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节 夺回安平
统太郎被他这番话说得五迷三道,这个日本武士从来也没想到阴谋诡计还有这么多的道道来,对钱太冲佩服的愈发五体投地。不过他有些好奇,问道:
“是哪十大罪状?”
“身为安平守将,髡贼来袭之时上不顾主母和少主安危,下不顾满城眷属族人,不发一炮,弃城而逃,是一大罪!”
“对!”
“主母、少主蒙难,既无破敌之法,又无援救之策,坐视不理,是二大罪!”
“将军野战阵亡,不殓骸,不举丧,不除吉服,每日饮酒作乐,嘻戏如常,‘丧心病狂’如此,是三大罪!”
……
钱太冲一一列举,一口气念了十条罪状,一条条都是当时社会环境下十分严重的“罪名”。真要按照这些罪名追究,郑芝莞人头落地也还是轻得。
“我们要杀了他?”
“如果他明辨事理的话,就容他戴罪立功。”钱太冲并不准备杀人――尤其是郑芝龙的族人,这在宗法社会里是很严重的事情,更别说自己本质上是一个外人。
郑芝莞本人无足轻重,但是一旦杀了他,会使得郑家族人产生抗拒戒备的心态,今后的事情就更加难以开展了。巡抚大人虽然支持他,但是毕竟力量最小。
“我现在要去觐见少主。”钱太冲说,“把这些事情向他禀告。”
郑森虽然只有八岁,毕竟已经是懂事记事的年龄。虽然眼下是自己用事。但他总有长大的一天,辅佐的权臣和冲龄即位的少主,自古以来关系就是十分微妙的。自己若不能处理得当,必然会为未来埋下祸根。
不过他没有立即去见少主,而是去见了目前负责照顾少主生活起居的一位仆妇。
这位仆妇亦是郑家的远亲,原本在郑府内宅当差,与少主相识。所以统太郎带着郑森逃到晋江之后,就由也逃到这里的这位仆妇服侍。
“我一会想觐见少主,不知道少主最近的生活起居怎么样?”
“生活起居倒还正常。只是平日里几乎无话。整日里沉默不言。另外少主一直不肯吃鱼肉。婢子怕他身子支撑不住。”仆妇很是着急。
这么说来,少主心中十分沉痛,钱太冲心想。但是因为身在不测,不愿意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所以保持沉默。这份隐忍的功夫就胜过一般的孩童了。不吃鱼肉是为父亲服丧,孝心可悯。如此说来。少主是位可造之材。
“我要晋见少主。”
郑森年方八岁。和他的父亲一样,长相俊朗,因为迭遭变故,小小年纪变得十分深沉。见到钱太冲来拜见自己,他知道这位就是辅佐自己的“钱先生”了,郑森虽然年幼,也知道这位钱先生如今正为自己的地位奔波,他是1630年才从日本回国的。汉语说得不还甚流利,依然勉强说了些话来勉励“钱先生”。
见过少主之后。钱太冲愈发有了信心。当下和统太郎等人谋划起重回安平的计划。
计划的核心就是突然性――虽然钱太冲不愿意杀人,但是不杀人的时候也可以突袭。他决定在寒衣节的前一天,以回祠堂祭祖为名,簇拥着郑森突然进入安平城,解除郑芝莞的武装,夺取其部众。
计划并不复杂,而且有赌博的成分在内。但是钱太冲认为成功的可能性很高。郑芝莞虽然也是十八芝之一,但是为人平庸,并无胆略――这点从他当初不顾一切的从安平逃走就可以知道。而且这些天来他从派去打探情报的探子那里得到的消息:郑芝莞回安平后就是饮酒作乐,对政务很少过问。由此看来,他是个没多少志向的人。
实力上郑芝莞也最弱――他只有自己的亲兵家丁四百多人,至于匆忙武装起来的一千多庄客,统太郎认为他们并没有多少战力。
己方只要行动果断,郑芝莞的意志很容易被摧毁,完全可以兵不血刃的夺回安平。
在行动的前几天,为了麻痹对方,钱太冲派了人到安平去,表示少主希望在寒食节那天回安平祭祖――当然遭到了回绝,理由是祠堂受损严重,还在修复中,少主回来恐怕没有住的地方。
“既然如此,可否允许少主派人送些祭品来,以表孝心?”派去的人用无可奈何的口吻商量道。
“准来十人,不许带兵器。当天来,当天回。不得在城内留宿。”
“是,多谢大人。”
钱太冲认为如此一来,安平方面就会把主要的警惕性放在寒食节当天。于是在寒食节的前一天一早以钱太冲为首,统太郎率领一百名日本佣兵、曹相蛟带五十名抚标士兵,簇拥着坐在轿子中的郑森,在晋江县令派出的衙役的开道下,突然从晋江出发,直趋安平。
为了确保突然性,全体人马一路不休息,轿夫换人不歇轿,四小时内走了三十里路,于中午时分抵达安平城。
安平的城墙没有修复,依旧是一片废墟的模样。郑芝莞因为兵力有限,把主力放在城中自家的宅邸等几个要点附近警卫。在面向漳州湾的地方布置了主力。在面向大陆的方向的地方只在原来得城门口修筑了简陋的门楼,派些士兵盘查行人。
看到这一行人突然出现,守兵不知所措――他们的确得到过命令,不许郑森身边的人进入安平,但是来得是郑森本人,将军的嫡子。
“我等奉少主回祠堂,以备寒衣节祭祀祖先,任何人阻挡少主祭祖,就是郑家不忠不义之徒,”钱太冲骑在马上,大喝道,“谁敢阻挡?”
卡口上的郑军官兵犹疑的互相观望着,不知所措。就算是士兵也知道将军的嫡子是什么身份,何况一同来得还有官府的人。真要动起手来,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再说卡口上不过二三十人而已,根本不是对方那些拿着雪亮太刀,如狼似虎的日本佣兵的对手。
就在这众人犹豫不决的当会,钱太冲一举马鞭:“奉少主进城!”
日本佣兵和抚标中军一起长刀出鞘,强行冲开关卡,进入了安平城,直驱城内的郑氏祠堂。
提前得到消息的郑芝莞大惊失色――他没有料到郑森会突然亲自到来。更没想到他会直驱祠堂。他原本以为郑森即使进入安平也会先抢夺原先的郑家府邸。因而对那里做了部署,也派了得力的心腹。对祠堂反而没有派兵把守,只派了些仆役打扫看守而已。
一时间手足无措。论到兵力,他手里有二千多人,武力抗拒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他不敢向侄子下手,一旦伤害郑森,不但难以向朝廷解释,郑氏集团内部也会有人拿这个当借口来讨伐他。
他集合家丁,仓皇赶到祠堂,祠堂院中已经摆好了祭品,日本人卫队和抚标的士兵在院中站班肃立,一派肃杀的气氛。
“这里是郑氏祠堂,不许带兵进入!”他在大门口就被一名明盔亮甲,全身披挂的千总拦了下来。郑芝莞一眼就看得出:这是一名堂堂正正的朝廷武官:抚标营的千总。
郑芝莞犹豫不决起来:他不是那种胆大包天,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现在郑森已经到了祠堂里,不但有自己的武装还有官兵护卫。要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冲进去一番厮杀之后再驱逐侄儿。这将让他名声扫地,万劫不复。
再说,他那几百家丁恐怕也不是这群虎狼之士的对手,眼看着身边的家丁都有畏缩的模样。郑芝莞屈服了:“好吧。”
阴历的十月初一,郑森以长房嫡孙的身份在安平的祖祠主持了寒衣节的祭礼。郑芝莞被解除武装,软禁起来。原本在他控制下的郑家的船只、军队、田庄和财产也都落入了郑森之手。
“先生真神人也!”统太郎佩服的五体投地,钱太冲带着他们“兵不血刃”夺取了安平城,夺取了郑芝莞的势力。
“我们事情还有很多。”钱太冲虽然有牛刀小试的兴奋之情,但是依然怀着很大的担忧。这次突然夺取了安平固然可喜可贺,但是由此其他各股势力也会对少主起警惕性,再做任何谋划就很难达到这般的突然性效果了。
“请钱先生吩咐!”统太郎等一干人都十分的兴奋。
“第一件事就是为将军发丧!”钱太冲说,“此事,我还要再去找一次巡抚大人。安平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钱太冲马不停蹄的直奔福州,将顺利夺取安平的消息禀告了邹维琏。
“……全赖大人虎威。”钱太冲说着奉上礼单。
礼单上是四色贵重礼物,都是稀罕的洋货。价值不菲。邹维琏微微点头:“钱先生果然大才,不知道下一步你预备如何做?”
“恳请大人指点迷途!”
“岂敢岂敢。有什么事,请尽管说。”
“钱某不过青一衫,许多事情,多有不便……”
钱太冲毫不掩饰地说:为了下一步的计划,他需要有个官职。(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节 延长的战争
他现在是郑森的谋臣,很多事情都要出头露面去办理交涉,有张官皮办事就方便的多,而且其他人也不敢轻慢他。
“先生言之有理。”邹维琏拈须点头,“只是先生只是诸生,以诸生入官,本朝尚无此例呀。”
“朝廷因为边事吃紧,最近又开了例监,学生已经派人去办了。”
所谓例监,明代自土木堡之变后,为了筹措军饷粮草,命天下诸生纳粟纳马,取得国子监监生的资格,等于是以钱粮买功名。这种监生的地位甚低,在社会上也被人看不起。但是,一旦成为国子监监生,就有可能循例补授官职的可能性。特别是明末,各项制度趋于紊乱,为各种舞弊都开了方便之门。钱太冲弄到监生的资格,只要邹维琏肯帮忙,弄个小官虚职不成问题。
邹维琏微微一笑:“想不到钱先生还真是算无遗策。”
钱太冲一颤,赶紧撩起袍子跪了下来:“不敢!学生的一点小小心思,那敢在大人面前卖弄――实在是情非得已的权变之策,都是为了朝廷社稷,为了八闽的长治久安,还请大人明鉴!”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邹维琏抬了抬手,“你的心思,学生全明白。只要你好好的为朝廷效力,将来必然有一个好的前程。”他沉吟片刻道,“例监若是办下来了,给你在厦门岛大捷的保案上添一个名字就是。”
“多谢大人成全!”
钱太冲由福州匆匆返回,把聚集起来的部下――包括原先郑芝莞的部下中的得力人物召集在一起。将为郑芝龙治丧的有关事项。一一布置下去。钱太冲要举办一次盛大的丧礼,以此来宣告郑森的郑家嫡子,郑氏集团首脑的地位。
“这一手很厉害。干得漂亮!”江山在办公室里看完了刚刚送来的报告,评论道,“郑家的那帮子部将要抓狂了:不去,那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去了,那等于是承认郑森是郑氏集团的首领。”他抬起来头来看了看分析处处长王鼎,“郑森身边的这个钱太冲是什么人?”
“是广东左参政分守海南道施邦曜的前幕僚,澄迈之战中被我们俘虏。当了二年多劳工,今年春天才获释得。”王鼎说着拿出了一份纸面卷宗,“这是我调取到的有关他的材料。”
“没想到他还是个这方面的人才。”江山翻阅了一下。“这么一来,郑家的那点事情就更加波澜壮阔啦。”
李炎咳嗽了一下:“万一郑家被他真得重新整合起来对我们不利,我看不如直接把他定点清除掉。”
江山不以为意:“不碍事,有人折腾这幕戏才好看。我们也看看这样的权谋之士到底有多少力挽狂澜的能力。”
王鼎说:“就目前来看。就算这个钱太冲能够重新整合郑家残部。恐怕也很难恢复到过去郑芝龙独霸福建洋面的局面了。”
“没错,”江山拿出一支雪茄,擦着了火柴,点着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殖民和贸易部门正在谋划发动二场商业上的战役,彻底的打击郑家最后的生机。”
“你是说前不久在元老院常委会上讨论过得对日和对菲律宾的贸易垄断计划?”
“没错。”江山说,“郑家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只要我们能掐断这两条贸易航线,他们就完蛋了――别说钱太冲。就是诸葛武侯、刘伯温全体复活转生为郑森当谋士,也难以力挽狂澜了。”
失去了大多数船队。丧失了大量的资本的郑氏集团现在就如同重创的伤员,刚刚从大流血的休克中缓过气来――就算缓过气来,也需要长久的营养补充才能渐渐复元,对菲律宾和日本的贸易战,就是掐断这两条对郑氏集团的存续至关重要的输液管。
“至于漳州湾里的乱局,我看郑芝凤和郑联兄弟都没这么容易归顺大木的,还有一场龙争虎斗的好戏可以看。我们静静的旁观就好。”
“目前已经运到香港的郑家的眷属怎么处理?”王鼎问道,“其中颇有一些重要人物的家眷。”
“这事,执委会已经有了答复,同意我们提出勒赎的方案。派人给厦门各地发去名单,准许他们指名赎人。”江山说,“执委会还责成我们,根据名单制定一张详细的赎金价目表――要利益最大化。”
“是不是有点可惜……”
“一点不可惜――我们把这些人养在手中有什么用?送他们去干活吗?那才叫浪费呢。”李炎笑着说。
“下面我们来讨论登州的工作。”
寒风凛冽,雪花飘飘,鹿文渊站在屺母岛的寨子塔楼上,掖紧了身上厚厚的棉大衣,雪片大如手掌,纷乱的坠落下来,一会就把他眼前的大地洒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衣。
1632年的冬天是非常寒冷的,刚进入十月胶东就已经下了第一场雪,鹿文渊从发来大图书馆的历史气象资料中知道,今年将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季――连临高都会下大雪。
不过,比起去年的冬季,屺母岛上最危急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鹿庄主”已经是胶东半岛上的一个“土豪”了。趁着登州之乱,他手下的“乡勇”们占据了招远地区,建立了十多个个寨子,控制了好几万人口,俨然是个半独立的势力。
不但官府对他另眼相看,就是叛军也不敢招惹他,打着屺母岛旗号的人马在这一带畅行无阻。
鹿庄主对自己的成绩也是颇为自得的:除了夏季的台风季进行了短暂的歇夏之外,整个1632年屺母岛方面都在收容和输出难民,收容的难民超过十八万人,先后运出难民十多万人。东三府的许多地方现在已经变得赤地千里,人迹罕至了――百姓不是被叛军所杀所掳就是逃到了龙口、招远――其中的大部分人已经被送到海南、济州和台湾,成为元老院属下的契约奴。
不过,这场登州大乱,已经渐渐要降下帷幕了。崇祯五年的农历八月,朱大典率领山东行营的人马在沙河击败了叛军,随后一路追击到莱州。击败了孔有德率领的精锐骑兵,莱州城算是正式解围。
崇祯五年农历九月十二日,山东行营官兵又乘胜攻打黄县,官兵在北马镇与叛军接战,叛军倾巢出动,号称十万大军,其中一万骑兵,最后叛军被击败,阵亡一万三千人,被俘八百,坠海而死的不计其数。官军收复黄县城,金国奇等又长驱直追到登州,垒营于西门外。
鹿庄主作为“地方缙绅”,因为在保卫莱州的战斗中有功,又在黄县境内“保境安民”,战后在孙元化等守城文臣武将的推荐下,得到了朱大典、谢三宾和高起潜的亲自接见,许诺在保案中论功行赏。
鹿文渊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给几位大人都磕了头――心中暗暗咒骂。官面上的事情结束之后,他又私下“拜见”了这几位大人,每人馈送了一份厚礼,给朱大典的那份尤其厚重。
登州因为坚守八个月,朝廷照例嘉奖、抚恤了守城有功官员、将领和缙绅,孙元化未得奖赏,不过得以因此免去革职拿问,以登莱巡抚降级戴罪的身份继续在军前效力。鹿庄主得了“入监读书”的资格,也就是成了“监生”,相当于举人功名。连冯宗泽也受了“小旗”的军职赏赐。
现在朱大典等人现在最关心的是攻陷登州,彻底解决登州之乱。但是对鹿文渊来说,这事不能结束的这么快。否则的话,这几万官兵一鼓作气灭了孔有德,自己这几万人盘踞招远、龙口,要人有人要粮有粮,打了胜仗,气势如虹的官兵要是起了什么想法怎么办?
几天前,谢三宾已经派人来送信,要他准备一千石粮食和三千民夫,到军前听用。
“哼哼,你以为我是大肥猪拱门?”鹿文渊暗道。他当即和颜悦色的让使者回去禀告,说自己虽然也十分困难,但是报效朝廷的事情一点一滴也不敢马虎,只是需要几天时间来准备。
他看着愈来愈密集的大雪,想到几天前收到的电报:发动机行动指挥部已经同意了他提出的延长登州之乱的建议:让叛军给官兵再来一个重创。官兵再岌岌可危中再因为自己的支持下惨胜――最好再折损几员文臣武将,这样从实力到士气上,官军就再也没有窥觊自己的想法了,他割据招远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大雪纷飞,粮食必然是军中重心。”鹿文渊心想,“只要粮食有失,目前云集在登州城下的官兵就会不战自乱……”
谢三宾现在正坐镇黄县督粮,粮草是由青州运来的,由青州道杨进负责转运,朱桥,黄山馆的守兵依次接应。叛军若能发动一次奇袭,攻破朱桥或者黄山馆,即可使得粮食运输中断。(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节 关键性的情报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鹿渊觉得“奇袭青州”对如今活动空间已经被压缩到登州一地的叛军来说已经是很难执行的战术行动了,朱大典、高起潜都亲自到了城下指挥围剿军队,官兵的人数正是士气旺盛的时候,从城中传来的消息看,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已经有心要乘船逃跑,但是被部下所阻挡,显然叛军的士气已经开始跌落。
从济州岛返回来得朱鸣夏却持有不同的观点,他认为从从历史上的记载看,叛军骨干战斗意志一直不弱。官兵在北马镇大捷之后,长达几个月的登州围城战里始终没有占到大便宜,不但攻进城去的官兵几次被驱逐,叛军还多次主动出城交战,一直到李九成战死,叛军依然坚决不投降,直至出海逃亡之后还在渤海湾内多次与明军和朝鲜军队交战,一直到实在混不下去了才投降满清。堪称真正的死硬分子,亡命之徒。
“登州的叛军不缺少战斗意志,缺得是准确的情报和机动能力。”朱鸣夏说,“只要我们帮他们一把,孔有德这帮胆大包天之辈一定会死中求生。”
“问题是,我们帮他们搞掉了官兵的粮草,谢三宾、朱大典岂不是立刻就会打屺坶岛的主意?我们可是黄县境内唯一有可能筹出大量粮食的大户。”陈思根表示担忧。
武力相抗当然容易,但是他们要得是在东三府长期存在下去,明火执仗的和官府对着干不符合这一战略。
“要和当年的乌巢之战那样。”朱鸣夏已经有了腹案。
粮台一失,袁军动摇,曹军乘势杀出。一举定了河北的乾坤。换成登州,也差不多,叛军趁着官兵粮草丧失。军心动摇之机,一举杀出,至少能破围。
“这执行力,统御力要求很高啊……”鹿渊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我觉得叛军有这个事。”朱鸣夏毫不迟疑的说,“我读了大图书馆关于这次事变的历史汇编材料,李九成、孔有德在战术指挥上的表现相当出sè,军队的作战表现也不错。只要我们提供足够的情报和必要的便利,他们会抓住这个唯一能翻盘的机会来个孤注一掷的。”
等官兵开始溃败,北上支队支援孙元化从莱州出击。一举击退叛军,挽救败退官军免于全军覆没的危机。
每次失败都是绝好的攻讦政敌的机会,不管是朱大典还是谢三宾,他们都要面对朝堂上下对他们爆发的弹劾cháo,会在态度上变得平易近人一些――山东的局面越乱。元老院在这里保持存在所需要付出的成就越小。
入夜,大竹山岛,一艘没有旗号标志的小船悄悄的靠了岸。
大竹山岛面积很小,没有明军驻扎,距离蓬莱和龙口又适中,被选为了北上支队和叛军头目会面联络的地点。双方尽管已经在贩卖人口和收买赃物上开展了长达一年的合作,但是彼此依然谈不上信任。在这个小岛上见面可以让双方都有些安全感。
自从双方暗中达成了互利互惠,互不侵犯的协议之后,叛军和屺母岛三人众之间建立起了定期的联络制度,双方互派使者。以持有信物为证,传述口信――发动机指挥部再三提醒他们,不许有只言片纸留在叛军手中,与叛军的谈判除了元老人之外。其他人不得保留相关件和记录。
为此,被选为联络员的归化民都是被认为最可靠。能够严格保守秘密的人。不过此次事体兹大,所以是陈思根亲自出马。
大竹山岛荒废的烽火台下的台兵屋子里,一灯如豆,正在等候“使者”的孔有德面sè晦暗,脸sèyīn沉。在这小岛上他用不着装出一副“胸有成竹”、“处变不惊”的镇定面孔――叛军眼下的局面,说绝望二字或许已经不为过了。
“以战促抚”、“打破莱州,夺路进入西三府,进入中原”――当初制定的二大方略至今一条也没有实现。自起兵之rì起,李九成、孔有德就派出很多细作前往京师、济南等地打探消息。朝廷中原可能主抚的大臣们不少一下都失了声,异口同声的大谈要“剿”,使得原主抚的声音大为减弱。
以战促抚不成,夺路攻入西三府的图谋也屡次破产,明军虽然在野战中表现欠佳,但是在守城战斗中几乎每一战都阻挡了叛军的攻势,使得他们自始至终只能在登莱之间的狭窄地带活动。
一年多疯狂的烧杀抢掠,使得这一地区已经变得赤野千里,再也养不起已经膨胀到原先规模数十倍的叛军了。
铤而走险的匪徒,被迫从贼混口饭吃的地丁壮、溃败的官兵,从饥寒交迫的东江镇大批渡海来投奔的辽东军民……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空前规模的武装集团。如同蝗虫一般吃光啃光了一切。升官发财子女玉帛之类的想法已经渐渐的被“吃饱饭”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所替代。
登州当初的确存粮“堆积如山”,后来掳掠四乡又得到了大量的粮草,然而整个东三府除了少数未被兵火席卷的地方之外,整个一年都无耕种,自然也没有夏秋粮登场。随着存粮将尽,一场大规模的饥荒已经悄悄的笼罩在叛军的头上。
现在在登莱地界上能有大量存粮的,只有屺母岛了。但是,当初他们兵强马壮尚且铩羽而归,何况现在官兵就屯驻登州的西门外!
再这样下去,不打仗自家的人马最终也会因为饥寒交迫而不战自溃。
这位屺母岛的鹿庄主突然提出要见自己,又有什么所图?
关于这位鹿庄主,孔有德一直弄不清他到底有何图谋,在当初几次面对面的战斗中见识他手下乡勇的强悍战力和威力巨大的火器之后,他对这只卧榻之侧的猛虎一直抱着畏惧的心理。
幸好鹿庄主除了一度派人助守莱州之外,并不干涉他的行动。双方达成默契之后,屺母岛方面所占的地盘只是一个招远,并不在意地盘,然后便是一个劲的收容难民,源源不绝的将人口装上船只运走,似乎他所图的就是人。要不是屺母岛乡勇战法与东虏完全不同,他甚至要怀疑鹿庄主是鞑子伪装的。
不知道这次鹿庄主特意请他到这里来见面是为了什么--亲自前来会面当然是在以身涉险,好歹他现在也是叛军的副元帅,二号头目,一旦就擒就是大功一件。
不过,孔有德很清楚,以鹿庄主的实力,他要助官兵灭了叛军早就可以这么做了,用不着到今天再来干这件事。
“将军已经到了,我来迟了。”来人声若洪钟,身高八尺,体格健壮,却不是鹿庄主。
“不敢,在下刚到不久。”孔有德抱拳行礼,“尊驾是……”
“我是庄主的代表,来和将军说件大事。”陈思根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将领,心情颇为复杂,两人稍事寒暄,立刻切入正题。陈思根打开一个纸包,取出几份轻薄的宣纸。
“将军请看。”
孔有德接了过去,就着灯火仔细看了看,顿时吃了一惊。
这是详细的青州一带官兵屯驻分布地图,不仅有地形道路,还有人数和指挥的将领官员的名字。最关键的是,上面竟然标记出了多处官兵囤粮的地点。
官军的粮草是从青州转运的,孔有德通过自己派出的探子也已经得悉,但是如此清楚准确的一份地图却是他不具备的。
身为宿将,孔有德当然知道这份地图的要害之处,他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抬眼望着对方:“这是……”
“这是庄主给你的一点礼物。”陈思根说道。
孔有德将地图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这哪里是地图,简直就是让叛军起死回生的仙丹!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方给他这张地图,意图不言自明。但是随后他又疑惑起来――屺母岛方面的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叛军的核心层里,感觉对屺母岛这股势力的目的始终难以掌握。说他们是忠于朝廷,他们根对助剿毫无兴趣,孔有德很清楚,以屺母岛“乡勇”的战力,和他们不断驶到龙口来接送难民的大船,要单独击溃他们也不是难事――别得不说,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截断登州到东江各岛的海上航线,他们也就根无法“招揽东江旧人”,得到大批东江军民的来援了。
更不用说这伙人一直自己做买卖,大量的收购人口和物资,给了叛军一个极好的大规模销赃的渠道。
若说他们只是怀有野心的豪强,在利用登州之乱乘机扩展势力,这伙人除了一个屺母岛之外,只额外占了个招远,招远此地,即使在东三府也是个穷地方。即使地方豪强,也知道要多占地盘、占富庶的地盘。那有去占了一块海边的斥卤苦寒之地就心满意足的。
第六十六节 登州溃围
如此种种,构成了一个不解之谜。也使得叛军对屺母岛势力始终心存忌惮。
孔有德缓缓将这一叠纸塞入怀中,问道:“庄主为何要告知官军的粮台所在?”
陈思根微微一笑:“你若觉得有用,就拿去用,若觉得无用,一火焚之。”
孔有德还不死心:“实话说,在下对此还有些疑惑……莫非是请君入瓮?”他有心想激将一下对方,以便能套出些话来。
陈思根还是微微一笑:“请君入瓮,有这个必要么?”他面色一变,冷笑道,“若如此,几个月前尔等的首级就已经传遍九边了,还用得到等到今日吗?!”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妄自尊大之极。孔有德一阵怒火攻心,然而他知道对方并不是在说大话,强按下心头的怒火,拱手道:“那就多谢鹿庄主了。孔某告辞了。”说罢,起身离去。
得到这一情报之后,李九成和孔有德商议,继续在城里死守恐怕时日不多――来得官军中有堪称精锐的关宁军――其中还有二千号称最为善战的夷丁,都是叛降大明的蒙古和后金士兵,野地浪战己方万万不是对手,北马镇一战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临时靠掳掠牲口拼凑起来的骑马步兵不是野战骑兵的对手。
这么一来,奇袭粮台来迫使官兵退兵就成了他们除了泛海逃走之外唯一可能的选择。
不过,现在叛军的活动区域已经被压缩到了登州。要去青州劫粮,势必要越过莱州地界。这是件冒很大风险的事情,莱州城内现在有孙元化和张焘等人率领的数千官兵――都是和他们打红了眼的山东兵和南兵。如果他们拦腰堵截的话,不管是去还是回,都会造成严重的损失,搞不好偷袭部队全军覆没。
两人再三计较,最终决定事不宜迟,趁着这些天官兵刚刚抵达城下,尚未形成合围。又天降大雪,野外极少有人活动的机会,出动骑兵对青州进行一次奇袭。一举烧毁官兵的粮台。
计较已定,以孔有德的家丁亲兵为核心,又秘密调拨了各家原东江将领的家丁亲兵,总共六百名精骑。每人饱餐一顿。发给御寒的衣物。赏了银子。每人配备一马一骡。随身带六天的干粮马料,趁着天降大雪的机会,悄悄打开城门,秘密沿着海岸线进军。
一路天降大雪,鹅毛般的大雪将人马走过的痕迹很快被大雪覆盖,天寒地冻之中,官兵的塘马也不再到较远的地方进行哨探。孔有德的六百人马一路顺畅,未受任何重大损失便进入了青州地界。
青州虽然是东三府。但是因为莱州守城战的成功,在登莱之乱中受损较至于登、莱二州小得多。除了在一开始被叛军回师登州的兵锋掠过外,其后相对安定,不是赤地千里,渺无人迹的模样。自然官兵的戒备状态也差得多。
孔有德率领骑兵突然出现在青州,攻破朱桥和黄山馆等一系列屯粮地点,烧毁官兵转运的粮草数万石,青州道杨进率军仓促迎战,兵败阵亡。一时间原本已经打算“收全功”的山东行营内顿时乱了起来。
这年冬天原本就十分寒冷,进入十一月已经大雪纷飞,加之海边海风凛冽,军士冒雪冲霜,肌肤皴裂,甚苦于寒冬。而进剿官兵连冬装都未备足,朱大典、谢三宾派人四处筹备绵衣皮袄,还到处搜罗芦席烧酒以犒劳军士,又多次发放赏银,努力稳定军心。
但是粮食被烧毁的谣言却突然出现了,还没等他们查清谣言源头,从青州奔来的告急使者已经到了大营内。
这对朱大典等人不啻于晴天霹雳――天寒地冻,数万人马顿兵于坚城之下,又被断了粮食,顿时就是陷入了全军覆没的绝地!
接到这封告急文书之后,朱大典立刻召集大营内的文臣武将商议对策。诸将的意见一致:趁着目前营寨中尚有四日存粮,拔营退兵往莱州、青州等地,以便就近获取粮食。待到粮道恢复之后再次进军。
朱大典尚在犹豫――他为这次登州之围堪称呕心沥血,眼看着叛军已经成为釜底游鱼,却忽然冒出个粮道被断的事情。根据青州的急报,叛军方面似乎是派出了一支游骑偷袭了青州各处粮台。
敌人既然只是偷袭,又无后方支援,必不能持久,营中还有四日存粮,若能紧急筹措,围困登州的局面依然能够维持。这时候他想起了鹿庄主,他已经答应送一千石粮食来,想来再要他多送几千石也做得到的。听说他在招远一带招纳流亡数万人,必然有大量的存粮。黄县距离此地又不远……
因而他没有马上下令退兵,而是让诸将暂时先回各营,谨守营寨,等候命令。
诸将辞出后,朱大典立即派人飞骑去莱州,要求孙元化派出人马先在莱州城内筹措一批粮食运送来大营以稳定军心。他又同几个重要幕僚继续商议,估计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情况,想一些应付办法。正在商议之间,忽听登州城内号炮齐鸣,欢呼声一阵阵的传来。
朱大典皱眉问道问道:
“为何如此喧哗?!”
片刻之间,城内的嘈杂似乎蔓延到了营寨内,人喊马嘶,一片混乱。援剿登州统领辽兵总兵官,都督同知金国奇突然进帐来急急地说:
“请诸位大人赶快上马,情势不好!”
“何事如此惊慌?快说!”
“不知为何,诸营得知粮道被断,士兵们都鼓噪起来要走。将军们弹压不住,正被乱兵裹挟着逃跑。现在各营惊骇,势同瓦解。情势万分危急,请大人赶快上马,以备万一。”
朱大典强作镇定:“你速去传下严令,各营人马不许惊慌乱动,务要力持镇静,各守营垒。有敢弃寨而逃者,立斩不赦!”
“是,遵令!”金国奇回身便走。
朱大典正在焦急间,祖大寿带着一群亲兵骑马奔来,来朱大典的帐前下马,匆匆拱手施礼,大声说:
“请大人立刻移营!逆贼已经从城中冲杀出来了,请大人速走!”
“逆贼已成釜底游鱼,不必担心。”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城内炮声隆隆――这些日子城内叛军很少开炮,此时却忽然一下密集开火起来,炮弹呼啸着飞向大营,愈发增加了营中的混乱。
朱大典正要说话,忽然从敌军营中响起来战鼓声,角声,海螺声。接着,有千军万马的奔腾声,喊杀声。大家都听出来:登州城内的叛军已经倾巢出动向营寨冲杀来。祖大寿催促道:“请大人火速移营,再做计较。”
孔有德偷袭得手的第二天,李九成就在城中得到了鹿庄主派来的密使送来的偷袭成功的口信。他原本将信将疑,一直没有举动。不过他吩咐手下的将领们秣兵厉马,随时准备出城厮杀。
这天忽然得报官兵营寨中人喊马嘶,乱糟糟的,知道发生大营内必然是有了变故――多半是粮道被断的消息已经传到营内。李九成自己是辽东旧将,对关宁的行事作风十分了解,知道这必然是关宁将领危急之中在跑路了。他狞笑一声:“真是天助我也!”当即命令全城击鼓鸣炮,又派许多亲兵满城呼喊:“官兵粮道已断!”
随后他全身披挂,亲自率领一部分精锐为前锋,率领三万步骑兵向大营进攻,希望趁着混乱时候一举将山东行营的主力击溃。
此时,行营中战力最强的关宁诸营已经开始奔逃,余下的四川、河北、山东各镇的人马也随之逃跑,一时间诸营大乱,争相奔逃,朱大典、谢三宾等人被人挟持着扶上马背,一起打马而逃。
时值雪后,天寒地冻,关宁诸军多为骑兵,先一步已经逃走,其他各镇多为步兵,徒步在积雪中几乎寸步难行,被叛军追及,顿时如鸟惊兽窜,毫无抵抗。溃逃和追杀一直持续入夜,官兵有很多人被杀、被俘,在混乱中溃散的更是不计其数。
朱大典等人在逃跑中几乎为叛军追及,几次都动了自杀的念头,最危急的一次,他身边的亲兵全被冲散,幸好这时候一支打着屺母岛旗号的骑兵突然出现,一排火枪打过去,将叛军杀退,将他们接应下来。
朱大典惊魂未定,见到对方不过一百多人,领头的只是个年轻军官,头戴厚毛毡的范阳笠,身穿棉长袍,胸前腰间束着布带子。身边的一百骑,个个都和他一样的装束,斜背鸟铳,腰佩战刀。虽然没有着铠甲,却显得英气勃勃,十分的骁勇。
“小人黄安德,给大人请安!”听说被救的是山东巡抚,来人立刻滚鞍下马,来到朱大典马前打千行礼,“大人们受惊了!”
“不要紧。”朱大典听得对方是山东口音,顿时安心,强作镇定,“多亏壮士相助!”
“大人请心安,孙大人已经亲率张将军在前面接应,我等护卫朱大人前往!”(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节 去向
山东行营的人马一直溃逃到莱州境内,这才得到孙元化率领的人马的接应,将追击的叛军击退。
李九成率领的叛军虽然气势如虹,但是毕竟天寒地冻,加之风雪弥漫,道路艰难。步兵跟不上队伍,只有部分骑兵执行了追击,也很快就人困马乏,寸步难行了。追到莱州境内的遇到张焘率领的官兵拦阻,便收兵回去了。
此战叛军虽然得以击溃山东行营全师,但是未能重创官军。官兵虽然辎重损失惨重,但是精锐主力基本完好。退到莱州境内之后稍加整顿,便在莱州城下扎下营寨。
莱州早已城门紧闭,朱大典、谢三宾等人督促诸将,再三安抚溃军,这才压住了溃兵要求进城的鼓噪。
城内官绅紧急会议之后,朱知府、洪县令立刻在城中召集牌甲,命令富户出粮,穷户做饭,大量的做杂粮烙饼和窝头,成筐的吊下城去,另外再次要城内缙绅“乐捐”。
原本就已经损失惨重的莱州缙绅们再一次“乐捐”。上一次,那是叛军在城下攻打,众缙绅是为了救亡图存,虽然心痛却还是自愿的。这会几万官兵云集城外,正值新败,缺衣少穿,外面又是天寒地冻,,若没有粮食打发,一个不对起来先洗了莱州城也未尝可知,一个个满心不情愿也不得不认捐银粮。
城中的百姓,少不得也被勒逼一番。一时间莱州城内鸡飞狗跳,哭声震天。孙元化、朱大典和谢三宾等督促各营将领。费了一番心思,总算将城外的溃军弹压住。
朱大典等人入得城内,暂时下榻在孙元化的巡抚衙门――莱州府学内。他先分批接见了山东行营的诸领,对他们一一温言抚慰,让诸将约束部队,做好迎战叛军的准备。又接见了孙元化部下将领,夸奖了他们“尽忠国事”。最后接见了黄安德。
黄安德不是朝廷武官,只是一个乡勇头目,朱大典这次接见堪称是“殊荣”了。朱大典自然不仅是为了酬他的救命之恩。更是拉拢鹿庄主的举措。
这位鹿庄主的乡勇不但骁勇,而且举手投足都是一股精兵的架势,绝非一般的乡勇可比。难怪他区区一个寨子就能在黄县屹立不倒。还能帮助孙元化守莱州。
看来想要荡平叛兵,还要借助本地乡绅豪强的力量。朱大典随意和黄安德说了几句,听说他还是山东世袭军户出身,颇夸奖了他几句。又赏赐了五十两银子。
一切料理妥当。朱大典枯坐签押房内,依然觉得惊魂未定――他绝非胆怯畏死之人,但是这样一夜之间胜败易手,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让人难以承受。想到自己上任之后,仅仅为了督促各地围剿官军进军就费了无穷无尽的心血,好不容易到了登州城下,为了维持住士气军纪,更是呕心沥血。几至心力交猝。没想到这么后路一个闪失,顿时一败涂地。
再想到城外几万人马。虽然暂时是安定下来了,但是新败之余,一时间粮饷难续,日子久了恐怕难以弹压,而且军中辽人甚多,万一被叛军“勾引”,朱大典想到这里简直是寝食难安。一时间长吁短叹,绕室彷徨。
随着登州溃围,朝中又一次掀起了新得彼此攻讦的狂潮,一时间各派都拿此事大做文章,弹章交上。崇祯的案头堆满了弹劾的奏章。
“全是言之无物的废话!”他烦躁的将一本弹劾谢三宾的奏章丢到了一旁,站了起来。身边的太监宫女们微微抬了抬眼皮,眼见他即没有出去的打算,也不象是要茶水,便赶紧又垂下眼帘,大气不喘的站着。
原本以为克服登州只是年内的事情,没想到朱大典居然功败垂成,生生的让叛军烧了粮台,一举破围。三万大军――其中还有朝廷花了大钱维持,号称铁骑的关宁诸营――居然在登州城下被打得溃不成军,一直逃到了莱州。
眼下几万大军聚集莱州,即无粮草又无辎重,天寒地冻,若是一个处置不当,恐怕又要闹起兵变。
崇祯粗重的叹了口气:兵变,兵变,这些年来,官兵打仗很少给他带来好消息,却总是在闹兵变。过去父亲在世的时候,虽然很少上朝,却很少有这样的事情;大哥在位的时候,诸事都操纵在魏逆之手,兵变也是偶然才有。
自己登基不过五年多,兵变、水旱灾荒却一直不断,难道是自己德行不够?还是更可怕的:大明的气数快要尽了?
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吓了一跳,暗骂自己不该胡思乱想。
转运到青州的粮食已经大部分损失,势必要重新筹运――仅仅这点就让他心痛不已,粮食虽然紧张,通州和江南的官仓内还有不少库存,但是高额的转运费用却每每让他感到触目惊心。
想到前不久朱大典还上奏山东全省水灾,从内陆到海滨,各州县都遭大水灾害。章丘,新城,栖霞,金乡等处屡受水灾,请求他豁免此地赋税并给予救赈。救援山东行营的人马,不但指望不上山东本省的粮食,还得额外调拨粮食赈济百姓……
想到户部尚书又是怎样的一副叫苦连天的面孔,他愈发感到烦躁不安。
缺钱、缺兵、缺粮,也缺能员――官儿们虽然不少,却没几个能办事的。崇祯原本打算一旦克复登州,就将孙元化革职削籍,但是眼下的这样的局面,真把孙元化赶走,恐怕登莱的局面愈发难以收拾――高起潜在秘奏中提到,这次登州之败,全仰赖孙元化率军接应方才不至于全军覆没。连朱大典也是孙元化的部下救下的。
而朱大典、谢三宾的奏折上也提到了孙元化的接应。看起来,这孙元化还算能实心办事之人。
“不过,这老匹夫着实可恶!”崇祯想道,若不是他当初处置失当,这登州何至于糜烂如此!
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愈加痛恨起朱大典“辜负朕恩”,要不是他的无能,他怎么会对孙元化如此的姑息!
御案上,弹劾朱大典“贪墨”,孙元化“勾结辽人”的奏折有好几道,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要按他的心意,很想就此下一道旨意,将他们革职拘来京师严审,但是现在的局势实在不宜在临阵换帅了。
为今之计,是尽快调运粮饷到莱州去接济军队,以防有变。想到这里,他强打精神,又回到御案前。
叛军虽然获得大胜,缴获辎重无数。然而战胜之后的兴奋之情过去之后,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发觉自己的战略局面却未有太大的变化――虽然一时间官军包围被打破,但是官军主力犹存,己方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几人计较,现在要么趁着大胜余威,己方士气高,官兵新败又缺粮食,集合全军去攻,若能重创官兵,朝廷的态度说不定能有所软化;要么就是扬帆出海,逃亡东江。
前者,虽有几分把握,但是此地距离莱州数百里,外面冰天雪地,己方粮食亦短少,且没有多少冬衣,这样一路跋涉到莱州城下作战,沿途冻饿疲劳就要减员许多,即使勉强到了城下恐怕也难以和官兵交战。
后者是逃命,把握很大――他们手中有原先登莱水师和当初缴获的天津水师的数百只船只,还有一批东江镇投奔过来的船只可用。虽然带不走全部人马,但是运走主要将领和大部分嫡系人马还是能做到的。
只要能顺利离开登州,渤海湾中的海岛很多。要找个落脚地点不是难事。还能和散居在渤海各岛上的东江旧部呼应。难得是一旦出海,漂泊于大海之上,再要筹措粮饷就毫无门路了,没了粮饷,这支孤军迟早也会不战自乱。
到那个时候,除了投鞑之外就再无活路了。
但是这个选择是他们很难接受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不堪满清压迫才投奔东江的,和鞑子有很强的抵触情绪。不到山穷水尽绝不能走这条路。
“不,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朝鲜!”李九成说道,“李朝孱弱,军备亦不强,我们去朝鲜占一块地,聚合东江袍泽,说不定能有一个新局面!”
“也只有如此了。”孔有德虽然附和,但是对李九成的这个想法却不以为然――李朝虽然孱弱,但是毕竟是一国,这些年来为了防备鞑子和鸠占鹊巢的东江镇,在鸭绿江一带也布置了重兵,己方出海之后,再也无从裹挟人马。东江各岛的人马虽然大多和现在的总兵黄龙有隙,但是彼此之间也互相厮杀过不止一次,矛盾尖锐复杂。并不见得都会听己方的号令。
只能靠手中的嫡系人马去硬碰硬,死一个少一个,而且朝廷势必会和朝鲜会剿……
不过,冬季渤海有大面积的封冻,出海之后稍有不慎,船队就会陷入浮冰,所以他们只能继续在登州坚守,至少要到来年初春,冰封开化之后才能计较。(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节 尾声的安排
“朱大典和谢三宾有没有提出要粮食?”
“报告,没有。”黄安德回答道,“谢三宾没说话,朱大典给了我一百五十两银子,五十两给我,一百两给骑兵连的战士。我已经全部上缴了。”
“很对。”鹿文渊点点头,“我们打仗是为了元老院,为了天下的苍生,不是贪图几个钱。”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看来这几年的纪律教育没有白费。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黄安德一个立正。
“你们这次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鹿文渊说,“元老院给我们送来了冻羊肉、萝卜和大白菜,我已经关照伙房,晚上给你们做顿羊肉火锅吃。”
“谢谢首长。”黄安德敬了个礼,退了出去。
“看来俺这个本家还是蛮识相的嘛。”一直没有说话的朱鸣夏笑着说。
“现在老朱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向皇帝交代。”鹿文渊说,“现在他的气焰没这么嚣张了。眼下山东行营的人马还要整顿,他不得不要多仰仗孙元化了。”他有些兴高采烈,“这本来是他的功劳,没想到得和老孙共享了。我们在山东的存在也有了保证。”
朱鸣夏说:“下面就是怎么收拾李九成和孔有德了。”
叛军的战略局面并未打破,这是朱鸣夏早就估计到的,这样的气候条件下,冬衣匮乏的叛军在雪地里能够追击几十里的路已经是靠了他们拥有骑兵的优势了。即使这样,叛军在追击中己方损失也很惊人:尾随侦察的侦察骑兵报告说沿途到处有叛军冻毙的人马尸体。
叛军既不能攻破莱州。也不敢在官兵主力尚存的状态下转战平度、栖霞等地――这意味着放弃登州这个唯一可以得到增援和逃生的港口。
“我看,他们开春之后必然和历史上一样,坐船出海。逃亡东江。”鹿文渊说,“登州已经是死局了,除非我们出手,否则他们破不了局了。”
他们当然没必要出手,叛军的“活力”已经渐渐衰退,再通过叛军搜集人口已经没有必要。而他们通过一系列的运作也在登州造成了“既成事实”,下一步就是怎么从叛军的覆灭中榨取最大的利益了。
登州城内的叛军和裹挟的军民有十多万人。这部分人当中相当一部分是本地百姓,按照历史资料,现在登州城内已经开始“乏食”。到年底甚至落到要“杀人为食,熬人为烛”的地步。按照情报人员最近的汇报,虽然缴获了大批官军的辎重粮草,但是叛军也已经开始屠宰牛马牲畜为食。
而且历史上孔有德逃走的时候对全城进行了全面的屠戮抢劫。“杀劫淫污。备极残酷”。所以三人商议,为了避免城中人口牲畜损失过多,把收复登州提上了议事日程。
收复登州,消灭叛军在军事上难度不大,主要考虑的是政治因素和对未来局势发展的影响。
最关键问题就是是否放走孔有德投满清。从历史上看,孔有德等人逃出登州之后,几个月内一直在渤海湾内各岛流亡,显然对是否投满清是有过很大犹豫的。期间还几次提出招安的请求,冀图继续在明清和朝鲜之间维持一小块局面。最终投降满清有“迫不得已”的成分在内。
但是。孔有德的投满,使得明清的战略平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同孔有德降清的明军都是训练有素的火器手和铸造大炮的工匠,从此以后满清的火器制造和运用能力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以至于在随后的战争进程中,运用火炮的优势渐渐转到满清方面来了。
元老院常委会就这个问题进行了若干次讨论,期间还召集了大图书馆和对外情报局的元老召开了听证会。最终决定,不让孔有德所部投降满清,直接将其消灭。
尽管皇汉派对此欢呼雀跃,热烈程度仅次于大量使用东南亚奴隶开矿那次。但是就执委会来说,这一决定完全是出于综合利益的考量。
如果放任孔有德逃亡,那么他必然和历史上一样,在渤海湾诸岛上漂流几个月以寻找出路。这些岛屿上几乎都有东江人马,他们或者和叛军对阵,或者随之加入叛军与官军、朝鲜军作战。大量人员死亡。孔有德从登州逃走的时候,带走军民一万二千人,降清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万人。不仅他的本部,此后东江镇在辽东各岛的力量大减,最终造成旅顺陷落,黄龙战死,等于东江的几十万人口全部便宜了满清。这点对元老院来说就很不合算。
次要一点的原因:孔有德投满清之后,元老院作为军火商的垄断地位就会受到威胁,元老院对满清的影响力也会因此而下降。
“我们要动作快一点,让明军在农历年三十前拿下登州。”鹿文渊踌躇满志的说,“新年伊始,让崇祯得一个好消息,会让他的心情好不少。”
“要帮助明军攻下登州,这难度有点大。”朱鸣夏笑道,“我单独指挥北上支队还差不多。”
明军现在新败,正在喘息,恐怕不大会有很大的兴趣来再次围攻登州。再者他们真要来了,训练、战术和装备迥异的北上支队和他们也没法配合作战,到时候哪支人马争功,反而把攻势的节奏打乱;最后,明军的军纪极坏,历史上川军攻入水城后,一面作战一面抢劫妇女财物,结果被叛军反击赶出去。登州城破之后,各路官军又对登州进行了全面的洗劫,城内人口被屠杀掳掠殆尽,登州成为废墟,直到崇祯九年才逐步恢复城池
“我们单独干,干完之后把交给孙元化、朱大典就是――可惜孙元化不能独占这个功劳了。”鹿文渊现在对这位巡抚很有感情,“城里的财物人口么,自然都是叛军杀掠去了……”
正在商议如何进攻登州,忽然有人来报:孔有德派遣使者来,要约庄主面谈。
“正好,送上门来了。”鹿庄主笑道,“也好,我们先听听他们想干什么――老陈,还是你出面。”
陈思根和孔有德在大竹山岛上进行了第二次密谈。孔有德提出:愿意以城中的人**换粮食。
现在城中人口尚有十多万,其中有大量裹挟掳掠来得百姓。孔有德等人商议,留着这些人口在城中既要消耗粮食,留在城中又有许多不稳定的因素,不如全部交给鹿庄主――反正他最喜欢的就是人口。
有了足够的存粮,就不难坚持到明年开春。否则他们熬不过冬天就沦落到吃人肉的地步――虽然乱世里的丘八们早就变得铁石心肠,吃人肉不在话下,但是有粮食的话大家还是宁可吃粮食的。
三人众经过商议,认为可以答应孔有德――既然他们已经把夺取登州人口作为目标,供养这些人口就是他们的义务,而且现在就开始供应,总比饿死、被吃掉很多人之后再供应能保存更多的人力。
当下同意人口换粮食的方案,依然按照以前换取难民的价格执行。不过这次用来换取难民的粮食全部是来自济州岛的土豆。因为新鲜土豆不耐储存,除了用来供应济州本地之外,还大量运到屺姆岛上来供养难民。
双方约定交换的人口由叛军水师的船只运到长山岛――这里目前由叛军据守,作为保证海上航线的重要据点。然后再由屺姆岛方面派遣船只将人口运走。用来交换人口的土豆也在这里交割。
根据这一协议,朱鸣夏提出了一个作战方案。
“我们先交换人口,将城中的人口减少到一个较低的数字,”朱鸣夏说,“他们必然把核心部队留下,我估计着连同眷属和工匠应该有三四万人。这部分人他们是不会交给我们的。等到他们停止以人口换粮食的行动,我们就和海军联合联合发起一次两栖攻击,直接占领长山岛,控制庙岛群岛。”
庙岛群岛距离登州近在咫尺,是登州的海上大门,叛军早在这里布置有守军。历史上,朱大典在围攻登州的时候专门派军进攻过长山岛,但是被孔有德挫败,最终未能将叛军堵在登州。
“我们一拿下庙岛群岛,叛军海上逃跑的大门就会被关闭。孔有德他们知道在海上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必然要找我们谈条件。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以要求他交出登州城和财宝为条件,准许他带着嫡系部队和全部火器登船离开登州。”
“那干脆直接占了长山岛不就是了?省了还要换人口的麻烦。”陈思根不解,“再说不是说不能放跑叛军么?”
鹿文渊明白了朱鸣夏的算盘:“等他们出了海,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正是。这样我们能把人口的损耗降低到最少。”朱鸣夏说,“我们要考虑到他们有可能会拒绝这个条件,死守登州,到那个时候这些人口不都白白损耗在里面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节 一网打尽
公历1633年1月11日,农历癸巳年十二月二日,在登州的叛军与屺姆岛之间的“人口换粮食”的交易结束之后的第二天,第二舰队和北上支队突然发起了对庙岛群岛的两栖进攻,一举攻占了大小长山岛,击毙俘获长岛守将王秉忠以下叛军五百多人,将登州的海上门户控制在手,第二舰队随即在登州海域进行巡逻,彻底断绝了登州与渤海湾各岛之间的联络。
在城内据守的李九成、孔有德闻听消息之后大吃一惊,孔有德亲自前来谈判,鹿文渊随即提出条件:要他们即刻放弃登州,交给屺姆岛方面。作为交换,屺姆岛方面准许他们带走全部士兵、武器和辎重登船离开。
大竹山岛上的烽火台上,寒风凛冽,鹿文渊一身厚厚的棉袍,头戴棉帽,看上去就如同个土老儿一般,但是比起身边顶盔掼甲,身披大氅的孔有德却显得悠然自在了许多。
孔有德大致答应了弃城的要求,但是再三提出现在是冬季,航行困难,至少要让他们在登州待到开春。但是鹿庄主就是拒不松口,并且表示了如果他们拒绝这一建议,就要配合官军围攻登州。
“……将军自然明白,官兵眼下待在莱州是因为缺粮,而不是没兵。就算将军能再断一次粮道。在下既能供应孔将军数十万斤洋薯,难道不能提供给官兵么?”鹿文渊缓缓说,“朱大典、孙元化可都急着要将军的人头在皇上面前交代呢。”
“难道庄主不想要李帅和在下的人头在朱、孙两位大人面前市好么?”孔有德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沉声说道。
“我若要将军的人头,何必等到今日?”鹿文渊微微一笑,从袖中抽出一条手绢。向空一挥。
停泊在海面上的第二舰队的四艘901炮舰上的130mm主炮同时发出怒吼,炮弹飞过辽阔的海面上,射入登州城内,城内顿时响起四次巨大的爆炸声,黑烟滚滚,轰隆之声远远传来。
孔有德面无人色――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901的真正威力。
“将军现在不认为我此言是虚了吧。”鹿文渊笑容可掬。
孔有德沉默半响,终于说出了他一直想问的一句话:“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李九成等人终于屈服。答应即日献出城池。由于叛军控制的船只有限,能上船的只有不到二万人,不过鹿庄主大发慈悲。表示愿意借给他们若干艘船只用来运载余下的人。至于海运的目的地,定为广鹿岛。
广鹿岛是陈有时的驻地,陈有时率军加入登州叛军之后,这一岛屿依然在他的部属控制之下。暂时借据此地。勉强度过冬季――托人口换粮食之福,他们有够多得土豆来过冬。广鹿岛又靠近旅顺,李九成、孔有德商议,趁着冬季有粮,就从广鹿出发袭击旅顺,赶走或者杀死东江总兵黄龙,重新占据东江旧地,整合东江各部。这样不论是和朝廷还是对东虏,都可进退有据。
农历癸巳年十二月十日。叛军船队自登州水城出海。北上支队随即进入登州城。敲起锣鼓,张贴并大声宣读孙元化出具的安民告示,城中还遗留了未能登船或者不愿从贼隐匿起来的百姓、军人数千人纷纷从隐匿地点出来投降。朱鸣夏命令将他们全部收容后送招远安置甄别。
城中残余的物资,也做了清理,未能带走的火炮、军械除了火药弃之不要之外全部搜罗走,粮草金银自然更不必说。
大海茫茫,运载叛兵的一百多艘船只首尾相顾,绵延数里,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等主要将领分乘船只,各自管带一部分船只。
冬季出海,虽然有误入浮冰的危险,但是海面上风浪小很多,航行甚觉平稳,只是海风凌冽异常,吹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
孔有德回顾登州城池愈来愈远,只觉得心头茫然――自从吴桥起兵,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打过胜仗,也吃过败仗,过得是一种有生以来从未过过的“痛快淋漓”的日子,但是这种日子却让他始终有种茫然的感觉――前途渺渺,不知所措。
原先和李九成等人商议的种种方略,最后只化作千里焦土和数以十万计的尸骸。自己和这将近二万部众前面的道路应该往哪里去,他看不清。
对大明,他已经毫无感情可言,虽然他的官衔地位是大明给得,但是这也是他和父兄同乡一起,忍饥挨饿,一刀一枪的从死人堆里挣出来的;对东虏,那是曾经有着刻骨仇恨的敌人。
然而,他,也包括李九成等东江军人为自己谋取一块地盘的努力彻底的失败了,现在,画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当初毛帅带着他们逃亡到的辽东沿海诸岛。
这些海岛十分贫瘠,粮饷无从补充,今后该怎么办呢,是求大明招安,还是和东虏暗通款曲?
他正在思考,忽然有人来报:
“副帅!海面上有大批船只!正向我们靠拢!”
孔有德出舱一看,只见天际间四道黑烟直冲云霄。他不禁一愣:这是鹿庄主的船!
看着海面上正在逼近的船只,转瞬之间他已经全明白了――鹿庄主把他们骗了!
不,要说骗并不准确,确切的说,鹿庄主的每一步都摆出了他们不得不这样走的局,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择!
孔有德的双手紧紧的攥住了护栏,几乎要将指尖掐入木头中一般。
第二舰队早在长山列岛附近埋伏,一看到叛军出海,风向合适,第二舰队随即全员出动,从两翼同时开始兜捕行动。
广鹿岛上事先得到了消息的陈有时的部众始终没有等到登州来得叛军船队――叛军船队被第二舰队挟持,在用火箭烧毁一艘企图逃走的船只之后,船队在第二舰队的“护送”下,航向济州岛。
朝天浦码头上,得到俘虏即将到来的消息的驻军已经全部动员起来――毕竟这是二万名士兵,还都带着武器,济州岛上的正规军人数有限,要有效的将二万人解除武装还是颇有挑战性的。
专门为俘虏登陆建造的码头附近已经集中起了济州岛上大部分武装力量:陆军北上支队济州岛分遣队的二个步兵连,治安军拔刀队二个连;治安军白马队的 二个连。另有从山东移民中选拔出来的民兵三千人――都是和叛军有血仇的。海军派出了若干水兵连和“打字机”机枪班作为支援。
码头上已经用铁丝网组成了围栏和只容许一人通过的通道。通道四周刺刀和长矛如林,大炮的炮口闪着光芒,四周的瞭望塔上,矗立着带着狙击步枪的射手……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等第一批叛军运输船入港。
冯宗泽带着自己的班子亲自到朝天浦坐镇指挥,他带来的不仅有步兵和治安军,还有炮兵和教导骑兵队。前者的大炮里都装填了双份霰弹――局势如果变得步兵无法控制,他就准备效拿破仑故伎,直接用大炮轰击暴动者,再让骑兵教导队掩杀过去。当然啦,这种可能性极小,恐怕等不及他的大炮“发言”,打字机的就足够把这些人给镇压下去了。
“首长,船队来了。”朴昌范恭恭敬敬的说道。
“我看见了。”冯宗泽举起望远镜,眯缝了一会,“下令:全体进入警戒状态!”
此时,叛军船队出现在地平线上,一艘接一艘的,在第二舰队的“护送”下驶近海岸。巡逻艇和炮台上的炮手们警惕的看着这些破烂的船只――上面挤满了穿着肮脏破烂的棉甲和粗糙铁甲的士兵们,他们一个个眼神彷徨,面色暗淡。
第一批船只靠上了栈桥,安装在码头上的高音喇叭开始滚动广播――广播人是一个原先的东江士兵:
“……东江和山东士兵们!你们已经来到了大宋济州府。只要你们听从指挥,遵照我们指挥行事,大宋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你们一个接一个的下船,排成队向前走,在指定地点放下武器,脱卸铠甲,不得有误……”
船上的士兵们犹豫了片刻之后开始下船,一队一队的向着铁丝网网栏围成的道道走去,沿途在高音喇叭的指挥下放下随身携带的武器,脱掉铠甲,进入净化营地等候净化。军官模样的人,则被当地带走。
整个解除武装行动安静、迅速。间或哪里会响起些吵嚷声,随即一声枪响便又宣告寂静――任何此类行为都会直接以瞭望塔上的一发子弹作为结束。
被打死的人被挠钩拖到铁丝网下的空地里,作为一种默默的警告。解除完武装之后,每人得到一块蔬菜土豆饼和一杯有安神作用的药草熬煮的热茶。土豆饼是白菜和土豆泥混合之后蒸熟做成的。对饥肠辘辘,很少有正经吃饭的士兵们来说,不啻于美味佳肴。至于安神作用的药草茶,无非是要让他们精神不振。(未完待续。。)
第七十节 送行
一批船卸载完,空船驶往检疫锚地,水手全部上岸同样接受“净化”。第二批船再过来卸载。没有轮到卸载的船只全部下锚停泊,等候召唤。
大发艇冒着黑烟,在船只中间穿梭着,用高音喇叭不断的广播着《告全体登莱东江军人书》,
在黑洞洞的炮口下,任他们是让多少山东军民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军,现在也只能束手就擒,听凭摆布。虽然他们依然刀枪在手,船上还有不少炮铳,但是在眼前这个对手的炮口下全都不值一提。
被困在船上的士兵们因为眼前彻底的无能为力反倒是放松了神经,有的人居然在甲板上呼呼大睡起来。
李九成等人却不甘心就这样被夺走一切,身为乱世的军人,军队就是本钱。乱世的军人是有奶就是娘,只要肯发饷,他们并不在意为谁去卖命。
问题是,不管鹿庄主是“大宋”还是其他什么人,他一点没有要招降自己的意思。要是对方真想招降自己,此时应该派出使者来来和他谈判了。
但是对方现在的做派,摆明了就是在把他的部队缴械、吞并。
缴械吞并,对士兵来说当然无所谓――只要发饷,给谁卖命还不是一回事。但是对他们这些拥兵自重的将领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对方视自己若无物,由此可知自己的下场轻得是“闲居”,重的干脆就是直接一刀两断。
绝不能坐以待毙!为了控制船只李九成的亲信将领分布在各条船上,他自己身边只留下一名中军游击。好在船上全是他的亲兵家丁,甲胄齐整,一声令下都是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勇士。
当下将中军和几个亲将叫来商议。准备轮到自己的船靠岸的时候。不按照指挥靠上栈桥――一上栈桥,四面都是铁网塔楼,那就是鱼入罗网――而是直接冲滩到码头附近的沙滩上。
李九成已经用望远镜看得清楚,岸上的敌军人数不多,充其量不过四千人。而且全未着甲,有的连火器也没有,只不过是用长矛。纵然坚船利炮,仓促之间也未必是他手下百战的亡命之徒的对手。一旦冲滩成功,正在上岸的船上的叛军必然会随之暴动起来--比起前途未卜的缴械任人宰割。他这帮手下更会愿意放手拼命一搏。
不管这里到底是何处,岛上是什么人,暴动会死多少人,他好歹有二万人。就算损失一半。只要能控制住剩下的军队,不管做什么都好说。
“大伙拼死一搏,来个鱼死网破!”李九成给手下鼓起,“船上有得是银子,打完这一仗,弟兄们随便取!不要白白便宜了外人!”
“我等愿为将军效死!”众人轰然答应。随后又吩咐传来了船上的水手,厚给赏银,要他们按照命令准备冲滩。
“只要冲上滩头。一人五十两!否则别怪我们兄弟刀剑无眼!”李九成恶狠狠的说道。
水手们当然不敢说个“不”字。
终于轮到他们这拨船只靠岸。各船都已经落下船帆,用大橹推进。缓缓向栈桥靠去。就当船只距离栈桥已经很近的时候。其中一艘船上的船橹忽然加快了频率,又从船上放下了额外的几支船橹,船速陡然加快,船舵猛然偏向一边,直接向着铁丝网外的沙滩冲去!
第二舰队的战舰始终在旁进行监视,他们已经得到命令,发现任何船只有异动一次警告之后就可以开火。一艘距离李九成坐船最近的特务艇当即开炮示警,眼见对方毫无所动,二艘正在警戒线上的特务艇同时开火。此时的距离不到三百米,一发炮弹落在沙滩上,掀起充满沙子的水柱,另一发却结结实实的击穿了坐船的侧舷,从一面击穿船壳,杀死了二十五个人之后又从另外一侧船舷击破船壳掉进了海里。
李九成的坐船在惯性和潮水的推动下,直挺挺的冲上了沙滩。李九成顶盔掼甲,手持大刀,当即大吼一声,就从船上一跃而下,身后幸存的家丁亲兵也嚎叫着从两侧船舷往下跳。虽然他们的船只吨位偏小,搁浅之后舷樯距离沙滩并不高,但是穿着盔甲往沙滩上跳还是让很多人摔伤或者陷入流沙之中。
这混乱的片刻中,岸上的炮兵已经开火,雨点般霰弹朝着搁浅船只喷洒出去,接着是打字机的覆盖射击,警戒线上的特务艇接二连三的开火,榴弹和燃烧弹向着海滩上落下。
李九成的坐船顿时陷入了火雨地域一般,弹如雨下,黑烟滚滚,不过几分钟时间,坐船就已经支离破碎,海滩上到处是燃烧的木片和残缺的人体。
冯宗泽拿起手帕,堵住了鼻子――海风把一股烤肉的气味吹了过来,一想到这是什么肉,不由得让他感觉到一阵恶心。
“派济州岛挺进纵队过去搜索,不留一个。人头全部砍下,挂在木杆上!”
济州岛挺进纵队全是登莱之乱里被救援的山东难民,一个个恨叛军入骨,搜索起来绝不会放水。
干脆利落的镇压使得叛军将领最后一点暴动的念头也消失殆尽。最终叛军被全部解除武装。
叛军把总以上主要将领二百多人在缴械之后被甄别出来。除了少数出身原登州镇的鲁军、南军将领之外,其余的押赴济州校场,一万多叛军俘虏在打字机、米尼步枪和白马队的长矛威逼下已经列好了方阵。
孔有德和其他一干叛军将领不同,被单独押送到校场演武厅里,看着戴着大帽的朝鲜人正给聚在校场上的众将搬来一盘盘的水酒白饭,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在这里已经走到了尽头。
校场上的众将,有的面如土色,瘫软在地,有的闭目不言,只等引颈受戮;有的苦苦哀求;也有的暴跳如雷,拼命挣扎。
从在铁岭跟随父亲暴动,反抗东虏,到投军到广宁,一步一步做上游击,广宁撤镇之后又跟随毛帅到东江;毛帅被斩之后东江的内讧;投奔登州,在孙元化麾下;增援大凌河,于吴桥追随李九成起兵……自己人生一幕一幕的似乎都从眼前掠过,千百滋味,万种愁绪涌上心头,不由得一时气短。
身为军人,随时都有死得觉悟。然而此刻他却有一丝不甘。这鹿庄主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层层设局,置他和东江旧部于死地?
这时候,几个倭人模样的卫士簇拥着一个短发短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后面还有人端着酒饭。
来人斟满酒,双手递上。态度很是客气。孔有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将酒接过一饮而尽。问道:
“先生是何许人?”
“我乃大宋济州府府尹冯宗泽。”冯宗泽说道,“特来为将军送行的。”
孔有德不知道这大宋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是毫无疑问这人和鹿庄主是一伙的。
他亢声问道:“孔某与东江旧人与贵众到底有何冤仇?”
冯宗泽正色说:“我等于与将军无怨无仇。今日我来敬将军一杯送行酒,敬得是将军少年时起兵反虏,又追随毛帅在辽海冰天雪地中苦苦支撑,为大明守辽东一尺土。”
孔有德不知道对方提起旧事有何企图,不过这的确是他引以为傲“光荣历史”。
“既如此,为何要置于孔某和东江将士于死地?”
冯宗泽说道:“不是我等要置将军于死地,以将军虎威和从前为大明尽忠的拳拳之心,我等甚为敬重。实在是登州城下的数十万骸骨不能答应。”他抬手指着远处列队的治安军济州挺进纵队的士兵:“这些人,都是鹿庄主从登州运来得逃难的百姓。他们也想问问你:他们与你和东江将士无怨无仇,为何要将他们的家人同乡屠戮?!”
孔有德自起兵以来,早就在战争中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信奉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没想过那些被他下令屠戮筹粮筹饷拉丁的村落的命运。在他们这些已经半军阀化的旧明军人看来,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别说当兵的不在乎,就算那些满口“仁义”、“君为轻,民为重”、“民本”的来监军、统帅的文臣,也往往对此视而不见――这是乱世,没有钱粮,还要靠着武人刀头舔血,一刀一枪的搏命,杀几个百姓抢些钱粮又算得了什么。
“莫非你们就是一群仁义道德之士?”孔有德冷笑着反问道。
“我元老院自重返神州,就以爱民护民为宗旨。刀剑上从不沾染无辜者之鲜血!天地日月可昭!”冯宗泽一脸义正辞严的说道。说着他拿出一封文书,开始宣读起仲裁庭送来的判决书。
半文半白,又夹杂着很多“新话”的文章孔有德听不甚明白,但是最后那“死刑”是听得懂的,他缓缓站起身来,坦然道:“成王败寇,即落入你手,随你处置。何必多言!”
冯宗泽也不多说话,吩咐道:“送孔将军上路!”
孔有德不待人催促,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忽然问道:“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元老院,”冯宗泽说道,“为再造神州。”(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节 登州善后
叛军将领在列队的叛军面前依次被斩首处决――岛上的李朝刽子手不够用,还专门从叛军中招募来了有过处决经验的牌刀手。一时间校场上血流成河,三军股栗。处决结束之后将首级装匣,再运往屺姆岛。
冯宗泽没有观看这壮观的处决场面,他还沉浸在自己充当“正义的炽天使”的角色之中。特别是这套伟光正的台词他已经练习了很久,让他充分的过了一把洒狗血的瘾。
将叛军将领全部处决的命令直接来自发动机指挥部,尽管有人认为孔有德等人曾经起兵反清,最后投降满清也有不得已之处。而且孔和耿的统御力、战术水平颇高,完全可以充当殖民武装的急先锋去东南亚――派去越南或者其他东南亚地区祸害当地土人。
但是这一提议经过执委会和元老院常委会讨论后被否决了。要收编东江旧部就不能保留这些高级将领,这是其一;其二,鹿文渊等人在发动机行动中和李、孔等人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暗中交易,这些事情只有李孔等人知晓,为了保证将来的政权合法性,不给未来的有良心的历史学家以可乘之机,这种事必须彻底的予以抹去。
用其攻略东南亚,若无对其部队足够的控制和后勤支援,不是因为水土不服全军覆没,就是被某一土人势力收买,反而成为元老院的敌人;即使他们自己打出了一片天地,也绝不会听命于元老院。
而且这支从登州城下撤出来的军队。不但大多是李、孔等人的嫡系人马,更是一群在登州之乱中杀红了眼,饮饱了鲜血的恶狼。必须给予最大的精神震撼才能让他们“知畏”。
将近二万乱军在观摩处决结束后,被分批押送去净化甄别。凡是诸将的家丁亲兵仆役都被单独分出来关押。净化结束之后全部发往三亚充当矿工。普通士兵编成“劳动大队”,头三年不算积分,第四年开始按照工作量计算积分准许自赎。随军的工匠、水手和叛军掳掠来得人口净化之后作为移民另外安置。
叛军撤出登州之后第三天,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孙元化嫡系部将张焘首先率军抵达登州,随后山东行营的人马也如潮水一般涌来,登州就此宣告收复。
为了避免和急于抢功占地盘的官兵发生冲突。朱鸣夏事先已经率部撤出了登州,将空城留给了官军。
济州岛的处决结束之后,冯宗泽派快船将首级匣和部分俘虏送回屺姆岛。交给鹿文渊。
鹿文渊将李九成、孔有德等人的首级匣子和被饶过性命的原官军将领派人秘密送还给了孙元化,作为张焘等人的功劳。至于其他首级,则向各路官军兜售。
山东行营的各路官军原本就为只得了一座空城而发愁――就算想杀良冒功也没有百姓给他们屠戮――如今有人出售叛军将领首级,纷纷前来选购。至于叛军多余的旗号、文书、印信。将领的兵器、铠甲等可以作为“军功”的物品。一部分交给孙元化和朱大典,一部分公开出售: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朱鸣夏除了“卖”之外,也“买”。他在营地内收购山东行营官军掳掠来得人口和财货、牲畜――其实就作为来说,山东行营的各部官军沿路在祸害老百姓上并不逊色于东江叛军,无非因为多少有上官约束,杀人劫掠的规模要小些,次数也少些。朱鸣夏的营地里日夜人声鼎沸。各路将领纷纷派人来“做买卖”。
期间也少不了某些将领不知道屺姆岛方面的厉害,企图来强夺首级的。结果狠狠的吃了一顿火枪之后就都老老实实的按照交易规章办事了。
朱鸣夏将首级按身份标价:一般叛军士兵的,一两银子买十个,其余将领,按照官衔从把总开始以此递增。身份越高,名气越大的,价格就越高。如果大家都要买某个首级,还可以互相竞标。由此也小发了一笔财。
不仅如此,屺姆岛乡勇使用的火器也引来了关宁诸镇将领的注意。他们已经在莱州的一部分官军那里见识到了这种火器,现在亲身体验了威力,纷纷向朱鸣夏来套近乎,想知道鸟铳是从哪里得到的。
朱鸣夏派了几个商贸部门的归化民干部去接待,送了几支30式左轮和南洋式步枪给他们作为样品,表示只要能够付钱,还可以弄到更多的。
鹿文渊在原登莱巡抚衙署参见了朱大典和孙元化。
“鹿先生果然不是凡夫俗子。想不到胸中竟大有丘壑!”朱大典面色阴晴不定。收复登州的首功被还是戴罪之身的孙元化属下将领张焘和团练占去了,未免让他这个援剿登州的“总理”颜面无光,但是总算得以在新年到来之前克服登州,对正翘首盼望好消息的皇上来说如甘霖一般。再者,这也多少挽回了自己前一次城下溃围的面子。
“不敢,都是朱大人居中调度得当,孙大人亲临指挥,各位将军奋勇向前,登州才能克服。鹿某不过是苍蝇附骥罢了。小小的一点功劳,不值一提。”鹿文渊弯着腰,恭恭敬敬的说道。
孙元化暗暗点头,鹿教友说话甚是得体。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这位鹿教友的来历和目的已经很清楚。知道此次自己能从灭顶之灾中脱出身来,这位神秘的鹿庄主和他背后的势力居功甚伟。
他是个官场老油子,这些见识只是暗藏在心,绝不多外人吐露,有人提到鹿庄主和屺姆岛,他也只是装糊涂而已。
朱大典点了下头,他听说鹿庄主的人正在卖叛军的首级,不由对他颇为放心:宁可把可以换取功勋官位首级变现成银子,说明对方胸无大志,只满足于当个土豪。现在听他这一番话,愈发觉得这位鹿先生颇为识趣,不居功自傲,不争功。很有大局观。
“鹿庄主果然是登莱缙绅的楷模。”朱大典说道,“学生一定为先生请功褒扬。”
“不敢,不敢。”鹿庄主愈发装孙子,“登莱虽非小人的桑梓地,也是小人寄寓之所,李、孔二逆祸害登莱,小人为朝廷,为乡里,理应如此。”
朱大典侧过脸:“孙大人,您看……”
孙元化知道自己此时不宜和朱大典抢功,反正张焘首先入城这点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更不用说鹿庄主还提供了主要叛军将领的首级,这功劳谁也抢不去。他此刻心情大好。笑道:“有鹿庄主这样的壮士可用,是朱大人的虎威,更是皇上和朝廷之福。”
鹿文渊赶紧再来一个锦上添花:“鹿某已经备下洋薯五万斤以供军需,全系报效――虽然是沧海一粟,也请二位大人笑纳。”
这“二位大人”都不知道“洋薯”是什么东西,但是知道这必然是粮食。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在这冰天雪地,满是断壁残垣的登州城下能得到粮食已经上上的好事了。当即又是一番夸奖之后就“笑纳”了。
战事即了,善后的事情还有许多。登州已经是一片废墟,百姓绝迹。还有大量的尸骨需要掩埋。朝廷要拨赈济的钱粮,要派地方官员,都需时日。朱大典和幕僚商议:认为鹿庄主既然手中有存粮,又有数万人口,屺姆岛又在登州的属县黄县境内,由他出面善后也无不可――战后任命地方缙绅负责善后在古代是很常见的做法。再者眼下的登莱地区除了莱州尚有缙绅之外,登州的本地缙绅差不多已经被一扫而空,纵然侥幸未死的也已经家破人亡了。当下下了委札,任命鹿文渊为登州善后局坐办。负责登州地区的善后工作。
鹿文渊欣然接受,有了这个官府的头衔,他在登州一带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现在他们作为地方豪强势力已经得到了官府的认可,有了充分的行动自由。
登州即已收复,此地又残破异常,不要说粮食没有着落,连住房都不够。朱大典和孙元化商议了一番告捷文书如何写之后,便率领山东行营返回莱州驻扎,孙元化则率部驻扎在密神山上,城里还残留着许多尸体没有收殓,至于巡抚衙门更是残破不堪,根本不能入场驻扎。
至于屺姆岛三人众也做了分工,陈思根回到屺姆岛看家,继续负责周边的侦察工作。鹿文渊和朱鸣夏留在登州,准备善后事宜――闹出瘟疫来可不是好玩的。
东三府经次大劫,幸存下来的百姓生计会愈发艰难,只有外流一途可以活命。而官府在此地的力量也大为衰退,再也不可能对屺姆岛方面的行动做出什么有力的干涉了。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大搞人口外流了――虽然东三府的人口损失严重,但是西三府1632年也闹了水灾,出现了大量的难民――只要有活路,自然就有人口涌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节 沂州的正月
正月了,从初一算起,一直到正月三十,差不多天天都是神佛圣诞与下降的日子。崇祯五年鲁南苏北一带水患不断,特别是六月到八月的大水,整个鲁南几乎都遭了灾害,沂州受灾尤为严重。百姓外流逃荒了大半。虽说如此,初一来云升观祝告祈福的信众还是着实不少。特别是一些新近皈依的大户人家,更是趁着这个时机来表达自己的虔诚。
这么一来,原本就显得有些逼仄的道观正殿根本容不下这许多香客,张应宸只好事急从权,从庄家讨了个青石马槽权充香炉立在正殿外面。而即使如此,那呛人的劣质线香气味还是薰得他头昏脑胀。
“香灯水花果这五供养,实行起来实在是够麻烦也够劳民伤财,也得改改才是。”一面满带职业化的笑容向每个向他问好的香客与信徒点头致意,一面向明清指派着:
“带上几个师弟,去劝化一下外面的善信,不要乱烧纸钱锡锭,免得招来回禄。”
无论是追思先人还是神前献供,焚烧锡锭纸钱都是根深蒂固的传统,就算是已经成了信众口中活神仙的张应宸也无力和这种传统唱反调。这也不是临高或者海南各县,只要祭出《市政管理办法》和劳教营这样的大杀器就能将一些恶习禁绝干净。张应宸只好变通了一下,在刚推敲完成的《善信规》里规定烧纸钱献供吊祭,必须在指定的烧献炉中进行。烧献之后并需浇水将余烬浇熄。
不过就学习小组传回的反馈情况看,大店庄和左近几个自然村的居民对此倒没有特别的抵触。毕竟对普遍居住在土木结构的房屋中的明人来说,火灾始终是威胁着人身财产安全的最大威胁。乡村中情况还好一些。人口密集的城镇中,因为火灾烧掉铺面宅门而沦为乞丐的富户每年不知有多少。在切实关系到自身利益的事情上,群众永远是最精明的,这也算是从d日开始到如今做了这些时日的“基层群众工作”的张道长的新认识。
不过比起基层群众工作,毫无疑问还是庄家的工作更难做。
不管怎样敬服张道长的医术和道行,儒士对于道教的轻视是深入骨子里的。庄谦或许对救了自己一命的张应宸视为地行仙人,但是那些听闻过他的传闻的乡绅而言。张应宸无非就是个有异术的方士。有求于张道长的时候,这些乡绅老爷也肯于拉下名教中人的脸皮,左一个仙师。右一个真人地奉承着。然而内心而言,其态度也无非是嘉靖帝与陶仲文模式的大明乡村版本。每次和这些乡绅往还的时候,都让张应宸不得不想起那位正在杭州享受他土法提纯的吗啡而欲仙欲死的老不修劣绅。
这种技术知识分子与儒家知识分子的对立在明代可说是登峰造极,见多了大明士绅这种骨子里的傲慢的张应宸很多时候也必须赞成斯巴达克团的社刊《赤旗》里喊出的“把落后士绅全部洗一遍然后丢到东南亚改良人种”的激进口号有其合理性。但是。统一战线的工作也必须做。就算培养不出带路党,能影响出一些开明士绅,对日后的大陆攻略也是有好处的。
相比之下,还是乡绅们的妻妾对新道教来得更为虔诚。看来,妇女工作要常抓不懈才行。
这些日子以来,他四处奔走,为缙绅大户治病从不收钱,只请他们“随缘乐捐”。请他们捐助粮食、砖瓦、柴炭。布匹和中药材,收到的捐纳全部用在救济难民上。自己不用分文。除了要扩大收容难民的规模之外,主要还是要给自己尽快的涂抹上一层“道德高洁”的“真人”光环。
靠着沂州当地缙绅们的“随缘善助”――其中主要是庄家的赞助,加上马三畏的“乐捐”,他用难民作为劳动力,以工代赈的扩建了“慈济堂”难民营,建造了第二道土围子,对原来的土坯草房进行了翻建:盖起了砖瓦结构的仓库、办公场所和卫生所,自然也少不得元老院从来就不惜工本的厕所和浴室--善众们由此知道盗道长对个人清洁十分看重。
他还给难民营围墙添加了砖砌的角楼和门楼,提高了防御等级。在庄家的支持下“办了团”,拉起一支一百多人的乡勇――用来打仗不成,站岗放哨抵御小股流寇土匪还是不成问题的。
“慈济堂”虽然是庄家等一批缙绅和他合办的,这些缙绅虽然都挂了“善董”的名衔,但是并不具体理事,庄家也只派了一个管事来――这管事也是他的信徒,所以收容救济难民的工作进行的很是顺利。
整个1632年里,他在沂州的转运难民工作还算顺利:1632年沂州继1631的水灾之后再次爆发水灾,灾情十分严重,难民数量激增。慈济堂因为有了庄家等当地缙绅的支持,在当地的救灾收容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
虽然原本已经打开的通过沂水北上,再走一小段陆路转巨洋水到莱州湾,最后到屺坶岛的路线因为登州叛乱的时间暂时被关闭了,但是发动机指挥部还是打开了第二条线路,让难民从沂州大店庄州陆路以难民逃荒的模式到岚山头,再在岚山头由船只接送出海,运往济州岛。
岚山头是大明的安东卫,不过此时明军卫所废弛,而且鲁南苏北遍地灾情,官兵本已焦头烂额,对大规模的流民过境基本抱着不干涉的态度,只要不在本地暴乱,随你去哪里。道长只是苦于人手短缺,虽然有王瑞相的协助,还是无法在人口输送上倾注全力,所以北上龙口的线路关闭之后,1632年只送走了一万多人。
这个业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感到满意。
眼下整个鲁南地区遍地都是难民,到处都是外流的难民集团,只是自己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难民流离失所,大批的倒毙在逃荒的路途上。
自己再有本事,也只能勉强救助沂南县的百姓们,放大到全州他就已经无能为力了。
不过,他最近已经接到了好消息:登州的行动已经宣告胜利结束,前往龙口的交通线很快就要恢复。从传来的消息看,鹿文渊他们已经成了登州的一方豪强,又有了善后局坐办这样半个官身,在当地相当的“罩得住”,这条路线应该比过去更安全方便了。
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大量的运走人口!
“小闵。”
“道长。”闵展炼应声而出。他一声青色劲装,显得十分干练。身上带着刀剑,现在是道长的乡勇教师。他被捉之后,原以为必死无疑,但是在道长的一番“教诲”之下已经皈依了他的新道教――元老院对道长到底用了什么手法让这位前江湖杀手屈服十分感兴趣,但是道长始终对此不置一词。
“马三畏那里怎么样了?”
“很老实,一直躲在寨子里不出门。”
“很好,你盯紧了他。”道长对马三畏十分的不放心。不过,现在是过年,马三畏就算想干什么,总也得过了正月半。
说起来,年初四是药王天医真人孙思邈的诞辰,也是时候将学习小组的组长和道生们集合起来开个学习会了。
他微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喊了刘三处过来,亲自写了一封请帖,说是初七祖天师张道陵成道之日,云升观预设一经坛演说经箓,广设斋坛,让他请庄家老爷们初七也来搭醮。
刘三处是他新招募来得“见习祝史”,原本是个老童生――就是那种处着蒙馆,家里有几亩田,吃不饱也饿不死的那种。
他参加南无量教,无非就是看上了香头那点揩油的好处。当然了,他胆子不大,虽然也算是个读书人,却没有绍兴士子那种破靴党的作派,而且童生没有进学,也谈不上混入了士林。至于张真人和南无量教的斗法,他也是不清楚内幕的,然而既然人人都说张道长法力高强,南无量教的头目又被当场打死了好一些,他也就只好随大流。
张道长免了南无量教对信徒的捐派,刘三处没了揩油的机会,但是张道长却选了一些略懂文字的香头做了学习组长,又在这些学习组长里选拔了几个“积极分子”作为见习祝史,起码可以享受每月二斤杂合面的津贴。这样的用人法子,也不知道张道长是在雇帮办还是挑头目。
今天是正月初四,大店庄上下连带似乎在江湖上有些手面的张道长的纵横捭阖之下,地方总算平靖下来,饿死的人虽多,但好歹没有生出大疫,人人都道这是活药王、赛纯阳的张道长医术如神、道力宏深。所以云升观里烧香还愿的人很不在少数,就连那些没有被遣散的流民也成群结队来观里磕头谢神仙庇佑。(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节 说法会
只不过张真人现在对站在正殿前摆出一副仙家派头对老百姓们点头答理没什么兴趣,对于开学习会的兴趣显然更大一点。
沂州这里他虽然已经建立起了基层组织,有了基地,但是这些信徒本质上和南无量教或者白莲教之类的民间教门并无区别。盗泉子深知要把新道教打造成“新社会”的思想领域的“基石”之一,仅仅靠这种近乎迷信的信仰是靠不住的――必须有新得,符合新社会需要的宗教信仰去取代他们的迷信才行。
元老院对宗教的态度他十分清楚,深知某些元老对传统宗教深深的不信任,有“另起炉灶”的想法。
与其引入水土不服的洋教,不如用我中土土生土长的道教加以改造才好。张应宸一直在宗教工作会议上坚持这点。
盗泉子的野心很大,他之所以要孜孜不倦的发展新道教,并不单纯为了对抗洋教,更多得要找到一条净化和取代中国民间教门的新道路。
消灭大明很容易,但是大明留下的五花八门,信徒众多的民间教门,对任何政权都是一种威胁。明清以降,除了国民政府之外,每个政权都对会道门进行打击和压制,企图彻底取缔,但是民间教门始终暗中存在,一旦压力稍稍放松,就会死灰复燃。甚至不断的涌现出新得民间教门。
张应宸一贯认为:宗教戒律和宣传,在工业化国家出现之前。很大程度是规范社会行为的主力军之一,即是在明代儒生力辟道佛二氏的这个大背景下,激进如日后知名的黄宗羲、王夫之这样的人物。也认为宗教的神道设教的社会功能,虽然无补于遏制大奸大恶,却能使所谓的虔婆顶老“懔懔于纤介之恶”。所以士大夫之排道辟佛,更多是宋儒之后儒家知识分子在意识形态夺取主导地位而排除道教与佛教在地主阶级上层的影响力,对于借用这两大宗教对下层人民进行愚民却是欢迎得很。
只不过朱重八奇葩的宗教制度玩废了佛教和道教的基本盘,让官方宗教失去了唐宋时期自我净化和破除、同化“外道”的能力,才使得大批会道门有了活动的空间。
大明在宗教管理上创建了一套堪称严密的制度。朱元璋最主要的创造就是强化了中国道教与佛教原本的寺院经济。一方面禁止宗教人员接触群众,要求道士僧人谨守道观佛寺之中,“不得与凡俗杂处”。这就导致道教与佛教的正规教团无法接触社会。而朱元璋又设立“碾基道人”这个实际上的寺院经济中的农奴阶级,使寺院佃农固化,农奴化。这样,少数有度牒的宗教人员实际上成为农奴主。而且是脱离社会活动的农奴主。这对宗教发展是致命的。教团原有的社会功能等于被完全破坏掉,导致佛教与道教大规模地退出社会意识形态与舆论阵地,让会道门有了发展的土壤。
而他之后又将军户、匠户等从民户中划出,明令不许入道、剃度,于是日后最强大的会道门罗教,就是山东军户罗清的创造,可以说是对这一制度最大的嘲笑。
至于废寺观,各府县只许留寺观各一所、不许私设寺观、妇女不许出家、变态的出家审查制度、禁止宗教人员结交俗人、禁止道士僧人化缘之类。明中期以后就成空文,可以说将道佛二教的全部活力都消灭了。明清会道门之泛滥。与明清一直沿用朱元璋这套奇葩制度有很大关系。
沂州,或者确切的说沂南县,就是他的新宗教的第一块试验田――他在海南搞得宗教改革是在刺刀和元老院强大的物质力量的基础上搞起来的,只能算是温室里的花朵。只有在这民间会道门交错复杂的鲁南地区,才能真正试验出自己的宗教改革的成败。
“说法”的地点设在第二进“殿宇”里,和一般的僧道说法不同,张应宸说法不用蒲团,而是“立说法”,身后还有一块大大的黑板,每次说到要害的地方,总要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涂抹一番。自然也少不了一手百发百中的弹粉笔头的“法术”。
这样的学习会每天都要进行,参加的都是各个小组的小组长以及挑选出来的“见习祝史”,男女老少都有,共有的特点是都有一定的文化,能读书识字。
张应宸穿着传统式道袍――他的军服式道袍有点惊世骇俗,只好在海南使用――走到黑板前,喝一口徒弟送上的茶,润了润嗓子后开讲。
今天讲的是《万物化生品》,也不知出于哪部道经,上一回说的是《浑沌开辟品》,却没有如寻常僧道那样敷衍神明创世的故事,单道是太古之初,混沌一气因阴阳 二气交并而爆炸,这爆炸便是盘古开天地之本相,爆炸之后生出虚空,这虚空便是元始天尊,虚空之中,一气演化,星斗日月皆以气成,而人脚下这地,也是气化之物。所以宋时大儒张载窥见其中道理数分,便道是气聚有形则化万物。上面说得兴致勃勃,下面听得似懂非懂。
“大众,泰山之高,乃在一砂一石,灵椿之茂,乃在一花一叶。须知世上万物,先有小者,乃复有大者,先有贱者,乃复有贵者,先有少夭者,复有老寿者。天地既成,万物生焉,先有藻苔,乃有草木。何以故?我这里有一片苔藓,一缕水绵,你们谁的眼力好,就上来看一看,看完了,再向大家说说清楚。”
摆弄着瓷碗里泡在水里半青不黄的一团水绵,还有一片刚喷了水的干苔藓,张应宸很有兴致地环视着他手下的这些学习组长们。
按照大纲,这几天的课应该是第一天讲新道教的宇宙观,包括大爆炸,日心说,万有引力定律等等。当然只是泛泛而谈,在明人看来无非是宋儒的气理论加汉儒的浑天说的道教新增版本。
第二天开始讲进化论,先教植物分类,藻类、苔藓、草本、木本、裸子、被子,然后讲授动物,无脊椎的腔肠动物、扁形动物、环节动物、软体动物、节肢动物,脊椎动物的鱼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哺乳类。最后归结为道言:天生万物,以人最贵,三才正位,乃在人生于两间。何以故,唯人善假于物也。古之圣人,有巢氏、燧人氏教民筑巢以避虎狼取火以餐熟食,神农氏尝百草教民以却病之术、兴稼穑教民以农耕之本,轩辕黄帝作驾作舟作弓矢作杵臼,制衣裳制旃冕制甲子制算数,故为五帝之首,人文初祖。
易者变化也,易象有三,以应三才,星宿运行,四季轮转,天之易也,高者成山,低者成川,江河改道,沧海桑田,地之易也,人民繁衍,匠作耕战,道德教化,历代兴亡,人之易也。
正说得天花乱坠,眼光扫过,忽然发觉庄家的几个少年也在下面听讲,为首的正是庄永龄。他们没有公然搬来椅子坐下,只是站在一旁悄悄的听讲,神情十分专注。
以庄永龄为首的庄家的几个子侄辈的少年,自从读了他赠送的《格物小识》之后,平日里主要他去庄家,总要缠住他请教其中的问题。张应宸自然不会放过这“毒害青少年”的大好机会,有问必答,还经常给他出一些思考题。
他的学识给这几个只读过四书五经的少年打开了一道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几个少年也从一时的“猎奇”心理,到真正的对这位张道长崇敬信服起来。
不过,庄家毕竟家规很严,而且这种耕读人家,学习“制艺”始终是学习的核心,除此之外的书籍都是“闲书”,在没有获得一定的功名之前是不许阅读的,更不用说钻研这方面的学问了――那简直就是“自甘堕落”。所以张应宸每次见这几个少年都要掌握好时机。以免为庄家的人所厌。
现在是新年,不用读书,几个少年大约以看打醮为名溜了出来,这倒是自己一个进一步深化和他们之间关系,传播新知识的大好机会了。
道长心中暗喜,振作精神,愈发卖弄起来,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一番“说法”下来,不觉汗透重衫,不过看得出效果却是极好。
讲完之后,他回到自己客厅里,在罗春的伺候下换过衣服,擦过一把脸,正喝茶,徒弟果然来报:庄家的几位少爷来拜。
“拜什么拜的,太见外了。”张应宸笑道,“快请几位少爷进来。”
几个少年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庄永龄,除了他认识的几个之外,这次又多了几个少年。大约都是庄家的族内的子侄。
张应宸心中窃喜――好奇是少年心性,自己给庄永龄等人灌输的新知识,势必对他周围的少年人产生很大的影响,
庄谦这一辈的人,他是改造不了的,只能让他们认清形势,当个带路党。但是这样的少年人才在教育上却是大有可为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节 少年人的好奇心
几个少年见过礼,分宾主坐定,张应宸命道童送上香茗――特意从临高运来的“黎母山乌龙茶”,奇异的茶香立刻就吸引住了少年人。
张应宸含笑问道:“正月里没有窗课吗?”
庄永龄等人立刻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先生是布置了读书和临帖的,都做完了,日头还早便出来逛逛。”
“那就好。”张应宸点头。端详着几位少年,其中二个正是庄谦的长子和次子庄遐龄和庄鹤龄,都在十多岁的年龄。
庄遐龄和庄鹤龄原本并不在这几个少年中,但是这次也跟着来了,看来自己上次的“毒化”计划是很成功的。心中不由窃喜。
几个少年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一个鼓起勇气问道:“张道长,今天我们听你讲道,和一般的全真、正一都不相同,莫非是先生自创的门户?”
这一问很是尖锐,张应宸面带微笑,道:“贫道出自神霄邹铁壁真人旁系,这道亦非贫道凭空自创,乃是多年来云游天下的一点悟来得。”
“这么说,真人是得道了?”
张应宸避而不答,只是高深莫测的一笑,缓缓道:“何谓得道,何谓有道者?”他站起身来,吟哦道:“观天地之理,格物致知,教化世人,此为得道,此为有道者。方技者流,知其术,而不知其所以然,此非得道,此非有道者。”
这番话很浅白,庄家几个少年都是报读诗书的。自然听得明白。庄谦点头道:“先生多次提到格物致知,上次借学生读的书也是格物之学。莫非这格物致知就是先生所谓的‘道’?”
张应宸点头:“正是。”
几个少年互相看了看,这种手法和他们平日里接触的知识体系差别太大了。无数的疑问在他们的脑海中盘旋,有心想盘根问底,又对张应宸的“神仙”身份颇为忌惮,而且他们家教甚严,对佛道之类一概是“存而不论”,怕问多了家里人知道了又不好。
张应宸见他们的表情,大约知道他们想些什么。心想我也现在不能说得太透彻了,不然非把你们和家长都吓跑了不可。好在手中又有新得利器。
他站起身来,招手道:“随我来。”
说着打开了书房里的一道门。几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便跟了进去。
门里,又是一个天地,这是一个实心院子,除了书房的门之外没有门可以进入。屋子里放着好几站大桌子。上面陈列的都是各式器具――实际都是张应宸用来教学用得模型和教具。其中特别是有七八种表现物理定理的教具。制造的尤其精细。这些都是他花了一番口舌才从临高争取到的。目前只配备了芳草地和济州岛的国民学校。连高雄都没有。
“这些器具,讲述的就是天地之理。”张应宸朗声说道。
少年心性最为好奇,眼见这屋子里有这许多精巧好玩的东西,几个人呼啦一下都分散开,各自围着感兴趣的教具模型端详起来。看不明白的,自然要请张应宸解说。
张应宸本不是理科生,但是d日之后为了传播他的新道教,很是通读了一番《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科普书。解说这些不过是中学水平的物理定律自然不成问题。
他的科普当然起不到答疑解惑的作用,反而给这些少年心中留下了更多的疑问。这时候张应宸才亮出了他的“法宝”。
“这是《格物小识》的第二卷。”张应宸取出新送来的科普书,“你等可以先取去看。”
“多谢真人!”庄永龄等人大喜,原来那一本他们就已经以为是“奇书”了,几个人私相传阅,几乎都翻烂了,为此还几个人合作偷偷手抄了一本。
张应宸带着他们周游了一番,对模型逐一讲解,大伙听得都入迷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张应宸便留他们吃午饭。
一声吩咐,他的徒儿名叫明心的,摆上了四碟酱菜――都是天厨出品,其中一味是天厨济州分厂出得“寒食菜”,就是本时空的朝鲜泡菜,红彤彤的煞是好看。主食就是一大锅子救济干粮煮成的糊糊――里面加了些菜叶子。
“来来,没什么好吃的,不过这灾年荒月里,能吃上饱饭就是莫大的福气了。”张应宸笑道。这倒不是他故意要显得自己苦修,实在是这鲁南大地上眼下实在没什么精致的食物。大米白面都是稀罕之物,即使庄家这样的富贵人家平日里都很少食用,何况在这灾年里,更没地方去找细粮,把个腐道长饿得每晚上双眼放绿光,只好偷偷得啃一点办公厅特供的牛肉干之类的东西解馋。
几个少年眼见吃得甚是寒酸,不由心生敬佩――荒年荒月,庄家的伙食也很一般,但是比之于张道长就好得多了,起码蔬菜管够,偶然有些蛋类。饭食虽然多是杂粮,好歹还是小米、高粱之类的杂粮中的“细粮”,每隔几天也能搀和着吃些细粮。而张道长吃得却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做得糊糊,吃到口中虽然味道还行,但是口感甚是粗粝,显然不是好粮食。
庄遐龄却知道这种糊糊就是道长从南方大量买来专门供难民吃得--给难民吃得东西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细粮,恐怕连小米高粱之类的东西都不是。这位道长在沂州可是号称“活纯阳”的“半仙”、“真人”,吃用却如此自薄,不由得对他又敬重了几分。
好在酱菜甚是可口――甚至可说美味,特别是那“寒食白菜”,辛辣之余,别有一股鲜美清爽的滋味,引得几个少年胃口大开,硬是多喝了几碗糊糊下去。
送走了几位庄家的少爷,张应宸回到了书房,边拿出几片苏打片吞咽下去,抵御着吃多了救济干粮之后胃里泛出的酸水,边考虑下初七讲道的时候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道童又来报:庄家有客拜。
“是哪一位?”张应宸心想新年里庄家的人来得倒是勤!原本想在初七打醮的时候一并和他们叙谈,现在既有人来,不妨先谈谈再说。
“是三爷。”
三爷就是庄贲,也是廪生。目前在庄家的许多事情:包括开始药铺,赈济百姓和与他合作办理“慈济堂”的事宜,很多都是他在主持奔走。张应宸对这位三爷的评价是“朴实能干,坚毅果决,不愧是乡间诗书之家出身的豪强。”
这位三爷对乡里的事务十分热心,张应宸办理慈济堂业务,收容流民的事情得到他的很大助力,
“快请。”
庄三爷是个中年人,中等身材,眉粗眼大,皮肤黝黑,手脚粗大,一看便是苦出身的汉子――大店庄家发家是从庄谦开始的,所以他的几位兄弟虽然后来先后进学,但是少时都吃过苦,种地做工出身。
大约正是少年时候的经历,使得庄谦等人对沂州的难民救济一直是不遗余力,当然,仅仅凭好心肠还办不成“荒政”――大灾之年如何赈济灾民,如何“救灾减灾”,在古代社会就是一门专门的学问,不但要有知识,还得能力出众,性格坚毅才行。
庄贲就是这样一个人,张应宸原以为在外运难民上他会有所阻碍,没想到对方并不阻拦,还提供了若干便利。
“背井离乡谋生固然可怜可哀,总比守在这里活活饿死、病死好。”庄贲有一次便这样说道。
庄家虽然联络本地缙绅大户,设法筹措粮食、药品,不遗余力的救灾。但是面对整个苏北、鲁南的大水,他们的努力仅仅是沧海一粟。来自官府和民间的一点施舍救济根本无法应对巨大的灾情。庄家没有聚宝盆,总不能无穷无尽的变出粮食金银来。无非是尽人力听天命,能活几个人算几个。
但凡粥厂,每日煮多少米都有定数的,领完了就只能等明天,运气不好饿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在天灾面前,古代社会落后的生产力和组织力,其救灾的能力和效果都是非常有限的。而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外流逃荒就是唯一的活路。
张应宸提出可以联络垦殖主将难民大批运往台湾垦荒之后,庄贲当即表示同意――难民远隔重洋去垦荒,不用说水土不服,旅途劳顿就会死亡一大批,但是好歹能让大多数人活下来,比在这里等死强多了。
减少一部分人,也给留下的人多一分生存的机会――只不过往日这种“减少”是用死亡作为代价的。现在张道长有了“移民开荒”的这条路,已然是莫大的幸事了。
“道长,王老爷回来了吗?”庄贲见过礼,好不客套的问起王瑞相的下落。
王瑞相就是张应宸所谓“台湾来得垦殖主”,他一口山东味的官话让庄家的几位爷们少了很多戒心。
王瑞相此时不在――他护送一批难民重新踏上了前往龙口的旧路,试探下这条道路是否可以被再次启用。(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节 腐道长的危机
“王老爷尚未回来。”张应宸暗暗奇怪,庄贲怎么忽然想起要见王老爷了?王瑞相和他只有数面之缘,彼此并无深交――从庄家的谨慎态度来说,他们也不愿意和这运走大量难民,却来历不大清楚的垦殖主有什么深的关系。
见他面色急躁,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当下说道:“王老爷虽未回来,总也在这几日了,事情若是不要紧,先说与贫道也使得。”
“这件事原是和道长有关。”庄三爷急匆匆的说道,“昨日我派到县境上的家仆来报,从北面有大股的流民入境,总数约有好几万……”
荒年大灾,最怕有外来流民入境,对官府和当地主持救灾的缙绅来说都是莫大的压力,但是以邻为壑的行为在很多地方都有。有的县或者官府无能或者无意救灾,或者大户不愿意出粮的,往往以邻县有粮食为诱饵,哄骗灾民外流。当然,灾民如果总是得不到当地的救济,最终也只能外流。
外流的难民固然沿途求乞,但是一旦形成偌大的规模,不可避免的就会变成一股破坏性的力量。吃大户那是轻的,若是被人煽动,沿途暴动抢掠,乃至扯旗造反都不是没可能。
因而灾年各县衙门和大户往往派有若干“侦探”人员驻守在县境内,以备一有大量流民入境就能报告,以备县内早做准备
沂州因为有庄家为首的四大豪族出面赈济救灾,又有道长和王瑞相不断的外运难民。境内的难民压力一直相对较小,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些,如此一来。去沂州有活路的消息便在在鲁南、苏北大地上不胫而走,各处的难民更是潮水的般的涌来。
眼下这消息对沂州三人众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要得就是难民,过去是道路不通,外运受阻,现在道路通畅了,自然来得愈多愈好。
“无碍――只要去龙口的道路顺畅了,来再多的难民也不碍事。”张应宸不以为意。
“这次的难民来得不善。”庄贲压低了声音。“其中混有许多邪教的门徒。”
道长不觉一惊,难民中有民间教门的信徒不足为奇,但是他们在逃难的途中一般很少表现自己的宗教感情――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吃饭”才是唯一的信仰。
“愿闻其详!”
庄贲说这股难民来得十分蹊跷。其中混着不少虽然穿着破烂,却很有精神的壮汉,难民似有部伍组织,以旗为号。一千人一股一千人一股。行进井井有条。在未入县境之前尚且只是赶路,一入沂州地界,扬起各种古怪的幡号,又有非僧非道的人物大声念经咒,十分的热闹。
如此一来,这股难民是某个民间教门组织的便毋庸置疑了。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张扬的往沂州而来?
山东自闹过白莲教之后,官府对民间教门的压制很严,除非是打算正式起事。否则很难想象这样的民间教门会如此张扬。
“我让团勇们打听,得到了一些消息。”庄贲说道。“听闻这股难民,似乎是冲着道长你而来。”
张应宸心中一惊,心想该来的总是来了!他在沂州夺走了南无量教的地盘,击毙策反教中多名大员,南无量教岂能善罢甘休?这些日子来他一直让闵展炼紧盯着马畏三,与其说是怕他使坏,不如说是担心南无量教的反扑――他估计着,南无量教要反击,马畏三这样残存的实力派必是他们争取的对象。
没想到他们竟然接着荒年难民满地的时机直接冲着他来了!
说起来这倒的确是大好的机会,眼下流民遍地,小规模的暴动骚乱不断。南无量教用不了多大的代价就能煽动起成千上万的难民来冲击他的小小的传教基地。
张应宸正在紧张的盘算,只听庄三爷又说在这股难民中流传着在沂州出了“黑水妖人”,为了修炼做法收灵,所以这二年山东一直发大水,都是这妖人――也就是张应宸在做法发水,为得是收集百万生灵用来炼妖丹云云。不但致死无数百姓,更让死去的人不得超生,永堕沉沦……
总之,对方的煽动难民的中心思想就是只要“荡涤妖氛”,就能让水灾饥荒停止,已死的百姓的魂魄得以超度升天。
张应宸心想这套说辞好毒辣!不但让无知的难民以为他是水灾的罪魁祸首,更让人对死于这场灾害的亲人的灵魂产生莫大的恐惧。
对方无需给难民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只用虚幻的威胁就已经煽动起大量的难民来和自己作对了。
“其中还有传言,云升观内存了数万石粮食。”庄三爷继续说道。
他的手脚冰凉,好几万已经组织起来的难民,被邪教所煽动,就算跑到沂州城下,官府都莫敢奈何,不过闭城自守,至于沿途的大户豪强,若是组成联保还能勉强保境安民,否则庄子都保不住。自己这座土围子加上一百乡勇够干什么的?
土围子内眼下虽然没有数万石粮食,但是的确有王瑞相新近运来的十万人份的日救济口粮。饥荒之年,光是这些粮食就能很多人不惜性命相搏了,更不用说还有这些可怕的谣言助长难民们的“正义性”。
“我原本以为王老爷在这里,所以特来告禀,”庄三爷说,“我见他身边有些果敢善战之士,又有海船,若是有什么不测,可以保着真人先避一避。”
所谓果敢善战之士,就是叶孟言小队,张应宸为了避嫌,把这小队算在王瑞相的名下。
听到这里,张应宸已然明了:庄家做了最坏的打算――显然,庄家并不认为自己的这点实力能够对抗南无量教煽动起来的数万难民,而他们也无意为保护自己而将大店庄玉石俱焚,所谓找王老爷是假,托辞来告诉他形势危急,早早躲避是真。
张应宸闭目沉吟片刻,问道:“难民们断粮几日了?”
“据团勇来报,沿途路倒狼藉,应该是早就断了粮食。”
“沿途可有粮食补充?”
“沿路抢掠,逼迫大户‘献粮’。沿途的大户都有联保,乡勇抵抗得力,看样子他们似乎也无意花费时间攻打,只是一路南下,直奔这里来了。粮食所得不多。”他忽然小声的说道,“听说饥民中有人已经在吃人肉了!”
张应宸心中一颤,吃人肉的故事,这一年来他已经真真假假的听到了不少。每听到一次,便觉得寒气森森,浑身寒毛直竖。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处于缺粮的状态,不过是一股虚火支撑着。主要的威胁是混迹其中的南无量教的骨干分子,正是在他们的不断驱使下这群难民才犹如毫无意识的僵尸般不断的前进。
张应宸盘算许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云升观这个据点绝不能丢,且不说这里聚集了上万的难民,大量的粮食,自己只要一走,“神仙”的声誉就会遭到致命的打击,自己在沂州这里建立起来的新道教的一点根基便会被连根拔起。以后再回来,自己这套东西就“卖”不动了。
好在南无量教煽动起来的难民虽多,却已经断粮多日,对方煽动些什么其实都不要紧,关键是粮食!只要给难民吃上饭,不管你是人是妖,他们都当你是普渡慈航的活菩萨。
自己手中有十万份救济口粮,还有本地的大户缙绅募集来得几百石粮食,可以搏一搏。只是这些粮食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得看短时间内能从屺姆岛调运来多少救济粮了。那里目前是整个北方地区的难民和救济粮的集散地和转运地,囤积有大量的救济口粮,新近还添加了济州岛的土豆,存粮十分丰富,请他们调运些过来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不碍事。都是受了外道蒙蔽的可怜人,就让他们到这里来得到拯救吧。”
他心中已经盘算过了,自己的把握总在五五之间,万一失败,王瑞相虽然带走了一部分特侦队员,但是叶孟言和另外一部分队员还在,至不济,保住自己的性命逃走还是不成问题的。
若是成功了,自己在沂州,乃至山东大地上的声名就可更上一层楼。
庄贲见他开始似乎有些惊慌,忽然间又镇定下来,似乎是胸有成竹。心中颇为诧异。他此来正如道长所猜想的那样,实际上是专程来劝告他躲一躲,以免云升观这里玉石俱焚。好歹这位道长也救过兄长的性命,为庄子里很多人治过病,手中活人无数,不取分文,捐助的银米也都用在救济难民身上――且不说他是不是真得“仙人”,就凭这医术医德,也是难得的善人。白白让他待在这里送死,未免不忍心。
“道长就在这里不走么?”他问道,“情势危急,请作权变之策。”
“不碍事。”张应宸从容一笑,一抖袍袖,气度不凡道,“邪魔外道,何足一论!”(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节 流民
送走了庄三爷,张应宸回到了书房里,在空寂的书房里坐了许久,倾听着前面大殿上道生们吟诵经文的声音。他叫来明清。
“你去前面大殿上,告诉师弟们今天的功课不要做了,都先进到里面来,为师有事情要和他们说。”
“是,师父。”明清打了一躬,出去了。
不一会,他的几十个弟子进来了――这些都是他从难民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一定的文化,悟性又高的,留在自己的身边教导,都是未来新道教的核心种子。
待得徒弟们都见过礼,他将目光扫过众弟子:大的大来小的小,年长的有十五六岁,年少的只有**岁而已。个个相貌俊秀,骨骼清奇――在临高几年都没挑到这么好得苗子――只见他们都是一副对自己敬若神明的模样,张应宸轻咳一声,开始训话。
大群的难民正在沂州的大地上前进着。
正是正月里的时节,若是往日,刚刚过完年的农民们此刻还都在家中歇息,拾缀农具为马上开始的春播做准备。然而眼下,他们却跋涉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上。
经过了春夏的大水的土地已经不复有田地的存在,大水冲毁了田埂,冲走了庄稼,只留下漫山遍野的黄沙。此刻大雪又掩盖了沙土,只留下一片荒凉死寂的漠土。
树木早就被剥光了树皮,都枯死了,没有一星半点的绿色。被冰雪覆盖的道路上被人踩踏的满是泥浆。一群一伙的人,被灾荒从家乡的热土中赶了出来,在这冰冷又泥泞的路上跋涉着。背包的,挑担的,推车的,拄棍的……一个个面黄肌瘦,破衣拉花。那一张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一双双无神的眼。好像都有千愁万苦,无尽的悲哀。却无处诉说。路旁散落着倒下的尸体,不管倒下的人是不是还喘着气,若没有人照护。立刻就会被经过的人剥去衣衫,只留下一具具瘦骨嶙峋**的尸体,任野狗撕咬。
侥幸逃脱了饥饿的人们之口的犬类,在荒年里因为吃多了人肉而变得凶狠。成群结队的尾随着难民的人群。争抢着路倒的尸体。那些年老的、年小的,体弱的,一旦落了单,便会被狗群活活扑倒了撕咬着吃掉。
沿途的村落没有炊烟,半坍陷的房屋张着没有门窗的黑黑洞口,远处残碑枯树下的乱坟岗中又多了几堆新鲜的黄土,青烟升腾,纸钱飘舞……一声声凄凉又绝望的哭啼随着风远远的飘来。
白普庭拄着根拐棍。勉强在泥泞中跋涉着,他家一直是中等农户。有二十几亩地,喂着几头大牲口,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所以有个正式的“官名”,小时候也念过几年私塾。不是个“睁眼瞎”,好年景的时候用结余粮食放点高利贷,在村子里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奈何这几年朝廷的加派一年厉害过一年,水旱蝗灾川流不息。白普庭苦苦挣扎,勉强保着自己的一点地过日子。想着能不能熬过去――他的希望在这场大水中轰然倒下。
大水冲毁了庄稼,淹死了牲口,也冲毁了他一家人拼命苦干,甚至不惜灭绝亲情才保下来的土地――白家的老爷子当年生病之后,为了不让家里人卖地治病自杀――也被冲毁了。
一家人最终迫不得已踏上了逃荒的道路。听闻沂州一带情况尚好,有活路。他便带着一家人往南去了,沿途的难民汇聚,渐渐的便成了一股汹涌的人流。
他的媳妇,包着头脸,坐在大儿子推着的独轮车上,一手拉着坐在另一边的女儿,一手拉着独轮车上捆绑着一点破衣烂被的家什的行李卷的粗麻绳。看着这路上的惨状,不断的掉着眼泪,她活了四十几年了,从来没离开过离家二十里的地方,如今抛下家园远走他乡,真不知道这道路的尽头等着自己这家人的是什么。
相比这难民人潮里的大多数人,白家算是上好的了,他们有棉衣,有一点干粮。家里又有几个青壮,能自保。所以一路到这里只失去了二口人:白普庭的幼子和老娘。这祖孙两人也总算没有暴尸荒野,而是被得以被掩埋在一块荒地里。
她想到路上经不起路上的颠簸死去的幼子,又想起不知道境况如何的娘家亲人,心如刀绞,却又不敢放声号哭。只是默默流泪,默念着人群中的“道士”传授给她的“经文”,据说只要反复念诵,就能让已逝的亲人脱离轮回,进入极乐,灾害早消,自家能重返故土……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传说:沂州那里有个妖道,只要杀了妖道,就能消解水灾,让逝者往生。关键的是:这妖道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足够大家放开了吃――吃饱为止。
这番话开始只是难民们彼此之间的传言,渐渐的,路上混入了许多穿着僧袍却又不剃头的人,他们不断的宣扬去沂州“除魔卫道”,一路上喃喃的念着大家都听不明白的经文,还打出了各种写着经文的长幡。
法螺、鼓号,一路吹奏着,发出悲鸣般的声响,夹杂着无穷无尽的经文,使得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难民人群中出现了一种莫名的狂热,越来越多的难民参与到这疯狂的诵经中去,虽然他们翻来覆去只会念一句。
萧处八大声的念着经文,勉强自己往前走。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老得和四五十岁的人差不多。饥饿夺走了他的青春。让他成为这步履蹒跚的流民大军中的一员。
他对背井离乡没什么感触,从呱呱落地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多年――具体多大他自己也不知道――家乡没有给过他半点好处,没吃过一顿净粮食的饭,没穿过一件不露皮肉的衣服。干不完的苦活,受不尽的欺负。爹娘在他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默默的死去,只剩下他孑然一身。
“快要死了……”萧处八只觉得肚子里象火烧一样,前天吃下去的一点磨碎的树皮和麸皮渣早就不知去向,他只觉得头昏眼花,双腿如铅一般沉重。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在路边坐下来,可是他知道不能坐:很多人象他一样,想坐在路边接接力,缓口气,结果身子一歪就再也起不来了。
经咒的声音在耳畔愈来愈小,愈来愈远。那些“道士”们说:只要反复念,死了就能进入乐土,还能见到爹娘――只是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他们的面容了,到时候还能不能相认呢?总是可以的吧,爹娘总是记得他长什么样的――想到这里他的下陷的很深眼眶里溢出了泪水,把脸上的泥垢冲开了一道道的黑色的沟痕。
或许还是死了好吧?然而胃部的一阵痉挛又让他清醒过来,他努力揉了揉眼睛,跟着大声念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要死也得吃个饱再死――杀了妖道,吃顿饱饭!
一股子虚火将他的生命力又激发起来了,他大声的念着不知所以然的“经文”,继续往前走着。
这时候忽然响起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呼喊:“圣女散福了!圣女散福了!”
每天三次,混在难民群中的南无量教徒就用圣女散福的方式发放一些杂粮窝头来,数量不多,就是为了能够聚拢住难民。
一阵鼓乐笛箫的乐声,伴随着如雷的经咒声由远而近的过来了。十六个彩衣大汉,半裸着身子,抬着一座肩辇,上面站着一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在萧处八看来,简直和天仙似得。上面遮着红罗的伞盖,四周簇拥着许多手提花篮,穿着五色彩衣的少女。
许多教徒围在四周,大声的念着经文,所过之处,难民们如潮水般的围了上来,一个个大声的念着咒,将枯干的胳膊高高举起,祈望着散的“福”能够落入自己的手中。
从步辇上不断的撒下杂粮窝头来,每落下一拨,人群就会掀起一阵剧烈的波动,争抢的,推搡的,惨叫声,呼喊声,哭叫声……力气小的,被人挤倒在地,活活的踩踏而死。
萧处八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疯狂的冲向步辇,口中狂呼着经咒,推开前面的人群往步辇挤去,狂呼着举起手来,期望着能接到一个窝头――正是靠着几天前接到的一个窝头,他才勉强活到现在的。
不过他今天运气不佳,等到他挤到前面的时候,步辇已经过去了。萧处八饥火中烧,看到旁边有个女子正慌慌张张的将一个窝头往怀里藏,抢上一步伸手抓住了女子的胳膊就去夺。
那女子如何肯放,拼命的撕扯,然而终抵不过萧处八的力气,眼见着窝头就要被夺去,她忽然张开嘴,狠狠的朝着萧处八的手指咬了下去。
这一咬,顿时让萧处八痛彻心肺。然而却一点也挣不脱,萧处八狠狠的朝着女子的胸口便是一脚,那女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顿时就被人踩在脚下,发出几声惨号便不动弹了。萧处八手指剧痛,再看手指已然少了一截。献血将窝头染得通红。(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节 发动群众
口就将它吞了下去。方才停下喘息,撕下身上的破布条子草草的将伤口裹上。
肚中有了食物,原本已经麻木的身子也渐渐恢复了知觉,只觉得手指剧痛。不由得紧咬牙关,忍了一会才觉得好受些。正要转身离开,忽然二个泥猴一般的孩子扑到在被他抢了窝头的女子的尸身上,哀哀哭叫,一声一声的哭喊着“娘”。
萧处八浑身一震,转身就想逃走,然而这绝望的哭叫哀嚎之声犹如利刃一般直刺萧处八的脏腑,他刚才吃得又着急了些,瞬间只觉满口都是血腥的气味,一阵作呕,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再也强忍不住,将刚才吞下去的窝头全数又吐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满嘴都是血红的窝头渣滓。
萧处八好不容易咳喘才定,眼见着自己吐出来的秽物,跪伏在地绝望的痛哭起来,他的哭声嘶哑凄厉,却很快淹没在人群喃喃的念经声中了。
在狂热的诵经声中,云集在一起的二万多难民,犹如巨大的浊浪,为了生存,挟着毁灭性的力量冲破吞噬着鲁南大地一座座村落,沿着一个方向往大店庄方向来了。沿途留下的是无穷无尽的尸体。
云升观前,虽然天寒地冻,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难民营里的二万多难民已经被新道教的人动员起来环绕道观和难民营挖掘一条巨大的壕沟。
这条壕沟的规格是沟口宽一丈二尺,沟底款五到六尺。深一丈五尺。挖出来的泥土被堆在内侧的墙上,形成一道土堤,使得沟内侧的相对高度更高。
环绕难民营和云升观。大约需要开挖长达3公里的壕沟,工程浩大,令人生畏――更别说现在大雪封冻,土地坚硬,人工开挖极其费力。可是在道长看来,这是唯一可以保住难民营和道观的办法。
数万难民是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张应宸不管有多少21世纪的“法术”。在这为了生存而来的难民大潮前是十分脆弱的。面对已经被狂热和饥饿蒙蔽了头脑的群氓,自己必须有足够的手段将他们拦截住,让他们安定下来。
机关枪是最好的手段。但是叶孟言小队只有二挺轻机枪――太少了。只有用壕沟来阻挡他们了。
为此他动员了整个难民营里的二万多难民,又专门派人到大店庄去,请庄家帮忙――他还要动员大店庄和邻近各村寨的百姓,另外再商借大量的农具、土筐和扁担。
人好说――道长答应用粮食当工资。农具更不用说。本来是农闲,再者外流户和灭绝户都留下了许多没能带走的农具。给二万多百姓用足够了。
除了道长和临高来得归化民之外,人人心中都有疑惑:如此规模的壕沟,短时间内能筑得起来吗?庄三爷委婉地问道:
“何时可以完工?”
道长漫不经心地答道:“噢,十天内即可峻工。”
简直不可思议。的确,假如在十天之内完成,就能赶在难民到达之前,可是如此巨大的规模。就是官府来操作也得需要好几个月才能完工。
莫非这位张道长有大搬运术?庄三爷和庄家的主事爷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张应宸回到难民营。当即派人传话,要难民中带队参加过挖水渠、河道工程的百姓来见他。
挖壕沟本质上和疏浚河道、挖掘水渠没什么两样。用不着多少高深的工程技术――在中国,冬季修筑水利是农民在农闲时候经常要做得一件事,青壮年劳动力几乎个个都做过。
张应宸见过了打头的一百多个人,向他们说明了目前的紧迫情况和自己的打算。并且许诺,凡是参加挖掘壕沟的难民,另按土方数拨给额外的救济口粮。
难民们都把他当作救苦救难的神仙,现在既然“神仙”这么说了,又有额外的粮食供应,自然无不应从――难民们也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定生活被人破坏。当下纷纷表示愿意马上动手开始干。
张应宸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又给出了具体的尺寸。
“北面的沟渠不要全部挖断,”张应宸指点着黑板,“留出十道过沟的土路,路的宽度只能容许一个人勉强通过。”
“真人要放难民们进来吗?”其中一个人问道。
“都是上天的子民,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只是他们现在信奉的是邪魔外道,只要能归于正道,还是要救他们的……”张应宸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
除了十条过沟的土路之外,在土堤上另用土堆积起若干个瞭望台来。这是他为叶孟言小队的射手准备的。
张应宸当即以这一百多个人为核心,另外挑选了两千名青壮劳动力,组成二十队,每百人一队,每队设队长一名,监工四名。队长腰插纸旗,往来监督,他们是挖沟的主力。每一队负责一个工程段,各段落同时开工。
但是,两千人远远不够用,因此另外动员了难民营里的大约二万名难民,宣布不论男女老幼,只要能挖运土方一筐,就可得一块救济饼干或者土豆五个――这个条件对大店庄周边所有村落的百姓也一样。
荒年里最要紧的就是粮食,真是比钱还要紧的活命之物。道长的命令一出,不仅是难民踊跃出工,邻近各村的百姓都纷纷涌来,男女老幼,只要走得动的,都带着农具、筐子、扁担和独轮车,昼夜不停地涌到了工地,拼命的劳作起来。
道长的弟子们作为记工员,分布在各个工程段上,发给竹签筹码作为领取工食的凭证。
工程进行的十分紧张,日夜赶工。每天晚上张应宸都命人沿着壕沟燃起一堆堆的篝火,让百姓们们施工有个照亮,同时也抵御一些夜间的寒冷。从各个寺庙里借来的大锅子不分昼夜的烧着火,煮着开水和稀粥,随时供应。
虽说如此,长期营养不良的人一下进行这么繁重的体力劳动,摄入的蛋白质和热量又不足,每天倒毙在工地上的难民和百姓有百十人之多,
张应宸站在已经堆起来的土堤上,看着蚂蚁一般簇拥在壕沟里、土堤上,挥汗如雨的挖土运土的百姓。每次他一举起手,百姓们就会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一阵接一阵,锄头、铲子和扁担如同海潮一般涌动。他站在土堤上,风微微的吹动道袍,感觉自己“飘飘欲仙”――这种感受让人沉醉:让许多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而行动,天下有比这更享受的事情了吗?难怪真正的领袖都是些清心寡欲,生活简朴的人,权力就是最好的春药,还要财富和女人做什么?
正月十五元宵当天,工程告竣,整个工程仅用了六昼夜。庄家几位爷们来到这里,看到这么一座宏伟的工事已经矗立起来,不由咂舌――真人的本事真不是盖得。
完工之后,张应宸叫木匠和泥水匠在土堤的北面修起一座小屋子,作为自己的指挥部。让特侦队的战士们将自己一直藏在观内的一个箱子搬运到土堤上。
“小叶,等难民一到,你手下的人马就是关键了。”张应宸对叶孟言说道,“到时候子弹就是让他们退烧的镇定剂,你可得拿稳了。”
“没事。”叶孟言点头,“我和你约好暗号,你做什么手势我手下的人就怎么射击。”
“好。”张应宸说,“千万记得,在我没有下命令前,不能一个人踏上越壕的土路!”
涌入临沂的难民人群,在一路丢下无数尸体之后终于来到了距离云升观还有七八里路的地方。几名玄色服装,前出的南无量教的教徒急匆匆的奔了回来。
“雷香主!王香主!”教徒跪下顶礼,“前方十里就是那妖道的老巢了!”
两个被叫称呼为香主的人,是这群难民的实际指挥者。这一大股难民的名义上奉着南无量教总坛的“司雨圣女”为首,实则掌事的是一名总坛护法,此人因为嫌弃难民群中气味难闻,诵经奏乐的声音又太过嘈杂,便坐着大轿子带着圣女,尾随在难民群的后面,只在散福的时候才露个面。派这两人负责维持难民群中的秩序。
其中一个姓雷的,名叫雷子鳞,四十来岁年纪,是个破落书生,几年前从辽东渡海流落到山东,因为衣食无着,便入了教,他既通文墨,又会些相面和医药之术,在总坛里也混出点小小的名堂。这次便让他随难民群行动,指挥众教徒一路烧香行幡,诵经念咒,算是文班底。
另一个叫王星,面貌安静,似乎是个不喜多事的普通人,其实他是沂蒙山区的土匪头子,山寨火并被驱逐,带着一群死党流落到济南府,也入了教。这次是难民群中教徒的武班底。带着三百多个精壮的教徒――许多是官兵的逃卒,失群的土匪,个个都是好勇斗狠之辈,怀揣利器而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