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节 荷兰望远镜
第一百三十三节荷兰望远镜
张岱家中藏书丰富,又有这样的家庭氛围,所以其本人博洽多通,经史子集,无不该悉;天文地理,靡不涉猎。虽无缘功名,却有志撰述。一生笔耕不辍。留下许多著述,最有名的,是这几个人都读过的《陶庵梦忆》和《夜航船》了。
除了学识丰富,他还是个精于享受的纨绔子弟,他在文中自述: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yin橘虐,书蠹诗魔。可谓纨绔子弟的豪奢享乐习气和晚明名士文人纵欲玩世的颓放作风兼而有之。
这样的人物在元老院看来没什么价值。但是对对外情报局来说就是重要人物了。
张岱不仅是个著述丰富,学识渊博,精于享受的文人,他还是明末对政局有着强大影响力的复社成员。尽管他并非一个热衷于政治的人,却参加了复社的许多活动,同复社的不少骨干分子交好――当然了,赵引弓心想,这样一位人物,到哪里都是深受欢迎的。
江南地区是复社的基本盘,本地的势力极强。复社不仅控制了江南士林的“舆论”,还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江南的地方官员的施政。许多地方官本身就是复社或者东林的人。赵引弓要在江南地区展开活动,获得复社的支持或者默许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张岱是个“文化造诣很深的纨绔子弟”。显然,临高的“奇巧yin技”能够更快的打动他。赵引弓的热切目光顿时集中到前面的楼船上去了。
“前面是什么去处?”他问道,“为什么张相公">的船走得这么急?”
蔡实说:“回老爷的话,是龙舟出来了。都赶着去看呢。”
赵引弓点点头:“跟上去,我们也去看赛龙舟。”
其他地方的龙舟竞渡,大多是在每年的五月初五端午举行,而杭州西湖的龙舟赛事,自宋代以来每年要举行二次。除了端午节的一次,另一次是在二月初八,据说是祭祀伍子胥的,又有说是因为祠山张真君的生日,
西湖的第二次赛龙舟,从五月初一就开始,一直要到五月初十才结束。城里城外的士农工商,只要不是家里揭不开锅的,都要来瞧瞧热闹。
船夫听得客人吩咐,赶紧撑篙摇橹,往龙舟所在的湖心亭方向而去。
湖心亭这边的湖面上,已经聚集了许多大小船只,除了各种画舫游船,又有专门给一般百姓观赛游乐用的“大看船”,各种船只几乎到了首尾相接的地步,场面十分热闹。
赵引弓还在张望寻找张岱的船,这当儿,“咚咚锵咚咚锵”的鼓钹声却响起来。五艘龙船冲波激浪,出现在湖面上。这些龙船都安装着精工雕刻的龙头和龙尾,一条条昂首奋鬣,鳞甲鲜明。每条船足有四五丈长。和元老们在另外一个时空看到的独木舟一般的龙舟不同,这些龙舟体量要大很多,中舱有两层,前面是小孩装扮的龙头太子和一座秋千架,架上一个孩子在上面前后翻滚,做出种种动作来。旁边陈列着兵器架,十八般武艺刀枪剑戟森然罗列,又有各色旗帜。中间有高低五色彩伞,尾部是蜈蚣旗。下层则陈列鼓乐,不断的敲锣打鼓。二十名精壮汉子,扎缚得紧凑威武,分两排坐在又狭又长的船舱两边。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柄大桨,应和着本船的锣鼓点,齐起齐落,把船划得如脱缰的马,如离弦的箭。秋千架上那个**岁的孩童,在龙船的高速前进中不断做出种种惊险的姿势,使旁观的人叹赏之余,都禁不住为他们捏上一把汗。
说是“赛龙舟”,其实并不象旧时空那样正儿八经的有起点终点,各条龙舟之间时而你追我赶,时而首尾衔接的鱼贯前行。有些闲人,将银钱玩物丢入水中,龙舟上的水手们便一跃而下,潜入水中捞起。捞得快,入水的姿势最为美妙潇洒的水手,往往会引起一阵喝彩,当然,也就有更多的银钱玩器抛出。
游船上吹弹歌唱,打十番。真如繁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即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元老们,也为这样的繁华盛景所打动。
若是光看这样的光景,这大明哪里有要亡国的征兆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赵引弓正在感慨,忽然水面上露出一个**的脑袋,手中举着一个黄灿灿,长条形的物件,阳光下顿时反射出极亮的一道光芒。
露台上的元老们顿时都吃了一惊――这是玻璃的反光许可紧张起来:
“老赵那是什么?”
赵引弓没说话,当即关照蔡实:把那个东西搞来。
蔡实马上到船头去招呼,说了几句话,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老爷他非要一钱银子,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铜管子――简直是敲竹杠……”
赵引弓劈头盖脸的截断了他的话:“给他,把东西拿来”
蔡实赶紧又取了,不多片刻,托了“铜管子”过来。赵引弓一把抢过,放在手里抽拉了一下,又放到眼上看了看:没错,这是个单筒望远镜。
精工细做得黄铜双节筒身,手工磨制的玻璃透镜,这都表明这是一只在本时空发明不久的荷兰造望远镜。就算在欧洲,这东西也相当的稀罕。对外情报局知道汤允文有一只,广东的少数官员和有钱人家中也有。除了大明的军将之外,多数人是拿它作为一种稀罕的西洋玩具。
没想到在这杭州也有这么一具望远镜当然,杭州有天主教会,传教士们用这种“奇技yin巧”的物件馈赠给当地的缙绅官员以获取好感也是可能的。正如当初利玛窦在广东和北京的所作的一样。
许可接过来看了看:“倍率不大,最多也就是1~2倍。”
“这是个伽利略式的望远镜。”周洞天说道,“结构很简单的小玩意。”
伽利略式望远镜是最早期的望远镜,原理简单,制造容易。不过放大倍率极有限,还有失真等一系列的问题,后来主要是充当儿童望远镜和观剧镜了。
可是在本时空,这东西却是相当有用的军国重器。到底是谁,才会拥有这样一件极其罕见的西洋货呢?他又为什么要丢入水中呢?
这种稀罕的西洋货,并非简单的能用金钱来计算。赵引弓到广州“实习”的时候,见到过从欧洲进口的荷兰望远镜。标价三四十两银子。望远镜只是被当时的人视为一种“玩具”而已。市场需求极小。因为需求小,不象玻璃器、西洋布、香料、象牙之类经常有到货,往往要一年二年才会有一二十只的输入。极其难得。主人是绝不会轻易为了取乐丢进西湖里去得。
周洞天检查再三,说:“好像丢在湖里有段日子了,不是刚刚丢下的。”
筒身里已经充满了水,还有些淤泥水草的痕迹,显然不是在湖底片刻所能造成的,大约是几天前落下的,今天偶然又被龙舟上的水手捞起来了。
周洞天忽然问道:“老赵,你看着是什么?好像是字。”
赵引弓接过来仔细查看。字体是极细的阴刻在筒身上的,若不是对着光仔细看,几乎瞧不出来。
“龙眠愚者自作用器”。
字体全用小篆,要不是赵引弓在训练班的时候苦练书法,这几个字简直就是天书了。他想了想,“龙眠愚者”应该是某人的号。从专门刻了字在筒上来看,他对这个望远镜是非常珍惜的。绝不是为了取乐抛入湖中,多半是失手掉入。
赵引弓笑着说道:“可惜不知道这龙眠愚者是何许人也。不过以我可以推理出这个人的大概摸样。”
许可和周洞天都笑了:“想不到你还是个大侦探,愿闻其详。”
赵引弓推断:此人是个家境优渥的儒生――家境一般的人不会用大把的银子买这样没实际用途的稀罕玩意。没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又不会在望远镜上刻小篆;此人对新事物有浓厚的兴趣,否则不会买一件冷门的洋货,望远镜失落在湖底,说明他曾经在几天前到过西湖,看过龙舟。他应该和杭州的天主教会或者奉教儒生们有一定的交往,望远镜很可能就是从他们的手里得来的。
“……最后,我估计他的年龄不大,很可能是个年轻人。”
“这可不一定,虽然喜欢新事物的人以年轻人为主,但是孙元化、徐光启接触天主教和西方科学的时候都是中年人。也没见他们食古不化么。”许可说道。
赵引弓说:“我觉得年轻人会更乐意炫耀他们手中的新奇玩意。你看拿着IP手机">晃来晃去的都是青少年,超过三张的人,就算买个IP也不大会一天到晚捧在手里。所以我感觉此人的年龄最多也就是三十。”
第一百三十三节荷兰望远镜
第一百三十三节荷兰望远镜,到网址
第一百三十四节 赏花会
周洞天承认,这番推论还算不坏,不过对他们却毫用处。推理是建筑在掌握丰富资料的基础上的。他们对杭州的当地的各种人物完全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符合赵引弓推论的人可能有几百也可能有几千。儒生给自己取字取号如同吃白菜一样,一个人可能有三四个甚至十几个,谁知道这个“龙眠愚者”是谁。
许可忽然说道;“会不会是刚才过去的张岱的?”
从赵引弓推断的个人情况来看,张岱倒是颇为符合。但是赵引弓否定了他的猜测。他读过《陶庵梦忆》,记得张岱的字是“宗子”,号是陶庵、天孙、蝶庵居士等等,就是没有龙眠愚者。
“我们回去找本《缙绅”赵引弓感慨道,“我们对大明的基本状况了解太少了。浮光掠影罢了。”
周洞天冷笑一声;“了解这么多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大炮把地一洗就全干净了,管那么多花花炮炮做什么?”
几个人在lù台上继续观望了一阵,新鲜劲头过去了,这才回到船舱内。梅林已经不那么拘谨了,正和媚颜儿大谈“三天竺”的佛教造像——这大约是他多年前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选修课上听来的一点皮毛。媚颜儿不但听得仔细,是不是还能对上几句。赵引弓暗暗称奇;本时空的高级**果然有点小水平。难怪在培训班的课程上于鄂水说过;大明的有钱人光顾行院,主要是过“社交生活”。
时近正午,眉娘已经带着丫鬟端了托盘进来,一面铺设席面·一面问贵客喝什么酒?
“我这里有难得的好酒,还是托人才弄到的。几位老爷要不要尝一尝?”
赵引弓看到桌面上已经铺设了四个精致的押桌碟子,当下笑道;“哦?有什么好酒这么稀罕?在这江南首善之地也如此难罗致?”
“是从广里来得,据说是洋人酿得好酒呢。”眉娘道,“不说那酒的好处就是装酒的瓶子也价值连城!如今不是当道的大佬还能弄不大到呢······”
话说到这里,赵引弓已然明白,定然是郭逸酿的“sī酒”了。想不到这西子湖上的妓家居然能弄到国士无双!这酒便是在广州也难搞得很——郭逸原本就是搞“饥饿销售”,走得是高档礼品路线,产量很小。去年广州站的酒坊被摧毁之后·现在刚刚恢复起来产量更低了。
他当下说;“国士无双xìng子太烈,如今天气热,还是用些清淡的绍酒好了。”
眉娘笑道;“好,奴家避里还有一翁上好的兰陵酒,是十年的陈酿,这就开了给老爷用。”又谦虚船上厨房简陋,没有好吃的东西款客,应酬得八面玲珑。
八样精致的下酒冷碟搬上桌,四荤四素。雪白的江米莲藕、鲜红的金华火tuǐ、黄澄澄的鸡松、红彤彤的西瓜糕······看上去赏心悦目。
酒也烫了过来当即吃酒行令,又听媚颜儿唱了几支曲儿,言辞文绉绉的又是南方口音,除了赵引弓之外众人也听得不甚明白,只是觉得曲子好听胡乱称赞几句。
张岱所在的船,此时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二百米的湖面上。吴芝香到得杭州之后,打听到张岱在复社中颇有影响力,知道他爱热闹,喜玩器,对新鲜事物有浓厚的兴趣。便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先在杭州着力笼络张岱起来了。
好在张岱并非冷艳高傲的文士,他平日行事待人颇为洒脱好交纳朋友。吴芝香没费多大力气通过一个熟人引荐,馈赠了八盆千里迢迢从广州带束得荷兰郁金香。稀罕的“洋花”很投张岱的脾胃。他看见对方经常上门对自己颇为尊重,再加上吴芝香言谈也不俗,又带来了许多广东的奇闻轶事,尤其是最近流行的“澳洲货”的事情,于是对这位新朋友也就渐渐热乎起来。,一来二去,两人便相熟起来。
此时,吴芝香、张岱并几个友人正在这船楼之上消闲,那八盆远渡重洋的郁金香就分成两排,陈列在阶前。艳丽的花朵,正在晴和的初夏阳光下,舒展着五彩缤纷的花瓣。散发出阵阵花香,随着和暖的熏风飘到筵席上来。几位朋友已经着意观赏赞叹过一回—在场的人不惊叹这种异国花卉的艳丽的sè彩。评头论足今天坐楼船出来游西湖,既不是为了看西湖的美景,也不是来瞧龙舟,而是专门办得的一个“赏花会”。大家还赋了几首诗,如今一边坐着闲谈,一边继续饮酒赏花。
此时,桌由张府里的高手厨子精心烹调的宴席已经半残了。鬟小厮正在收拾,布设新得酒果。
“美则美矣,未免过于俗艳。”一位文士已经半酣了,评点着眼前的几盆郁金香,“大红大黄,鲜艳夺目,又是一枝独立。这格调上便落了俗,缺了一股清雅淡丽之sè······”
张岱倒不以为然;“照你这么说,牡丹、芍药诸种也是落了俗喽?”
他是个衣饰华贵的儒生,有着一张聪慧又友善的脸,下巴上是三绺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小胡子。
“牡丹、芍药虽艳,却是艳得正大光明,毫无妖媚之气··…··”此人还在大谈“俗艳”、“雅艳”、“正艳”、“妖艳”等等他自己发明出来的品花调调。
“我看兄台的言词未免偏颇,花分各种,不过是天然而成,何必定出什么高低来。”说话的是孙淳。是个貌不惊人的普通儒生。
虽然貌不惊人,却是复社中的骨干成员。
“此言差矣”
两个人就此争论.起来,张岱的面上已经流lù无聊之sè。他从身边的宣瓷大盂里取出一颗红得鲜艳夺目的樱桃来,用一种惫懒优雅的姿势摘掉上面的绿叶放入口中。看到吴芝香亦是一脸无奈的坐着,不由地一笑。
最后,照例是张岱出来打圆场,说但凡鲜花各有千秋,观赏者可以各有偏爱,其实却未易轩轾,才把这场争论平息下来。这之后,他们就把话题从眼前的郁金香转到了“洋货”上。
“说起这西洋玩意,说起来亦非金玉之器,却端得是能魅huò人心。”张岱笑着说道,“几天前,密之在这湖上失落了只千里镜,遣人下去捞也没捞到,懊恼的连杭州都不愿意待了·昨日干脆启程去南京了。”
“一只千里镜何足挂齿,到天主堂去寻一只不就有了?”刚才对郁金香品头论足的儒生说道。他叫文怀,是嘉兴府的增生。
“千里镜虽不是什么珍玩,却也不是常常有的。”张岱说道,“天主堂那里我常常去,与汤若望也有交谊。据他说,此物在佛郎机也是难得之物,非得有船来才能带几只过来。等闲之间那里去寻?”
从千里镜上又扯到了最近流行的澳洲货上。吴芝香从广州过来,又带来了不少“澳洲货”。最近又经常聊到澳洲人的各种新奇玩意,对张岱这样的富家子弟束说,普通的洋货已经不稀罕了,但是吴芝香拿出来的几件“澳洲货”让他眼界大开,对澳洲人有了浓厚的兴趣。
吴芝香便将“澳洲人”的来龙去脉,他们的服用享受和各种奇货大谈了一番,引得几人听得入神。尽管他们对吴芝香说得并不完全相信,但是澳洲人的各种新奇货物他们早就见识过,因而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澳洲”充满了好奇。
“这澳洲人的抽水瓷马桶,弟倒真是心向往之。”张岱笑着说道,“昔日有人在厕中设锦绣chuáng榻,置美婢,又煎以沉香——无非也是个茅坑罢了,哪里比得上这般的清洁清爽。”
“只是听闻建造不易。”吴芝香说道,“昔日紫明楼有o王督讨髡当口弟曾经进到紫明楼,特意去瞧了他的布置—真是巧夺天工,种种巧思手段,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当下又把那些上下水的管道、阀门、上水用的机械和蓄水的水塔一一说来。吴芝香对紫明楼的种种设施非常的好奇,过去就一直向裴莉秀打听。紫明楼被查封之后,他花钱买通了看守的衙役,专程进去把紫明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瞧了个遍。现在说起了头头是道。
张岱听得有趣,笑道;“你这番话幸而没被密之听到,不然非把他勾得立刻往广州去瞧瞧这西洋景去了!”他继而摇了摇头,“要不是旅途过于劳顿,连弟也想去瞧瞧这澳洲人的种种稀罕呢。”
“这有何不可?”吴芝香现在正在张岱身上花力气,当即表示只要他有意到广州去,可以下榻在“寒舍”。
“······至于路上,如今有起威栈,不论是坐轿子还是乘船,都比过去方便。”
张岱正要说话,文怀却道;“澳洲人自称华夏后裔,大宋的苗裔,却只重工商,尽弄些奇技yín巧的玩意。一个个粗鄙无文,弄得华不华夷不夷,恐怕大宋的祖宗都要在地下哭呢。”!。
第一百三十五节 完璧书坊
满张岱却摇了摇头;“澳洲人是海外蛮夷还是大宋苗角弟不敢妄论,不过就文采学问上,也不见得粗鄙无文呢。”
说着他从手边取出一部书来;“诸兄请看。”
众人见他是从一个精致的竹书箧中取出来的,知道必是他极珍重的书。孙淳与他素来交厚,第一个接了过来,脸上lù出了吃惊的神情,默默的翻阅起来——翻了几页,不由得叹息着直摇头。顺手递给了早已经按耐不住的文怀。
文怀接过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先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又翻开细细的读。他读得很是仔细,居然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读了十来页,最后居然拍了下扶手;
“真正想不到!”
吴芝香早就满心好奇,他多少已经有点明白过来了—这多半是澳洲人的书。别看他时常出入紫明楼,见惯了各种“澳洲货”。“澳洲纸”素来一洁白tǐng括、种类繁多、价格低廉著称,在广州市场上经将各种本地纸打了个七零八落,但是澳洲书籍却没见过他是纨绔出身,对书籍之类素来不上心,从来也没想及于此。这会被人一勾,反倒是巴巴的也想瞧一瞧这“澳洲书”。
偏偏这文怀看得着mí,不仅没有把书放下,反而看得摇头晃脑,有时候干脆吟哦起来。大有把书一口去看下去的意思o张岱见吴芝香颇有抓耳挠腮之意,便咳嗽了一声,文怀这才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将书递给了吴芝香。
张岱笑道;“此书写得如何?”
文怀摇头叹道;“弟望尘莫及。”
孙淳道;“莫要说我们几个,便是社中诸位同道又有几个能及?这大约是澳洲人的大儒所作的了。”
他们说得热闹,吴芝香早就按耐不住了。他接过来一看,书在手中沉甸甸的,装帧简单又漂亮,封面是一种厚纸…雪白的纸面上印着暗花,有些象南纸店里发卖的各种高级“诗签纸”。书名是《孟子正义》。
揭开一看,不由得暗暗叫绝——他是见惯了澳洲货的精致漂亮的,没想到澳洲人在印书上也这么出sè,雪白的纸,漆黑的宋体字。字要比一般的书要小很多…有的夹注用字极小,但是笔画却清楚的如铁勾银划一般。排版更是清爽,纸面上不见一点油墨的污痕。每页有页码,前面有目录和提要,备极周详。
吴芝香对“小学”素来不感兴趣,也无研究。所以对文中的内容并不了解,但是从遣词造句来说,实在难说是“文理不通”。而最大的不同是竟然全书都有句读标点。
想不到澳洲人还有这个本事——吴芝香原本就是“亲髡派”一类的人物,现在看了这部书愈发对郭逸等人五体投地。
只听文怀问道;“宗子兄…此书从何而来?”
“是清河坊的完璧书坊卖出来得。”张岱得意道,“听闻是个姓赵的广里人开得。贩卖的全是澳洲人的书籍和文玩。密之失落了千里镜,我便派了个小厮去瞧瞧那里有没有,没想到这杀才却给弟带了这么一本稀罕书回来。”
“完璧书坊?”吴芝香有些诧异。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澳洲货往广东以外销售的大头是高家和李家。这二家都没有出逐澳洲书籍的货sè。他以前还曾经受过裴莉秀的所托…在广州为澳洲人采办过一些书籍主要是道教书籍。现在澳洲人居然自己印起书来!
尽管临高的印刷业已经存在了相当的阶段,但是书籍全是自用,除了少量粗制滥造的小册子之外,还没有书籍正式输送到大陆上去过。
他因为裴莉秀的关系,在紫字号的几笔买卖里入过股赚过不少钱。
但是至始至终也只是每次事前出钱事后拿红利而已,从来没有直接拿到过澳洲货经营买卖。想不到澳洲人默不作声的居然把书给贩卖到了杭州!
想到这里,他愈发对这完璧书坊起了极浓厚的好奇心。正在寻思着怎么去看看,只听张岱说道;“弟听闻此完璧书坊是按照澳洲格局建造的…极有新意…正寻思着要去瞧瞧,几位不知道有无雅兴同往?”
有这样的西洋景好看…众人当然愿意同去。吴芝香自然更不推辞。便说定了第二天去完璧书坊看看。
第二天一早,一干人在张岱家中聚齐,用过早点一起坐了轿子往清河坊而来。
完璧书坊就位于清河坊的一条不甚热闹的街道上。张岱虽然是绍兴人,但是在杭州寄寓多年,他又是个好游玩,时时在街头巷尾寻访古迹,哪怕是穷街陋巷也要o所以对城市环境非常的熟悉。他知道这个地方附近有一处很大的废园。要开一座大书坊,多半就是在这废园的上面了。
轿子刚走到街口,他们便认出了完璧书坊——的确,这完璧书坊实在是太特殊了,以至于一眼就能从周围的房屋中认出来。
一座有着半圆形屋顶的石建建筑矗立着,石造拱形大门坐落在三层石台阶上。门面不大。因为房屋不是按照中式房屋的以柱开间的模式建造的,所以也说不出是几开间的门面。吴芝香估计着也就是二开间的mō栉。
大门不设门板,只是一扇拱形大门,门其实并不高,但是石材的装饰和两边的石雕花纹使得它看上去气势巍峨。大门旁悬着一块木制的竖板,白底黑字写着“完璧书坊”几个宋体字。除此之外就别无装饰了。招牌虽然素淡的近乎寒酸,但是配合着这扇大门,却显得十分庄重。
大门这会敞开着,门两侧的台阶上摆着两个巨大的花盆,栽种的却是绿得发黑的铁树,长得很是茂盛。众人心中纳罕,不知道算是什么调调。
文怀笑道;“我看着澳洲风俗奇!哪有人拿着大铁树种盆里…还这么一左一右的供在大门口的?,,张岱笑道;“这里面或许另有深意。”说着他看了一眼招牌上的“完璧书坊”四个字,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一干人拾阶而上,门内早就迎出了几个伙计,上前热情招呼。张岱笑道;“你们不用招呼。我最厌有人嗦。”伙计们见他们来头不凡,赶紧都一个个退去,只留下一个机灵的在旁伺候,随时听候吩咐。几个人不以为意…走入门内。只见大门内当门便是一座整面大玻璃屏风,除了大理石的基座之外,再无其他装饰。玻璃屏风上用磨砂打磨出大幅的山水。张岱学识极渊博,稍稍一看便知避是宋人江参所绘的《千里江山图》。
“他们倒是时时刻刻不忘祖宗。不过这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宋人的建筑。”张岱心中暗想,玩弄着手中的扇子。
屏风后,便是店堂。张岱经常出入各种书坊。书坊因为客户都是读书人,所以在陈列摆设上都极尽巧思,为得就是博得文人墨客的好感。
但是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栉的书坊;不似个铺子,倒像座大厅一般。从外面看,正门不甚宽阔,但是内里的面积却很大。厅内没有立梁柱,圆形的石制拱顶下用铁链悬着黑铁铸就的枝形大吊灯。厅堂两旁的墙壁上开着许多高大的窗子,周围装饰着许多稀奇古怪的花纹图案。窗户上全部镶嵌着大块的玻璃o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投射出一个个光影。
店堂里的光线充沛,使得习惯于房内幽暗光线的士子门不由自主的眨起了眼睛。吴芝香是见惯了澳洲人的房子形式的…但是紫字号的房屋还是在传统建筑基-础上改进的…不似这般彻底的重起炉灶。因而也觉得很是新鲜。
“这哪里是什么广里人,肯定是个货真价实的澳洲人!”这个念头从他的心头掠过。然而他不lù声sè,澳洲人眼下在大明省份特殊,揭破与否都担着莫大的干系,干脆来个装不知道最好。
“真是豪奢!”文怀不由得咋舌,“光这些大玻璃…就要多少银子!就算宫里只怕也用不起………………”
说到这里他自觉失言ˉˉ闭嘴不言了。
张岱却不在意;“这许多的大玻璃,只怕有钱也没处寻觅去!千里迢迢从广东运来,就这路上的花费就骇人听闻了!”
吴芝香却知道玻璃对澳洲人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他听人说过;澳洲人在临高有很大的玻璃作坊,每天都能造出无数的玻璃来。在临高,就算是一般的商户也都装了玻璃窗户。
只听孙淳说道;“玻璃不过是有钱罢了,只是这厅堂、这圆顶,即不用一根梁柱,全系石头拼砌而成,不知道是如何架起得?”
张岱倒是不以为意;“避是西洋人的造房之术,倒不是澳洲人的绝学。我见天主堂的房子也是类似的建法。仔细想来,这不和河上的石拱桥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我们用来造桥,西洋人拿它造房子罢了。”!。
第一百三十六节 完璧书坊续
众人一想二者的确有些相似的地方。吴芝香叹息道‘若论澳洲人的各sè奇货,除了玻璃,哪样不是我中华原本就有的?凡物到了他们之手一经调弄,便似脱胎换骨一般。”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不由点头称是;不管是澳洲纸、酒、书籍、卫生洁具和各种器物,除了玻璃和“不碎瓶”所用的“软玻璃”之外,哪样不是自古以来就有得物件?
“就是玻璃,我中华也何曾没有?”张岱博览群书,“杂学”极其丰富,“玻璃就是琉璃器罢了。两汉即有。可惜如今只沦为盖房之瓦。”
文怀奇道;“琉璃与玻璃是一样物件么?弟看绝不相类。倒是和瓷器有些仿佛嘞。”
几个人边说话边漫步,墙壁旁都是高及屋顶的书架,层层列列摆满了书籍。这书籍的摆放也和中华不同,不是装入书函内横卧书架上,而是一本本的直立着排列。他们昨日就看过澳洲书,知道澳洲书必有书脊,书脊上有书名和作者,树起来排列一目了然。
书架旁放着几架梯子——有如同云梯一般下有铁车轮,可以方便的四处推动,登梯浏览。
墙壁上不是书架便是窗户,但是在穹顶之上,却悬挂着一幅幅长条形的画。张岱知道这是西洋人的油画,在杭州的天主堂里他也见识过,不以为意。
书架之外,就是一张张巨大的几案—比他们家中作画用得画案还要大,上面陈列着种种书籍。大书案旁另设小巧的桌椅椅,用来供人读书品茗。这种布置,也不算奇,他们去逐的较大的书坊差不多都有类似的摆设。只是座椅的样式别致,桌子是极小巧的圆桌,椅子是背部略略往后倾斜的靠背椅,还包着一层软垫似得物件。孙淳第一个坐了下去,往后一靠·只觉得这椅子贴背靠腰,连头部都有支撑,靠在这椅子不出的舒服。
小圆桌上布设着精致的各sè茶具,即有宜兴的紫砂茶具,各处瓷窑的名产,又有澳洲产得全玻璃的茶具——张岱因为喜它沏茶时能观“秀sè”。特意高价收买了好几套。
但是这还不足为奇·最奇得是有厅堂中有几组chuáng榻般的沉重物件,每组都是一长二短的布置,似乎是椅子又类chuáng榻,外面用上好的西洋布或者锦缎做得面子,上面又放着好些个垫子一般的物件。张岱这次不甘于人后,第一个落下座去。
“此物大妙!”他坐在上面身子却颠了一颠,不由得喜笑颜开,“诸兄快坐,这物件着实有意思!”
文怀、孙淳一坐下去·屁股上这种yù拒还迎的感觉立刻给他们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但是对吴芝香来说这不稀罕——紫明楼里也有,他还买了一对单人的回去供自己享用,所谓沙发椅是也。
听几个人正在争论这沙发为何能有如此的弹xìng,当即笑道;“诸兄·别看此物既柔又软,实则里面全是铁物件。”
大家如何能信,铁器谁都见过,是至坚至强之物·如何能做出这般的效果?吴芝香便说当初他买通衙役进入紫明楼的时候,正见几个衙役在拆解沙发,填充的物件无非是木棉之类,唯独这沙发的底板上·密密麻麻都是一个个的铁丝绕成的圆圈·层层叠叠。
众人听得入神,张岱不由得叹息道;“弟过去只觉得这世间造化之妙·竟未想过这人力穿凿也能如此的出神入化!”
几个人在沙发上高谈阔论,在一旁伺候的伙计不敢上来打搅,只是悄悄的禀告了蔡实。蔡实本地的人头熟·只要不是赵引弓出门或者是派他出去办事,都是他在书坊这边照应。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位秀才公开得书坊,赵引弓又结纳了本地的奉教儒士,得了他们的照应,所以等闲的街面人物不敢到书坊罗唣。
蔡实的主要工作就是看到有本地的缙绅亲自或者派人过来的话,就出面照应拉关系。必要的话,直接禀告赵引弓。
张岱一lù面他就认了出来,不过他没有马上出来招呼—从刚才伙计碰了钉子他知道这几个儒生要自己先看看,自己出去招呼没多大用处。
此刻见他们都在沙发上落座,一个个高谈阔论起来,当即叫来一个伙计;
“去,速速禀告老爷,说张岱张相公到店里了。”
张岱是这杭州城里的出名人物,就算是蔡实也知道老爷是应该着力应酬他的。他现在亲自送上门来。自己一定把他招呼妥帖了才是。
当下关照伙计,从“冰箱”里取出冰镇的汽水,一一斟在株子中。
所谓“冰箱”并非临高产得煤气冰箱,而是本时空就有的使用天然冰降温的一个木制柜子。小冰河期的严冬使得杭州这样的地方也能在冬季打冰贮冰了。
这汽水更是稀罕物,是用船千里迢迢从广东运来得。蔡实看到木箱子里装得居然是玻璃瓶的时候惊讶的差点没掉下巴这样晶莹剔透的玻璃是什么价值他完全明白。这汽水在他心目中简直就是“琼浆玉液”一般了。
张岱对蔡实的殷勤不以为意,再平常不过了,倒是对他端来的一盘子饮料来了兴趣。
端来得饮料装在圆筒形的直身玻璃杯中,乍一看,杯中装得似乎是清水,但是一串串细细的气泡不断的从杯地冒出来,杯身上凝满了水珠。看上去晶莹剔透,清爽宜人。
在座的几个,都是家中有些享用的,一看便知这是用冰镇过得。端午过后的日头已经很热了,即使坐着轿子来身上也有了汗意。这样一杯“冰水”来得正是时候。喝过之后,一个个都说妙。这杯“清水”不但冰得透,而且味道清甜,略有一些水果的酸味。口感清爽之极。
吴芝香奇道;“这不是格瓦斯!”
蔡实一愣,他不知道吴芝香是紫明楼的常客,但是他知道确实运来了叫格瓦斯的饮料,和这种饮料在后柜预备着。不由奇道;
“这位老爷喝过格瓦斯?”
“格瓦斯本相公喝过不知道多少瓶。”吴芝香笑道,“比这个要酸,还有一股香气。你这杯子水,大约也是装在玻璃瓶里从临高运来得吧?”
“老爷洞烛万里!”蔡实听他口音奇特,知道多半是广里来得,说道;“不敢欺瞒诸位老爷,这汽水也是澳洲货嘞,特意从广里运来得。小店专门招奉贵客用得。”
文怀笑道;“你家主人行事真是豪奢!这杯子琼浆玉液恐怕是价值不菲,恐怕我等都要脱了袍子质押了才能出得去了。”
张岱微皱眉头,觉得文怀太煞风景—简直是无礼。就这书坊的场面,主人必然是大富大贵之人,怎么会在乎这杯子“汽水”,还要来索值。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话说得蔡实站不住了,赶紧道;“这怎么敢?小店是书坊·卖得是书。”
张岱眼看气氛不好,赶紧说道;“既然卖得是书,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难得罕见的书?”
蔡实笑道;“不知道老爷要哪一类妁······”
张岱将扇子一合,道;“要新奇有趣的。《孟子正义》之类的替圣贤立说的就不要取束了。”
文怀却道;“昨日我读了;不要说本朝,就是唐宋以来,凡是注孟子的各家,还没有哪一部能比得过着这位焦先生。尤其是训诂,堪称是集大成者。”
其他人对这训诂都不怎么感兴趣。都笑而不语。蔡实奴亻卜出身,察颜观sè早知道张相公才是关键人物,当下笑道;“小店各种书籍毕备,请诸位老爷稍候·小的这就去取。”
完璧书店里的书籍,除了一部分直接从临高发运,一部分从南京、苏州批入,大部分是由临高制做好纸型,运到杭州本地印刷的。
为了确保打响澳洲书的名气,不但运去了纸型,还运去了临高生产的油墨和纸张。企划院给赵引弓的指示是以后设法在杭州自产油墨和纸张,眼下不着急——马上开始的发动机行动会有大量的空载吨位北上,运什么都容易。
周洞天的印刷所印刷的第一部书籍是《四洲志》。这是林则徐组织人编译的英国人所著一部名叫《世界地理大全》的书籍。这部作品是中国较为全面的介绍的世界地理、人文,社会的著作。不过临高的四洲志是经过大图书馆历史室全面修订的,去除了其中不符合|纟纪状况的内容,修订了一些谬误和误传,当然也加入了不少新得内容。
运到杭州去的书籍纸型都是经迂慎重考虑的,经史子集之类的书籍,在江南这样刻书繁盛的地方一点也不稀罕——杭州印刷所目前走得不是以规模取胜,以低廉成本冲击市场的营销道路,文化书店要吸引人,就得有内容上出新出奇,还要有一定学术水平的书籍,清代人的学术著作就成为首选。!。
第一百三十七节 澳洲的书
除了这部《四洲志》,还有让王赐等人击节赞赏的十三经清人注疏》丛书了。这部盗版中华书局的丛书不但折服了王赐,连临高公认的最为饱学的刘大霖见了,也自叹不如—清人在小学上的造诣是非常高得。
周洞天原本还想带《全唐诗》、《全宋词》。但是这两部书卷轶浩繁,铅字数量不足的临高印刷所暂时还没有排版的计划。
《孟子正义》便是用这次运来的中华书局版的《十三经清人注疏》丛书的纸型印刷的。这套丛书一经发卖立刻引来了许多读书人争相购买。有些财力有限的儒生,买了一部,再看到其他的恋恋不舍,非要书坊先替他留着以后再来买。
蔡实揣摩这几位相公,除了一个酸气十足的“文相公”之外,对这种“圣人之学”都不感兴趣。但是那位文相公也不便违拗。当即先挑了是十来套“新奇有趣”的书籍·又选了三四部儒家的书籍。用小推车推了过来。一册一册的放到桌面上。
几个人都迫不及待的拿起书来翻看,最显眼的当然是《四洲志》。临高版的《四洲志》因为附有若干铜版印刷的地图,采用了16开的版面印刷,厚纸硬封面。张岱眼明手快,第一个把书拿了起来。拿到手中沉甸甸的。
拿到手却觉得很诧异;原来这书是朝右开页的。他一怔·道;
“澳洲人倒是和西洋人一般的印书!”
打开一看,果然这本澳洲书的书页文字如西洋人一般横排,而且是自左而右排列着。看着很是别扭。再翻看其中的黑白地图,只觉得异常精细,不大的尺幅之内,纤微毕现。
《四洲志》的地图,全部是按照21世纪的地图修订绘制,因为澳洲,新西兰被视为元老院的“龙兴之地”,所以在地图上被做了手脚·新西兰被完全删去,澳大利亚则被标记在错误的地点。地形也完全不符合现实。
张岱因为方以智的关系,经常出入杭州的天主堂。看过其中收藏的世界地图和地球仪,所以他对世界地图本身并没有产生多少击感,只是对地图的绘制的精细程度更胜西洋人一筹而吃惊当初他见到传教士带来的地图的时候,也曾经类似的惊讶过。
因为孙淳、文怀等人伸长了脖子也要看·他草草翻阅了一下就把书给孙淳。又拿起另外一本。却也是向右开页的,张岱心中微感诧异,再看拿来的书籍中,凡是涉及儒学的,全是左面开页,自左向右竖派,而各种“澳学”的书籍,则是西洋式样。
“莫非这是华夷合璧之意?”张岱寻思着,将手中的儒学书籍放下·专门选了一本“澳学”书,仔细一看,却不是什么学问书籍,而是一部说部,名唤《射雕英雄传》。随手翻阅了几页·却是说南宋之事,行文半文半白。现代白话文和明代的白话文差异不算太大,张岱大致亦能看得明白。看了几页,便被吸引住了。
明代小说是中国传统小说史上的一个高峰,但是传统小说情节散漫,情节模式化,许多作者又有掺杂方言土语、唱词的习惯。远没有现代小说情节紧凑,人物鲜明。何况《射雕英雄传》又是现代武侠小说中的代表作。张岱竟看得入了港·放不下手了。读到完颜洪烈看中包惜弱·宋官为讨好他,竟然陷害棰、郭二家·害得二家人家破人亡的时候,不由得想到了辽东战事—建州也自称是“女真”,国号“金,,。而眼下的辽东战局又危如累卵。不由得长叹一声,将书放下。
他原是个讲究享受,追求**和精神欢愉的人。但是他亦并非对大明即将倾覆无知无觉,只知醉生梦死的人。
张岱身为复社的一员,从社友和亲朋故旧那里对朝廷的局势,国家的状态知道的一清二楚。
孙淳却见他面lù萧索之sè,完全没了刚才的兴奋之感,不由问道;“宗子兄··…··”
“不碍事。”张岱不愿lù出“忧国忧民”,这和他一贯以洒脱自在的理念不符,当下转换了下心情说道,“弟偶念到一事而已。”
但是书却不可不看,他当即关照;“这部《射雕》本相公要了。”
“小的明白!”蔡实满面堆笑,“老爷,这里还有二部,是此书的续书······”
“哦?”张岱把扇子一挥,“也包上!”
“是,老爷。”蔡实一下就做了一笔不坏的买卖——按照赵引弓制定的章程,卖出去的书,伙计照例有码洋|■■.成,这笔钱积累到月底由众伙计均分。
蔡实当下将书包封好,再取出一个草编手提袋;临高木器厂的出品,上面用染sè的稻草编出“完璧书坊”四个字,即实用又好看。
张岱买下了射雕三部曲,又翻看其他书籍,只觉得眼花缭乱,有几本是讲授西洋算学的,他对此不太懂,自然不感兴趣。但是一部《光论初学》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之所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倒不是因为张岱对光学有什么研究,而是方以智对西洋的器物之学一贯抱有浓厚的兴趣,自从他从汤若望那里弄到了一只望远镜之后,一直在研究其结构原理·但是始终没有弄明白。
所谓《光论初学》实际上是六十年代出版的一本科学普及小册子。里面粗浅的介绍了基本的光学知识和各种常见光学仪器的原理,还配有许多简单的插图。张岱打算买了之后送给方以智,以安慰他失去千里镜的遗憾。
只听孙淳问道;“你家老爷是哪里人士?这些书是从哪里来得,真是部部都是奇书!”
蔡实恭敬道;“我家老爷姓赵,是广东三水县人士。是个廪生······”
众人听说老板是廪生,面上多了几分尊敬之sè。廪生虽然是个秀才,却是县学里的“正式学籍”,秀才中拔尖的人物o
“······这书,许多是从广东贩来得,听说是——”他压低了声音,“是从澳洲人手里买来得。”
张岱笑道;“你个杀才,这澳洲货在江南虽不是到处都有,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就是辽东人参,药铺里不还一样在卖。这点澳洲货还要你鬼鬼祟祟。”
蔡实连连赔笑,说除了直接从澳洲人手里趸来得书之外,也有完璧书坊自印的。
“······那些刷◆的书就是。我家老爷正在寻思着怎么学澳洲人的印刷术呢”
吴芝香现在愈发认定这里就是澳洲人开设的。见这奴亻卜满口杭州口音,知道他多半是本地投靠的,所知有限,问亦问不出什么名堂,干脆闭口不言。
孙淳说道;“就这几部书如何作得了数,快去多取几部来,莫非你怕老爷们花不起钱么?”他虽然其貌不扬·打扮亦普通,家里也是富有资财的江南大户。
蔡实连声应着,赶紧又带着伙计满书架的寻书取书了。
正在看书选书之际,蔡实禀道;“几位相公,我家老爷来相迎了。”
众人原本就对这书坊充满了好奇,现在听说主人相迎,纷纷站起身来相候。
通报之后,赵引弓很快就出现了。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书生。尽管面白无须,长相堪称清秀儒雅,但是他的身高和体魄都在孙淳等人看来都和武人相仿。特别是他走路时候的阔步,更是和讲究行动有规仪的儒生格格不入。
虽然是广东人,面相却和几位相公见过的广东人完全不同。戴着一顶逍遥巾,身上穿一件青sè的细布直裰。正是有钱又有教养的所谓书香门第的大家公子的着。
双方因为是初见,又没有有身份的介绍人,少不得要互相送上拜帖,彼此谦让不收,再互相磕头这番繁文缛节。
几个人一一都见过礼。赵引弓这才关照蔡实,将几位贵客请到紫藤院中奉茶。
“天一兄,我们几个今日一则是久慕尊颜,特来拜望;二则是意yù观赏这澳洲书坊,并一聆赵兄雅言。”张岱说。
“啊,不敢当,不敢当!倒是小弟亟望列位先生不吝赐教!”赵引弓谦逊说,又殷勤地问;“先请到后面奉茶。”
当下将众人引领到了书坊后面的紫藤书屋。这里是赵引弓专门布置了用来招待大客户的IP室,室内装修是按照维多利亚式的休息室风格。装饰华丽又典雅。最为出sè的是面向庭院修筑有一个巨大的凸窗,三面和顶部全用玻璃板镶嵌,站在其中,犹如身处水晶宫中一般。
凸窗外,是一座按照西式风格装修起来的小庭院。种着许多鲜花,上面却是一架紫藤——是原先废园中的旧物,长得极其茂盛。只是现在花期已迂,只留下满架的郁郁葱葱。紫藤架下,却是一个小小的大理石喷泉,滴滴答答的冒着细细的水花。
看上去便是满目的清凉。
还未落座,孙淳便赞道;“好一个洞天福地!”!。
第一百三十八节 水着杂志
包括见惯了大场面的张岱都觉得震撼,特别是站在凸前,那种不沐风雨,却似身在室外的感觉,是他们从未体验过得。
清澈如无物的大幅玻璃板外,就是鲜活的如在眼前的花朵,蝴蝶在上面飞舞,阳光斑斑驳驳的透过紫藤架洒落下来,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抚mō窗外的花丛,指尖被玻璃所阻,张岱顿时呆了,良久,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赵引弓早在意料之中,避样几乎和太阳房一般的全玻璃大凸窗,不管是在临高还是广州,都还没有建造过。就算是在21世纪也不是到处有。元老看到了也会觉得稀罕,更不用说很少见到大尺幅玻璃的土著了。
众人分宾主落座在维多利亚款的扶手沙发椅上。只见一个垂鬟小婢端着个剔红倭漆盘子过来奉茶。张岱素来“好美婢”,心赵老爷如此的气派,家中必然蓄养的都是外间少有的美婢广东又是素束有“蓄婢”、“锢婢”风气的,没想到一见之下却大为失望;眼前这个少女堪称貌不惊人,普通到极点。从走路的姿态来看更是天足。心中很是奇怪。
奉化奉上茶水,大家原以为多半是和刚才差不多的“澳洲水”之类的饮料,没想到这次送来得却是正儿八经的茶。一股馥郁芬芳的茶香味飘dàng在空中——和他们平日里经常饮用的龙井、水珠等茶香气完全不同,更为浓烈。
茶叶,是放在极小的一把玻璃茶壶里,几乎塞满,旁边又有四只牛眼小茶盅,亦是玻璃所造,已经注满了茶水。茶水也不是常见的浅碧sè,而是更为的深厚的琥珀sè。
“来,请用此茶要趁热饮。”赵引弓说道。
吴芝香自诩在紫明楼见识过各种“澳洲享受”,但是这近乎发黑的茶还是第一回见到。一嗅之下,只觉得香气浓烈,沁入心脾。端起来啜了一小口,只觉得茶味醇滑甘润,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众人品了都啧啧称奇。张岱笑道;“弟自以为是天下第一好吃之徒,尝遍了天下的特产,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茶!”
张岱的好吃、善吃是江南儒林中是出了名的。尤其是他还热衷于“尝遍天下滋味”,搜罗各地的特产名食不遗余力。
赵引弓读过他的《陶庵梦忆》,见迂他罗列的长长食单,所以拿出来奉客的,都是本地绝无可能见到的。
这茶,是吴南海委托贸易部门从福建采购来得新茶,又招募来十几个茶工按照现代制茶工艺制造的乌龙茶。同时制造的还有红茶。
乌龙茶是半发酵茶,口味较之于发酵茶红茶要清淡一些,也比较适合国人的口味惯。吴南海特意捎来了若干斤,供赵引弓在本地进行推广一旦推广成功,就准备通过万有大规模的销售“海南乌龙茶”。
赵引弓笑道;“此茶名为乌龙茶产自琼州的黎母山之绝顶。”
海南的气候并不是适宜种茶,而且茶叶明明是来自福建的,临高只是加工一下而已。但是吴南海、司凯德和李梅都知道茶叶这玩意必须有一定的地理噱头。福建茶当然比不上“海南岛黎母山”这样的地方来得让人浮想浮想联翩了。
“哦?”果然张岱听说得茶竟然自荒蛮之地,顿时来了兴趣,“琼州乃是南陲荒州,据说上面都是黎蛮,如何还有茶?莫非黎蛮也种茶吗?”
赵引弓早就准备了成篇的广告软文在肚子里——倒也不是他的写得,而是大图书馆的笔杆子们弄得先把这黎母山扯得云山雾罩竟似荒蛮中的仙境一般,接着渲染了什么黎母山中林深山高之处有一处四面绝壁的孤岩上面有五百株野茶。只是一年四季山中都是云雾缭绕,又时时有瘴气伤人,只有每年春秋两季各有数日云开雾散,可以采茶。黎民中身手矫健者就会设法攀上岩去,采摘nèn叶。
“………………只是这时日甚短,黎蛮们之见山间雾气一起,不论采多采少,就要立刻附绳而下,退出谷去,若是迟了些许,中了瘴气,便是必死无疑。”
一番胡说八道说得头头是道,听得众人入mí,还不时发出慨叹。赵引弓心想此类文章果然不分古今中外。当即又胡扯了一番什么茶叫.采了之后原是运不出山的,后来不知道澳洲人用了什么法子,才把这茶叶从山中运了出束云云。
吴芝香听得将信将疑,因为他从来没听裴莉秀说过什么“黎母山中的野茶”,紫明楼也没喝到过若不是他心中有**成把握知道.这个赵相公多半就是个“澳洲人”,几乎要认定这是在假托澳洲人编造了。
然而其他人却听得津津有味。奉华不时过来添茶。张岱觉得这丫鬟虽然长相普通,但是举止优雅,举手投足极有方圆,眼神灵活又不妖媚,显然是花过大力气调教过得。
放眼望去,这件玻璃房间里,摆设着许多从未见过的珍玩。最显眼的,当然是靠墙的案几上摆设的一座机械座钟;由广州的珠宝首饰匠人制作的镶嵌着金银、象牙、珍珠和宝石的外壳,从21世纪带来的成套机芯。两个时空的联合出品此时正在滴答滴答的走动着。西式的摆锤钟当时已经少量的进入了中国,吴芝香当然见过,张岱也不以为奇。但是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一艘文德嗣和王洛宾手工制作的“胜利号”的模型,罩在玻璃罩子里,炮门全开着,lù出黑洞洞的炮口,悬挂的当然不是英国旗,而是元老院的启明星旗和蓝白两sè的伏bō军海军旗。一台莲花型状的留声机………………
几个人仿佛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不停地转动着闪闪发光的眼睛。尽管努力做出矫情镇物的功夫,然而脸上还是不时lù出惊讶、欣喜的神情。
等主人放下茶杯,微笑着发出邀请,他们立即站起来,各自走向最感兴趣的物件,不时地提出一连串夹杂着惊叹的问题。赵引弓站着,面带微笑,不厌其烦的解答着他们的种种问题。正忙得不可开交,忽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哎呀”声,接着传来了某个沉重物体落地的声音。
众人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是文怀发出的,他双手扎煞着,满面惊慌之sè。赵引弓一看,掉在地上的却是本画报——一本日本的“水着”杂志。兰度的沉船里为大图书馆添加了几千本类似的实体书。
张岱拿起来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也没把书丢下。倒不是封面上三点式的“水着”女郎的暴lù程度吓到了他,而是这可怕的逼真感。这哪里是画,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定在纸面上了!
纸面上女人的身体是那么的鲜活,那修长tǐng拔的大tuǐ似乎就要伸出画外一般。然而手指触及,却又是真正的平面。
人物画,张岱见过许多,不仅中国的画家的各种工笔、水墨人物画,就是西洋教士绘制的油画他也见识过。在他看来,西洋油画的逼真感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但是和这澳洲画来比,简直还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这………………太惊人了!”他面sè苍白,一瞬间简直以为是澳洲人的什么妖术。
“几位兄台不必惊慌,这不过是一种画片罢了。”赵引弓安抚道,“澳洲人有一种方法,可用玻璃镜子将人物的影像定在纸面之上。弟也百思不得其解呢。”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文怀抚着xiōng口,赶紧坐到椅子上,似乎被吓得不轻,“简直是妖术!”
孙淳却道;“此法当为澳洲的秘法,未必见得是什么妖术……………”
“能将人像定于纸面上,若不是妖术,如何办得到?”文怀看着画报,简直如同毒蛇猛兽一般,“还请一火焚之。
“世上奇妙之事甚多,我辈岂敢自称博晓一切?”孙淳也很吃惊。但是他一贯不相信鬼神之说,摇头说道,“且不说这澳洲人,便是朝廷上下所谈的西法火器、天文、地理、算学,若非利玛窦、汤若望远涉重洋而来,我等又怎能知晓?”
张岱也对妖术之说不怎▲相信。他拿起杂志,翻阅了几页,只觉画册上的女人体态高挑,身材丰满,前凸后翘,虽然用极薄极小的布片遮挡要害,却和一丝不挂也没甚两样…一个个摆出极yòuhuò人的姿态束,有些姿态简直是不知羞耻到极点o
画上的女子个个丰xiōng细腰大tún,又是天足。这样体态的女人按照当时的审美观点来说根本算不上yòu人,这些人家哪个也不缺少美妾jiāo婢。但是xiōng中却隐隐约约的起了一团yù火,只觉得面颊微微发热。
张岱唯恐失态,强定心神,摇了摇头笑道;“这画册哪里有什么妖术?我看是房中的秘术才对。”几个人都展颜一笑…才将紧张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第一百三十九节 漫画书
赵引弓笑道:“这不过是澳洲的密玩书。便是在澳洲人那里也稀罕得紧。小弟是花了大价钱和大情面才弄到一二册的。秘藏于身边亦有一二年了,未见有什么妖异,不过普通的画册罢了。”
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食sèxìng也,恐惧感一消除,留下的便是yòuhuò了。二本杂志在众人手中传阅着,颇有让人爱不释手的感觉。张岱几次想提出请主人割爱――钱他是出得起的,但是这位赵相公起居之豪奢,恐怕根本不在乎这几个钱。
摩挲片刻之后只好恋恋不舍的将画报放下。孙淳还一个劲的追问如此逼真的人像是怎么到的纸片上,赵引弓笑道:“这个,弟也不知。不过当初澳洲人说过:这部宗子兄买得这部《光论初学》里就有其中之法――不过说得极粗陋罢了。”
“此是澳洲的密技,岂能轻易写在书中?”张岱说道。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请问赵兄,你这里可有千里镜?”
“千里镜?”赵引弓一愣。望远镜在临高还没有研发过――本身企划院仓库里就有大量的库存:各种型号和用途的都有。元老们又几乎人人都有,国产的、俄罗斯的、东德的、德国的……不一而足。
因为存货不少,科技部一直没有把自产望远镜列入工作计划,直到第一次造船整备计划正式开展,海军提出了对光学设备的需求,科技部才把制造简易的望远镜列入了科研计划。
“此物澳洲人倒没有贩卖,不过听闻澳洲望远镜亦很出sè。只是弟未尝得见。”
“原来如此。”张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密之兄几天前在西湖失落了一只千里镜,我见他失hún落魄,一直想买只新得送他……”
“慢――”赵引弓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密之兄莫非就是方以智方相公?”
“正是!”张岱道,“兄认识他?”
“莫非他有个尊号叫做龙眠愚者?”
“正是。”
赵引弓大笑:“原来如此,真是奇了。”
当即将他在西湖上游玩,见到龙舟水手从湖底捞出望远镜的事情一一道来。说罢便吩咐小厮将望远镜取来。
张岱入手一看,正是方以智一直宝贝的红毛的千里镜――擦洗的干干净净,也没有损坏。大喜过希,连做了几个揖。赵引弓赶紧还礼。
“真真是天下事不可言。”张岱笑道,“赵兄你这书坊的名字取得好。”他当即表示,以后要带方以智到这里来。
“他这个人,酷好著书立说,对物理之学兴趣极农。弟看赵兄这里的器玩较之于那些西洋和尚强过百倍,密之兄必然喜欢得紧。”
“其实这千里镜之学,《光论初学》里亦有论述,若是有兴趣,还能自制这千里镜呢。”
孙淳在旁凑趣道:“有这样的事?密之见了这二样多半要喜得发狂了。”
“小弟久仰密之兄之名,他若来,必是倒履相迎。”
这一番插曲,让他们之间的关系陡然上升了不少,张岱便提出能不能再取几本杂志看看。
“这般的秘藏画册,弟所得甚少,不过弟倒另有几部澳洲画册,虽没有如此的栩栩如生,倒也可一观。”
“哦?这倒要叨扰一二了。”几个人顿时都来了兴趣。
赵引弓微微一笑――这种现代的彩印画报当然是不能卖得,除了早年为了在广州打开局面用过几本从某人行李中收购来的h画报之外,大图书馆里的实体画报就只有兰度的沉船里打捞出来的那些。别看画报不算生产力,这样的彩印画报根本不是临高的技术目前能够达到的。属于用一本就少一本,在企划院的表格上算是二级管控物资。
所以周洞天早就开发了本时空的技术能力可以替代的产品。赵引弓唤来贴身小厮集英,吩咐了几句。不一会,集英便搬了几个书函过来。一一放置在窗前的长几上。
赵引弓笑道:“诸位请看。”
张岱等人早就按耐不住好奇,围了过去。只见书函是用上好的细木制做得,原木本sè,盒面上绘制着简单的图案,题写着书名:《狱中华》、《利火罗》、《思春女》和《笑林广记》
就从盒子本身和这奇怪的书名来看,没什么特殊之处。赵引弓嘴角带着隐秘的笑容,将书函打开,内中的书籍却是向左开页。封面亦很简略。张岱取了一本,翻看了几页,笑道:“真是妙书!活sè生香!”
孙淳很是好奇,亦取了一本,翻看一看,却不是刚才那般活人一般的sè彩鲜明的画页,而是黑线白描的图案。
上面绘制的,全是俊男美女,姿sè妍丽。再仔细一看,原来绘制的是龙阳情事,刻画精奇,虽章侯、道母,亦自愧弗如。
明末士大夫中普遍有好娈童之风,孙淳虽不好此,却也并不以为意。只觉得绘制精绝,人物动作、容貌乃至交/媾种种无不精细到极点,甚至表情也十分传神,比起平日里经常见到的春宫画册、避火图之类要高明得多。
翻看了几页,原来这画册并非简单的春宫册页,而是个完整的故事,虽然故事中的人物和环境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不由笑道:“澳洲人的龙阳之好也是出类拔萃!”
张岱将手中的《狱中华》放了下来,他自诩见多识广,没想到这澳洲人的这部完全是手绘线描的画册,表现力居然强到如此的地步,简直让他有血脉喷张之感――尽管有些表现手法和人物形象他一时不能适应,但是其中包含的水平却是毋庸置疑的。抛开精美生动的人物形象和动作不提,就故事本身也很能吸引人。
再看下一本的《思春女》,却是一般的***的画册。草草一看,觉得和《狱中华》、《利火罗》画风略有不同,但是情节之丰富,绘制之精美,花样之繁多,同样不输于前作。
“真是奇书!”孙淳说道。文怀平日里一直自诩道学,见这几套都是春宫册页,便拿了《笑林广记》起来――总不见得《笑林广记》亦是春宫不成。
虽然不是春宫,却亦是这样的画册。人物mō样唐突滑稽。文怀是第一回看到这样的《笑林广记》,看了几页,不由得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道:“真正奇书在此!”
几个人又交换着看了一会。几套书便全卖了出去――当然价值不菲。赵引弓本意也不在简单的卖书上,主要还是为了拉拢这伙儒生。当下又传人送来了精心制作的点心和从临高运来的糖果。一时间宾主尽欢而散。
送走了张岱孙淳一行,赵引弓犹自兴奋不已――搭上了张岱的线不算,一下又把方以智给勾搭上了。复社这个在江南半壁拥有极大话语权的集团,已经为他打开了一道小门。这对以后他的工作大有好处。
回到后面的印刷工场里,周洞天正带着徒工,讲授石版印刷的要领。这些徒工是新近从南京招募来得,有一定的绘图和刻板基础,教授起来比较容易。周洞天不担心他们掌握了技术要领会跳槽――只要控制了石版印刷所用的涂料和油墨,光知道原理和技术还是干不成的。
刚才赵引弓卖出去的几部书,就是周洞天带着人用石板印出来得。至于底本,除了《龙阳xué》、《狱中华》是道长提供的之外,其他都来自大图书馆的电子资料。
做石版印刷比想象的要难一些,主要是底部涂料、油墨和腐蚀剂的生产上,费了长时间才找到合适的配方和代用品。
印刷漫画的选题上,在大图书馆一度有过争论。大图书馆搜集的h漫种类繁多,其中有大量口味极重的,因为17世纪是个不存在***概念的世纪,所以最终大部分的漫画落选了,只留下比较纯爱,h内容较为正常的作为选题。
选出来的几本漫画底本,由大图书馆的元老对其中的文字进行了一定的修改,确保没有不合适的内容的存在――故事情节是纯属架空的。现代风格的就算是澳洲的故事。原本周洞天打算盗版蔡志忠的全系列,后来有人提出事关儒学的一些漫画暂时不宜印――论语之类涉及儒家经典,说不定有假道学先生来找麻烦,引公公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卖为好。
现在周洞天带着徒弟绘制的,是蔡志忠的另外一部漫画《禅说》――他知道自己一走,印刷技术恐怕会有所下降,得乘着自己在的时候尽量多给老赵弄些书。他还考虑过要不要把漫画书都雕版化――毕竟石版的印数很少。
“你卖给张岱的射雕三部曲,真得没问题?”周洞天看到他进来,笑着问。
“大图书馆的真理办公室不是审核过了,朱八八变成陈友谅,陈友谅变方国珍,常遇春变张定边这总不犯忌了吧?”
“还是有问题的很。这个明教和明的瓜葛,恐怕大明也不是很喜欢看到吧。”!。
第一百四十节 特殊宣传
“不要紧。明教和大明的渊源的情节,大图书馆已经删了。算不得什么。
朱八八的情节也全部做过修改,不会有什么犯忌的事。”赵引弓说,“只是这么一来情节有点生硬,读起来实在很怪。”
周洞天点点头。对大明的书籍输出,与其说是为了赚钱,倒不如说是对外宣传工作的需要——输出新得科技观、价值观、文化观,宣扬“澳洲式生活方式”,扰乱大明百姓和知识阶层的思想,潜移默化的搞“和/平/演/变”。这种方式尽管不能改变整个社会的面貌,但是至少会再一部分人的心目中种下“亲澳”的种子。培养出一批“带路党”,减少未来社会改革的阻力。
但是输出书籍,就涉及到文艺作品中的社会历史背景和科普作品中的技术扩散问题。周洞天知道,为了到底输出哪些类型的科学技术书籍,哪些技术必须加以限制和保密,元老院内部有过很大的争论。有些元老认为任何科技都不该输出,有些则认为扩散一些基本科学常识对整个大业是有促进作用的。
周洞天认为,目前的欧洲传教士正在大力的利用输出欧洲科学文化来吸引大明内部的一部分有识之士信奉基督教。相比之下,澳洲货多以“奇巧”示人,许多人都对比西洋科技更胜一筹的澳洲科学文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如果仅仅为了某些虚幻的“威胁”而严守秘密,只会把这部分人拒之于门外。
他当然不赞成无限制的随意扩散技术,但是很多科学常识扩散出去并无害处。比如这次印刷的《光论初学》,在元老们看来是通俗易懂,但是放在本时空,绝对是高科技。这本科普书在旧时空是以“城乡初中文化水平的读者”为阅读对象的,这样水平的读者在本时空不说是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
类似的科普书籍,周洞天是赞成多印多卖得,六七十年代以农村青年和知青为对象编撰的许多科普丛书、农业科技之类的丛书·其中有很多都可以用来出版销售到大明去。尽管它们的最终命运大多是被当做某种“奇书”藏于轻易不示人的藏书楼中。
一些简单的知识和技术扩散,在当前条件下根本不会对元老院造成任何的威胁。在农业时代的物质条件下,扩散出去的许多知识和技术是完全没有实用xìng的。因为社会环境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xìng。反倒会导致很多对此有兴趣能钻研的的人发现,原来真正能够实现自己抱负理想的地方只有临高······
至于某些在当前社会环堍下具有实用xìng的技术,比如科学种田、养殖之类,对临高来说只有好处·因为元老院对农产品有着旺盛的需求。从这点来说大明的农业技术能够提高对穿越者只有好处。
有限的输出科技,大量的输出文化,这是元老院确定的扩散的路线。
“这批图书销售出去之后,应该会有更多的需求。”周洞天笑着说,“我觉得漫画的杀伤力会很大·其实金庸的书我们能盗版的还是有限的,不如大量的盗版梁羽生、陈青云他们的,对了,还有一个还珠楼主——剑仙小说应该更对大明人士的胃口吧?”
两人商量了下下一步的出版业务·周洞天这批元老很快就要回临高去了。他打算在临高继续这一文化入侵事业。
“再下一批可就是执行发动机行动的元老了·你这里可是川流不息啊。要多受累了。”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嘛。”赵引弓说道,“这批人我打算安排到凤凰山庄去,没有必要不再安排他们进入杭州了—张岱出去一宣扬的话,清河坊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热闹的文化沙龙。元老们还是少lù面为好了。”
“当然。当然。你现在的地下组织建起来了没有?”
赵引弓有点糊涂·但是他很快明白了周洞天是说和他的公开身份以及山海体系没有瓜葛的秘密组织。
“黑龙会体系吗?我还没有动手搞—这是个相当危险的工作,要有强有力的土著执行者才能有效的运作。”赵引弓说道,“人太强了,不好驾驭;人不够狠的,又没有用。”他反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几天前,从临高有一封电报给我。”
赵引弓点点头,电报是杭州站的电台收得·但是用得是其他部门的密码·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内容,只有报头说明是给周洞天收得。
“其实内容很简单·是关于朱宣传的······”周洞天说着mō了下自己的胡子。所谓‘特殊宣传”是赵曼熊发明的“黑话”,本质就是“造谣huò众”的意思。
“特殊宣传”的工作从第二次反围剿胜利之后就在广州展开了,广州站散发了大量的“特殊宣传”的小册子,用奇闻异事和各种“真相”来动摇大明的社会基础。
事实证明,xìng和政治一向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内容·尽管这种宣传文短时间内并不能改变任何现实,但是大量散发小册子之后的“真相”泛滥,说明这一手法还是有效的。农业社会的一个特点是消息主要靠口头流传,越是耸人听闻,具有爆炸xìng的消息就传播愈快,而且不论是官府还是士绅阶层,都没有足够的手段来辟谣。很多时候只能任由谣言自行消散。
但是这种手法的散播必须有秘密组织来进行,不能由赵引弓这样的“公众人物”出面。否则一旦出事杭州站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所以,必须借助于“黑龙会”这样的专门干底层工作的组织。
赵引弓准备利用|63|年~|632年的浙江旱灾的机会,趁着社会秩序较为紊乱的阶段,建立起黑龙会的地下组织来。当然,具体的组织人员将从临高派来。杭州站和这一组织只保持单线的联系。
“小册子可以在我这里印。我准备在凤凰山庄里再设一个小印刷厂,专门用几个雕版印刷的匠人束做这件事。让交通员带底本来,我印好之后再悄悄的运出去交给黑龙会去散发。你看这样怎么样?”
“这样就好。”周洞天笑了笑,“我知道出版指导小组组织人炮制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玩意,基本上就是xìng、政治和谎言的三合一。我看了几本,真是很有创意······”
“哦?都是谁写得。”赵引弓来了好奇心,他在出发前曾经在对外情报局看到过基本所谓的“真相文”的小册子。编的像模像样。
“是一个叫张好古的人搞得。”周洞天说道,“你不知道他?他现在在大图书馆里桂着一个真理办公室主任的头衔。你在大明发售的书籍,全是他坐镇审阅修订的。
“张好古?这名字好熟,但是我又有点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阿嚏!”张好古打了一个大喷嚏,拿起手帕擦了擦鼻涕——临高可没有手帕纸这种奢侈品,批量制造的生活用纸只有擦屁股用的草纸和专供医疗结构和fù女的卫生纸。纯棉的手帕这种久已消失的生活用品重新出现在元老们的生活中,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反正有女亻卜帮他们每天洗衣服洗手帕。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稿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张好古有自己的电脑,但是为了节约运行寿命,他只要在执行某些较为重要的工作的时候;比如“查找”ˉ“替换”、“关键字搜索”这一类的工作的时候才会使用。
“总算快杀青了。”他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紫澶木的桌子上,堆着厚厚的稿纸,一打写坏的蘸水笔的笔尖按照规定要送回仓库才能领到新得笔头。一个精工细作的墨水台,这是从澳门买来得欧洲货。
张好古拿起桌子上的书稿——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一个太医院太医的回忆》。稿子厚厚的一沓,大约有三十多万字,很是耗费了张好古的一番心血。为了写这本书,他还专门请教了刘三好多个问题,以确保书中的中医概念是正确的。
张好古是个学文史哲出身的元老,避种专业在元老院里很难受到重用。长期在大图书馆里混日子。
但是他独辟畦径,专门就历史问题上书执委会,提出了从现在起要有系统的“创造历史”、“控制历史”。他提出这一部门叫“真理部”,以体现自古至今的真理都掌握在元老院手中。
这一提案得到了执委会的“高度重视”,于是张好古就得到了新设立的真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但是他上任之后却发觉自己的主要工作是为“出版指导小组”打工。这个由文化部代表丁丁,大图书馆代表于鄂水和印刷厂厂长周洞天三人组成的非常设机构要编撰出版大量的书籍和小册子,原本就要“消毒”,去除不合适的部分,主动送上门束的张好古就成了最好的劳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节 真理办公室
张好古的工作很多很复杂,从大的方针来说,真理◆公室的主要职能是;制定澳宋历史及相应科技政治社会文化发展史;设定各部门科技界限;对大图书馆图书电影进行甄别;审定上著教育范围、接触资料范围。编制相关的手册发给元老…以便统一元老们在各方面谈话时的口径—现在土著和归化民越来越参加到元老工作中来,某个元老一时的口畅,都将成为未来谣言的根源。
具体到工作上则分为两块。一块是出版物审订,自从周洞天主持的一系列印刷设备和技术攻关大致完成之后,印刷出版业务就一日千里的展开了。各个部门都在大量的编写出版各种教科书,科普书和技术小册子。怎么掌握其中的分寸成为张好古的一项主要工作。
另外一块,就是负责“特殊宣传材料”的选题和组织编写。由于在大图书馆服务的元老人数有限,事情又相当繁忙,因而除了某些“重大选题”是“集体创作”之外,大部分的材料就得张好古自己来编写当然,他有权向其他元老约稿,并且支付一定的稿酬这种做法在文宣部内早就实行了。执笔的元老多半也不是为了几张流通券,更多的是满足自己的写作yù望。
技术方面的事情,由科技部负责具体的审订;凡是涉及到黑历史,行文称呼、政治观点等方面的事情就归张好古来负责了。
在编写“黑材料”的同时还要搞书稿审核工作,工作之忙碌也就可想而知了。而且这项工作因为高度的敏感xìng,使得他完全没法利用直接归化民,大多数事情得亲力亲为。相比之下,大图书馆的历史资料研宄组好歹还能用几个儒生出身的归化民帮忙检索抄录古籍之类的。
“奶奶的,拿老子当苦力用啊。”张好古发出不满的声音,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踱步,玻璃窗外的阳光灿烂的让人一看就觉得热得慌。
这里是百仞城内的文宣部大院的一角,这里原先是大图书馆的所在地。自从大图书馆被搬迁往高山岭之后这里就被文宣部占用了。当初存放这些无价之宝的的集装箱已经被移走,但是当初留下的垫脚石的痕迹还依稀可辨。
为了便于就近服务元老,在文宣部大院里大图书馆还是设了一个办事处。有若干元老定期值班,随时接受各种咨询。
除了文宣部和大图书馆办事处之外,此地还是临高时报社、格物画报、出版指导小组以及真理办公室的法定地址——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根本没有避么多的元老和归化民来一一填补这些萝卜坑,大多是几块牌子一个班子。
张好古的真理办公室就占据了这座大院一角的三间办公室。一间是他的资料室专门存放他搜集来得和各部门转交给他的“黑材料”。一间是他的工作室,还有一间就是宿舍了o他和很多元老一样,习惯于在办公室住宿,随时可以办公。至于人员只有他和他的女亻卜二个。
他的秘书兼女亻卜听到他的脚步声,从隔壁的宿舍里走了出来,见他脑袋上冒汗,给他倒了一杯凉茶…又把屋子里的百叶窗全部放了下来,屋子里顿时黯了下来但是也觉得清凉了不少。
桌子上堆着一函一函的书稿——这些都是印刷所的打字员用出来的底稿,张好古每天不断的用墨水笔在书稿上涂涂抹抹,还不时用红sè笔在书稿上批阅修改意见。归化民偶然看到张好古的工作,大多以为他是一位了不得的大首长。
张好古拿起最近一期的“特殊宣传”的小册子编撰目录,按照本时空的说法这叫“揭帖”。
揭帖在古代社会就是一种传单xìng质的东西,大多是没有署名的,攻击某人、某事,有时候也会把矛头直接指向朝廷和皇帝。
在古代社会,因为缺少足够的技术侦查手段,一般无头揭帖很难被追究来源,安全xìng很高,缺点是古代的识字人群数量太少对社会下层的辐射能力有限。所以揭帖只能影响官场和识字阶层。
真理办公室既然是面向明朝群众做作就不能像其他部门一样完全脱离当时历史实际。就要注意明朝末年的一些政治问题。
这方面,过去已经做了一些工作包括编撰《暴行录》和第二次反围剿期间散发的小册子,但是当时这只是一些零星的工作,并没有作为主要的手段来施展。现在要系统的组织起来作为一个工作来抓。
张好古的考虑再三,决定采用三管齐下的方式来开展特殊宣传。所谓三管齐下,就是按照受众的不同,分别制造适合其各自特点的宣传材料。
首先是制造无头揭帖和伪造邸报的方式,内容上从评论三大案和三大征入手,涉及明代中后期的主要政治事件,包括天启年间的针对东林党人的“逆案”、张居正的改革和他死后的反动等等。强调对历次政治事件的“再调查”和“理xìng分析”,提供不同于以往的独辟畦径的观点和资料,表面强调反对昏官庸政,拥护皇帝,实则内涵是引导对整个大明政治体制进行“反思”这是针对士大夫阶层的。
其次以话本小说为模式,搞一些带有相当图片的通俗文字小册子。在江浙一代向说书人散发,也可以作为通俗小说进行sī下流传,抨击明朝正统xìng与宣扬临高集团为主,表现形式比较隐晦。并可以辅以一些带颜sè的宫廷小段子,甚至可以宣扬一些新的科学知识。这主要是针对市民阶层的。
最后则是编制一些针对南方各省的民谣、童谣。别看技术含量不高,档次又低,但是这些东西自古以来就有很大的杀伤力。每有重大政治变动前,各种含沙射影的童谣民谣就会四处散布,可见其威力。这是针对农民的。
张好古现在的主要精力放在编造揭帖和制做话了。这两者都有一定的技术xìng要求,首先是不能暴lù其真实来源是澳洲人,因而不能使用他们的石印或者铅字排印,必须采用刻板或者传统活字比如泥活字或者木活字,这样的印刷效果比较差。周洞天在印刷所特意搞了一个传统印刷车间,就是专门为此服务的。
至于内容,其中有一部分是他向元老们约稿约来得。一般的元老们是没有能力直接用文言或者明代白话文来撰写文章…所以多数的稿件只能是采用元老用“新话”写,然后再交由有这样能力的元老进行“翻译”。
这类的特殊宣传小册子大多是按照;xìng、政治和秘闻三原则编撰的。内容则充斥着地摊文学的气味。不过,每一期的小册子的内容也有一定的针对xìng,根据当前的局势和攻击的对象作一定的调整。
张好古手中拿得就是最近已经通过审核即将开印的小册子目录,上面罗列了二十种;
万历皇帝死前留下了哪三个遗愿?
魏忠贤讨得皇帝欢心却为何死活不知残害东林党的主谋,阉党被逐出京师被6个皇帝疯抢60年;大明最抢手的女人成祖在进入南京前的一次讲话土木堡之变的真相;明军的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改革中的冲突;张居正斥责士人是“乱邦妖人”
李成梁在北方的yín乱生活和凶悍作风“红颜杀手”任黛黛;青楼舞女竟是赦免的杀手亲历者回忆;阉党和东林党是如何瞎折腾移宫案之真相“前朝”故宫荒唐事大明历史上最著名的十大美女这些小册子的字数一般在一二万字之间,多得也不超过五万字。每次印数不过几百到一二千册,印好之后再偷运到大陆上去散发。
由于题材新颖,故事引人入胜,言语又浅白。所以颇受土著们的欢迎。在广东,对外情报局通辽黑龙会系统散发的特殊宣传小册子已经造就了一个相当旺盛的地下读物的需求市场。原本免费散发的小册子居然被人囤积居奇,而用泥活字,墨水印刷,非常粗糙的盗版本居然也出现了。以至于周洞天认真的考虑过要不要正式的把这些特殊宣传小册子作为通俗读物向大明倾销。
张好古认为这一现象显然是反映了大明的通俗读物市场的严重匮乏。所以出版指导小组大可在这方面多做一些文章—他最近主持了对金庸作品的订工作。除了《鹿鼎记》和《碧血剑》之外,另外十一部全部做了修订,准备陆续逐一出版。接下来还有其他的出版项目要修订………………
“老子累死累活,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他这样想着,把手里的小册子目录放到桌子上,从盒子里找出真理办公室的审核章,往目录上盖了下去。看到纸面上落下的鲜红图章,他满意的吐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节 孙淳
张岱等人的完璧书坊一行让他们回味了许久,特别购回的书籍。
孙淳特意要了那部《四洲志》,说是要仔细的研读。
孙淳的家在嘉兴,是嘉兴府府学的学生,但他常年寄寓在吴江,时而住在湖州的乌程县的南浔镇的梅绾居别业。别看他貌不惊人,穿着朴素,学问上也只是“仅五经征文之人”,在很多复社士子心目中地位不高,实际家中颇有资产,而且是社团真正的核心要员。
论及名望,他当然和张溥、张采等人比肩,远不如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四公子”,也比不上黄宗羲。但他确实是社中的骨干人物。复社作为一个以学术为名的政治xìng社团,是具有一定的组织xìng的,甚至可以说,它已经大致具有了近代政党的某些特征。如果说张溥、张采是复社的“领袖”,那么复社的“组织部长”正是孙淳。
全国各地的士子们,只要在文学和政治见解上符合复社理念的,孙淳都会不辞辛苦的或去信或自己亲自前往,劝说其入社。可以说,整个复社的组织活动是由他一手包办下来的。他还直接负责着入社人员的资格审核,对那些申请入社的士子进行审查。而复社成员之间的联络、集会等一系列的事务也几乎全部经过其手。
他在杭州没有自己的别业,而是下榻在张岱的别业之中。用过晚饭,几位朋友又在一起翻看新购来得书籍,就着最好的云南女儿茶消食,说笑议论了一番。张岱原本就对澳洲事物有兴超,如今在完璧书坊被赵引弓如此一番的引yòu,不禁起了到广州去一趟的念头。
“宗子兄台真要去广里吗?”文怀问道。
“弟早有此愿倒不是为了澳洲人。听闻广里的风俗异于中原,与江南更是殊途,又有许多海外的奇人异货。弟早想去开开眼界,看个新鲜,再尝尝当地的特sè土产。如今又有了澳洲人当然是愈发想去瞧瞧了。”张岱靠在一张榻上,穿着宽松的禅衣,二个不过十四五的殊sè丫鬟一个奉茶一个正用纤纤小手剥去柑橘的皮。
“可惜去年的乡试弟没有得中,还得闭门读书。不然弟也想附骥一同前往广里一观呢。”文怀笑着说道。目光在两个丫鬟身上有些游移。
“呵呵,”张岱笑了起束,“潦石兄去年的乡试,走关节的人听说多得很嘛,你怎么不托人去说说?大不了花个几百两银子,何必还要苦苦读这嚼了又嚼成了渣的东西?八股文能考出什么名堂来?”
文怀收起了笑容;“这样的事情,弟是想也不敢想!”他接着苦笑道,“倒不是弟耕情,这交托关节,第一要有大佬的人情,第二要有白花花的银子。弟两者皆缺就算卖了田地·没有人居中交通,一样徒唤奈何。”
孙淳笑道;“天如这科点了翰林院庶吉士,周阁老又是我们复社和东林力荐的,潦石兄何愁今后没个出身?”
复社的领袖张溥本科得中之后点了翰林院庶吉士—明清二代,翰林院都是高级官僚的养成所,官品不高,但是政治地位很高,前途不可估量。
“但愿如此。”文怀一脸怀才不遇的落寞表情。孙淳知道文怀当官的心思很重,他家中不过是中人之资,家中并无多少财产,也谈不上才华如何的出众要不是有着一层和张岱过去旧相识的关系恐怕根本就挤不进这个圈子来。挤到这个圈子来之后,各种强烈的落差感使得他愈发急于当官来改变自己的境遇。
孙淳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在他看来,起码此人有上进心,愿意做事。这样的人如果能顺利的出仕,加入到中央和地方的官僚阶层中去,就能不断的扩大复社的影响力,进而在实务上推进复社的政治主张。
他默默的考虑下,要不要把他列入下一次南京乡试的中举推荐名单?此事孙淳当然不能做主,但是他有很大的发言权。
孙淳回到自己的房间,让书童加点了一盏灯过来,马上磨墨铺纸,写了一封给张溥的信。信中原原本本的提到了这次会面。包括他对澳洲人的书籍和他们的学问的一些看法。
江南的士林,总得束说对澳洲人的体会还很浅薄——那些远道而来的稀少的澳洲货固然轰动一时,但是澳洲人到底是什么mō样,他们在琼州一带干什么等等对很多人来说依然是非常模糊的概念。尽管朝廷军队在琼州吃了一个大败仗和澳洲人入寇广州附近的消息隐隐约约的已经传开了,但是最后的结果都是不之。没听说有大股的澳洲军队在活动,也没说有哪一座州县失陷了。比起即将进入尾声的奢安之乱带给江南士林的影响还要小。对于某些消息灵通的人来说,澳洲人和郑芝龙或者红毛人似乎是一类人物。
复社尽管是以江南士子为主的政治团体,毕竟也还包含了全国各地的士子。孙淳通过这个遍及全国的网络,实际上还充当着复社的情报头子。
南浔是太湖以南等地生丝的重要集散地,商业贸易十分发达,孙淳通过自己掌握的商业关系,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情报收集和消息传送系统。通辽商人们的定期书信往来,他掌握着许多地方的民生、官场、舆论和匪情。因而又被社中人称为“孙铺司”。对广东方面的情况,他比其他人了解得要多一些。
原来的广州南海县举人,今年春闱刚刚中了进士的刘士斗一贯与复社友善,长期以来和张溥等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澳洲人在广州城外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们在琼州的种种作为都通过刘士斗的信件源源不断的传到了孙淳避里。
尽管澳洲人的种种作为在复社核心的圈子里时而也有人议论,但是总得来说复社对澳洲人谈不上有什么具体的态度、立场——毕竟他们现在的任务是“进君子,斥小人”,要澄清朝政,建立君子之朝为本。所以不管是红毛、澳洲人、建虏还是愈闹愈凶的流寇,都不是他们关心的主要事情。在很多士子看来,正要斥退了小人,诸正在朝,就是正了根本,根本一清,这些内忧外患的枝节便不难根治。
但是东林目前的政治局面却很不妙。尽管崇祯即位以后,通过大规模的政治清算驱逐了阉党,但是崇祯二年的袁崇焕案对东林的打击很大,阉党乘机反扑,结果袁崇焕被杀,钱龙锡被流放定海,袁崇焕的座师韩被迫辞职,东林派失去了二个大学士。而随后入阁的是周延儒和温体仁。
这二个人,周延儒与东林派亲善,但是又和阉党有很深的关系,至于温体仁,曾经修建过杭州的魏忠贤生祠,写过赞颂魏忠贤的诗。可谓是地道的阉党,但是他为人谨慎,机深刺骨,所以在天启年间没有引入注目的政治活动,因而在崇祯初年逃过了对阉党的清算,随后又利用和周延儒的关系,顺利的入了阁。
这些活动的消息通过在北京的东林派官员和复社的士子的信件,源源不断的到了孙淳这里——有的消息比朝报传来得还要快。
复社方面,对周延儒招揽温体仁这个“阉党”当然是不满意的,但是周延儒毕竟对东林派友善,在东林派失去了中枢权力的时候,争取周延儒的支持是至关重要的事。
眼下,复社的主要精力是在今年的会试上。崇祯三年金陵乡试之后,召开了复社的金陵大会,这是复社自崇祯元年的尹山大会之后的第二次大会。
在金陵乡试中,复社的中心人物之一杨廷枢中了解元,而复社的领袖张溥也考中了举人,这批复社骨干在今年的春闱中又相继得中进士,一时间复社的声望和势力大涨。虽然其中闹出过温体仁派的薛国观就吴伟业得中榜眼指使御史针对周延儒发难的事件。但是现在已经基本上平息了——而且复社大大的lù了脸;皇上亲自看了吴伟业的殿试卷子,对他的文章极其赞赏。
如何利用这个机会,扩大复社、东林在朝廷上的影响力,设法排斥“阉党余孽”温体仁,保证周延儒对复社的“友谊”,是复社集团目前最为关心的事情。孙淳最近也正围绕着这件事而忙碌着。原本完璧山庄的这段奇遇他并不是很在意,但是回来之后他稍稍思索,觉得还是应该向社中的主要人物告知一下这一情况。
澳洲人的书籍流入了大明。孙淳对什么春宫书籍之类并无所谓——这不过是玩物小节而已。并非什么要害关节。但是他从《四洲志》和《光论初学》这些书籍中看出;一门和红毛教士和奉教儒士大肆吹嘘的“西法”不相上下,甚至更为高明的“澳学”正在悄悄的#卩响大明的大门。!。
第一百四十三节 蓬莱-1631
. 第一百四十三节蓬莱-1631
“老爷,中心的电报。”奉华从电报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电报纸。
赵引弓刚刚送走了来完璧书坊买书的一批本地士子――自从张岱等人来过完璧书坊之后,书坊的名气渐渐扩散开,许多士子纷至沓来。虽然看书的人多,买书的人少,赵引弓也一概泰然处之,不仅不计较,还免费提供茶水和饮料。不时还亲自到前面去和人聊聊天。最初他还很少深聊,最多聊些广州的见闻和澳洲人的奇闻异事,以免被人拽文给拽住了,lu出他这个假秀才的马脚来。
渐渐的,这里便有了些文艺沙龙的意思来了。许多对新鲜学问感兴趣的士子经常到这里来一起读书讨论问题。好在赵引弓对“西学”或者“澳学”的造诣水平,大概杭州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许多人有不明白的地方,他就指点说明一二――也不敢谈得太深,一则对方未必听得懂,二来也怕显得自己和“澳洲人”的关系太深,平白给自己惹来怀疑。
就算这样,完璧书坊的东家赵引弓老爷jing通“西学”和“澳学”的名气也渐渐的传开了,传开之后,几乎没有人再和他讨论什么xing理、“气”或者诗词歌赋之类的传统学问了。让赵引弓大大的松了口气。
刚才他送走的一批是从湖州特意赶来的士子,其中有二个是专mén研究天文历法――尽管他们的学习jing神十分的可贵,而且赵引弓在这方面也完全是个半吊子,所有的知识就是从前上论坛看帖子看来的一点皮máo上的灰尘。但是两向一讨论下来他大吃一惊,原来明代的天文历法连元代都比不上,明初颁布的《大统历》只不过是元代《授时历》换了个马甲。明代的钦天监沿用的是从元代流传下来的回回历法,但是司事人员对此只是略知皮máo,并不真正了解其中的原理。不过是因循守旧的按照旧历套用下去而已。
官方的水平尚且如此,民间爱好者就更谈不上有多少实际水平。赵引弓稍稍谈谈了地球、经纬度概念和球面三角计算,就把二个士子说得五体投地――其实赵引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直接把以前在某些历史论坛上看到的关于明末修历的帖子上的东西东拉西扯了一番。
最后他及时的打住了自己的宏论免得lu陷,随后又推荐了几种天文历法和数学方面的科普小册子给这二位。做成了一笔不错的买卖。
“想不到我还懂天文历法。”他这样想着接过了奉华的电报。奉华即是他的nv仆,又是受过政治保卫总局培训的机要员,可以直接接触密码本。所以译电的工作也由她包办了。有些外派站,归化民情报员只负责收报,译电工作是元老亲自办理的。
电报是“中心”发来的:
天水:
来电已经悉。你的申请已经转发各有关部mén办理。本月之内会有明确的工作计划下达。
你的关于开展对复社的工作的建议,我们认为是合适的,据情报,复社的领袖张溥等人和徐光启的关系深厚,因而与我们这一阶段争取奉教儒士的支持亦有一定的帮助。
有关复社的背景资料和情报,我们将请求大图书馆编撰专题资料,由jiāo通员送来。它们的具体价值由你自行判断。
前往山东的工作组的人事安排已经结束。他们将于近期出发前往杭州,由你负责接待。随后从杭州前往山东开展工作。你的任务是:安排工作组安全的前往山东工作;利用和杭州天主教会的关系,尽快与孙元化展开接触,争取他对我们在山东事业上的支持。已经在杭州的传教士金尼阁可以作为主要联络员陪同工作组前往山东。
许可将不返回临高,随团前往山东展开军事地理的勘探工作。
……
看完电报,赵引弓划着了火柴把译稿烧毁。他喝着奉华送上的“黎母山乌龙茶”,边想着下一步的工作。显然,执委会是打算在山东也开一个分基地了。虽然细节没有向他说明,但是中心的电报里说得很明显――这个分基地是要得到孙元化的支持。恐怕规模还不算很小……
赵引弓前阶段通过对教会的工作,已经得到了杭州教会给孙元化、徐光启等教会重要人物的“八行”和书信。再派一个货真价实的传教士出马陪同大概足够和孙元化拉上关系了。
当然,要是杭州教会也能派出一个核心人物来帮忙引见就更好了――这个人不但要在教会中地位足够高,而且社会地位也不能太差――毕竟孙元化是堂堂的巡抚。nong个秀才之类的恐怕也不合适。要按照赵引弓的想法,最好是杭州教谕张赓,但是此人现在正随艾儒略在德化传教,恐怕很难指望上。
“快下船一个个别磨磨蹭蹭的”黄安德站在齐腰深的水里,身上鼓鼓囊囊的套着一件填充着木棉染成红sè的马夹――这是所谓的救生背心。头上戴着遮阳用藤编盔形帽,他没有拿军官的指挥刀,而是提着一支上了刺刀的米尼步枪,枪口上套着个油纸袋。
他的话音未落,海面上传来一连串隆隆的炮声,炮弹拖着白sè的烟迹jiāo错着从他们头上掠过,在岸上的山坡上溅起一片又一片的泥土。一些草棚子被击中起火了。
穿着臃肿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从小发艇和划艇上跳了下来,他们全穿着这种臃肿的背心,背着全套的装具,一个个高举步枪,笨拙的在齐腰深的水里走着,一个làng头冲来,就会有几个人被冲倒,漂浮起来,手足无措的挣扎起来。这时候划着小艇在一旁担任救护的水手们就赶紧把他捞起来,取下胳膊上的蓝带子――他已经“淹死”了。
“快,往岸上走”黄安德一边努力的稳住自己的身体,一边给士兵们打气,一边注意着岸上的彩sè发烟信号,这是二十分钟前海兵突击队设置的,用来指示登陆兵的地点--每个连都有自己的登陆地段,黄安德的步兵第4营掷弹兵连的地段被称为“黄-1滩”。
身后的小艇上响起了步枪清脆的shè击声,设在滩头上的一排木架上的陶罐有几个变成了碎片,这是后面小艇上的轻步兵连在shè击。
“可别打偏了”他小声的嘀咕了下,有人在你背后开枪,不管他的枪法多好,总是让人觉得脖子后面发凉。
几分钟之后,黄安德指挥的轻步兵连已经登上了百图村的沙滩上,发起了冲锋。一mén新型号的大炮被推上了沙滩,炮兵手脚麻利的快速装弹,击发,一发发炮弹围绕着山坡上的一处充当“炮台”的沙包工事周围爆炸着。
加强在掷弹兵连里突击工兵迅速在壕沟上架设通行便桥,炸开鹿砦。掷弹兵突破障碍,加起梯子,几分钟之内爬上了围墙,接着又投出一排手榴弹,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十分钟之后,一枚占领滩头阵地的信号火箭从残破不堪的堡寨上飞了起来。
“抢滩比计划迟了五分钟。”站在新近建成不久的901型炮舰“掣电”号船楼上的训练总监付三思看了下手表说道。
朱鸣夏放下了望远镜说:“看来海训还不够。水中的动作太慢了。”
来观摩的步兵营长游老虎说道:“救生衣太臃肿,我看不如不穿。延缓了上岸时间。上岸之后的行动很不方便。士兵的动作不够猛。”
“不穿救生衣的话除非用登陆艇抢滩,否则非得淹死一大批不可。”李迪摇头,“大不了上岸之后马上脱掉。”他接着说道,“说真得,我不觉得搞这样的敌前抢滩演习有什么意义,本时空根本就不会有这样能执行抗登陆作战的敌军。”
“尽量全面的考虑吧。”朱鸣夏说道,“战事千变万化,我们的算盘不能打得太满了。这是对士兵的生命负责。”
几个人又争论起一些抢滩中的细节问题来。作为“顾问”和特侦队的指挥官,薛子良一直没有发言,今天特侦队司令部有一个分队参加了这次演习,担任登陆部队的前进引导和目标指示工作――小伙子们干得还不错。有那么点海军陆战队武力侦搜队的意思了。
在被临高众搬空后的百图村一直萧条着――只是作为海军渔业队的备用港口使用。今天却笼罩在炮声和枪声中。外海停泊着大大小小数十艘飘扬着启明星旗和海军旗的船只。单桅巡逻艇、大发、中发和小发、划艇在大船周围来回的穿梭着,运输着人员和各种物资。大大小小的烟囱向着天空喷吐出的浓浓黑烟。
这是代号“蓬莱-1631”的海陆联合登陆演习。目的是检验北上支队、海军派遣舰队和联勤总部的联合作战能力。作为即将开始的发动机行动的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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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节 甲板上的三个人
按照新的作战、演习命名条例规定,海军的演习将由■.洋名称为命名,陆军演习陆上名称为命名,海陆联合演习以岛屿为命名,后面统一加上公元年份。大图书馆已经准备好了两万多个名字以供伏bō军随机抽取使用。
“开始第二阶段演习。”付三思下令道。站在船楼上的人一起举起了望远镜。
三枚信号火箭从掣电号上的腾空而起。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舰船和人员又开始忙碌起束。
工兵部队开始在沙滩上用各种颜sè的彩旗划分出不同的通道和区域。士兵在忙碌着构筑登陆场。
新近建成下水的和谐轮H级中的EMS号和NT号也参与了演习。EMS号主要是负责有港口设施的登陆装卸演习,而NT号主要是负责无港口登陆装卸演习。
作为一种全新射击的标准型运输船,除了标准的运载舱外,安装了船用吊车,甚至还有一辆畜力牵引的可移动式蒸汽动力吊车和专门用来收放小艇的吊机。
蒸汽驱动的吊车在轰鸣声中将一吨级的包装箱、货盘提升到甲板上,再吊运到栈桥上的双轮人力手推车上。紫电作为独轮车尽管通行力强,但是运载力不高,车辆厂于是又按照美军制式双轮翻斗手推车的形式,仿制了新式的手推车,取名为“疾风”。
紫电和疾风川流不息的从6米宽的简易栈桥将各种物资输送上岸。第二道栈桥上,工兵正在栈桥上铺设轻型铁轨。这种轻型的急造铁轨系统最初运用在巨人行动三亚登陆行动中。技术和运用已经很成熟了。
为了避免运输车辆的轮子陷到沙里,沙滩上铺着可重复使用的3×3米标准大小铁制网格板,从临时搭建的简易栈桥一直延伸到|00多米外砂石地面的临时堆栈区。
由于发动机计划涉及到台湾、济州、山东登陆,基本都没有现成的港口码头可以利用,只能靠小艇转运,所以联合后勤总部和工业口的技术人员一直在研究如何快速构建的码头栈桥。要求指标是退潮时延伸到海里的部分依然有45米的水深,方便停靠卸货。最后大家选择了采用预制水泥驳船搭建浮动栈桥的方式,而永久xìng的码头则采用技术难度最低的重力式码头。
李炎在掣电号上悠闲的看着忙碌奔走的人群·他甚至拿了一把椅子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不时的用望远镜眺望沙滩和海面上的情形。
李炎是作为情报部门的负责人来观摩蓬莱|63|演习的。目的是为了“协调发动机行动中的情报工作”。
他瞥了一眼同样坐在甲板上“观摩”,毫无表情的午木』政治保卫总局里的元老和归化民干部,除了赵曼熊之外,每个人的脸都是这样不苟言笑的表情。这种奇怪的现象让李炎很是好奇。
午木穿着一件白sè的制式衬衣,特殊的蓝sè领章表明了他是“元老院的剑与盾”政治保卫总局的一员。
他们两人都是来参加在马袅堡举行的关于军内情报和政保体制改革的情报安全联席会议的。在这次为期二天的会议上·伏bō军内以青年军官俱乐部策动的元老军官中的少壮派提出的设立军事情报局和军政治保卫处的提案。
随着军队的扩张和专业分工的。军内要求建立独立的军事情报局的呼声越来越高·以满足日益增长的军事、地理情报收集、俘虏审讯等需要。有一部分元老军官要求军内的十人团组织归军方完全管辖,设立政治保卫处——在军内设置总政治部来管理负责这一应事务。甚至有人提出特侦司令部也应该由军方指挥。
“哼,痴人说梦。”李炎脸上带着微笑看着这一切,心里冷笑了一声。且不说这样做之后军方过于膨胀的权力,就现在有限的资源和人力也不可能在架屋叠chuáng的设立更多的机关。
青年军官俱乐部的这伙人,意图也太明显了。别得不说,特侦队司令部、军内的十人团系统都是执委会一手栽培起来的保持内部稳定的重要力量,怎么可能交给军队去掌握?
所以提案在联席会议上理所当然的遭到了拒绝,尽管魏爱文表示要将这一提案交村元老院去衬论·但是由于在一般的元老里反对提案呼声也很高。
而且军内的主要高级军官对这一改制本身也无太大的兴趣。所以由青年军官组织搞起来的“军内情报政保体系改革”就算能够■了提案程序,也会因为达不到法定的支持票数而不会进入元老院的讨论程序ˉˉ不会有多少悬念。
这次联席会议唯一的结果是对外情报局同意在内部设立专门的军事情报处,吸收若干现役陆海军情报军官负责军事情报ˉ-这是已经存在的事实,不过是再重申了一次而已。现在等于是准备再吸收一名陆军系统的元老情报军官而已。对外情报局同时再为陆海军培养若干军事情报人员。
至于政治保卫总局,赵曼熊照例没有lù面——他从来不在会议上lù面就算是执委会召开的扩大会议,经常也是正局长马甲或者是办公室主任午木代劳。当然,会议上午木除了表情冷淡的重申了政治保卫总局不会移交军内的十人团系统的原则——除非这一移交命令出自元老院。当然·政治保卫总局会一如既往的向伏bō军总参谋部定期抄送十人团的报告。当然了,李炎知道这句话里没有“全部”二个字。
船楼上有几个元老军官在聊天,周围簇拥着他们的勤务兵、传令兵和警卫员。午木看了一眼他们,几名宅男出身的元老军官打了几场仗后很有了点军人的气质了,而不再是旧时空里穷矮挫的宅男模样。
作为内保的头头之一午木对绝大部分元老都很熟悉读过他们的档案。赵曼熊当了第一副局长之后,命令不要再专门收集每个元老的动向。改为只接受各部门内的十人团成员提交本部门的报告。由于十人团的汇报原则是事无大小都应该汇报所以很多元老的事迹也就跟着一起汇报过来了。
午木看了看坐在旁边正在低头看文件的索普。他和索普不是很熟悉。索普在D日之后也算是有点名气;因为他上船的时候,随身行李里带了几百块机械表,各种款式都有。按照索普的话来说就是这些机械表在新时空里将比钻石还要值钱。
李炎刚才看到滩头指挥部里的一个归化民后勤军官手上戴着一块机械表,毫无疑问肯定是旧时空的产品。而李炎记得执委会从来没有给任何的归化民发放过库存的机械表,这手表只能是来自于索普的sī人惠赠。这件事不知道有没有汇报过?午木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过十人团的定期汇报了——最近实在太忙了,他提醒自己回去之后要看一看。
索普感到午木在注视着他,抬起头来笑了笑说“要去百图营地占个好位置不?百图这里的环堍还不错,起码很安静,没有百仞城那么吵闹。”
“不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午木说道,“工作太多了,简直忙不过来。”
“你也够辛苦了。”索普知道政治保卫总局和对外情报局的元老从不对其他人谈自己的具体工作内容和动向。
不由得暗暗佩服果然有专业素质,相比之下,陆海军里不少平民出身的元老军官却是典型的大嘴巴。
“你们才是真的辛苦。”午木知道这次发动机行动上后勤压力非常的大,而且也是联合后勤总部成立后的第一次出场,更是不容有失。洪璜楠作为总负责人在香港负责后勤支援的指挥工作,索普将在临高负责物资的筹集和调运工作。总参在马袅堡开得后勤教导队的目的何在是不言自明的。
就是这样,后勤方面的工作也是联勤总部难以独立承受的,邬德的企划院也将承担一部分后勤工作。
“哦?民兵也出动了?”正端着望远镜看着海滩的李炎惊奇的说道。他看到一群扛着二代标准矛的民兵正在列队下船o
“是啊,动员了一部分民兵。”索普看了海滩一眼,说道,“过去我们动员村落民兵总是抽调盐场村之类的最可靠的村落。这次抽调的民兵换成了黄家寨这些大宗族村子的。派他们出动正好在外面瓦解教育他们,顺便也让他们看看元老院的实力。”
“我看一部分人是不会回临高了吧。”李炎笑道。
“当然,表现好得,我们会安排他们在台湾或者济州岛充当基层干部。比他们在琼州这便混得出息,”索普一笑,“家眷们到时候再送去。”
午木点点头,这是借着这次发动机行动的动员机会开始对临高等地的宗族势力动手了。对宗族豪强地主搞釜底抽薪的把戏。(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节 物质准备
临高有不少聚族而居的宗族地主,他们很少有愿意放弃目前的聚族而居的生产生活方式的。宗族地主对同族同宗的百姓有很强的人身控制力和影响力。这是元老院最深恶痛绝的一件事。
发动机行动中要抽调很多人力资源,除了归化民之外。这些宗族地主的人口也是元老院窥觊的对象。
只要将宗族中不得意的贫苦百姓移出来,离开宗祠长房的核心,提供优于目前经济水平的新生活。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拥有作为“某家人”的自觉xìng了。到了台湾、济州岛这样的荒蛮之地,除了紧紧依靠元老院之外,就不再有其他的依靠,这些人的心态很快就会发生变化。
而留在临高的宗族地主们,也会因为流失人口而变得不再具有威胁xìng,经济上的能力也会随之下降。
刘牧州原本就有消灭宗族地主的计划,发动机行动正好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要是这些宗族地主拒绝出动民兵,那么元老院大可以名正言顺的对其进行“讨伐”。
索普把心思放回到手上的文件里,他对计划里给出难民连续四个月每人配备350克糙米的标准很不以为然,因为难民营地有大量的建设项目需要难民提供劳力,先不说海上航运会比较消耗体力,到了目的地,还有大量的基建和垦荒重体力劳动。
滞留在济州岛的难民还要转运到临高、高雄、田独、鸿基等地。粮食需求时间将进一步增加。索普打算建议企划院在东南亚加大粮食的收购工作。
第一批暹罗大米已经在对越贸易公司的努力下运来了,填补了日渐开始枯萎的原来的越南大米供应。暹罗米主要是籼米,多数元老们习惯于粳米,对这种米不太习惯,但是长期处于半饥髭状态下的普通百姓来说就不那么挑剔了。
为难民补充粮食的另外一个途径是就地进行土地开发。但是济州岛的土壤层比较薄,并非一个适合大规模农业生产的地方。在朝鲜历史上济州一直是作为牧场和渔港存在的,农业生产很薄弱。
在农委会的计划中将主要用作牧场。再开垦一部分自然条件较好的土地作为农业生产用地。据说济州岛的气候环境适合种植土豆,土豆的生长期不长,产量又大土豆富含维生素,又能当主食又能当蔬菜,能有效的补充难民的食品。
农委会保存有很多适宜北方寒冷地带种植的作物的种子,这些种子已经接近保质期了,吴南海上次和他谈过,要求在济州岛开辟专门的农场来存种育种。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情。
船楼上元老军官们的讨论已经告一段落了。索普这才慢吞吞的踱到付三思身边。关于救生背心刚才引起了一阵颇为jī烈的讨论,索普本来就知道这种刚制造出来的救生背心不是很理想:木棉填充的背心即沉重又臃肿,士兵穿着它简直没法做战术动作,唯一让人还算满意的是一旦掉到海里的话,这款救生背心的确能保证人浮在水面上。
没想到元老军官们争论的核心不是救生背心的行动xìng而是颜sè。有人质疑救生背心如此的鲜艳是不是有违战斗中的“低可视度”的原则。
当然这种异议在本时空没什么意义——鲜艳夺目的军服在16~19世纪一直是军队制服的主流,按照排队枪毙战术组织起来的伏bō军,除了少数的特殊部队之外,同样也希望使用漂亮华丽的军服,不过暂时条件不允许罢了。救生衣就遑论了。
“索普我们支队的冬装怎么样了?”朱鸣夏问道,“你说这次会带样品给大家看看的。”
索普笑了笑:“服装已经交付了一批试制的冬季制服给我。原本我打算让一个班穿戴整齐了给大家看看效果,不过今天的天气实在太热了,大家就直接看看样品吧。”
众人回到了船楼的会议室里,索普的勤务兵已经在会议桌上摊开了全套的北方地区冬装——这种冬装主要供在长江以北黄河以南的部队在冬季装备。实则在江淮、河北等稍偏南或者偏北的地区也可装备使用。
“31式北方地区陆军野战部队冬装”,用进口的英国厚呢绒制作,取其保暖又防水。采用短风衣款式,衣服下摆和袖口带有可抽紧的绳子。由于临高造不出拉链来,军服的前门襟采用交错重叠式双排扣,可扣紧的高立领,衣服上装有生羊毛织物的防水兜褶保暖帽另配。下身是呢绒马kù,配鹿皮短靴鹿皮的保暖xìng和防水xìng都很好。因为没有这么多的鹿皮可用·批量品打算用牛皮制造一部分。帽子采用得是棉制“三块瓦”·也就是所谓“雷锋帽”的保暖帽。戴了这个之后士兵就不能戴钢盔了。幸亏临高的士兵很少需要钢盔来保护自己的脑袋的机会。
除了外套之外另有薄棉背心/棉内胆之类的附加服装。用来在低温下加强保暖功能。毕竟本时空的临高还没有制造出羊毛衫和卫生衣这些服装,士兵基本上是衬衣外面直接穿外套·保暖效果有限。
士兵的手套和保暖袜是加厚的棉纱劳保织成的,付三思觉得这东西保暖xìng肯定不行。目前的条件下理想的军用手套莫过于鸭掌棉手套,用连接绳挂在脖子上。保暖好制作也不难,只是在遇到紧急情况下射击必须脱掉手套。袜子可以考虑进口羊毛纺毛线做毛袜,目前也暂时只能是粗棉纱袜而已。
如果再往北比如进入到辽东地区,这套制服的保暖xìng就有所欠缺了。所以服装厂还另外试制了一款军棉大衣作为补充。
“有了棉大衣就差不多全解决了。以前我在陕西当兵,晚上一件军大衣一穿,在外面站岗都不怕了。”付三思对军棉大衣赞不绝口。
南方的士兵第一次到北方的时候保暖特别重要,特别是目前伏bō军的主要兵源是来自两广、福建等地。突然到北方根本就无法适应那里的冬天,冻疮会相当严重。如果处理不好,伤口感染会给后勤带来极大负担。南方出生的元老同样很难适应当地气候的。
元老们看着这些新制作出来的冬装,不时还用手mō一mō。呢绒的制服看上去果然和棉布的不同,特别是加上领章、帽徽和各种军人标志之后,全套制服看上去真是威风凛凛,和软趴趴的棉布军服不能相比了。
“这才像个兵嘛。”付三思叹息道,“现在的军服,要没有武装带就是个面粉口袋。松垮垮的,军人的气质还是出不来······”
伏bō军的军容仪态,不敢说本时空最强,起码比大明和建虏都要强多了。但是对于元老们来说,伏bō军的军容还是显得寒酸了些。
“这是什么?”有人拿起一个贝壳做得容器。
“这是卫生部开发的防冻药膏,每个士兵发一盒。卫生队也会储备一部分备用必要的时候还要发给难民使用。”索普说道,“刘三还在组织润世堂开发冻伤药膏。”
为了保证北上支队的战斗力,除了不惜工本进口呢绒、羊毛制造冬装之外,对北上支队的人员也做了相当的调整,从全军抽调了来自辽东、山东、河南、北直隶等地的士兵置换到第4营。提高来自北方地区的士兵的比率。
那些来自山东的士兵被编成一个支队直辖的连级单位,再加强到各连各排充当向导和翻译。
除了山东籍的士兵外,还专门组建了闽南、客家籍贯的士兵的单位,用于登陆台湾行动。
除了从临高本地征发民兵,东门吹雨和魏爱文还打算从黎苗民中招募一部分“山地步兵”,以冷兵器为主,部署在台湾用来对台湾的土著进行“警备”和“讨伐”用。但是朱鸣夏觉得意思不大,但是他也不反对起码多增加一些低水平治安军对北上支队的兵力占用也可以减轻些。
“大家看这个。”索普又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个木盒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一种夸张的手法打开了。
里面是几个粗糙的黄铜圆筒。大家的目光顿时疑huò起来。几秒之后,朱鸣夏终于明白过来了,他欢呼了一声,从里面拿出一个凑到了眼睛上,慢慢的抽拉着镜筒。
箱子里装得,正是陆海军在企划院里已经扯了很久的望远镜。
望远镜在企划院的库存和元老的sī存里都有很大的数量。但是陆海军对望远镜也有很大的需求。陆军希望给每个连长都配上望远镜,海军则反复说明:至少应该给每一艘船的船长配备望远镜否则影响战斗力发挥。
陆军除了步兵连长之外,炮兵、工兵之类的技术兵种同样需要望远镜。因而针对光学器材的需求申请、备忘录之类的文件一直是科技部案头的主要文件。!。
第一百四十六节 科技部
“………………元老们对光学工业的重要xìng有着充分的认识。早在计划期间,在执委会的关心下,由科技部牵头,由机械工业部、冶金部和轻工业部配合,穿越者们从无到有地建立起了自己的光学工业……”
摘自《当代工业史=光学工业卷》
当然,这种冠冕堂皇的套话读者都是直接略过的。第一代的穿越众们都明白历史跟官史的区别,穿越众的后代们或者从自己的父辈那里知道了真实的故事或者根本就不关于。只有那些被授予最高权限得以进入万象大图书馆查阅最原始记录的历史研究者们才知道历史的本来面目。
事实上,帝国光学工业的开端不过是几副老花镜而已。
百仞工业区里,日日夜夜都冒着黑烟和白气,机器运动的喘息声和振动声终年不止。这里是没有黑夜的,锅炉燃烧的火光、电灯光和煤气灯光驱走了夜sè。煤气机驱动的轨道车牵引着平板车在轨道上疾驰,时而又发出刹车的吱吱声。
在工业区的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里,是科技部直属机加工车间。所谓科技部,是制造总监部下属的一个“尖端部门”。
所谓尖端,就纸面上是说该部门负责的都是目前难以批量制造的工业产品。穿越者们或者受限于原料供应,或者受限于自产材料xìng能,或者是受限于加工能力,只能将其作为“预研”。确切的说,就是mō索在临高有限的工业水平条件下的生产技术和工艺。
列入科技部“预研”的名单的,有各种仪表、精密工具和仪器、光学仪器、通讯设备、电力和照明设备、计时器等等。
科技部是钟利时负责的ˉ正式头衔是科技人民委员,他是一位博士,虽然并非元老院里唯一的一位博士,但是他总是很喜欢提醒大家他是位博士,久而久之大家就半开玩笑的叫他钟博士。
钟博士在科技部的主攻方向是钟表和蓄电池。特别蓄电池,他有着深厚的研究。现在临高、香港、三亚等地的有线电报的收发报系统用得正是他开发的丹涅尔电池或者叫“钟氏一号”电池。
“钟氏一号”电池投产成功之后,钟博士的主攻任务变成了计时器和无线电。
这两个项目是临高的工业、军事和民用体制中最急需的精密仪器之一。航海上需要精确的航海钟来进行航海定位和导航。而工业生产上的精确计时也有很大的需求。至于无线电,其重要xìng不言而喻。目前元老院的外派人员和驻外站点只能依靠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无线电来保持和“中央”的联系。他把自己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其中去了,还占用了科技部的好几位理工方面的元老,以至于他许诺的好几台钟楼用得大钟就此没了下文,一个个钟楼就此空dàngdàng的成了望塔。
科技部原本就人丁不多人员和资源向无线电和计时器倾斜之后,光学项目就变成了乏人问津起来。
科技部的专属车间区域已经靠近百仞工业区的尽头。在高高的围墙外面,就是用竹篱笆和壕沟标记出来的五十米宽的“警戒区”。警戒区内是不允许土著随意进入的。为了充分利用空间,农委会将这一地块开辟为田地,种植蓖麻、大豆、黄麻等经济作物。这些经济作物大多是直接供应给工业企业使用的。蓖麻油、豆油和黄麻都是工业生产上的重要物资。
“师傅,您喝水。”车间里,穿蓝布工作服的年轻人恭恭敬敬地将一个木托盘端到另一个穿蓝布工作服正拿着游标卡尺测量零件的黑瘦汉子面前。托盘里放着一玻璃瓶的淡盐水和一瓶冰镇的格瓦斯。被叫做师傅的黑瘦汉子应了一声,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拿起盐水仰头就灌咕咚咕咚一气下去大半杯。喘了口气,把剩下的盐水喝完了。他又拿起格瓦斯,却没喝,只是拿在手里让手掌感受冰凉妁感觉。
这种享受是十多天前才开始有的。钟博士几经争取,企划院终于批准在科技部所在地安装了一个小型的煤气冷库科技部里有许多较为精密的设备和仪器要求在适宜的温度下运行,使用大量的冰块进行物理降温必不可少。每天从食品厂大冰库取冰费时费力不说,路上还要损耗不少。有了这个冰库,不仅满足了生产上的需求,连带着还有了这么一点小小的享受。
“俊杰啊,你也别忙了,一起来歇会。这大热天的身体要紧。”看着年轻人已经被汗水洇得发黑的工作服,黑瘦汉子说道。
一边年轻人已经把托盘撤下去拿起扇子正在给师傅扇风:“俺不累师傅您歇着。”
“大家都歇会。”师傅拿起刚刚做好的工件,眯缝着眼睛对着天窗上投射下来的阳光仔细察看。
“手艺不错你这钳工手艺再有几年也能独当一面了。
“都是首长们教得好。”徒弟恭敬地道,“俺爹手艺比俺好多了,要不是眼睛不好做的肯定比俺强。”
“是可惜了。”师傅一时沉默了。他认识徒弟的父亲,才40多一点的人,由于过去长期营养不良、劳作繁重,眼睛已经老花了。
“多亏有了首长,要不俺全家早就饿死了。”徒弟说话越发恭谨。
师傅挥挥手。“不说这些了。”
他知道他的徒弟一家是逃亡的山东匠户,一家六口一路颠沛流离跑到广东成了流民,只剩下父亲和两个男孩。如果不是广州站收容,本已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三口人根本没可能活到今天。大孩子进了厂跟他做徒弟,小的去了学校,而老的虽有一身上好的手艺但眼睛不好,只能在轻工业部的厂里做点力所能及的活。
那天下工以后,师傅背着手在前面走,年轻的跟班在后面挎着包、拎着洗干净的饭盒、水壶。
“老林!老林!”后面有人在喊。“林汉隆!”
林汉隆回过头去,是科技部的同事伍子衿。
伍子衿是个“撸党”,他和梅林、姬信、崔云红等人一样,是极少数至今不购买女仆的成年男xìng元老—在临高…成年的元老们,包括女元老在内绝大多数都购买了女仆。所以他们的与众不同显得特别引人注目。虽然他们不买女仆的原因是各式各样的有人是对女人没有“xìng趣”,有的是暂时丧失了兴趣,有的是审美趣味与众不同,也有的“宁可自己解决,也不凑合”…等着以后有更好的女仆出来之后再买。
萧白朗有一次在农庄咖啡馆喝醉了,就把他们给单独立了一党叫“撸党”。于是这个名词就传开了。
伍子衿在旧时空是电气工程应届毕业硕士毕业生。是电力电缆专业方面的。他在电缆厂和变压器厂以及变电站都实习过,熟悉电缆生产流程,但是实际经验有限,半桶水都没有。就在科技部混事,搞“电力设备开发”。他还是元老院办公厅足球队的主力,任左边后卫。
林汉隆看他提着一网线袋的脏衣服,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味。
想起来他今天是去给科技部的足球队当教练去了在陈思根的大力提倡之下,足球、英式橄榄球和棒球运动开始从学校向各工农业和行政部门开始推广。
“看了88S没有?海军那帮人在吵着要给船上装火控系统呢。”他兴致勃勃的说道…“还要搞机械式的火控计算机呢!真来劲。”
“火控?望远镜还没拿出来呢。还真是陆军土海军洋啊,这一日千里的劲头咱追不上。”
“说起来你是学光学的吧?搞这些那是你本行。”
林汉隆苦笑。“我在东莞什么没搞过?手机、计算机、数码相机……样样都搞过山寨货。要说一般光学仪器也没什么难得,问题是我们连光学玻璃都没有,拿什么搞。就凭那几个已经很像样的官僚,一五计划弄完能想起来这茬就不错了。”
这话倒不是吹牛…林汉隆自从某二流大学毕业之后,长期混迹珠三角地区的小电子厂,当过“工程师”、“高级工程师”、“技术经理”等等,主要工作是在珠三角的各个山寨电子厂里做山寨手机、山寨电脑、山寨这个、Dke那个。从笔记数码相机,几乎没有他没搞过的消费电子产品。光学仪器、电子设备这些产品他也或多或少的接触过。
“不会没有光学玻璃吧?我记得元老是可以配眼镜的………………”
当初的穿越的时候,考虑到元老中的近视眼很多,虽然在D日前有些人去做了近视矫正手术,但是不少人对矫正手术心存疑虑…不愿意去折腾。为此在开列携带物资设备清单的时候还特意带了全套的验光、磨镜设备和大量的树脂和玻璃光学镜片。确保在几十年内都可以为元老配各种眼镜。有视力问题的元老往往也自己带了足够一辈子用的备用眼镜。
“那能有多少…这些光学设备和物资都是为五百个人准备的,现在等于是要为几十万人服务…怎么够?”
林汉隆摇着头告别了伍子衿。回到宿舍以后一反常态没有吃饭洗澡打牌看片一条龙,而是匆匆吃了饭,拿出尘封多日的专业手册翻看了起来。他的女仆不敢打扰他,只是时不时地给他填茶倒水。
第二天的午休时间,林汉隆找了一块玻璃板临高造平板玻璃不算稀罕货了。车间仓库里就有。林汉隆精挑细选,几乎找遍了科技部库存的所有玻璃板,挑选了最为澄清无sè的玻璃板。
铁尺一划,翻过来平放在木板上,划口对准木板边缘,轻轻一敲一长条玻璃就下来了。如法炮制为几下,长条变成了八个一寸见方的玻璃片。
下午林汉隆找了个时间带着徒弟去了一趟工业口的备料总仓库。各种现代物资是企划院严加看管的对象,没博若干头头签字谁也别想拿出来一个螺钉一把扳手。但穿越众们对本时空能生产制造的东西就随意得多。
仓库里的普通物资只要在某个限额以下工业口的元老可以直接填写领料单签字领取,林汉隆身为科技部的工程师,备料仓库也是常来常往。他向仓库的管事点了点头,一个中年的归化民库管立刻跑了过来。
在临高没什么轻松的工作,库管除了管理库房之外,还要客串搬运工。空下来的时候顺便再干些不需要设备的手工活。这些全部是列入工作定量的。企划院里的前血汗工厂的HN经常会抽查各工种的劳动效率和劳动量,确保没有人过得很空闲。
林汉隆的徒弟不等吩咐就到一边推来一辆“紫电改”,跟在林汉隆和库管身后进了仓库。
工业口的备料总仓库过去只是个棚子…最近才翻建为红砖锻造铁桁架结构的标准库。顶层的板瓦下还敷设有保温隔热层。外面烈日炎炎,走进高大幽深的仓库,立刻觉得一股凉意,汗都消下去了不少。
备料仓库按照储存物料的种类在内部分隔为若干个子库,木制和铁制的货架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资。这些都是在本时空搜集、生产和加工出来的。
林汉隆知道自己要的东西在哪里。他直接走到货架前一指′说个数量。徒弟立刻上前搬到车里,库管相应地在书写板上填单。一会的功夫林汉隆已经拿到了所有自己要的东西。三人又回到仓库外。林汉隆跟库管进到办公室,库管回到自己的桌前开始抄写一式三份的发料单,另外有人过来为林汉隆奉上茶水,他的徒弟就推着车子在外面等着。时间不长发料单抄写完毕,库管把发料单送到林汉隆面前请他签字,再呈交给管事盖章。另外有人负责核对发料单与车上的东西数量与种类相符,然后啪啪啪又是三个章。
回到车间,林汉隆告诉徒弟今天要加班…然后忙正事去了。作为一个多面手,科技部里还有数不清的事情在正等着他。他只能等到晚上下班之后再忙这个新的设想。
下班的汽笛响过。林汉隆找了个合适的煤气加热炉,在上面架起一口铁锅。铁锅里放的是刚领来的蜂蜡和松香,按比例配好投入锅中这是玻璃的粘接剂。
他打开煤气火,耐心的等混合物融化了搅匀…再用铁勺舀出一些来倒在一块玻璃片上,然后用另一块玻璃片压上去。此这般将所有的玻璃片都贴到一起。
林汉隆撤掉铁锅,给炉头上加了一个铁罩子,又拿出一块铁板架上去。用小火给铁板加热。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林汉隆戴上防热手套,把贴到一起的玻璃放在铁板上让粘接剂再次融化,然后放到螺旋压力机上小心的转动手柄将玻璃片用力地压在一起再用夹具固定住。
等着玻璃片彻底固化的时候他去外面抽了一支烟,吹吹临高傍晚的清风。抽完烟…又喝了一杯茶。
最后所有的玻璃片都紧紧贴在一起…边缘全部对齐,成了一个玻璃立方体。弄完这些…他又在立方体长轴的两端用墨线划出十字线找出中心,然后用墨圆规划出一大一小两个圆圈,再滴上一些融化的粘接剂,把两个圆柱形小铁块粘在玻璃两头,正好盖在小的墨线圆圈上。
林汉隆让徒弟收拾好炉子,自己拿着玻璃立方体踱到砂轮机边上。因为已经下班,砂轮机没有人用。这台砂轮机从砂轮到机器都是从旧时空带来的。林汉隆忽然想起来钟利时说过要开发砂轮的事情眼下事太多,以后再说吧。
他把玻璃小心夹好,开动砂轮机。首先是切掉立方体的四条棱,截面就由正方形变成了八角形。然后继续切,八角形变成十六角形。每一次都做得很小心,进刀很慢,冷却液也一直开着。看看差不多快到先前画好的大圆圈了,林汉隆开始让工件转动起来,很快就磨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圆柱形。他关掉砂轮机,拿出工件量了半天,觉得满意了才把东西都收起来,招呼徒弟下班。
第三天林汉隆交给徒弟一项任务,让他用铁锤把领来的一堆石榴石统统砸成粉末,再用铁球和铁臼尽量的磨细。石榴石是远程勘探队在野外作业时发现的,因为知道这个东西在工业上有用,就带回来几十公斤样品。
石榴石硬度比较高,古人就用它做磨料加工玉石,它自身也是一种宝石。
宝石级的石榴石属于中高档的宝石。工业级的石榴石在很多方面都有运用,因为它的硬度有7,所以主要是用于碾磨类材料和切割材料。远程勘探队开采来得这些只能算是工业级的石榴石砂。质地不纯,包含了不少杂质,颜sè也不纯净。纟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节 老花镜片
作为研磨料,临高有昌化产得石英砂和本地的硅藻土,后者经过过筛分级的硅藻土目前就是在充当平板玻璃的磨料,但是林汉隆决定还是用石榴石的磨料。因为在本时空石榴石磨料就是光学镜头常用的研磨料。
林汉隆让徒弟把碾好得粉末先用粗筛筛过,然后逐步改用越来越细的筛子分筛磨料用得工业筛大多是从旧时空带来的,本时空还造不出高目数的工业筛。最后分离出来的石榴石粉末就变成了按颗粒大小分级的磨料。
与此同时,林汉隆着手做光学加工的专用机械。他先用一包五支装的南海雪茄=初晴限定版的代价请机加车间的同事孙立加班做了个钢高脚杯术语叫球面磨盘,它的内壁是很精确地车出来的球型,其半径是事先算好的。钢高脚杯是球面研磨机的关键部件,需要的加工精度很高,所以他不敢交给归化民工人制造,专门请了元老技术人员来动手制作ˉ眼下还没有比元老水平更高的机械技术工人。
球面磨盘要在一个平面上转动。传动系统的技术含量不大,做一套机构像自行车一样脚踩通过齿轮带动就行。如果奢侈一点也可以用动力天轴的传动。但是安装使用动力天轴的动力要提前申请,林汉隆懒得去打报告申请,干脆就直接上人力动力系统了反正需要的动力也不大。
穿越众现在做这种人力带动的东西很熟练了,车间里就有现成的设备。球面研磨机还要把工件放在一个摆臂上,让工件一边在磨盘里来回摆动一边旋转。这个也有现成的设计,机构稍微复杂点,动力由电机改为手摇,凑合着也能用,就是不够匀速。
林汉隆用了三周时间把球面研磨机的部件做好装配起来。大部分是硬木构件,少量地方用钢铁。手工磨玻璃不需要太大的力量,木结构的强度也足够了。
忙完加工机械…还需要有办法把玻璃准确地固定住。为了这事,林汉隆又用三天时间自己加工了一系列的模具和夹具。诸事齐备后,林汉隆把玻璃圆柱拆成单片的玻璃片,用酒精棉擦干净多余的粘接剂,然后放到铁板上慢慢加热。等玻璃热起来,拿起准备好的火漆放在玻璃上。火漆在热力下慢慢融化…在玻璃顶上形成一个个平滑的表面。林汉隆检查了一下,关小炉子的火门好让让铁板凉下来。一阵之后火漆冷却下来,形状也完全固定了。林汉隆取过一个半球形的模具,这个模具顶端已经车出一个平面。将模具慢慢加热,然后拿起一块玻璃,将火漆一面放在模具顶端。一会火漆融化就赶紧给模具浇水让火漆立刻凝固。这就算把工件固定在模具上了。
接下来的工作跟一般机加工大同小异,把模具固定在摆臂的卡盘上,然后把摆臂导入磨盘。粗磨料混上水已经加好了。他跟徒弟两个人一个踩自行车一个手摇,开动了机器。磨了一阵之后把摆臂又抬起来检查工件…看看磨的效果又放回去。再过了一阵,两个人交换位置。这样折腾了个多钟头,原本平面的玻璃已经被磨出一个球面。林汉隆用划尺量了半天,确信球面的精度尚可容忍,于是取下工件…宣布下班。
又过了一天,林汉隆把工件磨好的一面上火漆、装模具,只是这次换了个顶端凹下去的模具。半个晚上的工夫玻璃片的另外一面也磨好了。
这一次林汉隆的摆弄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好几个人留下来围观了磨玻璃片的过程。隔天早上钟利时就从他几周都没出来的实验室跑出来找林汉隆。他先是看过了磨好的毛胚,赞叹一番,然后问:“这个东西做出来以后,第一个样品上交办公厅保存吧?很有纪念意义。以后办工业展览馆,你这可是光学馆的一号藏品啊。”
林汉隆摇摇头:“藏品不藏品的也无所谓。我就是打算做成一副老花镜给人试用。”
钟利时有点老花了?”
“一个土著。我徒弟的爹。很好的手艺人…老花了就干不了细活了…可惜了。”
“那你还费这个劲,向企划院申请一副不就是了?库房里多得是。”钟博士不以为然。
“那能有多少?归化民和土著视力老花的情况还是非常普遍…需求量很大。”
“哦。这老花镜以后也能卖钱的。”钟博士忽然来了商业设想。钟博士尽管学识丰富,颇有五车的风采,但是光学方面所知甚少。
“总要有人试用。要是做得不好,让人头晕眼花算谁的。”
“嗯。那就这样吧。你能不能多做一片给我,我帮你搞个献礼。”
“献礼?”林汉隆一阵腻味,他很讨厌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迟疑着说道,“不年不节的搞什么献礼?”
钟博士lù出了微笑:“很有妙-用的。”
“那行吧。”
谈话之后林汉隆就正式被委派了试制光学镜片的任务,不用在下班时间自己搞了。这显然是钟委员要他尽快拿出产品来“献礼”,林汉隆带着徒弟继续加班加点,在两天之内所有的八片原料都被磨成了毛胚。
粗磨之后接下来要用更细的磨料进行细磨。原本的磨料膏粉已经被徒弟清理干净了,新的磨料添加进去。林汉隆更小心了,每一批磨料都让徒弟反复筛过,确保没有太粗的颗粒混在里面。磨过一会他就要停工,拿出工件放在划尺上测量一番。有时候他还直接动手,用粗毛毡沾上磨料把不平整的地方手工修饰一番。
就这样用了一周的时间,把八片毛胚精磨到划尺测量的极限。钟博士又一次跑来参观,这次他还带来了展无涯。展无涯对他的产品赞不绝口,看到他如此的认真就劝他:只是老花镜而已,在旧时空批量生产可以直接铸造,何必那么精确?林汉隆回答说是为了将来制造更好的光学仪器积累经验。展无涯摇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精磨完毕的工件只剩抛光一道工序,然而林汉隆却犯了愁。光学工业上常用的抛光粉是颗粒非常细的金属氧化物,临高能拿出来的金属材料只有铁。冶金部门表示他们能够制造氧化铁…但是制成粉末他们就不会了。机械厂制造过若干台球磨机,用在水泥、陶瓷等工业上。但是尺寸都比较大”林汉隆只好把氧化铁原料送到萧白朗那里磨制,但是出来的氧化铁颗粒够细腻的实在不多。无奈之下只好用粗毛毡沾上有限的一点氧化铁粉末来抛光。
几天以后钟博士又跑来,这次他看见林汉隆的工作台上有几片光滑的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老林,你做得很不错么!”
林汉隆摇摇头。“惨不忍睹。”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盒盖上印着“光学检查工具”。打开盒子…林汉隆拿起一副干净的棉纱手套戴上。他又拿出一块绒布放好,把一块凸透镜放在绒布上,再用一片平板玻璃放在凸透镜上。
“老展你看,这个干涉圆环多好。”
钟利时凑近,在阳光下可以隐约见到平板玻璃上一层层同心圆环的yīn影。他知道这个是光的干涉现象,但具体怎么判断好坏就完全没有概念了。
“再看看我做的。”这次钟博士费了很大力气才看到杂乱无章的一些yīn影,“干涉图形整体变形、扭曲说明局部超差太多,应有的圆环可以说不存在。”
“这个,第一次做嘛…没有经验是难免的。”钟利时说着拿起一片玻璃放在阳光下聚焦。
“你看这光斑多小。我看做得很不错了。”
“精度还是有待改进。”
“你打算改进到什么样的精度?”
“按光学工业的标准,四分之一个bō长之内。”
钟利时差点一头栽到桌弈上:“你有没有搞错!光bōbō长用纳米算的吧!”
“是。标准就是这样的。”
“这里是17世纪!请你按17世纪的标准好吗?照现代标准,大家做的算什么?废品吗?废品都不如吧?”
林汉隆沉默不语。
“这个东西能用来做望远镜吗?17世纪标准的望远镜,能不能做?”
“那肯定是大大超过的。”
“这不就行了,我看你做得很好。”钟利时拍拍林汉隆的肩膀…“我们把这几个都包好,向元老院献礼去。”
林汉隆当天就被任命为光学方面的主任工程师,专门负责各种光学产品的研发和制造。这个头衔意味着他有了正式的职权范围,而不是过去一个普通的元老工程技术人员了。光学厂的设立也列入了执委会的议事日程,对林汉隆来说,一时之间最大的改变只是车间里多了一个年纪较大的熟练工人正是他徒弟蔡俊杰的爹蔡生杰,这父子两的名字都是他取得,原本他们分别叫蔡大和蔡三十。
林汉隆不好意思让比自己弈龄还要大出不少的蔡生杰叫自己师傅…所以只是让他在光学车间里当个工人。蔡生杰是个手艺很好的铜匠——铜匠在传统匠人中大致就是钳工的角sè…干得是五金加工、修配的工作。所以钳工这一工种刚刚传入中国的时候就被称呼为“外国铜匠”。
蔡生杰过去因为眼睛老花了失去了工作能力,只能当个普通的力工。现在有了林汉隆制造的老花镜…又能恢复到第一线工作了。
当个技术工人当然比无技术含量的力工收入要高得多,而且他的手艺很受林汉隆的赏识,所以蔡生杰的工作劲头很大。每天跟着林汉隆工作到深夜也不以为意,第二天一早六点多就又到车间来上班了。
下午四点多钟的百仞工业区。离白班工人下班的时间还早,街上人不多。澄迈大捷之后原先荷枪实弹往来巡逻的伏bō军士兵已经消失,只剩下背扛棍棒头戴艨制工作帽带着“纠察”袖标的“工人纠察队”五人一组地走过工人纠察队是以在职工人民兵为主组成的治安组织,每天早晚各一班轮流在工业区内进行巡逻。他们的权限只限在工业区内进行巡逻和盘查。随着工业区的蓬勃发展,工业区内的盗窃案件也开始多了起来。
尽管临高的法律十分严峻,盗窃一经拿获最轻也要遣送到劳动营六个月。最重的要发遣三亚采矿。但是工业区内的大量产品、生产原料吸引了大量冀图发一笔横财的人:琼州攻略大致结束之后,外县的人口开始大量流入临高寻找更赚钱的工作机会,其中当然也包含了许多不务正业的“游手”。这使得原先临高被严密控制的有序社会猝不及防,治安事件一度大为上升。为此…冉妖在加强警务的同时,开始重新恢复在备战期间采用的工人纠察队日夜巡逻制度。
三个人从街角转出来,朝工厂区大门大步走去。领头的一人正是林汉隆。他一身21世纪初的中国民工打扮,穿着件mí彩汗衫,肩上斜挎一个鼓鼓囊囊的黑sè帆布包,也是21世纪初街头常见的廉价电脑包。戴着一顶宽边的柳条安全帽遮阳。后面一老一少两个穿蓝sè工作服的人跟着。两人都背着半新不旧的黄绿sè挎包…颜sè已经斑斑驳驳了。老的手里拿把大油纸伞,小的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筒。
不多一会三人已经走到工厂区的南大门口。这里原本就有一座炮楼拱卫。第二次反围剿前形势紧张的时候,大门里面修了个二道门,搞的跟瓮城一样。来上班的人群进头道门就像过机场安检,顺着栏杆排成队,一个个经过搜身检查才能放入。二道门顶上还有持枪的士兵对着人群虎视眈眈。
现在二道门还在,士兵和搜身的程序都没了。上下班高峰期两道门都敞开,只有几个门卫在紧紧盯着出入的人群。此刻不是下班时间,大门口没人出入。林汉隆拿出自己的通行证…身后两个跟班也拿出自己的竹板工牌。门卫们没有拦他们,只是看看时间,然后在出入登记簿上记上几笔。
工业区内铺设有轨道系统,用来运输工人和设备、物资。原来使用的煤气机车头已经正式换成了蒸汽机车头,流星2号呼哧呼哧的牵引着敞车的车皮…在轨道上以10~20公里的速度行驶着。
冒着蒸汽的车头,纵横交错的铁轨,架空在道路上的铁木框架结构的人行天桥和道路上、车皮上的穿着蓝sè工装的人群构建出了一个粗糙,但是具体而微的工业化缩影。汽笛声此起彼伏,厂区的高音喇叭里不断的播放着音乐:《咱们工人有力量》和其他被文宣部列入“圣歌”的曲目。时不时的,高音喇叭里还会传来女播音员高亢但是不标准的普通话播音,内容无非是某车间今天又取得了什么新得业绩,哪一个工人突破了生产定额………………构成了一曲虽然混乱却生机勃勃的工业之声。
林汉隆在厂门口的6号月台上站住了脚步…习惯xìng的看了下站牌:科技部是最后一站…
通勤小火车十五分钟一次,除了拉人还装货。载客的小敞车十分简陋…只是在敞车周围加上护栏,安装上两排木条靠背长凳。坐在上面可以充分的享受厂区的噪音和煤烟味的空气。
林汉隆和很多在工业区上班的元老一样,平时坐厂区内的小火车或者干脆徒步、骑车,这倒不是为了刻意的表达“亲民”,只不过是他们从旧时空带来的习惯罢了。
科技部站下车之后,林汉隆又徒步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来到了一间厂房前,厂房门口白底黑漆的挂牌上写着“科技部光学试验厂”。这正是执委会批准新建的光学工业所在地,负责人就是林汉隆。说是光学厂其实就一个车间。
科技部原本就有好几个空置的车间,林汉隆挑了一个面积合适的,先找建筑公司将内部“装修”了一下,其实就是分隔了下内部空间,安装了若干专用的设备。就着又把机械厂为他制造的机械设备一一安装到位。
算是也小有规模。
车间里没有几个人。光线从靠近屋顶的成排窗户上投射下来。看上去还算明亮。车间里很安静ˉ光学厂现在还没有正式运转,基本上是按照林汉隆的作息时间运行的。林汉隆今天上午参加了工能委的几个会议,讨论技术路线,下午又到机械厂去帮忙解决些问题。忙到差不多三点才结束。然后他才把注意力放到光学厂的工作上。
走进车间里,他注意到煤气灯的阀门关好了二天前有个车间的夜班工人早晨下班的时候没有关闭煤气灯的阀门,结果成了《安全通报》上的典型。安全教育果然得常抓不怠才行。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