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节 进兵
第八十四节进兵
伏波军野战军在公历1630年的6月29日全军进驻澄迈城下的大营。何鸣将营寨设在澄迈县城西北二公里处。离开驿路不到二百米的距离。官军想从驿路上通过往临高去就必须攻占这里。
大营是按照棱堡式的防御体系筑成的一个五角形状的大型营地。整个营地被一人多高的土堤保卫着,土堤上架设有火炮和掩体,堤下是深深的壕沟和鹿砦。土堤上照例修筑了高高的?望塔。借助高倍望远镜,整个澄迈县城周边十多公里之内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何鸣命令:即刻切断澄迈县城澄迈县城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县城的三座城门外已经设下了潜伏哨,任何企图进出城的人都会被捉拿。
城里见城门出入已无可能,官府便派人从城墙上缒城出入。北炜命令特侦队的狙击手们带着瞄准镜的拴动步枪埋伏在周围,随后的几天里凡是企图缒城出入的人全部被击毙在城下。接着又有人企图夜晚缒城,但是黑夜里还是会响起致命的枪声,到早晨的时候,企图出城的人往往横尸在城墙下。无论多么漆黑的夜晚也不能保护他们。
从被打死的缒城人员看,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携带着紧急塘报。缴获的塘报火速送到司令部拆看,除了里面老生常谈的求援和虚吹战果之外,他们已经将城头上看到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全部写进了塘报。
何鸣下令:“即刻封锁城头,不许敌人窥探我军”
“?纭!?br>
随着步枪的一声脆响,一个在趴在城垛间正在窥视城下的乡勇晃动了一下倒了下去。
“命中胸部中弹”在?望塔上用高倍望远镜监视城墙上动向的士兵大声说。
“现在是7:2,你们要加油啊。”北炜笑着说。他身后站着五六个特侦队的战士。步兵第1营的轻步兵连连长杨增站在他身边。身后也有几个挂着绿色饰索的轻步兵。
他们站得位置,是离开城墙差不多有二百米距离的一个小土丘。这个距离上,澄迈城头上的弓箭和火器都无能为力。
特侦队和轻步兵站在这里,原本是执行清扫城头敌军的任务??何鸣命令不许敌人窥探城下的野战军动向,各营的轻步兵就用精确射击的方式来清理城头的敌人,同时练习实战射术。结果却成了特侦队和轻步兵之间的一次比赛。靶子是所有站在澄迈城墙上的民壮和乡勇。
“特侦队用得枪比我们好,”杨增有点不服气。特侦队用得是澳洲快枪,不论射速还是精度、射程都高出他们用的米尼步枪一大截,而且放枪的时候还没有烟。有的枪还有镜子,能在远得不可思议的距离上打中目标。
“哦,行,我也用米尼枪好了。”北炜说着把手里的步枪丢给身后的士兵,换了一支米尼步枪。
从这支米尼步枪枪托上烙有WLB的英文字母来看,这应该是最早的一批用旧时空的无缝钢管和零件组装的步枪。枪支保养的很好。北炜看了下,枪托上还有一个J+的标记,这是高精度步枪的标志,表示这支步枪可以给狙击手使用。
“这支枪不错”他称赞道,问杨增“你的?”
杨增说:“是我的。现在这种枪只有轻步兵连里的神射手才有装备了。”
北炜比划了下,拿过一发纸包弹,熟练的给枪装上弹药??特侦队同样也进行米尼步枪的射击训练,甚至还用缴获的五花八门的英国产、葡萄牙产、日本产和大明自制的鸟铳、三眼铳进行过射击训练,为得是在紧急状况下能够使用手边各种武器进行射击。
北炜把枪连着贴腮几次,又试着瞄准了下,这才喊道:“指示目标”
“前方2点方向”哨塔上的士兵喊道。
米尼步枪的枪管迅速指向这个方向,接着北炜就在城垛后面看到一个人影一晃,他没有开枪,凝神的注意着附近的城垛。
果然在三四个城垛旁他看到了人影,几乎完全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在瞬间就完成了姿态的调整,扣动了扳机。
子弹擦过正在窥探的乡勇,击碎了城垛上的一块砖头,乡勇吓得直接趴到了地上。
土丘上响起了一阵笑声。北炜微笑着摇了摇头:“差一点”
米尼步枪的精度到底无法和这样步枪相提并论,如果他用的是,甚至是一支栓动步枪也好,一枪不中他很快就能补一枪。米尼步枪就没这个可能了。
“我来”杨增跃跃yu试。他拿回自己的J+米尼步枪,重新装弹,“指示目标”
观察哨报告:“敌人,前方11点方向。”
杨增凝神屏气。
“?绋D?”
“命中肩中弹”
“这小子算他躲得快”杨增说,“躲到垛口后面去了”
“敌人正在移动一门火炮”塔楼上观察哨忽然喊道。“9点方向”
“自由射击”北炜命令。
枪声凌乱的响了起来,因为是自由开火,在判断被射杀目标是谁开的枪上就起了很大的争议。土丘上不时就某个目标是被谁射杀的起争论。
正在移动火炮的民壮们纷纷中弹倒下,余下的人趴在城垛下面不敢动弹。
“快,快推炮”后面的一个卫所操军的把总挥着刀,用斩首威胁,逼着民壮们继续移动火炮。
民壮们几乎是把身体趴在地上才勉强把大炮移动到正对土丘的发射位置上。
北炜并不发出进入隐蔽壕的命令,澄迈城上最大的火炮不过几门碗口大炮,这是明代中叶的大炮,还不如中号佛郎机炮,射程充其量只有一百米,炮子根本打不到土丘上。
果然,匆忙点放的大炮除了在城墙上冒出一股浓烟,稍稍遮蔽了狙击手的视线之外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烟雾散去之后,一轮新的射击又使得炮手倒下去好几个。那个把总不甘心的躲在城垛后面,挥着刀逼迫其他的民壮上来继续开炮。
北炜在望远镜里看得到把总的刀一直在城垛之间挥动,但是他的人始终不露出一点点来,看来是个相当狡猾的家伙。
他有点可怜那些面黄肌瘦的民壮和乡勇了,一批批的被逼迫着来白白送死??就算只是被击伤,在明代的医疗条件下死亡的可能性也很大。
“拿我的308步枪”北炜命令。
一支ig-308半自动步枪到了他手里,这种枪使用的是NA子弹,发射动能和穿透力远远大于米尼弹和43弹。
他举起步枪,那把刀还在城垛间挥舞着,似乎还在威逼民壮们继续装炮。他估算了下距离、风力和人体的尺寸,稍稍调整枪口扣动了扳机。
杨增等人只看到随着枪声城垛上飞溅起灰尘和砖石的碎片,瞬间城垛后喷出了雨点般的鲜血。
血点一直喷到了南门城楼的砖墙上。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接着大家一起欢呼起来。城墙上一片死寂。
这种恐怖的比赛将城墙上所有的防御者一扫而空。民壮和乡勇只能趴在城垛后面,偷偷的通过射孔窥视髡贼们的状况,即使是这样也是不保险的,不止一次,子弹直接穿过窄小的射孔将正在窥视的乡勇的脑袋打碎。
从7月3日开始,澄迈城中的士气开始崩溃,民壮和乡勇纷纷鼓噪,不愿意登城防守,澄迈县令在一片混乱中企图自杀,后来还是师爷劝告他不必急于殉城??看髡贼的样子并无要攻下城池的样子,不如再等等看。
特侦队随后以澄迈县城为中心,建立起半径10公里的遮蔽层,任何进入这个遮蔽层的官府细作、塘马乃至普通百姓一体擒拿或者捕杀,
何鸣的思路很清楚:敌众我寡。以野战军的战斗力和武器优势,在澄迈城外全军列阵一战击溃何如宾所部并无难题。难点在于要确保抓到大部分俘虏。这就迫使他必须在其他方向埋伏下一部分部队,使敌人不能退回琼山,更不能四散溃逃。
澄迈县城周围的大体态势是,澄迈县城坐落在一条小河的南岸,距离海岸线大约三公里,这条河流不仅是县城的护城河,还在城南形成了一片河汊子三角地。不过这条河流非常的浅,在雨季没有到来前水深至多只有1米,无法形成有效的障碍。县城的西北面是一处叫做小英场的半岛,半岛上有一个荒废的村落,村子有一处水井,不过根据战前侦察,水井已经被斥卤污染,人不适合饮用。从琼山过来的驿路从县城南门外经过,再折向西北方向。
经过反复的衡量,他决定只用2个营在炮兵的支援下在大营坚守阻截明军通过驿路。第3营在县城以东的山地待命,伺机截断官军的退路,同时迫使其继续向大队靠拢,第5营在城南埋伏伺机展开进攻。大致形成一个对明军的包围。
当然,以野战军的兵力来说这样的包围是不严密的,只是依靠伏波军士兵有较好的机动力和强大的火力才能做到以较少的兵力来机动拦截敌人。对方如果有一二个组织能力出众,判断力较好的将帅,就能及时组织人马破围而出。所以他还要在手里留下最后一个步兵第6营作为预备队。
作战思路很简单:拦截明军,击溃明军,然后将其残部逼向海岸线。
以2个营1800名步兵拦截近20000敌军,仅仅从数字对比上已经是件很惊人的事情了,何鸣认为问题不会太大,配合足够的炮兵和防御工事,虽然可能赢得不够轻松,但是足够抵挡敌人。
“何如宾手下人马再多,也不可能一股脑的全送上来冲锋??再说这里也摆不开阵势。他必然只能以少数精锐部队来进攻。”何鸣向军官们解释他的作战决心,“敌人很难包抄展开侧翼进攻:大营以北,我们有海军的炮火支援,他想派遣部队迂回到大营的北面进攻就要落入海军和我们营寨上的双重炮火之下,腹背受敌。”
计划确定之后,负责坚守阵地的1营和4营对大营的阵地进行了加固,除了炮兵营的火炮之外,炮兵学兵带来的备用火炮也被布置在营寨上用来拦截敌军。少数几门第第5营。作为机动火力使用。
接着他把北炜叫来了:“你是不是能够保证半径10公里遮断?”
“可以。”北炜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已经布置多个潜伏哨和巡逻队,保证20公里方圆内无人可以侦查到我们的动向。”
“兵力够吗?”
“勉强够,我已经命令全特侦队除了训练分队和三亚分队之外的所有分队即刻到澄迈听候调用??他们晚上就到。这几个分队一来,遮断会更加可靠。”
“这事至关重要。”何鸣再三强调。他的一切计划都是建立在部队的机动上的。伏波军的机动力再强也是靠两条腿,所以埋伏的部队不能离开会战区域太远,否则很难及时赶到参加战斗。既然在近处埋伏,就必须完全遮断敌人的一切侦查,使之不能掌握动向。
按照历史资料组的提供的材料,明军在正常行军的时候放24塘,大约20里远,探马前后左右放30里。而且明军的探马全系骑兵,机动力还是很可观的。另外,明军还可能已经先期派遣了细作来探视。所以遮断敌人耳目就成为一件紧要的事情。
见过北炜之后,陈海阳也登岸来和他商量协同的事情,双方约定了联络信号和方式,陈海阳还下令拆卸战舰上的十挺打字机,随射手和弹药一起登岸协助防守。
到这时候,野战军各部已经完全做好了战斗准备,各部队不但知道自己的作战计划,对即将展开大战的战场也做了实地的踏勘,以免有任何遗漏的地方。
7月3日上午,特侦队在琼山的侦察兵发来了:“敌军全军出动”的报告。第二次反围剿正式拉开了序幕。
何如宾的大军从琼山出发,沿着驿路一路向前开拔。在打仗上,他的态度依然是以持重为上的,为此他一出琼山,就派出大批探马和细作打探情况。
潮州参将童以振率领着十几员偏将,二千多名士兵走在前边。最前面是他手下千总何湛然率领的三百名骑兵,准备在路上一旦遇到敌人就迅速攻击,掩护后面的大队步兵和火器展开。
骑兵是很有用的兵种,但是广东没有许多骑兵可用,所以全军止带了八百骑。何如宾认为在海南骑兵用处不大,这次又多半以围困攻城战为主,骑兵多带亦无用。而且各处的消息都说髡贼缺少骡马,不构成威胁。
惠州参将严遵诰率领二千士兵断后。他们之前是的总镇火器营千总李佰刀率领的火器营,重炮大多用牛牵引,又有很多车辆,所以行进速度很慢,走在倒数第二。在火器营之前是云梯营。这是专门用来攻城夺寨的专业部队,六百名云梯兵带着拆卸开来的云梯和许多器械。万一需要直接攻寨就由云梯兵来担任突击前锋。
镇标营中军守备孙昌祚,叶正芳率领着十几员亲将,一千五百名标营士兵和五百名何如宾的家丁护卫老营。赵汝义和幕僚们随老营行动,因为是出兵打仗他表示要骑马行军,但是何如宾还是关照为他准备了轿子和三班轿夫随时听用。
何如宾带着他的亲兵和一部分主要将领走在老营之前。驿路上人喊马嘶,烟尘滚滚。尽管前几天接连下雨,但是这几天天气稍好,阳光便非常灼热,加上路上灰尘很大,许多士兵没走多少路就把随身瓦罐和皮囊里的水喝光了。
几乎每到一条河水清澈的河流边,士兵和马匹就会挤到河边去喝水。人挤马嘶,乱作一团。
“告诉各位将军,人马快走”何如宾催促着手下的将领们,不让士兵们在河边逗留太久,免得扰乱行伍,被敌人乘隙突袭。
但是敌人显然没有突袭的打算,包括全军涉水渡河的这样的高危险状态下,探马也没有发现近处有敌人活动的踪迹。
放出去的24塘塘马不断的送回四面平安的报告。何如宾稍稍放心。
“传令各军,不许拖延”他命令道。
琼山-澄迈之间的里程正常行进只有半日路程,如果按照官军平均每天走二三十里的速度,这点路可以走上三四天。但是海南和别处不同,沿途州县很少不说,农村也非常贫瘠,除非象琼山、儋州之类有储备有大量粮食的官仓的州县。否则根本无力供应一支大军,如果按照还照老规矩慢腾腾的行军,反而会把军队携带的粮食提前耗尽。何如宾吩咐众将,督促各部尽快前进。U!~!
第八十五节 遭遇战
第八十五节遭遇战
驿路开始逐渐从海边转向内陆,走了许久。何如宾看日已西斜,估计已经到了申初时分。他眺望四周,远近都是起伏不定的丘陵山地,距离驿路不远的地方是一座小山,草木繁盛。他一提马缰,策马走到驿路旁的一个小山坡上的,他的亲兵和将领们也赶紧跟了过来。
他骑的是一匹蒙古骏马,非常神骏。鞍子、辔头和马镫都是黄铜所制,出发前亲兵已经为他擦得闪闪发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耀眼。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提着鞭子,注视着望着身边源源不断的前进的人马和大旗,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充斥了心胸。
“汤参将”他叫了一声。
“卑将在”
“此地离开澄迈还有多远?”
“回禀镇台大人,还有三十里。”汤允文在马上叉手道,“此处名为石山。”
何如宾看了一眼这座小山,离驿路大约一百多丈。是一处控遏驿路的好地方。若是髡贼在这里埋伏人马的话,他必然要经历一番苦战才能通过。但是刚才探马已经来探过,此处并无任何伏兵。
“髡贼不知兵。”何如宾评道,“此处若设一营寨,派人把守。我军必得先攻下此山方能继续进兵。”
“大人所言极是。”常青云满脸尘土,屁股磨得很疼,但是他还是紧随何如宾本部,没有在老营队伍里。就是希望在这样的时候能够说上几句话,表现下他的见识和“勤勉忠事”的态度。
“此处地形要紧。在此设一粮台”何如宾吩咐道。
进剿定下的方略是长围,二万多人的军食供应是一件非常紧要的事情。最为方便的海路运输碍于髡贼的“坚船快炮”无法运粮,陆地运粮不管距离远近总是相当烦难的,特别是海南的驿路状况实在太糟糕。靠着征发来的民夫肩挑车推几百里路来接济粮食很是困难。因而明军采取的是逐段设置粮台,层层转运的模式。
石山有一定的地形优势,路途又适中,是设立转运粮台的最佳地点之一。
当下命令一名千总率领五百名士兵在此立下营寨,建立粮台,负责转运粮食。他还准备解澄迈之围之后在澄迈县城内设置第二座转运粮台。这样每隔离四五十里就设置一座粮台,留驻士兵把守,不但粮草能源源不断的运到军中,还能保证他的后路安全。
大军随后就在石山宿营。澄迈县城外有髡贼的人马,何如宾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让士兵们养精蓄锐,明日再到澄迈。以免饥疲之师抵挡不住以逸待劳的髡贼,万一在城下打个小败仗对士气的影响很坏。
“明日午后,我军即到澄迈县城下。”何如宾在晚上的会议上对众将和幕僚道,“据澄迈塘报云,髡贼在城下已经开筑土围,且立下了营寨,人马约有二千,又有火炮,防守必定坚固,我军须得一鼓作气将其拿下,不得稍有挫折”
“喏”众将一起大声答应。
赵汝义道:“地方官员,讳过饰功,但凡逆贼土匪,无不夸大十倍数十倍。就算他寨中有二千多人,亦多半是裹挟的百姓。我兵必能一鼓而下。”
“大人所言极是。然而还是以小心谨慎为上。”何如宾问中军守备叶正芳,“叶将军,取澄迈的最新塘报来。”
叶正芳道:“回禀大人,澄迈的塘报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到了。恐髡贼已将全城围困,断绝了交通。”
“如此更要慎重”何如宾心中觉得有些隐约的不安,“明日加派探马”
太阳照在头顶上,**辣的。
外委把总钟效不知道多少次的把晒得滚烫的头盔从头上取了下来。他在小路边的树荫下停住了马匹,后面的几个骑兵跟了过来。
“把总爷怎么不走了?”他手下的一个弟兄问。
“还走个屁,这么热。这鬼地方歇会再说”钟效咒骂着,他的铠甲在太阳下不但热而且沉得要命,皮革连缀的地方还不断的散发出恶心的臭味。他奉命带领几个弟兄充当探马,随时侦查打探敌情。
他摘掉了头盔才觉得好受些。不仅叹了口气。这打仗真是件难熬的事情,担惊受怕不说,光是这行军就要了他半条小命了。
“把总爷,这头盔小的来拿吧。”他身边的一个姓许的亲兵谄媚的说。
“好,接着。”钟效把头盔丢到他手里,“老子松快松快这鬼地方,连找人要口水喝都找不到。”
他们带得水刚才已经全部喝光了。一时半会也看不到可以补充清水的地方。
“这儿有水。”许亲兵赶紧递上一只竹筒,“今天出马之前小的多带了几个。您是我们的主心骨,不能稍有差池啊。”
“好小子,真能干”钟效夸奖着。其他几个士兵心里暗骂不要脸――这个人平日里总是眯着一张笑脸,毕恭毕敬的把把总当主子一样伺候的舒舒服服。给自己捞了不少好处。
钟效这一小队骑兵,从本队分出,离开驿路,向南面出发巡逻探查有没有敌人活动的迹象。
他们一口气走了十几里地。一路走来,除了偶然能见到几个在农田里耕作的百姓之外,连一个人都没看到。他想抓几个百姓问话,但是百姓们一看到顶盔贯甲的官兵立刻连滚带爬的逃走了。水田里马匹很难追赶,只气得他骂娘。
既然抓不到百姓问话,他只好带着弟兄缓缓策马前行。在人烟茂密的广东待惯了,到了海南就觉得这里异常的荒凉,到处有没有开垦的荒地,沿途村落稀少,遇到几个村庄,里面的百姓们早就带着细软家伙逃得精光。
“哪有什么髡贼的踪影”钟效骂道,“他们这会大概都在博铺吃喝玩乐,睡小娘呢”
“把总爷说得是”姓许的亲兵附和道,“髡贼哪里敢出来厮杀,他们就敢远远的放火器罢了。”
“走,再去那边山丘的树林边看看”钟效喝过水精神振奋了不少。
“东南方向4点方向500米处,敌骑五人正向西北方向移动”待在大树上观察的一个侦察兵小声的报告着。
陈思根原本已经有点睡着了――听到报告他慢慢的转动身子挪到了观察位置。他带着三个侦察兵从昨天晚上起起就埋伏在这座小山丘上的隐蔽壕里观察周边的动静。
给他的命令是消灭所有出现在他们巡逻范围内,少于十人的官军队伍。对可疑人物,即使不是官军装束亦可捕杀。
由于缺少机动能力,特侦队的屏蔽巡逻只能靠两条腿。尽管特侦队员在体力和耐力上是平常人的数倍,但是在一个宽广的地域内拦截小股的侦查骑兵还是相当费力。
北炜决定采用分片包干的制度,将屏蔽区域划分成片。每四人组成一个小队,每2队负责一小片区域。2队轮流进行潜伏蹲守和武装巡逻。各小队使用对讲机保持彼此之间的联系,随时通报情况。如果遇到距离较远超出步枪火力范围或者官军人马较多,则只报告其动向,由专门的机动队来收拾他们――机动队是用用摩托车和安装了机枪的农用车组成的。
陈思根带着人在这里选择了一处制高点,设下了观察哨。一个战士在大树顶部的枝叶里用望远镜观察周边情况。
他拿出自己的望远镜按照哨兵的指示观察着:500米外的确有五名明军骑兵正没精打采的走过来,铠甲,挂在马鞍上的头盔和佩刀都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不要急,他们正向我们走过来,放到100米处再开火。”陈思根命令道,“通报给第1队的人叫他们注意。”
眼看着五骑敌人已经走到了距自己不到100米处,陈思根做了个“准备射击”的手势。然后将手中的拉到眼前,仔细的瞄准了打头的一个军官摸样的骑士。
就在钟效再一次极目眺望远处的时候,他的耳畔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一颗子弹从他耳畔飞过,钟效大吃一惊:这里有髡贼埋伏当下不敢多想,赶紧拨转马头,准备逃命。
这时候,又响起了好几声枪响,他身边的二个骑兵摔下马去。刚才还在罗里罗嗦的说话许亲兵这会已经趴在地上半个后脑勺被揭开了,血浆脑浆流了一地。钟效吓得差点跌下马来
“快走”他的身子低低的伏下,抱住马脖子,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
“混蛋”陈思根咒骂了一声,迅速调整了半个密位,又一次扣动了扳机。
这发子弹准确的击中了钟效的肩胛骨,打得他的身体向前猛得一冲,子弹从嘴里钻了出来,巨大的冲击力把半个下巴撕裂了下来。尸体从马上跌到了泥地里。
另外二个骑兵在慌乱中拨转马头逃命,子弹很快追上了他们,二个人先后中弹落马。
“可惜”陈思根看着二匹落荒而去的空鞍战马,不由得骂了一声。这几匹可都是本地少有的蒙古马
“快,把马匹给拉回来,尸体拉到沟里去”他接着命令,“汇报,B12区消灭明军侦骑五人。”
特侦队对明军探马的屏蔽,使得官军很快失去了一切消息,何如宾又连着派出几批探马去,都不见回来。这样走了十几里路,一个探马也没回来。他感到不妙,命令全军停止前进。
“这里离澄迈县城还有多远?”
得到的回答是还有十二里路。何如宾感到踌躇,以他的经验来看,自己的塘马突然消失,说明敌人的侦骑也在积极活动,竭力使自己得不到对方的动向。
看来敌人并不打算在临高乖乖的被他围困,而是准备在澄迈县城下和他大战一场了。
“这髡贼还不好弄嘞。”他第一次感到有些担心。髡贼不是没有骑兵么?光靠步兵是不可能将他派出的探马全部消灭掉,一个都不放回来的。
将领们都在等他的命令,再过一个半时辰天色就要黑下来了,二万大军和辎重还在路上,天黑之前如果不能抵达澄迈就只能就地宿营了――时间不容他犹豫。
“童将军”他下令,“你立刻派三百骑往澄迈去,另派步兵五百跑步尾随。天黑前在澄迈县城外立寨,接应大军”
童以振见大帅面色凝重,知道此刻有兵威凶险,当下派千总何湛然率领三百骑向澄迈县城疾驰而去。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派五百步兵,而是自己亲自率领家丁和一千步兵紧随其后。
在驿路上担任屏蔽的叶孟言分队的特侦队员们看到驿路上一下来了三百多骑兵,知道单凭自己四人一队分散开来的小股兵力无法抵御,当下让开大路放骑兵过去。
“敌人大队人马过来了。骑兵三四百人”叶孟言在对讲机里叫道,“后面烟尘很大,还有还有部队过来。”
“不要与其纠缠,全队边袭扰射击边退出屏蔽区域。放敌人到县城”
“明白”
叶孟言举起步枪,向着在道路上疾驰的骑兵扣动扳机,接着他身边的队员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开火了。
凄厉的枪声中,不断有骑兵中弹落马。这突如其来的射击让何湛然大吃一惊,因为他根本没看到有人放鸟铳的迹象。但是从枪声中他知道对方人数不多,最多有三四十人,必然是为了袭扰拖延他的人马前进,他大喝一声,“随我冲”当即不顾不断有人中弹落马,直朝澄迈县城而去。
叶孟言分队的三四个小队在路两旁的一阵夹射,让何湛然在驿路上丢下了二十多骑。叶孟言原想再打一个伏击,但是后面明军的步兵已经漫山遍野的冲了过来。童以振听见前面枪响,判断敌军已经展开,命令步兵散开结成阵型,自己亲自率领几十名骑马的家丁冲在前面。
叶孟言原来觉得敌人不过如此,在步枪下简直就是不堪一击,这会看到满地都是明军的步兵涌来,旗幡招展,刀枪如林,他的心脏一阵狂跳,妈**这也太壮观了吧心想这会要有挺机枪怕也扛不住――人太多了
“快撤退”当下他命令全分队各自撤退,他举起-D步枪也不瞄准,朝着后续涌来的明军连着放空了一个20发弹夹,赶紧下到沟里逃走。
特侦队的撤退路线是经过事先勘察过得,尽量利用地形地貌以避开敌人的追兵。由于特侦队使用的武器都是发射无烟药子弹,全员又装备迷彩服,明军很难在荒郊野岭把他们的位置识别出来。
童以振的人马在叶孟言小队的最后一次拦阻射击中损失了十几人,包括他的一名亲将也被打死。敌人毫无踪影的射击让他心中十分畏惧。但是后面的人马在不断涌来,他只好硬着头皮率领人马向县城扑去。
何如宾听到前面的枪声和喊杀声,知道前锋已经接敌,赶紧命指挥制标营的游击李光迅速带制标赶去增援。他亲自率领家丁和镇标在后面接应。
“告诉严将军,要他压住后队人马缓缓前行,千万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后队不仅有大量辎重,还有乡勇和本地的操军,这些部队很不可靠,稍有动摇就会争相溃逃。所以他特别关照一番。传完命令,他亲自带着家丁紧随李光的人马前进。
何湛然的骑兵第一个抵达澄迈南门外,占领了游老虎放弃的空寨。原来在各处城门外执行封锁射击的轻步兵已经退出阵地,向城西北的大营退去。
何湛然见有三百多步兵正在撤退,只走出了不到二三里路,赶快带着骑兵冲杀过去。
杨增指挥的步兵第1营的第1轻步兵连是最早撤出阵地的,但是第5轻步兵连接到命令迟缓了十多分钟,在城下担任封锁指挥的杨增为了接应5营的轻步兵,在半途中多等了一会,结果被明军飞速赶来的骑兵咬住了。
杨增眼见骑兵已经滚滚而来,立刻抽出指挥刀,大吼着下令:“上刺刀方阵队形”
军鼓急速的敲打起来。
原本正在撤退的第1轻步兵连立刻转身站在前面,第5轻步兵连一分为二,左右各布置一半士兵。第3轻步兵连背对他们。
杨增发现左右两翼的步兵不够,他深怕两翼火力太弱被敌人突破,当即命令前后的连队各拨一个排分别转到两翼。
因为人数偏少,因此方阵只是简单的列成每边纵深三列。第一列单腿跪在前面,将上了刺刀的步枪斜指向上。后面两列步枪平举。随时准备开火。
这一系列的机动动作只用了不到三分钟,敌人瞬间已经冲到了方阵前,骑兵全速冲击力量使得受过无数次步骑对抗训练的士兵们亦开始动摇起来。
就在这危急的时候杨增大喊一声:“标尺归0”他的指挥刀往下面一劈,“开火”A!~!
第八十六节 双赢的战斗
第八十六节双赢的战斗
方阵的边缘**出一道白色的烟幕,向前猛冲的明军骑兵立刻在弹雨下人仰马翻,犹如一股海浪猛得砸碎在礁石上,余下的骑兵不敢再往前冲,纷纷向方阵两边分开,企图从侧后包抄砍杀步兵。方阵两翼的士兵抓住这个机会向阵前纵马掠过的骑兵不断开火,顶盔贯甲的骑兵在米尼步枪的轮番射击下伤亡惨重。不过几分钟功夫,方阵四周已经丢下了几十具人马的尸体。
何湛然策马后退到了几十丈,收拢了人马,准备再冲一次。这时候杨增喊道:“标尺100米,开火”
已经集结完毕的骑兵队还没有发起冲锋就再一次被密集的弹雨覆盖,顷刻间几十名骑兵倒下了。其他人完全被惊呆了――谁也没料到敌人的火器真能打得这么远,这么狠,铁甲没有任何作用。一个把总的护心镜被打得粉碎,另一个把总的头盔连着半边脑袋被打得飞了出去。
明军骑兵稍稍后退,又分成两股从两翼包抄过来,这次他们的速度很快,大约知道髡贼的鸟铳射程远,所以每个人都是纵马快奔,希望用速度来抵消敌人的瞄准。
排枪再次响起又有二十多名骑兵落马。这时候何湛然突然调转马头,率领全部骑兵直冲方阵――原来他以为髡贼用得是鸟铳战法里的“三段击”,现在三排枪放完,敌人必然有个较长的装弹时间,他打算利用这个空隙撞开方阵。他的一个亲信小头目带着几个亲兵冲在最前面,准备不顾生死的直接撞击刺刀阵,杀开一条血路。
但是髡贼的鸟铳又一次响起了整齐的排射。冲锋犹如狂浪之于礁石,骑兵的浪潮被撞得粉碎,溃不成军的骑兵一直退到了二百米外米尼步枪才停止了射击。何湛然已经损失了差不多一半人,余下的人无心再战,纷纷策马逃离了战场。何湛然一边咒骂,一边斩杀了一名逃跑的骑兵,正当他在几百米外企图重新集结人马的时候。空气中响起了炮声。
一枚又一枚带着红光的炮弹飞过了轻步兵的方阵,突然在空中爆开了,朝着地面猛得抛射出88枚霰弹的弹雨,正在集结的骑兵被凌厉的弹雨所覆盖,一片一片的倒下去,人马的嘶喊,惨叫和呻吟混杂在一起。
一枚弹丸几乎擦着何湛然射到地上,掀起的泥土抛了一头一脸,硝烟的辛辣味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知道髡贼的火器厉害,但是没想到这么厉害。炮弹居然能在空中炸开接着就抛出一片弹雨他已经不敢再战,手边也只剩下四五十骑了,不但处于绝对的劣势,而且二里多外的髡贼土寨军鼓急敲,已经开出了一支人马。何湛然圈转马头,大声呼喊士兵们逃走。
“停止射击”张柏林放下了望远镜,远处只剩下不多的骑兵的正向县城方向逃去,他不由的把悬在半空中的心放了下来,“没想到方阵真得有用”
骑兵突击后撤的步兵的时候,他就想过让炮手发射榴霰弹拦截骑兵,但是敌人的骑兵跑得这样的快,很快就到了步兵方阵前面,此时开炮很容易误伤己方。
杨增看到敌人退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他已经浑身是汗,在骑兵第一次冲击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小命不保。
“稳住保持队形”他举着指挥刀不断的喊叫着,压住阵脚。他记得在学习的时候听教官讲过,敌人骑兵冲击方阵的时候可能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骑兵在等候,只等你队形稍稍一乱,就会立刻冲杀过来破坏破坏方阵。骑兵全速冲击的气势让他一度极其胆寒。如果不是长期不断的训练使得士兵们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一般的麻木感,士兵们恐怕早就乱了阵脚。
他不敢变换队形,命令以方阵队形缓缓向大营方向退去。
“稳住,稳住”他挥舞着指挥刀,另外两个连长也竭力的维持着退却的秩序,这时候他听到后面响起了轻快的掷弹兵进行曲的笛子吹奏声。一队高大的掷弹兵整齐有序从后方开来,在他们身旁列出了一个整齐的双列横队,掩护他们退入营寨。
一直撤到大营门口,土围上的炮兵和步兵们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除了一部分军官和军事曾经参加过博铺保卫战和剿匪作战之外,这支新型的军队还从来没有这样堂堂正正的摆开阵势和敌人打过一仗。现在他们看到了自己每天在教练场上反反复复操练的结果:三百名步兵对抗三百名骑兵,骑兵没有占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便宜,反倒丢下了一地的死人死马。土著士兵和军官们对自己的军队和武器更是信心百倍。
杨增回到营寨里就被立即叫到何鸣的面前,他哆嗦着给最高长官敬了个礼:
“我把连队都带回来了没有伤亡”
“干得好”何鸣狠狠的打了他一拳,让这小个子差点跌倒在地,“给他记功一等功”
童以振带着家丁和步兵随后赶到战场的时候,看到了溃不成军的何湛然所部,他们乱哄哄的溃退下来,多数人丢掉了头盔和武器,很多人身上带着可怕的伤口,跑着跑着就从马上栽下来了。
童以振大吃一惊,前哨打了败仗不足为奇,但是这是三百精骑,击破三四倍于他们的步兵是绰绰有余的,现在居然败了下来,而且败得还如此之惨。
何湛然狼狈不堪的被带到他的面前:“卑将无能――”
“敌军有多少骑兵?”他顾不得听他的请罪之辞,“现在何处。”
“髡贼无有骑兵,只是,只是……”何湛然勉强咽下一口因为狂奔和硝烟而变得苦涩的唾沫,“火器十分厉害”
他把自己冲击方阵在二百步外就遭到准确的连续的射击到被能在空中炸开抛射炮子的炮弹轰击的事情一一禀明:
“髡贼不但火器犀利,其行伍之严整,绝非一般海匪可比。”
“你先退下”童以振并不很相信他的话,军官打了败仗总是夸大敌人的兵力和善战,但是何湛然的败状如此之惨,似乎又不象是假话。
前锋受了挫折,他决定不直接率兵冲入战场,免得被士气正旺的敌人迎头痛击。他已经从败兵们口中知道,髡贼放弃了在南门的营寨和围困澄迈的土围,全军退到了西北面靠近海岸的一处大营中。
他立即命令一部分有马的家丁和亲兵,在自己手下一个名叫宋铭的小将带领下迅速占领南门外的髡贼丢下的空寨,立起他的大旗来。接着他又叫来一个亲兵:
“速去禀告大帅我已夺下髡贼南门大寨破澄迈之围”
随后他催促步兵尽快赶路,他带着人马来到澄迈南门下,关照城上守军速速开门。城上的守军目睹了刚才官军骑兵的惨败,原本已经绝望,忽然看到驿路方向烟尘滚滚,大批官军正在源源不断的涌来,知道官军终于来援,城楼上趴着指挥民壮抵抗的县令县丞等人一个个热泪盈眶,纷纷朝北向着京城方向磕头,山呼万岁。
县内军民当下打开南门,童以振带着本部人马立刻入城。迅速接管四城防御,接着部下们赶紧四处圈占房屋,一时间县城里鸡飞狗跳,士兵和军官们忙着到处圈占房屋,索取供应。
一时间满城都是叫骂、哀求、惨叫和哭号的声音。有些人家被士兵们从家里赶了出来,有人干脆乘机抢劫起城中的百姓来,亦有入屋**女子的,一时间县城内乱作一团,百姓们的哭号和官兵的斥骂吼叫混作一团。
澄迈县令刘敬选嘴唇煞白,带着书办和衙役哆里哆嗦的在县衙门口支应不断来向他需索的官兵们。他挨了几个耳光,嘴唇已经破了,几个书办和佐杂官缩在他身后。
缙绅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原本他们一个个出人出钱死守县城的时候,日日夜夜都巴望着官军来救,没想到这救星却和土匪差不多,看到县令都吃了几个大头兵的耳光,各人更是担心自己的身家小命不保。
“将军,下官澄迈县正堂刘敬选――”他刚开了个头就被童以振打断了:
“好了,好了,一会镇台大人就要到了,速速把你的衙门打扫出来,迎候镇台大人”
“是,是,这是下官职分所在。”刘敬选知道朝廷已经派出大军来进剿髡贼,总以为只是支应粮草的事情,没想到髡贼居然要和官军在城下决战,他不由得暗暗叫苦--他当过几任县令,知道地方官最为难的事情就支应过路的达官显宦和军队了,两者都和土匪差不多。知县因为被勒逼不过病死,甚至自杀的都有过。现在官军居然要在城中驻扎,一时间脸色变得死灰,身后的官吏和士绅们也显得非常不安。
“只是,只是,贵部兄弟的军纪,还请将军维持。”他哆嗦着说道。
童将军看了看满城乱哄哄的情景,不远处还倒着几具被割掉了首级的尸体,从穿着看这几个人并非髡贼。
“军纪本将自然会维持,不过粮草供应亦要尽心才是。”
“是,是,下官――”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几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哭叫着朝他扑来,口中大喊冤枉。
“这是什么世道啊”女人边哭边号,“男人当民壮守城送了命,还没下葬又被人砍了脑袋……”
童以振知道这是手下人在砍首级作为战功。这种事情在军中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他只是咳嗽了一声,关照士兵把女人赶走。
这时候一个衙役匆匆赶来:“老爷,老爷”他跑得满脸通红,连帽子都掉了,“副爷们……”他看到县令身边有许多士兵还有几个将军,赶紧改口道:“北城,北城,起火了”
刘敬选大吃一惊,只见城中已经已有几处起了火头。他赶紧道,“快,快,打锣,叫水社出龙”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呆如木鸡的衙役们,挥了下袖子跺脚道,“你们也快去”
“这群烂崽,闹得太不像话了”童参将见兵士们如此胡来,深怕被人告发,遭到言官的弹劾,还有妇女的哭叫声,大敌当前的,闹得太过火要出事。当下命令一名亲将带着几十个亲兵奉着他的令箭满城巡视,当街斩了几个抢劫杀人的乱兵才将秩序维持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李光的制标营一部也到了澄迈县城下,但是他进城的企图被童部制止了――童参将手下的潮州兵们似乎认为这座城市是他们的战利品,不许他人染指。双方白刃相见,剑拔弩张,要不是双方将领赶快出来制止,潮州兵和肇庆兵在城门口几乎酿成冲突。
何鸣站在塔楼上,用高倍望远镜看着正不断涌来的明军。他们的数量是如此之多,如同水银泄地一般,填满了整个澄迈县城周边的空地,
无数的队伍,数不尽的旗帜,铠甲的铿锵碰击声,士兵们的脚步声,风吹打着旗帜的猎猎声,犹如一股大潮正在汹涌的向这里涌来。
夕阳西下,阳光照射在从东面过来的滚滚大军身上,铠甲和矛尖光芒闪闪,军鼓、号角和觱篥声四起,伴随苍茫的暮色。一种难以言语的威压感浓重的压迫在他的心上。
如果说何鸣是上过战场,打过越南鬼子,闻过火药味。那么野战军中的许多元老军官就算是部队出身也从来没有打过仗。每个人都从理性的角度上都知道明军这样的中古时代的军队是不可能胜过一支近代化军队的,但是眼看着这支大军源源不断地涌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有人甚至觉得头晕,干脆放下了望远镜不再看。
一名将军登上一块巨大的石头,无数戴着头盔的人头在他四周涌动向前。他犹如站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之中的一块礁石上。将军向前眺望着,手中的令旗猛得向前一指。
二万多人马纷纷抵达县城下,占领了县城周边的空地和丘陵山头。步兵在设立营栅,安放炮架,全军一共列了三处营垒,外边掘了长壕。与伏波军对垒。
何如宾是在天黑前才抵达澄迈县城的,他没有入驻县城,而是将大营设在县城西门外。他和赵汝义一起,首先验看了斩获的首级。
不但首级稀少,远远和童参将报称的斩杀三百余人对不上,而且这批所谓“髡贼”的首级的头发大多剪得七零八落。有的头发上还残留着血迹,有的首级已经发黑,一看就是死后一二天才剪掉的头发。
何如宾久历戎机,一看就知道其中的猫腻,至于赵汝义也是非常精明能干之人。但是大战在即,需要将士用命,两人都默不作声。验看之后即命军政司为出力人员记功。
验看首级结束之后,他们即带着幕僚和将领们登上了澄迈的北城。眺望在海边扎营的髡贼军营。
汤允文献上了他从澳门买来得荷兰望远镜。何如宾拉开镜筒向髡贼大营望去:
大约四里地外的髡贼的营寨用一道一人高的土堤环绕,大营的形状并不是圆形或者方形,而是凸出好些个大型的尖角。他不理解这样的环绕整个营寨的一个个凸出的尖角到底有什么用处,但是知道荷兰人筑堡也是这般布置。
土堤上安设有许多柳条编的圆筐,一捆一捆的竹子连缀在一起,构成一座座堡垒,还有许多用架子搭建起来的高高的塔楼矗立,最高的比县城还要高。上面有人影晃动。整座营垒外部掘有壕沟,防御非常严密。
远处的海上有灯光,似乎有许多船只停泊着。汤允文告诉他,这些都是髡贼的水师炮船。
看营地的规模大小,髡贼的人马至少在一万以上。何如宾没有想到敌人会倾巢而出在澄迈县城下和他决一死战。而且髡贼的战斗力似乎也不容小觑。童参将所部是经过苦战才把髡贼步兵逐出营寨的,骑兵还损失了二百多人。
他看到距离髡贼大营以东大约四五里的海岸线上有一个类似村落的地方:“此是何处?”
“回禀镇台大人,”被叫来奉陪的县令刘敬选赶紧道,“此是小英场,原有一处村落,万历年间地震全毁了。如今已无人居住。”
“沙将军你遣一千人进驻小英场。拦住髡贼沿岸窜犯琼山之路”他下令道。
广州卫指挥抚标营游击沙见璧赶紧应了一声,立刻下城去安排了。
仔细观察了一阵,何如宾看不出髡贼营寨的的弱处何在。知道明天的战斗敌人大营将会是一块非常难啃的骨头,损兵折将在所难免。
但是只要在这里击破髡贼主力,临高也就一鼓而下了。这部分兵力恐怕就是髡贼所有的陆师了。对方的战术无非也是据坚寨用火器死守的模式,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A!~!
第八十七节 迎战
第八十七节迎战
“镇台大人,髡贼背海立营,已是陷入了绝地”常青云道,“其敢于如此,无非仗其水师掩护。我军今夜乘夜色黑暗之际,派水雷团营之练勇自小英场出发,放出混江龙,即可将其战舰大破……”
何如宾的确在战前招募组织了一个三百人的水雷团勇,还制造了五百个混江龙。因为预备着围攻博铺的时候才用,所以大部分水雷和准备施放水雷的舢板在白沙水寨里没有运来,只是随军带一百个而已。
“无有舢板,如何施放?”有幕僚提出质疑。
常青云胸有成竹道:“不要紧。只要遣人在小英场将水雷放下,顺水流施放即可――学生见小英场突入海中,施放水雷必无问题……”
汤允文终于忍不住道:“常先生琼州海峡的海流,这几个月都是从西往东的。”
每年的夏季,琼州海峡都是吹西南季风,海流亦按照风向,在髡贼大营以东的小英场施放的水雷根本就不可能漂送过去,倒是有可能给漂到琼山县去。
“哦,”常青云微微一窘,马上又道,“水流方向不正亦无妨。团勇多是疍家,水性精熟,乘夜色下水,推送水雷到髡贼战船旁就是。”
何如宾却对这个建议不感兴趣,敌人的炮船无非是掩护髡贼大营的侧后。只要明天能击破敌军营寨,那些漂在海上的炮船就没什么用处。当年荷兰人的大夹板船上那么多的炮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明的军队包围澎湖岛上他们的堡垒,并不能出一点力。只要自己的人马没有昏头跑到海边上去就是了。
他关照手下众将,今日让士兵好好休息,明天准备厮杀,又命令各营要注意守望,防备敌人偷营。临下城楼的时候他看到敌人营寨上已经是灯火通明,军鼓和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呼应着,看得出防守的非常森严,营寨中的纪律也很好。他不禁对敌人是否是一群“乌合之众”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第二天天刚亮,伏波军的大营里的起床号就嘹亮的吹了起来,何鸣很早就起来准备战斗。吃完早饭之后从临高来了最后一支增援部队:由元老组成的“狙击手队”。其中集合了所有擅长射击的元老,有北美分舵的枪械爱好者,也有以前在射击训练队待过的前射击运动员。他们虽然不能直接上阵冲杀,但是在精确射击上却有本时空无人可比的本领。
这十来个人用得武器五花八门,但几乎全是由北美分舵带来的拴动步枪。在北美价钱便宜量又足的莫辛-纳干占据了半壁江山,而钱水廷与众不同的背着瑞士制造的31直拴步枪,这是一种精度很高的拴动步枪,周韦森带的是一支雷鸣顿700步枪,所有的狙击枪都装了6倍瞄准镜。随着狙击队一起来的是文宣部的摄影师们。准备摄制一部纪录片来宣扬伏波军的赫赫武功。
特侦队的队长们无一例外都有数码DV,但都是家用级的机器。而这次丁丁等人带来的半专业级数码摄像机。带有专业级的长焦镜头。
何鸣关照将狙击队分散到各处的塔楼上,一部分人安置在土堤的炮垒工事了――狙击手的威力是不会低于一门大炮的。另外再给每名元老配三名学员,作为观测员和警卫。除非有指令,否则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开火目标――将领和军官是第一目标。
尽管丁丁一再要求要到第一线去拍摄,何鸣还是没有派他上土堤,而是安排他在自己所在的指挥台上搭建拍摄轨道。
“我不怕危险,拍摄这种纪实影片,一定要冲在第一线才行。”
“你在前面碍手碍脚。”何鸣毫不客气的说,“还有,一会你只管拍,不许说话。”
“打扫战场的时候我要去第一线……”
“到时候会安排你去的。”
分配狙击手和摄影师完毕,何鸣把营一级主官全部召集起来开了一个战前会议。会议上通报了昨晚明军已经占领小英场的动向。当然,这对即将展开的战斗没有影响。
会议行将结束的时候他看着已经在司令部里集合的元老军官们:很多人眼睛周围发暗,显然是没有睡好。对于初次上战场的人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情。
“同志们,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简短的对大家说道,“为了这一天,大家在操场上带着新兵苦苦的训练了二年,现在正是体现你们训练成果的时候。”他扫了众人一眼,“按预订计划执行解散”
全体军官一起敬礼。
何鸣立正还礼,最后说:“去战斗吧,同志们”
营垒之上,两个步兵营已经被带到了胸墙后面,每个连都指定了战斗位置。给连长的命令非常简单:
“在这里战斗到底”
每个人领到了200发弹药。后方在前几天又送来了五百支后备用的米尼枪,以备万一战斗过于激烈枪支损坏太多无枪可用。士兵们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擦拭着枪支,检查弹药。军官们来来回回的检查着工事和士兵的装具。
魏爱文带着警卫员在堤岸上巡视,不时的和士兵们谈几句话,用一种安详镇定的态度来安抚士兵们的情绪。其实他自己心里也非常紧张。但是他竭力让自己显得从容镇定。
两面营军旗在两处凸角堡上分别树立着,步兵第3营长游老虎和步兵第5营营长付三思。他们在两个关键性的凸角堡上直接指挥部队。这两个人都穿着全新的军装,佩戴着所有曾经获得过的荣誉的标志。游老虎坐在椅子上,双手柱着文总的边军长刀。付三思则若有所思的抽着烟,手边放着一支刺刀已经打开的。
所有的火炮,不管是炮兵连的还是后备炮,昨天已经一门不剩的全部被拉到了土堤上,安放在炮垒里。十挺海军赞助的“打字机”也安放在一些关键性的位置上。其中几挺被装倒手推车上用来进行机动防御。穿着蓝色制服的水兵站在自己的阵位上,一面海军的蓝白两色旗帜飘扬着。
野战军的军旗在营寨中央飘动。何鸣带着参谋们已经登上了处在营寨中心部分的高台上。有线电话、对讲机和电报把他和所有的部队联系在一起。
作为全军预备队的第6步兵营在高台下列成方队。
“全体坐下”朱全兴大声命令着,随后他自己也坐在地上,等候投入战斗的命令。
一个连又一个连,一面军旗又一面军旗,1800名步兵,穿着灰色的制服,手里紧握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他们身后是2000名民兵,全部手持长矛,随时准备投入最后的厮杀。
四周静悄悄的,整个野战军的营寨里现在已经完全安静下来,没有鼓号,也没有人声喧哗,除了偶然急匆匆走过的传令兵和命令声之外,只有军旗的猎猎飘扬声传来。
杨增站在土堤上,手里握着指挥刀。尽管天气并不好,但是他依然能看清楚远处正从各个营寨中不断涌出正在列阵的官兵。人马集合之后。以一声号炮为信号,全军向海边开来。无论从元老还是从土著军官的角度来看,明军的阵列都很难说严整,但是气势惊人。黑压压的向这边压了过来
明军推进了几里,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声,行进中的队伍停在距离大寨三里的地方。弓箭手和火器手走到前排,一排人半跪着,一排人站着,准备随时放箭放铳。后面是成排的长枪手,牌刀手在两翼,随时准备厮杀。
他们就好像黑云那么多杨增想着不由得握紧了指挥刀,今天会有一场恶战
站在澄迈县城城头的何如宾手下的文武官员们也有这样的预感,髡贼的大营土堤上已经布满了士兵,但是却一点喧哗的声音都没有传过来,对方安静极了,似乎已经严阵以待,要迎头痛击来进攻的官军。这种感觉让很多人不高兴。
钱太冲挤在幕僚人群里,伸着脖子看着远处的髡贼营垒。他为一伙海上的强盗居然能修筑起如此大规模又严整的军营感到惊讶,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筑营方式――用土堆成一条不过一人高的大堤,四周凸出许多个大尖角出来,这样的营寨如何踞守?到底是海外蛮夷啊他这样想着,心里却在斟酌着准备在战后向赵大人呈送的《善后六章》。这篇文章是他在最近几天每晚抽空写得,他把自己从书上看来和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各种兵乱之后的抚民善后之法进行了一番梳理,再根据他从苟承绚那里听来的关于临高的情况进行选择整理,最后罗列成这篇长篇大论。一共分为六章,分别是:“抚民”、“赈济”、“开荒”、“募商”、“缉凶”和“慰忠”。钱太冲把自己的这篇文章读了又读,时而为自己感到写得精妙的句子赞叹一番。
在南门的营寨里,宋铭宋千总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童以振给了他一百骑,他知道一会将会由他这支骑兵去打头阵,试探敌人的营寨。这是个极危险的任务,因为听说敌人的火器非常厉害――昨天何千总的惨败证明了传言非虚。这次试探很可能会有去无回。
这一百骑已经在壕沟外列好了阵势,每个骑兵都带了弓箭,准备抵近营墙之后放箭骚扰敌人,试探敌人的防守力度,找出营寨的弱点。如果敌人的骑兵应战的话,他们就立刻退回来。
三声号炮响过,他看到城头上已经挂出红旗来。立刻举起长枪,高喊一声:“杀呀”第一个策马冲了出去。后面是一百骑。旗手和十几个亲兵紧跟着他。
顿时马蹄动地,喊杀震天。在扎寨的各营人马,呐喊擂鼓助威。声势惊人。土堤上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稳住稳住”土堤上的军官们拔出指挥刀吼叫着,何鸣下令:“炮兵不要开炮,放近了用步枪打”
宋铭的骑兵顷刻之间已经冲到了土堤前,敌人并没有派出骑兵或者步兵来应战,连火器都没有射击――要是大明的军队,敌人离着寨墙一百来丈的时候就有火器手在乱放火器了。暗暗纳罕,他因为昨天听何千总说得敌人火器射程很远,不敢冲得太近,准备稍稍靠近土堤之后快速的放一轮箭就撤回去。
他刚刚策马冲过两个凸角,翻身摘弓时候,耳畔响起了枪声。
从两个凸角的各一边发射出来的枪弹从左右两翼同时横扫过整个骑兵队,奔驰中的骑兵顷刻之间就倒下了二十多人。宋铭的亲兵有七八个落马,大旗上也被穿了无数的洞。他不敢迟疑,往马臀上加了一鞭,立刻冲了出来。
何如宾看得清清楚楚,敌人的大营防守得非常严密,部队要攻击就必须突入两个凸角之间,不论攻击哪个凸角的侧面,都会遭到旁边凸角上的火力的侧后打击,如果单独攻击凸角正面,正面太过狭窄的根本无法展开兵力。
原来凸角堡垒是这么个用处何如宾知道荷兰人是这样修筑堡垒的,也听人说过这种堡垒的好处。但是心里总有几分怀疑。现在眼见为实了。对手是一支以优势火器装备起来的军队的时候,这种堡垒的优势真是太明显了
现在髡贼的大炮还没有开炮,只是鸟铳的一次排射就显示出如此的威力。何如宾心中暗暗忧虑。但是他并不流露出任何担心的神情,依然保持一种冷漠严肃的大将临危不惧的摸样。他把童以振叫来:
“童将军,你为朝廷效力的时候到了。你带全军攻髡贼南门”
童以振领了将令,从城楼下来回到自己的营寨。宋铭的人马刚刚回来,丢了差不多三十骑,余下的人也有不少受伤。
宋铭看到他来,赶紧过来叉手行礼。
“不必多礼,你先带着弟兄们休整片刻,一会还要为朝廷出力”
童以振知道宋铭是一员骁将,极不怕死,每次冲锋都是在第一个,经常不顾一切危险的蛮干,人称“送命将军”。看到他在如此危险的前后夹射之后还能逃出性命来,不禁奇怪此人的命竟然这样的大。
“是大人”宋铭道,“髡贼火器极猛……”
“本将知道”童以振并不多言,他身披铁甲,头戴铁盔,立刻翻身上马。喝了一声:“枪来”
一名亲兵立刻将一杆长枪递给他,他看了看远处的营寨,将长枪一举大吼一声,纵枪跃马,冲了出去直取大营的南门。他麾下的潮州兵们向前涌去,而雷廉参将赵千驷带着二千人马也同时从县城东面杀出,两路合击髡贼大营。
一时间鼓声动地,喊杀连天。大小旗帜满山遍野,在暗沉沉的云下随风招展。转眼之间,他们已经冲出差不多几百米的距离。
何鸣拿起电话:“炮兵射击”
张柏林早就在等着这个命令了。一听到这个命令立刻命令:“开炮”
所有的火炮早就标定了射击距离,装填好了弹药。一声令下炮长们同时站起身来紧握拉火绳,往侧后猛得一拉。
十多门正对敌人冲击方向的大炮**出长长的白烟。红色的炮弹呼啸着朝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飞去。12磅实心弹以每秒457米的初速向1000米外的敌人飞去。一团团的黑影带着呼啸声砸在人群之中,顿时血肉横飞,落在地上的炮弹被土地弹起来,跳跃着向后滚动,在阵形中犁开一条条血肉模糊的沟渠。
明军并没有被炮火阻挡住,士兵们如同潮水一般的向前涌去,将领们策马喊叫着,在队伍中来回奔驰着督促士兵向前猛攻。第二轮炮弹又飞了过来,成排成排的士兵被跳动的炮弹打掉了头颅,撕开了身体,扯断了手臂和腿脚。鲜血横飞,到处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和惨叫的伤员。有时候炮弹似乎已经慢得伸出一只脚就能踩住它,但是它还是毫不留情的把一条条小腿从人的身上扯落下来。
12磅加农炮发射之后的后坐力大得惊人,一门炮足足后退了六七米远。为了节约炮兵的体力,免得打到后面脱力无法维持发射速度,每门炮都准备了三个由代畜输卒组成的推炮组帮忙轮流推炮复位,火炮一停下来,这些人马上赶上去肩推臂拉的将火炮复位。
拿着炮刷的一炮手立刻将炮刷带着清膛用的螺旋金属杆的一端插进炮膛里用力搅动了几下,将几片焦黑破烂的棉布钩了出来,包装发射药的棉布事先都浸泡过发烟硝酸,应该在开火时和发射药一起烧掉的,但是每次发射总会有一部分残留。清膛之后,一炮手倒转炮刷,在水桶里蘸了一下插进炮管里开始反复抽*动来清洗炮膛。
“清膛完毕”
“装填实心弹一发,目标距离940米”A!~!
第八十八节 炮战
站在装载着弹药箱旁的六炮手立刻打开弹药箱盖,从贴在盖子内侧的一张表格上搜索着他需要的数字,然后大声的回答:
“射角4度40分”
站立在炮尾左右两侧的三炮手立刻旋转手柄将火炮调整到正确的角度――机械部门开发的新炮架不但可以调整射击方向,还改进了仰角调整系统,将角度指示仪直接安装在炮尾,三炮手转动手柄就能迅速调整到位。减少了四炮手和一炮手的工作。与此同时六炮手从弹药箱里取出一发炮弹交给等在一边的五炮手。炮弹是老式的定装弹:球形炮弹是用布条和棉布包裹的发射药包捆在一起,五炮手将炮弹装进一个藤筐里,然后搬运到一炮手身边由他检查。
“弹药正确装填”
二炮手结果炮弹将药包朝向炮尾,把炮弹装进炮膛,拿着推弹器的三炮手立刻把推弹器插进炮口,将炮弹一直推到膛底。站在炮尾左侧的四号炮手把一根长锥子通过炮尾的火门刺进炮膛,捅破了药包外面的包布,取出一个拉火管,用拉火绳上的钩子钩住拉火管上面的拉环之后把它插进火门内。
“准备完毕”
这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复杂动作只用了短短的几十秒,6个炮手之间的动作配合要非常熟练才能做到忙而不乱。一个训练有素的M1857火炮的炮组在急速射击的时候可以达到一分钟4发。不过这样很快火炮就会因为过热而无法射击了。现在土堤上的炮兵采用的是一分钟一发的持续性射速进行射击。
“放”
四炮手立刻用力拉动手里的拉火绳。随着一声巨响和一道长长**出去的火光,整门火炮和围在火炮边上的炮手们就被一团巨大的白烟笼罩了,巨大的后坐力推动的火炮就向后方窜了出去。
“M1857,价格便宜量又足。”站在张柏林身边的正举着望远镜看得林深河喃喃自语。他号称是来占地检验武器装备性能和炮兵训练成果,实际是来看热闹的。顺便在看看还能鼓捣出什么新玩意来。
实心弹的杀伤效果非常令人满意,但是在如此汹涌的人潮中,似乎还难以迫使敌人溃逃。两支明军人马还在呐喊着向大营冲来,
“别急”林深河故作镇定的说,“按照南北战争的经验,步兵起码要坚持到100米内吃了霰弹才会溃逃……”
“老大,这是明军,不是联邦军或者邦联军。”张柏林因为所有的前膛炮射术战术都是他教得,把林深河视为专家中的专家,“明军这种中古时代的军队不是应该很快就崩溃了吗?”
“明军被炮一打就会崩溃不是我说得。”林身河耸耸肩,“不过被炮击就会全军崩溃大约只有大清才能办得到了。”
按照他的观察,炮击的密度相对于涌来的人群来说还是少了点。这个炮火密度在南北战争时代也就是一般的水平。
“快快拉”火器营的士兵们吼叫着,不断的鞭打着被征发来的民夫和牛马,一门门的红夷大炮在斥骂、呻吟、哀号和牛马的嘶鸣声中被拖向炮位。昨晚这些大炮已经作为防御武器安设在各个营寨的壕沟后面。由于火炮离髡贼的营寨足足有四里多远,炮弹根本打不到。李陌刀组织人马拖运火炮,以求尽量靠近之后再开炮。
但是前面人马的调动阻塞了火器营的前进,直到潮州兵们开始进攻,才算把道路让开。李佰刀不敢迟疑,赶紧催促士兵们推炮。
“敌人在运送火炮。”从观察哨传来了消息。
“在哪里?”应愈把帽子往头上一推,举起望远镜看着,“看到了”他大叫道,随后他拿起电话:
“柏林,你右前方官军正在推红夷大炮赶快给他们一顿炮弹”
“装填实心弹,目标距离1320米”张柏林亲自上阵,举着望远镜测矩,“全连急速射”
几分钟之后,张柏林组织的一个炮兵连立刻向火器营正在移动中的红夷大炮开火。
12磅拿破仑炮的发射的实心弹接二连三的向火器营劈头盖脑的砸了下来。第一轮炮弹砸在离开火器营不远的正在列阵的步兵队伍里,引起了一阵混乱。李陌刀大惊失色的看着土堤上发射的炮弹拖着烟雾飞越了前面的正在冲锋的步兵,直挺挺的向这里落下来
“糟了”他的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第二轮炮弹已经朝着火器营的队伍劈头盖脑的砸了下来。
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随后弹跳着向队伍飞来。直接将一头牛打成两段,随后血糊糊的炮弹又跳起来把几个民夫带倒在地,留下一地的残肢碎肉。接着又有几颗炮弹落在队伍里。整个火器营人喊马嘶牛叫的乱成一团,脱缰的马,受惊的牛在队伍里乱窜,无情的踩踏着到地受伤的士兵们。大炮翻倒在地,有一门炮车直接被炮弹击中,炮身被打得仰面树起再重重的栽倒,把几个倒霉蛋砸得脑浆迸裂。坚固到笨重的炮车只是被飞来的炮弹一擦就散了架。
李陌刀眼看着威力最大的红夷大炮不是倾翻在地就是炮车被炮弹击毁陷入泥土动弹不得,牛马死伤累累不说,受惊的牛瞪着血红的眼睛四处狂奔,四周的步兵被牛马冲撞,队列大乱。有人在骂“扑街”,有人在骂“X老母”,
幸好12磅火炮的急速射维持时间不算太长,李佰刀这才检出一条小命来。他的火器营里最有价值最有威力的红夷大炮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有的断成两截,有的炮身开裂,有的炮车毁坏,大炮深深的陷入了泥地。得用很大的人力才能把火炮挖出来。
李陌刀已经知道敌人炮火射程远超自己,不能再打将火炮推近了发射的主意――再往前恐怕连炮也架不起来。
当下收拾残兵退了回去,准备用二位可以施放十五斤炮弹的四千斤大炮了。这两位红夷大炮最远可以到到三里之外。但是能打中什么就很难说了。
“明军开炮了”观察哨在步话机里叫了起来。张柏林一惊下意识的蹲下了身子,只见两个黑影划破烟雾已经朝这里飞了过来,但是这两枚炮弹一前一后都落在离开壕沟还很远的地方,只激起大量的泥土。接着又是两枚炮弹飞来,一枚在地上弹跳了几下,终于落到了壕沟里。
应愈用步话机呼叫观察哨:“找出敌人的炮位”
很快火器营发射炮火的地方就被找了出来,测距显示,他们在差不多2100米的地方开炮。
“这么远的话红夷大炮的射程根本够不着。”林深河说。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两门红夷大炮的放了好几炮,炮弹却没有一堤上,最远的不过是靠着炮弹弹跳滚动进了壕沟而已。
李陌刀眼看着炮弹打出去之后连敌人的土皮都没沾到,心中大为着急。大呼“再加药”
炮手原本已经按照铳尺的数字装填了最多的火药,现在听说还要加药,一个个大惊失色。因为大炮炸膛在当时的军中是经常的事情,一旦大炮炸裂,周围的炮手就算当场没有被炸死,也很难活命。
“加药”李陌刀拔出佩刀朝空中一劈,“违令者-斩”
在斩首的威胁下,炮手们多加了三分之一的火药。李陌刀为了表示自己不怕多装药,亲自点放大炮。
四千斤红夷大炮猛得爆发出一声巨响,沉重的跑车几乎是蹦跳着向后退去。两名躲避不及的士兵当即被撞得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这枚炮弹终于飞过了差不多二公里的距离,命中了营寨的一处凸角堡,但是这时候弹道已经低到了只能猛得撞在凸角的垒壁上,打下一块泥土而已。
“敌炮兵方位……”观察哨透过浓密的硝烟终于发现了李陌刀的红夷大炮发射时的烟雾。
“打掉敌人的炮位”应愈下令,“我不要敌人的火炮干扰。”
但是即使是林深河也无法保证能用M1857在2000米的距离上立刻击毁这二个孤零零的炮位。连着发射了几枚炮弹都偏差的很远。大家正在忙乱的瞄准和计算的时候,忽然火器营炮位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一股浓烟直冲天空。
“敌人炮位发生不明爆炸”观察哨报告道。
“是不是火药库炸了?”张柏林赶紧举起望远镜。
林深河摇头:“火药库爆炸要猛烈得多。我看是炸膛了。”
他估计的没有错,在连着“超强装药”发射了二次之后,一门大炮突然炸膛了。爆炸的冲击波和碎片顷刻杀死了周围的十多个人,李陌刀被冲击波冲出去十多米摔倒在一匹死马上才逃过一劫。
李陌刀支撑着身子爬了起来,脑袋晕乎乎的,耳朵嗡嗡作响。他使劲摇了摇脑袋,发现周围的士兵们全逃散了,连那位完好的红夷大炮也被丢下不管了。他的几个亲兵跑来把他架起来。李陌刀还想继续装填开炮,结果发现这门完好的大炮其实炮身上已经出现了裂纹。再开一炮自己也必死无疑。把他气得把佩刀在空中乱砍。
空气中又一次响起了髡贼炮弹飞来的呼啸声。一个亲兵赶紧夺下他的刀,说道:“守备大人快避一避,髡贼又要开炮了。”另外几个人将他架起来往后跑去。
“敌人的炮兵阵地已经完了。”张柏林给应愈打电话。
“很好,快组织炮火拦阻敌人的步兵”
12磅加农炮的火力虽然猛烈,但是并没有使得敌人很快动摇,尽管每次炮弹落地之后产生的巨大杀伤效果都使得一部分士兵动摇溃退,但是他们很快就在军官的驱使下重新涌了上来。大队的官军已经涌到了离土堤五百米的地方。伏波军的榴弹炮也加入到轰鸣的行列里,开花弹不断的落在队伍中。尽管杀伤效果一般,但是炮弹落地能够爆炸还是使官兵们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当他们在炮火下终于逼近到距离寨墙三百米左右的地方,寨墙上伏波军的步兵军官们同时举起了指挥刀:
“标尺300米――放”
几百支米尼步枪发出噼噼啪啪的枪声,密集弹雨席卷了整个前锋,几百人当即被中弹倒地。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早已动摇的步兵终于支撑不住,冲向敌军的道路似乎从来没有这样遥远和危险。童以振连斩了几名溃军,还是阻挡不住潮水般退回的士兵。他正在大声呼喊,要将领们维持住,不许士兵溃逃。但是一发子弹忽然将他的马击倒,他顿时跌在地上,他身边的亲兵们赶紧把他架起来,童参将马上跳上第二匹马,但是这时候他的掌旗官的铠甲忽然在他眼前爆裂开来,掌旗官哼都没哼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下让他肝胆俱裂,髡贼正在用什么他看不到的火器射击。他知道自己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地步,再也不坚持要继续攻击了,任由亲兵家丁们护卫着撤了下去。主将一退,士兵们跑地更快。硝烟散去,只丢下一地的旗帜甲仗和尸体。
土堤上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欢呼声,许多人原本已经做好了殊死战斗的准备,没想到官军会这样快的就败退下去。骄傲、藐视和自豪感充满了他们的心胸,许多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欢呼着他们的第一次胜利
何如宾眼睁睁的看着四千战兵在连敌人的土堤都没有靠近就在髡贼的炮火下溃退下来。他寄予厚望,认为可以和髡贼的火炮相媲美的火器营居然连炮位都没架起来就被敌人的大炮打得人仰马翻。他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这样的仗还怎么打?连近身肉搏的机会都没有他已经看出来,髡贼的大炮比红夷大炮打得远,打得准,而且发射的速度也快得多。比起很久才能放一炮的红夷大炮,髡贼设在土堤上的大炮几乎是一刻不停的在**着浓烟烈火,把弹丸雨点般的倾泻在官兵的头上。
“启禀大人”一名亲兵急匆匆的跑来跪下,“雷廉参将赵将军阵亡了”
“什么?”何如宾吃了一惊,赶紧举起望远镜朝着赵千驷主攻的方向望去,那二千人正在溃不成军的往回逃跑。
还没有接战就死了一员大将他赶紧问:“赵将军是怎么阵亡的?”
“回禀大人,是中了鸟枪……”
“胡说”何如宾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惊慌,“本镇看得清楚,他的大旗离寨墙足有六七百步,如何能中鸟枪?”
亲兵不知道为什么大人对到底中了什么阵亡的如此计较,赶紧禀道:“小人不敢胡说,赵将军尸体已经抢回,正在营中,确系中了鸟枪。”
“滚”他怒喝一声,喘了一口粗气,大声传令:“击鼓”
随着鼓声,从营寨中开出了新一波的生力军。这是练兵游击的人马,还有制标和抚标。堪称是这次征伐中最精锐的人马了。当然他还有镇标兵和五百家丁,但是这是他的本钱,不到最紧要关头他是不会动用的。
他将三个营的营将叫来,面授机宜。
“大伙都瞧见了。”他阴沉着面孔,“髡贼的大炮很厉害。打得远,打得准。李陌刀的火器营没开炮就给打残了――指望不上了。你们一会摆开阵势的时候要记得,队伍要摆得松。一队一队的要分开。不要再象童、赵两位将军那样人挤人,密密麻麻的往上冲了”
“卑将们明白”
何如宾缓缓道,“哪位将军的人马首先登寨,本镇就给他记头功”
何鸣看到官军还没有接近大寨就溃散了感到十分意外,他暗暗的记过数,整个土堤上的大炮发射最多的一门也才发射五十多发炮弹。炮火远远谈不上密集的地步,四五千人马就这样退回去了。就算是中古时代的军队吧,当年祖鲁人打英国人好像也打得尸横遍野才溃散的。看来明军的战斗意志不高。不过他听说大图书馆历史研究组的人说过,明军的精锐和一般部队差别是很大的。
“刚才发动进攻的是雷廉参将、潮州参将两部。”东门吹雨已经拿到了最新的观察哨汇总过来的报告,
“根据观察哨观察:至少有31名千总及千总以上明军军官参加了进攻。我方确认击毙5人,疑似击毙7人。根据狙击手报告,雷廉参将赵千驷在战斗中被狙击手击中,目前生死不明。”
听说狙击手击中了一名主要参将,何鸣点了点头,狙击手的威力果的然不可小觑。毕竟火炮再厉害也做不到这样的精确打击。
“炮兵共发射炮弹493发,实心弹371发,榴弹12翻过一页,“消灭红夷大炮十一门。”
“我方伤亡和损失装备数字。”
“轻伤五人,无死亡,无损失。”V!~!
第八十九节 土堤激战
战斗的状况果然和参谋部估计的一样。何鸣想。但着明军只败了一阵而已,对方旗帜没乱,人马也没有动摇的迹象,从鼓声和军旗的移动情况看,敌人正在加紧调兵遣将。这一阵,敌人肯定会调动精锐主力来全力攻击了。
“敌人在调动新得部队。”观察哨不断的传来新得情报,“敌人在从城里运东西出来”
何如宾调兵遣将,积极准备着第二次进攻。为了抵御髡贼的火器优势,将火器营和辎重营的大批鸡公车集中起来,上面堆积了许多装满了沙土的口袋和草包,都用水淋湿了。有的车上还装上了从县城中拆卸来大量的厚重的门板,连县衙里的几扇厚厚的包着铁皮的大门都被拆了下来。刘敬选按照中军的命令,亲自带着衙役到处拆木板,收集手推车和口袋,免得“贻误军机”。军中的木匠、铁匠急急忙忙的进行着改装。
再厚的门板,哪怕包上了铁皮也抵挡不了炮弹,这点基本的道理何如宾还是懂得,他单行的是敌人的鸟铳。
从昨天开始的几次接战来看,髡贼的炮利之外,鸟枪也很“利”,光这三百步外取人性命的威力就能让士兵丧胆。髡贼炮再多,也不过二三十门,和人手一支的鸟铳比起来,威胁反而不算太大。
土袋和门板在冲锋的时候用来掩护士兵,抵挡铅子,等到了壕沟下面,就可以用它们来越过壕沟。借助千里镜何如宾看得很清楚:髡贼的土堤很宽,但是并不高,充其量不过二丈高,上面除了一道低矮的沙袋堆砌起来的矮墙之外没有防御工事。至于那些用木杆搭建起来的塔楼太过单薄,不可能装有大炮,最多有几名鸟铳射手而已,构不成大的威胁。
何鸣一边注视着明军的动向一边命令给士兵们分发高热量干粮和水――下午的战斗很可能会非常激烈,而且持续时间会很长。
“赶快吃饭,准备打仗”
第二次攻击在午后展开了,展开进攻的是这次讨伐中明军的精锐,中央是抚标的一千五百名标营战兵,由号称猛将的游击王道济指挥。他的左翼是制标游击李光的一千制标战兵,右翼是练兵游击王熙的一千二百战兵。
炮声一响,只有车轮滚滚,几百辆鸡公车或者堆满土包或者树立着木板在前开路,后面是以长列纵队跟随着的官军步兵。
官军将领们已经见识到了伏波军的炮火优势,这次不再采用密集的队形一起往上涌,而是让人马分散成为较为稀疏的队,纵队与纵队之间拉开距离,免得髡贼一炮下来就能打出一条血肉胡同来。
一波又一波的人马在军鼓声中涌动着向前,烟尘滚滚,将领们骑着马在队伍中大声的吆喝着,驱赶着部队前进,他们身后大旗飘扬,簇拥是人数不等的亲兵和家丁,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随时准备护卫自己的主将与敌人或者与逃兵厮杀。
土堤上的大炮又开火了。大炮的发射时的浓烟和火光使得所有的明军将领和官员都震动了一下,他们已经知道,随着那些浓烟和火光,将会有什么用的事情发生在正在空地上奔跑着前进的士兵将佐身上。每个人都在凝息屏气的注视着战场。
炮弹的黑影发出可怕的呼啸声,接二连三的落在队列里,什么也阻挡不住这些黑色的跳动着的铁球。一旦落到队伍里就会响起一阵惨叫和哀号。硝烟散去,地上只留下一摊一摊的尸体和断肢碎肉。炮弹即将要坠地的时候速度已经慢得仿佛伸手就可以接到。一个鲁莽的把总用自己的铁枪向上一举,象拨打箭矢一般猛得挥舞着,不知死活的想把炮弹打落在地。炮弹打断了矛尖,一股巨大的力通过枪杆传导到的他胳膊上生生的撕裂了半个身子。有人转身就想逃走,却给后面督阵的军官们瞬间砍杀。
“往前冲,往前冲”将领们在发号施令,他们自己也不安全,除了不问官位大小碰到就死的炮弹之外,不时有人会突然坠马,有些人骑着马盘旋着,装模作样的挥舞刀剑吼叫着,但是自己再也不往前走。
随着队伍愈来愈逼近土堤,火炮的发射也愈来愈密集。随着明军冲到了距离五百米的地方,炮兵开始发射榴霰弹和榴弹,炮弹或者在空中爆炸或者在落地而炸,碎片和铁弹将成排成群的士兵击倒。
“快冲快冲”军官们挥舞着刀,“往土堤下冲”
士兵们发出轰然的号叫声,犹如垂死的野兽一般向前快速向前涌去。黑压压的队形向着土堤前猛冲。伏波军的炮手都脱光了膀子,尽着一切力量快速的发射着炮弹。炮声此起彼伏,整个土堤上已经完全被白色的浓烟所笼罩,只有突出在上面的哨塔犹如一座座云端上的阁楼一般浮动在烟雾之上。云层下面是惊涛骇浪一般翻滚着正在逼近的人群。哨塔上的狙击手们已经失去了一开始慢慢的装弹,亲自寻找目标,仔细瞄准射击,摇摇头或者点点头再往自己身边的木板上画一个记号的悠闲劲道。每个人都是快速的拉栓瞄准击发,然后赶快再寻找第二个目标。
“目标300米,霰弹”张柏林终于喊出了装填霰弹的口令。战斗终于进入到近身战的水平了。十几门大炮迅速装上了霰弹发射。
“放”
27枚霰弹随着炮口的每一次跳动后退**出去,构成了一道密集的弹幕。许多士兵还没有接近到壕沟就被击毙了。
“步兵射击”何鸣眼看着官军不顾炮火,已经逼近了壕沟。有的士兵已经将土袋,鸡公车和阵亡士兵的尸体往里面投,要填塞出一条道路来。虽然他们很快就成片的霰弹击毙,但是后续的人马正在源源不断的涌来。
“标尺150米,放”
火炮发射的烟雾太浓了,没有人看得清楚目标,步兵就装定了标尺,并不瞄准直接一排又一排的打着齐射,清脆的枪声接连不断的响着,很多人没有靠近壕沟就被中了枪倒下,有人向后退,但是何如宾已经加派二千人马紧随着冲了过来,滚滚的人群再一次充满了战场。前队顶着后队的向前猛扑。
“冲呀杀过壕沟去赏银五两,登上寨墙赏十两”几个军官带着亲兵策马沿着已经混乱的官军队列飞奔着吼叫着鼓励士气。
“都给老子冲斩髡贼一级赏银二两斩髡贼主任者赏银五十两,畏缩不前,怯战后退者,斩”
王道济身先士卒,冲在前面,他身边的家丁和亲兵已经死伤了一半,掌旗官也换了二个人,但是他还是第一个把队伍带到了壕沟边。一些弓箭手已经在壕沟边张弓搭箭,发射出密集的箭矢。土堤上出现了第一波伤亡。三眼铳手也跟着发射三眼铳。
田凉站在本连的右侧,他的耳朵几乎被枪炮声震聋了。他看到连长――不顾死活的干脆跳到了矮墙上,挥舞着手里的指挥刀吼叫着,声音几乎压住了全连排枪的射击声。这时候五六支羽箭从烟雾中射了出来,其中一支射中了连长,他哼了一声就从土堤上摔了下去,顷刻就被官兵砍去了首级。
士兵们惊呆了,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开枪。田凉吃惊的指挥刀都差点落到了地上――连长这个一贯军事训练考核都名列前茅,敢打敢冲的人就这样死了
“快,田少尉,该你上了”连司务长看到田凉还在发呆,赶紧把他连推带搡的弄到连旗下。
田凉一时间差点连喊的口令都忘记了。发现本营有连长阵亡赶紧跑过了督战的游老虎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发什么楞开枪”
田凉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指挥刀猛得往下一劈。
“齐射放”
一阵海风吹来,将浓厚的硝烟吹散开。一道红色火蛇沿着土堤翻飞着,到了壕沟边正在放箭填沟的士兵们在左右两翼的火力夹射下纷纷栽倒在壕沟里,但是第二批人又涌了过来。
付三思注意端着SKS步枪,一边注意着整个营的状况,一边不时拿起枪射击几发子弹。他专打壕沟边的军官和弓箭手这样的投射兵。他的枪法很准,而且射击的时候不受外界影响,基本上是一枪一个。
眼看着壕沟有几段已经被尸体和沙包填满,愈来愈多的明军涌到了寨墙下,尽管他们避开了正面的火力,但是从另一面斜面发射的步枪火力依然将他们成批的击倒。
然而随着大量弓箭手和火器手冲到壕沟旁进行掩护射击,土堤上的伤亡也增加了。付三思感到时机已到,从手边拿起一个手榴弹,拉环投弹一气呵成。
“投弹”他在手榴弹出手的同时大声命令着。
“投弹投弹”一叠声的命令在土堤上传递着。正在射箭和填沟的士兵们只看到土堤上丢下许多小铁疙瘩。
手榴弹接二连三的爆炸着,尽管装填黑火药的手榴弹杀伤效果一般,但是许多手榴弹一起投掷的威力和声势还是很惊人的。接着又是第二排第三排手榴弹不断的投下,这个距离上霰弹已经不能发挥作用,只能向纵深发射。手榴弹成了最好的武器。拥挤在壕沟旁,土堤下的官军士兵在手榴弹雨下几乎毫无躲藏之处,纷纷倒毙。
前一批人还没有倒下,后一批人已经在将领们的驱赶下涌了过来,士兵们一批又一批倒毙在凸角堡之间的空地上,土堤上的每次排射都如同一把镰刀迅速的收割掉一批人的性命。烟雾笼罩着土堤,远处的人只能看到步枪和火炮发射时的火光。
土堤上的伤亡愈来愈多了,许多步兵中了箭和三眼铳发射的铁子,卫生员不断的拉走倒下的伤亡者。土堤上的步兵阵线开始薄弱起来了,火力也随之稀疏。
第一批官兵趁着火力开始稀疏,已经拔掉砍掉了斜插在土坡上的标准竹签,虽然他们不断有人中枪滚落下去,但是后面的人依然一批一批的涌来。已经用梯子或者干脆就是手足并用的的爬了上来,他们立刻被步兵的刺刀解决了,但是爬上的人愈来愈多了,有的三眼铳手也爬了上来,发射完之后就用这沉重的铁器当铁棍用,许多冲寨的官兵边爬边向土堤上投掷燃烧的火罐,这种陶瓷火罐尽管不能爆炸,但是落地之后的火焰和烟雾也造成了防守者一定的混乱。步兵们开始被逼得步步后退,阵脚大乱。一个把总猛得跳上土堤,他的长刀一刀砍断了一名步兵的步枪,将他刺倒。随后又砍倒了另一个扑上来的步兵。两个拿着长矛扑上来的民兵在他挥刀乱砍的气势下居然连连后退。眼看着他身后上来的官兵愈来愈多,把总的胆气愈发壮,猛冲几步,将已经溃不成军的民兵逼退,伸手就将一面军旗插到了土堤之上。城上城下的明军士气大振,同时发出一阵激烈的嚎叫声,舍生忘死的冲向这里,眼看着就要在土堤上打开一个突破口。原本还拿着民版半自动M14的一枪一个过瘾的林深河大呼一声,手中拿着上了刺刀的M14冲了过来,眼看双方就要近身格斗,只见他往旁一闪,大喊:“放!”
他身后的一挺装在手推车上的打字机立刻发出巨大的吼叫声,密集灼热的铅弹将所有爬上土堤的官兵一扫而空,一个人的脑袋当即被打碎,一个被铅弹撕成了几快。侥幸没被击中的也连滚带爬的从土堤上逃了下去。
到处都出现了突破口,但是民兵和各营的预备队不断的封闭突破口,将突破防御占领土堤的官兵打下去,战斗进入到白热化的地步:一边是正在进行白刃战斗殊死较量的人群,一边炮火和排枪还在一刻不停的喷吐着火光和浓烟。
田凉所在的地方正是一个突破口是王道济的家丁和亲兵击中全力猛扑的地方。他临时指挥的连已经伤亡了三分之一的人。官兵乘机爬上了土堤展开了白刃交手。他的指挥刀在激战中不知道掉了哪里去,左轮手枪打完子弹之后来不及装填一个官兵就朝他冲来,情急之下他把左轮枪猛得摔到了对方的脸上,顺手捡起一根三眼火铳轮了起来兜头一下打得敌人脑浆迸裂。
他来不及再找武器,官兵们已经涌到了他的面前,生死关头他的军事条令已经忘得精光,只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挥舞着这个沉重的铁家伙左右开弓猛砸了过去,当者披靡。这时候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大腿,田凉惨叫了一声跌倒在土堤的尸堆里了。一个官兵见他腰里挂着刀鞘,知道是个官,跳过去挥舞着腰刀就要砍下他的脑袋,但是立刻被后面涌来挽救自己代理连长的步兵们用刺刀刺死了。双方在田凉倒下去的地方进行着来回的搏杀。
指挥台上的参谋人员们开始沉不住气了,眼看着敌人愈来愈多的登上土堤开始了白刃战斗――有的战斗就在大炮旁展开。
“投入预备队吧。”朱全兴亲自跑来请战
“再等一会,还坚持的住。”何鸣拿起望远镜仔细的观察土堤上的每一处突破口。不错,官兵在很多地方登上了土堤,但是每个缺口都有伏波军和民兵在接战,他深信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是能够击退这不多的官兵。
游老虎在战斗中充分发挥了他被人称作“一根筋”的作用,他带着一种快乐的吼叫声冲入一个个突破口,毫无章法的用边军长刀乱砍,在大量砍杀官兵的同时差点把自己的脑袋砍掉,但是他的疯狂劲带动了一大批民兵和步兵的士气,他们一涌而上跟随着他猛砍猛冲,一个又一个突破口的进行封闭。事实证明,官兵对一对一的白刃战的坚决性远不如伏波军训练有素的步兵。经常发生三五个步兵用刺刀就把一群官兵打退的战例。
午后2点的时候,尽管王道济不顾伤亡的一次又一次的组织人马猛攻,但是士兵们在壕沟旁中炮着弹,死伤很多。土堤上的防御也渐渐形成了弹性。民兵填补了伤亡步兵的空白,用长矛将勉强爬上土堤的官兵戳下去,打字机在封闭突破口的战斗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种可怕的连发怪物彻底的摧毁了任何企图占据土堤上的突破口的决心,如雨点般倾泻的铅弹将涌进来的官兵一扫而空。而火炮的射击又将后续人马不时的截断,登上土堤的官兵得不到及时的增援,无法打开突破口而被逐一赶了下来。
王道济还在呼喊着登寨,这时候米尼步枪的子弹击中了他。他摇晃了一下从马上栽了下来。士兵们终于再也无法坚持,发出一声呼啸往后逃跑了。V!~!
第九十节 第一天的胜利
第九十节第一天的胜利
王熙和李光的人马也随后溃逃,李光身边亲兵全部死光,连大旗都差点丢了。他自己身中一弹,好不容易才被人救了回来。王熙在指挥人马跨越壕沟的时候就阵亡了。
何如宾眼见人马在土堤下翻滚涌动着,不断的攻上土堤又不断被逼下来,心中暗暗焦急。这时候他看到派去后续增援的练兵游击的人马正在纷纷撤退下来,不由得心中大怒,正要下令击鼓催促进攻,只见已经攻到壕沟边的人马也在后退。顷刻之间,战场上的四五千人马如同雪崩一样完全溃散开了,满地都是丢盔弃甲的溃兵。
“要不要让埋伏部队出动?”
“不,敌人的老本还没用完,何如宾的本部镇标和家丁都没有出动。”何鸣看着战场的局势,“明天何如宾非得把老底用出来。我们依托阵地彻底打残他们,等他们灰心丧气草木皆兵的时候再一鼓作气击溃敌人”
澄迈城头,接到广东练兵游击王熙、抚标营游击王道济先后阵亡的消息,观战的官佐将领们的气氛低落到极点。乐观的气氛一扫而空:今天一天仅广东的经制武将就阵亡了两员,其他千总及千总以上武将阵亡达到二十多人。这样惨重的损失已经够得上“惨败”的标准了。
何如宾满头的冷汗,如此惨重的损失若不能全灭髡贼,他已经很难向总督向朝廷交代了。他命令:“击鼓”他决定这次投入自己的镇标和家丁,一举突破敌寨。
还是赵汝义拦住了他:“我军受挫,今日士气已衰,再攻不过徒伤士卒而已。将军不可逞一时之气。好在我军元气尚在,暂且收兵,明日再战。”
收兵锣声响彻在整个战场上空,其实就是不打锣。官军的攻势也已经溃败了。伏波军在官军的大股人马溃逃之后渐渐的停止了射击。那些受了伤还能走动的官兵一瘸一拐的逃了回去。
硝烟渐渐的从战场上散去,只有这个时候,双方才能清楚的看到这场将近3个小时的厮杀的结果。壕沟内外到处填满了尸体,土堤下的尸体尤其密集,有的地方已经被堆叠起半人多高。土堤上,甚至土堤的斜面上也到处挂着尸体,血沿着土堤汩汩的往下流淌着,犹如一条条黑色的小溪。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汗臭和硝烟的气味笼罩在战场上空,令人作呕。
伏波军的步兵和民兵们,一个个衣衫破烂,满脸满身的烟尘,有的人还带着伤。他们用步枪支撑住身子,有的人失去的了步枪就提着捡来的官兵的长枪和大刀,望着正在溃逃的官兵,表情呆滞的犹如刚做了一场梦一般。
看到明军收队,一队队的退回到营寨之中。刚刚回过神来的伏波军士兵们这才爆发出一阵阵胜利的欢呼声――他们击溃了官兵精锐四五千的人的猛攻,屹立不倒。欢呼声一阵接一阵的沿着土堤传送着,响彻在整个战场的上空。
比起土著军官和士兵们,感情丰富的元老军官们一个个几乎喜极而泣――这支他们亲手建立起来,苦苦训练了二年的军队,终于表现出他们是一支真正能够战斗军队,而非只是在检阅场上走出整齐队列的队伍了。何鸣注意到好几个元老军官都在擦着眼睛,不由得笑道:
“怎么?一个个都要哭了?象娘们似得”
“我这是……高兴……”魏爱文一贯以德意志式的铁血硬汉面貌示人,这会也忍不住擦着眼睛,“我们的军队……终于成功啦我们不会败了我们赢啦”
“小魏啊,你还一天到晚吹什么意志的胜利呢,这会还流猫尿。”游老虎扛着染满了鲜血的边军长刀,得意洋洋的说道,他浑身上下到处是鲜血,连脸上都有,他却一点不擦拭,似乎是在炫耀自己不顾后果的贴身肉搏,“你看我,一口气砍了十几个脑袋下来……”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突然跌倒在地。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随军医生张土木赶紧看了下他的状况。
“没大碍,伤口失血加上脱力。”说着他打开随身的医药箱,给游老虎注射了一针,“把他抬到卫生所去”
“老游还真是猛……”
“这样猛迟早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张土木说,“浑身都是伤口,不深,不过血流多了一样要送命。”
东门吹雨说:“这样游老虎明天就不能参加战斗了,得赶紧任命三营代理营长。”
“让林深河代理好了。他今天表现的不错。”东门吹雨说,“他和我提了好几次了,想把关系转到部队来,而不是一天到晚当军械工程师。我觉得可以。他对排队枪毙这套不是很熟悉么。”
“不,他对三营不熟悉。”何鸣考虑了下,“余志潜代理第三营营长,林深河先补他的连长职位。战后再重新调整。这仗打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能见分晓了。”
尽管明军还有着大量的人马,但是何鸣知道敌人士气已衰,明天的就算何如宾用来他的家丁和镇标也不大可能象今天这样猛烈了――最关键是自己的士兵们已经有了必胜信念。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中会更加勇猛的战斗了。
哨塔上的狙击手们全部下来了,他们在混战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不但击毙了许多军官,不止一次的打乱了官兵进攻的组织,还在最危急的时候直接用步枪封锁突破口。这会他们一个个满脸硝烟,手指肿胀,有人的手上还流了血。但是每个人都意气风发,提着装着大把的子弹壳的口袋,兴高采烈的讨论着自己的战绩。
“我打掉了起码三个军官还有那个大将”
“那个大将明明是我打中的起码是个总兵”
“屁总兵才一个人。你打中的最多是个把总。”
……
元老狙击队的总成绩是247次击杀,这个成绩相当不俗。不过正如周韦森说,敌人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你很难打不中。他自称在1000米外射杀了一名将军,但是钱水廷则坚持认为是他的打中的。两个人产生了激烈的争论。
钱水廷的总击杀是14人,不过他做的记录最为详尽,纸上有弓箭、长枪、三眼铳、军旗、头盔之类各式各样的符号以代表其击杀的目标类型。周韦森笑话他画图的时间太长结果放枪的时间就少了。
丁丁从一个炮垒里爬了出来――今天他认为自己充分了解了什么叫“九死一生”,几十年后他经常会对自己某个叫不出名字的孙子卖弄当天的勇猛:什么敌人朝他杀来,他一直到敌人冲到他面前一米的时候还在拍摄,身子连动都没动;他一个人用摄影机的三脚架打死了七八个官兵;他和某个官兵大将单挑,将他击倒在地,对方临死前还说“服了”之类。
实际上丁丁的处境确实很危险。他原本在司令台上拍摄,第一次进攻结束之后,他为了却更好更直观的素材,将专业机交给了助手,自己带着个DV上了土堤,在哨塔上拍摄了一阵,然后又进了一处供狙击手使用的炮垒。原本以为官兵会象第一次进攻一样在土堤下直接崩溃,没想到敌人还是冲了上来。最激烈的时候,官兵和伏波军步兵就在炮垒外进行白刃交手。官兵几次想突入他正在拍摄的炮垒,都被保护他的战士用刺刀赶了出去。
直到敌人全部退走,丁丁又歇了好一会才从炮垒里出来,手里还痉挛的抓着DV。
这太刺激了……太刺激了……”他喃喃自语。
炮垒里实拍的DV画面非常之刺激,因为过于血腥暴力,以至于在公开放映的时候不得不剪掉了一部分。
卫生队和士兵们在土堤上清理着激战后的战场。不管死人活人见人就踢一脚,能动的不问官兵还是自己人全部上担架。
田凉被卫生员们从尸堆里找了出来,他迷迷糊糊的感到有人在踢他,他动弹了一下。
“少尉还活着”有个声音在远处说。
“快运到包扎所去。”
接着他感到自己的脖子被套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固定了不能动弹,然后被人挪动到了担架上。挪动的时候牵动了他的伤口,让他尖叫了一声。
有人马上往他的嘴里灌了些清凉的液体,带着浓浓药味。他感到浑身一阵舒服,伤口也不疼了,接着就昏睡了。
伏波军的总伤亡人数,包括民兵在内达到300多名,死亡100多人,其中四分之一是军官和军士。这个伤亡比率让何鸣等人有喜有忧。军官军士阵亡的多说明身先士卒已经深入人心,但是苦心培养出来的骨干就这样损失掉又让人感到非常的惋惜。
武器的损失非常严重,不仅损坏了几百支步枪,许多长矛,还损坏了三门火炮。弹药消耗更是惊人。
张土木的卫生所里忙成了一团,六七百名双方伤员集中到了卫生所大帐篷外的空地上,成排的担架排列在地上,伏波军的轻伤员蹲在一边抽烟聊天,也有人一动不动的坐着,似乎已经死了,但是有人一碰他们就会疼得哼哼起来。
官兵伤员带着阴沉的目光坐在一起,除了疼得受不了的人之外没人敢叫唤。他们恐惧的看着浑身是血的髡贼在大帐篷里进进出出,里面不时还传出惨叫。
张土木的袖子挽起,两条胳膊上全是血迹,他穿得白罩袍上溅满了鲜血,活像个屠夫。他身边的卫生员也差不多,一个个浑身血迹――他已经做了好几台手术了。
游老虎被抬进了帐篷,被抬上了一张干净的急救台上,血和消毒水的浓烈气味把他弄醒了。他看到卫生员们正拿着大剪刀在他双腿间比划,不由吓了一跳,赶紧护住关键部位。
“干什么?”
“给你脱衣服。”张土木说,“不然怎么处理伤口?”
“我‘那儿’没伤口,拜托他别拿着剪刀晃来晃去好不好?剪坏了没处装新得”
“没事,他剪得多了。”张土木开着玩笑,“帮中校好好清理伤口。”
当刺激性的消毒液接触到伤口的时候游老虎脸色发白,但是他为了保证自己的硬汉形象宁挺着不出喊出来。
“没必要,疼就喊嘛。”张土木麻利的检查着伤口,“记录左右胳膊、左右肩膀、胸部、左右大腿有多处撕裂肤伤,左肋一处刃器撕裂深伤,未见脏器,没有骨折。”说完他命令,“立刻注射破伤风,你头晕么?”
“晕”
“你流血不少,不过还没到危险的地步,不然我就得发动士兵给你献血了――静脉注射葡萄糖盐水500再来一针吗啡”
“吗啡不要了。”游老虎不想和这玩意搭边。
“一会给你缝合伤口的时候你就想它了,”张土木关照卫生员,“我先去处理下其他人,缝合伤口的事情我亲自做。”
张土木丢下游老虎,又给一个被捅了肚子的士兵做了紧急手术。这手术能做下来他都觉得奇怪,因为当年他就是过不了手术关才道急诊上混事的。
“张大夫一个中了三眼铳的”卫生员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给宁大夫抬去”
秃顶,微胖的宁静海看着这个浑身都是窟窿血流得满地都是的伤员,抱怨道:“这是第几个了?没有光机拍片根本取不完弹头……”
“你先救他的命,拍片到马袅再说。”张土木说,“这家伙看样子要输血。”
“血压,心跳正在下降”卫生员喊道。
“快,颠茄注射输液”宁静海叫了一声,随手翻开伤员脖子上的身份牌,“型血,把型血民兵叫四五个来抽血”
医疗部门还没有建立起全程的血液供应体系,采用的是“献血员”的方式来供应临床用血。手术时用的血浆全部是靠卫生员和民兵中血检合格者现场献血。必要时候再从健康的民兵和劳工中抽取。
田凉被抬到了杨宝贵面前。他刚刚缝合完一个士兵的伤口,正在清洗消毒着双手。
“左腿穿刺伤”杨宝贵瞥了一眼喊到,“准备取箭头注射破伤风”
手术刀割开他的肌肉,钳子小心翼翼的从他的腿上拔出了断裂的箭头。杨宝贵仔细的检查着有没有碎裂的部分遗落在伤口里,然后给他的清洗消毒。
田凉呻吟了一声,苏醒了过来。
“怎么样?少尉。”杨宝贵说,“腿上中了一箭,你运气好,没伤到大血管也没碰到骨头,一打两穿,休息一个月就能继续活蹦乱跳了。”
杨宝贵处理伤口的手艺很是精湛,没人看得出他实际上是个兽医。他跟到大营来是准备战斗结束的时候给明军丢下的骡马治疗伤口。眼下暂时先客串下军医。
大部分伤员伤势不重,清理伤口之后缝合,由于有破伤风针剂和抗生素两**宝,许多士兵的性命能够得以保全。有了输血、输液、外科手术的帮助,使得原本许多重伤必死的士兵也得以活命。
“……在第二次反围剿作战中,卫生部第一次大规模运用自制的药品和器械对伤病员进行了救治。这也是自制抗生素和破伤风血清的首次投入战场救伤,在广大医护人员的努力下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卫生志?第一卷》)
自制的破伤风血清采用的是马血清,为了搞马血,卫生部和尼克很打了一番嘴皮官司,在确保抽马血不会影响马匹健康的前提下才搞到了足够的马血清。消耗了大量资源制造出来的破伤风血清到底有多少实际疗效,没有比在战斗中使用更能检验出效果了。
被俘虏的官兵伤员也得到了救治,这首先是出于“人道主义”,其次是出于“实用主义”――每个人都是宝贵的劳动力。临高政权最缺的就是人。
“雷恩你别念经了,”张土木忙得脚不点地,看到负责检疫防疫的雷恩在给一个重伤的士兵做什么临终祈祷,不由火冒了上来,“马上要打扫战场了,你是带队的,快去报到”
“……以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阿门。”他给奄奄一息的伤员画了个十字,扭头道,“烈士需要精神的抚慰……”
“大夫……首长……俺还活着……”伤员说着,“张大夫说……俺死不了”。
“哦――是这样啊,上帝是无处不在……”
“你快去吧”张土木连连催促,雷恩不情愿的站了起来,所谓打扫战场就是去清理掩埋尸体,这活计即恶心又费力,谁叫自己是预防医疗方向,疫病的消杀与控制专业呢。而自己还要做冒牌的基督徒吴院长指派的任务。据说是为了扩大教会的影响。为此他已经给好几个垂死的官兵重伤员做了告解。边做边嘀咕自己到底做得是不是合适。A!~!
第九十一节 夜袭
第九十一节夜袭
在轻步兵的掩护下,打扫战场的卫生队和民兵打开寨门走了出来,他们首先收拾装殓土堤前阵亡的己方阵亡者。许多从土堤上倒下去的伏波军阵亡者已经被砍掉了头颅,挂在脖子上的身份牌也随之遗失了,只能从缝在衣服上的布票查询他们的名字和部队逐一登记装殓。随后开始清理阵亡的官兵的尸体,包括那些倒在壕沟里的尸体也一具一具的用钩杆拖出来。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这么多尸体丢在地上一旦**很快就会引起瘟疫。
明军看到髡贼打开寨门大举而出,以为要发动反攻,纷纷登上寨墙准备厮杀。然而只见髡贼的步兵出寨之后推进了三百步就停下来列阵。后面又出来许多穿着白袍子的人来,他们一个个头脸都被白布兜帽包围,手里拿着长长的杆子。将一具具的尸体勾住拉到一起,再用手推车运到深沟里掩埋――工兵队埋下一列火药,很快爆破出一条深沟来用来掩埋尸体。
在尸堆中不时可以发现被丢弃的官兵伤员,只要还能动弹的,都一一装上手推车运回寨子里去救治。
令何鸣和元老们感到遗憾的是,官军居然没有丢下一个千总极其以上级别的军官的尸体,更不用说伤员了。连他们的个人使用的姓字旗也没捡到几面。
散落在地上的明军遗落的刀枪军器,何鸣并不要求回收,但是丢弃在地上的军旗则一面不留的全部收集起来――这可是战功的标记。
“髡贼居然不砍首级”官兵们好奇的注视着敌人的行动,不仅不砍首级,还把伤员都带了回去。当时的军队,作战中一但受伤就有丧命的危险,更何况是无力行走的重伤。一般军队在获胜之后打扫战场的时候,不论敌我,只要是重伤员一般都是就地补刀。
为了安全起见,伏波军收殓尸体打扫战场的行动只推进到距离土堤二百多米的地方。这一段距离内也是尸体遗留最多的地方。
就在卫生队忙着清理战场的时候,原本浓厚的云层中闪耀着电光,一阵阵沉闷的雷声滚滚传来。一场暴雨就要来临了。
大战之后常常会有暴雨,特别是在这样六七月水汽丰富,云层密集的季节里,大量尘土和硝烟提供了充分的凝结核。
“这下尸体可要泡得发胀了,”雷恩带着草草了事的卫生队撤了回来,他皱着眉头说,“明天太阳一出来,战场上的味道我想着都觉得害怕。”
“先这样凑合下,以后再处理吧。”何鸣似乎闻到了当年往谅山挺进的时候沿路的尸臭。“营寨里也要撒消毒水。”
雷恩把自己身上散发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罩袍脱下来,连油布靴子一起丢进了正在熊熊燃烧的锅炉里,这台锅炉正在烧着开水供应部队。
“步兵6营担任警戒,注意防雨其他部队立刻开饭然后休息。”何鸣大声的命令着,“告诉后勤部门,要确保每个帐篷和窝棚都是干燥的。”
“明白。”谢澍敬了个礼转身小跑着去了。营寨里的广场上响着点名的声音,很快步兵三营和五营就把每个营的缺额报了上来,阵亡和受伤的军官和军士要马上补充起来,提升有功的士兵升级。士兵的缺额由民兵递补。这样明天各部队又能齐装满员的上战场了。
随着一阵猛烈的滚雷声,稀稀疏疏的豆大雨点落在地上,杨起泥土和血腥的气味,一阵寒风吹来,众人都打了一个冷战,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轰鸣的雷声,一时间天地间金蛇狂舞,白色的雨帘笼罩着天地,哗啦啦的雨声使得彼此说话的声音都要听不清了。
何鸣的勤务兵早就把雨具带着,雨点一下就给他披上了。何鸣没有急着回司令部去,问:“伤员有没有遮蔽?”
“已经给伤员搭了雨棚和大帐篷。”
雷声渐渐的远了,但是雨势愈来愈大,离开十来步的距离就看不清人和物了,何鸣还是巡视着一遍各处,看到各个地方已经安排妥帖之后才走了下来回到司令部里,他关照派一名军官在特侦队的护送下去探望两个潜伏的步兵营。
负责潜伏的第1营和第4营都在野外,何鸣见雨势如此之大,生怕他们在野外不能宿营,甚至有遭遇山洪的危险。
“告诉他们不仅要注意安全还要注意隐蔽”何鸣关照使者,“防止敌人夜间偷袭。”
不过两位营长都汇报目前宿营地很安全,士兵们也没有遭遇水淹,正在休息。
澄迈的城楼里此时一片愁云。今天一整天的战斗都说明了髡贼不但火器精锐,而且战力极强。虽然确切的数字还没有出来,但是全部伤亡超过二千人是肯定的。这对于一支二万多人的军队来说已经是非常严重。整个大营中士气低落。许多人害怕明天会被赶去和髡贼交战,已然存了逃亡的念头。只是天降大雨,外面漆黑一团才没有发生大规模的逃亡。
何如宾一面命令可靠的部队控制道路和要隘,一面召集将佐们会议抚慰众将,要大家不要灰心丧气,等候明日决战。赵汝义也说了些要众将精忠报国的话。又临时升任了几员将领,要他们统带失去主将的人马。又把那些损失最为严重的部队调到较为侧后的地方去驻守,换上新锐的人马到一线。
他接着又命人斩了十几名游骑拿获的溃散后不回营企图往琼山逃跑的溃兵逃卒,首级号令全营。接着这杀人之威又派亲信幕僚和将领到最不可靠的操军和乡勇中宣慰,软硬兼施的要他们“齐心用命”。料理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回到大帐。赵汝义正坐在帐中捻着自己的胡子。何如宾知道他看似镇定,实则心中非常害怕。
“寅之将军,明日一战可有几分胜算。”赵汝义问。
“只有六七分而已”何如宾道,“我军今日受挫,军心颇为动摇。髡贼士气正旺……”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在座的人都清楚其中的潜台词:明天的战斗恐怕是败多胜少。
赵汝义咳嗽了一声,道:“髡贼火器犀利,士气又旺,我军断不可与其野地浪战。依学生之见,不如深挖沟,高筑墙,以耗髡贼之锐气。”
何如宾却不言声,这个战法在对付一般的敌人,甚至在对付朝廷的大敌东虏的时候都是有用的,官军火器多,步兵多,掘壕立寨以火器固守,只要官兵上下一心,将士用命一般总能守住。不失为一个好的战术。
但是髡贼却和明军交过手的任何敌人都不相同。甚至与髡贼最相似的红毛人也不一样。敌人有比他们射得更远更准的大炮,掘壕固守只会被敌人从远处慢慢的用炮击,不等到敌人进攻就会全军士气崩溃了。
“赵大人,髡贼的大炮远在我之上,掘壕固守,敌炮可及我,我炮不及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赵汝义一听确有道理:“只是明日再攻,恐怕……”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叹了一口气。
有个幕僚道:“大人不必担心,他的炮再远,亦得出寨列炮,敌兵人少,不过依着火器犀利,未必敢出寨列炮。”
这时候常青云却插上来道:“大人髡贼今日小挫我兵锋,必然兵惰将骄,疏于防范。今晚又是大雨如注,敌人火器断不能用,请大人遣一勇将,以重金募死士数百,效法雪夜袭蔡州之事,必可大破髡贼”
他说得斩钉截铁。何如宾暗道:“书生之见”这么大的雨,派遣几百人摸黑出去行动困难不说,连方向都未必摸得准。
但是常青云的“大雨如注,火器断不能用这句话打动了他。在他看来,今日还是败在髡贼火器强大之下的。
最好明天亦能下雨。何如宾暗想。
赵汝义却对这个提议起了很大的兴趣,周围的幕僚和将佐也认为有机会――他们觉得只要髡贼不能施放火器,他们就没什么了不起。就算不能破贼,让敌人吃个大亏,搬回一局还是有可能的。
“外面雨势如何?”
“已经稍稍转小。”出去探视的小校回禀道。
何如宾起身站到城楼上扶廊沿看去,几里地之外的髡贼大营土堤上灯笼点得通明,显然戒备森严,指望偷营劫寨已无可能。但是敌人火器不能使用,己方以白兵相搏未必没有机会小胜一场。
现在雨已小。何如宾想,马上派人去劫寨的话,倘能得手,将髡贼全军乘机击溃整个战局就彻底扭转过来了,若是不能破寨,小胜一场也能鼓舞士气。
于是他马上派人将其他将领找来,商议劫营之事。大家认为:今天攻寨失利之后,髡贼绝对料不到明军会去劫营,更不用说现在正下大雨,雨夜虽然行动不便,但这是敌我共险,髡贼不能用火器就只能乱战,官兵的白刃刺击的功夫就能显示出来,说不定就此击溃髡贼也未尝可知。
当下决定由何如宾的镇标兵五百人为先锋冒雨抢登,惠州参将严遵诰率一千人接应。若是攻寨顺利,就以起花为号,何如宾亲率主力随后猛攻。
严遵诰让大家饱餐一顿,随后卷旗息鼓,悄悄的移动到前寨。为了便于在雨天泥地里行动,首登的五百人卸掉了铠甲,也不带长枪,只带朴刀和小盾。另外准备许多轻便的梯子。所有士兵的鞋子上全部用稻草绳缠绕几处,以免攀登时候湿滑不能着力。各部集结完毕之后,立即冒雨出发,镇标中军守备,游击叶正芳率领精兵居前,严遵诰带着几名游击率领一千人准备接应。他命令大家不准举火,不准喧哗,在雨夜中悄无声息地迅速向敌营奔去。
何如宾另外悄悄的预备了二千人,准备一旦夜袭得手,就立刻亲率主力猛攻,一举破寨。
叶正芳率领人马悄悄的走过好几里,耳畔只听得雨声刷刷,土堤上尽管有灯火,四下却一片漆黑。他暗喜敌人的灯火通明,等于敌人在明我军在暗,还为进攻的队伍指明了方向,要不然黑灯瞎火的雨地里要找到正确的方向几乎是不可能的。
眼见着全军已经悄悄的的摸到了土堤下,后续的人马也摸了上来,叶正芳不由得大喜。白天几千人马要突破这段距离留下了无数的尸体,现在居然一兵不损就摸到了土堤下,看了髡贼果然是懈怠了他静听片刻,土堤上依旧毫无动静,只有火把的在雨丝中燃烧时的嘶嘶声。
“架梯”他小声的命令道。十几把云梯慢慢的树起来,往土堤上靠了上去。
四周忽然变得雪亮。顷刻间官兵们以为在一瞬间天亮了,就在他们错愕的一瞬间,一个宏亮的声音传到了耳中:
“放”
排枪顷刻间席卷了凸角堡之间准备劫寨的官兵,强烈的光束照射得土堤下的官兵头晕眼花,强烈的舞台用探照灯的光芒扫过密集的雨丝,使得四周的一切都变得白花花的。被打蒙了官兵一时间连逃命的方向也辨认,就纷纷在排枪下毙命。
“走”叶正芳惊魂未定,知道髡贼早有防范,不敢再多逗留,一声锣响,官兵们争相溃逃。土堤上的白色光束却紧紧的跟随着败兵,一时间官兵大乱,在壕沟前自相践踏,死伤很多,幸而后面严遵诰所部还没过壕沟,一看光柱四射,还以为髡贼用了什么妖法,接着火枪轰鸣,严遵诰知道所谓“雨天火器无用”对髡贼不是一句真理。
髡贼的鸟铳在大雨中轰鸣,官兵的弓箭却再雨天很难使用,严遵诰带的一千人马即不能攻又不能接应掩护,眼见着白色的光柱乱晃,越过壕沟壕沟往他的人马中照去,还没等他下令,一排乱枪打来,正等着过壕沟的官兵当即倒下一批。其他人顿时一哄而散,严遵诰自己也被亲兵簇拥着逃走了。
叶正芳在混乱中在亲兵亲将的护卫下,夺路而逃。好不容易才逃过了壕沟,这时土堤上排枪停歇,只听有一个声如巨吼的声音喊道:
“下面的人听着抛下刀枪,脱光衣服双手放在头上蹲下否则一个不留”
乱作一团的官兵早就被探照灯照得头晕眼花,又被排枪打了个失魂落魄,赶紧一个个丢下手中武器,高举双手蹲在土堤之下,不敢抬头仰视。
有个军官见自己在光柱的边缘,便悄悄的挪动几步,企图隐入黑暗中。土堤上立刻响起一声枪响,顿时被击毙在空地上,众人一见哪里还敢挪动半分,一个个再也不敢动弹。
土堤上放下了三张梯子。
“十人一队,一队一队的爬上来。有受伤的,一概带上来”
脱得精赤溜溜的官兵们被大雨浇得浑身打哆嗦,有个小军官便喊道:“上面行个方便,多放几把梯子下来,兄弟们上下没个遮掩,这雨又凉……”
“出兵放马,为朝廷效力,讲究精忠报国。死都不怕,你们还怕着凉?”土堤上有人笑着答话。
“屁得精忠报国老子是为了吃粮拿饷,”小军官见上面有人接话,兵痞子的本色又发作了,“虽说大家各为其主刀枪无眼,这会看在都是穿号褂子吃粮的份上,通融则个”
“好说兄弟胆子不小,不知高姓大名?”
“不敢,小性蒋,贱名佑功。”
“好,这就多放二张梯子下来。”
于是降兵们就顺着这五张梯子,十人一队的往上抖抖索索的爬去,上面的步兵荷枪实弹的监视,民兵们准备着一捆一捆的绳子,俘虏上来就捆上右胳膊,十个人捆成一串再押下去。士兵和民兵们看着官兵赤身**,个个露蛋光腚,被大雨浇得狼狈不堪的摸样,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声愈来愈大,穿透雨幕,传到官兵大营这里来了。白天遭遇了挫败的官兵们听到了枪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髡贼笑成这样,又不敢打听,只在黑暗中悄悄的议论。许多中下级的将佐和士兵都意识到这次征髡是彻底失败了,至少看不到有打赢的机会。
十人一串的队伍在刺刀的押解下一队一队的安置到营寨一角的战俘营里。在一个个竹棚里生起了许多火堆,但是并不发给衣物,只让俘虏们靠着火堆取暖。伤员经过简单的诊疗一一严重的就抬走救治。
蒋佑功一边烤着火,一边打哆嗦。他看关押他们的地方很是简陋,正是大营的一角,两面是土堤,另外两面挖着沟,沟里全是尖尖的竹签,四面灯火通明,敌楼上面髡兵拿着的鸟铳上刺刀在闪闪发亮,一看就是杀气腾腾。
十几个乌黑的铁皮桶被提了过来,里面热气腾腾的,还拿来了一叠叠的木碗。
“来,每人拿个碗,准备喝汤”伙夫敲打着铁皮桶,大声的吆喝着。A!~!
第九十二节 一战石山
第九十二节一战石山
因为十人一个捆成一队,稍有不慎就会一起摔倒在地,所以粥是分到人手上的。蒋佑功拿到的碗入手就很轻,仔细一看才是椰子壳。伙夫往每个人的碗里倒上一勺姜汤。
这显然是怕他们生病才发得,蒋佑功知道髡贼绝不会要他们死,便放心大胆喝了汤要倒下睡觉了。
“把总爷”和他捆在一起的士兵小声问,“髡贼干嘛脱了咱们的衣服?”
“总不见得是要你去做兔子”蒋佑功说。他也觉得可疑,没听说当俘虏要扒光衣服的――几件破烂的号褂髡贼要去做什么?再说那些号褂都丢在土堤下面了,也没去拿。
负责物流转运的贾莫非统计,这次不成功的偷袭提供了三百多名健康的俘虏。
“明天雨一停就把他们装上船运回临高去。”贾莫非说,“走陆路恐怕会遭遇官军游骑的拦截。反正有船,运人又快又方便。”
“和伤员装一起?”
“当然不是,伤员另外有船,俘虏船条件差多了,甲板下面一个大统舱,上面网格舱盖一关就好。反正也只有半天。”
整个夜袭的惨败几乎是发生在何如宾等人的眼皮底下,土堤上晃动的光柱,排枪和巨大的人声,都让这位将军产生了极大的不安。髡贼的火器在雨天一样能发射这点已经不再能让他震撼了。突然亮起的雪亮的光芒和在雨夜漆黑的天空和野地里逡巡着的白色光柱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水平。何如宾手足冰凉:这仗还怎么打?
逃回来的叶正芳和严遵诰两人补充了许多细节,包括敌人显然是早有准备,敌人灯光极亮。一下子就让官兵头晕目眩,连眼睛都睁不开……
整个城楼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在寻思:这仗还能怎么打?大家都期望别人拿出一个办法来。
“大人学生以为应立寨固守”钱太冲一直没找到进言的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开了口。今天几次战斗他在城头上观战。战斗给他的刺激非常之大。髡贼的“火器犀利”和战法给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显然,髡贼不是郑芝龙、刘香之流,只是善于海战,步战上也绝不逊色。他意识到今天投入战斗的髡贼步兵人数并不多,但是面对如此之多的官兵在寨墙上打得如此顽强,死战不退,显然并不仅仅靠着“火器犀利”四个字。
难道髡贼这样的海外贼人亦有忠义之心。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看法。按照塘报来说,髡贼中大多是“闽粤奸民”、“汉奸”投充的假髡。这样无父无君之辈也有忠义么?一定是真髡许以重利才让他们如此舍生忘死。
想到这里他稍稍感到安心。在钱太冲看来“忠义”这个词和蛮夷是不相干的。战斗结束之后,他知道自己的《善后六策》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用处――明天继续进攻取胜的把握极少。他心中早就有所盘算,当听到何如宾不想立寨坚守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来进言了。
按照他的说法:双方互相立寨对持,对官军来说是有利的,毕竟何如宾有全省之力在后支撑,而髡贼所有不过一县之地,临高又是人少地瘠的地方。髡贼一万大军集中在澄迈,又需要许多人力转运粮草,时间一长供应必然困难。相持数月,等到髡贼粮草渐渐难以为继,必然不战而乱。
“……髡贼炮火再强,亦不过二十多位。总不能时时开炮轰击我寨。我兵众多,可许以重金,多募死士,抄掠髡贼粮道,日久,则髡贼必不战自乱”
这个方案其实还是老一套的持重进兵的方略。何如宾原本不过是对这个年轻书生的提议姑妄听之,现在却忽然燃起了希望:没错不过,长围退敌原本就是总督大人的机宜。只不过原先的计划就是准备在博铺围困敌人营寨,最后迫其退走的。现在是把地方换到了澄迈――
但是要与髡贼长期在这里相持,就必须保证粮食的转运安全。军中一旦缺粮,军心浮动,十万大军全军崩溃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他与众将会议,要大家掘壕固守,准备与髡贼长期相持。石山是琼山到澄迈之间的重要中途粮台,何如宾命严遵诰带二千人马去那里保护粮台和沿途的军粮运输,又派幕僚到琼山坐办粮草转运。又向王尊德修书一封,报告官军已解澄迈之围,斩获髡贼甚多,但是髡贼结寨凭火器死守,官军屡攻不能得手,正在修筑长围准备将髡贼全军围困在澄迈,希望再调红夷大炮十几位来。至于粮饷亦得抓紧转运。
第二天一早,官军没有按照预想发动全面进攻,而是全军出动,在澄迈城下挖壕立寨,加固工事。
何鸣看到官兵忙着加固工事,知道敌人已然丧失了锐气,不敢再出来作战,准备和他们长期相持作战。这固然是件好事,但是敌军二万人马猬集在一起,自己全部兵力不到对方的一半,恐怕也很难形成有效的包围。
“我军不能和敌人长期在澄迈打相持战。打相持战的结果是我们吃亏。”在作战会议上,东门吹雨说,“敌人尽管后勤手段落后,却有广东全省的财力物力支援,只要王尊德愿意,他可以想和我们对峙多久就多久。这对我们的财政来说是灾难性的。”
“原来还指望何如宾今天再攻一次,把他的主力打残,乘机将他全军击溃看来是没指望了。”何鸣摇头说,“现在我们得打一仗围困战了。”
人少的一方围困人多的一方,在战争史上当然不算罕见,但是伏波军的兵力毕竟太少。何鸣对此非常的担心。
这时,特侦队送来报告,汇报有大约二千人马已经离开大营,向琼山方向运动。
“敌人要开始撤退了?”
“不,何如宾断然不敢就此撤退的。”何鸣判断道,“他这样赶修工事是要和我们长期对峙。这股人马很可能是用来保卫粮站的。”
“敌人也有可能是明修栈道。”有人提醒。
“有此可能。不过既然敌人要保护粮道,我们就掐断粮道。”何鸣看了下地图,下了决心。“给我叫通步兵1营、4营”
正午刚过,何如宾等人正在筹划布置设防的体系。忽然接到探马禀报:说是数千髡贼已经截断了澄迈到石山之间的大道,严遵诰所部被击溃,现正往澄迈方向溃逃
“严将军呢?”
“生死不明”探马颤声道,“溃兵中未见严将军的大旗。”
“再探”何如宾一时失色,髡贼出其不意的截断了后方的道路,他立刻命令中军守备游击孙昌祚奉他的大令带五百人马沿途收集溃兵。随后又命人请赵汝义和主要将领们来集会商议。
“严参将一败,我军危在旦夕,”何如宾沉声道,“敌军即破严将军所部,转身就会攻石山,夺我粮台”
髡贼一举杀败严遵诰的部下,下一步必然是袭占石山。石山只有五百兵据守,敌人即能击破二千之众,攻下石山亦非难事。石山一失粮道就断了。粮道一断全军崩溃就在眼前
这个可怕的前景让所有在场的人浑身发冷。
何如宾当即布置各营防务,命令各军谨守营盘,不许喧哗奔走,更不许擅自退出防地。
“众位将军,如今我们已身处不测之地”何如宾厉声道,“我们营盘扎得稳,大局还未到不可挽回之时,髡贼不过仗着器械精良,先声夺人髡贼兵少食少,我军只要夺回石山,护住粮道就能反败为胜”
当下他命令驻扎在小英场的抚标营游击沙见璧立刻率领全军退出小英场。
“你即带本部人马向石山而去,将髡贼击溃,确保石山安全。”何如宾说,“若敌军将石山夺去,你亦要将此地夺回。”
“卑将明白”沙见璧知道其中的轻重。
“我再给你二千人马。”
沙见璧刚刚率领人马出动。坏消息很快传来:石山已经失陷髡贼击破严遵诰所部之后,立刻返身攻占了石山,将存在石山的军粮全部夺去。
“髡贼三千人已在石山列阵”探马再次来报,“且有大炮”
“大炮?”
“是,据溃兵所言,髡贼带有大炮数位,威力极大。严将军未知其有大炮,猝不及防,中炮阵亡了”
何如宾无心再听,这一连串的坏消息使他几乎陷于绝望。但是他努力保持镇静,继续部署兵力,防备髡贼乘乱围攻他的大营。因为听说敌人有大炮,又命李光速带二千人随后增援沙见璧。
沙见璧率领三千人打开营门,急急忙忙沿着驿路往石山而去。这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住观察哨和特侦队员。几分钟之后,在石山附近构筑阵地的步兵第1和第4营就接到了这个消息。
朱鸣夏和第1步兵营营长熊茂璋正在打扫战场修筑工事。这2个步兵营一早接到命令之后即刻以急行军速度赶到石山。熊茂璋的第1营用带来的3门12磅山地榴弹炮的炮击加上一次坚决的刺刀冲锋就夺取了石山的明军营寨,抓到三百多名俘虏,缴获在粮台积存的粮食七八万斤并几百辆运粮的鸡公车。随后第1步兵营在石山脚下列阵。
严遵诰率领的二千人马一路急行,路上不断的遭到特侦队的袭扰和狙击。多名将领丧命。人心大乱。幸而士兵们知道这是往安全的琼山方向去得,大家都存着只要能赶到石山,就有了更多活命的机会才拼命赶路。严遵诰因为要赶在髡贼完成守备之前赶到石山所以催促部队一路急行军,步兵掉队很多。最后他只带着一千二百人赶到了石山。
红旗招展,一道灰色的战列线已经在石山脚下严整以待。严遵诰见敌人尚未构筑起营寨,只有一道壕沟掩护全军而已,兵员也不过一千人左右。但是自己并无兵力优势。髡贼的火器优势他昨天已经见识过,立即开战胜算极小。
当下他退到石山对面的一处小丘上,准备扎营,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再做打算。
但是伏波军已经没有时间给他这个机会了。中午11点,在2门12磅山地榴弹炮的伴随支援下,朱鸣夏指挥第4步兵营以连纵队从石山侧翼突然杀出对严遵诰部发动了猛攻。
严遵诰猝不及防――在特侦队的不断袭扰和屏蔽之下,他根本不能掌握附近的敌军动向。此刻人困马乏,将士们士气低落,忽然侧翼出来一支生力军攻来,他赶紧命令一个千总带三百人去迎战,为得是将敌人的势头暂时拖一拖,赢得时间来列阵。
这三百人在第4营的猛攻下一经接战就溃败下来,严遵诰只好亲自率领主力迎战。他的人马抵挡不住伏波军的火力被迫往后退去,叶正芳带着亲兵家丁到处督战,勉强维持住人马的秩序,但是全部兵马还是被逼迫着往石山脚下退去。
第4营犹如一个铁锤,而山脚下列成横队的第1营就是铁砧,这一千多名饥疲之兵根本经不住这样的前后夹攻,全军在石山脚下被夹的粉碎。余部七八百人全部当了俘虏。只有掉队的士兵才侥幸脱逃了。
熊茂璋坐在石山脚下构筑的矮墙上抽着烟斗,他部下的士兵们脱光了膀子,正在挖着壕沟――壕沟要进一步的加深加宽才能有效的遏制敌人的冲击。远处地上堆满了清理战场缴获的刀枪武器、盔甲和旗帜。捆绑成一串一串的光屁股俘虏正在押解之下往山上的原先的明军营寨走去。那里现在是2个营的临时总部。
朱鸣夏骑着一匹缴获的枣红色蒙古马来回的奔驰,这是一匹将领的坐骑,十分神骏。朱鸣夏皮肤黝黑,头发剃得很短。显得很精悍的摸样。他腰里挂着的不是标准的伏波军陆军军官指挥刀,而是他自己在旧时空定制的折叠花纹钢唐刀,装饰的很漂亮。
“这马不错。”他把马骑到矮墙边,翻身下马,“就是马具不行,老式的马鞍我不习惯。”
“我们是步兵军官,”熊茂璋吐出一个个烟圈,“你要不当龙骑兵吧。”
“我倒是想当也得有马不是。”朱鸣夏遗憾的拍了拍马,让一个俘降的官兵马夫把马牵走送到山上的寨子里去。
“电台里说了,官兵又有五千人过来了,三千人在前,二千人在后接应。我们一共一千八,刚才还伤亡了一百人。”
“问题不大。”朱鸣夏打开自己的地图包,摊开地图,“敌人发了急,用了最犯忌的添油战术。我们就继续打他个以逸待劳。三千对一千八,我们还是有胜算的。”
总得来说战术不变。第1步兵营依托简单的野战工事进行据守,吸引官兵猛攻正面,在战斗进入胶着状态之后,由第4步兵营从侧后杀出,直接席卷其侧翼,将其重创击溃。只要有特侦队对官军进行的强大的屏蔽,官兵就很难发现这样简单的战术配合。他们就只能像盲人骑瞎马一样往第1营的预设阵地上猛冲然后撞个头破血流。
“我们只要不让他们往琼山去就好,也不用全歼,俘虏也不必急着抓――抓多了没法处置。这会官军大营还在,放败兵往澄迈逃跑让何如宾派人收容好了。打残了部队是惊弓之鸟根本派不上用处,反而会拖累他全军的士气。”
“就这么办”熊茂璋点点头,“你现在还有多少弹药?我弹药不多了了,每个步兵只有一百发子弹了。”
“我匀给你每人二十发。我是突击部队,一个人留五十发足够了。到时候直接刺刀见红”朱鸣夏说着写了张条子,关照勤务兵:“去,给营军需官,让他立刻送二万发子弹过来。”
“可惜炮弹不够了,我们还是人少了点。”
在战斗中起了决定性作用的4门12磅山地榴弹炮尽管携带轻便,几个人就能轻易拖动,但是炮弹和火药的分量却一点不少,刚才战斗中已经消耗了一多半。
“没事,还有手榴弹。”朱鸣夏信心很足,在他看来有大炮无非是战斗的更顺利,伤亡更小些,但是战斗的结局并无悬念。
“两位营长发现明军大将的尸体了。”有个下士急匆匆的来报告。
“哦?去看看”朱鸣夏顿时来了精神,两个人一起向正在打扫战场的卫生队走去。
一具穿着铠甲的尸体躺在担架上,看相貌大约三四十岁的摸样。身上的铠甲很精致,应该是鳞片甲的一种,不是步兵所服用的粗糙的仅仅用铁片连缀起来铁甲,他和熊茂璋对铠甲所知甚少,但是从铠甲的纹样、装饰和镶边用的锦缎就知道这副铠甲绝非普通军官所能服用,肯定是一名大将。
当下从降兵降将中找来几个人辨认,很快就认出这就是前来增援粮台的惠州参将严遵诰。A!~!
第九十三节 二战石山
“是个参将。”朱鸣夏不无遗憾,“我还以为起码是个副将……”
熊茂璋蹲在尸体千端详了半天说:“全广东才一个副将,听大图书馆的人说这会总兵副将参将都值钱的很。不比后来满街都是总兵副总兵。”
“惠州参将,惠州参将……”朱鸣夏想了半天想了起来,这不是在《敌情通报》里提到的来围剿的明军五个参将一个游击中的一个吗?当时通报的时候明确说明过,这六个将领属于各自建牙的朝廷经制武将,和一般的参将游击不能同日而语。
要这样说得话,这次战斗差不多救是击毙了敌人一个少将师长的水平。
自己第一次指挥战斗,就取得了这么一个大胜,朱鸣夏不由得暗暗高兴,禁不住的连声说“好”、“好”。
他身边几个士兵看到营长如此高兴,知道必然是斩获官军一员大将,按照当时的惯例是要斩首献功的。一个士兵旁边捡起一柄大刀,就要将首级砍下来。
“不要砍。”朱鸣夏拦住了他,“他是为国捐躯,好好的装殓起来,以军礼安葬”
下午4点,沙见璧所带的三千人马已经出现在离石山不到三公里的地方。他因为严遵诰催促人马快走,造成许多步兵掉队,最后不得不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和髡贼交战而失利,所以并不催促手下人马快走,沿途还搜集了许多严部的溃兵,从他们口中知道了整个战斗的过程。
但是他除了驿路前后左右目光所及范围之外的情况却一点也得不到,不管他派出多少探马和细作,没有一个能够回来的。有一个带伤的探马曾经狂奔回来,但是还没到他的近前就突然中鸟铳死了。
最令他张煌的是,他居然不知道是哪里放得鸟铳――没有烟雾,没有人。他派出一队步兵在探马落马的周围四百步里来回搜索,最后一无所获。只有探马身上两个小小的黑洞说明他是被人放鸟铳打死的。
对不见烟不见人甚至听不到响的鸟铳的恐惧已经从几天前开始了,官兵们暗暗叫它“无影炮”。
沙见璧所部一路行军,也挨了不少“无影炮”,沿途损失了四五十个军官和士兵,弄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要不是知道后面还有李光的二千人马在赶来增援,这三千人大约走不到石山就要一哄而散了。
在这样的慌乱中盲目走大半天,前锋报告:石山已在四五里之外了。
“敌军在何处布阵?”
“就在石山之下。”前锋的千总禀告道。
他在马镫上站直了身子,石山上有一处营寨,正飘扬的髡贼的红旗。这是原先官兵的粮台的一部分。原本草木葱茏的石山现在已经变得光秃秃了,明军和伏波军都进行了清扫射界的工作。一道灰色的阵列横布在山脚下,拦住了驿路。
这条阵列非常的单薄。沙见璧看山脚下的列阵的髡贼不过一千人,却摆出了一条二百步的阵线,这简直就是疯了如此单薄的纵深,岂不是被人一冲就破了?髡贼对自己的火器自信到这样的地步?要知道澄迈他们是据守着土堤的
但是前一天的惨败使得官军早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沙见璧连靠得太近也不敢,深怕中了“无影炮”。当下吩咐人就地立阵,准备交战。
沙见璧把手下的偏将千总们召集起来。
“大伙看到了,髡贼不过一千人,阵列有也单薄。仓促之间不过依托壕沟矮墙列阵。咱们集中全军人马猛攻,就能给他挤破了阵”沙见璧故作信心百倍的样子,“我瞧了,他那个一字长蛇阵只有二排人,火器再厉害也就能打几排枪”
“沙将军”有个千总道,“听严将军的败卒言,髡贼一部列阵一部埋伏,待我兵猛攻就出伏兵击我侧翼……”
“无碍。”沙见璧道,“我欲用车轮战法。三千人马分为三队。”
三队人马交替进攻,中军待战应付突发*况,一队上前厮杀,一队在阵后放箭掩护,等到前队疲怠,就由后队接替。
沙见璧认为这样第一可以使髡贼不得休息――敌人毕竟人少,没有轮换,就算他们火器精纯,连着放火器也会使得士卒疲惫。等到敌人放枪稀疏之时,再两队人马齐出,一举将敌阵击溃。
“……敌人伏兵一出,我军即以中军一千人迎战。按溃兵所言,髡贼伏兵不过千人。且髡贼作战,皆预设营寨,以火器制我,白刃击刺具非其所长,我兵以长矛大刀相战,敌军所用不过是鸟铳上之短刃尔,必不能久战”说着他厉声道,“毛将军”
“卑将在”一名偏将立刻应声。
“你带一千人为前锋先攻,”沙见璧面授机宜,“髡贼火器放射极快,队伍无需齐整只要冲得快。让将士们多带弓箭,到壕沟边先放射一轮再冲阵――髡贼无甲,中箭者非死即伤。”
这位毛将军不是沙见璧的本部人马,他原是练兵游击属下,临时拨在沙的手下,知道沙见璧是要让他带人去冲头阵,把大功留给自己的中军。但是他不敢违令,只得带兵整队去了。
“赵将军”
“卑将在”
“你带一千人在毛将军后一里接应,亦要多带弓箭。毛将军若是人马不支退下来,由你续攻”他拍了拍赵将军的肩膀,“毛将军把髡贼冲一阵,你再带着人马上去必能奏功”
赵将军勉强挤出笑容,道:“多谢沙将军栽培”心中却暗骂沙见璧要他们冲在前面滚钉板,自己带着人马准备捡现成的功劳。
沙见璧并非完全是打着把赵、毛二将送上虎口的主意,但是他本部人马不多,而且行伍完整没有吃过败仗,士气不错。要放到关键的时候用――髡贼的伏兵在哪里他还一点消息也没有,手中没有一支能战又靠得住的人马是不行的。
于是官军赶快在道路上立寨,将人马分作三队准备战斗。沙见璧所部沿路还收容了严遵诰的残部二百多人。他命一个把总暂时管带,留在中军听用。
熊茂璋在石山脚下的设置的阵地由一道半人高的胸墙组成。胸墙前是一道深深的壕沟,壕沟前面又是许多临时采集堆积起来的鹿砦,包括很多在粮台缴获的鸡公车。步兵第1营就在矮墙后面展开队形,直接拦截任何企图通过石山脚下驿道的军队。
步兵第1营展开的是一个标准的双列横队――米尼步枪的射击速度比燧发枪快得多,当然无需采用三列横队。熊茂璋将全营的6个战列步兵连展开成150米横队。营掷弹兵连在全营之后担任预备队,必要的时候掩护侧翼。第1轻步兵连和步兵第4营的轻步兵连被单独抽出来组成守备队,和后勤部队一起防御石山上的营寨,同时掩护第1步兵营的一翼。
携带来的4门12磅山地榴弹炮2门直接加强给步兵第1营,另2门安排在石山顶的营寨中,随时视情况进行炮火支援。
熊茂璋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几里地之外的官兵人马,按照特侦队的报告,这批敌人一共有三千人,后面隔着大概十几里地还跟着二千人。不过陈思根说得明白:“后面那二千人明显是来打酱油。”走走停停,战意并不强烈。
“要尽快把这三千人打垮,”熊茂璋对朱鸣夏说,“不然等后续的二千人磨蹭到了,敌人人多了就不好啃了。”
朱鸣夏没有说话,他看着望远镜里正在列队的官兵:“看起来敌人主攻方向还是你的阵地。不过得防着他们攻山上的寨子。”
熊茂璋把头盔往脑袋上一戴:“我得去阵地上了,不然不放心。”
他们正说着话的时候,官军的旗门炮声一响,一千人马就在一名偏将的率领下攻了过来。待到他们冲出一里多地,又是一声号炮,又是一队官军出阵向第1营的阵地杀来。
“敌人是要车轮战。”朱鸣夏说,他继续注视着官军的动态,只见第一队人马势头非常猛,很快就冲到了离阵地不到一百多米的地方。士兵们边跑边射箭,因为距离太远根本形不成威胁。熊茂璋的6个战列步兵连在150米的距离上同时开火,子弹横扫狂奔的队列,官兵人仰马翻,还没靠近壕沟就乱了阵脚,接着第二列步兵齐射,浓烟中朱鸣夏发觉有的敌人已经溃退下去了。
朱鸣夏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敌人应该不会就这样简单的重复正面强攻的战术。慎重起见,他没有要石山寨里的2门山地榴开火,准备在关键的时候进行炮火支援。
沙见璧的前锋营中有许多昨天已经被打破了胆的官兵,现在要面对面的往髡贼的火器上撞,官兵们显得非常畏缩。挨了几排齐射之后更是不肯向前。军官和将领们拼命的呼喊催促,用砍头威胁用银子激励,好不容易才让人马继续往上进攻。
这时候第二队官军又涌了上来。
“放箭!放箭”
官兵匆忙射出一排羽箭,但是大多数人还没有进入到射程就乱放一起,几乎没有一枝箭落入队列中,大多掉落在壕沟和鹿砦上。
“稳住标尺120米”军官们不断地修正着射击距离,“放”
排枪轰鸣着,硝烟弥漫,官兵始终连壕沟都不能接近,每次勉强进入到一百米距离内就被排枪击溃,尽管士兵不断的被军官催促着冲上来,但是很快就再一次的溃退了。有时候他们在几个勇敢的军官的带领下能突击到壕沟前,但是这时候那12磅山地榴的双份霰弹就会无情的将他们全部击毙在壕沟边。
硝烟弥漫,喊杀声,呻吟声和呼喊声笼罩了整个石山。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了,不管沙见璧和手下的偏将们如何的激励督促将士们冲锋,官兵的突击还是变得愈来愈无力了。特别是山地榴开始用榴弹轰击800米之外的官兵队列之后,官兵不得不每次都让队伍退到二里之外才能重新集结列阵。士兵们在这一来一回的路程上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许多官兵从中午开始就在路上行军,大半天时间,粮水未进此时攻了几次已经筋疲力尽,有些士兵干脆倒在路边不肯动弹。
沙见璧见自己的所谓车轮战法根本不见效果――攻了小半个时辰,也轮换了几次队伍,除了白白的在髡贼壕沟前丢下一地尸体之外毫无进展,敌人的排枪依然打得又稳又狠,丝毫不见有稀疏下去的时候,心中大为焦急。这样耗下去不等敌人伏兵四出,自己就要全军崩溃了。
他转而命令全军猛攻石山上的寨子。寨子里只有二个轻步兵连和一部分后勤兵,但是却有2门榴弹炮支援,榴弹、霰弹、实心弹劈头盖脑的将企图爬山夺寨的官兵打了下去。
尽管有一名官军小将非常勇猛,在他的带动下,十几个悍兵跟着他一度冲到了距离寨墙外十几米的地方。正当他挥起旗帜,起身往寨墙上猛扑过去的时候,一门12磅山地榴发射的霰弹打在了他的身上。
攻击山寨的官兵还不断的遭到山下列阵的髡贼步兵的鸟铳的骚扰射击。官军拼命仰攻了几次,随着在山坡上丢下的尸体愈来愈多,攻击的势头亦愈来愈弱,攻击山寨的队伍再一次退了下来――不过这次他们连半山腰都没到,虚应故事的呐喊了几声,山寨里一放鸟铳就连滚带爬的退下来了。
沙见璧本部人马一直没有出动,他见手下人马锐气已失,不要说击溃髡贼夺回石山,连面前的一队髡贼人马也奈何不得,白白死伤了许多人马,岂不被上司见责?他把眼睛一瞪,大声命令说:“叫赵将军毛将军拼命攻打,一定要打通驿路,否则提头来见”
“回禀将军,毛将军已经阵亡了。”一个向他来禀告的小将气喘吁吁的说道。
沙见璧听说已经阵亡了一员偏将,心中更加惶恐。他喘了口粗气,见面前的小将虽然盔歪甲斜,但是人长得很是魁梧壮实,一张圆脸尖下巴上悉悉索索几根胡须,翻鼻孔小眼睛。看上去也还精悍。
“你叫什么名字?”
“卑将曹相蛟原是毛将军手下的一名偏将……”
“好,曹将军本将现在就命你为前锋营守备,统带毛将军所部,”他的马鞭一指石山下的步兵第1营的阵线,“你即刻带队从水田里迂回过去攻其战阵一翼只要你击破敌阵,我就在镇台大人面前保举你”
“谢将军栽培卑将一定奋勇向前”曹相蛟原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时候被他几句话一激,又有了升官的指望,顿时精神百倍。当下跨上马,提着大刀就去冲阵。
发出这一连串的命令之后,他也知道靠着曹相蛟这个愣头青去冲阵并无多少把握,非他自己亲率将士们上阵猛攻不可。
于是他大叫道:“擂鼓排队”
虽然到目前为止髡贼伏兵还没有出现,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想,只要将战阵冲开,髡贼伏兵出来,他也来得及返身迎战。沙见璧认为只要不是进攻髡贼的营寨,双方白兵相交髡贼绝非官兵的对手。
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沙见璧翻身上马,亲兵赶快将他的大刀送来。他提着刀,自己的中军和亲兵家丁们已明盔亮甲排好队,等候出发。
沙见璧站在马镫上极目眺望,只见曹相蛟的人马已经绕到水田里,正在往髡贼阵列的一翼运动,只是水田泥泞,行动速度很慢,不时还有人中枪着炮的倒下,但是曹相蛟挥舞着大刀,督促着将士们快走。而赵将军所部还在有气无力的进行着攻击。
他紧张的等待着曹相蛟的迂回成功,大概一顿饭的功夫,他看到曹相蛟的旗帜已经出现在髡贼阵列的侧翼,枪炮声隆隆,烟雾弥漫,知道曹相蛟的攻击已经开始。他将大刀一挥,高呼一声:“杀呀冲破髡贼大阵,每人赏银五两”他手下的将士们发出一声嚎叫。跟着他从正面猛得冲杀过去。
曹相蛟的迂回确实给步兵第1营带来了威胁,熊茂璋马上命令充当预备队的营掷弹兵连立刻转到侧翼列阵,两轮排射击退了官兵的第一次冲锋,随后朱鸣夏命山上的2门山地榴开火。
“用榴霰弹打”水稻田里实心弹不能跳动,杀伤力又有限,霰弹射程不够,空中开花的榴霰弹就成为最佳的远距离杀伤武器。一发又一发的榴霰弹很快将曹相蛟的人马又赶了回去。泥泞的稻田使得士兵很难快速行动纷纷倒在掷弹兵的精确射击之下。
沙见璧的中军甩开已经混乱的赵将军所部,全军一鼓作气朝着战列中央扑去。准备乘着曹相蛟在侧翼干扰吸引髡贼火力的时候一举突破阵线。V!~!
第九十四节 对峙
第九十四节对峙
“双份霰弹放”随着炮兵军官的口令,2门12磅山地榴夹杂在步枪的排射中同时开了火。弹丸的暴风雨横扫过整个队列,这次冲锋也毫无悬念的崩溃了。
沙见璧率领中军又两次猛攻步兵1营,但是每次都被打退,眼看着官军的本队行伍也渐渐混乱,许多士兵不愿再往髡贼的枪口上去撞,顶撞军官的命令,有人甚至动起了刀子。他的一员偏将原想去整顿队伍也被人拖下马来杀死。
他喘着粗气,感到事已不可为,眼下只有退兵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等着后续部队的到来,双方合兵一处再做打算了。当下命人吹螺,让各部稍稍往后退却集结起来。
就在他要退却的时候,早就在等待机会的朱鸣夏立刻下令在山后潜伏待命的第4营故伎重演,突然杀出,直接横扫官军侧翼。
原本就军心动摇的军队忽然遭到这样一股生力军的攻击,许多人稍加抵抗之后就扭头就跑,这种逃跑是带有传染性的,官兵有组织和有秩序的退却终止了,跟着是一片混乱,争着逃命,互相践踏。逃走的士兵们不仅丢下了旗帜、武器,连头盔都丢得一干二净。
沙见璧连斩了几个士兵,仍然制止不住全线崩溃的可怕局面,只好不再管手下将士们的性命如何,也无暇考虑丧师之后的问罪等等问题,带着几十名亲兵落荒而逃。
官兵逃跑的度很快,以至于步兵第4营几乎不能将其合围,他们只拦截住了一部分官兵。高音喇叭不断的喊着“降者免死”,许多人筋疲力尽,只能丢下武器跪在地上投降。
朱鸣夏亲自带着部队追杀了两三公里路,又捕获了好几百筋疲力尽的士兵,缴获许多物资甲仗,这才停止追击。赶快把部队收拢。
“打集合鼓收拢部队。”
鼓手们迅站成一排开始击鼓,十来分钟后,原本已经散开的部队开始从各个方向向军旗方向考虑了。
特侦队已经在向他出警告:敌人的后续人马已经离他不远了。
他思量了片刻,敌人后续部队正在开来,按照特侦队的报告也有二千人,如果继续刚才的防守反击模式,士兵们从上午开始已经连续作战了差不多一天,体力和弹药消耗很大,再打一仗未必能有前二次那样容易,而且石山下正在打扫战场捕捉俘虏,官兵一旦投入新得兵力,这些事情就会全部中断。
考虑到这里,他当机立断:决定直接带第4营直接迎战增援部队,尾随溃兵追击,利用溃兵将增援部队冲乱,然后直接投入战斗将其全军击溃。
他看着部队已经集结完毕,用对讲机叫通了熊茂璋:
“我去迎战后续部队了,你赶紧带人抓俘虏打扫战场”
说着他立刻全领全营,呐喊着朝着驿路上沙见璧溃败的方向猛追了下去。
沙见璧带着溃兵推下去十多里,原本以为敌人已经止步不追了,他正要收拾人马和李光的增援军队会合,这时候只听后队又是一阵厮杀呐喊的声音,尤其是其中有髡贼特有的号角和小鼓的声。他知道此时再跑,不但自己要全军覆没,连李光的二千人也会被自己的败军冲乱,他当即命人在驿路旁的一处小山丘上立起自己的大旗,亲自带着家丁和亲兵们收拢部队。
但是后队的枪炮厮杀声已经在不断的逼近,毫无斗志的官兵不愿继续厮杀,纷纷往下溃去。沙见璧连斩了几名逃卒依然止不住溃逃。正在没奈何间,只见曹相蛟浑身是血的从后面退了下来,他的前锋营守备没当多久人马就全部溃散了,他靠着几个亲兵的殊死救护易才从水稻田里逃了出来,刚才在路上好不容易又集结起一些人马,听到敌人追击的声音的时候他又领兵回身抵挡,很快被击溃。曹相蛟被一子弹打伤,好不容易才挣扎着逃到这里。
“将军快走!”曹相蛟大喊道,“髡贼又追上来了卑将再在这里抵挡一阵”说着大呼着挥刀又返了回去。
沙见璧还想再支撑一阵,但是他身边的将士们已经乱了阵脚,也不管他是不是下令,直接簇拥了他就往后逃去。
曹相蛟带着自己的亲兵在驿路上站了一会,眼看着潮水一样的败兵从身边涌过。直到路上已经没有人马。他这才领着自己的几个亲兵丢掉旗帜往路边的小树林里逃去。
朱鸣夏的追击,使得官兵的溃军始终不能停下来整顿,这样一路溃败出去七八里路的,将李光带来的二千人也全部冲垮,李光企图收拾人亦被乱兵裹着往澄迈方向退去,朱鸣夏天带着部队紧紧追赶。又追出去五六里路,捕获了大量的俘虏。
围绕石山生的一系列战斗中官兵损失惨重,不仅损失了大量甲仗武器和马匹,前后三次增援石山的七千人只退回来不到三千多人。没有回来的不是横尸战场就是被髡贼捉去。还损失了一员参将。这使得原先将领和幕僚们众口一词的“髡贼不擅野战”的说法完全破产。大批溃兵逃回到营中使得澄迈营寨里的士气跌落到底点。许多将领和军官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逃命。营寨中一片嘈杂混乱之声。何如宾和赵汝义二人费尽心思,派人宣慰弹压,又将全部败兵单独收容成立一营,以免他们到处混说。
负责弹压的叶正芳在各营斩杀了二十多个正在鼓动逃跑的士兵和下级军官。何如宾的镇标和家丁元气未损依然保持着镇定,使得整个大营一度混乱的气氛终于安定下来。
何如宾将军中主要将领全部集中到大帐中会议,讨论对策。诸将一部分主张立刻全师东还,从石山冲开一条道路回琼山安营休整,一部分主张就地对峙,明日再派人马去攻打石山。沙见璧认为髡贼兵力不济。据守石山的实际不过二千人,如果一次出动五千人进攻,同时命令在琼山的留守部队前后夹攻,完全可以迫使髡贼放弃石山。
但是大家对这个算术并不认可,因为今天一共派出了七千人,一样被打得大败。再派遣五千人又能有什么用处?
“今日我军犯了轻敌之忌。”何如宾道,“严将军、沙将军和李将军所部是分三次投入战场,每次我军均不占优,敌军以火器据寨死守,以逸待劳,我军长途跋涉之余以饥疲之兵攻战,原本就力不从心,故而不能破敌。”
何如宾对战场形势的判断还是很准备的,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因为一时急躁,犯下了“添油”的错误。他不愿就此退兵,一旦退回琼山,髡贼卷土重来必将澄迈攻占,自己丧师失地,损折大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力主在本地坚守,继续派重兵打通与琼山之间的联系。他估计髡贼的兵力粮草有限,不可能长期分兵,只要双方僵持下去,髡贼必然要从石山退兵。
盘点粮草军中还有十几日的存粮,而澄迈县内的粮库也有不少存粮,统算起来全军还能支撑半个月
“只是这粮草……”赵汝义有点怀疑的问道。半个月的粮草储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放心。
“三五天内,先全力将粮道打通”何如宾道,“必要时候,再从海路运粮”
“髡贼水师厉害,恐怕不能如意啊。”
“这是备而不用之策。”何如宾说着叫了一声:
“汤将军”
汤允文知道这“好差事”必然是要找到自己头上,当即站出来应了一声:“卑将在”
“水师从琼山运粮,可有把握?”
汤允文不敢说“没有把握”,只好说:“此事可办,然卑将所部船只,历年修船之费始终未足,可用之船亦不多……”
“海口尚有钉封的商船和渔船,你皆可调用。”
“是”汤允文道,“请大帅即给令箭,卑将即刻派人回去办理。”
何如宾道:“不,你亲自回去办理。我给你十天时间。必得将粮草送到否则休怪本镇指名严参”
“是,卑将必不辱命”汤允文又喜又忧。喜得是自己脱离了这个必败无疑的绝地??他和其他将领幕僚不一样,充分知道髡贼的军事力量之强,官军此次必败无疑。忧得是海路供应粮食虽然不是绝无可能,但是能否在十天内供应得上却没有把握,官军一旦大败,自己没能按期供应粮食就会成为何如宾推脱责任的借口。到时候百口莫辩。
当晚,汤允文就带着自己的少数亲随在小英场悄悄坐上一艘渔船,乘着夜色沿着海岸线悄然离开,往琼山而去。他的人马由白沙寨千总陈人杰率领
为了接应海上的粮草,何如宾决定重新占领小英场。这次官兵充分吸取了教训,不仅派出了二千人马,还加强了许多火器,准备死守。
随后的二三天官军全军偃旗息鼓,并不出寨厮杀,何如宾只督促众将不断的修寨挖沟,重新整顿部伍。准备这样休整几天之后就亲自率领镇标和家丁为主力的重兵集团,一举将石山的髡贼全军击溃,夺回石山,重建粮道。
营寨中忙忙碌碌,一片肃杀的气氛,澄迈县城内的一处院落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这是本县的富人家的寨子,主人姓宋,亦有一个监生的身份。这次伏波军围攻澄迈,他守城出力最多,官军一来他也很是巴结,将自己的私宅一部分拿出来供军中的大官们居住。将军们因为要掌握军队,同时要表现自己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意思,所以只有文官和幕僚们住了进来。宋监生也以这班幕僚作为“护身符”,招待供应很是殷勤。
此时常青云、钱太冲和十来个平日里较通声气的幕僚在宅子的主人宋宗会的作陪下,正在这所宅邸的花园内喝茶乘凉。这位监生老爷颇为风雅,又有几个钱,宅邸亦有些许的泉石点缀,稍具园林之胜,在这南陲之地属于十分难得的了。
因为是身赴戎机,幕僚们不敢公然招伎侑酒,只是在花园里摆下几张桌子,摆些茶果点心,在月夜下闲谈
因为战事不利,连着损折了好几员大将,粮道又被切断,全军的处境很是危险,除了少数人还能饮啖自如,平常说笑之外,大多数幕僚忧心忡忡。在琼山时候的乐观的气氛一扫而空。
好些个人都意识到这次的讨伐髡贼之役是败了,只是没有人敢这样公然说出来而已。也有些人至今不愿意承认髡贼的能力仅仅限于“奇技yin巧”了,即使在野战中伏波军在石山连续击败三支官军人马,他们也认为这纯粹是靠了“石山险要”之类的客观因素。至于石山是不是“险要”,当时是如何战斗的,他们一概不感兴趣。
钱太冲比这些人要务实的多,他最近一直在大帐中听取军议,也亲身去拜访过参加过战斗的低级将校们,从他们口中知道了许多第一手的资料,知道髡贼不但火器精纯,而且行伍整齐,纪律森严,打起仗来比官军毫不逊色。他觉得这是一个大敌,因为过去广东这里的海主土匪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人马,髡贼倒有点象佛郎机人的样子,但是佛郎机人也好,红毛人也好,也不能集中起这么多的军队,和朝廷大军展开攻防野战。
这会他就抓着苟承绚不放,要他谈谈髡贼的事情。特别是髡贼的火器,是钱太冲等人比较在意的。苟承绚只好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特别是髡贼所用的鸟铳和火炮,因为时代的差距太大,不能不给钱太冲等人留下极具冲击力的感受。
“这么说来,髡贼的火器大多是在临高制作得了?”钱太冲认真得问。
“正是。”苟承绚点头,“炮、鸟铳、子药弹丸,无一不是。”
“朝廷自天启年间用西洋人所造红夷大炮亦是军国利器。没想到髡贼的火炮居然还能精进到如此地步。”有一个幕僚叹息道,“弹丸能爆碎伤人,弟在《武备志》中亦有所见,算不得稀罕,只是这能在空中爆开的弹丸真是恒古未闻。”
“武备志中的那些所谓轰天霹雳猛火炮到底管不管用只有天知道。”钱太冲嗤之以鼻,“除了嘉靖年间的兵仗局造过之外已经很久未见了。”
“弟以为此种开花炮不外过是宋元‘猛火炮’,我朝之‘万人敌’之意。不过当初用投石机,如今用炮打而已。”常青云也算是懂火器的,立刻补充道,“若论泰西的造炮,也不过当初大宋的突火枪之遗意……”
“‘不过’,‘而已’,说了又说,奈何还是要西洋人来帮着造炮”钱太冲激动的一拍桌子,“如今髡贼的枪炮火器比之泰西人又更上一层楼。我辈徒唤奈何”
大家觉得很突兀,不知道这秀才为何如此的激动。钱太冲大约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喝了一口茶不言语了。
一位年长的幕僚说道:“髡贼火器虽利,亦不过一县之地,不足为虑。最为可虑者,其部下之假髡居然甘为其出生入死,冒锋矢之险。此等迷惑人心之术方是朝廷的大患啊。”
当下众人又哀叹了一阵“小人趋利”、“世风日下”之类的话语。
钱太冲用坚定的口吻说:“不过,当今积弊,又何止此数端以弟之愚见,仍以为与其一枝一节求治,实不若治其根本。所谓本,即是‘教化’……”
他口沫横飞的说了半天,在幕僚们之间起了一阵讨论。又有人谈起了“气”和“心”,又有人谈起了王阳明的“心学”,正聊得起劲,忽然县城外传来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声震穹宇。将他们的讨论打断了。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此时谈论这些不但可笑而且荒诞。
常青云回过来又在讲他的“水雷破敌”之法。在他看来,髡贼的什么快船铁舰遇到他所力主的“混江龙”就会灰飞烟灭,髡贼水师一破,粮道即刻就能打通。
“石山那个地方,髡贼愿意占着就占着。等那几万斤粮食耗尽,髡贼这三千人马就是孤军,不战自乱。”常青云说得口沫横飞。
众人却知道他的所谓水雷团营多少有点异想天开的成分,若是在围困博铺的时候倒还有些用处,现在髡贼的船只都只是近岸下锚而已,何况眼下水流相反。大家也不搭理他。只有钱太冲冷笑了一声:
“海路粮道一通,恐怕又要漂没无数了。到时候能到澄迈之钱粮,恐怕十有五六就不错了。”他说,“弟以为还是应打通粮道为上上策。”
“是啊,若是不能打通粮道,城内粮少,恐怕支应不了多少日子。”宋宗会终于找到了一个插嘴的机会。他和这伙幕僚不同,他的一家一业都在澄迈,官兵征髡贼的成败直接关系到他的家业和人身安全,不能不关心。
【更多最新章节请登陆才子阁】U!~!
第九十五节 火烧连营
澄迈县内的粮食,原来还有几万斤的库存,如今官兵已将县库内的粮食封存准备作为军用,又命大户“献粮”。宋宗会是本县首富,当然是大大的肥羊,不仅被迫献了一百石粮食,还“乐捐”白银五百两,让他叫苦不迭。客兵入境往往纪律很坏,尽管有将帅弹压着,城内还是不时发生勒索商铺大户,甚至有杀伤抢劫的事情发生。要不是赵汝义和幕僚们都住他家,他这澄迈首户也早成了副爷们的一块肥肉了。
“石山的髡贼孤悬敌后,等粮尽了自然就退兵。粮道一通还愁什么军食!你们休要庸人自扰”吕易忠吃了半块点心,“你是本县团勇的副团总,只要好好出力,论功行赏必有保举。”他说着抖了下袖子,把上面的糕点屑抖落下去。何如宾到现在是连打几个败仗,吕易忠却依然泰然处之,他觉得这不过是暂时的挫折,无非因为一开始过于轻敌造成的,每次会议吕易忠的论点都是简单的“相持”――打消耗战。以广东全省之力来打一个临高,就算是拖也把临高的髡贼拖死了。
“是宗会依然愁眉苦脸,他身上背着个“首富”的名义,各种破财的差事总是会落到他头上,要不是前些年搞了个“监生”的功名,恐怕自己这点家业早就给官府折腾完了。
苟承绚坐在钱太冲的桌子上一言不发。他身份低微又没有无正式的幕僚身份,很少人理会他。他心机很深,知道这伙人对自己不甚看重,又是从髡贼那里逃过来得,战事顺利还好说,若是战事不顺,说不定就会被当成“奸细”砍头。所以一路上秉承着尽量少开口的宗旨。幕僚们中间除了钱太冲抱着个要给临高“善后”的念头而时常和他谈论临高的地理民情之外,平日竟象没有这人存在一般。
他的情绪是非常低落的,苟承绚原本对官军的征伐还抱着希望:认为髡贼兵少,而且临高的百姓听到官军到来也不敢再为他们卖命,势单力薄的髡贼很可能会被迫退走。他还很有番想法:只等官军到了临高之后他就要出面发动士绅,组成团勇帮助官军作战。包括他准备卑词恳请黄守统出来当团总,请刘大霖出来当“善后局”总办。苟承绚觉得这样一来,自己以“帮办”的名义出面,不仅可以实际掌握一部分权力,还能使自己将来在临高重新建立起权力来打好基础。
但是官军在澄迈硬碰硬的和髡贼打了几仗之后,苟承绚知道这仗最多能打成不败不胜的平局,要攻到临高去迫使髡贼退走恐怕是办不到了。他非常愁闷,又担心赖大――他深怕赖大回到临高去倒是找到了父亲和胡伯父,拉起旗帜来接应官军,结果官军不至,反而惹来杀身之祸。
此时他一个人闷声不语的喝茶,想着这次伐髡失败之后自己又该如何是好。何总兵是靠不住了,原先就没拿自己当回事,兵败之后朝廷一追究他就完了,自己想指望何总兵报仇雪恨重振家业是不可能的了……
忽然,外面传来了“轰”的一响,声音十分清晰。炮声沉闷,不是髡贼的大炮声响,是官军的红夷大炮的声音。
随后,又接连响了两声,大家听清楚了,炮声似乎就是在南城那边。在座的幕僚们不由得一怔,都专注地侧起了耳朵。
“什么事?”大家觉得很是诧异,这几天髡贼和官军都没有出动打仗,炮也没响过。现在已将近亥末,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月色又朦胧――难道是髡贼前来劫寨?众人一下紧张起来。
“轰轰轰”又是几声闷响传来。这一回可以听得很清楚,除了城门上在开炮之外,城外各寨也在开炮。
“是炮声,开炮了”钱太冲首先站起来,挥舞着胳膊喊道。
其他人却依然坐着没动:“是炮声?”“没错吧?”“莫非、莫非是髡贼劫寨?”终于,大家再也不保持矜持的态度,“哄”的一声,纷纷站了起来。
“不错,是打*”
“快,派人去看看”
当下派了一个伺候的仆人去外面打听消息。众人有些担心,髡贼突然来劫寨的话实在是太奇怪了澄迈城里城外还有将近二万官兵,髡贼合兵亦不过万人。难道他们突然得了援兵。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无碍,我兵吊斗森严,城内城外固若金汤,髡贼若是来劫寨,只会碰个头破血流……”吕易忠刚说了这一句,只听得外面“呯”的一响,炮声尖利,随后又带着呼啸声。瞬间又是一声巨响。
“髡贼打*了”五六张嘴一齐大叫起来,这炮声正是前几天他们已经听熟了的炮声。而且这随后的巨响是髡贼的开花炮的声音。大家一下子紧张起来。
吕易忠一时面色有点发白,故作镇定道:“髡贼放炮,……哈哈……哈哈……”
外面又接二连三的响起了轰隆隆的炮声。这时候大家再也待不住了,钱太冲一挥手:“走,出门看看去”说完,抬腿往外就走。其余的人连忙一窝蜂地跟着,一起走出花园,走到宋宅的正门院里。
这当会已近午夜,月亮隐没在漂浮的云朵后面,时隐时现。一大片巨大的连绵不断的云朵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银边,不过,这景象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因为此刻占满众人心思的,是院墙外面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除了不断传来的炮声之外,还有大街上纷乱的人声、狗吠声,乱哄哄地响成一片。
听得到街上到处传来紧张的呼喊声,铠甲武器的碰撞声和斥骂哭叫的声音。远处忽然响起了号角声,悠长的鸣响着。
派出去打探的仆人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宋宗会慌乱的问道。
“回老爷的话,外面乱哄哄的,说是、说是髡贼运来了巨炮,正要炮轰官兵营寨”
“什么?”
“哦哦,也有的在说:石山的髡贼从另一边打了过来,要在澄迈夹击官兵”
这两个消息都有可能性。大家正在仓皇间,吕易忠表示不以为然:
“什么巨炮,若有巨炮,髡贼不会早早的运来,何必等到今日方用。此时是半夜,就算有巨炮,难道髡贼都是一双夜目,能黑夜视物不成?”
“对,必是髡贼晚间袭扰”有人附和说。
“哎,还是赶快出去瞧瞧吧”钱太冲不甘这样坐视空论。也不等大家答应,他就当先领着仆人向外走去。
大街上果然一片喧嚣。夜色中只见士兵和团勇、民壮们拿着刀枪,举着灯笼火把奔走。眺望城楼之上已经是灯火通明。一些护卫宋宅的士兵们一群群的围在一起,一边小声议论着,一边伸长脖子,向炮响的方向张望。而轰轰的炮声和开花炮弹的爆炸声,还轻一下重一下地从远处不断传来……
他们拦下一个把总,这才知道海上来了许多亮点,似乎是髡贼的水师来增援了,刚才的炮声就是小英场的官军大炮在拦截髡贼的船只。
“怎么?髡贼要夺小英场?”
“标下不知,只是大家都在这么传说。”把总说着带着人赶紧走了
钱太冲提议干脆上城门楼去看看,这样站在街上什么也看不清。有人生怕上了城楼被髡贼炮火打中不敢应声,有人却愿意去,当下去了一半人。
他们都是军中幕僚,守卫城楼的把总认得钱太冲等人便放他们上去了。登上城楼观望。外面黑沉沉的并无异样,只是海边灯火点点,似乎是来了许多船只。不时可以看到火光一闪,传来沉闷的炮声。小英场这里也有炮火的闪光,似乎双方正在炮战。
“髡贼深夜行船……”还没等常青云说下去,只听有人惊叫了一声,大家循声望去,海边的天空中升起了一道明亮的火光,似乎是一团火球正在空中飞行。
“彗星”有人叫了起来。
但是马上他们就发现这不是彗星,这个亮点的速度很慢,而且高度在不断的降低,似乎正朝着县城而来。众人被吓得不知所措。只见这一团火光掠过城门楼,一头撞在城外,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随即传来,火光四射。
“这是什么鬼东西?”常青云惊叫起来。
这时候,从海边升腾起愈来愈多的光点,密密麻麻的向着小英场和附近的官兵营寨飞来。
“敌放火箭”常青云读过不少火器书籍,顿时明白过来了,这是髡贼是施放火箭。除了书本之外,他从来没见过真正施放过火箭。眼瞧着空中的火光愈来愈密集,犹如火雨一般,顿时惊得呆住了。
拖着橘色火光的火箭正不断的从海边飞起,成排成群的向着小英场落下,犹如一场巨大的火雨正在小英场降下。原本只有少数灯火的营寨,此时不断的升腾起巨大的火光和爆炸声。一团团的火焰在漆黑的夜空下不时升起,有的地方显然已经燃烧起来。
忽然从小英场方向升起了一团巨大的火焰,一声沉闷如滚雷一般的爆炸声传来。众人心中一惊,知道多半是官兵营寨中的火药库爆炸了。
随着火药库的爆炸,小英场那边的火光也愈来愈大,照得海边一片通明。而髡贼的火箭依然不断的从空中坠到营寨中,加剧了其中的混乱。钱太冲失声道:“小英场要失守了”
果然,从小英场方向奔出了大团的人群,在火光的掩映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正是守卫小英场的官兵,此时正换乱不堪的向大营方向溃逃。
“髡贼是要断我海路之粮”钱太冲惊叫起来,虽然他不认为海路运粮是个好办法,但是髡贼突然火烧小英场其目的是不言自明。
“这,这如何是好?”有人扶着城垛,着急的直跺脚。
“这就看……”
常青云的话只说了一半,从髡贼的大营方向也飞腾起火光,十几个光点正朝着县城和大营方向破空而来。
“火箭”城楼上的士兵惊叫一声,纷纷藏身城垛下躲藏,一场火雨顷刻间就向城外的营寨上坠落下来。
钱太冲高喊一声:“大家快躲避”说着自己已经往城垛下一缩,其他人有的连滚带爬的往城楼中跑去,有的往马道上跑,想跑下城去。天黑心慌,幕僚们又都是宽袍大袖的儒衫,混乱中被踩了袍角的,拉住袖子的,摔倒践踏,哭声大作。
“真是斯文扫地”钱太冲看着同伴们有的跌倒在地,发髻散乱,有人只顾逃命,连鞋子都不要了,还有人因为慌不择路,一脚踩空,连滚带爬的从马道上滚了下去……
第一波火箭带着嘶嘶声不断的射入官军的营寨之中,营中顿时大乱起来,一时间水锣猛敲,到处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钱太冲从城垛间探出头去,只见营寨里四处火起,已然是乱作一团了。正在惊恐间,只听空中又有火箭破空的声音,这次不断从髡贼大营中发射出无数火箭来,海边的髡贼船只上也向这边发射出许多火箭来。
一时间火箭如雨而下,整个营寨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士兵们再也顾不得救火,纷纷躲避。钱太冲愈看愈心惊:髡贼的火箭犹如普通的箭矢一般,似乎是源源不绝的放射过来。营寨之中别说集合人马准备厮杀,就是躲藏也没有个地方。
髡贼的火箭似乎有意避开了县城,但是还是有许多射偏的火箭击中了城墙,有的打中了敌楼,有的命中了城楼,还有不少越过了城墙落在居民区里引起了火灾,城中亦慌乱起来,到处敲水锣救火。
幸好髡贼似乎不以县城为目标,只是猛射城下的官军营寨。许多营寨起火,到处是一片混乱的摸样。
钱太冲看得明白,火箭虽然一轮又一轮的飞来,但是大小似乎不同,落地之后也不一样的,有的只是飞洒出火种,烧燃物件,有的却是霹雳一声的开花爆炸。他暗暗寻思,难道这里面有两种弹头?再想到海边离县城这里足足有十里路,髡贼的火箭居然也能射及,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心惊,如果这样的话髡贼的火箭岂不是攻城略寨的利器了
忽然一个身影连滚带爬的到了他身边,定睛一看,却是常青云。
常青云声调里带着哭腔,说:“完……完了,我兵败了这回可全完了”
火箭攻击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随后就突然停止了。但是整个官军营寨已经成了烟熏火燎之势,许多营寨抢救不及燃起了大火,无法再救,将领们只能将人马拉到损失较小的营寨中,各营人心惶惶失去了斗志。
钱太冲见火势已渐渐小了,乱哄哄的闹声也低了下去,髡贼那边并无乘隙攻寨的迹象,知道今夜并无危险,便和常青云两人悄悄的往城下走去。同僚们有的失去了网巾帽子,有的没了鞋子,有的衣衫撕烂开绽,一个个狼狈不堪。要在往常大家一定会互相取笑一番,此时却无人说笑。眼下形势之严重就算不通兵略的人也感觉得到。
钱太冲见马道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似乎就是髡贼射进城来的火箭。他赶紧过去捡起来,只觉得外壳还是热烘烘的。他端详了一下,是个圆筒形的物件,直径大约2寸,全为铁制,前面已经碎裂开来,只有个黑乎乎的大口,后面却有许多小孔,还有三块倾斜的螺旋铁板。看上去十分精妙。
他正在端详,常青云拉了他一把:“这破铁壳子有甚可看,我们速速回去”
钱太冲只好先提着这么个铁家伙往城下而去。
下得城楼来,只见城门已经紧闭。从城中各处来了许多步兵,带着兵器与城外的官兵对骂。城外喧哗声乱成一团。原来城外的官兵失去了营寨想要进城,但是城里的官兵却担心败兵涌入之后城内秩序大乱,以未接到将令为名,拒绝打开城门。
回到宋宗会的宅子里,没有上城楼的人还在焦急的等待着消息,刚才猛烈的火箭攻击他们也看到了,但是没有象城楼上的人看得那么清楚直观。现在听说髡贼的火箭射得这样的猛烈,威力又是如此之大,一个个张煌失色。
“髡贼火箭真是厉害万分烧了城内好些房子”正在说话议论间,宋宗会匆匆赶来,他刚刚带着城内的团勇民壮在救火维持秩序,忙到刚刚才停歇下来。浑身都是烟灰污渍,说起话来声音发抖。
“髡贼没有乘势攻寨,是其失策……”火攻结束之后才故作镇定的吕易忠还要评点。
“你错了,髡贼天一亮必然全师来攻,难不成我兵还能再战?”钱太冲冷冷道,“我兵这回是败了明日全军必走,否则死无葬身之地”V!~!
第九十六节 败走
吕易忠大怒,心想你个狂生不过是个秀才而已,一味持才放旷,指着鼻子斥责道:“你个狂悖之徒,再要胡言乱语,办你个扰乱军心之罪”
“哼,军心还要我扰乱么?”钱太冲毫不买账,正要反唇相讥,有人过来寻找他们。
“诸位先生,请速去大营会议”
出城的时候,钱太冲发觉城门口的诸军已经全部换成了镇标的人马,个个刀枪出鞘十分严整。滚滚
一行人的马匹从城门洞滚滚而过,城门口的官兵在他们出去之后并不关闭城门,城门继续打开着,方便人马进出。
中军营寨里,虽然何如宾的家丁和镇标还保持着相当的稳定,但是这一场火箭雨使得营中的士气已经降低到最低。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认为肯定要退兵了。
大帐之中,各营主将已经到了。他们现在已经深切知道髡贼火器的厉害,在这里安营扎寨毫无安全感,而且墙造得再高,壕挖得再深也不抵用,髡贼的火箭能从十多里外射过来,一射就是成百,这仗是没法再打了。
众将毫无战意,主帅也觉得打不下去了。何如宾知道此时继续坚持在澄迈安营与髡贼对峙已经毫无意义,现在军中士气已经瓦解,粮道又不能很快恢复。不如乘着兵力尚未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先行退到琼山就粮,起码还有能向上塞责的余地。不过退兵这样的决定他无权一个人做出,他把目光转向赵汝义。
赵汝义早就想退兵了――这次讨伐髡贼是明摆着必败无疑了,刚才的火攻吓得他差点灵魂出窍。这样不论前线后方的无差别远程攻击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的一个仆人在火箭攻击中被一枚火箭直接命中当场死去。他更希望早点脱离这样的绝地,眼见诸将都持退兵之意。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接下来又讨论各营退却的顺序和联络的旗号、方式,何如宾知道此次退兵回去自己恐怕很难向总督向朝廷交待了,不由得面色晦暗,任由大家商议,自己不置一词。赵汝义见他面色不好,生怕他一时想不开疯了或者自杀――主将一死,这二万人马顿时就要溃散。所以他大声对众将道:
“我兵伐贼连胜,现石山小挫,大军且回琼山就食再做计较”
当下他又说了许多鼓舞诸将士气的话,这才把大帐中的气氛稍稍挽回一些。决定撤退的时间定在明天一早,以免夜间突围各部看不清楚造成混乱和迷路。
规定由陈人杰带着琼崖参将的本部人马和海南本地的操军、乡勇走在最前面负责开路。五个参将中以汤允文的人马最为完整,队伍中又大多是本地人,地形熟悉。操军和乡勇家乡营盘多在琼山、文昌一带,让他们进攻临高斗志不高,但是夺路而还的战斗意志应该还是有得。
各部紧随其后且战且走。殿后的人马由镇标营中军守备,游击孙昌祚率领。何如宾拨给他二千人马,其中有何如宾的骑马家丁一百人和宋铭的一百骑。孙昌祚知道这二百骑是镇台大人给他保命用得。当下十分感激,表示自己将会率领人马死战殿后。
殿军中还有李陌刀的火器营。这个失掉了大炮的火器营在大家看来已经毫无作用,于是李陌刀就只能带着火器营据守营寨,最后一个退出大营撤退了。何如宾给他的指示是若是道路被截断撤不下去,就直接退入澄迈县城中协守。
诸将辞出后,何如宾关照赵汝义:“大人且在本镇老营休息,待天亮之后再随老营撤退。”
赵汝义却道:“学生还有些行李在城中没有收拾……”
“本镇即遣人去办理。”
“不,不,”赵汝义连忙道,“其中有许多文稿书籍,学生不去,几个下仆无知,恐怕理不清楚。”
“好,请老先生速去速回。”
赵汝义带着奴仆飞马赶回城内的宋宅,幕僚们也纷纷跟着回来了。这群人一回来,宋宅并幕僚们寄居的城中各家大户院内就乱成了一团。赵汝义这次监军,原是准备好好的沿路搜刮一番的,等到了临高,又能取得许多髡贼的玩器宝物。所以带了许多空箱和仆役。虽然这次兵败得太快,欲壑未填,但是军中将校的孝敬、沿途士绅的奉献,这次进得澄迈之后他又得了澄迈县令和县内士绅们的许多礼物。宋宗会因为要求他庇护,也送他白银五十两,本朝名家字画一幅。
他一回到宋宅,即命仆人们立刻就财货全部装箱捆扎,又着人即刻去征发民夫车辆,准备逃走。
幕僚们虽然不是官,但是沿路也得到了多少不等的馈赠,也要一一装箱带走,他们不比赵汝义,带着七八十个仆役――显赫如吕易忠的,带着三四十个仆人,一般的如钱太冲这样的穷秀才,只有一个小僮仆而已。于是有的人只拣细软装箱,有的却连馈送的几匹当地的棉布都要带走。一时间乱七八糟,人声鼎沸。各家的佣人乘着收拾行李之际,干脆在宋宅的客院内随意搬运财物,连桌上的摆设、墙上的字画,乃至床上的帐幔一应全部包裹而走。宋家的佣人们一时都呼“这是遭了官贼了”宋会宗见场面如此混乱,一面吩咐家人们将家眷老幼送到内院,一面让全家丁壮们准备好棍棒刀枪,准备万一的时候抵挡乱兵抢劫,自己赶紧去找常青云。
常青云正督促着几个仆人将行李物件捆扎搬运。他一面大声的指挥着仆役,一面又不断的斥责他们办事不麻利。有个仆人不小心将捆扎好的行李散开,几匹本地特产吉贝布散了一地。常青云又接着连声咆哮。
“突然收拾行李,这是何道理?”他惊慌不安,其实宋会宗已经猜到官军要逃命,但是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这只是移营。
常青云因为这他几天招待甚为殷勤,便小声对他道:“实不相瞒,军中粮草不济,又被髡贼的火箭烧了一阵,我兵就要退回琼山去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宋宗会差点没晕过去――官军一跑,这县城怎么办?
“即要退回琼山,不知何时再来澄迈?”
“这是军机大事,我等如何知道?”常青云道,“以我之见,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这个,这个,”宋宗会大急,官兵一去,髡贼大军即在城下,陷落城池岂非是朝夕可待的事情,“不知留下多少兵马守御城池?”
常青云不耐烦道:“军机大事,学生亦不知。”
宋宗会呆立半晌,直到有个幕僚跑来要他帮忙征发几辆鸡公车并民夫为自己运输行李方才缓过神来。连忙随口答应着,一溜烟的往县衙奔去。
刘敬选正在县衙内急得没头苍蝇一般,刚才的火箭攻击让他担惊受怕,生怕髡贼乘机攻城,一面督促着团勇民壮灭火,一面亲自带人登城查看情况,眼见着外面官军营寨多处起火,人马喧哗。他的心沉到了底。好不容易等到四处火头已灭,髡贼也没有攻城。他才下城回衙门,让人煮了夜宵在吃。
一碗米粉尚未下肚,就得到了消息,说城外城内的各处营寨都在喧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刘敬选赶紧将碗一放吩咐人绞热手巾来,他准备擦一把就出去查询。仆人的手巾刚刚拿来,宋宗会就匆匆到来了。
他来不及和县令老爷见礼客套,赶紧将官军准备天一亮就全师撤回琼山的消息告诉了他。
“此话当真?”刘敬选几乎跳了起来,连嘴角还没擦掉的米粉也不顾了,“我兵要走?”
“当真”宋宗会将城中的幕僚和军官正在收拾行李的事情一一禀告,又将常青云的话说了一番。这才叹息道:“常先生说出来的不会有假。”
“这可如何是好?”刘敬选脸都白了,“官兵一走,髡贼必来攻城,髡贼火器这般的厉害……”说到这里他已经说不下去了,虽然当初他们守了澄迈几十天,但那只是髡贼围而不打,并非不能攻陷城池。
“我看只有我们阖城缙绅一起攀辕请留了……”
刘敬选知道这办法根本算不上办法。现在粮道断绝,又遭髡贼火攻,军心大乱。何总兵手下几万人的生死还有他自己的脑袋难道不比这座小小的县城要紧?失陷县城对他来说的确有罪,但绝非死罪。有什么必要留在这个绝地和本县军民共命?
想到这里,刘敬选流泪道:“我看这个法子是不中用的了,只是可怜这满城的缙绅百姓”他长吁短叹,声言一旦破城自己一定要自杀殉国云云。
“我看老爷还是速去何镇台老营,效以利弊,让镇台大人留一支人马帮忙守城为上。”衙门里的同僚们建议。
“城内粮草多半被官军征发得去了,就算有兵守城,没有粮供应也守不住的。”刘敬选叹气道。
宋宗会想得却不是这个,而是官兵一旦逃跑临走之前不免就要在城中大肆抢劫一番,虽然何如宾带得是本省的人马,也难保他能弹压的住手下。想到这里他觉得还不如不要官兵――既然二万官军面对髡贼还要逃走,留下五百一千人又有什么用呢?髡贼若要陷城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衙门里的官儿是守土有责,不得不死守,但是他们这样的缙绅百姓却没必要跟着死抗到底。心里已经起了万一髡贼要攻城就准备投降的心思。当下只是随声附和了几声,却不再多言。
正在议论间,有小校飞马来传命令:要全县立刻备办干粮二万斤,同时征集民夫和鸡公车。天亮前送到大营。
“备办干粮还好说,下官即刻安排各户升火做饭,只是这民夫和鸡公车――如今都困在城里,下官片纸不出城门,如何备办呢?”刘敬选急道。
“这是大人的命令,与小的无干。”小校翻着眼睛说道,“天亮之前必须办妥”说着他又飞身上马而去。
刘敬选急得团团转,澄迈虽然虽然在海南算个大县,县城内能征集到的丁壮也不过几百人而已。连守城的团勇多半都是近城的各村寨提供的。蒸二万斤干粮也不是须臾可办的差事。他又要星夜召集缙绅会议。还是宋宗会嘀咕了一声:“天亮即走,何须烦言?”
刘敬选知道他的意思,他有些顾虑:“若是将军追问起来如何是好?”
宋宗会冷笑一声:“到时候怕来不及来过问此事了。”他接着低声说现在只叫女人们升火做干粮等天一亮就把干粮运出去就是了。
“……连干粮亦不必做足,一则时间不够,二来到诸军已是归心似箭,天一亮必然争先而走,哪里还会有有时间安安稳稳的等县里的干粮送到……”宋宗会小声说,有个几千斤干粮塞责一下就是了,犯不着多浪费县里的存粮。
刘敬选听了宋宗会的建议一面安排人去做干粮,一面叫人虚应事故的敲锣征集民伕,城中的百姓纷纷躲藏起来。宋宗会又将团勇们全部集中起来,分候在三处城门,只等城门口的官军一走,就立刻抢关城门。以免官兵乘乱打劫。
县城里的人正在紧张的准备,原本驻在城中的一部分军队和幕僚军官们也纷纷往城外而去。有人乘机便在城中抢劫起来,城中又有几处火起,还有砍杀喊叫哀求的乱声。县衙前的大街上倒着几具被乱兵杀死的尸体。县衙的大门已经关上,上了粗重的门闩,又加了顶门杠。刘敬选带着几十个民壮在大堂上护持大印。他心中十分害怕,刚才已经不止一遭有零星小股的乱兵闯入县衙晃着明晃晃的刀枪要他发给“开拔银子”,也有军官带着亲兵来,很客气的要他“暂支马料钱”,他不仅害怕官兵会抢劫县库让他无法交代,也为在后衙的妻子、小妾们担心,生怕乱兵闯了进去将她们侮辱。
何如宾不知道城中已经将官兵看走寇仇一般,他正派人催促城中的军队和幕僚们快些出城,同时将各部收拢到老营附近。他下令粗笨的器械一概抛弃不要,只带粮草和轻便的火器。火器营剩下的大炮,他关照李陌刀都架到营垒上,掩护撤退的时候把子药全部放光就丢掉。
赵汝义小声道:“丢弃甲仗器械太多恐不好交代。依学生看,不如全数送入澄迈县城内,另留五百人协守城池即可。”
何如宾深以为然,当下吩咐将准备丢弃的甲仗器械全部运到县城里,还留下一名千总和五百士兵协守城池。
转眼天色已经蒙蒙亮,何如宾立刻下令全军拔营启程。陈人杰带着琼崖参将的人马和本地的操军团勇走在最前面,随后是各路残兵败将一万人,然后才是他的本部精锐二千人掩护老营和辎重。
虽然事先他已经关照将用不上的笨重器械和多余的甲仗兵器送入澄迈县城内,但是事出仓促,许多营寨内的官兵急于要逃命,根本没有收拾就退出了营寨,各寨中丢弃的武器甲仗到处都是。
他听到禀报说陈人杰部已经整队出发,心中稍稍安定,他最怕将士们在惶恐紧张之余争相逃命,这样撤退的秩序就会大乱,就算髡贼只有二三千人也能乘机将官军打个大败。所以何如宾非常的紧张,不时要人出去探查各路人马的退兵情况。
髡贼的探马厉害,每每将他派出的塘马拦截,连细作也极少能回来的,而且几次战斗都没有抓到一个俘虏,髡贼方面的情况竟深似大海,半点消息都传不过来。何如宾知道自己犹如盲人瞎马,只能靠着一步一步的摸索来打仗,处境非常的危险。
陈人杰的队伍出发之后不久,后续的人马也一队一队的出发了。他接到前队一切平安人马已经走出三四里之外的消息,稍感放心。他心中想着退到琼山之后下一步该如何处置,怎么向制军大人禀告――他知道赵汝义肯定会在这上面敲诈他一笔银子……正在盘算间,忽然听见外面一连串的炮声隆隆,密集的几乎数不清声响。他一惊,不知道髡贼哪里来了这么多的大炮。随后是人喊马嘶,一片混乱。他大惊立刻站起身来急忙外问道:
“外面何事?”
“髡贼攻来了”一个亲兵匆匆禀告道,“东面正在放炮”
何如宾的心一沉,东面正是陈人杰的前队撤退的方向。难道髡贼已经在路上设置了防线,要阻拦官军退兵?
片刻之间,外面的炮声、枪声愈来愈激烈,营寨中的嘈杂声也愈来愈大,连他的标营中也开始出现波动。他正要遣人再探,中军守备叶正芳匆匆进来禀告:
“前军前军”他似乎是惊恐的喘不过气来,“前军败了”V!~!
第九十七节 溃败
陈人杰的率领的二千人马走出三四里之外,忽然路旁地动山摇,伏波军的工兵队在深夜在驿路两旁布设的大量用拉发信管起爆的生铁制造的Claymore地雷,陈人杰的前队一进入到雷区,就被地雷轰得队列溃散,陈人杰还没等收拢队伍,只见一支髡贼的队伍打着红旗已经如一堵墙般从前面压了过来,枪炮齐发,他手下的人马大多是乌合之众,若是能从容布阵攻寨还有一番作为,突然的遭遇战便支撑不住,立刻往澄迈败逃而去。陈人杰带着汤允文留下的少数本部人马拼命拦截,冀图重整队伍,但是终究阻拦不住,被败兵裹挟着一路溃逃下来。
后续的一万多人都是在前几天吃了败仗的部队,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前面的炮声和前队溃散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混乱。这时候从侧翼迂回过来第3、第5和第6营同时从三个方向向已经动摇的官兵主力发动了进攻,立刻就将其中的大部分击溃。
何鸣知道自己手中兵力有限,不可能形成完备的包围圈,因此在战斗中要求各营以猛烈的突击战斗和强大的火力迅速将官军击溃,使其失去组织和指挥,迫使败兵退往海边。
他一开始就投入了所有的部队:全部的5个营,为了最大限度的增强火力还给每个营额外增加了2个民兵连作为辅助人员,他们负责推运配置给每营的三门12磅山地榴和三挺打字机,构成了空前规模的强大火力。至于海边的大营,由海军派出船上的海兵和水手进行防御――前一天的晚上,海军已经派出了一支规模很大的援军抵达海边,运来了1200枚黑尔火箭,这差不多是仓库里的全部存货了。
在澄迈和石山两次击败明军之后的几天里,何鸣一直在观察官军的动向。官军没有立刻展开撤退,而是一面重新占据了小英场,一面加修营寨。这个信号可以认为他们是准备在澄迈城下和伏波军进行长期对峙。占据小英场说明他们很可能在打从海路运粮的主意。
何鸣和他的参谋班子经过短暂的会议之后决定:时不我待,继续与明军僵持下去对伏波军不利,要抓住明军粮道断绝又连败了几仗,士气不高的时机,一举将其在城下击溃。
为了促成明军的崩溃,执委会将临高所有可用之兵几乎全部动员送来澄迈,除了警备营之外的最后陆战部队――海军的2个海兵连也星夜随船赶到澄迈。特别按照陆军在几次战斗中的报告,运来了更多的12磅山地榴和有些山地榴是从碉堡上拆卸下来的,打字机则是从海军的战舰上拆卸下来,匆忙安装在双轮炮架上。
援军抵达后,陆海军经过短暂的讨论,决定由海军发动炮击,利用火箭的射程和威慑效果,摧毁官军的营寨和士气。
海军派来的这批船只大多数浅吃水的中国传统式样小型帆船,经过一定的改装,安装了火箭发射架和臼炮成为专门的火力船。当晚海军就向明军营寨发射了400枚黑尔火箭,陆军从大营发射了30深河的烟火”――大家在发射火箭的时候都这样说笑着。第一次在这个时空度过春节的时候就放过这玩意了。只不过最近生铁来源不象早先那么紧张,又面临战争的时候才开始大规模的量产。这次正是这种火箭第一次全面投入实战。
何鸣此时正站在大营的了望塔上,他的全部兵力五个步兵营已经一次性全部投入战斗。从现在的战斗发展来看,战斗发展的很理想。官军的先锋在地雷阵的爆炸和一次猛烈的步兵中已经溃散,不但起不到任何战斗作用,还冲垮了中路的官军主力。官兵的队伍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混乱状态。基本上是被步兵营压着打。
他问:“何如宾的人马出动了没有?”
“没有,他的本部旗号还在大营未动。”
何鸣很紧张:他没有足够的预备队,一旦遇到突发的情况很难应对。现在唯一能使用的是由海军船舰上登岸的海兵连和水手,他们正在为他守卫大营。陈海阳向他保证:他已经将船上的大部分水手组成五个连,随时可以登岸投入战斗。但是何鸣对水手们的陆战能力缺少信心。水兵也进行步操、队形、刺杀和射击训练,但是在训练时数上远远少于正规步兵。
野战军的参谋人员不断的用望远镜注视着战场,在地图上标注最新的状况,随时用步话机与各营的营长联系,调整部队的进攻方向,不让官军找到可以突破的缺口。
五个营组成的第一道包围圈是稀疏的,因此后面布置了武装农用车组成的机动队和五个海兵水手混合连――带着打字机和山地榴,随时根据观察哨的指示来堵截突围的官兵。
官兵本队的一万人大多是在前几天战斗中落败的各路人马,早就兵无斗志。很快就在陆军的猛攻下崩溃了。12磅山地榴和排抢的轰鸣使得士兵们失去了队列,他们不顾将领们的堵截,一部分向大营和县城退去,但是大多数人是向没有敌人的海边溃逃而去。
何如宾奔出寨外,只见外面已经乱成一团,浓烟和烈火之中失去了队列和建制的官兵正在溃逃。
他命人击鼓吹螺,要各部从新退回到大营集结,但是战场上已经乱成一团,到处是枪炮声和喊杀声,根本无人理睬他的命令,他又派出传令的士兵去找将领们,但是派去的士兵们一去不回。
难道就这么败了么?何如宾手足发冷一时间竟愣在当场。他手下的亲将和亲兵们非常着急,又不敢提醒他。
这时候孙昌祚带着十几个亲兵跑来,他跳下马禀告道:“大人快上马,标下率标营人马护送老营突围”
何如宾抑制住心中的慌乱:“各位将军还有谁在中军?”
“只有叶游击一人了。”孙昌祚大声道,“如今各部已经被打散,将军们已经各领人马突围去了。大人还是上马快走吧”
“赵大人在何处?”
“赵大人和吕大人正在营门口等候大人,”孙昌祚急道,“再不走,髡贼就要合围了”
说着几个亲将不由分说的将他拥上马背向外冲去。他的中军二千人早就集结完毕,赵汝义、吕易忠和幕僚们都骑着马夹杂在人马中,当即簇拥着他冲出中军大营往琼山方向而去。
李陌刀带着的火器营被遗忘了,他带着人马还在中军大营把守,但是并没有髡贼的队伍向中军大营进攻,他手中的几十门大小佛朗机炮、虎蹲炮毫无用处,只看着四周大群溃散的官兵人马在髡贼灰色的队列的追逐下向海边奔逃着。竟和他毫不相干一样。
“跑到海边去送死吗?”李陌刀吼叫着,但是没有人听到他的话,这时候他手下的人也开始乱了阵脚――主帅已经跑路,四面都是髡贼的兵马,看不出有多少人,只听到处都是喊杀声和枪声。一个把总跑来,问他现在是不是就撤出营寨跑路。
“现在不能跑”李陌刀摇头,“外面乱成了一团,出去就会给乱兵裹着往海边跑,到了海边就得由着髡贼收拾了我们先守一守,髡贼不攻我们也不要开炮。把旗子卷起来等大队人马过去了,我们再突围”
他关照火器营的士兵们只留下几个观察哨,其他人全部从营墙上下来,将营门全部打开。
“从营墙上下来,又开了营门,我们怎么防守呢?”有人急道。
“还守个屁”李陌刀小声骂了一句,“这么开着髡贼以为是一座空营,不会马上冲进来。我们在这里挨得一时是一时。”
何如宾的二千人马由叶正芳带着二百骑兵打头如同出笼猛虎一般的杀出中军大营,势头非常凶猛。但是他们的动向立刻就被观察哨掌握。何鸣知道这是中军主力在突围了。他马上命令在附近拦截溃逃之敌的朱鸣夏营全营赶来拦截。当即四个步兵连从左翼,四个步兵连从右翼,同时夹击这支人马。一个步兵连带着一挺打字机迅速占领了驿路侧面的一个小山丘。几十发子弹将前锋打得人仰马翻,叶正芳在机枪的扫射中第一个落马,突围立刻失去了冲击的锐气。由于中军大部分是步兵,行动不快,很快就被伏波军的步兵咬住。步枪和山地榴从两翼向突围的中军倾斜了成百上千发的弹丸。子弹从两翼和正面不断飞来,将队列中的士兵成排成排的击毙击伤。不到十分钟,整个队列就动摇起来。尽管这样,中军毕竟是何如宾的本部核心,战斗意志非常顽强,在密如弹雨的射击下虽然不断有人倒下,士兵们还是用身子排成紧密的队形掩护着中间的将领和幕僚们一步一步的向东面冲去。
孙昌祚赶紧要何如宾和赵汝义带着幕僚们在骑兵的掩护下逃走。他率领步兵就地抵抗,拖住髡贼的进攻。
“大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孙昌祚大吼着,他身边的亲兵已经死了一多半,身上中了几处弹片,已经是血流如注了,“卑将在这里抵挡敌军”说着他亲自率领着何如宾的家丁,朝着一个连队的阵列冲杀过去,虽然立刻就被打字机的扫射所遏制,但是成功的吸引了火力,一百多骑兵和三百多徒步的家丁当即在宋铭和何湛然的率领下乘着这个机会簇拥着何如宾等人冲了过去。侧翼的另一个连赶紧上去追击,一部分家丁们立刻翻身迎战,箭如雨点般的射来,出其不意的杀伤了许多步兵,连长只好下令部队暂时后撤开枪,用步枪将他们全部消灭,这场后卫战斗让骑兵逃出了很多路。
“有一股骑兵在往琼山方向,速度很快。步兵怕追不上他们。”
“大概就是何如宾本人吧。”何鸣轻描淡写的说,他下令道:“派一辆农用车去追击特侦队注意拦截告诉朱鸣夏,快点解决战斗,这边还有大群的俘虏要抓”
架有M240机枪的农用车,虽然瞬间冲刺速度不一定有马快,但是长途追击是绝对胜过一切马匹的。
孙昌祚带着标营拼命抵抗,还是抵挡不住伏波军的优势火力。他率队冲了几次,都被猛烈的火力所击退,有几次士兵冲进到髡贼的队列,却很快被敌人的刺刀刺杀。他的一条胳膊已经被子弹打穿,浑身浴血。心中暗暗诧异:不是说髡贼只凭火器不善陆战,最畏与人白兵相交了。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发觉髡贼在白刃战中从不居于下风,不仅“击技娴熟”而且战斗意志远远比官军顽强的多。
何鸣为了尽快解决战斗,又调来多挺打字机和几门12磅山地榴支援4营,在强大的火力下,第4步兵营终于将官军的最后主力中军标营彻底击溃,溃兵在压力下被迫向海边退去。
在混乱中很多人马向澄迈县城退去,但是县城内的练勇副团总宋宗会在县令的默许下早就将入城把守的把总贿赂妥当,让他答应不开城门接纳溃兵。于是澄迈县城各城门紧闭,不许溃兵进入。溃兵们在城下叫骂,有人向城上射箭,但是后面的伏波军随即杀来,他们只能继续向海边逃去。
不止有一股人马看出伏波军将他们向海边驱赶的险恶用心,便在将领的指挥下突然掉头,寻找各营之间的空隙突出去,但是除了少数人马之外,大多数突围都被机动部队拦截,在劈头盖脑的一阵凶猛火力之下很快就被击溃、消灭。
李陌刀眼看着乱兵已经过完,髡贼的步兵大部分也冲了过去,当即命令全营丢掉一切辎重,每人只带随身武器和少量的火器准备随时突围。他刚才一直在观察战场,知道髡贼调动人马速度很快,大股的突围人马肯定会遭遇拦截,不如分成小股逃走。他当即将手下人分成七八鼓,每股一二百人。一起从营中涌出,分散向东、南二个方向突围。
一辆土黄色的农用车按着喇叭突然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李陌刀等人惊慌的看着一个铁盒子喘着粗气,发出尖锐的吼叫拦到了他们的面前,它的背上有几个人迅速的扭动着一个象一门小炮一样的铁管子向他们转过来。
李陌刀知道不妙,立刻就地一滚,滚到了路边的沟渠里,接着他就听见一阵如同撕裂布匹一般猛烈的吼叫声。灼热的火光横扫过来,他手下的弟兄们一个个象被重打了一拳一样纷纷往后倒下。接着,从树林里冲出许多穿着蓝衣服的髡贼,挺着明晃晃的上了刺刀的鸟铳猛得冲杀上来,一下就把余下的人杀散了,有人投降有人企图逃跑被刺杀在小树林旁,整个队伍一转眼就被消灭了。
李陌刀把大半个身子藏到水沟里,躲在一具尸体的下面。铁马的声音渐渐远去,但是他还是一动不动的躺了很久,直到那周边的枪炮声和人声渐渐稀落下来才悄悄的爬了起来,往琼山逃去。
尽管进行不断的拦截,但是还是有许多小股的人马设法逃过了拦截,向琼山逃去,他们中的大部分被追击的机动队消灭或者俘获,只有少数部队得以逃到琼山。也有人逃出一段路程之后在海边找到渔船,用胁迫或者收买的方式让渔民将他们渡过海峡去得以脱逃。
到上午9时多的时候,整个澄迈战场上的态势已经完全明朗:官军全军溃散。战场上已经不再有成建制的官军人马。伏波军有意识的将官军的溃兵们向海边驱赶,何鸣关照宣传队带着高音喇叭沿路不断地广播“投降不杀”的命令。许多人就此投降,也有人跑不动了,干脆将武器一丢躺地上等死。
溃逃到海边的部队在伏波军的攻击下,纷纷往海边败退。很多人奔向了小英场。还有许多人慌不择路一直退到了海滩上,向着水中一步一步地退。但是他们越退水越深,沙越软,行动也越是困难。纷纷被追击的伏波军士兵击毙或者生擒。
小英场已经化为废墟的营寨上和附近的海岸上聚集了好几千残兵败将,不仅丢弃了全部甲仗,连兵器也不全了,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一开始还有人凭借着已经烧毁的残垣断壁射箭阻挡伏波军前进,伏波军并不前进,只是远远得用步枪射击。但是他们并不在意杀死多少敌人,只是对某些还冀图抵抗的人进行点名式的射杀,使得他们动弹不得。时候魏爱文派出许多早几日在石山被俘投降的官兵到处现场喊话,要他们立刻投降。
“弟兄们,快点投降吧,过来不打不杀,有伤病的还给治病”风中传来了劝降的声音。V!~!
第九十八节 澄迈开城
“不许投降谁要投降就斩首”有几个将领还在威胁着败兵们。但是士兵们已经没有斗志,陆地上是成群的伏波军的人马,堵得死死的,海上是伏波军的战舰,炮门打开着,黑洞洞的炮口朝着海岸边。手边不要说粮草,连武器都缺乏,要死守也守卫不住。
随着宣传人员不断的用高音喇叭在海边喊叫着“优待俘虏”、“降者免死”之类的宣传,海滩上的败兵几乎全部投降了,小英场上的败兵也愈来愈动摇起来。
老兵油子们私下里嘀嘀咕咕的小声的说着要投降的事情,渐渐的便声音大了起来。军官和将领们也不敢再斥责,生怕激起兵变。此时阳光渐渐灼热,几千人上无片瓦,饮水又困难,待到中午的时候已然大乱,众人纷纷叫喊愿意投降。最后连将领们也不再坚持,垂头丧气的跟着败兵出来了
陈人杰不愿投降,他脱掉铠甲,在十几个水性好的亲兵跟随下,从小英场偷偷下水企图泅渡出髡贼的包围,他很快就被海军的小艇拦截住。用挠杆一个个的砸得头昏眼花再拖上船去。
大多数企图泅渡脱逃的官兵就都落到了类似的下场,另一种下场就是被打死或者淹死在海里。
“十人一队,脱掉铠甲,双手举过头顶一个一个排好队徒手出来”几个穿着灰制服,但是没有领章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跑前跑后的用官话指挥着,他们身边是排列整齐拿着上了刺刀步枪的士兵和一挺挺
外委把总及以上的军官从一个通道出来,普通士兵从另一个通道出来。每一队走出来之后就按照十人一组捆成一串,走上临时搭建的栈桥,一艘艘的运输船正在等他们,装满一艘就开走一艘。伤员则被暂时留下进行治疗。
贾莫非监视着整个过程。他要精确统计出本日“离岸”的官军俘虏人数,以便临高方面做好接收的准备。
到中午的时候,从小英场、海滩边总计收容俘虏5700人。澄迈县城周边直到海边,到处是人马的尸体和丢弃的甲仗武器,海风从海上吹来,将笼罩在战场上的硝烟和血腥味吹散。
从早上就开始激战的部队开始打起归营集合鼓,各营开始收拢列队。远处偶然还能听到枪响。一队队的步兵从战场的各个角落集合到他们的营旗下。他们的脸孔被硝烟熏黑了,军装被撕破了,染上了血迹,胸脯粗重的喘气,可他们一个个雄赳赳的杠着武器,如痴如醉的唱着战歌。
成捆的官军旗帜被丢到大营前。无数的旗帜,从残破的“三军司令”的大纛,代表军机重地的豹尾旗、二十八宿旗、五行旗……直到千总把总的个人姓字旗,各式各样绸缎和布制的旗帜堆满了大营前的空地。
一队一队从各处抓获的俘虏,一串一串的被驱赶着经过大营前向海边走去。收缴来的武器甲仗车辆,一车一车的被送来,真所谓堆积如山。唯独遗憾的是牲畜缴获极少,广东官军打仗不似北方随队携带有大量的骡马骆驼,骑兵又稀少,而且马匹在战斗中伤损又很多。
嘹亮的军歌声中,因为第一次打了如此之大的胜仗而赶到兴奋的军官们找来一匹相当神骏高大蒙古马,请何鸣骑上去巡视战场,“以振军威”。
何鸣很谦虚的拒绝了:“我不会骑马。”
但是他还是接收了大家要他站在营寨的墙上接收士兵们欢呼的要求。在他登上营墙挥手向参战部队致意的时候,大营里的所有火炮同时鸣放了起来。接着,在海上的海军战舰也鸣放庆祝的礼炮。隆隆的炮声席卷过整个战场。
大获全胜魏爱文、东门吹雨……还有许许多多的元老们,他们或者在后勤部门服务,或者直接指挥营、连和战舰作战,此时微醺的感觉笼罩在他们的心头,他们亲手建立起来的军队,依靠着近代化工业提供的强大武器和后勤保障,终于爆发出无比强大的能量。这种超越时空的能量,将带领他们去征服广东,复兴中华,直到让整个世界都拜服在“新秩序”的体系之下。
战利品来不及统计,但是最要紧的战利品俘虏的数字已经出来了:除了在海边捕获的俘虏之外,从其他地方抓获俘虏2200名,加上在前几次战斗中抓获的俘虏,总计抓获俘虏10000人以上。俘获马匹二百多匹,各种刀枪铠甲不计其数,大小火器三千多件。至于各种辎重几乎无法计算。
但是何如宾和赵汝义还没有被抓到,接近中午的时候,终于传来消息:何如宾跑了
何如宾的本队在逃亡琼山途中因为战马疲劳,跑出几十里之外之后,就有马匹不断倒毙,每次有马匹倒毙,就有亲兵家丁让出自己的马匹给他们换乘,没有马的人就地留下抵抗。这样一路跑一路打。勉强逃出去二十多里路来。因为幕僚们实在支持不住了,后边杀声渐远渐渐听不到了。何如宾知道敌人虽然还没追来,但是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前面的石山也必然会有人马拦截。自己这一百多人还带着三四十个文士肯定是冲不过去的。想到自己出征时候的二万大军如今只剩下身边的这点人马,朝廷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想到这里他再一次起了自刎的念头。
还没等他理出头绪来,黄色的农用车就已经追到,车上的M240**出雨点般的子弹,正在休整的骑兵和幕僚们纷纷中弹倒地。一时间树林里哭声震天,乱作一团。何如宾和赵汝义在亲兵的簇拥下被赶快扶上了马匹,宋铭带着十几个骑兵放了一轮箭,吸引车上的人的注意力,这才让其他人找到空隙上马逃走。
但是马力和人力总是不无法和机器相比,没有多久他们就再一次被农用车追上――这次不再是一辆,而是好几辆,机枪和车载的特侦队员的半自动步枪将这一小股人马击溃,赵汝义在混战中得到左右亲兵的照护,弃马逃入丛林中逃走,何如宾的马匹已经被打死,左右或死或逃,他原本已经绝望,抽出佩剑来准备自杀,这时候宋铭赶来,将自己的马匹让给他。
“将军快上马”宋铭满脸是血,头盔也掉了,“不要再走驿路了,往海边跑”说着他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自己又拿着弓箭迎战上去。
接着又来了几个亲兵,一起朝机动队放箭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才使得何如宾再次脱逃。
侥幸未死的幕僚们一哄而散,有人逃入丛林草莽有人倒地装死,也有坐在道旁哭叫装疯卖傻。吕易忠扭伤了脚,来不及上马,他不管不顾的直把身子往草丛中一钻,来了个顾头不顾腚的“鸵鸟政策”。
机动队清理战场之后俘获吕易忠以下幕僚十四人,寻获幕僚尸体十九具。还有十多人逃走。何湛然在混战中阵亡,宋铭却再次带着几个亲兵逃出了追击。
澄迈之战的大幕终于缓缓落下,王尊德倾全广东之地集结起来的二万二千大军,只剩下不到四千人
“……阵亡外委、把总、千总以上武员共一百一十四员,军丁阵亡六千一百五十七名,散失一万零八百二十五名。阵失马骡牛九百三十五匹头只,辎重无算。”
――《崇祯琼事实录》
当天中午,何鸣关照战士们轮流吃饭。同时派出一个营逼近澄迈县城。县城各门紧闭,一种惶惶然的气氛弥漫在全城上下,二万官军就在全城官绅士民面前全军崩溃,败得是那样的惨那样的迅速,以至于没有人对澄迈的命运还有任何侥幸的心思。
现在城中的全部守军不过是五百官兵和几百练勇了。总参政治处的宣传人员拿着高音喇叭,不断在城下呼喊要他们立刻开城投降,伏波军保证不伤害城中百姓。至于官兵,只要缴械投降也一体保护。
当然,也有威胁之词:“限尔等天黑前开门献城,否则满城百姓必不能见明日。”
士绅们在县衙会议,商量对策,所谓对策无非是投降还是死守城池。
城内的士绅百姓们都不愿意死守城池――他们已经看得明白,既然官军都守不住大寨,澄迈一个弹丸小城又如何守得住呢?与其这样拖着最后被破城屠杀,不如现在就投降,无非是破费些粮草钱财。至于守城的千总也无意死战到底,他虽然不直接说愿意不愿意投降,却一直一言不发。
士绅们见千总并不阻碍投降的事宜,决定先派人縋城去和髡贼谈判,最好能说动他们不要进城。至于需要多少钱粮城内一定尽量供应。宋宗会自告奋勇去当这个使者。午后刚过,他带着个小僮仆来到城上,正要縋城而下,忽然闪过了刘敬选。
刘敬选小声对他言道,要他尽量谈成不让髡贼进城的方案。
“……学生闻得临高的吴令一直与髡贼相安无事。髡贼亦不入城。吴令亦得以为朝廷守土一方。髡贼无论说什么,老先生只管答应。”
“是只是他们若要城内官兵出降,周千总不肯怎么办?”宋宗会担心官兵到时候乘机哗变,在城中抢掠。
“周千总不肯出降,难道这澄迈就守得住么?”刘敬选知道他的心思,小声道,“他就算把满城的金银细软全抢了也还是便宜了髡贼……澳洲人而已。周千总不会这般糊涂的。”
“就怕他手下的将士们不能深明大义。”
“不碍事,学生昨晚已经和他谈过,他手下的将士,县里每人犒劳一两银子,头目翻倍。把总五两。学生又许了他二百两银子。周千总答应勉力维持。”
宋宗会粗粗一算,差不多就是一千两银子。他知道这笔银子的大头还是要出在城中缙绅们的头上。但是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爱惜钱财了,只求能破财消灾,早点将城里城外的瘟神送走才了事。
“……另外你大可放心,”刘敬选看四了没有官兵巡查,几乎把声音压倒了耳语的地步,“周千总希望你能和髡……澳洲人说说,让他能带着十几个亲兵离开,他情愿将这五百兵丁奉上。”
宋宗会点头:“好,有这几句话,我就放心了。老父母耳听好消息吧。”当下他坐进大筐,由城上的练勇慢慢縋下。
宋宗会带着仆人縋下城头,越过壕沟,他不敢乱走,一面走一面高喊。当下有巡逻兵将他带到了负责包围监视澄迈县城的步兵第6营的营部。朱全兴正在指挥部下搜剿残兵,清理尸体,收集武器,听说有人来商议投降的事情,不敢怠慢,吩咐将来人带来。
宋宗会被士兵领着走进了“司令部”,他吃了一惊,因为这里连帐篷都没有,只是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草棚,外面竖有一面红旗,四面警戒稍严而已。
入门之前,卫兵将他上下搜过,这才放他进去。
“这是我们朱营长”带他过来的勤务兵说。
宋宗会不知道营长是多大的官儿,但是在城上他看得清楚,髡贼一营大约千人,比较官兵,大约是游击一类。他见眼前的将军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小眼睛。穿得却是一身和小兵一样的灰色制服,小腿裹得紧紧的,区别于士兵之处只是腰畔挂着佩刀。他没料到髡贼的大头目居然能如此的简朴,不由心中暗暗佩服,赶紧深深一躬:
“澄迈县民宋宗会参见将军。”
朱全兴见来得是个保养的不错的中年人,衣服虽然占有泥土污渍,质地款式都很讲究,应该是个士绅一类的人物。他当即很客气的说道:“我是少校。不是将军。”
“小民受澄迈全县县民之托,请见将军……”他当即将来意说了一遍,最后又一躬到底,“万望将军成全”
“嗯,”朱全兴听了之后觉得自己不能做主――这涉及到政务方面的事情,就是何鸣也未必能立刻拍板。
“这事我得向上面汇报了才行。”他关照一名军官将他立刻送到大营的司令部去。
宋宗会到了大营之后被人领到了一座独立的棚子里,受到了很好的招待,他见大营内部森然有序,一点也不比官兵逊色,不由暗暗讶异。因为他一直觉得髡贼不过是靠着火器的优势而已,在治军上未必有朝廷的经制人马来得严整。
谈判由魏爱文负责。关于宋宗会提出的条件,魏爱文大致认可――基本上符合执委会下达的关于夺占州县以“明皮澳心”为主的思路。尽管这个指导政策并非绝对化,但是现在对方主动要求合作,正是一个绝好的实施机会。
但是不入城是绝对不行的,这毕竟关系到对整个县城的实际控制的问题。
“我兵入城不入城,难道还有什么区别么?”魏爱文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刘老爷不肯殉城自尽罢了。你放心,我们自然会让刘老爷太太平平的做完这一任回家。”
如此直白让宋宗会很是无语,当然对方说得没有错。
“总还请将军宽松则个。”宋宗会小声道,“小民感激不尽。”说着,他暗示如果魏爱文能帮忙把事情谈下来,可以私下奉送他财帛女子。
魏爱文当然不要他的贿赂,而且契卡最近已经作出了规定,与本时空的土著进行谈判、会谈的时候必须有人在场全程作笔录,事后要签名,身为元老亦不得例外。魏爱文不理他的话茬,只是很简单的把自己的要求和条件说了出来。
官兵全部开出城外缴械投降。周千总愿意离去,可以让他离开。官兵在城内留存的全部物资甲仗一概交出,不得隐匿。
澄迈即刻无条件开城。
开城之后,城内治安和行政继续由县衙负责。
伏波军将派遣若干部队进入城内,清理城内的散兵游勇,解除城内武装,城内的练勇全部遣散回家。
澄迈全县承诺向伏波军供应一大批的物资粮食,具体种类和数字等开城之后再议定。
宋宗会知道这笔数字不会小,不由暗暗心疼,但是他并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一一应允,最后只是很小心的说道:“只是贵兵能否不入城池?这样刘太爷才能有个交代……”
“进城的部队全悉便装,亦不打旗号,”魏爱文道,“刘太爷总交待得过去了,不必自杀了吧?”他笑着说,“我知道你还想讨价还价,要我们不进城。不过你也该知道,只要我们愿意,这会就该在县衙的大堂上和你聊天说事了。”
宋宗会吓了一跳,赶紧道:“是,是,将军宽宏大量,小民感激不尽。”他接着又说了一句,“刘太爷也必是感激的。”
“他感激不感激没给关系,”魏爱文哈哈笑道,“我们来日方长呢。”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