浙江北部地区,杭嘉湖地区大旱,从八月至十月连续七旬不下雨,农村凋敝之极。虽然江南物产丰饶,没有酿成北方那样的大规模流民暴动,但是现在要恢复生产,蚕桑户对贷款的需求会更为迫切。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计划太理想化了。这里不是元老院掌握了政权的海南,也不是雷州糖业公司这个有暴力支持的托拉斯控制下的雷州。他在这里即没有政治上的暴力基础,又没有经济上的垄断地位。要推行合作社这种新事物,面临的是无人信任的状态。

    原本赵引弓打算让德隆在附近丝茧交易发达的几个镇上设立代办点来为蚕桑户提供贷款,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本时空的农村的小额信贷几乎全部操纵在当地的地主和中农富农手里的,丝茧行、青叶行也在其中插一脚。共同的特点就是参与放贷者很多,但是每个放贷者的放贷范围又非常小――基本都是本乡本土。

    在一个大多数农民的活动范围不超过自家方圆五十里,一辈子也进不了几次县城的时代,冀图设立一个银行让农民主动来贷款,堪称痴人说梦――而且农民是十分多疑的,他们宁肯相信本乡本土的高利贷者,也不会相信突然出现的银行――更不说说什么合作社

    蚕农千百年这样经营下来了,是绝不会轻易的参加什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合作社”的。要让蚕农参加合作社,接受现代蚕业的技术指导。必须得有一个样本来示范参加合作社的种种好处才行。

    民国时代苏州蚕桑专科学校在当地推行蚕桑改良,也是专门在开弦弓村设立了推广所。通过不断的推广宣传,一步一步的才将蚕桑改良做下去的。要不是爆发了抗日战争,完全有可能在当地成立第一个中国的蚕业农合组织――实际上,当时的开弦弓村和附近的一些村落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这样的趋势。

    仅仅待在凤凰山庄搞封闭式的小型生产,那是永远也不会也没法子搞出一个合作社的。深入基层四个字并不是白说的。即使是搞农合最为成功的日本农合组织,在一开始说服动员农民入会的时候也是花了很大的精力的。

    这几年浙江的水旱灾害相当频繁,尽管这些灾害造成的后果不象当时的北方中原地区那么酷烈,但是整个农村的经济依然受到很大破坏。无衣无食的灾民很多,自己既然已经联络缙绅办了善堂,收容外送难民。那么这个农合组织也可以打着“善后地方”的牌子来干。

    以组织难民生产自救为名目,以慈心堂的名义立一个养蚕缫丝一条龙的示范社。使用难民妇女工作。有办理慈善的这块大义的牌子在,加上一帮子天主教缙绅后盾,又有复社的交情在。自己搞蚕业组合的事情大致不会出问题。

    他当下把李幺儿叫来。说了自己的想法。李幺儿倒是没什么不赞同的。就是觉得自己刚刚开始带学生,万一规模铺大了恐怕难以照顾得过来。

    “没关系,”赵引弓安慰她,“收容来的难民中有很多都是有养蚕经验的,你只要在技术要求上从严把关,我们再提供良种,获得好收成不成问题。”

    “要是这样的话,在山下也得设立养蚕场。”李幺儿说。“善堂那边人太多,恐怕不大适合养蚕。”

    “养蚕场和缫丝厂可以设在江边。挂善堂的牌子而已。类似慈善工厂的概念。当然要距离善堂近一些,这样工人上下班不用花太多时间在路上。”

    “桑叶的问题怎么办呢。”李幺儿有些担心,“蚕种好说,从临高给我们运来不少,我自己育种一部分,但是现在山庄的桑树都是新栽不久的,满足育种场都不够。”

    “我准备‘买梢叶’。”

    “买梢叶?”李幺儿不懂这个词,一脸迷惑的看着他。

    “这是术语。”赵引弓笑了笑,“你以后就是蚕业合作社的大当家了。本时空本地很多土话行话都得明白才行……”

    “等等,我可是当农技员的,什么时候要给你当大当家的了?”

    “我觉得你正合适。”赵引弓摆出一副“大任舍你其谁”的表情,“你懂技术,而且你是元老,知道该怎么组织人干活,我和你沟通没有障碍。而且这几天你带着蚕业生产队不也干得很好吗?你就当这个合作社是生产队放大十倍好了。”

    “可是――”

    “不要紧。”赵引弓继续给她打气,“你不用怕这怕那的。这些天你也应该看明白我们的时代了,这是个没啥人权概念的时代。蚕业生产队的那些妇女就是不折不扣的奴隶。你就算打死一个也不会要你偿命……”

    “别说了,我就是想到这个才害怕。”李幺儿皱着眉头说,“我总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社会――这里和临高差得太多了。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她说着瞪了一眼赵引弓,“我明白你的意思,在这里没什么人事安排,劳工保护之类的问题要考虑,我们就是开工厂的奴隶主,对待奴隶工人无非胡萝卜加大棒,只要好好的教给她们技术,让她们卖力干活就是了。”

    赵引弓心里暗骂:文青小资情绪又发作了!但是他面上依然和颜悦色,他和女人打交道颇有经验,知道她们情绪发作的时候说什么都是错得,让她们发泄完了再说比较好。

    没想到李幺儿说了这几句之后也就不言语了。她是个相当理性的女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得话的荒谬性――要知道自己还答应给丈夫买女仆呢,而且还暗地里相当认真的考虑过女仆到位之后如何“训练”和“管束”她们,自己怎么才能摆出“主妇”的威严来,女仆们犯了错应该怎么惩罚她们……大致就是她以前看过的各种宫斗小说和宫斗剧的混合想象版。

    说到底,自己也是满心喜欢当奴隶主,“上位者”的感觉的。刚才那番义正辞严的话倒好像在打自己脸一样――不由得面色一红。

    “我知道了。这个任务我就接受了――为元老院服务!”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赵引弓纠正道。

    “拉倒吧。”李幺儿说,“先不说这个了,买梢叶是什么意思,桑叶有保证吗?到时候供不上桑叶就只能弃蚕,损失太大了。”

    “没有问题的。”赵引弓解释说买“梢叶”实际是一种原始的期货交易,客户按照一定的价格向桑园主提前付款,购入桑叶,等采摘后再取货。买“梢叶”交易实际和当时的“买青苗”十分相似。都是利用农民过年前后青黄不接,急需现款的机会,用较低的价格购买期货产品。当然,万一出现桑叶大丰收,养蚕户大幅度减少等等因素造成行情暴跌,买主自然就亏了。

    不过在大多数年景下,生丝价格高昂,买“梢叶”对经营叶市的商人和蚕农来说都是有利可图的。很多自己没有桑园或者桑叶产量不足的养蚕户往往借了高利贷也要买“梢叶”。因而还催生了一种专门的牙行叶行,经营桑叶的期货贸易,交易手段也很灵活,买空卖空,现金赊销,这些手段应有尽有。

    “……如果不考虑投机的话。我们既然资金雄厚,买这种期货桑叶是相当核算的。虽然现在的行情必然比过年前后看涨,但是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年又遭了旱灾,市场上粮价高昂。春天一到农民还要开展生产活动,急需用款。这个时候买入,价格上肯定有相当的优惠。”(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节 济荒人才

    “千万要保证桑叶的供应。不然什么计划都得完蛋。”李幺儿再三叮嘱。

    赵引弓自然是包拍胸脯。他对买“梢叶”这么感兴趣,除了这是能比较稳妥便宜的购入桑叶的方法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当叶行向蚕农卖“梢叶”的时候,也可采用赊销的方式。约定以现银或者生丝作为还本付息的条件,如此一来,叶行实际上还扮演着放贷人的角色。

    如果能够利用这个方法,那么他的小额贷款计划也就有了一条可以可靠方便的渠道可以执行下去。

    说做就做,赵引弓当即关照蔡实准备拜帖和礼物,他要逐次去拜访本城的缙绅。这些缙绅中即是表示有意要参加招商局的,也有慈惠堂的“会董”。要办慈善工厂,拉住这两批人给自己保驾护航是最合适的。

    赵引弓的招商局的招股计划在江南的缙绅圈子里已经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想入股的人不计其数,即使按照一千两一股这样的“天价”,也有许多人趋之若鹜,辗转托人想入一二股。

    明末的白银通货膨胀还不象清代那么严重,五万两白银堪称巨款,一般的豪绅之家财产大多体现在土地上,要马上筹措出几千现银亦非易事。因而认购虽然踊跃,倒也没有出现太多的“大户”。这倒避免了赵引弓曾经一度担心的某些大户一出手就买下一半股份的状况。

    赵引弓从广东来,卖得东西又都是“髡贼”的货物――对于一度把广东搅得天翻地覆的“髡贼”。江南的缙绅们如今也渐渐知晓了一二。

    缙绅们和一般百姓不同,同年同僚关系密如蛛网,通过彼此往来的书信可以掌握很多地方上的消息。广东地方传来的各种消息和开始流入江南的各种澳洲货都把赵引弓和“髡贼”联系在一起了。赵引弓和髡贼私下必有紧密的联系。这一点已经成为不少缙绅私底下谈论的共识。

    有了这么一层背景在,无疑除了日本方面的航路之外,他多半还有现在热门的“澳洲货”的渠道。这使得许多缙绅们对赵引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些人开始在寻找和他合作赚钱的机会。招商局的募股说明书一出,不少人就闻风而动起来。

    江南天主教缙绅们对他的动作大为赞成――这不仅是因为他对教会的大力支持使得他已经成为隐隐的杭州“教会柱石”。而且杭州教会的天主教传教士们,还把打开前往日本的航海通道视为教会重新进入日本的重大机会。因而杭州的几家奉教的缙绅是最快响应的,很快就募集了六千两银子的股份。其中孙元化的家人拿出了二千两银子――其中有一千两是徐光启家私下里出得,不为获利。指名这股的获利全部由教会支配使用。

    至于其他一贯胆大包天,油锅里的钱也要捞得缙绅们自然也不在乎赵引弓和髡贼有什么关系,反正白花花的银子到哪里都是一个样。有人帮着赚钱何乐不为。

    包括来江南为自己的功名活动的吴芝香,也出了一千两银子。

    甚至在复社中也有人出了银子。孙淳不哼不哈的直接找到完璧书坊,直接入了一股。赵引弓原本以为会引来张岱、方以智等复社重量级人物的入股,并且也特意向他们散发了募股说明书。

    没想到来得却是孙淳!孙淳这个人赵引弓知道。是复社中的骨干人物。相当于是干事长一类。但是名声不显,即使在复社中,有很多社员对孙淳的真正地位依然没有正确的认识,只把他视为一个类似“端茶递水”的后勤骨干而已。

    复社由这样一位人物出资入股,倒是颇为耐人寻味。赵引弓感觉到,复社对自己的态度依然是重视而不是信任。张溥这位“通天教主”依然在观察自己。

    赵引弓很快就募集到了五万两白银,出资人共三十六人,不仅有南直隶的缙绅们还有一些与赵引弓打过交道的商人。

    不过这批股东并不是招商局的董事会成员。赵引弓不需要这么多的决策人。这三十六位只要坐等分红就可以。实际的董事会成员只有二家:他自己和沈家。其他股东只是坐享红利而已。

    这种红利的损耗暂时是可以容忍的,首先元老院迫切需要靠日本的资源。其次,下一步在杭州开展的活动也需要这样的利益网络加以保护。

    赵引弓诸事具备,便和杭州教会内的几位缙绅一起动身,去杭州府和钱塘、仁和二县衙门拜客。

    原本凤凰山脚下的慈惠堂的会董们主要是来自杭州城内的奉教缙绅,善堂的影响力并不大。赵引弓在凤凰山脚下修建规模宏大的难民营的时候,很引起了一些人的诧异。

    然而很快赵引弓和他的慈惠堂就出了名。在1633年的浙北大旱中,慈惠堂以其最快的反应速度、高效的管理,迅速的开展了救济难民的活动,开办粥厂,收容难民,掩埋路倒……特别是一度对地方造成很大困扰的四乡的饥民,几乎都得到了慈惠堂的救济,才得以活命,成千上万的难民还被组织外送开荒――大大减少了本地爆发“民乱”的可能性,社会秩序的稳定,得到了本地缙绅和普通市民很大的好感。

    因而在十月旱灾稍有缓解之后,慈惠堂就被重视起来了,不但赵引弓得到了杭州一府二县官员的嘉许,热衷沽名钓誉或者真正热心桑梓的缙绅们也纷至沓来,要在慈惠堂插上一脚,挂个会董的名头。

    于是这慈惠堂的名义就大了起来――杭州府、县二级都有官办的慈善机构,但是管理不良,浪费严重。有的设施老化,形同虚设――虽然号称有慈幼局、养济院等种种设施,但是建筑多半还是明代初期建造的,中期翻修过,早就不堪使用,更别说安置难民了。至于经办人员多半是州县衙门里的主官次官的幕僚、亲属,要不就是有钱有势的地方人士把持。县衙虽然按月拨给一定的钱米,有一定的收容名额,实际全被经办人员吞没,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所以历来救荒虽然需要官府的赈济钱粮,具体经办却往往是委托给地方上的缙绅办理。在明末这样朝廷日趋困窘的经济状态下,赈济钱粮的大头也得靠地方自筹。因而缙绅在救灾度荒上的作用被进一步提高。

    赵引弓虽然是个外来户,但是他通过积极活动,特别是通过经营奉教缙绅和复社的士子关系,在士绅圈子里已经有了相当的知名度,这次办理救济有声有色,便成了大家眼中的“济荒人才”。

    因而在去年年底,旱灾结束之后,杭州府成立了善后局,赵引弓也当了善后局的一名委员。由于慈惠堂在收容救济难民上办理出色,善后局便把难民的收容救济工作全部包给了慈惠堂。说起来,他这位委员是当得很亏――这工作即费钱粮,又耗精神,一个闹不好又容易激发民变。善后局募集的钱米和官府的拨款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慈惠堂最终依然办理的有条有理,进入寒冬之后,竟然做到了路上无大群流民聚集,连每天收拾的路倒尸体都比平时少了一半以上――要知道这可是灾后的荒年,要放在往日,一早从城里拉到义冢掩埋的尸体至少有上百具之多。

    没人知道赵老爷在慈惠堂上投入了多少,但是大家都知道光靠官府的一点拨款和向大户百姓们募来的钱米是办不到如今这个局面的。更别说还能把难民们安顿的稳稳当当的,不受冻饿疾病之苦――这不仅要花钱,还得能办事。

    如此的才能和财力,不由得不让本地的缙绅刮目相看。加上大家都隐隐约约的知道他有徐阁老的背景,太仓的张溥也他有交往,知道此人绝非一般的广里秀才。因而在善后局中的地位也日渐重要。一府二县里的官儿们,见到他也要客气一声。

    今天他要去办得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善后局的一桩公事。赵引弓觉得,只要自己拿捏准确,获得官府的支持并不是难事。

    今年开春以来杭州还算风调雨顺,各处渐渐缓过劲来,所以善后局的事务也渐渐稀少下来。不过,救灾赈济工作还远没有结束。

    大灾之后,灾民当初为了活命往往已经把生产生活资料典卖一空,两手空空。即无种子,也无耕牛。难以迅速开展生产自救活动,而且现在已经是三月下旬了,转眼便是“五荒六月”,青黄不接的当口。若不能及时帮助灾民生产自救,势必造成灾民再次大规模外流。那么前一年的赈济工作就等于泡汤了。

    今天赵引弓要去善后局,要谈得就是这件事。前几天杭州知府已经召集了善后局的委员们,要他们继续“想想办法,拿个主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节 公私两便

    杭州知府刘梦谦是位风雅之士,他在杭州留下的最着名的“事迹”就是有一年春天在苏堤上的雅集:

    “二月,作胜会于苏堤。城中括羊角灯、纱灯几万盏,遍挂桃柳树上,下以红毡铺地,冶童名妓,纵饮高歌。夜来万蜡齐烧,光明如昼。湖中遥望堤上万蜡,湖影倍之。萧管笙歌,沉沉昧旦。”

    这种场面,不论过去现在都是风雅之极的韵事。赵引弓过去读到这一段的时候也颇为艳羡。

    再风雅的人士既然当了官,也得解决治下百姓的民生问题。刘梦谦的运气不错,在这素有“天堂”之称的杭州当知府,不提种种当官的“出息”,最要紧的是不用象许多他的同事们一样在噩梦一般的环境下苦苦支撑。

    所以刘知府对自己的现状很是满意。不过去年的大旱让给他的仕途抹上了一层灰影。

    只要当地方官,任上总会遇到一二次灾荒,中国的古代社会,大约平均每三年就有一次自然灾害,十年左右就有一次大灾,救灾度荒善后一直是地方官的主要工作之一。刘知府自然也是经历过得。

    浙江地区自崇祯元年以来,几乎年年都有自然灾害,受灾地区遍及全省,连一贯的鱼米之乡杭嘉湖平原地区也屡次遭遇水旱灾害。百姓几无喘息之时。加上官府这些年来横征暴敛,原本就是重赋地区的江南地区早已元气大伤。

    大量的难民更是让刘知府头疼不已,这几年“民变”不断。扰动天下不安。刘梦谦别看是个风雅之士,见识还是有得:江南承平日久,武备废弛。文恬武嬉,若是真得起了激起了大规模的民变,指望疲敝之极的官兵或者那帮平日只会吓唬敲诈老百姓的马步快手是不行的,到时候他这知府恐怕只有在大堂上投缳自尽的份。

    因而灾荒一起,他就召集地方缙绅,要他们竭尽所能的帮着官府维持救济灾民,专门设立了赈荒局。办粥棚、开平粜、施药、收殓路倒……总算这江南是鱼米之乡,民间积存尚算丰厚,勉强将局面维持下来。

    然而局面依然没有好转。旱灾已经过去,但是眼下市场上的粮价却随着“五荒六月”的即将到来而不断上涨。市面上的斗米价格已经超过了三钱银子。

    以刘知府的经验,本地一旦斗米价格超过四钱,民间就会出现大规模的饥荒。原本已经平复下去的灾民满地的惨状又要重演。那么去年到现在大半年的辛苦就全要泡汤了。

    而且春播春种若不能及时进行,等于一年的收成完蛋,粮赋征不上来,难民再暴动,那他这知府也不用干了。眼看着局面愈发危险,刘梦谦再也坐不住了,也顾不上自己的“官威”,直接跑到赈荒局来召集缙绅们会议。

    赈荒局就设城中心的官巷里。大堂上已经聚集了十多名委员和没有职务,但是出力很多的地方缙绅。

    会议上众说纷纭。度荒救灾的措施无非是老生常谈,这对在座诸公都是熟透了的套路,但是具体到经办上,人人都不愿意多说――因为这又要牵扯到钱的问题。

    从去年灾害开始到现在,“劝募”已经进行过好几轮了,虽说在座的都是地方上急公好义的人士,毕竟也没到大公无私毁家救荒的境界――而且这些年来地方上灾荒不断,官府横征暴敛,他们自己的经济状况也受到了很大的损害。

    会议的最终结果,还是议而不决。只把眼前能做得几件事继续做下去。至于最要紧的平粜粮米,贷给百姓种子耕牛这两项,因为花销很大,而钱米来源又落实不了,一时间无人愿意出头办理。

    等会议结束,诸委员散去,刘梦谦关照小厮,请赵引弓在花厅便服相见。

    赵引弓在赈荒局的活动中十分活跃,特别是官府感觉最为棘手的流民问题,基本都是由慈惠堂解决的。虽然他也听说过不少流言,说那些流民被慈惠堂收容之后,每隔一个月就会被从钱塘江上来得船只运走。至于运到哪里去了一概不知,只说是送到广东去垦荒了。

    这事情若是在太平年景,地方官是不得不要过问的。不过眼下各地官府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大量灾民聚集是极大的隐患,现在有人愿意出头来处理,管你最后是送到哪里去,难民是死是活。何况这些年来黄册制度已经废弛,编户数目完全是胡编乱造,地方官治下的编户数目到底是多少,已经成了一件说不清的事情。因而杭州府的大小官儿们对这事都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

    刘梦谦先和赵引弓客气了几句,赞叹他“年轻有为”、“急公好义”,又说自己正在修表上奏,为这次救灾度荒中地方人员请功。到时候朝廷自然有一番荣典下来。赵引弓“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赵引弓心想所谓更进一步不外乎是“国子监读书”这样的监生资格罢了,他还真有点看不上眼呢。不过明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称谢。

    客套完毕,刘知府的话题就转入了赈荒的议题。

    赵引弓心中早有了腹案。但是他在会议上不愿意说出来,一则太过高调,容易犯忌,二来这件事一旦开始实施,后续的经济利益足以使人眼红,由自己提出来实在不大妥当。最好还是私下里向刘知府提出方案,再由他来宣布。

    这位刘知府眼下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冲着自己在前一个阶段表现出得消化流民的能力,他一定会来移樽就教。

    赵引弓的方案是考虑过多次的,一方面。继续吸纳江南流民南下原本就是他的任务,完全可以一力应承,二来他还要靠这个来给自己的事情罩上“救命水火”的大义的外衣。

    他简单扼要地报告办理的思路。以“以商代赈,振兴市面”八个字为宗旨。

    灾民很多,如果要省钱,靠点稀粥咸菜的赈济,虽然可以安定民心,但是无法恢复生产;如果贷给耕牛种子等等帮助灾民恢复生产自然最好,但是这笔花销实在太大。赈荒局负担不起。即使再次向全杭缙绅商户“劝募”恐怕也难以筹集到多少钱米。而且反复劝募,必然造成反弹――赵引弓很委婉的提醒刘知府,这样对他的官声不利。

    明代绅权很重。地方官若要太太平平的做官,缙绅是不能得罪的。赵引弓的提醒,刘知府当然是明白的。

    “‘以商代赈,振兴市面’。这八个字说得好。只是如何实行下去?请先生教我。”刘知府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以商代赈,振兴市面只是方针,虽然新奇。但是具体实施起来依然是躲不过“钱粮”二字。刘知府想知道的就是这位赵老爷如何无中生有的变出钱粮来。

    “大人言重了。‘教’字是断断不敢的。只是学生的一点鄙见,其中的难处也颇多。”

    “但说无妨,只要学生能够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困难当然很多,言不胜言,也不敢麻烦大人;只要力所能及。我自会料理,请大人放心。流民断然不至为患。”

    赵引弓这一番话先摆明了态度:慈惠堂还会继续收容外送难民。只要地方上不予干涉,难民们形成流民集团,危害秩序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刘梦谦微微点头,有这个前提,万事就好办多了。至于难民去了哪里,不管他的事。

    赵引弓又接着说道,虽然流民问题可以解决,但是恢复生产依然是重中之中,为了不误农时,贷给百姓种子耕牛势在必行。只是现在官府和赈荒局都拿不出钱来。

    “……学生思前想后,倒是有一法子,可谓公私两便。”赵引弓到这时候才亮出底牌来。

    “什么法子?”

    “丝!”

    刘梦谦脑筋极快,马上意识到这位赵老爷打得是生丝的主意。这倒不足为奇――生丝的利润很大。不过远水难解进渴,生丝登场的时候插秧的时间已经过了。关键还得看他这个“公私两便”的算盘怎么打?

    赵引弓说:杭州虽然去年受了旱灾,但是对蚕桑户的影响却不是很大,特别是桑园受干旱气候影响不大,去年入秋到现在也没有进一步的灾情,桑树的长势很好,今年的桑叶收成应该不很问题。所以蚕茧收成可以确保。

    他的方案就是,用将招商局募来得五万两银子作为预购款支付给赈荒局,由赈荒局出面收购蚕茧。赈荒局的收购价,赵引弓不予干涉,但是招商局向赈荒局收购的价格则是一定的。在一进一出之中,产生的溢价就是赈荒局的利润。这笔利润拿出来作为赈荒的贷本。购买种子、耕牛和度荒的粮食以贷款的形式分发给灾民。到秋后再偿还。

    赈荒局是官办的,又有赈荒这个大名分,很容易形成政治和道德上的双重压力,不怕蚕桑户们不就范。而且就明末缙绅们的一贯尿性来说,他们不趁着这个机会狠狠的压榨一番小户是绝不会收手的。

    至于他们能够从蚕桑户头上压榨出多少利润,承办的丝茧行会干出什么无底限的事情那就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蚕桑户的损失越惨重,对赵引弓就越有利。

    赵引弓继续说,在具体操作上,预支的货款可以先用起来以便不误农时,只要留出足够的收购款就可以。至于这个收购款到底留多少,赵引弓含糊其辞。总之,最后赵引弓要按照招商局的买入价得到相当于五万两银子的蚕茧或者生丝。

    “若是蚕桑户们不肯向赈荒局交售如何?”刘知府问道。

    “这有何难。”赵引弓笑道,“自然事先要烦请大人出一道告示,晓之以理,想来百姓们也是懂得其中要害。再若不成,还得请丝茧行的诸位老爷多多帮衬。”

    赈荒局不是丝茧行,具体的业务操作还是要交给他们去办得。赵引弓估摸着,有了赈荒局这个总包商,等于平白拿掉了一层利润,杭州城里的丝茧行必然围绕收购丝茧之事有一番撕逼,今年的对蚕桑户的剥削恐怕会空前沉重。

    刘知府拈须点头,并不说话。赵引弓满面堆笑的低下头去只管喝茶。

    他并不担心赈荒局或者刘知府会坑他――如果是他赵引弓个人的举措,那么他被坑的可能性很大――大明的官儿缙绅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但是现在出借银子的是招商局,且不说赈荒这个大义名分,要一口气坑江南的三十六位缙绅老爷,这刘知府的胆也太肥了。

    刘知府听得明白,心道这赵老爷果然是无奸不商。不过这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估摸着这次收购怎么也得弄个对半利来。不但种子耕牛的开销有下落,赈荒局的老爷们也不无小补。的确是“公私两便”。

    他面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连称“先生大才”。赵引弓乘机又提出了第二个建议。

    蚕桑户虽然损失较小,到底也遭了灾,这次赈荒的钱粮又要出在他们养的蚕身上,眼下青黄不接,蚕农的日子也很艰难。所以也应该有些支持。他提到自己愿意帮衬蚕农一把,为蚕农提供“梢叶”,同时在慈惠堂内开办一座慈善工场,专门代客缫丝。

    “办这处工场,也是为收容来得难民能有个自食其力的所在。”

    刘知府在杭州为官,知道“梢叶”的意思,听赵引弓提起此事,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次为赈荒出力甚大,要这些好处自然不便反对。至于代客缫丝的工场,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必要,毕竟大部分蚕桑户都是自己缫丝的。但是他觉得也无碍--这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

    “这个容易。你自去做就是。”刘知府说道,“我心中有数。”他端起茶杯,“道乏吧。”(未完待续。。)

    ps:  1634年的杭州知府是否是刘梦谦存疑。

第一百五十二节 蚕农

    赵引弓办完了这件事,立刻关照人返回山庄。他指示人立刻去杭州周边的叶行买入“梢叶”。至于那五万两银子,他也关照人准备好一张德隆的银票他意识到自己给知府大人出得主意,必然在杭州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不过,民间的矛头不会再针对他了。他只要等着拿赈荒局的生丝和蚕茧就好了。

    沈开宝站在自家的船的后稍上,有一撸,没一撸的摇着船。正值中午,一点风也没有,塘路上的柳树枝条懒洋洋的垂在水面上。

    已经是过了清明的节气,柳枝上的叶子才刚刚展开那么一点,嫩绿的还有点发黄的叶片,似乎耐不住早春的寒气,卷曲着不肯舒展开。

    看到这萎靡的新叶,沈开宝愈发觉得自己身上起寒颤――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袄,还是十几年前年景好得时候做得,从那会到现在,年景似乎就没好过。

    天是一年比一年冷,沈开宝还记得自己年轻那会,清明的时候已经是绿叶满枝了,要穿着薄夹袄才能出来摇船下地了。如今倒好,三月还下雪,过了清明棉袄还脱不下来。

    “真是天也变了!”沈开宝心里说,咳嗽了一声,吐一口浓厚的痰沫到河里。河里的水是冷幽幽的。瞧着就让人发冷。

    拳头模样的桠枝顶都已经簇生出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嫩绿叶。塘路两边这会这密密层层的全是桑树了。去年的旱灾,从六月开始到十月。滴雨未下。种田人急的跳脚。总算江南河塘甚多,只要家里劳动力多的,有耕牛的。还能靠着拼命车水苟延残喘种地,沈开宝亲眼看见邻村的一个大腿比树桩还粗的汉子在水车上累得吐了血,扶回家去就死了。

    至于家里劳动力弱的,没开好沟渠的,或者距离河塘远得,那真是叫天天不应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扬花的稻田一片片的干瘪下去。变成枯黄的稻草。到了秋天粮差和管家们一下场,勒逼着交粮赋租子,卖房子卖地。卖老婆卖儿女都缴不上铁板租和皇粮国税的。弄得家破人亡,举家弃租外逃的,跳河上吊的……

    沈开宝不是没见过这种事――只是这些年更为常见和让人恐惧。过年前后,他每次摇船出去。在河里经常能到漂浮的尸体。大人孩子都有。他知道那都是过不下去投河的。一些原本他觉得“底子厚”的人家,如今也落到这种下场:原本镇上那家他一直去买东西的油盐铺子,今年也突然倒了,沈开宝今天去得时候,正好有几十个人围着上了铺板的店面上号哭叫骂,都是在冀图几个利息,在柜上存了钱的人家。听说铺子里的掌柜因为生意不好,债主登门。被逼迫不过,已经自杀了。

    沈开宝看到这些。总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去年的生丝行情好,他家里靠着生丝上的收益算是勉强躲过一劫,没落到这样的地步。不过即使这样,也把家里的几分桑地抵押给了镇上的曹老爷才算打发走了凶神恶煞的粮差。

    曹老爷是镇上的“首富”,因为早年中了个秀才,便在这附近包揽税赋,隔三差五的也借点钱给乡下人,利息比一般的低半分一分的。和乡下人说话也和气,有个婚丧喜庆的,有往来的农户出几个小钱凑个小份子,一家子都能去“吃肉饭”――大伙都说曹老爷是个仁厚人。

    仁厚归仁厚,这二十几年下来,眼见他家越来越生发――还不起他的钱只好把地卖给他的农户越来越多。曹老爷也成了坐拥好几百亩地的地主了,除了种桑,还领了“部照”,在镇上做起了生丝的买卖,家业经营的愈发兴旺。

    想到到了中秋前他就得还曹老爷那笔本息银子就烦恼不已,若是今年的“蚕花”好,大约能还上这笔钱,若是不好,只能求曹老爷“展期”了。但是这二分半的月息一个月一个月的加上去,就会愈来愈难还清了。弄到最后,只能把地给曹老爷抵债了。

    想到这里,他只能祈求蚕神娘娘开眼,赐给一次好蚕花,让他顺顺利利的把欠曹老爷的债还清了,让乡下人喘口气。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就想到年下就得给三庆办喜事的事情,三庆都二十三了,这个年纪还没有老婆,在乡下是要被人嗤笑的。媒婆给说过邻村一个合适的女孩子,他和老婆也中意――只是这笔彩礼和婚事的费用又从哪里出呢?

    这么一想下去,无穷无尽的负担一一都上了他的心头,作田人的日子真是苦,他叹了口气,没一刻是让他能松快的。自己已经五十出头了――这把年纪虽然还能摇船,还能下地,但是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种田人苦,能活过五十已经是不错的寿数了。再熬几年也就两脚一挺,不闻不问了。可是阿庆和三庆的日子还长着呢。

    稻田里有些地方已经翻过地了,暴露着干裂的泥块。可是还有大片的稻田没有动静。耕种这些土地的农民要么逃走了,要么已经饿死,还有许多人有心想种,却即没有种子又没有牛。只能望田兴叹。

    相比这凋敝萧瑟的稻田,大片的桑林倒显得生气勃勃。虽然眼下的嫩叶还只有指甲盖大小,但是用不了多久,这些桑树上就会有大量的新叶萌发出来。等白白的蚕宝宝上了山,他的日子就又能喘过气来了。这些年生丝的行情好,他家自己又有桑树,若是养蚕的时候能太太平平的,说不定能还清了曹老爷的债还能有些余钱呢。至于三庆的婚事,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不行,就买一个逃荒女子当老婆,虽然不体面,又没有舅舅家,好歹比成亲来得便宜。

    沈开宝盘算着一路摇着撸,拐上一条支河――村子就在那里,远远地一簇房屋?就是他家住几代的村子。村子外面分布在纵横的河道之间的稻田已经翻过了,有的种上了杂粮。他住的村子因为大多是养蚕缫丝的蚕桑户,在去年的旱灾中受损不重,勉强还能对付的过去。

    现在那些屋上都袅起了白的炊烟。沈开宝吧船栓在自己房子的河埠头,门前的场院上,家里的女人孩子们,自己老婆、儿媳和孙子都在忙着刷洗“团匾”和“蚕箪”。

    这些藏在柴房里一年之久的养蚕用具在催青之前都要拿出来洗刷修补。不仅是他们家,村里每一家的门口,都有女人和孩子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说说笑笑,似乎为这寒冷的春天添上了一抹欢乐的色彩。

    然而他们脸色都是灰灰的――从去年秋天开始,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有的人家,每天吃二顿薄粥都难以维持,还得配上点难以下咽的糠饼来填补肚子。身上穿得也是破破烂烂――比叫化子好不了多少。

    然而每个人的精神都还不差。去年的大灾村里没有遭到灭顶之灾,村民们庆幸之余,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养蚕缫丝的道路。只要蚕花熟了,这难熬的一年就又能过去了――如今的世道,能一家人太太平平的活下去就是万幸了。

    沈开宝刚回到家里,村里的人都纷纷来了――他因为有条像样的船,又是村里比较“场面”的人物,所以平日里还兼开“航船”。也就是每隔几天摇船上一次镇,为村民卖蔬菜特产,买入本村不能自给自足的油盐酱醋和农具之类的东西。有人若是要上镇去,也可以搭个船。

    去年因为遭了灾,村民手头都很紧,除非是非买不可的东西,一概都不买了。他的“生意”也很清淡。不过这次他上镇上去,是为了买养蚕用得“糊箪纸”,这是家家户户非用不可的东西。大家也想听听最新的新闻,因而来得人很是不少。在沈开宝家的场院上围起了一个圈子。

    这也是沈开宝最得意的时候,他算是村里眼皮最宽,见识最多的人了,大伙都要听他说话。只是这次到镇上没听到太多的新闻,因为要节省的缘故,他不敢象从前那样进茶馆去要一碗最便宜的茶末子,听听周围“有学问”的人聊天,只是在街上逛了几圈,和平日里有来往的店家说了说话。

    他带回来的消息并不好:市面不好,米价已经上涨到了每斗三钱银子,连杂粮都快到一钱银子了。镇上的店家又倒了几家。镇上布店的布卖得这么贱,还是卖不出去几匹来,掌柜的唉声叹气――听说松江那边的布都卖不出去,种棉花的和机工都饿得逃散了……

    “要是有那么几个钱,买几匹放着真是核算……”沈开宝很是眼馋。

    “种田人都快饿死了,哪里还有钱买布。”

    “卖得再贱,咱们也买不起。”

    “有口吃得活命就好了,现在就是光屁股也得忍着了。”

    “就看今年的蚕花了。”邻居四多插话了,“只要蚕花好,卖了之后买几匹布也不算什么。”(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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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介绍:
穿越到乱世不是被雷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有人想称王制霸,有人想解民于倒悬,有人想以己之力,阻止最后一次野蛮对文明的征服,从而改写中华民族的历史。
当然也有人想得只是三妻四妾,过现世过不上的极度腐败的生活。
这群三心二意,各怀抱负的普通人,没有虎躯、没有王八之气更没有弱智光环道具。乱哄哄的挤在一艘旧船上,有的只是现代机器、科技还有各式各样的理论。穿越者们怀着现世无法达成的野心、梦想和理想,向着明末的乱世进。
目标: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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