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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吹牛者     临高启明txt下载     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九节 战前(一)

    第六十九节战前(一)

    朝廷要进剿临高的消息,终于在五月的下旬吹遍了整个临高――其实当地的百姓早就从首长们身边的人、报纸、布告栏和街头巷尾的议论中得到了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广东的官儿见不得临高的百姓过太平日子,非要把澳洲人赶跑――据说是因为澳洲人不肯给广东官每年一百万两银子。所以官府就要征剿,还要把临高的百姓血洗,只有年轻的女子能活命。

    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官军杀良冒功,烧杀奸yin的“事迹”。事迹全部配有时间地点。这让马千瞩很奇怪――丁丁从哪里搞来得这些资料。

    “一部分是从土著口中了解的,一部分是史籍上的,还有一部分是宣传部编的……”

    丁丁的资料编造是很用心的,首先每次刊登这类报道,三条消息中夹一条假得,以真带假;其次是和大图书馆密切合作,这类伪造的材料先送大图书馆进行审阅核对,以免在细节上露出马脚来。

    除此之外,丁丁还报请民政人民委员会干部处,从收容来的难民中找出几个童生秀才之类的人物,专门在文宣部里搞文字工作,这次编造材料,有一部分材料就是伪托当地的读书人的笔记的形式编造的――反证明代出版传抄私人笔记用不着许可证,也无从查证真假。

    “你编得这么厉害,会不会把老百姓都吓坏了……”马千瞩感到担心,他很怕出现大规模的跑反――万一百姓们涌入县城或者直接到百仞城门口请求庇护,到底放不放他们进去?

    “临高的百姓,在这次战役之前必然是充当酱油众的角色。想让他们踊跃参战保卫临高政权是不可能的。”丁丁说,“我的想法是提醒他们保卫临高就是保卫他们的‘家’,所谓‘保家卫国’是联在一起说得。”

    这番消息让百姓们很是不安。许多人都在暗中准备着到时候跑反。但是大伙眼见着澳洲人的人马也一天天的多了起来。每天都有新的兵队唱着歌从公路上过去打靶操练。这些兵都穿着全新的衣服,扛着乌光闪闪的新鸟铳,还有一门门青光锃亮的双轮炮车被拖过去。靶场上的枪炮声整天震耳欲聋。大伙都传说从澳洲又开来了新得人马,有人发誓说他亲眼看到有船晚上来博铺,上面下来一对队队的兵和许多大炮。而且澳洲人一个个继续在各处露面:农技员还在下乡指导夏收夏种,李梅在东门市继续做买卖,停在海湾里的大铁船依然纹丝不动,许多原本着慌的人又镇定下来了――澳洲人都不怕,我们又怕什么。

    许多百姓暗中希冀澳洲人能够把官军打败,让这才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能继续过下去。宗族大姓和地方豪强虽然忧虑澳洲人未必是官军的对手,怕一打仗会牵累自己,但是碍于澳洲人的军力强大,大炮火器无坚不摧,也不敢反抗。因而不管是征丁调集物资还是要各村编乡勇听调,都没遇到多少阻力。

    元老们被召集起来进行军训。原本军训是每周都进行一次的。强度也比较大。但是最近大运动量的军训已经不大开展了,只保留了每周进行一次射击训练来维持用枪的手感。但是敌人迫在眉睫的入侵使得元老的军事作用也被提上了日程。这个提案一提出就惹来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所有十八周岁以上元老不论男女,统一每天早晨6点起床统一出操:先跑步,继而练队列和刺杀。一直到8点开始正式工作。

    取消周日休息,抽半天进行越野和长途行军训练。

    “现在不流汗,以后要流血。”何鸣在元老院毫不通融,“你们一个个坐办公室肚子都大起来了”

    萧子山循循善诱:“体力好了,身体各方面的机能就会上升。大家不是都发了生活秘书了。”

    在一干人的哀号中,提案得到通过――小命要紧这点大家还是能意识到的。

    当下将全体元老编成了一个元老营。按照部门分成“队”,每个队大致是一个排的规模。有的队规模大些,象机械队这样就分成一队二队之类。每队选举队长副队长。

    何鸣任命了应愈当元老营的营长,还规定了三处紧急集结地点。一旦事情紧急,全体元老就集中到百仞、博铺和高山岭三个营地里,听候命令随时出动。

    “要我们上阵的时候,估计就要完蛋了……”独孤求婚被编在天地会一队里,发着牢骚。

    “谁在说怪话”应愈到底是当过很多年的兵,尽管退伍多年干IT,瞪起眼睛来一股子威慑人心的劲头还是很足的,“打仗,打仗,永远都要想着万无一失别以为我们有了几杆就是刀枪不入了,从现在开始就是战时状态,随时随地都要武装起来,准备打仗”

    应愈说着又检查了每个人的武器和装具。他检查的非常仔细。发现很多人的护身武器GLC17居然没擦拭过,有些女元老佩戴的手枪干脆连油封都没擦掉。步枪因为每周要打靶,打完靶之后照例要检查武器维护,反而都擦拭的很干净。

    “真要命”应愈恼火的摇摇头,但是这也没法怪大家,一般国内平民百姓拿个狗都不许,怎么会知道维护武器的重要性呢?要怪只能怪在制定军训计划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强调。

    服装、绑腿、鞋子这些基本都合乎标准,每个人还额外携带了一小瓶诸葛行军散和一包盐片。

    “全体出发”应愈命令道。

    去除在三亚的,在军队中服役的、驻外的和正在各岗位值班的元老,三百多人的元老营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许多原本在行政部门干活的元老一个个叫苦连天,长期坐办公室的结果就是身体机能退化,原本在穿越前练出来的一点肌肉又在案牍劳形中消失了。在工农业部门工作的元老,一个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元老们扛着步枪和背包,穿着军靴。气喘吁吁的沿着公路进行行军训练。元老的装备比土著士兵的多得多。土著士兵戴得好歹是轻便的藤帽,元老们全是沉重的钢盔。为了不堕“首长”们的志气,全体元老还得做出昂首挺胸,我武惟扬的摸样。

    在军鼓和笛子的伴奏之下,几百双军靴踏在公路上,烟尘滚滚。稻田里劳作的土著百姓们已经对这样的景象熟视无睹――最近几乎每天都有好几支队伍敲着军鼓从路上来回的经过。只有个别熟悉穿越众的土著们才会发现里面全是元老而感到诧异。

    “一个个把胸挺起了,像个娘们似得”李军站在队伍的前面,看着“财金队”的士兵们。这个排全部由财务、金融、会计方面的人员组成,李军是财金系统里当过兵的人,就成了临时的下士,负责统带全队人马,“大伙来点精气神《军歌集》第五页《大军不怕远征难》”李军似乎又恢复了多年前当武警班长的摸样。

    财金队的战士们开始拉着嗓子唱起这首歌曲来了,尽管歌词已经做了改动,但是许多人还是下意识的唱成了“红军不怕远征难”。

    “机械队”不甘示弱立刻唱起了《博铺曲》,这首用《马赛曲》篡改而成的军歌尽管曲调慷慨激昂,但是唱起了有点磕磕绊绊不顺口。

    “乱改什么歌词,直接唱PLA的军歌不就是了。”在“民政队”中行军的杜雯评论道。

    但是机械队人多势众,而且多半是壮汉,肺活量大,很快就把财金队和其他各队的歌声压制了下去。“博铺”、“博铺”的高亢歌声在公路上空飘荡着。

    元老营到了博铺之后没有进入营地和港口,而是直接绕过又走了一公里才开始大休息。尽管博铺有食堂,但是负责指挥这次拉练的应愈不许大家离开公路,全部喝凉水啃干粮。

    下一段路程是从临高角出发,向马袅半岛进发。

    “各队保持肃静不许聊天,不许浪费食物。拉屎撒尿的快去。男性在路左,女性在路右面。”

    “营长,路右面也是一片空旷地。女生不大方便啊,能不能派人搭个厕所?”董薇薇边嚼干粮边来请示。

    “打仗的时候你要拉屎也先搭厕所?”应愈板着脸孔说,“茅草灌木这么高足够了。”

    董薇薇白得了一个没趣,但是她是在机关里混过得,知道这不是闹小女生意气的时候,只好讪讪的退了下去,自己找了几个同伴,到路边的选了一处灌木浓密的地方,清理出一块空地,又放了几块捡来的石头,四面看看没有漏光之处才算是完成了一间“简易厕所”。

    大概是因为临战气氛已经很浓了,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说“不知轻重”,女生们除了有人小声的抱怨之外没有发出更大的声音,一个个都到路边灌木丛里去方便了。

    应愈又前后检查了元老们的装具有没有松动的,问问有没有人带着装具觉得不舒服的,他都一一帮人重新整理好。

    休整完毕,元老营继续开拔,沿着新修好不久的道路向马袅行进。天气不算太热,虽然一早上就走了十几公里路,但是并未超出大家的体力极限,连各队中的女人也没有掉队的。大家看着沿路新开发的田野和安置移民的屯驻点,一个个情绪高涨。三年前他们登上这片土地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芜,民穷地乏。博铺荒烟蔓草,除了一座烽火台和巡检司的房屋之外,简直看不出有人活动的迹象。

    他们来到的时候,要人没有人,要粮没有粮,吃得米面盐都是从船上卸下来的,喝得是加了漂白粉的河水,睡得是帐篷。白天干得是沉重的体力活,晚上漆黑一团夜晚站在摇摇欲坠的岗楼上抱着步枪站岗放哨。

    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里,这里有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变化又是他们亲手带领土著们干起来的。我们这临高政权,终于是有模有样的了。

    这些日子来,他们消灭了土豪、打败了海盗、控制县城、招募流亡、收揽民心,在一片白地上建起初具规模的近代工业化社会的雏形,培训了成百上千的土著,建立了军队和行政班子……想到这一切,每个人心底里都涌起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谁要是敢来侵犯我的梦想,就把他打个稀巴烂

    似乎为这样的心情所感染,有人带头唱起了歌: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踩着广袤的大地

    ……”

    开始是几个人唱,接着是整个纵队都唱了起来,嘹亮的军歌在公路上回荡着,直冲云霄。农田里劳作的农民们直起身子,看着这支队伍从路上滚滚而过。

    元老们的行军训练鼓舞了一部分人的士气,土著的士兵、文职人员和社员们知道澳洲人不会丢下他们逃走,在紧要关口也会操枪作战保卫临高的时候,他们很自然就有了同仇敌忾的精神。

    当然也吓坏了一部分人,觉得澳洲人自己都在操枪训练了,这朝廷的大军不知道强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有的人就寻着机会到县城里去投亲靠友:县衙里的知县老爷还在,总还是大明的地盘,官军打过来就不会血洗县城。一时间县城内的房租和房价顿时暴涨。

    临高县城内空房产权大部分属于县衙门,也就是说变相属于穿越集团。熊卜佑对突然之间县城内的各种破房居然变得热销感到由衷的高兴――这下盘活资产了

    但是梅晚的建筑公司却一点不高兴。突如其来的修缮房屋的热潮使得本地的石灰供应忽然紧张起来。建筑公司原本自己有几个石灰窑,原料除了自己采集之外还从民间采购一部分:包括石灰石和蛎房。现在忽然增加的需求使得原料价格猛然上涨。

    在他的情况反应之下,企划院立刻采取行动,宣布石灰原料“统制”。原本邬德还想宣布对粮食流通进行统制,但是执委会认为现阶段既然没有出现抢购粮食的状况,也就没必要对粮食进行统制。过多的物资统制只会加剧县内的恐慌气氛。

    但是财金部门的人已经开始紧张起来。裔凡的契卡每天从东门市的各家商店抄录销售状况,监视各种商品的价格变化和销售量。特别是粮食、布匹、食盐这三大主要民生物资的状况。财金部门的人对流通券可能会出现挤兑的场面感到担心。

    流通券尽管在临高已经建立了很强的信用,但是这完全建筑在穿越集团的强势存在的基础上,一旦出现统治不稳的状况,流通券的信用就会遭到打击。很可能会出现集中挤兑的状况。财金部门的人都知道流通券实际上是超发的,一旦出现挤兑,后果是非常严重的。裔凡管不上什么审计不审计了,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市场状况上去了。

    从数据上看,流通券的还没有出现挤兑的状态。为了确保市场稳定,大规模的从越南进口了大米。企划院还准备了大量的战利品财货,准备万一出现抢购挤兑的风潮就立刻投入市场上去。

    但是财金部门的担心并没有变成现实,市场上的状况依然很平稳。

    “但是我们的危险仍然没有解除。”程栋在金融工作会议上指出,由于这次动员,流通券的当月发行量增加了37,主要是用在基本建设投资、军费和物资动员上的。这笔费用是持续性的。

    “预计下个月的幅度不会这么大,但是绝对数字不会小。”程栋叹了口气,“等到动员起来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经济总量这个盘子实在小了点。”

    “要这么持续动员三四个月下去,通胀就不可避免了。”吴迪沉吟着,“最近的外汇支出也很大。”

    为了突然扩大的军备生产,临时安排进口了大量的生铁、煤炭和布匹。

    因为失去了广州站这个主要的白银来源。外汇储备直线下降。财金系统感到压力非常的大。

    最为赚钱的奢侈品因为没了广州的销售渠道,只能被堆在库房里。大宗的轻工业消费品因为很大一部分是客商自提,状况要好些。

    “实在不行就暂时减少进口,”程栋指示,“白银必须保留一部分作为紧急储备,战争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不是说三到六个月吗?”

    “还六个月,再这么动员下去,大明还没完蛋我们自己就把自己动员死了。”吴迪说,“我看动员适可而止吧。”

    “有些项目没法停止了,硬着头皮也得上。”程栋看着临时增加的几个项目预算案――都是在元老院三读通过的,“我得和司凯德谈谈,没了广州站也得另外多找几条渠道出口商品。要尽快多赚些外汇。”A!~!

第七十节 战前(二)

    第七十节战前(二)

    但是随之而来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首先起威镖局属下的高广船行被查封,属下的二十多条双桅船全部被官府封船征用;这不仅是丢船的问题,高广船行经营临高-广州的定期航线是许多来临高进货的小商贩们首选的交通方式,也是临高和琼山、珠三角地区的主要运输线路。

    接着又传来了汤允文在海口千户所附近拦截民船,不许民船进入琼州海峡的消息。随后,又传来禁止一切船只航向临高的禁令,不仅从珠三角地区进口物资的渠道被掐段,连甲子煤矿的焦煤外运彻底中断了。

    “幸好只是焦煤没了来源。”邬德知道焦煤并非急需的物资――铁矿石还没影子――反倒是化工和动力用煤才是重头戏。后者是从越南和雷州运来,汤允文执行封锁琼州海峡的命令是半截子的――他的船只和人手只够封锁海峡的东口,西口他就管不了了,海峡里面的事情他更不愿意管。

    海军表示要打破汤允文的海上封锁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立马端了白沙水寨的老巢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何鸣一声令下,舰队立刻出发。何鸣考虑再三,觉得这会就显示穿越集团在海上的巨大威力恐怕不妥。大明军队要是吓破了胆干脆不来岂不是白费了功夫。最终他决定暂不打破汤允文的海上封锁――广州站、高广船行相继被查封之后,与珠三角地区的贸易就变得停滞了,许多商贩暂时停下了到临高买卖货物的打算,处于观望中。贸易额度也随之大幅度下降,这条交通线要暂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时袅仁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了――这劳什子的全员军训,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时袅仁的体力其实很好,但是最近卫生部门是在太忙碌了,他已经好几天没睡满六小时了。

    卫生部门的人手紧缺,连土著护士都不够用了,一部分人去了三亚,余下的人不仅要负责基本卫生保健,还要加紧培训土著医护人员。时袅仁忙得脚不点地,而昨天马千瞩又把他找去,要他拿出一个反围剿作战医疗保证实施方案。

    这套预案他早就制定过了,而且还不断的根据自身的条件变化修订过。当下他谈了谈具体的实施措施。包括军队的卫生保健组织、建立战地包扎、后送系统和开设野战医院。

    卫勤工作他准备分为两段式保障。第一段由随军卫生员负责,现在已经初步保障到每连一人的水平,调用的民兵和随军劳工还没有卫生员。

    “卫生员速成班还在办,再等一个月就能全部配齐了。”

    卫生员负责平日军队的基本卫生和保健工作,作战的时候指挥随军的民兵担架队员收容伤员。伤员先在前线包扎所内进行清创和包扎,同时按照伤情危急状况进行分类。根据不同的状况采取治疗和后送。

    因为卫生部门的总体人员有限,运输力量又薄弱,所以不采用三极后送的方式,野战医院直接在野战军司令部所在地展开。包扎所处理过的伤员坐担架或者自己徒步到野战医院来接受进一步的治疗。

    “当然了,最后还是要把他们后送到临高来的――毕竟临高的设施齐全,药品调集也容易。我们卫生部打算在马袅开设一处医院,作为军队医院。”时袅仁说,“规模是三百个床位。除了治疗之外,也作为康复用。”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医护人员不够用啊。”

    “床位太少了吧。”马千瞩评论道。

    三百个床位还不够?时袅仁有点诧异。按照他的估计,陆军的伤亡最多一二百人,预备三百个床位已经是考虑到了军队远景的扩编之后的状况了。

    “这么说吧,这次作战中的卫生工作重点是如何救治大明降兵。”马千瞩说,“尽量救人。明白么?人家辛辛苦苦的坐着船到海南岛来,被咱们打伤了,只要不是没救了都尽量救活才行。哪怕是残废了也不打紧,缺胳膊少腿一样能干活――我们缺人啊”

    时袅仁恍然大悟,原来床位不够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他倒是的确没有想到俘虏的治疗问题。他想了想问:

    “这个我实在没法估计。明军的战斗力如何?他们是一触即溃还是会和我们死战到底,这里的区别很大,很难估计要收治多少伤员。”

    “按照何鸣的估计,大概最终能抓到一万二千以上的俘虏。伤员应该不会太多,轻重伤号一千多人总是有的。我们主要使用火器,估计重伤的人是活不了了,你就主要考虑轻伤号吧。”

    “行,那我回去再专门搞一个俘虏伤患的救治方案。”

    “这事情你得和阳河商量商量。他正在筹办战俘营,准备收容俘虏。就算没太多的伤员,这么多俘虏的净化和卫生保健工作也是一大摊子事情。样样都得未雨绸缪的准备好。”

    袅仁只是点了点头,他当然没时间和阳河去谈事情,这件事交给卫生部的办公室主任何平好了,“战俘营选在哪里?”

    “也在马袅那边。”马千瞩说,“马袅半岛现在是我们的前进基地了。何鸣把司令部都搬去了。”

    看来要赶快派人去马袅,时袅仁心想,不仅是要办理战俘营和野战医院的事情,也为着那里已经陆续聚集了几千人马,县里征调的劳工和民兵还在源源不断的向那里开去。万把人在这么个地方吃喝拉撒,天气又热,正是防疫的关键时刻。

    得安装几套净水设备,不然上万人马聚集在马袅,没有干净的饮水,马上就会爆发流行性肠炎甚至霍乱。时袅仁想,既然马督公说马袅将是一个基地,干脆直接上一套大型固定式净水设备好了。

    他又想到医士培训班还有二个月才能结业,不知道她们能不能赶上这次战役?不管能不能赶上,时袅仁决定到时候把所有的见习医士和护士学员全部拉到马袅去,来个以实战代替学习的方针。

    临高的中医现在已经全部被集中起来了,可以选调几个到马袅去服务。

    ……

    时袅仁原本有点困倦,事情想多了精神反倒来了。他考虑再三,觉得干脆让何平就不要回来了,把马袅这摊事情全部交给他。由负责这次作战的全部卫生协调工作。他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对卫生部的状况和工作流程很熟悉,协调办事会方便些。

    正在想这件事情,赵艳梅找他的来商量制药厂的增产计划

    药品方面,卫生部的库存数量相当充足,自从煤化厂投产之后粗制磺胺渐渐形成了稳定的供应。制药厂用粗制磺胺作为原料进一步提纯加工成口服剂和外用的消炎粉。春雷霉素和土霉素的土法制造也算初具规模,这使得最要紧的抗生素供应已经有了初步的保障。

    因为要打仗,赵艳梅的意思把工厂的产能的相当部分转为药械和急救药品的制造上。药棉、纱布、止血带、绷带、夹板之类的外科急救用品需求量会很大。酒精、消毒药品和生理盐水的储备量也必须增加。

    “这些东西虽然造起来容易,但是消耗大,没有一定的储备到时候会出现缺口。”赵艳梅说,“至少要按照救治敌我双方三千人次的标准进行准备,还有扩编的部队的急救包――也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现在部队的保有量有多少?库存还有多少?”

    “陆军的急救包保有量大概在一万个。我们自己只有不到一千个库存了。”赵艳梅说,“其实有一部分急救包是早期制造的,不合标准。时间又长了,最好是回收处理掉。”

    这是在太少了。时袅仁没当过兵,但是数学还是会的:这等于陆军一个人才能摊上两个。

    “何鸣和我说过,急救包用起来很费。报废回收的事情得缓一缓,等打完仗再说。我会通知陆军叫他们优先使用新产品。旧得留着紧急的时候再用。”

    “好吧。”赵艳梅点点头,“我的调整产能和申请原料的文件――”

    “怎么安排生产你看着办好了,不用再事事通过我了。”说着他在赵艳梅的送来的文件上签了字――她还申请了很多企划院管制的物资和原材料。

    赵艳梅得了部长的全权,感到很高兴。她原本就对制药厂的生产有很多的想法,有了他的支持她觉得干起来就有劲道多了。

    “还有一件事,这是最新版的卫生员医药箱。”她把随身带来的医药箱放到桌子上,“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要没问题我就关照批量出成品了。”

    时袅任打开这个四角加固过的医药箱――这是卫生员使用的箱子,讲究轻便,所以不再用木材制,而是改用多层的老牛皮或者马驴皮制造,里面分隔的很科学,各种物件分门别类。木制听诊器、简易手术器械、消毒药品、急救药品、抗生素和包扎敷料。林林总总全是卫生部制药厂制造的。难怪赵艳梅给他的看的时候要面露骄傲的神情了。

    相比二年前第一批给护士用的医药箱里除了酒精、听诊器、包扎敷料和几种土法制造的中成药之外几乎什么药品都没有。而现在连止疼药和抗菌素都有了。

    “卫生员有了这个,在本时空就是神医了。”时袅仁半是玩笑半是慨叹。

    “就是缺少注射器――要有注射器就齐活了。”

    “快了,卷针头虽然是个技术活到底也不是高科技,等打完仗肯定能量产。”时袅仁逐一查看了里面的药品,认为还需要增加一些应付常见疾病的药品。

    “象诸葛行军散之类的疗效确实的中成药还是多备几种。卫生员不能光想着打仗的时候,当兵的平日里也有个头疼脑热的。”

    谈完事情赵艳梅刚要告辞,时袅仁就叫住了她:“你先生我得借他几天,出个差。”

    赵艳梅紧张起来:“要他去大陆吗?”

    “当然不是,我要他当卫生部代表去巡视一下马袅的基地。”

    “那你就派他去好了,我们又不是新婚夫妻。非得天天腻在一起。”赵艳梅笑着说。告辞出来之后她立即骑上电瓶车回了制药厂――厂里还有一堆事情在等着她。

    制药厂为了打仗的关系试制了一批新药,从澳门采购来的鸦片被她全部用完了。她过去就用这批鸦片制造了止咳药水、止疼剂和腹泻的收敛剂。很受各方面的欢迎。这次为了打仗的关系,她把余下的鸦片大多精制成了盐/酸/吗/啡,做成了注射剂。为了便于没有注射器的卫生员使用,还用鸦片制作了口服的止疼药。

    但是她对做出吗/啡来感到很担心,它的成瘾性比目前卫生部用的古柯叶、鸦片制剂都要强得多,而这种药剂将会散发到卫生员的药箱里――这些仓促训练出来的卫生员能不能认识到这种药的可怕性,赵艳梅是颇为怀疑的。

    她到这个时空久了,了解到这个时空的缺医少药是惊人的,县城虽然有家润世堂药铺,全县也有几个草药医,但是绝大多数人生病之后即无医也无药,形成了崇信巫医的局面,但凡巫医之类的人物,都是一种仙丹妙药管治一切毛病。因而鸦片、吗啡这类药物见效快的药品很容易被当做万用灵药而被滥用。

    卫生员能不能意识到他们手里的药物的潜在危害性,赵艳梅实在感到心中无底。

    厂子里非常的热闹,为了扩大生产的关系,不但增加了正式工人,还从各村和公社调集来了许多妇女作为临时劳动力。刚刚搭建起来的席棚下面,一口口的锅子里正用烧碱煮棉花脱脂。气味很大,女工们戴着口罩,不断的把煮好的棉花捞出来在清水中漂洗,再晾干。

    脱脂晒干过后的棉花和一卷一卷从纺织厂拿来的纱布再拿到消毒车间里消毒包装。还有些包扎材料无需消毒,在席棚里用肥皂水清洗漂清过后就直接晾在院子里。架子上到处是绷带和三角巾,在阳光下飘动着。

    女工们看到她进来,一个个都恭恭敬敬的站住了。她们到厂里还不久,对赵艳梅这样年轻的媳妇居然主持着这样能做出许多“神药”的大药号感到惊奇,看到她骑着一匹机器骡直接冲来,更让女工们伸长了脖子,象看西洋镜一般了。

    赵艳梅对这样的围观已经熟视无睹了。她闻着院子里刺鼻的气味,很是皱了下眉。这敷料车间得扩大才行,露天生产即不卫生污染又大。

    她问了下在场负责生产的一个技工,技工说生产倒没遇到什么技术难题就是原料时断时续。特别是棉花的供应偏紧。照这个速度生产下去脱脂棉就要停产了。

    “企划院不是批了棉花配额了吗?”赵艳梅不解。

    技工摇头。赵艳梅想到技工只管生产,哪里知道物资调拨的事情。她赶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她的办公桌上新放上了好几种药剂都是最近新试制的,有急救用得颠茄注射液,还有新搞出来的一种人参注射液――据说对伤员的肌体恢复和重生有极好的效果,可惜制药厂没有多少人参的储备。人参还是从润世堂借来的。刘三的中药厂也那提供了几种新中成药,都是止血化瘀的药物,特别是有一种金疮药,据说是从古书上抄来得房子,刘三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神,但是还是制造了一批准备在战场上试用。

    赵艳梅来不及多看,关照把自己的秘书叫来,询问物资调拨的情况。一问才知道,原来企划院调拨的棉花配额不仅要用来做脱脂棉,还得用来做纱布。纱布、三角带、绷带。这些东西是委托纺织厂生产的。

    “莫部长说:纺织厂要生产这些订货就得有棉花配额才能生产,不然他们也没有棉花用。”

    “棉花供应紧张到这个地步了?”赵艳梅有点吃惊。虽然穿越众自己不种棉花,但是本岛的零星棉花种植也不算太少,黎区输出的主要产品就有棉花,而且穿越集团的棉布大部分靠进口,并不需要多少棉花。纺织厂用棉花纺纱主要是制造各种针棉织品,对棉花的需求本身不是很大。

    “还有化学消毒药也不大够用,”秘书汇报说。

    “好,你先把影响生产的缺口物资立个单子给我,我逐一来解决。”赵艳梅想到车间里的新搞得土霉素发酵罐还没有去查看一下,赶紧又去了车间去看了下土霉素的菌丝发育状况。

    赵艳梅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何平受领了去马袅巡视的任务。除了检查卫生,他还负责在马袅开设医院。

    时袅仁给了他一个“卫生部全权代表”的头衔。何平两手一摊;“让我负责这件事当然好,但是大夫呢?我又不懂医术更别说当大夫了。”A!~!

第七十一节 战前(三)

    第七十一节战前(三)

    “大夫等打仗的时候再派过去,现在先给你几个护士和中医去维持下基本卫生保健。你到那里之后部队和劳工里的卫生员应该也派回去了。”

    何平走了之后,时袅仁又开始埋头在桌子,用不大熟练的技巧在图版上画着示意图。他的想法是为正在培训中的医护人员搞几套标准流程。他知道土著医护人员素质差,文化低,接受能力低下。所以想用图册的方式来进行简化教育的难度。

    “靠,这玩意看起来真壮观”梅晚看着从远处慢吞吞的喷着黑烟和蒸汽行驶过来的临高本地产的蒸汽工程机械。

    与其说“行驶”,不如说是在“爬”。速度慢得几乎无法觉察到它们在移动。连公路上川流不息的牛车都一辆接一辆的超越了它们。

    “新设备么。我看表现比流星一号火车头好多啦。”单道谦带领的支援队尽管用得是牛车,还是比工程机械提前了一大段路抵达了。

    修路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从三亚召回的单道谦负责――单道谦在三亚完成了简易铁路的修筑,他把在三亚修筑公路的事情委托给季润之去办,设计图已经全部做好,筑路的工程队也有了经验,季润之只要负责监督工程进度就可以了。

    这次翻修驿路对单道谦来说几乎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他没有使用任何现代化的施工机械,全部依靠临高本地的工业支持。机械部门制造几台使用随巢蒸汽机的推土机和压路机。

    采用锅驼机原理的蒸汽压路机和推土机冒着蒸汽和黑烟,从百仞城的工业区以每小时不到3公里的速度缓缓的爬上公路,身后跟随着一票工人和技术人员,还有几辆装满了零配件和维修设备的牛车。这几台钢铁怪物尽管性能不佳,到处漏气冒烟,还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叫,但是这钢铁怪兽扭动着身子蹒跚前行的摸样给沿路的百姓的震撼却远远超越了更现代化的农用车和吉普车。

    但是对单道谦来说这些设备的可靠性欠佳。三辆蒸汽动力的压路机和推土机走走停停,不时维修和对机械设备进行调整。差不多花了整整24个小时才来到施工路段。

    但是一抵达路段,机械的力量就显示出来了。尽管蒸汽机设备使用不便,而且还一个劲的出故障,效率依然高出人力和畜力一大截。用牛牵引的石磙根本无法和蒸汽压路机相提并论。至于推土机,尽管每天能使用的摩托小时不到六小时,但是干得土方量足够一百人干上一天。

    单道谦从马袅出发翻修前往澄迈的驿路。已经调集来的第一批陆军部队和民兵充作劳工边修路边向澄迈方向挺进。至于梅晚自己,他主持修筑马袅基地。

    马袅作为临高政权的重要制盐基地,又地处临高-澄迈的交界处。企划院原本就计划在此设立地方行政机构马袅公社,充实部分新移民,作为小十字路计划的东部支撑点。

    在这次反围剿作战准备中,马袅半岛又作为需要重点保卫的目标被提上了议事日程。筑城的工作立刻就展开了。

    按照梅晚原本的计划,马袅筑城只是修筑一座欧洲式的棱堡要塞,里面驻扎一个连,再配以十几门火炮,控制港口和盐场,确保敌人不能在当地搞流窜破坏。

    但是在正式实施的计划里,马袅变成了一座要塞城市,不仅准备作为陆军基地长期驻守相当规模的军队,还要储存大量军需物资,拥有一定的武器修缮和维护能力――总参已经准备将马袅堡为今后陆军的主要军事基地,未来陆军的主力将屯驻在此。为此附近还规划了大面积的训练场和靶场。

    根据何鸣的修订过得作战计划,参与反围剿作战全部陆军兵力:四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和一个工兵连将陆续集中到马袅进行训练和整补,组成野战军。等待明军在琼山集结完毕再行出发作战。

    尽管马袅堡还在紧张的施工中,何鸣和他的参谋班子以及大多数军官已经到了马袅,在原先的炮楼里开设了野战军司令部。

    何鸣把司令部设到马袅也有避开百仞和博铺过于密集的元老们。尽管他已经在元老院打了招呼,恕不接待任何非公务的元老。但是他们还是能找到各种理由来司令部。一个个都非常热情的为未来的作战出谋划策――既然元老院不再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那么直接找军官谈就成了更便捷的方法。有人是谈战略的,也有人是谈战术运用的,还有人是提供自己的“新式武器”方案的。何鸣对这样的访客不胜其烦,干脆早点带着司令部班子搬到马袅来了。

    盐场村因为其特殊的重要性,很早就在炮楼旁开通了有线电报系统,何鸣带着司令部来了之后有线电报台立刻扩大了,不但增加了报务员,还添置了部分设备,使之能够为军队有效的服务。李运兴甚至专门派了一个电信工程师胡木野来百仞的电信局坐镇负责设备维护。他还带来了一部无线电台作为后备使用

    胡木野带着设备搭上一辆慢吞吞的牛车从百仞出发了,牛车上还有卫生部的何平,临高教会的吴石芒,检疫营的头子阳河等人。这些人去得任务具体不一,但是总得目的是一回事――为预计中的俘虏做好准备。

    几个人一路上聊天说话,从天亮开始出发,差不多到了中午才到马袅。远远得,就能听到军鼓和笛子的声音,白色的炊烟和黑色的烟雾缭绕着。不时可以听到枪炮的轰鸣声。

    平坦的训练场上,一队队的步兵正按照鼓点和笛子的伴奏进行队列操练。士官们拉长了嗓音喊着口令,有时还传过来一阵阵齐声呼喊:“杀杀杀”和“fire”的吼叫声。

    马袅堡没有完工的土垒周围,凡是背风向阳的山坡上和山坳里都点缀着成片的灰白色帐篷。空地上整齐的停放着成排的火炮和车辆。野战炊事车上炊烟缭绕。穿着灰色制服肩荷步枪的士兵队列不时的经过。

    通往澄迈的驿路上,成群的劳工、士兵和工程机械正在忙碌着,蒸汽压路机不时的喷出一阵黑烟。远处可以看到人们正在河面上架设一座桥梁。

    “过去没几公里就到和舍了。过了和舍就是澄迈县的地方了。”吴石芒因为需要传教的关系,对临高的地理情况了解比较多。

    “这下我们的公路修过去,澄迈县令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估计会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可以象吴县令装聋作哑,以后当个政协委员什么的。”

    “知道装聋作哑还是个聪明人,就怕不知死活。那就非得送他上西天啦。”

    “这么多车子”何平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叹。

    运送粮株辎重弹药和建筑材料的牛车一辆接一辆缓缓的行进着,在公路上拉成了一条长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看上去壮观极了。

    他们平日里知道工业社会的力量,但是亲眼看到自己缔造的工业社会所表现出得巨大能量,每个人都感到十分兴奋。

    马袅城工地的外围已经全部戒严了。到处是铁丝网,鹿砦,监视塔和壕沟。他们这辆牛车刚到转弯路口就被哨兵拦截了下来,检查了每个人的证件和命令文件。何平看到这里除了固定哨,到处有小股的游动哨在巡逻。何平看到这里戒备如此森严,很有点临战的气派了。

    他们很容易就到了司令部。何鸣不在,值班参谋东门吹雨按照他们的来意一一做了安排。至于开设野战医院的事情,东门当然非常的欢迎。

    “现在是没有俘虏给你治病,不过最近演习操练频繁,也有些受伤的。另外就是防疫的事情。这么一小片地方陆续已经开来了好几千人。虽说每个连都有卫生员,有你们卫生部门派人来坐镇就放心了。”

    “我先检查下营地好了。特别是厕所和饮用水这两块。搞好了就不会有大规模的疫病了。”

    “行,你先看看。卫生部给我们了一个集中净水站,现在已经规定所有部队都得上水站上去取水。”

    当下东门吹雨把大家带到一处营地去,这里已经搭建了起了几排的简易房,门口挂着牌子。这些都是为了这次作战而派到马袅来负责协调工作的各部门代表办公住宿的地方。

    何平的卫生部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折叠桌,没有椅子就坐在床上办公。

    东门吹雨说:“条件简陋,大家就先克服一下了。马袅的医院刚开工,等造好了你再搬过去吧。”

    “没事,我先四面看看防疫状况。”

    “谢澍”东门吹雨叫了一声。

    “有”从他们身后立刻出来了一名青年军官立正敬礼。何平打量了他一下,此人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黝黑的皮肤,五官端正,头发象所有的军人一样剃得很短。他穿着一身陆军制服,佩戴的陆军少尉的军衔,但是袖子上却缀着代表参谋的红杠。这大概是一名土著的实习参谋军官。

    “谢澍是见习参谋,分管后勤这部分。由他陪你去。”随后他命令,“你带特派员同志去查看卫生保障状况”

    “明白”谢澍用一种中气十足的声音问道,“首长,您准备先视察哪里?”

    “先从供水站看起。”

    他先看了净水站。负责净水站的卫生员他认得,是前几个月在卫生部的卫生员培训班里刚结业不久的,叫牛玉田,是三个月前从大陆上逃到临高来得。十五六岁年纪,长得很是白净,开出口来也是细声细气的。分配的时候工作人员觉得他太纤弱就分到卫生口去当个卫生员了。卫生员在制服袖子上套着白袖标,上面印着是卫生部门的标记:一条蓝色的蛇缠绕在木杖上。

    何平询问了下净水站的状况。知道军队使用的这套移动式的净水设备是新近才运来的。用细沙和活性炭对水进行过滤,再投放漂白粉消毒。饮用水还要加一道煮沸的手续。整个供水站可以分解开用牲畜牵引。用起来非常方便。何平检查了设备状况,又看了活性炭和沙子有没有正确的安装和更换。检查了漂白粉的投放记录。

    他看了之后认为水站本身没有问题,但是供水量不足。特别是发现这个水站没有抽水设备,完全靠人力挑水的时候何平摇头了。这样的供应量只能勉强保证野战军的日常训练使用。行军途中就很难供应了。

    “这套设备是营一级的野战供水设备。”谢澍说,“供应这么多部队不大够。”

    何平知道这多半是机械部门的样品,是拿来做实验的。他暗叫这是乱来,按照现在马袅的驻军和人口规模,设立一座自来水厂都是应该的。

    “我们去看看营地吧。”

    野战军的各部队以营和连为单位分开驻扎着,每一处驻地周围都有鹿砦。一前一后的营门口还用石头垛起来小碉堡,留有射口,每个碉堡中最多可以容纳三个人放哨和射击。遇到突袭的时候可以抵挡一阵,争取时间让部队集合起来。

    营地里一排排的军帐扎得整整齐齐。大门前有一片空地已经平整完毕用来集合点名之用,营地里的道路规整,打扫得非常整洁。各种车辆、器物全部归置有类。每个营地都按照士兵人数设置了厕所,准备了消毒药品。

    士兵们已经出操训练去了,营中只留下少数担任炊事的和看守营盘的后勤人有首长来视察,所有人一起起立,齐整整地并排儿肃立无声的向他们敬礼。

    就算是何平这样的外行人也看得出这座军营纪律森严,士兵们训练有素。不由得赞叹:“这些部队训练得真好。”

    “这都是首长们的训练有方。”谢澍说。

    在何平听来这有点阿谀奉承的意思在内。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这个青年军官,见他一脸坦然,极其诚恳的摸样,似乎又不是吹捧。

    “哦,这套澳洲治军之法,可还没真刀真枪的打过仗。你觉得与大明的边军相比如何?”

    谢澍认真得说:“就是这‘令行禁止’四个字,远比大明的一切军队高明。”

    纪律性的确是近代军队和古代军队的最大差别之一。这青年军官不谈穿越者巨大的火器优势能够最让土著震撼的东西,先谈纪律,让何平另眼相看。他不禁来了兴趣:

    “我也听说官军的纪律不好――”

    “不,我说得令行禁止不是说对百姓的纪律好坏,而是首长能将部队操练的如同手足四肢一般进退自如。”

    何平点点头,觉得他的见识真不坏。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兴趣。

    “你是哪里人?”

    “我是陕西铜川人。”

    “你是边军出身吧。”何平一听说是陕西人。想这里北方人少得可怜,大多是官军的逃兵。

    “不是。”谢澍笑道,“我家原是个小粮户,我爹是个秀才。天启年家乡闹流寇,实在待不下去了――流寇和官军轮番糟蹋。一家人只好逃到了中原。我爹说中原是四战之地,待不得,就往南跑,一跑就跑到了广东。”

    “怎么又到了临高?”

    “家里做点沿海的小买卖度日。官府敲诈不说,闹到最后船也被海主抢了。我爹怒了,说:‘到哪里都是被贼和官欺负,干脆我们也当贼去了’。”谢澍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这是在骂首长们也是贼,赶紧止住了话头。

    何平笑了:“我们也的确是贼嘛,我们是髡贼。”

    “首长们的行事,不要说海主土寇,就是大明也是十不及一。”谢澍说,“我原来在家里也算是好兵,《武经总要》、《武备志》、《纪效过许多,最佩服的就是戚少保。自己也思量过如何练出一支强兵劲旅来。到了伏波军中才发现,自己所思所想……”他没再说下去,只摇了下头。

    何平觉得很新鲜,他遇到的土著官兵、行政人员和学生大多是收容来得,一个个不是苦大仇深,就是走投无路。对穿越者的感恩和崇拜是发自心底的。但是谢澍的“崇拜”却毫无“感恩”的味道,也没有仇恨满腔的苦味。他说起自家的事情还有点调侃的味道。

    而且这个年轻人说话和态度,完全和土著不一样,要不是他那奇怪的普通话,何平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认识的元老了

    “跟着我们当贼,不怕被官军剿灭么?”何平故意问。

    “官府连俺们家乡的流寇都剿不灭,”谢澍笑道,“和东虏打仗也是败多胜少,要击败伏波军更是妄想了。”

    “那边山坡下面还有一处包扎所。”谢澍问,“首长要去看看吗?”

    “当然要去。”何平问,“怎么已经开设包扎所了。”A!~!

第七十二节 演习

    第七十二节演习

    “一会就要进行攻城演习。每次演习总有几个人受伤的。东门首长就关照卫生员也要入场一起参加。”

    “有演习我要看看。”

    “您随我来吧。”谢澍说着将何平带到了包扎所所在的山包上,又给他取来一个望远镜。这不过是个小土丘而已。上面已经站着不少军官了。何平见到何鸣也在,拿着望远镜正看着什么。身后站着一群陆军军官,何平看到魏爱文、应愈、张柏林等一干人都在,穿着灰制服,打着绑腿,胸前一个个挂着望远镜挎着皮制地图包,有人手里还拿着地图夹子和铅笔。几个参谋人员正在折叠桌子上铺设地图,忙碌着。

    他们身后站着十几个传令兵和警卫员,背着短管的米尼步枪或者临高版的左轮枪。一个个屏息凝神的站着,等候吩咐。

    在这典型的十九世纪战争场面中不协调的还有一座电台,几个女话务员正在用代号呼叫着。

    看到何平过来,何鸣对他微微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何平默不作声的站到一个不碍事的地方,顺着他们看得方向看去。

    离开山包大约二三公里多的地方,有一座临时修筑起来的土城。这座土城规模极小,两座相对城门之间的距离不过不过一百五十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城里也有十字街道,街道两边有店铺住房,十字街道的中央是一座钟鼓楼。明代城池常见的设防措施一应俱全。外面环绕以壕沟。壕沟外面还布设着鹿砦,防御的很是严密。

    “这是第三营在工兵连配合下花了三天造起来的,”谢澍说,“城墙外面没包砖瓦,大门也是拿树枝凑合的。”谢澍说。

    离开土城大约一公里多的地方,透过薄雾,何平可以看到已经排列队伍。看规模大约有一个步兵营的数量。有十二门火炮在炮垒后面一字排开,炮兵们正在前后奔忙着。

    他知道这是要展开攻城的演习了。他从望远镜里看出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城墙上也有人影在活动,大约是扮演防守的一方的士兵。城池中央的钟鼓楼上飘扬着一面旗帜,但是看不清些写得是什么。

    忽然天空先飞起一支绿色火箭,过了五分钟又有三支红色信号火箭升空,布置在前沿的12门火炮一门一门的开火了,白色的浓烟喷从炮口**出来,何平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密集的炮火射击。12磅加农炮和24磅榴弹炮的炮弹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白色的烟雾,球形炮弹砸在土城上,泥土和树干在空中飞舞。12磅实心弹的威力让何平感到目瞪口呆,一些炮弹直接打飞了砖石的城垛和女墙。一门作为目标用的假炮被炮弹击中,直接被打成两截飞了出去。24磅榴弹清扫着城墙上作为守军替身的人形靶,城头上黑烟弥漫,碎片乱飞。

    一座城墙上的敌楼,遭到了12磅加农炮的集中射击,很快土崩瓦解了

    空中飞起了一枚红色的信号火箭,在急促的军鼓声中,进攻部队以连纵队队形开始冲击。在纵队前面是排成散兵线的掷弹兵。士兵们跑步向前冲击,许多人带着成捆的束柴,也有人抬着轻便云梯。

    炮兵开始延伸射击,压制在守城部队向城门口的增援。榴弹飞过城墙落在城内落在城门口附近的街道和民宅上,瓦砾木料乱飞。

    这时候战鼓齐鸣,震天动地,士兵们大声的吼叫着“杀”,冲击的士兵们都上了刺刀,白光闪闪。这时候城墙上也炮声不绝,硝烟团团飞滚。

    掷弹兵们冲到城墙下,向城头开火,压制城头的火力,步兵们一部分迅速用斧子砍开鹿砦,一部分用带着钩子的杆子拉开鹿砦,开辟出前进的缺口。当他们破坏鹿砦开辟缺口时,其他人一边呐喊,一边不断地猛烈的向着城头射击。城上城下,杀声震耳,枪炮声震耳欲聋,硝烟笼罩了一切。一阵风吹来,烟雾稍稍散去,只见转眼之间三个连纵队都打开了缺口,成捆的束柴被投到壕沟里,云梯很快架设起来。原本负责压制射击的掷弹兵们开始登城,同时不断的将手榴弹投上城头。

    转眼之间掷弹兵已经肃清了城头的“敌人”,一部分步枪兵不断的登城扩大突破口,一部分人开始攻击城楼,准备打开城门。守城的“敌人”依仗着城楼居高临下的优势施放火器进行激烈抵抗。掷弹兵们一边射击一边投弹,快速的推进到城楼下肃清了守军。又过片刻,城门大开,吊桥也放了下来,所有在城外压制射击的步兵冲了进去。飘扬在钟鼓楼上一面官军旗帜被拔掉了。三支红色的信号火箭随之腾空而起,宣告了攻击作战的结束。

    “真棒”何平不由得慨叹,他看了下手表,从开第一炮到结束战斗,整个过程只用了34分钟。不仅火力迅猛,而且士兵们进攻动作的配合极为默契。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部队。

    何鸣身边的军官们正在评论着:

    “一开始应该集中炮火打击城楼,敌人就不能依靠城楼压制夺门部队了。”

    “掷弹兵的手榴弹还是少了些。一部分人攻到城楼那边就没了。”

    “火炮应该伴随步兵。我们有轻便的12磅山地榴弹炮完全可以随冲击纵队前进。如果敌人在城门口附近集结了大批预备队,我们一打开城门,敌人反冲击,很可能把攻城部队挤出去。”

    “有榴弹炮压制射击,敌人不可能在城墙后面集结兵力。”

    “如果我们有骑兵的话,就可以在敌人射程之外等候城门打开再冲锋,用不着冒着炮火到城门口附近集结了。”

    ……

    何鸣没有发表看法,他等大家的评论告一段落之后才说:“三营打得不错。各部分配合得很默契。”他又问:“掷弹兵是谁指挥的?”

    “三营掷弹兵连1排排长黄安德。”

    “第一次指挥全营的掷弹兵就能做到这样很不错。”他说,“突击城门被阻的时候处置非常果断。”

    “这个黄安德好像是明军出身吧。”

    “是的,”魏爱文赶快说,“他是山东的营兵出身,还是黄熊的同族。两人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

    “黄熊,”何鸣很快想了这个人,此人是最早的陆军人员,又是明军军官出身,所以他有点印象。“这个人很武勇,好像是第一批提少尉的。现在在哪里?”

    “在甲子煤矿带护矿排。”

    何鸣点点头。他想起除了临高之外还有几处外派据点的安全问题。

    甲子煤矿的安全一时半会还不会有问题。那里有有护矿排还有受过军训的几百矿工,地方又偏僻。

    至于雷州的糖厂虽然战力要弱些,好歹也有几百工人――雷州那地方天高皇帝远,官府的统治力不强,糖厂的力量足够自保了。万一有什么不测,徐闻在临高对面,救援起来很方便,甚至不用出动陆军,光海军增援就够了。

    不过仅仅发出训令要他们“注意防范”是不够的,战后检讨会的时候肯定会被人挑刺。最少一个“对元老安危漠视”的帽子是肯定要扣上来得。

    众人不知道他在想这些,还以为他要见黄安德,没想到他只说:

    “这次演习大家还有什么看法?”

    潘达说:“炮火的威力很强,我的突击工兵根本没派上用处。”作战计划中,一旦夺取城门的行动不顺利,就由潘达的工兵投送炸药爆破城门。

    “这座城池规模不大,要是打大城市就用得上你的突击工兵了。”何鸣说,“毕竟是演戏。只能部分检验战斗力。要打大城市的话,我们的这点火力根本不够瞧的。”

    林深河说:“要是攻击重兵设防的大城市,敌人战斗意志又很坚决的话,就按照正规的围攻战斗进行好了,挖之字壕迫近,然后用攻城炮抵近城门直瞄轰击,直接破门而入。”

    “阿姆斯特朗线膛炮不是大口径滑膛炮,用不着之字壕迫近轰击。就算离得远打不准,一公里之外开火也足够了。”应愈说,“用之字壕迫近敌城让步兵冲击还是很好用的战术。再用臼炮掩护。”

    城墙是伏波军的一个主要攻坚课题。明朝是一个注重筑城的朝代,即使是县城的城墙也修筑的十分坚固,不要说19世纪水平的火炮,就是20世纪的抗日战争和国共内战,现代化的火炮发射的高爆榴弹也拿许多县城城墙无计可施。有时候火炮将城墙已经打得千疮百孔,但很少能将城墙整段的轰塌。

    “能够大规模的施放火箭弹的话就能进一步扰乱城内的军队调动,降低敌人士气。就是对城内的建筑和百姓损害太大。”

    ……何平没有兴趣多听了,他看到又有一支队伍往土城方向去了,带着手推车、各种工具和建筑材料。谢澍告诉他这是去修城的。这座土城修复之后要继续作为演习的设施使用。

    “带我去包扎所看看。”

    “是,首长。”谢澍带着他朝山坡下走去。

    “你在演习的时候记什么?”

    何平看他在观看演习的时候全神贯注,还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

    谢澍说:“我在记载演习的过程,还有自己的一点看法。”

    “是吗?你对战术和兵法很用心么。”何平说,“为什么当后勤参谋?不去当作战或者训练参谋?”

    “因为你们打仗就是打后勤。伏波军的一套体制,不要说官军远远不及,就算是历代兵书上也没有人写过。”他说,“谁都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这只是个笼统的说法。伏波军就不一样了。做什么事情都要算计到十分。”

    “这就是现代战争。”

    “您说什么?首长。”

    “没什么,”何平说,“当后勤参谋琐碎的很,你不嫌麻烦。”

    “不嫌麻烦。虽然当这个‘粮草官’的确很琐碎。可是事情样样有条理,还有一套规章。特别有章法。”谢澍说,“我听说官军里办理粮饷被服兵器也有一定之规和各种门槛,但办理的师爷都视为家传之秘,秘不示人,兵书也上没有详细的记载。”

    何平愈发觉得奇怪,此人谈起这些事情双目发光,有点类似旧时空的军事发烧友。心想这人可靠么?陆军怎么收进来这么一个人物

    “怎么想到当兵的?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很过得去。而且大明一贯重文轻武。”

    谢澍有点不好意思,他点点头:“我们一家到临高其实还是有点银子的,我爹在临高做得也还不错。我投军是看了伏波军的操练,觉得澳洲人除了火器之外,兵法一样奥妙无穷,想着自己中国的兵书读了无数,澳洲人的兵法却不懂,正好遇到招兵就投军了。”

    “就是这样?”何平觉得不可思议。

    “就是这样。”谢澍郑重的点点头。

    “你爹在临高做什么?”

    谢澍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在卫生部下面当医生……”

    何平猛然想起,卫生部现在的确从移民和本地土著中招募了不少中医大夫。大概有二十来个人,水平良莠不齐,其中的确有一个姓谢的。

    “你是谢耀的儿子?”

    “正是家父。”

    何平笑了起来。谢耀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这一家的确是主动投奔临高来的,落户在加来公社。他其实不是大夫,只读过不少医书,好为人医。其实医术并不高明。卫生部在移民中搜罗医生的时候他也硬要来应募,说澳洲人的医术奥妙,要管窥一二。不但硬是当了医生,还非要学外科。

    这父子二人倒是很象,都有很强的求知欲,而且能够身体力行。

    何平到包扎所去转了一圈,这里已经送来了十来个伤员,都是刚才演习中受得伤,大多伤势不重,最严重的一个人是在演习的时候躲避不及被炮弹打发的木头砸伤,似乎是断了骨头。一个伤科的大夫正在为他接骨,其他人多是挫伤或者烧伤,卫生员敷药包扎处理下就好了。

    何平看了包扎所,包括里面的器械和装备――各种药品和器械准备都很充分。这座包扎所是营级的,主要负责收容和初步治疗,除了二三个中医之外就是卫生员了。何平看了下伤员的收容登记簿,看到每个伤员的兵籍编号、姓名、所属部队都登记的清清楚楚。每个人还有自己的病历。管理的非常的规范,不由得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何平又看了其他卫生和防疫措施,指出了许多不足的地方,谢澍都一一做了记录。

    巡视完毕,已经到了傍晚。东门吹雨派了一个传令兵来请他一起吃饭。何平欣然前往。路上遇到了吴石芒和阳河。三个人一起到了军官食堂。

    军官食堂何平下午检查卫生的时候已经来过一次,这是一处用竹竿和芦席搭起的棚子。供少尉以上军官就餐用,实际各部队的军官都是在自己的连队里吃饭,这里只有总部和直属队军官用餐。里面很空。

    按照办公厅的政策,何平等人出门前都领了伙食票。这是裔凡的关于廉政建设的几项具体措施,完全砍掉了公务招待这块开支。出差人员出差前按日领取伙食票。凭票在各单位领取标准伙食一份,也可以在沿线村庄的村公所里吃派饭,事后由招待单位向财政部结算,这样便于随时审核。

    “了不起,今天居然有午餐肉。”去打菜回来的东门吹雨扬起了眉头,“这玩意现在越来越少见了。”

    餐盘里有是苦瓜炒午餐肉。午餐肉切成骨牌大小,虽然小,但是菜里的分量不少,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午餐肉。

    “当然,再不吃掉就要过期了。”何平想到上次去检查企划院直辖库房里的旧时空的食品,没有动用的罐头还有很多,都要临近保质期了。当初储备着都是为了最危急的时刻用的,这次大概是一股脑的都拿出来了。

    军官食堂供应的伙食简单,但是营养丰富。因为面临大战,即使是含有微量酒精的格瓦斯也不供应,大家以茶代酒。

    “等战俘营建起来了之后,我们教会要搞个小礼拜堂,为这些迷途的羔羊指点迷津。”吴石芒大口的吃着苦瓜炒午餐肉。

    “军队不喜欢你把未来的士兵培训成教徒吧。”

    “未来的士兵?”吴石芒摇头,“这种大明的职业军人怎么能当士兵一个个都是兵混子兵油子了。陆军才没兴趣大量吸收。起码也得当上几年劳工改改脾气习惯再说。最多陆军不招募教徒好了。我看十之**都会送到三亚或者越南去。”

    “要是开发台湾送到台湾去也很好。”

    “我看送东南亚不错,搞个殖民地开矿种橡胶什么的。既然要南进,这批兵痞子别得本事不见得厉害,祸害百姓是一等一的功夫,让他们去东南亚军屯好了。”A!~!

第七十三节 卫所

    第七十三节卫所

    “战俘营都准备好了,我连给他们剃头的大妈都突击培训了一批。”阳河兴致勃勃的说。他整个下午都在和梅晚谈了战俘营的选址和建造的问题。现在已经谈妥了动工的日子。但是战俘营的大量配套设施还要其他部门来配合。说到接下来要抓来大批官军俘虏,大家心情都很振奋。唯独东门吹雨笑着不说话。他参加了好几次军务会议,如何抓到尽量多的俘虏并没有说得这么简单。几次兵棋推演下来,打成击溃战的可能性很大。

    一旦二万官军溃散,再把他们归拢起来抓进战俘营就是件麻烦的事情,伏波军缺少骑兵这一在追击战中最有威力的兵种。

    消灭汤允文的水师占领白沙水寨当然能切断官军撤逃大陆的退路,但是海南岛地方很大,回旋的余地也大。官军还可以退往文昌等地。溃散的士兵很容易就地转化为小股的土匪,对地方的祸害很大。会议决定,在陆战中击溃敌军之后要让明军残部尽量完整的退回海口千户所或者琼山县城,来个瓮中捉鳖。

    他这些日子让人反复演练部队攻城的技巧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连着一周训练下来,步炮工之间的协同已经相当熟练。这座土城实际上救是按照海口千户所城的规模缩小了建造的,但是城墙高度、厚度和设防设施基本上是一比一,并无缩水的地方。

    吃完饭,东门吹雨回到司令部去。晚上还要继续召开野战军营以上军官会议。

    何鸣召开这个会议是迫于执委会的压力。企划院总裁邬德在几次协调会上都流露担心:现在军队是动员起来的,但是经济形势无法长期支持这样的战时运转。此外,程栋、马千瞩等人都曾经询问过具体的作战计划是什么。何鸣知道他们都希望战斗尽快展开,有人是希望能尽快把统治权扩展到整个海南,有人是担心穿越集团的经济吃不消如此的消耗。他知道每个人都是都自己的道理的,放到桌面上也全部说得响。而且整个元老院的风向也是希望能够尽快消灭敌人。

    尽管元老院也好,执委会也好,按照法律都无权干涉战争部长的战略和战术决定,但是90天的期限让何鸣感到压力十分沉重。如果他不能在三个月内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元老院开会讨论战争部长续任的时候自己就很难过去。

    何鸣知道现在只有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派遣出去到海口千户所附近活动的特侦队队员还有从对外情报局转来的情报都说明,大明军队至今还没有一个人登上海南岛。只有几千人马在广州集结,至于他们是准备全军集结完毕一起渡海,还是分批到来,情报上没有说明。

    大明军队至今还没有出动,这让当惯了现代军人的何鸣觉得很难理解――象海南岛这样的登岛作战,第一就是要抢占先机,确保岛上的桥头堡安全,以便后续部队和给养能够源源不断的送上岛来。

    他和参谋们做了许多次图上演习,每一次假想中的明军的作战行动都是以小股部队增援海口千户所开始的。参谋们根据情报认为,以明军的海上投送能力和部队动员集结的速度来看,明军必然采用少量多批次的方式来航渡部队。而海南岛北部所能使用的最好的港口只有海口的神应港。

    但是迄今为止,侦查队还没发现白沙水寨和海口千户所城的明军部队有任何的加强迹象。这让他很吃惊,也让他的谋划有落空的危险。

    为了能够尽快开战,他不得不改变原先持重的方案,决定采取一些刺激广东官府的做法,迫使敌人尽快把军队开进海南岛来。

    何鸣是下级军官出身,肚子里没有很多弯弯绕。现在既然要大家出谋划策,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他很简单的说了目前野战军面临的局面:

    “……执委会有难处,我们的底子薄,现在供养着一万多陆海军,还有二千多民伕和民兵,我们得速战速决才行。大家集思广益下,怎么能给敌人一点压力,让他们提前登岛。”

    军官们都赞同他的给予敌人压力,迫使敌军提前入岛的作战方案。有人建议围攻澄迈,有人建议派轻装部队佯攻海口千户所城,还有人提议让海军出动,炮击广州门户:虎门和沙角……

    “我带四营去围攻澄迈好了。”四营营长游老虎说,他是新提上营长的,很想露露身手,“保证一天陷城。”

    东门吹雨最后说:“这些办法都不错,不过太早攻占澄迈县城的话动静太大,现在元老院和执委会里和战意见不一,我们不宜太早攻陷县城,要给王尊德留个余地。另外,情报上说官府认为我们不擅陆战,要是我们一下就拿下了澄迈县城,就成了不但善于陆战还能攻城拔寨,敌人就不会这么放心大胆的来和我们会战了。”

    另一个军官说:“我们即要围攻澄迈,做出海南情况紧急的样子,又要让官军看轻了我们。觉得我们是盘菜才好。”

    “大家的意见都很好。”何鸣说,“我们就多管齐下好了。”

    当下他命令游老虎带领一部分部队去围攻澄迈。

    “你带四营的一个步兵连,再调集二百名民兵一起去。多带锣鼓家伙,到澄迈城下佯攻,戏要做足一点,让澄迈县城里的县令老爷赶快去告急。”

    “是”游老虎站起来敬了个礼,“一定完成任务。”他接着说:“能不能拨给我一二门炮?我们髡贼可是以火器犀利著称,没大炮就不像了。”

    “你带二门12磅山地榴去。”应愈说,“重量轻你带着方便,而且用实心弹炮击城墙效果一般。”

    “好,我明天一早就出发给我调几个好炮手,我把澄迈县城的城楼打塌……”

    “不,炮可以多给你几门,但是炮手你就带教导队的学兵去。弹药多带些,让学兵多练练。”

    应愈知道何鸣是希望明军看轻己方的作战能力,当下点头:“就这么办。”

    “你一路上大张旗鼓的过去,沿路在各村寨征粮,要是有不从的就先破了它。”何鸣面授机宜,“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基本原则,你得看着点民兵们可谁要是想和咱们对着干,就打它个稀巴烂。地主老财宗族头子多杀几个再放跑几个。”

    “明白”游老虎的黝黑的脸皮兴奋的发红。

    “小叶。”

    孟言站了起来。何鸣当上战争部长组建野战军之后,北炜把叶孟言的分队直接拨到他的属下听用。

    “你带分队渗透到海口千户所,进行袭扰作战。”何鸣说,“大张旗鼓的杀几个人,再抓几个当官的俘虏来。”

    “明白。”叶孟言很是兴奋,前出到琼山的侦查行动他已经执行过几次了。这次能大干让他兴致大增。

    “小魏”何鸣接着点了魏爱文的名。

    “有”

    “元老院和执委会准备接收县内的各处卫所驻地。这事情我就交给你办了。”何鸣说,“卫所的那点战力就不用提了,主要是政治仗,关键是要收拢人心。你去负责。我给你一个连。你尽快去办。”

    “明白”

    “你先回百仞,先去和邬德还有马千瞩见一见。听听他们的办理意见。”何鸣说,“另外,你要放走几个头目,让他们赶去琼山告急。”

    魏爱文当然知道其中的用意。他高兴的说:“我明白了一星期里肯定把事情办妥了。”

    “卫所军在黎区边缘有两处营盘,有好几百人。是相对比较善战的人马。”何鸣说,“这两处营盘接收之后,暂时不要遣散,把有民愤的军官抓了就行,粮饷让县里照常供应。”

    何鸣担心一旦取消这两处营盘,黎民会乘机发动暴动,所以要求暂时留下这两处。

    “我知道了。”魏爱文不无遗憾的说,“其实我们可以征招黎苗士兵的……”

    “这个以后再说,你先把卫所这摊事情搞定。”

    第二天一早,魏爱文带着一个步兵连开回百仞。这个连的连长是林福。原来是盐场村的村民,第一批加入陆军的土著人员。他是第一个陆军中的土著连长。魏爱文刚开出营地,只见游老虎手提一柄边军大刀――自从见过文德嗣的私藏之后,游老虎就一直想搞一柄这样霸气十足的家伙。这次出征,他好说歹说,硬是从文德嗣手里把刀给借来了。此时他正耀武扬威的走在队列旁,带着准备去围攻澄迈的队伍。

    三百多民兵腰里插着砍刀,手拿长矛,有的人推着手推车,有的人还背着弓箭和老式的火铳。三门山地榴弹炮夹杂在队伍里,每门炮由七八个小伙子拖着。要不是步兵连队伍严整,看上去活像一群土匪。

    “小魏”游老虎看见他,把大刀往肩上一扛,“又要去搞土改了?这回你是长工还要饭的出身了?”

    “你带着这群人马是准备去当土匪啊?”魏爱文不甘示弱,“这刀你会用吗?别就这么一路扛到澄迈去吧。”

    “这次到澄迈去看老子砍几个人头,给这把刀开开荤。”游老虎说,“不然在老文那里当摆设有个屁用。”

    魏爱文带队回到百仞,邬德已经事先做好了各项准备工作。企划院的抄家队集结完毕,还动员了民兵带着车子准备去搬运物资。

    临高的卫所正式叫法是内附卫五千户属下后千户所。有两处屯所。一处在南宝附近,是正式的千户所城,另有一处就在离高山岭不远的地方。两处均是有设防的城寨建筑。虽然年代久远,但是因为本地长期有黎乱的威胁,两处的屯所都经过一定的修缮,武器充足,还有火器,比起内地的卫所守御状态要好些。

    穿越集团对卫所的状况很早就掌握清楚。千户所城有一百多户军户,男女老幼五百多人。另外一处只有三四十户军户而已。

    接受各处卫所和大营没有遭到什么抵抗,军户们原本就没有多少丁壮,而且长期没有训练,生活困苦,毫无斗志。澳洲人在临高日久,大家都知道他们行事仁慈公平,及时投降不但不会送命,还能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所以魏爱文带着人马在城寨下一出现就立刻投降了。企划院的人一边接收各处的兵器物资牲畜,一面清点人口。两处镇黎营寨里的士兵,魏爱文只将军官全部逮捕,任命了几个有威望的士兵暂时代理职务,带领士兵继续留在本地驻守,听候整编。

    但是在内附卫后所所城却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战斗。魏爱文带领的步兵连进逼到城寨墙下的时候,后所的刘千户带着几个亲兵抢先关闭了寨门,接着又逼着全寨丁壮登寨防守。

    魏爱文没料到卫所居然还敢抵抗,当下叫一个会说军话的企划院特别搜索队的土著办事员上前喊话,要他们立刻开门投降。

    刘千户在寨门上喊道:“你我素来河水不犯井水老子从来就不碍你们的事你们也别来招惹老子此处是朝廷的经制之地,尔等陷了此处寨子就是扯旗造反,朝廷要派大军来征伐的……”

    魏爱文一听大怒,对喊话的说道:“你告诉城上的军户们,赶快抓了当官的打开寨门投降,不然打破寨子,鸡犬不留”

    寨墙上顿时骚动起来,军户们不愿打仗――这不是和黎人打仗你死我活。他们平日里就知道澳洲人不嗜杀掠,对待手下十分宽厚。在他们手下混日子纵然不见得享福,也不会比在千户百户手下更糟。

    “谁敢乱动,谁敢乱动?”刘千户挥着大刀吼叫着,他身后的亲兵也跟着吆喝。他虽然不过是小小的千户,但是他家世代在这里当官,而且为了镇黎的关系并未将武艺放下。积威犹在,军户们被他板着面孔斥责,一个个不敢吱声了。

    魏爱文见城头毫无动静,不由气恼。他的连里有特等射手,一枪就能击毙刘千户。但是他心里暗暗怀着希望,希望军户里有人主动起来反抗,最好发生武装冲突。这样以后开展政治教育的时候就好办的多。军户们也会彻底的对官府绝望。

    “喊话”魏爱文脸色铁青,“刘千户自顾不暇,让军户不要为他卖命赶快起来反抗他当千户与一般的军户有什么好处?”

    寨墙上随着喊话一阵阵的骚动起来,军户们原本就不想卖命,现在被魏爱文等人的连串煽动之下,许多人更觉得自己拼了命在这里为老爷守寨不值,而且这寨子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

    刘千户见情势不对一面斥骂威胁,一面不得已叫道:“这里是朝廷的经制之地,髡贼们不敢攻打的大家拼力守寨,不出力鼓噪的一律斩首,出力的赏银一两”

    然而这赏格已经拢不住人心了,忽然有人丢了手中的刀枪就往城下跑去,一时间原本就心不齐的守寨军户们顿时一哄而散,一个个都丢下武器往城下跑。

    亲兵们立刻挥刀乱砍,斩了一个逃走的军户。然而这不仅无济于事,反而激起了众人的怒火,有人便反过来攻杀他们,千户身边的亲兵寡不敌众,几乎全被杀死,千户本人被余下的家丁们保护着逃下城去。军户们顿时在城寨中乱杀起来,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百户、亲兵、家丁、管事的也被追杀,军户们将仇人的家眷拉出来一个个砍掉了脑袋,女眷们被拉出来**,然后又被杀死。城寨里顿时乱成一团。

    魏爱文十分镇定,并不急于入寨子。他猜出城寨里出了骚乱,只巴望骚乱大点才好,军户们杀了朝廷官员,就只有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干了。这时候一群军户已将寨门打开,放下吊桥向外大叫:“快进城快进城”

    林福拔出指挥刀,回头望了一眼魏爱文。只见魏爱文点了点头。他立刻大声喊道:“全连,突击”他自己第一个冲了上去。号手来不及吹号,全连就跟在背后奔腾前进了。

    带着步兵连迅速进城,这里虽然是他第一次来,但是情报部门已经把里面的结构图绘制的清清楚楚交给他。林福早就分派好各排各班的任务。部队一进城就按照预定方案分散开,把粮库、马厩和要紧的地方全部占住。一边有专人敲着锣要军户们放下武器等候命令。有的军户们杀红了眼,继续砍杀的一并都拿住杀死了。

    城寨里的秩序很快就恢复了。魏爱文这才率领其他人员进城。街道上墙角下不时可以看到尸体。魏爱文来到城中心的演武厅,解除武装的军户丁壮们都坐在地上等候发落。

    林福来报告,全城寨已经全部控制住,秩序已经恢复正常。几处起火的地方也被扑灭了。A!~!

第七十四节 袭扰战

    “千户和其他军官们抓到了没有?”

    “刘千户已经被抓到了,军官们大多被杀了。没抓到几个活得。”

    “有没有人逃走?”

    “没有人逃走。”

    “好,你去把当官的都押上来”

    所城内的军官,自小旗以上,百户、试百户和虽无官衔,有具体职务的人员一共有二十多人在破城前的暴*中已经被杀死了一多半。只有十来人被押到魏爱文面前。

    他们一个个被反绑双手,发髻散乱,有人身上还流着血。一个个喘着粗气,似乎惊魂未定。

    “哪个是刘千户?”

    魏爱文刚问了一句,这千户就大声吼叫起来:“反贼反贼朝廷迟早要收拾你们反贼”

    魏爱文懂一点军话,听了他的叫骂,皱了下眉头,问:“这就是那刘千户?”

    林福说:“就是他,这狗东西身边有好几个亲兵,拼了命的保护他才算救了他的命。”

    “亲兵有抓到活得没有?”

    “有一个,是个半大的孩子,吃了一刀,骂不绝口,要不是我们抢他下来就给军户杀了。”林福问,“要不要留他的性命……”

    “当然要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又忘了”魏爱文不满的说,“给卫生员看看,能救就救。他不过是个小亲兵罢了。能有多大的罪过?”

    林福赶紧应了个:“是。”

    魏爱文扫了一眼被抓的千户。并不立刻发落。问:“军户们怎么样了?”

    “为首几个,我将他们安置在演武厅上,其余丁壮,都在演武厅前等候发落。”林福说,“要不要把他们叫来?”

    “好,你把为首的叫来。”魏爱文打着主意。

    为首的二个军户被叫来了,他们一见到魏爱文站在人群中间,知道是髡贼中的大官,赶紧跪下。

    “起来吧,我们不兴这个。”魏爱文用军话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军户一个叫郝国新,一个叫崔正,年纪都在三十上下,个字又瘦又小,形容枯槁,慢说像个当兵的,连本地的农民都不如。魏爱文问了问,知道郝国新是这里的铁匠,崔正是个养马的。

    魏爱文和他们随意交谈了几句,知道他们都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军户子弟。此地因为镇黎的关系,卫所的武备还算齐全,丁壮们也时时操练。不但武器甲仗齐全,还蓄养了些马匹骡子。

    魏爱文从交谈中知道他们非常痛恨这一班“老爷”。卫所里的世袭军官和军户早先是袍泽,渐渐的就成了地主老爷和农奴的关系,卫所的官田理论上是国家的,由卫丁耕种充作粮饷,实则收获几乎全部为军官们拿去,普通军户只能得到得到少量藉此维生而已。军户们不但是国家农奴,还是军官们的奴才,代代都被人当做奴仆般无偿役使。穷困不堪不说还常常被军官虐待杀害。

    这些内容,魏爱文早就知道,他进城之后看到军户们杀害**军官的眷属,连女人和孩子也不放过就知道期间的仇恨极深,远非一般的矛盾可言。

    “既然这样,今儿就给你们受苦的弟兄们出气。”魏爱文说,“一会就把人交给你们,你们自己去审自己判,要砍头还是宰了喂狗都由你们说了算。”

    郝国新等人原本还不知道这髡贼准备如何发落,他们很怕髡贼们要招降纳叛,说降刘千户等人,心里有点惴惴不安。现在听说要给他们出气,心里大喜。赶紧又跪下磕头,说:

    “这伙狼心狗肺的家伙,小的们早就想要他们的狗命了。”

    “好,把人带走吧。”说着他吩咐士兵把其中的大部分人押到演武厅上交给军户们开个“斗争会”,然后全部绞死。单把千户所中管理账目的师爷留下以备清查物资,又留下了一个百户。

    当下企划院的搜索队带着俘虏一处一处的仓库和宅邸清点查收物资,千户所城里没有什么让人激动的财物,无非是粮食、军器和牲畜。最有价值的是缴获了二十多匹马和骡子。马体型很小,大约是云贵川一带常见的果下马,

    清点物资和开斗争会花费了一天时间,在斗争会的狂热气氛中,刘千户一干人全部被绞死在寨外的树上,如何处置他们的眷属引起了军户们之间的争吵,有人要分女人,有人主张全部杀掉,双方争执得几乎要动刀。最后还是“斩草除根”的意见占据了上风,军户们将军官们的眷属和狗腿子拉到寨外的河滩上,要他们跪下,然后一刀一个的斩首。

    军户们在杀人的时候,魏爱文将特意留下的百户叫到跟前。这个百户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一见魏爱文就软瘫在地,连声哀求饶命。

    “饶你一条狗命。”魏爱文说,“你即刻滚蛋,马上到海口千户所去找汤允文告急去吧”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快去,你若敢不去告急,就把你的全家全部交军户。”魏爱文一侧头示意了下河滩方向,那里不断的传来惨叫声。

    “是,是,是,小的一定去”百户赶紧爬起来。

    魏爱文叫来两名士兵,关照他们一路护送这百户到临澄边界上。

    随后,两处屯所内的军户全部被移走,他们被分散安置到各个公社去。至于这两处屯所的房屋、资材和土地,由民政人民委员会接受,另行安置移民。

    至于郝国新和崔正两个,一个分到机械厂受训当工人一个分到尼克手下养马。魏爱文从军户中征募了一批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充实到教导队去,准备初步培养之后再进行政治培训。如今他们手里都是沾了血的人,不怕不跟着穿越集团都到黑了。

    游老虎带着他的三百多人马,咋咋呼呼的过了临高-澄迈的县境。他有点遗憾旗帜还没有做好,行军起来一点不威风。

    这支特遣队的任务是造声势,所以一路上游老虎可以压慢行军的速度。遇到村落总是休息一下,村里的百姓望风而逃,游老虎也不派人追赶,只是关照大家注意纪律,不准擅入民居,也不准拿走百姓的东西。临走的时候再在墙上贴些标语之类。

    沿途遇到有设防的较大村寨,游老虎总是派人去征粮。村寨中见他们带有大炮,不敢不从,都给十几石粮食应付一下,游老虎也不多要,反正只要把伏波军到来的消息传出去就是。

    就这样他的人马一路走一路歇,走走停停,走了一天才刚刚到澄迈县城。这个速度让游老虎觉得慢得出奇,实则按照官府的正常驿路行程,琼山到澄迈是半天,澄迈到临高正是一天。

    游老虎的侦察兵抵到城下的时候,夏天日长,这座县城居然城门尚未关闭,乡民百姓进进出出,一点没有临战备战的意思。直到大队人马出现,县城才一阵慌乱,抢着关闭了城门。

    游老虎知道,自己若是要抢占城池的话,就算跑步冲锋也能成事。不过何鸣既然不要他占领澄迈县城,也就无需费事。他当即下令占据城外的一处高地,在高地上安营扎寨。

    这个步兵连的连长也是元老,叫余志潜。余志潜是个白净的青年,很爱看书,颇有股书卷气。他算是半个军事发烧友,不过发烧的对象是近代军事,现代玩意一概不感兴趣。属于排队枪毙党人。

    因为很爱看书,平时又以“参谋”、“军师”之类自居,所以游老虎干脆拿他当自己的参谋长,给自己出谋划策。

    “老余。”游老虎叫谁都叫“老X”,就是杜雯也叫“老杜”,“俺们现在到了澄迈了,看起来把四乡的百姓吓得不轻,不过这城里的官儿吓得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按照司令的意思是要大张旗鼓的造势,你看看怎么造势比较好?”

    “当然是要摆出攻城的姿态。”余志潜胸有成竹,“不过光在外面放放炮还形不成压力。”

    “别分析形势了,你就说说该怎么办吧。”

    “县城是跑不了的,我看得尽量骚扰地方。”余志潜出了个主意,留一部分人马在这里监视县城,其他部队在附近展开武装游行,一路征粮,打几个大户,顺便再征发许多百姓来,在城下伐木造攻城器具,挖壕沟,修筑营寨,摆出一副大打出手的摸样,

    “咱们人少,城上的人也不是瞎子。所以要做出我们是先头部队,后面还有大队人马要来的摸样。这样县里的人就要慌了神了。非得出去求告不可了。”

    游老虎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真有你的好,我们今天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分兵出去骚扰澄迈。我们现在先安排宿营。”

    陆军的条令是规定只要一宿营就要挖壕沟,修土围,架设鹿砦。游老虎估计骚扰澄迈不是几天就能结束的事情,要把营地的设防修得坚固些。出发的时候特意领了几卷铁丝网。接着士兵们又搭起了一座十来米高的简易瞭望塔,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澄迈南城城头上的一举一动。带来的三门山地榴也修筑了炮垒,还专门为火炮和弹药车搭建了防雨用的窝棚。

    游老虎带着人巡视了各处营帐,士兵们自不用说,民兵的士气也很高。大家猜测明天就要攻城,都在议论如何能够快速的破城。

    游老虎并不说破此次的任务只是骚扰,他按照条令规定,检查了各连排的卫生状况,又督促着炊事员烧水给大家烫脚,卫生员背着药箱,处理打起的脚泡,再上一些刘三配制的中成药,第二天就能继续走长路了。比起正规矩的步兵,民兵很少有长途行军训练,而且一路上还拖炮运辎重。许多人刚安好帐篷就倒下睡着了。游老虎督促民兵队长们把睡着的人都叫醒,叫他们吃饭烫脚。

    巡视完毕,游老虎又和余志潜一起到了瞭望塔上,用夜视望远镜观看城头上的动静。只见城头上已经点着了许多火把灯笼,又添了不少丁壮在城上巡视。

    相对于形制奇怪的临高县城,澄迈县城堪称是中规中矩的县城,四四方方。同样是北门设而不开,但是城墙并不高厚,设防也不算严密。两人带兵一路行来,感觉澄迈比临高的人口略多些,土地开发也较好,不知道是不是临近府城的关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由余志潜带队,分出一半人马来,深入澄迈县境,沿途打粮征夫,游老虎带着余下的人在城下摇旗呐喊,民兵还不时向城上释放火铳,虚张声势。

    城上的民壮见他们走了一批人,留下的不过一百多人,胆气壮了起来。不断有在城上叫骂,时而也将箭射下来。伏波军离城足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就算是城上的大炮也打不到。两下就在城上城下互相叫骂。

    游老虎在警卫员和传令兵的簇拥中站在一处土丘,指挥骚扰战斗。看着民兵用单眼三眼火铳噼里啪啦的施放的着实热闹,他知道里面其实没有铁子,纯属放个热闹。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种打仗是在有点稀罕,不知道算不算麻雀战。正在胡思乱想中,突然吊桥放了下来,二百多练勇和民壮从城门口蜂拥而出,冲过壕沟,呐喊杀来。

    游老虎没料到敌人敢于出城厮杀,但是必要的防备还是有的,掩护民兵的步兵排立刻排成双层横队。

    “射击”指挥的步兵排的土著少尉的指挥刀猛得往下一挥,米尼步枪的枪声震耳欲聋,游老虎清楚的冲在前面的十几个乡勇和民壮象撞到了一堵墙一样往后倒了下去。乡勇们大约没有料到髡贼的火器居然这样厉害,隔着半里多地就能将人打死打伤,冲锋的脚步顿时犹豫了起来。

    步兵排的士兵们马上装上子弹,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的排射,米尼步枪的射速远远超过了当时的所有火器,几分钟之内乡勇们又被打倒了十多人,余下的人乱了阵脚,闹哄哄的往城里跑去。

    “龟儿子还想来出来肉搏”游老虎啐了一口,“就这么缩回去了”他不免有点遗憾,他身边的民兵都拿起了长矛,列好了队形,随时可以投入厮杀,他自己也想试试看边军长刀的威力。

    “营长我们架起大炮轰他娘的几炮”炮兵学兵队的领队激动的跑来求战,“杀杀城内的狗官的威风”

    游老虎看了半天,才说:“今天算了”

    他从侦察兵的报告中已经得知,半夜已经十来个人偷偷从另外两座城门上缒下,侦察兵们按照他的命令并不捕捉,只是跟踪去向。发觉有三四人是往府城而去,其余都往县内各处去了。

    游老虎分析这必是县里派人去县内各处调集乡勇加紧守城之用。县内聚集的各路乡勇愈多,他们到澄迈围攻县城的消息就会传得愈开,所以他并不拦截这些使者,任他们去四处求援。今天城里的民壮乡勇敢出来应战,说明他们准备调集的人不会太少。

    在他心里,巴不得在澄迈城下打个大仗,立个大功。而且他对自己的火力和士兵的战斗力充满了信心,认为只要时刻保持警惕,多少人来进攻他都能击退。

    第二天余志潜带回了几十石粮食并二三百民夫。两人就在城下大干起来。一边修理营寨,一边伐木制造攻城用的云梯和冲车之类。城上的官绅们看到髡贼虽然只有小股兵力,却驱使着民夫做着种种攻城的准备,加上已经知道了髡贼的火器犀利,心里非常害怕,不断的派人出去告急,调集县内的乡勇进城增援。

    “城里的乡勇愈来愈多了。”游老虎说,“要是咱们把城攻下来,又能抓一大批俘虏。”

    余志潜没有说话,他觉得这几天因为己方兵力没有增加,城上的守备又渐渐松弛下来,于是建议开始炮击县城。

    “咱们人不够,未免让人给看轻了,就给他们尝尝炮弹好了。”

    “好,也省的民兵们把炮弹火药再拉回去。”

    为了增加紧张气氛,游老虎批准炮兵学兵炮击县城南门。12磅山地榴弹炮的炮弹尽管不能打毁城墙,但是打毁了半个城楼和许多城垛女墙,打死打伤了不少守城的民壮和乡勇。特别是发射的榴弹和燃烧弹,给守城的军民极大的震撼――他们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厉害的炮火。城里几处失火,一些房屋也被打入城中炮弹毁坏。经过连续的炮轰,守城军民人心涣散。要不是何鸣不要他们破城,澄迈即刻就可拿下。

    游老虎觉得这样还不够厉害,便和余志潜商议:与其在这里白费炮弹,不如用榴弹炮打破几处寨子,灭几家大户,乘着打仗的功夫消灭一批地方实力派,为今后的统治奠定基础。顺便也多赚些战利品,执委会不是天天喊“打不起仗”么?抓了人抢了粮食和财物多少能起到塞口的作用V!~!

第七十五节 袭扰琼山

    第七十五节袭扰琼山

    这个破寨的对象必须十分谨慎。首先是必须是在百姓中名声不好的,其次要在当地很有势力。这样才能既起到敲山震虎,又能不至于使得百姓们过于害怕,闹出同仇敌忾的情绪来。

    对象并不难选择,自从初步稳定临高之后,情报部门就开始着手收集邻近的儋州、澄迈各州县的情报,为着以后接管政权和打仗时候用。这几个州县的情况,穿越集团掌握的相当全面。

    最后,游老虎和余志潜圈定了几家土豪,全是典型的勾结官府鱼肉乡里的土豪。而且以宗族地主为主。灭了一家就能使得一处的强宗大姓彻底失去对当地的控制权。这点比单单消灭一股土豪来得更要紧。

    接下来一个星期里,余志潜带着人马在澄迈县内武装游行,攻破了二处寨子,又威逼了许多村寨出粮派差。得到了大批钱财、粮食和人口。抓到的多数俘虏派民兵扫数送往临高打散安置。他单单将一百多丁壮和几十个被抓到的土豪和他们手下的爪牙押到澄迈县城下。丁壮继续在城下帮着挖壕沟,筑土垒。

    原本游老虎只是准备虚张声势,现在粮多人多,又看澄迈县内没什么精兵良将,城下打了个小仗,虽然杀伤不多,但是乡勇民壮在米尼步枪下一触即溃的情形不管是对元老还是土著士兵,士气都大为增加。

    因为有12磅山地榴、米尼步枪和炸药的助力,破寨这种对普通流寇乃至明军来说也有一定难度的作战行动对余志潜等人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余志潜所部全部伤亡不过是步兵伤九人,民兵阵亡一人,伤十一人。要不是收拾清点物资费时费力,还能再破几处寨子。

    余志潜每次破寨之后,总要放跑几个人,让他们到府城去告急――游老虎早在澄迈各城门外设下了潜伏哨,有企图进城告急的一律绞死在城门外的树木上,一来二去就没有人再往县城去了。

    被捉来的土豪和狗腿子们被分批绞死在澄迈-琼山官道两侧的大树上。一时间澄迈全县震动,县里的士绅和商户十分害怕,纷纷乘夜从东、西两门逃出,余志潜关照城门外的暗哨一概不予捉拿,任其逃窜。

    游老虎和余志潜两个商议,现在手头有粮有人干脆就在澄迈城下立下寨子当个前进基地。于是又派人回马袅请示,何鸣见他们搞得声势浩大,又派了一个步兵连并教导队的几队学兵过来增援。

    游老虎驱使着民夫,正儿八经的修起了围绕澄迈的土垒了,还派人在海边整修码头疏浚港口,梅晚也干脆派了一个工程队过来指点工程,顺便利用劳动力修路。

    澄迈城下的闹得声势浩大,琼山-海口千户所-澄迈一线的官道上,叶孟言带着的特侦队也在积极活动。他带着三十人队伍一路潜行到琼山县,沿途设置了好几处侦查哨,把预警线一直放到了海口千户所城。然后又带着人马沿着南渡江到了甲子煤矿。

    汤梦龙早就接到通知明军可能很快发动对临高的进剿的警告。

    ,甲子煤矿是海家的产业,官府应该不会触动,而且甲子煤矿处于交通不便的内陆地区,官军要采取军事行动是有一定难度的。但是煤矿被攻击的潜在危险性始终存在。政务院给汤梦龙的指示是:停止一切煤炭外运工作,停止海家码头的运作,只保留当地人员留守,具体工作由林佰光负责。矿山方面,暂时收缩生产规模,加紧矿工的军事训练和煤矿的设防工程。

    叶孟言抵到甲子煤矿的时候,整个煤矿的生产已经完全停止,只有洗煤厂和煤球厂还在继续处理存煤。矿工们已经全部武装起来,正在空地上进行刺杀操练。汤梦龙在码头和矿区都新修了几处碉堡,每处可以安排五六名士兵据守,碉堡里还存了许多爆破用的炸药竹管。

    “何鸣已经取得了执委会的授权: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带着人撤出这里。现在要撤也可以。”叶孟言说,“你这里才一个排,三十多条米尼步枪,敌人大军万一来攻的话肯定顶不住。”

    “官军来打这个煤矿做什么?”汤梦龙大大咧咧的说,“沿途的山路你也走过了。你说官军会正经事不办,不打临高,吃饱了撑着走这样的路打仗吗?再说这煤矿好歹也算是海家的产业。”

    “这为了以防万一。”叶孟言说,“反正我话也传到了,你愿意撤就赶快撤退,官军大队人马还没到海南,现在接应你们大队人马回撤起来容易。”

    汤梦龙考虑片刻:“我还是不撤了。这里好几百人,有男有女的。撤起来非常不方便。万一路上被官军拦截会受到很大的损失。再说这里的设备资材很多,基础设施也花了很大的代价,我们一撤,山里的村民和土寇就会乘机来抢掠偷盗。等打败了敌人再重建起来又是很大的投入。”

    汤梦龙决定不撤,叶孟言也不再勉强,当下把随身带来的炸药和一部分手榴弹留给汤梦龙,还给甲子煤矿留下了一个小队的特侦队员协助防守。

    叶孟言带着余下的人从山区潜回海口地区。他的第二个任务是袭扰琼山当地的官府和驻军。特侦队是人少装备好,但是没有重武器,象游老虎那样直接围城是不行的。叶孟言知道随便狙杀几个过路的驿兵之类的人物也没什么价值,干脆直接带着队伍摸到了琼山县城外的大英山上。

    “这制高点上安一门炮,琼山县不得立刻投降?”叶孟言放下望远镜,喃喃自语。他穿着一身民版仿越战期间的美军丛林迷彩BDU。肩上挎着VZ68冲锋枪。没戴钢盔。他身后是十二个从自己分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小伙子,一个个都和他一样的打扮,唯独用的是不太方便的半自动。这些特侦队员们悄然无声的坐在林间吃干粮喝水。

    整个琼山县城就在他的脚下。是个依山面水的格局。一条大河从南门和东门外流过,西门外是人工挖掘的城壕,唯独北门外什么也没有――琼山县的北门和多数海南的县城一样,北门是设而不开的,虽然有城楼城门,但是城门内部早已被砖块堵死。

    看得出这座城市的设防很差,就算按照17世纪的大明的标准也谈不上有多好,只能算是合格。叶孟言看到三处城门并没有关闭,毫无戒备,而且一路潜踪匿迹过来,除了海口千户所城在城外十多里的地方布置有哨卡和巡逻的小股士兵之外,沿路没有任何的侦查戒备的措施――这也能叫“临战状态”么?简直如同儿戏一般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大明官方产生了极度的蔑视。

    “分队长我们这么一路偷偷摸摸的到了琼山的,下一步干啥?”一名队员问他。

    “上级要我们搞袭扰,我看这地方经不起袭扰。我们一冲下去估计就能把琼山县城给端了。”叶孟言笑了下,“事情还挺难办。”

    “我看城外的街道很繁华,干脆我们去放一把火,火烧琼山关厢。”一名队员说道,“这把火一烧,恐怕王尊德这老家伙非得逼着官军渡海了。”

    叶孟言嘿嘿的笑了笑:“你这主意馊的很。全烧光了以后怎么办?”他想,其实这倒是个好办法,肯定能够震动王尊德。但是这么一来,企划院、政务院和元老院都不会饶了自己――尽管他们的动机不同。

    “火烧关厢,我们打过了还得救济灾民。”叶孟言说,“大伙另想个法子”

    当天中午,叶孟言带着特侦队从大英山上下来。他决定选琼山县东门外的东门市大街作为示威的地点。这里行人多,商铺多,能够引起最大的轰动来。

    当下他在市场外的高地上留下一个使用自动步枪的掩护组,一旦城内的有大群敌人冲出就用自动步枪进行拦阻射击。他自己带着七八个人走到东门关厢大街的入口,这里虽然是城外,也有一处木栅守护,现在木栅开着,只有两名民壮看守。

    穿着花花绿绿的,浑身挂满零碎的叶孟言等人的出现,民壮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或者紧张,而是好奇,有个拿长矛的还走上几步想看个明白。待到看清他们短短的发茬的时候,民壮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了,顿时失魂落魄的丢下长矛就往城门口跑去,边跑边拉着喉咙喊道:

    “髡贼来了髡贼来了”

    叶孟言一挥手中的冲锋枪,队员们一涌而入。二个队员迅速控制了木栅口。他自己带着人沿着大街直往县城门口冲去。

    今天不是集日,街上的行人不多。看到一伙奇形怪状的人突然涌入,大家一时都楞住了。

    县城门口的几个民壮似乎反应过来,见他们人少,一声呐喊都举着刀矛从城门洞里涌出来要厮杀,跟在叶孟言身后的一名队员马上甩出两枚手榴弹。

    手榴弹在城门洞里爆炸了,顿时烟雾弥漫,一片哭爹喊娘的惨叫呻吟声。街上立刻乱作一团,行人赶快往两边的店铺和小巷里躲。叶孟言知道自己人少不能久留,赶紧往城门口的栅栏上贴了两张伏波军的告示。他贴好告示并不急于离开,向东门外大街上的百姓大呼,说他们是伏波军的人马,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警告官府,并不杀害百姓,要大家不要害怕。临街的两侧铺户,人人屏息,听他们说话,却没有人敢言语的。叶孟言带着队伍随即转身撤出,这时候-D步枪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城楼上原本有几个拿着弓箭的民壮想射箭,刚张开弓就被掩护组的步枪全数打死。

    叶孟言小队退出东门外大街之后,走了几里之后命令大家赶快在一处驿路转弯的地方埋伏下来。果然不多几分钟,一百多民壮和乡勇在一个骑马提长枪的人的带领下追来。很快就逼近到五十米之了。

    叶孟言拍了下小队中的特等射手:“打那个骑马的”

    枪声一响骑马的首领就落下马来,他身边的乡勇顿时乱了起来。小队的战士一排手榴弹过去,拥挤的密集的人群中立刻被炸倒了一片,没被炸死炸伤的人立刻转身就往县城方向跑去。叶孟言安排在埋伏在后路的队员立刻又丢出一排手榴弹来,炸死炸伤了很多人。敌人兵败如山倒,不管有路没路,四散逃命去了。

    叶孟言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知道敌人不敢再出来追赶,当即叫人把头领的马找回来。队员们让他骑上马去,他摇了摇头:

    “我不会骑马……”

    他心里却想要是带着马匹的话,就无法继续袭扰作战了,但是他舍不得丢弃这匹马――这是一匹本地少见的蒙古马,比起矮小的果下马来要雄健的多。

    这样在琼山县城下大搞了一次也算够了,干脆退回澄迈休整几天再来。想到这里他吩咐:

    “把马带上,我们先回澄迈”

    队员们快速的打扫了战场,叶孟言关照将带队追击的首领的脑袋砍下来挂在路边的树上,有人在首领的尸身上捡到一柄漂亮的短剑,当即交给了叶孟言。

    “队长,这东西很漂亮,你就收着吧。”队员说。

    叶孟言看了下这柄短剑,暗绿色的皮鞘镶嵌着细工金银丝的图案,样式古朴,显然是不是寻常之物。

    “一切缴获要归公,这短剑得上交上去。”叶孟言对这种冷兵器的所谓“神兵利器”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很好看而已。他随手将短剑丢在背包里,关照大家收拾一下立刻撤退。

    为了防备海口千户所的官军半路截杀,他们离开大路绕道前进,不过几个小时就退到了澄迈县城下的游老虎的大营里。

    游老虎的大营现在已经修缮成一座颇具规模的营寨了。他手里驱使着七八百名男女丁壮。这些人在民兵的看守下由建筑工程队的人带领每天修建营寨,平整公路。

    游老虎在自己的司令部里宴请叶孟言。

    他的所谓司令部是临时搭起来的窝棚。里面布置的十分舒适,不但各种座椅俱全,连床都是红木大床。这些物件显然都是从四乡打大户的时候抢来得。

    听了叶孟言大闹琼山东城关厢的事情,游老虎很是兴奋――他原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这样戏剧性十足又热闹的场面让他非常神往。

    “小叶,你这下是出足了风头。”游老虎拍着大腿,“我们这里就无趣多了。一天到晚对着个破县城撅着屁股修路修寨子。”说着他关照连队司务长给叶孟言的小队准备饭菜,再准备些吃食招待叶孟言。

    桌子上很快就摆上了丰盛的饭菜,当中一大盘排骨。一根根排骨肉红黄明亮,闻着喷香,吃起来外脆里香、味美醇香。

    “这是老余抓来得厨子做得。手艺很是了得。”游老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啃完了一根,又抓起一根啃了起来。

    余志潜笑着说:“按理说我们这样做是违反纪律的……”

    “纪律么,”游老虎原本想说“屁个纪律”,一想这样说很可能会给人揪小辫,改口道,“反正送到临高是当厨师,留在这里也是当厨师。我只是先用一下而已。”他接着指着排骨,“这排骨是用蜂蜜腌制,入口酥脆,有点象广味叉烧,但是又不象,反正回味无穷等我回去了,得叫那生活秘书跟着厨子学学。”

    排骨之外,还有好几盘新鲜的蔬菜和其他菜肴。只是没有酒。

    “伙食很好啊。哪来的供应?”叶孟言奇怪――后勤部门是绝对不会送新鲜蔬菜和生肉来做给养的。

    “老余打大户打来得,鸡鸭鱼肉,油盐酱醋管够”游老虎摇着脑袋,“其实酒也有不少,不过不能喝。”他有点遗憾的砸吧着嘴巴,“蔬菜和粮食一起都是向各处的寨子征发来得。自从我们破了几个寨子,杀了一批人,澄迈各处的寨子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就算要老财们献上老婆他们也肯。”

    “这肉也没检疫过……”

    “你不吃拉倒,”游老虎又开始吃第四根排骨。叶孟言眼看着排骨要被他捞光,赶紧也加入到饕餮的行列里。

    三个人正在大吃大喝,传令兵来报告:企划院代表来了。

    “这下我们的好日子算是完了。”游老虎摇着脑袋,“快请他进来吧。”

    余志潜在澄迈打大户的事情,理所当然的引起了企划院的重视。为了尽快将缴获物资和人力这块纳入轨道,邬德派出了企划院代表带领的特别搜索队。

    “战利品就地使用的最终结果就是一笔糊涂账,”他在给企划院代表下达命令的时候非常严肃的说,“现在游老虎的支队在澄迈城下打土豪,得了许多财物粮食和人口。你要去那里把战利品登记造册,有些粮食副食品之类可以就地调拨给支队使用,不过手续一定要健全。”A!~!

第七十六节 大将(一)

    第七十六节大将(一)

    午木看了下刚刚送来的官府公文抄件。这是设在官容铺驿站的邮检站刚刚送来的。

    临高全境虽然久已被他们控制,但是为了“明皮澳心”的政策,驿路始终保持着通畅。单道谦到了交通部门之后,不仅修了驿路,还顺带的接受了沿路的驿站,修复了摇摇欲坠的房屋,穷困不堪的驿丁也有了生活保证。所以带着官的各种公文的驿兵的快马依然畅通无阻的在这条驿路上奔驰。这给政保总局一个窥视全岛官府动向的大好机会。赵曼熊在离开临高最近的官荣铺驿站内专门设立了邮检所,所有经过临高的公文全部先行拆开誊抄一份,再重新封好投送。

    明代的公文当然也有密封火漆之类,重要文书还要钉封,但是这对穿越者来说都不是难题,不管是用特制的取信镊卷信,还是用蒸汽喷灯溶开浆糊,乃至伪造官府的印章,都有人会干,就算没人会干,查资料也总查得到。

    不仅给临高县的公文他们能够随时看到,凡是过路的各种官府公文也都要抄录一份送到政保总局。现在也抄送一份给对外情报局。

    这些公文照例由午木来看。公文虽然大多用当时的白话来写,但是其中很多公文术语,而且古白话和普通话毕竟不一样。现代人很难完全明白,因此他身边专门有一个由县衙的书办充当顾问的班子,为他的具体解释公文中的意思。

    公文多数没有太大价值,大多是各县的日常行政的来往文件,九成以上是都是关于赋税和刑事案件处置的问题。这对有志于研究明史的人来说或许是极好的第一手资料,但是对午木来说却没什么意思。

    临高县衙和琼州府之间的公文往来是他们监视的重点,特别是吴明晋和他的手下人有没有私下向琼州府禀告临高目前的实际状况。所以无论是公文还是私信,都受到最严格的检查。

    最近形势紧张,过路的公文就愈发多了。午木非常惊讶的发现,发往儋州、昌化等地的公文还继续在通过临高的驿站一站一站的往下传递。好像对公文是不是能够通过“匪区”毫不在意。

    政保总局和情报局很容易就从过往的公文中知道,明军并无从儋州出兵的计划??公文只命当地准备粮食听候发往临高,并无让儋州驻军集结准备开拔作战的指令,也没有关照驻军立刻将火器蒸洗备用。

    他拆看了几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又拆开一封的时候他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这是一封召吴明晋立即回省城述职的公文。

    这封信的抄件马上就到了熊卜佑的手里。接着又到了执委会手里,十分钟之后,马袅的野战军司令部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当然不能让吴明晋去省城。”熊卜佑简单明了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他到了省城很可能会一五一十全说出来。就算不全说出来,他掌握大量的第一手资料,透露一些出去也不好。其二,这个人留在我们手里还有用。如果去了省城,不论生死我们都无法再利用他了。”

    “不许他去当然很容易,不过以后要是还是延续临高模式的话,他这个县令公然抗命恐怕就没法再做官了。”邬德担心这个问题。

    “没关系,只要叫他发一封告急文书就好。”熊卜佑说,“何鸣不是正在派遣小股部队骚扰澄迈和琼山吗?我们就再添点料好了。说髡贼正围攻县城,他正在竭力守御,无法出城就是。”

    “能行吗?”

    “找王师爷就能办好。”

    县衙里面,吴明晋等正陷入十分苦闷的境地。官军要来临高剿贼的消息,衙门里也知道了。虽然这县衙的衙役不是换了就是再也不敢私下接触自己,但是内衙都是他的随身家人,总还能从他们口中知道外面的消息。

    消息开始只是个话瓣,随后却愈来愈结实了。各处传来的消息都说明,总督大人出兵进剿已经迫在眉睫。仆人们告诉他,澳洲人正在调集兵力,道路上到处是兵队和大炮,港口内的船只也在调动。而且传闻澳洲派来了新的兵队,准备和大明决一死战。

    吴明晋的内心即矛盾又痛苦。他知道自己当初当初一念之差没有自尽,也没有孤身逃亡府城告急。现在已经再也无路可走。只能和澳洲人“共命”了。澳洲人得胜,自己这个不明不白的县令大约还能做下去??不过就未必是大明的临高县令了。想到这里,一阵故国之悲不由得涌上心头。然而万一大明得胜,澳洲人拔锚开船一走了之,自己总不能随之而去,抛却祖宗坟墓去当澳洲人只能留下等死而已

    想到这里,他几乎夜不能寐。他很清楚,大明一旦收复临高,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困守孤城”的忠臣,不但自己性命不保,名节有亏,连家人都要遭到牵连。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在临高,到时候恐怕要玉石俱焚了。

    在这样极度矛盾复杂的心态里吴明晋度过了十多天,熊卜佑从在内衙安插的内线知道他内心煎熬,很担心他突然自杀,按照执委会的意思:吴明晋这个人是重点保护的,所以吩咐安插在他身边的仆役中的内线看紧县令,防止他自杀。另外命令尤国团在内衙和县城城门加强戒备,防止他逃走或者私下遣人送信。

    熊卜佑决定此事还是要要和王兆敏商量??毕竟县令的大印还是在吴明晋的手里。自己不便去强夺。王师爷现在虽然失去了权力,却成了政务院的高级顾问,对这样的日子并无不满,他身上即无功名,又不食大明的俸禄,眼下又拿着县令和澳洲人给得双份津贴,养着小妾,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心里只巴望着这种日子太太平平的混到吴老爷离任。

    明军即将进剿的消息王兆敏知道的更早一些。但是他并不认为澳洲人会被打败。他和吴明晋不同,经常和澳洲人打交道,去过许多地方,知道澳洲人的实力极强。明军的围剿必然是以失败而告终的。

    这次围剿带来的最大的不利后果就是自己的东家的临高县令的位置恐怕不保。不过这对他自己的切身利害没多少关系??他王兆敏大可以重新找个东家继续当师爷。

    熊卜佑找他商量,将公文给他看。王兆敏同意不能让吴明晋入省述职的判断,对遣人告急的这一做法也持肯定的态度。

    “此事竟不必让吴老爷知道??他如今惊扰不安,再去烦他只会让吴老爷愈加为难。”王兆敏秉承师爷的一贯作风,胆大妄为,“印,就在签押房里,签押盖印原本就是我的差使,此事我来办就是。”

    “好。那就仰赖王师爷您的生花妙笔了。”

    王兆敏当即动笔写这封告急文书,这封文书写得颇为用心,他虽然对广东方面的情形一无所知,但是从要吴明晋回省一事来看,广东官场对临高的状况并不是十分清楚,对澳洲人的状况差不多也是一无所知。

    但是澳洲人在临高前后三年这事情却是瞒不了人的??当初吴明晋发过不少告急的文书到府城,广东方面现在肯定会查阅当初的塘报文书。

    要解释澳洲人在临高三年,当地县衙门为何毫无应对举措这件事是很难说得圆满的,特别是现在是“剿”字当头的时候,任何辩解都会被挑剔,只有舆论变成“抚”的时候,那就说什么自相矛盾的话都没关系了。

    思量再三,既然圆谎很难,不如干脆不圆,只上一个十万火急的书子,说临高目前正为髡贼围困,髡贼正在城外架设大炮修造云梯,准备强攻县城。县令正督促全城军民死守城池云云。

    写完之后,又重新圈点涂抹了一番,才算满意。当下誊清用印,交给熊卜佑过目。

    “只是这送信的人倒要费一番周折。”王师爷拈须道,“虽然公文只需要投到府城,但是万一知府大人或是汤参将见问本县的状况,须得能言善辩又得不畏死的人才行。”

    “此事无碍,我自有人选。”

    熊卜佑取了文书,并不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政保总局的办公室,和午木、李炎等人将书信反复研究一番,认为没有问题,才叫来了一名在情报培训中心甲部学习的本地出生的土著情报员,让他将书信送到府城。

    李炎把万一遇到问话该如何回答一一交代给他。并且把可能遇到的危险告诉他,要他小心从事。

    髡贼破临高卫所,袭扰澄迈,包围临高县城的消息,终于通过海南的加急塘报传到了肇庆的广东总督衙门,王尊德原本就为捕拿广州的髡贼失手而感到不快,现在听闻临高的髡贼又破了临高当地的卫所,围攻澄迈,临高两县城,大肆袭扰地方,愈加恼怒,严令何如宾尽快集结人马,速速渡海征剿。为了督促何如宾的作战行动,王尊德命海南分守道赵汝义为监军。接着,又把吕易忠以候补道衔任他军中的赞画。

    这么一来,何如宾还没出动就有了两位“监军”。赵汝义且不说,他人在琼山县不便擅离开职守,但是这吕易忠是总督幕府中的亲信,来这里原本就是要催战的,在军中不免时常指手画脚,要他“速速出兵”了。

    吕易忠在广州城内勒逼平日里与澳洲人有贸易关系的各家商铺,虚张声势的一番恐吓,终于募得了四五万银子,连高家也不得不拿出几千两银子来打发。这个数字虽然无法让王尊德满意,但是总算挽回了一点信任。

    王尊德一面严词督促大军出战,一面加紧调集粮草、火药和甲仗,准备由广州海运到琼山储存备用。

    夏日炎炎,海边却是凉风阵阵,虽然这里还是珠江内河,但是河面宽广,江上的风浪和海上一样很大。浪涛起伏着不停地向岸冲来,冲击着沙滩和礁石。

    因为两广总督王尊德的命令,禁绝珠江口船只出入。而且商船知道最近官府正在珠江口钉封大船,不敢在此出现。所以江面上只有几艘渔船和水师巡航的战舰。

    虎门寨前的江湾里,集中着许多船只,樯桅如林。这里即有广东水师的船只,也有临时钉封的各种民船,有些大船满载着粮食和甲仗军械,鼓满了白帆,正向西往海南岛驶去。

    虎门寨前的空地上,已经星罗棋布密布的树起了许多军帐。旌旗蔽野,刀枪如林。鼓角互应。军容十分雄壮。

    虎门寨对面的亚娘鞋炮台上旗帜飞舞,那是广州外围的主要炮台之一。四围修着土寨、箭楼、碉堡,有不少明军驻守,旗帜在风中飘扬。

    何如宾带着一群手下的将领、幕僚和亲兵扈从立马江边,望着这支从全省集结起来的大军。自从天启末年驱逐澎湖红毛番之后,广东全省还从来没有集结起如此之大的一支军队。为了供养这支大军,除了要动用在海南岛上的历年官仓积存的粮食,还要额外运送大批的粮食。因为知道髡贼火器犀利,又预备着要长期围城,从佛山运来了许多新铸得大炮和火铳。还有许多火药。而在亚娘鞋山背后背风向阳的地方,新设了一处火药工场,源源不断的从全省各地运来硝石、硫磺和柳木炭运到这里被制成火药。

    “兵精粮足,镇台此去,必能一战收全功。”有幕僚奉承他。

    “据塘报所云:髡贼士气未衰,不但毫无退意,反而破我卫所,围我临高、澄迈两县,看来必有一场恶战,方能决定胜负。兵事凶险,不能有半点疏忽。”何如宾对髡贼的突然活跃感到非常惊讶,髡贼既然将近三年多在临高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四处攻伐?难道真如同吕易忠所说,只是为了报复官府查封澳洲商馆么?

    他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一个中年文官骑马立在旁边。他就是由王尊德派来的以候补道衔担任何如宾军前赞画的吕易忠。虽然他是以赞画军务的头衔来得,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王尊德派出的监军。

    正式的监军海南分守道赵汝义还在琼山县内,他是不会跑到广州来指手画脚的。吕易忠就没这么好打发了,到的军中不久,就不断的催促何如宾尽快渡海前往海南。

    听了何如宾的话,吕易忠赶快接着说:“镇台大人所言极是。髡贼知其末日将临,所谓穷鼠反噬,我师只有速速渡海,才能震摄此类宵小。”

    大家知道这吕赞画又在催促进兵了。实际上号称五万,实则二万的进剿大军至今也不过集结了一万多人。这已经是在省内调集军队,所以速度快了许多。按照明清的惯例,这么多的军队调动集结不能一股脑的打发上路,因为地方上很难一次性供养如此多的人马的食宿,所以各处部队部队都是以二三百人一“起”为单位逐日启程的。既然是去打仗又不是度假,士兵军官自然是有多慢走多慢,一天走不上二十里。几万人马花上三四个月集结是再正常不过的。

    按照这样的速度,全军集结完毕还得花上半个月时间。而且部队是临时拼凑的,虽然名义上属于何如宾节制,他对自己麾下这些散布全省各地的将领们并不是都熟悉。

    兵将不熟是打仗的大忌。何如宾原想在广州集结全军,利用海南的雨季和随后的台风天气的空闲先在当地校阅训练一二个月,等到秋初再行出兵。但是吕易忠的不断的催促,使得他只得先将粮食、甲仗和和他的镇标中营一步先行渡海。

    “今日风浪好大”何如宾看着正在张帆远去的船队。不由得为船队的安全而担心。前几天往海南运输粮食和甲仗的船只就倾覆了数艘,漂没物资甚众。

    “大人放心好了,这些水手都是惯行船的,用得又是钉封的本地大船,下得了西洋,去琼山必无问题。”幕僚宽慰他。

    回到大营之中,何如宾与幕僚们商议进军对策。总督大人急于要他渡海交战,除了求成心切之外,还有个劳师糜饷的问题在内。这二万大军还集结完毕,广东藩库已经花掉了十多万的银子了,至于粮食、船只、火器上的耗费还未计算在内。到了临高再长围髡贼数月,花费更巨。

    为此,他不得不先做出姿态,让自己的最可依赖的部队首先渡海。

    目送第一批渡海部队离开,何如宾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总算能对总督有个塞责的余地了。但是心中却产生了极大的忧虑。他对髡贼的状况所知甚少,原本想等临高县令到来之后当面问询,没想到髡贼突然围攻县城,县令只能困守不能赶赴省城了。U!~!

第七十七节 大将(二)

    第七十七节大将(二)

    他已经派人在广州和琼州贴出告示,招募了解髡贼内情和熟悉临高情况的人。又找来了一些去过临高的水手和商贩,盘问髡贼的详情。

    但是这些人所能告诉他的,无非是髡贼有大铁船、有快船,髡贼很会做买卖之类的事情,对打仗用处不大。

    至于髡贼的战力,他从这些人口中知道对方“不着铠甲,全用鸟铳,部伍齐整,纪律森严”。另外就是外面轰传的“火器犀利”了。

    光这几句话,当然不足为凭。但是商贩水手并非军伍中人,对髡贼的枪炮武原本也不甚在意。所说并不详尽,也有人贪图赏钱或者慑于官威,也有胡说八道乱造一气的,自相矛盾之处甚多,反而使得他有些糊涂了。

    看来还是要找当地的士绅读书人才行,一般的愚夫愚妇如何闹得清这样的军国大事。想到这里,他问身边的幕僚:

    “琼山和广州那边,有应募的人么?”

    幕僚说:“有几个,但是职等稍加盘问,多是希图妄进之辈来献破敌之策,真正知道髡贼内情的并无一人。”

    回到大营之中,从肇庆快马加鞭的转送来的最新海南塘报已经放到了桌案上。最近从海南来的塘报大为增加。何如宾打开一看是海南分巡道送来的澄迈、临高的最新战况塘报。

    第一封就是关于临高的塘报。临高的内附卫五千户属下后千户所唯一逃出的军官百户孙天标已经到达肇庆,面陈了千户所城陷落的详情。据其说:原本在刘千户的督战下,众人奋战六个日夜,髡贼始终不能破城,千户所城“巍如泰山”,奈何城中原有髡贼勾引的“汉奸”数人,乘众人不备突然发难。杀死刘千户,偷开城门,这才使得所城陷落。“汉奸”又用在所城内缴获的令箭、文书,赚开了其他屯所和大营。使得整个后内附卫后千户所全军覆灭。

    这份塘报因为是第一手材料,比起细作打听来的道听途说的消息要有价值的多,何如宾看得十分仔细。

    接着是关于询问临高被围的状况的,据逃回的孙天标说:听闻髡贼裹挟当地军民丁壮万余人围攻临高县城,但是具体情况他知道不多,“唯闻炮声震天,满路皆是髡贼人马”。他自己是“抛妻别子,舍生忘死”才突围而出。

    这是在胡扯了,何如宾想了下前一次塘报的内容,孙天标逃到琼山的时候,临高还没有传来被围的消息??县里的告急使者是过了好几天才到的。

    至于临高被围却没有具体的消息??除了临高县令送来的一份告急的文书。澄迈被围之后,驿路完全中断,消息几乎完全中断。驿路一中断,连儋州、昌化方面的消息也传不过来了,塘报必须从反方向环岛一圈或者递送都雷州才能送到琼州府城了。

    “临高送告急文书的人在哪里?”

    “书子是送到琼山的,再由琼州知府转送到省。人大约在琼山。”一个幕僚说,“已经过去七八天了,大约早回临高了。”

    何如宾想要是当初关照汤允文扣下投书人就好了。这个人肯定能提供许多髡贼的消息。

    第二封是澄迈的消息。何如宾原以为澄迈必已陷落??海南岛上的县城规模他心中有数,大部分城池城防设施简陋,也没有足够的火炮,至于驻军几乎是不存在的??指望卫所里“疲老之兵”去解救县城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二三千人的队伍只要肯下死力猛攻,不可能攻不下来。

    但是打开塘报却是澄迈县送来的。这样看来澄迈还在官府手中,而且对外交通并未阻断。

    闻髡贼自号伏波军,是日以步炮兵约千余人,大炮数十门,立寨南门外。贼兵啸聚城外,城中民壮团勇出城接战,斩贼数百人。奈贼兵势大,火器犀利,我兵稍挫。髡贼乘势攻南门,城中军民殊死相抗,城楼易手数十次,髡贼终不支而溃,斩贼大小头目数十人,内真髡三人。据俘供称:所斩真髡中有伪授爵号“主任”者一员,伪守备一员。髡贼等舍生忘死,竟将贼尸抢去。因见县城不下,贼首游老胡,余只铅分兵四乡夺掠,多有士绅之家遭难,裹挟民壮数千以作长围立坚寨。又以巨炮轰击,矢弹横飞,城内军民死伤无数,房屋焚毁,瓦砾遍地,妇孺外宿于野,嚎啕之声终日不绝,其状惨不忍睹。须至塘报者

    何如宾微微松了口气。看来髡贼的陆战果然稀松。小小的一个澄迈县城,用了几千人还有号称“犀利”的大炮都没攻下来。难怪临高县城能坚持三年多了。

    这样他愈发坚定了不用舟师,只用陆师的方略。他原想立刻下令给汤允文,要他即刻出援澄迈。汤允文本部加上当地的乡勇,差不多能出动二千人,澄迈到琼山也不过半日的路程,无需额外的开拔和粮饷支出,只要能迫使髡贼撤围就算是小胜一仗了。

    他关照人立刻去将幕僚们请来。商议援澄的战事。

    他的主要幕僚当然不是吕易忠,虽然吕易忠颇为“知兵”,毕竟是总督派来的人,和自己隔这一层。他要听听和自己的利益休戚相关的幕僚们的意见。

    幕僚们看了塘报,认为髡贼必是已经知道朝廷要围剿他们,所以才四处攻打县城,所图不过是大造声势,让官军心生怯意不敢来剿。

    何如宾笑了笑,问:“我意调汤将军所部救援澄迈,诸位先生以为如何?”

    幕僚们认为髡贼火器犀利却攻临高、澄迈不下,说明其陆战确系无能。汤允文所部在广东的明军中属于较为“善战”,派遣他去救援澄迈必能收功。

    只要把围攻澄迈的髡贼逐走,原本从总督那里不断传来的“催战”也能有个缓冲了。总体来说,多数幕僚的意见还是“持重”。并不希望早早的全军登岛讨伐。

    内中一个幕僚却连连摇头:“镇台大人,汤将军所部多为水师。野战破围非其所长。贸然出救,万一受了挫折,士气恐有动摇。”

    这个幕僚叫常青云,是个举人。颇好经济之学,虽然没当过官,对官场的一套却很熟稔。是何如宾比较亲信的幕僚之一。

    何如宾默然的点了点头,想到汤允文的所部虽然号称五千人,战兵才不过二千多人。大部分是水师,本来就不习步战,又没有多少陆战的火器。这些人马还分散在海南的多个州县。要他救援澄迈就只以琼山的乡勇作为主力了。

    乡勇战力虽强,但是离开了本乡本土士气就大打折扣,非要厚赏才肯拼命作战。按照塘报上所说,髡贼在澄迈城下修长围,驻营寨。设防必然十分严密。到时候对方守寨应战,火器又猛,汤允文未必能占到便宜。官军在澄迈脚下岂不是进退两难。

    想到这里,他暂时打消了让汤允文派遣人马救援澄迈的打算。然而澄迈万一失陷,汤允文身为琼崖陆路等处兼管白沙水寨海防参将,他的责任最大。但是自己即是广东的军事主官,又是征伐髡贼的主将,失陷县城的责任是跑不掉的。

    “依学生看来,不如镇台即刻下一手令给汤参将,要他相机行事,速速救援澄迈。”

    众幕僚纷纷点头:既然是“速速”,又可以“相机”,这里果然巧妙何总兵反正是下了救援的命令了,救与不救的皮球就直接踢到汤参将脚下了。纵然澄迈失陷,也追究不到何如宾头上??他的标营人马已经渡海了,总不能说他见死不救。这是其一;其二,就算澄迈暂时失陷,等大军汇齐,收复澄迈不过是进军途中的举手之劳。

    “再者,以学生看来,髡贼并无破城之力。”常青云道,“他若有破城之力,何必要驱使民夫筑长围立坚寨?这必是髡贼做长围的打算了。澄迈县令只需小心守御,必能保阖城平安。现今之计,应命人混入城中,送去大军必来相救的书子,阖城军民见了定会全力守御以待大军。”

    何如宾觉得他的主意不坏,当下关照一个办理书启的师爷去办理给汤允文的手令,又手书一纸条要澄迈城内官绅士民死守:

    传知澄迈令邱及澄迈守城官绅共鉴:本镇克日亲统大军驰援,望坚守勿懈,以待解围。

    下面不写日期,只落了他的款。

    想了想,他又写了同样的第二张纸条,只不过前款变成了:“知临高令吴及澄迈守城官绅”。

    写罢,传令从军中选二名通琼山方言的精细兵丁,每人赏二十两银子,带着二封书信即刻渡海投送。

    办了这二件事情,何如宾觉得心情畅快了些,想到因为吕易忠不断催促进兵才把标营渡过去海去的,倒给了一个歪打正着的机会。

    他微笑着问大家:“此次渡海征伐,髡贼的底细咱们知道的不多,我带得这二万人马,除去空额、老弱,能战之兵不过一万多人。不知能否与髡贼一战?”

    众人不免又是一番逢迎,什么“大军一到,涤清丑类”、“大张挞伐”、“大显兵威”云云。这里一半是奉承他的话,一半却是幕僚们的真实想法??在他们看来,髡贼不过是仗着奇技yin巧,火器厉害点罢了,真要摆出堂堂之阵进行野战,绝非朝廷大军的对手。所以没人对战争的结局持有怀疑态度。

    内中有个幕僚说,虽然髡贼不足虑,但是毕竟船坚炮利,又纠集了“闽粤奸民”数万人。而官军至今对髡贼的底细所知甚少,连髡贼首领的名字都不知道。

    官府的唯一情报来源就是塘报和各种市井传言。

    “铁船可以浮在海上,快船无桨帆可行,这岂不是成了妖孽”何如宾一贯对此不甚相信,只是收到了汤允文的塘报才算是勉强信了三分,但是将领为了推卸责任或者鼓吹战功,夸大敌情是寻常之事。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虽知己却不知彼。”常青云叹息道。

    “那位孙天标即是从临高逃回,必然对髡贼底细所知甚多,何不将其调来军前听用?”一个幕僚建议道。

    “先生所言极是。”何如宾点头,孙天标即是从临高逃回,又是军官,了解的情况一定很多,有他在帐前听用,就能得到许多有用的资料了。“我这就向制军大人请调此人。先委他一个外委把总的衔。”

    常青云道:“镇台大人此去剿贼,必收全功。这是不用说得了,只是还要剿贼剿得好看。若象当年俞大帅那样兴师动众,最后只落一个迫敌全师退去的结果,远不如双屿大捷之威了。”

    何如宾原对海外之人就有极大的戒心,当初只是以军势迫走逐红毛人,就是因为文武官员认为战力悬殊,纵然开战得胜,损折过大亦不能向朝廷交待。现在经常青云一说,想到王尊德不过是行当年的故伎。

    常青云却认为,髡贼有大铁船和铁快船,若是只迫他们拆毁城寨而走,他们必然会另择地点再次筑堡,这种海外蛮夷,冲破万里海浪舍生忘死的来中华贸易,岂能轻易善罢甘休?必然会另觅巢穴。当年荷兰人虽然迫于官军势大才撤退,到底是也是得了允许商人去台湾贸易的许诺。而且他们马上就转向台湾修筑城堡去了。迄今红毛番夷依然是大明沿海之患。

    “先生的意思?”

    “髡贼擅舟楫,我军虽不可与之海上浪战,却可以奇兵之策破之。”常青云很与把握的说道。

    一个幕僚笑道:“莫非要效诸葛武侯故伎?”

    “髡贼船只多为铁制,难付丙丁。”另外一个幕僚摇头表示不赞成。

    常青云的奇兵却原来不是火攻船这一传统型的中国水战利器,大明和大清水师抵御外侮的主要手段。他的奇兵是水底混江龙??一种传统型的中国制造的水雷。要按照某些书上的说法水底混江龙是原始的锚雷,其意义与“一窝蜂”是现代火箭炮鼻祖一个样。

    不过这种锚雷由于发火机构有严重的问题,而且布设困难,始终也没发挥出实际的用处,渐渐的就成了书上的一件“神器”了。

    何如宾当然知道这样东西,明末是个中国火器大爆发的时代,只要识得几个字的人都在谈火器的发明创造,虽然多数只不过象宋应星说得那样,是指望靠这个升官发财。

    水底混江龙根本没有实用价值,这点何如宾知道的很清楚。但是常青云的奇兵却是一种改良版的混江龙??类似漂雷。

    常青云当即在桌子上用茶水为墨,画了一个草图。大致就是将火药装在陶罐里密封好,然后四面交叉绑竹子,不但提供浮力还容易挂住船只。筏子上面再覆盖稻草之类。由专门擅水性的兵勇凫水推送到髡贼的船旁,再引燃导火索。

    “或不必用兵勇,只派小船,乘夜色潮水入港之时,于港外释放百十个混江龙,随潮水漂送入港,混江龙内改用闷香引火。”常青云说。

    这样施放漂雷当然没有准头可言,所以要多放,一次放出一二百个,就算没有挂到船只,只要到时候一爆,也能起到惊扰髡贼的作用。如果能炸沉炸伤髡贼引以为长城的大铁船,髡贼就只能投降了。

    常青云的这项新战术引起了幕僚们的一阵议论。这混江龙的意义他们当然明白,若是在博铺大量施放混江龙,髡贼的船只不但会遭毁损,而且余下的船只也不敢在港内多做逗留。必然会提前求和。

    何如宾心想这个东西不知有没有作用?但是所费无几。何如宾不大相信这东西能够炸沉大铁船,但是能炸沉几艘铁快船也是大功一件了。当下就答应让人先试制一批。

    “此物还是以擅水性的兵勇推送入港最好。”常青云建议,“镇台大人不如建一水雷团营,选百十个熟稔水性的水勇操练,必能收奇功”

    一个本地的幕僚说道:“本省有?民贱户,此辈平日居于水上漂泊不定,做奸为盗者甚多。然水性极佳,不如编募为水勇,驱以施放混江龙之用。收以毒攻毒之效,即间有伤亡,也不足惜。既不致有损天威,并可为地方除害。”

    由此开头,幕僚们说起了火器。明末本来就是个人人谈火器的时代,各种书籍很多,亦不难取得,所以幕僚们多半能说出些子丑寅卯来。何如宾也是此道中人,还有著作,一谈起来更是头头是道。因为传闻髡贼的火器厉害,人人都想找出几种更厉害的法子来克制住敌人。

    何如宾沉吟片刻,招募水勇这样的事情,他一个人做不得主,需要总督和巡抚的首肯。不过这倒不失为一个克敌制胜的办法。招募二三百水勇,所费不多。就算那混江龙无用,也可用之厮杀。U!~!

第七十八节 红夷大炮

    正在说话,忽然有亲兵来禀告,祭炮典礼已经准备好了。为了对付髡贼的火器,佛山新送来十位新铸的红夷大炮。何如宾要人择定黄道吉日,亲自祭炮试炮。

    今天正是黄道吉日,何如宾带着幕僚们来到校场,手下的主要将领们都来齐了,吕易忠也来了,正在张望。只见十尊青光闪闪的大炮装在新制成的老榆木双轮双腿炮车上,显得非常敦厚结实。大炮前面摆好一张供桌,上有红纸牌位,上书“大将军炮之神位”。牌位前摆着三牲供品,清酒,香炉、烛台等物。

    何如宾带着守备衔火器营主将李陌刀沐手焚香,向炮神虔诚三拜。又诵读了事前由幕僚拟就的一篇祷词,然后拿起酒壶斟满杯子,浇在地上。十名炮手先向总兵等跪下行礼,然后走到炮前,又跪下叩了三个头,这才过来推炮。

    下面就是演炮了――所谓“开炮大吉”。新铸大炮照例要试放,这在军器制造中是再寻常的事情,但是大炮一经使用,使得在原来中国使用的攻城机械、投石机之类的传统武器立即相形逊色,不免就染上了神秘色彩,搞出种种仪式来,从元代开始大炮就有了封号和祭祀之例。

    何如宾对祭炮很是重视。一方面是他认为这样有助于提高士气,另一方面也想知道本省制造的红夷大炮威力如何。他是较早接触红夷大炮的,天启年间第一次引进红夷大炮的时候,他就看过试射,学过西洋炮术,自己还搞了一本火器书籍,

    当时仿制红夷大炮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李洛由的铸造场里造出的大炮即有从澳门借来的大炮作样,又有他家里窝藏着个德国传教士马阳春随时指点,李洛由从临高回来之后,按照自己在临高炮厂的所见所闻和身边的欧洲人的指点,自己搞了些土设备,也应用了镗刀镗光炮膛的技术。所以铸出的红夷大炮明显优于其他炮场。

    “这些炮铸得好。”他赞叹道。他已经看出这批炮是比较轻型的红夷大炮,“此是何人所铸?”

    “回大人的话:这是佛山的李家铸场铸得。”李陌刀禀道,“他家铸场与别家不同,铸炮尤其精良。”

    何如宾想了想问:“是那个李洛由吗?”

    “正是。听闻他铸炮很是巴结,专门请抚军下了书子,让佛郎机人借炮给他仿制。”

    “难怪他的炮造得好,这李大掌柜是半个洋夷。”何如宾笑道,“听闻他少时在濠境给佛郎机洋和尚当侍童,与洋和尚颇为亲昵。与佛郎机人情分到底不同”

    众人哈哈大笑。大家都知道何如宾对洋教十分反感,对本身是基督徒,又与澳门的基督教会有深厚关系的人当然是非常讨厌。

    “请镇台示下,”李陌刀叉手道,“是否即刻演炮?”得到何如宾的同意之后,李陌刀挥动手中令旗:

    “大人有命,即刻试炮”

    随着一声令下,十名炮手立刻跑过来,将其中一门大炮推出。红夷大炮很重,就算是这样发射五斤重炮弹的轻型火炮,炮身也有一千五百斤,当时制造炮车为了负重耐用,用料特别粗重,炮轮上还加了许多铁钉铁箍,整门火炮非常笨重,十名炮手推动起来也相当的吃力。

    炮手们将火炮推到位,其中一人首先用铳规量角。红夷大炮实际上是加农炮,一般都以较小的射角射击以求最大射程。

    炮手高声报道:“铳规高六分”随后一名炮手用锤子锤打垫塞在身管和炮架之间的三角形楔木,使得炮身渐渐升高。

    铳规高六分,大致相当于于45度射角,是滑膛加农炮最大射程时候采用的仰角。

    “炮身高六分,弹可及一千零五十三步。”何如宾向幕僚们和众将道,“若是七分,弹反短步。”他自己编写过《西洋火攻神器》,对这套东西倒背如流。

    李陌刀恭恭敬敬道:“大人所见极是。”

    待得炮身仰起到位,炮手又喊道:“用药二斤六两”

    另外二名炮手赶快从土坑里提来一个瓷罐,这种瓷罐子是专用来装火药的,内外都有釉面,有束颈用来拴固,外面还用藤竹做得套子以便搬用。炮手打开封罐胶泥,揭开封口的瓷碟,用木质的量药勺一勺一勺的量取火药,倒入炮膛,一个炮手用长杵将火药捅进炮膛底部,向接近炮膛底部的火门里插进用纸加火药做的引线,继续装药,捅紧,又装上一个木码,这才装入铁弹。

    李陌刀请众人等后退十丈之外,其余众多将士也都退到远处,做好了万一的准备。李陌刀只后退一丈远,将手中小旗一挥,说声:

    “点”

    一个炮手用火把点燃了引线,炮手们立刻退到李陌刀身边,神情紧张,一齐注视嘶嘶冒着火花迅速燃短的引线。

    大炮虽然威力很大,但是当时的大炮铸造缺少工艺管理,铸炮材料也良莠不齐,质量不能保证;缺少经验的炮手,学习的是翻译的时候毫不考虑度量衡换算的西洋炮术书籍……这使得很多火炮第一次发射就会炸膛。往往会死伤许多人。

    引线冒着嘶嘶的火花往火门中燃去,突然,火门红光一闪,紧接着炮口喷出火光,发出一声巨响。众人只觉得脚下土地一震,霎时间大炮前一片浓烟。在大炮响时,幕僚们和将士们都本能地将腰身一猫,炮手们也往下猛一蹲。

    李陌刀弯着腰,他看见红光时赶快张开嘴巴。炮响之后,他迅速跑近大炮,查看了一番又用手摸一摸,放下心来,赶紧过来禀告:

    “大人炮身完好无损。”

    何如宾和幕僚、将佐们走近来了。检视炮身、炮架,坚固如初。很是满意。过了一刻工夫,有亲兵从二里外的土丘旁飞马驰回禀报:炮弹飞过了土丘,打断土丘后面的一棵树。

    “髡贼号称火器犀利,比此炮如何?”何如宾笑道。

    “髡贼之炮再犀利也不过如此。”常青云道。

    “呵呵,这还是五斤弹的小炮而已,若是放射十五斤弹的大炮,一炮即可糜烂三四里。髡贼的火器再犀利最多也就如此了。”何如宾胸有成竹,“李守备,现在火器营有多少大炮?”

    “回禀大人:加上这十位红夷大炮,新旧炮共计一百六十四位。”

    “虎蹲炮之类不算在内了。去掉这些小炮,有多少?”

    “回禀大人:有三十八位。”

    “好”何如宾颇为满意,“这里有工部送来最新铸造的西洋炮弹实样,你一一试放看看。若有用处,即刻命炮厂多多赶制。”

    “是,大人。”

    这批新样炮弹是在汤若望的主持下铸造的,分发辽东、京畿、山东、福建、广东等处装备红夷大炮诸军试放。

    这批炮弹名称各异,有所谓吼龙弹、炼弹、钻弹、凿弹各种名色。林林总总,摸样奇怪。李陌刀一一装填试放,但是大家看不出新送来的怪异炮弹有什么具体的作用,而且射程都短了许多。只有吼龙弹发射时候发出的巨大呼啸声让大家认为有一定的威慑的作用。

    至于打出去之后会一份为二,当中有链子的维系的链弹;两个半球当中是固定的铁杠的分弹,四个半球用链子维系在当中的铁纽的上的阔弹,看上去威力都很大,但是射程却近得多,幕僚们觉得与其发射这些炮弹不如直接发射球弹和散弹。

    “李守备,你以为这些炮弹如何?”何如宾问道。

    “大人,吼龙弹声如龙吼,有威慑敌胆之用。然也非正道。至于其他……”李陌刀觉得这些奇形怪状的炮弹都没什么用处,“卑职以为用亦可,然费工费料,射又不及远。”

    “洋和尚就知道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来哄骗人。”何如宾笑道,“咱们不用这堆乱七八糟的玩意。”

    何如宾随后巡视了火器营。这个火器营是为了对付髡贼而特意新设的,调集了许多火炮,又新造了不少炮车。何如宾见火器营营伍整齐,甲仗器械精良,士卒或是操练或是维护器械,忙忙碌碌,并无游手懈怠之兵,感觉很是满意。

    “李守备”

    “大人”李陌刀赶紧上去。

    “你带兵有方啊”

    “全仰大人虎威”

    如宾点点头,“听闻你擅用火器,髡贼向有火器犀利之名,你怎么看?”

    “回禀大人,”李陌刀小心翼翼道,“髡贼的火器,卑职从未见过,只听说他们有巨炮,一炮可达十余里。以卑职之见,此类传闻多有夸大之处。”

    “何以见得?”

    “卑职从军已有十六年。以三眼铳手做起,经手大小火器不计其数。但凡火器之射程,多有夸大之处。以卑职历年用炮所见,中佛郎机炮,射程不过二百步,虎蹲炮,不过三四十步。而书中均云可达数里,数十里。即以红夷大炮而言,虽有一千斤、二千斤、五千斤之别,实则发弹最远亦不过三里之遥。炮巨则亦未必射远。”

    何如宾对他的这番话语颇为赞赏,认为是有实战经验的人才能说出的话,他打量了下这个三十来岁的军官。此人长着一张国字脸,身材高大精壮,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善上阵厮杀的将才。

    “上阵厮杀过么?”

    “回禀大人,卑职当年曾随淅兵营备御周大人征过萨尔浒。东路军败后,卑职带着弟兄们死守高岗,以火器御敌,至天色将晚,虏兵懈怠之际,方才一鼓作气突出重围。”李陌刀对这一段历史很是自得。

    “辽东固守,赖火器之力甚大。”何如宾问,“现髡贼火器不在我之下,敌我共险,火器该如何布置?”

    李陌刀兴奋的脸都发红了,总兵大人向他垂询谋划,说出去可是大大有面子的事情。这事情他早就想过多次,这时候定了定神道:

    “以卑职浅见,髡贼虽有数万人马,不是闽粤奸民便是裹挟的百姓,乌合之众而。必不敢与我军野战。髡贼之计,无非是效红毛于澎湖的之故伎,立坚寨,安重炮,以守一隅之地。我兵常围之后。敌我炮程相差无几,我兵可掘壕而前至敌寨墙前半里、一里之地方止。壕须宽深,行得了炮车。我炮自壕底前行,抵近寨门寨墙发炮,我炮可及敌,敌炮不能伤我。”

    “若髡贼出城夺炮如何?”

    “每处炮位,布置步兵两队,配虎蹲炮、三眼铳。随时预备厮杀。我兵有深壕可蔽身,敌炮不能及,若有兵力不支,随时可派新锐替补。”

    他看了一眼何如宾,赶紧又说道:“卑职班门弄斧,一点愚见。”

    何如宾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战法:平地挖沟,还要让炮车兵士在沟底行走。原想斥为“荒谬”在一想此法也未必无用,若髡贼不肯退去,倒也可以一试。

    但是他并不说好或者不好。面无表情的在众星捧月中离开了。

    李陌刀小心翼翼的恭送总兵离开。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说辞是让总兵大人高兴还是不高兴,有没有对他的胃口。何总兵本人是他十六年的行伍巴结到一个守备衔,最近好不容易又当了营将,对自己的前程很是关心。

    “老爷兵主爷对火器营可还满意?”何如宾一走,他身边几个亲信的千总把总凑了过来。

    “老子怎么知道?”李陌刀不耐烦道,“你们一个个把弟兄们带好了就是看样子,这次征髡贼我们火器营要大干一场了。”

    手下们散去之后,李陌刀看了一眼等着士兵们回收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炮弹。他走过去蹲在地上,仔细的看着洋和尚主持铸造的炮弹。尽管新炮弹发射的时候表现不佳,但是李陌刀隐隐约约的感到,这些炮弹是各有它们自己的用途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要是身边有个通西洋炮术的人就能问个明白了。”李陌刀心想。

    论及西洋炮术,何镇当然是两广军中的第一人,但是他只是个小小的守备,怎么敢去随便请教镇台大人。

    “炮膛刷洗干净了就准备套马回营。”他吩咐士兵们刷洗炮膛,收拾物件。

    士兵们牵来新近置办来的川马,套上大炮。川马体小力弱。这种炮车制造的非常笨重不说,而且没有火炮前车,牵引的马匹不但要往前拉,还要承担压在背部的重量。利用畜力的效率很差,非得七八匹马才能勉强牵引。李陌刀知道本地蒙古马很稀罕,江南和广东也不养骡子,只好用川马凑数。

    “这马的力气太小了,还不如骡子。”他身边一个把总说。

    “这是南方的小川马,比山东的驴子还小。”李陌刀说,“拉起车来还抵不过一头驴子。走山道驮运货物还成,拉车拉炮都不行。”

    “卑职看此地牛很多,不如用牛。”

    “牛太慢了。”他摇头,“而且容易受惊。战场上炮铳一发,牛一惊岂不是立刻就要坏事。”

    不过,牛有长力,力气也比这勉强拖动大炮的川马来得大。不过营里超过一千斤的大炮就有三十多位,每位用牛四头就得要一百多头牛,还有配有相应的民夫。这笔额外的开销也不知道何镇愿意不愿意。

    回到营寨安顿完大炮,李陌刀又去了亚鞋娘山下的火药工场,离着军营炮台大概五六里远,有一大片窝棚,是制造火药的作坊。那里日夜不停地从各地用船运来制造火药的材料:硫磺、木炭和硝石,间或也运来一些其他东西,有晒干的人粪便,乌头之类有毒的中草药,还有石灰桐油之类。

    李陌刀身为火器营的主将,对火药的供应最为关注。官军虽然不缺火药,但是火药的质量却是千差万别。差得火药只能冒出一股黑烟,炮弹出炮膛就掉下来的事情也发生过,有时候药性太强,直接炸膛,往往令炮手死伤惨重。

    这次出征,何如宾委他兼办制造火药弹丸。他统带火器营,火药弹丸是事关生死的事情,不能不重视。

    棚子里架着许多大铁锅,正在熬煮着什么,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李陌刀知道这是在提纯硝和硫磺。

    不远处三个石制的大碾盘,用川马牵着,碾碎木炭;有许多民夫在那儿“咚、咚”捣碎灰烬,还有许多人在筛灰烬,筛出细的黑色的粉末。又有人按着规定的比例,在木炭粉中加进硫磺、硝等东西,制成火药。

    制成的火药粉被装入石槽里,工匠们用粗大的木杵不断的在石槽里舂着火药粉,有老匠人坐在一旁,时时用手搓捻药末,加入一些清水。火药粉要舂得越细越好,李陌刀记得书上是规定要舂五千下以上,也不知道工匠们是怎么计数的、

    另有一些工匠用向摊开的火药粉末喷洒着用麦子浸泡出来的略有粘性的水,然后再用竹筛子摇出各种粗细不同的颗粒火药。V!~!

第七十九节 髡贼的底细

    颗粒火药比起粉末状的火药来说是上了一个台阶,粉状火药容易吸潮,而且在储存运输的途中因为颠簸而逐渐分成,造成上层木炭粉多,下层硫磺粉多。造成混合不均匀,这对火药的威力和安全来说都有不利的因素。

    李陌刀饶有兴趣的看着工匠们的造粒,边打听其中的细节。原来这门技术也是西洋人传进来的,工匠说这样的火药不但爆发确实,而且不易受潮,比起原先使用的粉末状火药要好多了。

    “这又是西洋人的主意”李陌刀心里有种期望,希望干脆能遇到一个西洋人,当面向他请教这些西洋火器的用途。

    “造了多少火药了?”他问。

    火药局的管事禀告道:“回禀老爷,如今已经造了一万斤了。多是击药,亦有少量的爆药。还有毒火药和药饼子。”

    “这太少了。一万斤不顶用。”

    “是,只是要用的麻杆炭不好找,正换用柳木炭。”管事的说,“如今造火药与以前不同,硝石硫磺均得提纯了才能用。光提生磺要用牛油猪油,十斤就要费去二三斤,筹措起来颇费时日。”

    从火药局的土围里出来,三四里外黑烟冲天,这里是铁匠营所在地,军中兵器大多是铁制,官军虽然武器有官府专门设局制造,但是军中还是携带有一部分铁匠工具、铁料和木炭,用来随时修理武器,必要的时候也能赶制些消耗大的武器,比如箭头铁子之类。现在铁匠营日日夜夜都在赶制炮子弹丸。

    营地里,一个棚子里叮叮当当在打造修理刀剑矛枪,而露天有七八座融铁炉子,炉火熊熊在融化生铁,浇注炮子。地上满是大小泥模。

    李陌刀见一边的堆料场上堆满了各种铁料,有从铁场买来的铁砖、铁棒,也有军中汰换下来的各种兵器物件。用废了的坩埚和打碎的泥模堆成了数尺高的小丘。新铸的各种炮子弹丸用藤筐盛放,已经堆了好几亩地大小。李陌刀知道小筐子装得是大炮子,大筐装的是群子。

    管营千总见他到来赶紧出来迎接。和火药一样,李陌刀对尽快制造更多的炮子弹丸有迫切的要求。打仗的时候炮子消耗很大,何况这次还是准备常围敌人,万一出现火器营无炮子弹丸可用误了战机,他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他看了下筐里的大炮子,炮弹铸得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很圆,有的却圆径差异很大。弹体的光洁度也不一样。一些大炮子表面十分粗糙,近乎蜂窝一般。更要命的是一样的五斤炮子,大小居然还略有不同,有的差异极大,一看尺寸就有很大的误差

    “这大炮子得分一分。”他对着迎接他的掌管铁匠营的千总说道,“得最圆最光的才能给红夷大炮用。其他的只能当封门子。还有就是这尺寸,大的大,小的小。也得分一下。”

    李陌刀知道这样的大炮子用做虎蹲炮之类的旧式火炮的封门子问题不大,但是用在佛郎机炮或者红夷大炮这样的火炮上就会出现发射涩滞的问题,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引起炸膛的事故。

    多年点放火器的经验告诉他,弹丸如果不够光滑浑圆,铸造再好的火炮也会出现漏气,炮弹打不远甚至更可怕的炸膛。

    第二天,何如宾正在大帐中与幕僚们说话,忽然有人来报,从琼山有人应募,自称其系临高土著,曾与髡贼打过仗,对髡贼底细知道极清楚,愿来军前报效。

    “好,行文广州,将此人速速递解过来。”何如宾精神一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招募到一个临高本地人,更不用说此人还自称和髡贼打过仗了。

    “据琼州知府报称:此人叫苟承绚,曾经因‘交通匪类’而被省里革去秀才功名,还被县里通缉,恐怕不是良善之辈。”

    “交通匪类?”何如宾心想莫非此人曾经为髡贼干过事?若是这样更能驾驭了。若是个秀才,他还得客客气气,既然是交通匪类的逃犯,那就是要他方就方,要他圆就圆了,“让琼州府尽快把人送来。”

    苟承绚是在几个月前逃出临高的。他在秋赋时原本等着士绅地主们一旦闹起了就从中浑水摸鱼,大闹一番,让髡贼好好的吃一番苦头,没想到黄禀坤不屑与他结盟。自己干了起来,结果一败涂地,让髡贼的丈田的计划成了事。

    乘虚而入的闹事不成,他在临高县城内也待不下去了。随着穿越集团接收县衙,对临高县城的大规模清理整顿也开始了。原来在城中苟且的乞丐游民一概捕拿。苟承绚知道继续伪装成乞丐留在城里是不行的了,万一给髡贼抓去,就算不暴露身份也得被抓去采石挖沙,挨符有地的鞭子。当下赶紧从隐蔽处起出衣服和少量的银两,在赖家兄弟的掩护下逃出了县城。

    眼见在临高待不下去了,苟承绚只能准备出逃。他让在县学干活的赖小继续潜伏在城里,自己带着赖大跑到了琼山县城暂时安定下来。但是去抱庞山去投奔结义兄弟的苟循礼始终没有下落。没了父亲的消息,家财尽失,报仇无门的苟承绚在绝望中几乎想投水自尽,幸而有赖大随在身边时时劝解。

    在琼山听说朝廷要进剿临高,原本已经绝望了的苟承绚终于觉得老天开眼了,看到有招募知晓髡贼内情的人,他立刻就应募了。

    苟承绚在琼山被盘问一阵之后,就和赖大二人一起被琼山知县送到了广州的大营。

    他是象犯人一样披枷带锁的被送到虎门大营的,下了船放给他开了枷锁,让他一处营帐内等候。

    苟承绚心里七上八下,看样子官府对他很不客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有“交通匪类”罪名的事情已经被官府知晓?这件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要辩白的。

    还没容他歇一口气,就有亲兵来传:

    “总兵大人有命:传苟承绚进来”

    “是,请副爷在前引路。”苟承绚不仅心里一阵紧张――这可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官。

    他不禁浑身一颤,匆匆地整了一下衣冠,随着亲兵向中军走去。站立辕门口的一群亲兵横着刀把他挡住。一个亲兵小头目将他通身打量一眼,问道:

    “你就是苟承绚?”

    “是,小人就是苟承绚。”他低声回答,声音有点颤。

    “可有带刀剑在身?”

    “小人是一介书生……”

    “屁话少说,有带没有?”看门的亲兵头目一脸的不耐烦。

    “没有,真得没有。”苟承绚连忙辩白。

    亲兵头目仍然不放心,在他的身上搜了搜,才放他走进辕门。中军把他带到何如宾的案前跪下。他的心跳得像擂鼓似的,不敢抬头,说道:

    “小民苟承绚参见镇台大人”

    “就是你揭榜应募,说了解髡贼内情的?”

    “正是小人。”

    “你说你知道髡贼内情,就要着实为朝廷效力,朝廷自然会重用你。”何如宾打量了他一番,觉得此人面目奸猾,并非良善之辈。他并不叫苟承绚起来,只是缓缓的喝着茶,半响才问:

    “你自称髡贼的底细你全知道,你自己是什么人?”

    “回大人,小人姓苟……”苟承绚先说了自己的身世,当然没敢说苟家在临高的光辉历史――海盗的窝家,地方恶霸。连自己曾经是秀才的事情都不敢说,生怕问起革除功名的事情――要知道他现在还是官府指名缉拿的要犯。只说苟家是普通的土豪,髡贼登陆伊始,手中无粮无丁,便动了苟家庄的主意,集合人马将庄子打破,杀了他大伯全家,抢走粮食财物,裹挟了全部村民,只有他和父亲两个只身逃出。

    说到惨痛处,苟承绚暗暗落泪。但是在这中军辕门之内,他不敢哭泣。只是将前因后果讲授了一遍。

    何如宾见他说得咬牙切齿,双目发赤。知道其所言不虚,不大可能是髡贼派来卧底的奸细方才问道:

    “你父子二人,均是临高县指名缉拿‘交通匪类’的要犯,你有何话说?从实道来”

    苟承绚脑子轰隆一声,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他定了定神,方才磕头哭诉道:

    “小的实属冤枉”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第一个就是要不要把吴明晋勾结髡贼的事情说出来?乘他的心思是要狠狠的咬一口这个县令的,但是他又不敢。所谓官官相护,谁知道这吴明晋有是什么后台,万一攀咬起来,当官得要灭了他的口真比捏死个蚂蚁还要容易。

    现今只有把一切罪过都推脱到髡贼身上,等自己能博得官府的充分信任之后再报仇雪恨也不迟。

    “小人是被髡贼冤枉的。”苟承绚悲悲切切的编造了一个故事,说髡贼打破了他家的庄子之后害怕官府追究,便收买县中劣吏,故意将海盗的旗帜文书和印信栽赃于他云云。

    至于这个劣吏是谁倒没有关系,反正县里的胥吏们不是给髡贼杀了就是彻底从贼了,不怕他们反咬一口。

    “吴老爷误听宵小之言,以为小人全家与海盗勾结。小人确系冤枉,还请大人明鉴”说着连连磕头。

    何如宾不管他是不是冤枉,不过借此敲打他一下,让他服服帖帖听候驱使。见他磕头如捣蒜,便道:

    “是否冤枉,待破得髡贼之后必给你一个交待只是你要尽心竭力,就算待罪之身,亦可将功折罪。确有大功的,博一个出身亦不难。”

    “谢总兵大人宏恩”苟承绚听得不但不再追究他的罪名,若是有功还能得个功名,不由得感激涕零,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小人一定尽心竭力,以报大人天高地厚之恩”

    “髡贼的火器号称犀利,你可曾见识过?”

    “回大人的话。”苟承绚小心翼翼道,“髡贼的火器确实犀利。最为犀利的,便是他们的鸟铳和排枪了。”

    当下说这种鸟铳分为两种,一种是给投效的假髡所用,一种却是真髡自用。不管真髡假髡,所配鸟铳均不需火绳,抬手就可放枪。

    “假髡所用枪支,号为密泥。与官兵所用鸟铳相类。只是放枪之时不用火绳,亦不用引线棒香。只在火门放一铜片即可开枪,虽风雨大作亦可放铳。每铳只用一子,威力却极大,不但可洞穿铁甲,射程也在四百步之外。”

    中军大帐中诸人都露出不相信的神情。鸟铳能放到四百步之外,这还能叫鸟铳么?连中号佛郎机炮都打不到这么远。

    接着苟承绚又说真髡用的鸟铳更为厉害,不需施放一次便装一次弹。凡弹、药均存在枪身的铁盒之中,士兵随手就放,号为连珠鸟铳。

    这下大家更不相信了。苟承绚知道众人对他所说并不信任,赶紧表白:

    “髡贼登陆数日,吴令即督全县乡勇数千猛攻敌营,奈何敌人鸟铳弹如雨下,乡勇不及靠近便死伤大半,此事在临高尽人皆知,非小人诓骗诸位大人。”

    “排枪又是何物?”

    “排枪是十多管鸟铳连成一体,铳手以手扣发,鸟铳即能连发,或连发三响四响,或连发七八响,亦有一次全发的。弹丸威力与密泥无异――四百步外可洞穿铁甲。”

    大帐中响起了一阵惊讶的慨叹声,明人虽然没见识过连发枪,但是速射武器的威力还是意识得到的。

    坐在一旁的常青云忍不住道:“一派胡言世上一应火器,无火绳无引线,又不用棒香点火门,如何引燃火药?放一铜片就能发火,岂非妖物”

    其他幕僚也很是怀疑。毕竟这太超越了时人的常识了。倒是吕易忠比较持重,道:“海外颇有奇异之物,如:水晶镜子、自发火机、铁快船之类。髡贼又以奇巧阴技著称,有这等火器也不奇怪。”

    何如宾见苟承绚不敢言语,便道:“你不用害怕,只管说来。”

    “是承绚见有人为他辩解,总兵大人也没有驳斥他的话,胆气又壮了起来,“澳洲……不,髡贼的火器,实则用药与大明无异,只是他们的火药制造更精,另有几种秘药,用在铳炮之上,专能不畏风雨,自引发火。”

    “此种秘药你可知道如何制造?”

    “秘药均在髡贼的百仞寨中制造。一切造办均由真髡经手,假髡只能做些下手的活计。故而小人不知制法。”

    接着苟承绚又说髡贼的陆师士卒一律不穿铠甲,只着布短衣,戴藤盔,亦无人使用刀矛盾牌之类,全用密泥快枪,枪上装有三棱短矛,十分锐利。

    “……髡贼远用枪击,近用三棱短矛刺杀。”

    听说髡贼不着铠甲,只是穿布衣戴藤盔,几个将领不由鄙视的笑了起来。因为早就传闻髡贼的人马是不穿铠甲的――连棉甲都没有,至于戴藤盔更是稀奇,难道是效法三国演义里的藤甲兵么?

    “髡贼全军用鸟铳,难道不操练刀矛?”

    “是,小人只见过髡贼施放鸟铳,兼或操练刺击之术。倒是其裹挟的百姓,有习用长矛的。”

    “听闻髡贼在博铺烽燧之上设有巨炮一位,施放可达十里。你可知晓?”

    “小人知晓,烽燧上有一位,大铁船甲板上亦有一位。”

    “一炮十里,可有此事?”

    苟承绚见到过这二门炮试射的状况,博铺的海军要塞炮兵每个月都要实弹射击一次。他是亲眼目睹过炮弹的惊人射程的,但是刚才官员们的反应让他有点犹豫是不是顺着他们的意思把射程说小一些。然而说小了,到时候髡贼一开炮,自己的谎言就会立刻暴露,说不定直接就会被官军“推出斩首”。他想了一下才说,“小人未曾亲见,然每次施放,声震十里。据人说确能将炮子放至十里外。”

    何如宾又问:“髡贼陆师水师,各有多少人马?其中真髡多少?”

    “回大人的话,髡贼陆师有万余人。”苟承绚当然知道澳洲人没有这么多的军队,但是他决心夸大一些,免得万一说少了惹怒了官老爷,“水师亦有万人。”他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其中真髡甚少,不过千余人,全为闽粤海上奸民及各处裹挟的百姓。”

    “髡贼的大炮有多少?”

    “就小人所见,几乎到处都是。”苟承绚说,临高当地随处可以看到澳洲人的大炮――沿路的炮楼很多都安置有一门小炮。至于野战所用的大炮,他见过有十多位。他还告诉何如宾等人:髡贼的大炮比红夷大炮要轻便,炮身不粗,炮架亦很轻便,用马匹可以轻易的拖动。最小的小炮车,用一匹川马就能拉动着飞跑。

    “髡贼无骡马,只用民夫假髡拉炮,一炮需数十人,故而野战只用轻炮,不用重炮。”

    “这么说,髡贼并无红夷大炮了?”

    “就小人所见,确系没有。”苟承绚迟疑了下说道。

    “髡贼大炮威力如何?”V!~!

第八十节 续髡贼的底细

    第八十节续髡贼的底细

    “髡贼大炮虽不重,威力却不可小觊。”当下苟承绚将当初阅兵的时候展示炮火威力的场面说了一遍。说到炮击的时候目标区的剧烈爆炸的时候他还缩了下脖子。

    “髡贼不过预埋硫磺火硝在土丘下,放射炮子引燃罢了。”何如宾笑着对左右说,“此种伎俩,并不新鲜,不过吓唬无知土人罢了。”

    幕僚将领们又是一番“镇台大人高见”、“洞若观火”、“先机烛照”……之类的赞誉之词。

    “你说你自己和髡贼打过仗,髡贼接仗时用何阵法,破寨攻城又多用何法?如何厮杀,一一道明”

    苟承绚暗暗叫苦,所谓和髡贼打过仗,那是无稽之谈。当初苟家庄被屠的时候,他早就随着父亲逃走,哪里见过澳洲人如何攻寨。只是后来才从人口中知道他们是用放火药炸门的方式最后破寨的。

    至于澳洲人野战,黄守统带着县里的乡勇攻百仞寨的时候,苟家庄出了十多名乡勇,所以他自己虽未亲自临阵,但是从回来的乡勇口中还是知道了不少内容,大概还能糊弄一下。

    他当下把穿越集团进攻苟家庄和黄守统带乡勇民壮攻击百仞寨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其中当然有许多他胡编的内容在内,但是苟承绚多少是个秀才,文理口才胜过一般乡下土豪和百姓,所以说得还颇有条理,在场的幕僚和将军们听得很仔细。

    何如宾又问了几个军事方面的问题,苟承绚其实对穿越集团在军事方面了解的很有限,他毕竟只是个老百姓而已,为了避嫌也不太敢经常去训练场和港口附近看热闹。基本上是靠听街头巷议的聊天,就算这样已经是对“髡贼”军事了解很多的人了。

    苟承绚其实了解更多的是穿越集团在民政、基础建设、社会关系方面的情报,但是何如宾对此兴趣不大,髡贼修路挖河筑坝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何如宾的问题,有的他知道些,便尽量多讲,有的并不清楚,但是他也随口胡编一番,又拣着所知道的大明人士感到新奇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绘一番。比如髡贼蓄养了一批女人专门负责照料病人,还有髡贼军中亦有女子,单独编为一队,供奔走传信之用等等。

    “髡贼自称大宋后裔,我看就算是真得,在海外久了,也染上了海外蛮夷之风。”一个幕僚说,

    “髡贼真是一伙贪yin好色之徒”常青云忍不住评论道,“军中竟役使女子军中乃至阳之地,女子混迹其间,有违天道,岂有不败之理”

    “此言差矣军中有女子,古亦有之,不足为奇。”吕易忠到了何如宾幕中虽然何如宾对他十分客气,而且厚给馈赠,但是明显把他是“荣养”起来,真正议事的时候并不和他多谈。这让一贯以“知兵”著称的吕赞画很不高兴,特别是常青云,依仗是总兵心腹,平时风头最健,这回他决定狠狠的杀杀他的锐气,当下评论道,“远至唐之平阳公主,近有我朝的秦宣抚。去岁秦宣抚带兵勤王,蒙皇上在平台召见一次,赐给她四首御制诗,至今海内传为美谈。髡贼有几个女子从军又有何奇?”

    这顶帽子不但大而且重,即有古人又有时人,当时的秦良玉名声极大,又受过皇帝的封赐,常青云连自辩的余地都没有了。脸皮涨得通红,讪讪不语了。

    因为有本朝的例子,吕易忠又搬出了皇帝的牌头,没有人敢再说女子在营有违天道之类的话了。

    “大人有所不知,髡贼之中,女官女将甚多。”苟承绚见诸位大人们对此事很有兴趣,知道话入了港,赶紧又将穿越集团中出名的女元老们一一道来。穿越集团里的女元老虽然也有几十个,但是苟承绚这样的并非在体制内的土著来说,他们最熟悉的也就是经常在外面露面的几个,比如李梅、杜雯、董微微这几个了。

    “……髡贼女子泰半身材高大,多在五尺以上。他们自称华夏苗裔,然与中国女子殊为不同??”

    苟承绚偷偷看了看幕僚和将领们的神情,看他们并没有露出不耐烦或者恼怒的神情,这才继续说髡贼女子不仅个子高,而且体量较中国女子为大,肤色也很白净,全是天足,奔走自如。一样读书认字,甚至亦习用火器……

    他说得口沫横飞,内中加了不少道听途说,胡编乱造的成分,众人也听得入神,常青云心道这细腰宽肩丰乳肥臀又是肤白大眼的之髡贼女子不知是何摸样,想着心中不由得一阵燥动。盘算着一旦功成,须得设法寻几个真髡女子仔细审问一番。

    直到何如宾咳嗽了一声,苟承绚这番关于“髡贼女子”的说辞方才告一段落。

    “你久在临高,临高的缙绅们与髡贼相处如何?民心可用否?”

    苟继承精神大振:自己只要咬死某户与髡贼勾结,到时朝廷大军一到,这户人家轻则破财,重则就有灭门之祸。倒不失为一个挟私报复,中饱私囊的大好机会。

    正因为如此,他不得不慎重从事。他因为随父申告,在广东各地逗留了一年多,眼界大为开阔,直到地方缙绅的势力极大,很多小小的乡宦看上去貌不惊人,家财亦不算多,却由千丝万缕的关系联通着本省和南北两京的中枢官员。同年、同乡、世谊、师友……勾结成一张张就是朝廷大员也要顾忌的网络,自己若是攀咬失当,只会给自己招来牢狱乃至杀身之祸。

    与髡贼勾结最深的几户,苟承绚早就暗暗记下,原本就预备着官军一到临高,就借机大敲一笔竹杠,还有几户虽然和髡贼谈不上什么勾结,不过随着大流供应粮饷丁壮而已。但是平日里或者得罪过苟家,或者家境富裕,都列入了苟承绚的“勾引髡贼”的名单里。

    首先他想治得就是黄守统,这老匹夫过去对苟家一直怀有敌意。几次在县令面前说过自家的坏话。苟承绚还知道,黄守统曾经和前任县令有过秘议,准备将苟家上下一举捉拿,办一个窝藏匪类之罪。幸而前任县令怕抓了苟家会招来海盗的报复,这才撂下手。

    这次要是能把黄守统这个老混蛋打成“投贼”,这黄家寨就得万劫不复苟承绚暗暗这样期望。

    但是黄守统不是普通人物,他自己多次和官军配合打过黎人,御过海盗,在当地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海南官军得他的力甚多。他的二儿子有功名,当初攻百仞寨也是他出的头,三儿子还给髡贼打死了,这在临高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要攀咬他很难。

    最近因为丈田的事情,黄守统的二儿子黄禀坤还和刘大霖又挂上了关系。一个刘大霖的说话分量可比自己强得多了。想到这里,他决定暂不指名道姓的说出是谁勾结髡贼,先预留个地步。

    苟承绚小心翼翼道:“临高虽然是南陲之地,然朝廷天威尤在。缙绅暗中勾结者有之,公然投贼者小人未尝见之,若是细加逻查,未必没有事机办得隐蔽的……”

    苟承绚微微的抬起头来,看了何如宾一眼,见他似笑非笑并无表示,知道总兵大人也不想这么快就确定谁是“从贼”,明白了官长的心思。“只待朝廷天兵一到,缙绅们自然会竭诚报效朝廷。”

    “这么说,临高的民心可用?”

    苟承绚知道临高的多数百姓虽然害怕官军到了临高之后自己受到株连,但是对官府绝无好感可言,许多人因为刚刚过上相对稳定的生活,对官府的进剿甚至抱有很大的反感。就算是地方上的缙绅大户有这样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比起髡贼盘踞临高,他们更害怕官军到来随意抢粮杀人勒索财物。至于澳洲人自己的属民,更是对官府仇视。颇有同仇敌忾的气焰。官府在临高连民心都没有,哪里谈得上“可用”。

    但是这种话他是不敢说出来,只好非常委婉的说道:

    “临高百姓盼王师如久旱盼甘霖。只是髡贼在临高势大滔天,平日里严刑峻法,逻查密探又多。言语稍有不慎就被抓去做苦工,且髡贼火器犀利,破寨易如反掌,即使缙绅大户之家,亦得虚与委蛇,要粮要丁不敢稍有怠慢。”

    “吴令还在县城之中,大明官府尚在,百姓们为何如此害怕髡贼?”

    苟承绚一听这是给吴明晋上眼药的机会到了,赶紧道:“吴老爷虽据守县城不失,但他困守孤城,政令不出城门,髡贼在临高县内几入无人之地。”

    何如宾只“嗯”了一声。吴明晋失职也好,不失职也好,都和他无干。他最关心的是临高当地粮食以及乡勇的情况。

    苟承绚说县内存粮不多,去年遭了风灾,文澜河涨水,淹没不少田地。秋粮减产很多。

    “既然减产很多,髡贼的粮食从何而来?”

    “髡贼从大陆掠来百姓为其屯田种地,髡贼种地自有秘法,收粮较寻常百姓多得多。”苟承绚知道军队打仗是上上下下发横财的机会,为了鼓舞人心,他当即说得天花乱坠,什么髡贼在寨中有储有大量的粮米,还有许多从雷州运来的糖,至于各种澳洲货物更是堆积如山……这番说辞让在场的人都流露出贪婪之色。澳洲人之富,在广东已经有了一点小名气,特别是这次查抄紫字号的三家产业,据说查获财货无数,凡是经办的人多少都发了一笔小财。临高这里既然是他们的大本营,财货肯定是不计其数。

    至于乡勇,苟承绚说本地的乡勇虽不少,然而因为势单力薄,又敌不过髡贼的火器,只在寨内守备。

    何如宾和幕僚将领们又问了髡贼在临高的布置。苟承绚说髡贼在临高有五处营寨,并非只有一处博铺营寨。这一消息引起了他很大的重视,因为迄今为止,塘报上凡是说到髡贼的营地,都只提及博铺一处,从来没有提到还有另外几处的。

    何如宾当下叫人取来地图,要他一一注明地点。

    “小人不识舆图……”

    “无碍,你且将地名说出。”何如宾关照一名专管地图的师爷来,按照他说得地点在地图上勾出。

    “髡贼的大营共有五处,曰百仞、曰博铺、曰马袅、曰高山、曰南宝。另有箭楼堡寨多处。”苟承绚见总兵如此重视,不由得精神振奋,卖弄起来。

    师爷在地图上按照他说的地名一一圈出地点。再呈上到案前。

    何如宾粗粗一看,暗暗吃了一惊。如果这苟承绚说得不错,那么髡贼在临高的深入程度远远超过了原来的估计,他们并不象西洋人那样只是占据河口沿海的港口就算了??要知道这南宝已经到了黎区的边界上了,已经是临高县的腹地了。

    “髡贼以百仞为腹心要地,真髡大部居住其中。”苟承绚说,“据闻伪督文德四、马千竹亦居住期中。髡贼一切号令均自百仞寨中所出。此寨戒备极严,高墙深沟,另有铁刺网环绕。连他们信用的假髡也不能入。寨外其立一市场,勾引商贩经营……”

    何如宾突然面色一沉,斥道:“大胆”

    苟承绚原说得起劲,忽然何如宾一声怒斥,吓得立刻跪伏在地不敢言语。

    何如宾因为吕易忠在场,苟承绚这么一说就推翻了原本髡贼是以博铺为大本营的说法。而这是总督定下的调子。现在这个临高土著竟然公然说再离县城不到十几里的地方有个百仞寨,那里才是髡贼的老营。

    此人所说十有**是实,但是否定领导的判断这是不行的??古今皆然。

    “髡贼之老营,本镇早有所闻,即在博铺,你的所谓百仞坚寨从何而来?莫非你欺瞒本镇。”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苟承绚连连磕头,心中念头却转得飞快,说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何大人要否定百仞寨的存在?这百仞城规模守御在整个临高的澳洲人营寨中是首屈一指的。就算他不说,官军派遣的细作也能看得到。

    他心思极其灵活,瞬间就下了决定:不管何如宾发怒的缘由是什么,必须顺着他的话说。他赶紧道:

    “是,是,小人愚昧。这原是小人道听途说,一时不能明辨胡言乱语。不过确有百仞一寨,有髡贼数百人据守。”

    何如宾斜睨了一眼吕易忠,见他只是拈须点头而已。知道苟承绚的这番话还算得体。这才把语气缓了下来:“你继续说”

    “是承绚磕了个头,当下说了几处营寨的方位和设防情况。南宝和高山岭两处营寨他并没有亲自窥视过??南宝听说是在开矿采石,他怕自己贸然去了会被抓夫,至于高山岭,虽然就是苟家庄的旧址上,但是听说此地设防非常严密,完全禁止无关的土著前往。所以他也不敢去窥视。

    但是他从刚才何如宾的态度就揣摩到官军并不希望髡贼有许多营寨,当下将南宝、高山岭等处都说成规模不大的小寨子,每处有几百假髡驻守。但是马袅这个地方他不敢再这样说,因为他离开临高的时候曾经经过马袅,亲眼看到了当地已经筑起了团城、堡垒,也集结了大量的军队。若是让官军起了轻视之心,在马袅吃了一个败仗自己人头就要不保。

    好在自从他见机的块,承认了博铺才是髡贼的老营之后,何如宾没有再发怒的迹象。他才大着胆子把话说完。

    吕易忠忽然问道:“你说髡贼的首脑叫……”

    “回禀大人,一个叫马千竹,一个叫文德四。”

    “此二人你可见过?”

    “小人只在远处见过。”苟承绚这倒是说得真话。他根本不敢凑得穿越众太近。更不用说是其中的大头目了。

    “此二人在其国内,授何职?有无爵位?为何不避万里波涛之险,率领髡贼到我大明袭扰?”比起何如宾吕易忠更在意髡贼的来历,“据闻他们自称华夏苗裔,可有此事?”

    苟承绚道:“回禀大人,髡贼确系自称华夏苗裔。他们识得汉字,只是书写全用俗体。据其自称:他们是宋人之后,当年先祖崖山兵败之后,率部曲船只一路向南,历经艰险,遇一大岛,名为澳洲,见其水土丰美,遂在澳洲立国,号为‘澳宋’。”

    这个传闻早就传到过广东,但是没有说得这么详细,吕易忠起了很大的兴趣。

    “即以宋为国号,国主可是宋帝后裔?”

    “小人不知。”苟承绚这些也是道听途说来得。

    旁有幕僚说道:“若是宋室后裔,如何能髡发短服?岂非以夷变夏。”

    “在夷则入夷,在华夏则入华夏。”吕易忠摇头晃脑道,“久居海外蛮夷之地,亦是难免的。”

    “依学生看来,这伙髡贼不过冒用宋室之名。”

    ……U!~!

第八十一节赖大出马

    第八十一节赖大出马

    苟承绚小心翼翼,不敢接口,待得他们的一番华夷之讨论结束,这才继续道:“文德嗣据闻官职是‘主席’,至于马千瞩却是‘国务卿’,二人的爵位唤作‘执委’。”

    这二人的名字和头衔他没有说错,因为布告栏和文书上都有写过。

    “或云,这伙髡贼在澳宋国内均是高官显宦之后,因国内有变,在澳洲国内立足不成,这才率领部曲坐船逃出。他们久慕中华的富庶,故而万里来国。”

    “他们即是宋人后裔,何不当初就进表内附。”一个幕僚道,“朝廷原本必会优抚。”

    “髡贼在海外习得奇技yin巧,以为靠着铁船火器就能称霸一隅。这不是欺我大明无人?唯有痛加剿洗,轸灭丑类,才能绝此等海外蛮夷窥觊中华之心”说话的人年纪很轻,不过二十七八岁,他不是何如宾的幕僚,而是左参政分守海南道赵汝义的幕僚钱太冲,专程被派到广州来负责双方联络事宜。

    钱太冲此人十七岁就考取了秀才,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廪生,在家乡颇有文名,很得了一批在乡缙绅们的赏识,然而自此之后,他连举四次乡试不第。自觉在家乡无脸见人,干脆出来游幕了。

    此人颇有学问才学,平日里自视甚高,虽然靠着同乡和师友引荐到了施邦曜幕中,但是与其他幕友关系并不融洽。赵汝义干脆打发他到广州,到何如宾军中负责双方联络事宜。

    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表示让大家不得不一起表态说确实应该如此云云。

    接着幕僚和将领们又问了些话,何如宾这才关照亲兵将他带下去,送到自己老营内看守起来。

    “带他下去,给他酒饭。要好生看待。”

    苟承绚这才把悬在半空中的心放了下来,这见官过堂的味道果然不是好受的。他赶紧又磕了好几个头,这才小心翼翼的随着亲兵退了出去。

    他被安排到一处专门的帐篷里,赖大也在这里等候。一会有亲兵过来,给他拿来了几套替换的衣服,特别是有方巾?衫这样的读书人的衣服,这让时而伪装成乞丐,时而打扮成农夫的苟承绚觉得有了一个好兆头:总兵大人看来对自己的答话很满意,否则绝不会如此善待自己。

    赖大也得了几套新衣。主仆两人洗澡更衣,一时畅快淋漓,接着又有兵丁拿来饭菜,两人吃了一个饱。苟承绚躺在草铺之上,想着自己随官军回到临高之后要如何的报复,如何的勒索,想了又想,算了又算,不觉沉沉睡去。

    第二天,常青云来看他,与之晤谈。因为他是已革秀才,也算半个衣冠中人,常青云很是客气,没有要他跪着回话,说话也比较随意。

    双方客套一番之后,常青云又就昨天不及细问的细节问题对他进行询问和澄清,苟承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一说了个明白,又把县里主要缙绅大户的抄了一个名录出来。每家家业如何,有无蓄养乡勇之类一一注明。

    常青云得了这份单子心中大喜:有了这份名单,到了临高就能按图索骥,要各家大户们供应军需,各家各户应给多少孝敬,也大致能够心中有数。他见苟承绚昨日在大帐之中对答如流,而且应对得体,知道此人不简单。起了笼络之心。当下笑着对苟承绚道:“请教苟兄表字。”

    “不敢,”苟承绚见他面色欢喜,又请教他的表字,知道已然入港。有了总兵大人的心腹幕僚的引荐庇护,自己不但肯定能够脱罪,只要巴结的好,今后的功名利禄也能有保证了。“小人表字仲尾。”

    “镇台大人对你很是看重。说你不愧是大明的忠义之士。”常青云因为下一步还要苟承绚卖命,所以先捏造了几句,“大人有心想保举你个功名--”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下,看看苟承绚的反应,见他双目放光,知道已经着了套,这才继续道,“只是你至今还是通缉的要犯,又被革掉了秀才功名……”

    “小弟是受了髡贼的陷害,”苟承绚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会若是身边有银子,赶紧奉上五十、一百两,托这幕僚疏通,肯定能把这“要犯”的帽子摘掉,但他现在是囊空如洗,根本拿出钱来,“不瞒兄台,小弟在临高颇有田产家业,只要驱走髡贼,小弟收回家业,必当重重酬劳……”

    “哎,仲尾兄说此话就见外了。”常青云笑道,“只要镇台大人此去一战功成,你的罪名就能洗刷干净,还能得个优叙。”

    苟承绚到底官场经验不足,被他几句话已经勾得五迷三道,“是,是小弟一定效犬马之劳”

    常青云这才说出来意:何如宾要他回临高去,打探军情发动乡勇接应官军。

    “仲尾兄是临高土著,此次挟总督文告回临高发动缙绅乡勇,正所谓风云际会,建功立业之大好机会”

    苟承绚心中大惊。才出龙潭,又要回虎穴。这是把他往死地里送啊在临高他可是个人见人厌,狗见狗嫌的人物,连自己老婆和老丈人都不待见自己。要不是当初毁容易装,早就给髡贼抓去绞死了。

    现在何总兵居然又要他潜回临高,他深知澳洲人的厉害,内控外防,胜过朝廷百倍,本地的缙绅大户,就算对髡贼再不满的,也不敢公然对抗他们。而且大家素来害怕髡贼有千里传音的妖术,就算是私下的密谈亦有可能会被侦知。

    自己回到临高只要稍有动作,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颤抖着应道:“小人多谢镇台大人的恩遇,只是这髡贼不同于别贼……”

    常青云面色一变:“仲尾兄,这是军中,你可知道军法无情”

    “是,是,”苟承绚吓得腿脚发软,莫说自己是是被通缉的要犯,就算是清清白白的良民,安一个“髡贼细作”的罪名,一声令下推出斩首亦是顷刻之事。“还请兄台为小弟缓颊,”他立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髡贼恨小弟入骨,一经拿获,即刻就要凌迟处死……”他知道自己这样的空口哀求并不顶事,赶紧又说,自己知道髡贼在临高扶持的几家大商户的底细,这几家大商户的底细他只告诉常青云一人,“以为兄台之功”。

    常青云见这样尚且逼不出什么油水来,暗骂:“乡下蛮子穷鬼”

    借此敲诈的机会没有了。但是他不能真把苟承绚逼得太紧,毕竟何如宾没有明确要求派苟承绚去临高。万一此人真得回临高之后被捕杀,官军进临高就少了一个重要的耳目,临高卫所的孙天标虽然正星夜从肇庆赶来,但是此人毕竟是军户,对民情了解有限,远不如苟承绚这样的伏地虫有用。

    再者苟承绚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在这里又没有家眷家业可以拘束,把他逼急了大可一走了之,或者直接去投奔髡贼出卖官军消息。

    所谓派遣苟承绚去临高发动乡勇接应官军之议,何如宾原是无可无不可,并无成议。常青云不过是借此虚言恐吓,冀图挤一点油水出来。

    看到他的确毫无油水可言,常青云只好退一步,准备用替他在何如宾面前说情来作个人情了。

    当下他沉吟片刻道:“此事似有转圜余地,只是镇台大人的钧命……”他故意做出为难的神色来,以便让苟承绚能够承他的情面。

    苟承绚赶紧道:“青云兄,小弟有从人赖大,此人心思敏捷,又是临高土著,可当此任。”

    常青云见他愿意派人替代,也乐得来个顺水推舟,不过又说了一番为难的话,让苟承绚苦苦哀求了半天才算是答应下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常青云,苟承绚赶紧把额头上的汗擦了一擦,这官家的厉害他算是领教了??比起装聋作哑的县令,简直个个都是此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苟承绚愈发觉得官家的可怖。

    当下把赖大叫来,将刚才的事情一一说道。苟承绚叹息道:“我也无法,只能暂时委屈你出去躲一阵了。”

    不管是自己还是赖大,就算拿着圣旨去临高也不见得能动员起乡勇来接应官军。大户们不实打实的看到髡贼败退逃走是不会出手的。所以他的算盘是让赖大先渡海到琼山去,然后躲藏起来,等到大军向临高开进,再尾随而至。

    只要局面一明朗,大约就会有乡勇出动,到时候赖大混迹其间也就能交待得过去了。

    没想到赖大却不赞成他的计划:

    “相公,这样是绝瞒不过老爷们的。”赖大道,“小人愿意去临高”

    “你去临高?”苟承绚诧异道,“你去了不是白白送死么?那伙大户原本就对苟家有隙,现在又慑于髡贼之威,断然不敢接应官军的。”他现在手下可供驱使的只剩下赖家兄弟二人了,要是给哪家希望讨好髡贼的大户拿了送给髡贼,赖大不是小命不保就是得去挖石头了。

    “这也未必。”赖大道,“大户们除了少数几家死心塌地的跟着髡贼之外,大多不过是墙头草。官军要来进剿,他们岂能不怕?”

    只要怕就好办,自己回到临高,把总督和总兵的关书文告一拿出来,大户们不敢立刻响应,但是也绝对不敢对自己不利。

    “……髡贼在临高三年,大户们总有和髡贼勾结的事情。官军克复临高之后,朝廷委下善后官员来,第一步就是要清查汉奸。他们手中若是有官府的关书,到时候不但没有助逆反叛之罪,还有维持地方之功……”

    苟承绚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件事情确实有风险,但是收益却很大。不由得对自己这个形容猥琐的家仆刮目相看。

    “想不到你年纪不大,胸中竟有如此丘壑”

    “小的也是被逼的”赖大双眼冒火,“自从陷寨之后,小的兄弟两个侥幸逃出性命,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报仇之事……”

    苟承绚知道赖大如此仇恨髡贼,除了失掉了过去豪奴身份,不能作威作福还要被人作践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是他想要的女人初晴被髡贼掠走了??初晴是苟二家的丫鬟,原来已经许了赖大了。苟家覆灭之后听说是落在一个专管农场的吴姓髡贼之手。此人身边三妻四妾,又霸占了初晴。赖大几次在路上看到初晴,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却不敢上前说一句话,甚至要故意避开。此种夺妻之恨,怨毒无比。

    赖大继续道:“……只要小人不给髡贼拿住,大户们那里绝无风险。顺便还能打探些军情”

    “好此事就委给你办理了”苟承绚故作大方道,“大户们的一应馈赠,我一概不要,全部赏你”

    “谢相公厚赐”赖大马上跪下磕了个头,“官军克服临高之后,以相公之能又是本地的土著,官府善后事宜岂能少了相公?小人此去先为相公打个前站,到时候那伙大户们还不是要他圆就圆,要他方就方”

    “你第一家去找谁?”

    “黄家寨。”

    苟承绚心有不甘,他原是准备攀咬黄家一个“附贼”的罪名,让其彻底破家。

    “相公”赖大知道他的心思,“黄家我们扳不动的光他一个三儿子当初被髡贼杀了这件事,就立于不败之地了黄家寨兵强马壮,和髡贼又有血仇,要他们发动乡勇接应并非难事。”

    苟承绚想了想也的确是,不由得泄了气。只得恨恨的骂了几句黄老狗黄匹夫之类的话。又叹气道:“我只恨爹爹无有下落,不然他和胡伯父的一支人马亦可助力。”

    “髡贼既然没有拿到胡老爷,老爷自然也就平安。”赖大宽慰他,“小的回去之后,再暗中寻访就是”

    当下商议停当,常青云又去总兵面前周旋了一番,何如宾原就对此事不感兴趣,见有人愿意去冒险,反正也不费自己一兵一卒。当即将所需文书发给,又赏了十两银子。赖大将发给的关书文告折成长条,用油纸包好外面又用布缝紧,这才缝入自己的腰带之中。自有人安排搭乘渡海的兵船赶赴琼山。

    马袅的司令部作战室里,参谋们正围绕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桌进行着战场作业。何鸣和营以上军官正在附近稍高的看台上俯瞰整个沙盘。这个沙盘是根据旧时空带来的电子地图再加上特侦队、勘探队的实地勘探修正后制作出来的,不但比例精确,而且对细节的表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是一群比例模型爱好者制作的,连沙盘上的一座桥梁,一座村庄??尽管小得可怜,也有做旧处理。

    这副沙盘表现的是从临高到琼山县的地形地貌。这一区域被浓缩在这张巨大的沙盘之上。

    要在那里与进剿的明军会战,这是参谋部要决定的第一个问题。

    何鸣和他手下的大多数军官都认为,境内御敌是不可行的,伏波军必须在临高境外将明军粉碎,同时确保能抓获大部分俘虏。

    第一个选择是在琼山县城附近会战,伏波军乘明军刚刚集结完毕,立足未稳之际,以船只和陆地徒步机动,突然出现在琼山县城下,将何明军全军击溃,击溃之后的敌人必然会退入琼山县城,伏波军随即破城抓俘虏。

    这个方案最大优点是俘虏逃散的少,可以确保大部分溃兵被捕获。缺点是部队要携带重武器和给养走百十公里到琼山。虽然可以用船只运一部分,但是部队还是要携带必须的装备,经过这一长距离行军,士兵会非常疲惫。

    最后如果破琼山的话,大明就有州县失陷,而且琼山是琼州府的首县,失陷府城的震动远比一个县城大的多。而且琼山城里还有一位按察副使分巡海南道,破城之日,要自尽殉国的就不是简单的一个七品县令,还得有琼州知府,分巡海南道等重要官员一起殉葬。这件事情就会闹得非常大。

    所以这个方案很快就被否决了。

    第二个方案在澄迈县县城脚下,依托游老虎营寨击溃明军,行军距离可以缩短。缺点是明军有的会逃往琼山,有的会逃进澄迈,有的会四散奔逃。

    第三个方案是在马枭以南地区的山口。在两侧山上设伏,以马枭小团城为正面支撑点,有望战场俘获大部分明军,优点是本方几乎是以逸待劳,而且战场设施非常全面。缺点是逃散明军可能有部分窜入临高境内。

    评估下来,众人认为在澄迈境内迎敌是比较理想的选择。这里地理位置适中,伏波军能够机动距离不长,不需要消耗太多的运输力量,后送伤员和俘虏也比较方便。

    官军来攻临高,以其机动能力和后勤状况来说,必然是通过驿路前进。

    从琼山县城出来,驿路途经滨濂、业里、北铺、道堂再到澄迈县城。伏波军可以在这条驿路的任何一点迎接战官军。U!~!

第八十二节 作战方案

    “最合适的地点,第一是在澄迈县城脚下,第二是在琼山-澄迈半途之中的石山。”东门吹雨拿着教鞭指点着着两处地方。

    “根据地图资料和特侦队的侦查,石山海拔为圆锥体型单体死火山,坡度从31度至55度,植被以落叶、常绿混合林为主。距最近的驿道在此拦截官军,伏波军能拥有地形的优势。”

    随着东门吹雨的教鞭指向,军官们的把目光投射到沙盘上的一个小山丘上,驿路正在山脚下蜿蜒通过,山坡南麓有大片的空地。

    “请看幻灯。”

    随着他的声音,幕墙上出现了实地拍摄的石山的照片,包括山形、山势,与驿路之间的距离和方位等各个角度的现场照片。

    在场的人刚刚看过沙盘的地形图,现在再看实地照片,两相对照起来,更有具体的印象了。

    “石山向东距琼山县城十七公里,向西距澄迈县城十六公里,相当于琼山到澄迈的中段。在此作战我方有一定的地理优势,炮兵可以安置在山顶。在山顶设立观察所,配备高倍望远镜可以监视方圆十多公里状况。”

    大家目不转睛的看着幻灯,有人开始议论在哪里布阵。

    从沙盘和照片看,山北有大片的空地,主力在这里列阵足以迫使明军大队会战。加上炮兵的火力支援,优势非常明显。

    “这里会战,敌人一旦溃散,就会四散奔跑。”有人提出了异议,“这里是内陆地区,而且是连绵的丘陵区,从照片上看植被相当茂密,敌人一旦溃散抓俘虏就很难了。”

    “我们的士兵,是按照排队枪毙战术训练出来的。”付三思咳嗽了一声,他是前PLA的连长,在新兵营混过很久,训练士兵很有一套。现任训练总监。因为专业军人不够,这次陆军扩编他就暂时代理第五营的营长,“现在陆军中大约有一半的士兵是最近三个月内招募的,大部分对在复杂地形下进行散兵作战还比较陌生。一旦展开追击拦截行动,战列步兵几乎无用,只能依靠掷弹兵和轻步兵。”

    “我看,还是在澄迈城下会战好,”朱全兴道,此人三十来岁,小职员出身,络腮胡,小眼睛,他是新编的步兵第六营营长,一点没有实战经验也没有。靠着对排队枪毙的狂热苦练队列战术,才当上了代营长。

    澄迈城下地形平坦,对训练不足的部队来说容易展开机动和作战,而且澄迈县城距海很近,能够得到海军的支援,相比之下,石山距离海岸线有20多公里,海军连看热闹都办不到。更不用说支援了。

    “这是澄迈县城和周边环境的照片。”东门吹雨将幻灯换成了澄迈县城。澄迈县城坐落在距离海边不过三四公里的河边上,驿路从南边过来,经过澄迈县的南门再折向西去。

    在这里击溃敌人,溃军一部分会企图冲入澄迈县城,依托城池固守待援,一部分则会沿着驿路向琼山县方向溃退。

    按照参谋部拟定的多个方案中的一个,就是将在石山或者其他有利地形附近附近预先埋伏布置少量部队和火炮组成拦截线,待敌人溃逃到这里的时候进行拦截,同时乘势迫使败军投降。

    但是这种方案会造成进一步的分兵,在总体兵力不足的状况下,少量部队组成单薄封锁线能否阻挡的了一心逃命的溃军是有很大的疑问的。

    参谋部的另外一个方案:利用伏波军的机动力和战场控制力,在澄迈城下击溃敌军之后,使用部队机动作战――必要时配合武装农用车,封锁逃往琼山方向的驿路,在澄迈县城方向空出缺口,迫使其溃军大部分逃入澄迈县城。

    这样就形成了笼城作战的态势。一万多人马逃进小小的澄迈,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在伏波军的优势炮兵火力下,很快就能迫使其投降,即使不投降,也能很快破城。

    这样虽然破了大明一座县城,但是毕竟也只是一座县城而已。死掉个县太爷,震动不会太大。等战斗结束之后,大可退出县城,让后来官员宣称“克复”。

    “我个人有个意见。”有人举起了手。

    “请说吧。”东门吹雨看此人是四营长朱鸣夏,留着极短的头发,皮肤黝黑粗糙。非常精悍,此人是武警出身,对班排战术非常老道。

    “首先敌人未必会投降。如果敌人不投降,攻城必然出现较大伤亡。”他站起来说,“我们的确有炮兵优势,但是仅仅使用12磅加农炮和24磅榴弹炮的火力,显然不能击毁城墙。士兵还是要依靠爬城来突入城内。如果敌人较为顽强,在我军爬城和入城之后的巷战就能给我军带来较多的损失。”

    他大步走到沙盘前:“我的建议是,将敌军击溃之后,利用我军机动力高的特点,在击溃敌人之后将明军残部迅速挤压到‘绝地’,形成包围全歼。少量军队包围大股溃逃的敌军,这在军事史上并不罕见。”

    众人聚精会神的看着他的教鞭移动。

    “我研究了下参谋部准备的地理资料,有一处地方非常适合。”他指着沙盘上县城南边的河汊子三角地,“这块地方三面环水,敌人一旦进去之后就很难突围。我军就能以较少的兵力有效的形成对敌围困。”

    “这地方太小了,而且河流深度不够。”东门吹雨说,“根据侦察队的报告,现在这条河的平均深度只有1可以勉强涉渡。”

    “那就将其压到海边。”朱鸣夏说。

    这个提议引起了多数人的首肯,首先大家都觉得命令士兵扛着梯子去爬城很可能会遭遇较大的伤亡,其次逼敌人退到海边可以得到海军战舰的支援。敌人在海陆两路围攻和海军战舰优势的炮火下,士气会进一步跌落,很容易大批投降。

    参谋部马上研究了下,将方案做了修正。

    澄迈县西北有一个叫做小英场的小半岛,将敌人逼入这个地方,伏波军只需要海军舰艇和少量的步兵就能形成围困态势。

    最后何鸣决定在澄迈县城下展开和明军的会战,其决心是:在澄迈县城南面展开主力,在战斗中击溃明军主力,随后以机动兵力迫使敌人退往海边小英场或者县城内,达到聚歼的目的。

    决定了投入会战的总兵力为五个步兵营。步兵第1、3、4、5、6营。除去被调往三亚的步兵第2营、留守临高的临高警备营和训练新兵的步兵教导队之外,伏波军的步兵部队倾巢出动。

    炮兵出动三个野战炮兵连,另外由炮兵教导队组成一个补充连,该连除了炮兵学兵之外,还携带多达20门火炮作为替换后备之用。

    特侦队除了叶孟言分队之外,增调由北炜亲自指挥一个分队。

    潘达指挥工兵连。他原本想再编制一支基建工程兵部队,但是时间不等人,执委会就决定将在澄迈县境内筑路的工程队连人带设备暂时隶属于他。

    伏波军的辅助部队规模庞大,包括炊事兵、运输队、卫生队和担架队,这部分大多由征调来的民兵担任。编成野战军后勤纵队。贾莫非担任后勤纵队总指挥,此人原先在物流业供职,组织物资转运有相当的经验。

    全部参战兵力为一万人。其中步兵四千五百人,炮兵七百五十人,工兵二百人。另有步炮兵工辎各兵科学员四百人,其余为运输、卫生、后方警戒、军工等辅助人员。

    海军出动二艘8154,四艘双桅战舰,十二艘单桅三角帆巡逻艇,同时在博铺随时待命一个海兵营作为总预备队,视情况投入战斗。

    野战军根据事先发布的编制条例,对所有部队进行了整编和调整,正式定下的基本战术单位步兵营编制为:每营8个连:掷弹兵和轻步兵各1个连,其余为战列步兵连。这是排队枪毙时代的典型编制。掷弹兵不仅要“身材健壮,勇敢善战”,而且是真正的“掷弹”。至于轻步兵,排队枪毙时代的标准是使用线膛步枪,个子矮小灵活,受过散兵作战训练的士兵组成。但是由于伏波军已经全员装备线膛步枪,而且散兵战术也是全员训练的,所以轻步兵就仅仅成为一种专门进行散兵战的兵种称号而已。

    每个步兵连由3名军官,5名士官,1名鼓手、1名笛手,90名士兵组成。这样全营战斗人员大概在800人左右。大致可以完成独当一面的作战任务。

    为了激励士兵的荣誉感,给掷弹兵和轻步兵以特殊的服饰装饰物,掷弹兵分发了红色的饰索,轻步兵是绿色的。挂在穿着简陋的灰色制服的士兵身上几乎谈不上美感。

    “先凑合一下,等打完仗我们就换装。士兵穿得简直就是和面粉口袋一样。一点不威武。”文德嗣视察了部队之后对服装问题大发议论,“军官的样子也太土了,光有个指挥刀。一点都区别不出来。排队枪毙作战,军官、士官的位置一定要非常醒目,这样才能鼓舞起士气来”

    “给军官的头盔上装个羽毛?”何鸣的脑子还转不过弯来,他依稀记得看过的电影里,排队枪毙时代的军官帽子上是有羽毛或者类似鸡毛掸子一样的东西插着。

    “太难看了,要要合适的帽子或者头盔才能用羽毛,安全帽上插个羽毛象什么样子”文德嗣不满的说,“暂时在头盔上用个花结做装饰。找找看资料,我记得有人对这个很有研究的”

    在完成编制之后,元老院在马袅举行了隆重的授予军旗仪式,向各营授予了陆军旗。

    军旗为大红色,正中为象征着从放射出光芒的虫洞的中伸展开的黄色大五角星,五角星上是向上举起的紧握的拳头,象征帝国武装力量。书写有本营番号的白色长条布缝制在紧靠旗杆的地方。旗杆为白色长杆,旗杆顶端是铜制双头鹰,象征注视着东西半球的帝国强权。双头鹰站立在铜制橡树叶花环上,花环中间是罗马字的部队番号。在双头鹰之下可以额外装饰金色绶带,用来标注本营的荣誉称号和所获勋章。

    除了营军旗之外,每个营还可以拥有自己的营旗,图案不限,作为本营的特殊标志。这引起了一阵图腾狂热,参战的五个营有人用动物的,有人有图案的,一时间闹了个不亦乐乎,由于各营的营长和连长的审美趣味各不相同,诸如双熊内裤旗,升龙打嗝旗之类奇异旗帜纷纷出台,鉴于争吵一时间没有结果,总参谋部只得暂时要求大家不要就此问题继续无休止的讨论下去――等打完仗再说。

    营以下的步兵连亦配发连旗,尺寸较营军旗小。连旗不象营军旗一样象征着元老院的权力,只是部队标志而已。

    军旗授予仪式结束之后,野战军在马袅进行了阅兵仪式,全军以半营为单位进行了步兵分列式,演习场上烟尘滚滚,炮声隆隆。附近的百姓们都知道,临高的澳洲人或者髡贼就要和官军大打出手了。

    随着伏波军在马袅秣兵励马。集结在广州的官军在准备了二个多月之后终于在1630年的六月开始了大规模的渡海行动。

    不管是埋伏在琼山县城和海口千户所之外的特侦队的侦查分队,还是琼山县内的情报组织,乃至在广州的情报人员,都在发出官军主力已经开始渡海集结的警告。

    琼山、澄迈、文昌等地的卫所操军和乡勇也在向海口方向进行集结。根据最新的报告称,官军将阳历的六月底在海口进行大阅祭旗。

    按照一般的惯例,大阅祭旗之后,军队就会随后出发--一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

    号炮的声音惊醒了正在酣睡的苟承绚。他赶紧爬了起来。穿上衣服。赖大自告奋勇去临高打探军情发动乡勇之后,他的处境愈发转好,虽然没有明确的宣布,但是何如宾似乎已经将他作为客卿看待,不但拨给他一名五十多岁老头兵供他差遣,供给也比一开始丰厚的多。虽然比不上正式的幕僚,但是起码比一般当兵的吃得好。

    因为他算不上正式的幕僚,又不是军官,所以点卯会议之类照例不需要参加,何如宾只在需要他咨询的时候才会召他前去。苟承绚的日子过得很是随意。

    六月底,他随着何如宾的中军渡海来到琼州府。回到琼州府之后他几乎每天每夜都在极度的兴奋中度过,想到自己二年多来如同老鼠一般东躲西藏,不但要冒着髡贼搜捕的危险,还受尽了他人的白眼,如今就要随着大军打回老家去,其中的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从他的中军渡海开始,从琼州东北部各县调集来的卫所操军和乡勇先后抵达琼山大营。

    何如宾将大军集结在琼山县城外,为了表达自己不辞艰辛,亲赴戎机的态度,他把自己的帅帐设在城外,而不是去占用城内的房屋。

    县城外的田野上,官军的营寨一座连着一座,日日夜夜鼓角连天,人喊马嘶,一副战前的紧张气氛。

    苟承绚所在的军营是何如宾的中军营所在地,坐落在一片小山坡上。向阳背风。站在帐前,可以俯瞰中军寨前的整个校场。

    虽然正式的操演和祭旗要到辰时才开始,但是本来还在各自营帐内熟睡的将士们,已经被刚才那一阵炮声和号角声所惊醒,纷纷从营帐内钻出来。于是,各个营寨里又重新变得万头攒动,人喊马嘶。

    士兵们有急急整束衣装的,有站急着奔到茅草丛中解手方便,动作快得已经围着伙夫拿着饭碗准备吃饭,还有收拾刀枪的,戴盔穿甲的,擦洗火器的,给战马备鞍的……如此等等。随着他们的活动,各种各样的说话声、脚步声、器物的碰击声,闹哄哄地响成一片。

    苟承绚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看到如此壮观的景象,心想官军军威如此之盛,髡贼火器再利害恐怕也难以抵挡。他兴奋的张望着。

    只见一支支的小股人马已经开始向校场集结过去了,甲仗整齐的是从大陆调集来的营兵,武器铠甲老旧的是本地的卫所军,只穿着布号衣,拿着五花八门兵器的是乡勇。不管是哪路人马,他们都举着各式各样的旗帜。

    “呜--呜--呜--”悠长的号声又一次鸣响起来。苟承绚眺望望去,发现在校场上已经筑起了一座土台,大约阅兵和祭旗要用。台上支起了布幔,摆上了座椅。左右两边,则插满许多大大小小的旗帜。一道宽阔的台阶从前沿斜着延伸到地面。在将坛的左前方,还矗立着一根巨型旗杆。一面中军坐纛正迎着晨风舒卷着,发出猎猎的声响。V!~!

第八十三节 祭旗开战

    第八十三节祭旗开战

    这时天已大亮,琼州府、海南道的主要文武官员和地方名流陆续来到。轿子和马匹不断的到来。土台周围成了纱帽、方巾的萃集之地。他们对于能够躬逢今日的盛典想必都感到十分荣耀和兴奋,一边矜持的寒暄着,一边伸长了脖颈张望,等候着主帅的出现。

    土台之上,已经摆好两把虎皮座椅。一把是镇守广东总兵官何如宾的座位,另一把是左参政分守海南道监军赵汝义的座位。

    忽然,一阵号角响起,何如宾和赵汝义的随从人马开始进入校场,两人在土台前下马,前呼后拥的登上了土台。

    土台下四周是何如宾的亲将亲兵和家丁,足有三四百人,一个个顶盔贯甲,刀矛整齐的严阵以待。何如宾、赵汝义在将领和幕僚的簇拥下,已经在正当中的交椅上就座。何如宾正侧着身子向赵汝义说着什么。赵汝义则不动声色地坐着,微微仰起瘦长的面孔,捻三缕清须,只是微微点头,显得阴冷而自负。在他们的两旁,按左文右武的习惯站立着两排身份较高的文武官员和幕僚,照例全都垂手屏息,摆出一派恭谨肃穆的样子。

    校场上,已经云集了许多兵马,被邀请来的当地缙绅们一面拈着胡子一面发出惊讶的慨叹声。他们小声的议论着指点着校场上飘动的种种旗帜,谁也弄不清到底有多少兵马。

    内中年岁大的,还能依稀记得万历年间征马矢之役时候官军渡海清剿的盛况,现在这一次比起当年似乎亦不逊色??官军渡海号称五万人马。

    云集在这里的人马除去何如宾的镇标和家丁,制标和抚标一部之外,广东明军共有四个参将一个游击所部到了琼山:分别是潮州参将,琼崖参将,雷廉参将,潮州参将和广东练兵游击将军。

    这五个将军和明末日渐泛滥的空头副将、参将、游击不同,是实打实的各有防区有头衔的经制武官。基本上全广东的主力人马除了防瑶的东西山参将之外,几乎是倾巢出动了。这样的阵势,琼州的官绅百姓们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识过了。

    苟承绚在山坡上远远的看着,他的地势高,可以看得很清楚。正在观看,只听有人在一叠声的喊叫着,

    “冤枉啊冤枉啊小人是良民百姓呀”

    他微微一怔,回过头去,原来是几个脱光了上身五花大绑,浑身都是被拷打伤痕的囚犯,正被几个士兵押解着,驱赶着向校场走去。他们一边踉踉跄跄的走,一边喊叫着。

    “小人是普通的商贩,去临高只是买卖点针头线脑,求老爷饶命啊”

    “小人不是细作啊,冤枉啊,冤枉啊”

    苟承绚以为是抓到了奸细,倒是他身后的老军小声道:“这是要拉去砍头祭旗的。”接着又叹息了声,“听说都是些小买卖人,因为去过临高被抓的。”

    “哦,原来是去髡贼做买卖的该杀”苟承绚突然尖叫了一声。要不是那么多人贪图髡贼的蝇头小利,髡贼怎么会如此的猖獗,又能聚拢起万余人马。听说当时破苟家庄的时候,盐场村也去了许多人,帮着髡贼搬运军器,破寨之后搬运苟家庄的财物乃至拆房都有他们的份。这次回到临高,一定要把盐场村全村屠灭,一个不留他暗想,女人也不能容她们活命

    “虽说有些冤枉,但亦属咎由自取”有个声音在不远处说道。苟承绚转过头去一看,此人正是在赵汝义的幕僚钱太冲。苟承绚赶紧奉承道:“兄台所言极是”

    钱太冲冷哼了一声,他看不大起这个已革秀才。他今天没有去校场??功名太低,又无官职,到了校场上也只能站得远远的站班伺候。钱太冲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如何受得了这般轻视?干脆就在这中军营寨里看个热闹。

    他一向自视甚高,知道赵汝义愿意请他做幕僚不是仰慕他的道德文章,而是碍着同乡介绍的情面才收纳自己。初到琼州这个南蛮之地,还容不得他想出有什么可以大展手脚令人刮目相看的举措来就给赵参政打发到广州去了??明显没把他当回事。

    在几次剿贼的方略会议上,钱太冲一直跃跃欲试,想献上几个计策,博得众人的另眼相看。但是他毫无军事经验可言,又没读过兵书,就算纸上谈兵也力有未逮,只好大谈民心、人心之类,惹得众人对他很是讨厌。

    苟承绚这种人他原本是懒得搭理的,但是他有心要在临高战后的善后事务上崭露头角,对这个难得的临高土著亦不得不假以辞色了。

    “他们不过是贪图些小利,所以才去临高做买卖。硬说他们是髡贼的探子,也的确过分了些。”钱太冲说,“然而,正所谓乡野小民畏刑,才须惧之以严刑若是任其随波逐利,不加惩戒,其他愚民便会视官府为柔仁可欺,纷纷效尤。不出一年半载月,必定人心大变,不待髡贼作乱,琼州非我所有矣”

    他这般豪气干云的说着,苟承绚只有毕恭毕敬的听着。小民畏刑逐利这点他是非常的赞同的,正要思量着说几句什么话才能让他满意,忽然号炮声又响了起来。

    刚才的几个囚犯,被推推搡搡到校场的旗杆下,这几个百姓,有来往于临高的小商贩,也有不慎在琼山说了几句髡贼的好话的人。都被作为髡贼的奸细捉拿了。

    他们被喝令跪下。几个牌刀手过来,随着号炮声,几颗血淋淋的人头一一落地,摆在旗杆下。

    紧接着,二十四面大军鼓敲打起来,鼓声低沉,节奏简练毫无修饰;反而具有一种令人慑服的威力。当擂击到激昂之际,连天地都仿佛震动起来。随着震摄人心的鼓声和突然响起的号角声,一面红旗在帅台上举了起来。

    乌云般聚拥在远处的军队缓缓的行动起来了,犹如暴雨前隐隐约约的雷声一般,将士们的脚步声变得宏大起来,手执大刀的牌刀手、背着弓箭的弓箭手、长矛斜指天空的长枪手、扛着三眼铳和鸟铳的火器手……一队又一队的各按一定的队形,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来,无数的旗帜在士兵们踏起的烟尘中飘扬。

    号角呜咽,鼓声隆隆,参加阅兵的人马是渡海明军中的最精锐的一部分,共计七千人。甲仗齐整,装备精良,颇有点排山倒海的气势。

    钱太冲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阅兵,他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心中也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他捏紧了手中的扇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烟尘中的行进的人马。

    这支兵马倒是犹堪一战钱太冲想,朝廷还是有精兵良将的。游幕的路上见到的官军不是疲兵惰卒就是骄兵悍将。现在看到如此精锐的人马,他不由得对这次剿髡大为放心,觉得取胜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大家都纷纷说髡贼纪律森严,行伍整齐,我看也不过如此,未必能胜过何镇台麾下的精锐”

    “是,髡贼除枪炮火器之外,击刺步伐俱非所娴,不过依仗船坚炮利尔。”苟承绚也被这声势惊人的大阅看得震撼无比。他说这话一半是逢迎钱太冲,一半也是真心话。苟承绚见到大军如此的气势,觉得全灭髡贼丑类不成问题。

    阅兵结束,这时候将台上黄旗举起,鼓声又隆隆地响起来,全体将士蓦地放开喉咙,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一声锣响,校场上顿时又变得鸦雀无声。

    “要操演阵法了”钱太冲兴冲冲的说道。

    不大一会,只见一名参将匆匆来到帅台上,将一本阵法册子双手呈给了赵汝义。

    鼓声再一次急促的敲打起来,原本列成方阵的队伍开始急速的跑动,方形的阵式转眼间变成了长蛇状的纵队。钱太冲看到这一队形变化不仅迅速,而且整齐有序,丝毫不乱。不觉暗暗叫了一声:“好”何总兵不愧是宿将,手下人马果然精锐

    接着,随着锣鼓旗号的变化,这几千人马不断的变化队形,操演阵法,鼓声时起时伏,阵法也一变再变,时而一字长蛇阵,时而两仪阵,时而太极阵,时而连环阵,时而车悬阵……一连变了十几种式样。几千顶盔贯甲的士兵扛着武器在灰尘中来回奔跑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钱太冲大开眼界,兴致也越来越高。他心底里生出了一股豪迈奋发之情来,不由的大叫一声:“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苟承绚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得了失心疯。赶紧挪远了几步。

    操练继续进行着。

    ……

    就在他们看地如痴如醉的时候,不远处的山上,一架大型高倍望远镜也在注视着校场的热闹场面。

    一封封电报不断的通过无线电传送到设在马袅的野战军司令部。

    “敌军总规模二万二千。主力约八千。”

    “敌军包括大约二千名乡勇。”

    “红夷大炮二十门。”

    ……

    安装了高倍焦距镜头的摄像机拍摄着官军的整个操练过程。当晚,何鸣等全体营以上军官在马袅的司令部里看到了特侦队员送来的录像U盘。二名队员从琼山以急行军速度徒步赶到澄迈,再由余志潜亲自开摩托车送到马袅来。

    随着屏幕上出现了壮观的军事操演,大家渐渐看得入了神,议论起来:

    “真壮观!什么古装大片,差得十万八千里了”东门吹雨吃惊的说道。

    “是啊,光那砍人头的场面就很壮观,五个人一下就脑袋就掉下来了简直就和杀鸡一样”

    “何如宾的主力还是很精锐的么队列走得不坏,就是还不够整齐。”

    “这大型团体操比北朝鲜差得远了。”

    ……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了一番之后认为,明军的单兵素质还成,军队总体士气也不坏,但是操练的内容显然过时又陈旧。

    “他们还是在玩团体操一样的变阵,其实一字长蛇阵之类东西,就算在现在这个时空也没多少用处了,纯粹流于形式。至于什么叠罗汉,翻筋斗之类,基本就和杂技差不多了。”

    “不管他们练什么,按照大图书馆那帮人的说法,大阅祭旗之后,出兵就指日可待了。我们也该出动了。”何鸣说,“明天按照类标准供应给早饭6点准时开拔。现在我们对表,”他说着举起了手。

    “大家赶快去休息吧,到天明钱还有几个小时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在澄迈还有许多事情要办,解散”

    早晨5点30分,何鸣从草铺上起来穿好衣服。勤务兵给他打来洗脸水。洗脸盥洗一结束,他很快的把勤务兵端来的稀饭吃了下去。一吃完早饭他立刻下令:“击鼓吹号”

    紧接着,在他帐篷外执勤的鼓手就擂鼓传令。顷刻间,军号声,战鼓声响彻云霄。整个马袅营地沸腾起来

    过了五分钟,响起了“装车”的鼓点。瞬时间,军官和士兵们的帐篷全部拔营卷起。又过了十分钟,先头部队敲战斗行军鼓??第;士兵们连续行军五个小时,掉队的士兵由后卫队收容。中午他们在路边短暂休息吃午饭,所有人都吃干粮。二十分钟之后,部队继续前进。下午五点的多的时候,海风送来了一阵令人垂涎三尺的饭菜香味。

    海军的船只已经提前几小时将野战炊事车送到了澄迈大营。现在平整过的土地上,野战炊事车冒着袅袅的青烟,一口口紧盖着锅盖的保温锅里传来的是米饭和“乱炖”的香味??后者是各种蔬菜和肉食炖在一起的。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闻到饭菜的香味,精神振作起来。加快步伐来到预设的营寨。

    游老虎在参谋部定下澄迈会战的计划之后,他留在马袅的另外几个连全数开到澄迈县城下形成了对澄迈的包围。工程队开始了大规模的战场建设活动,可容纳一万人的营地已经准备就绪。

    田凉带着连队开进了宿营地,他是这次扩军中被突击提拔成少尉的,虽然从入伍到当少尉还不到三年,按照穿越集团看来是坐了火箭,但是在他看来,自己的提拔已经慢到了根上了。

    当年的同期,最快的阮小二早就是海军少尉了,就算是陆军中同一批晋升为下士的人中间,许多人也早已提成了陆军少尉,自己却始终轮不到晋升军官。

    军官当然比军士要好,不仅待遇上差了一个等级,而且走出去的地位也不大相同。光那哗啦哗啦作响的军官指挥刀挂在腰上,走到街上大伙都要多看几眼。田凉一直想能挂上指挥刀,到百仞总医院去看看郭芙。他心里,早把郭芙当成了自己的老婆。

    但是二年多来,除了偶然的几次路遇之外,他就没有再见到过这个当年一起流浪乞讨的伙伴,连和她话都没有说过一次。田凉觉得,每次遇到郭芙,她都比以前更漂亮。特别是那修身的蓝色连衣裙,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让田凉好几个晚上都失眠。

    他开始觉得自惭形愧,觉得一个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士官没法配郭芙了,他比以前更迫切的希望当上军官了。

    田凉升官的心虽然很大,也知道自己学习能力太差,连一本《步兵操典》都背不下了,每次军事技能考核又一直垫底。要不是这次扩军,天知道他的这个万年上士要当到哪一天。

    和官军打仗,他一点不害怕。田凉在伏波军里待了二年多,清楚的知道伏波军的优势远远不是官军所能比拟的。手下的士兵们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训练,熟悉自己的武器,对这种有着强大威力的武器充满了信心,又被魏爱文等人反复洗脑,灌输了浓厚的“吃水不忘打井人”的意识,深刻体会到保卫临高政权就是保卫自己的利益。而且广泛宣传的关于官军在辽东和内地的败绩和抢劫、杀良冒功的事迹使得士兵对官军即仇恨又鄙视。

    晋升为军官之后,他第一次挂上指挥刀,换上了军官的肩章,就兴冲冲的到百仞总医院去找郭芙,得到的消息却是郭芙已经调到三亚去了。

    这个消息让他郁闷了很久。三亚这个地方他知道,是在海南岛的最南边,和这里差着好几百里地,就算坐船也得走七天。自己是军人,没有假期是不可能去这么远得地方的。

    当下只好把与郭芙相会的念头放弃了。

    这次要和官军开仗,他决定无论如何要立个功,得一枚勋章,最好是三等功勋以上的,这样他的工资就能上调一部分,再加上三等功的奖金和自己的积蓄,大致能够付个首付了……

    他一边胡思乱想,却把自己的手中的工作忘记得干干净净。直到连长的传令兵过来询问营帐卸下工作为什么还不开始才慌了手脚,赶快带着人去安排了。U!~!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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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介绍:
穿越到乱世不是被雷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有人想称王制霸,有人想解民于倒悬,有人想以己之力,阻止最后一次野蛮对文明的征服,从而改写中华民族的历史。
当然也有人想得只是三妻四妾,过现世过不上的极度腐败的生活。
这群三心二意,各怀抱负的普通人,没有虎躯、没有王八之气更没有弱智光环道具。乱哄哄的挤在一艘旧船上,有的只是现代机器、科技还有各式各样的理论。穿越者们怀着现世无法达成的野心、梦想和理想,向着明末的乱世进。
目标: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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