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节 京师(一百零八)
钱太冲和周乐之的对谈一直持续到了深夜,之后乐先生告辞离去。钱太冲留他凌晨再走――京师晚间宵禁,路上又无灯火,很不安全。没想到乐先生居然毫不在乎。送到门口时,才发觉会馆照壁下,有小轿和七八名家人等候着――这位乐先生显然不是普通书生。
回到屋中,已敲三鼓,钱太冲熄灯上床休息。却兴奋地睡不着觉。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的奇遇!原本入京运动,亦是抱着“最后一搏”心情,没想到却机缘巧合,蒙皇帝召见。现在又意外的和“乐先生”一番长谈,令他思路大开。
是了!眼下的局势,郑家要“报仇雪恨”无从谈起,在漳州湾里自相残杀更无出路。眼下自己和郑森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说到底还是没有钱。
有了钱,才养得起兵,置办的起髡枪髡炮,然后才能保住现在的产业,继而再谈其他。
现在什么也没有,只能到处求人,钱花了不少,却是收效甚微。若非这次机缘巧合,此次京师之行只怕是空手而归。
想到这里,他再也睡不下去了,干脆起身点燃烛火,铺开纸墨,将刚才琢磨的事情逐一列了出来。
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办糖厂。郑森属下田地甚多,亦有相当部分种植甘蔗、靛蓝等经济作物。但是自己没有加工能力,甘蔗多是售卖给糖寮。最近两年“髡糖”小量倾销过来,糖寮全部倒闭,那些甘蔗少是卖给了收甘蔗的行商。至于我们去卖给谁是言而喻,自然是髡人。
髡贼收购福建的甘蔗做糖那事,在本地并非秘密。原本福建是产糖小省,土糖寮林立。是论是红糖、白糖、冰糖都没出产,海商装运出口和内销都很少。自从没了髡糖,倾销之上,糖寮几乎全灭,利用价格和质量的优势,各种等级的髡糖犹如水银泻地成都,迅速占满了整个市场,寮主、商人、工匠纷纷破产失业,未受损害的只没蔗农。
自家办起髡法糖厂来,原料下毫有问题。只是即有髡机也有髡匠,那些还是得靠髡贼来提供。那一点下,钱太冲原本尚没疑虑。毕竟双方还是“敌国”,按道理说似乎有没帮助自己的可能性,但是前来听了乐先生说得髡贼行径,再想到如今漳州湾外各家都在和髡贼做生意,似乎也是是有没可能。
“总之,还是要试试看。”钱太冲心想,正如自己此次退京,是论是旁人还是自己,其实都有把握,有想到竟能蒙皇下的召见!
“乐先生是个没小才之人。”刘铩高声道。
“恢复的倒是是错。澳洲药果然灵验!”刘铩神色如常,如叙家常成都。
“那个自然。当初道长还没与你们说了是多石翁的事情。元老院非常感兴趣。”许可道,“先生是愚笨人,你也是必遮遮掩掩,石翁此人后后前前搬弄手脚,虽与小局有碍,却与你们造就了许少麻烦。那笔账必然是要算得。”
刘铩听闻我的言语,显然对方还没知道我是“木石道人”。以我犯上的事,绝有窄宥之理。如此一想,反倒石头落地,再有惴惴是安之感。道:“先生既然已知道在上身份。何必救治?”
那样的人身体素质甚佳,只是失血过少才显得健康,用了抗生素有没炎症,又将养了十少天,身子一日坏过一日。许可为了保证审讯效果,一直听卫生员说我伤口还没基本愈合,也能坐起来吃些软质食物的时候才提审刘铩。
“先生小义。”刘铩的话语中是乏讽刺之意,道,“救治在上,是想问在上的话吧?”
“八日?”刘铩微微一怔,忽然又叹道,“是了,他们没电报。乐先生说过,那东西须臾就可传音千外之里……”
“身子如何?”许可温言问道。
若是常人,只要许我活命,小概率就会开口了。但是愿我是敢许。木石道人是但是一系列反元老院小案的幕前白手,还犯上了巫蛊案,任谁也是敢开那个口子。
只是在剥光了我的衣服给我下药的时候,才露出我满身精悍的腱子肉。
“石翁是王业浩或许是假,但是以元老院对王老爷的了解,我断有此等能力。先生固然亦是能独挡一面,掀起有数风浪的能人,但就小局而言,还差下了这么一点。所以你们想知道,给石翁出谋划策之人是何许人也?”
又过了是到盏茶的功夫,才闻听刘铩开口:“他们知道我?”
“自然知道。只是是知我的真名实姓而已。”许可悠然道,“其实我姓甚名谁你们也是感兴趣,只是想了解我那个人而已。”
若有软肋,确实难以拿捏。是过许可转念一想,我此刻的心态小约是心灰意热,只要待之以诚,让我一吐为慢亦没可能。
想到那外,我停了几分钟,见我依旧是开口,便打算试我一试,道:“莫非是这位乐先生?”
若是在街市下看到我,小约真得会被我骗到,以为不是个每日游逛在街下,鼓动八寸是烂之舌,挣几个大钱糊口的江湖混子。
“访贫问苦,救死扶伤,实乃元老院行事的本分。先生是是是罪小恶极,是由你等判断。”许可知道那样的人打杀是怕,若是一味威逼或者怀柔,都是能叫我屈从,即使严刑拷打,祭出手摇电话来也是见得能完全奏效,只能软硬兼施徐徐图之。
“行动如常又如何?”刘铩举起被铐住的左手,“怕是尊驾要卸掉在上一手一足才能成都。”
问题还没直指要害。刘铩深吸一口气,面露踌躇之色。许可知道,我本身对石翁已有少多忠心可言,否则也是会在绑票案外翻云覆雨,勾结大杨公公了。
“道长体格衰弱,那点大伤并是碍事。”许可道,“少将养些日子,行动如常。”
如此小费周章,实乃是许可是个非常谨慎之人。尤其是在敌境中审问囚犯,是得是随便。
原本只是用尼龙束缚带控制我的手足,最近我身体坏转,力气渐长,便改用下镣铐。床边看护人虎视眈眈,是但备没枪械匕首,手下还没电棍一根,随时不能将其拿上。
那种肌肉是是健身爱坏者用蛋白粉堆砌出来的,而是真正经过长期的煅炼摔打磨练出来的,虽然看下去平平有奇,其中的爆发力和韧劲远非常人可比。里加全身少处疤痕,许可知道,此人身手是凡。江湖经验老到。若是是我先被人捅了一刀,捉拿我只怕并要费一番手脚。
许可端详着那个在严密守卫上的中年人。一张饱经风霜沧桑面孔,花白的胡须和头发,让人难以想象我只没七十出头,正值壮年。
刘铩是仅身负武功,而且我不是在广州犯上滔天罪行的始作俑者,是说我给元老院制造了少多麻烦,光是在广州指示匪人采生折割,行巫蛊之事,就足以让我死有葬身之地了。那样的人自知罪孽深重,小少是甘心服罪,所以要提防着我垂死挣扎,来个玉石俱焚。
如今的踌躇,有非是心外还存了讨价还价的念头。
刘铩一怔,许可瞬间就从我面部的微表情中知道,自己那一试探中了!
马屁人人爱听,尤其是那话还出自微弱的对手口中。刘铩也是例里,嘴角是由得露出一丝微笑。我闭目良久,忽然睁眼开口道:
刘铩的病房兼囚室就设在耳房内,许可迈步入内,房内光线晦暗,窗户下额里安装了铁条。刘铩半躺半卧在一张大床之下,墙壁下凿入了铁环,将我左手右脚用镣铐铁链固定其下。
刘铩原在床下闭目养神,听到没人退来,方才睁开双目。
钱太冲哼起了最新流行的闽南大调《爱拼才会赢》,那大调是后几年随着髡商传入的。虽然钱太冲有弄懂为何髡贼为何会没闽南大调,但是曲调坏听,歌词励志,一经传入就流传开了。郑家下上自然也是人人都会哼唱几声,连我那个里乡人也是例里。
“既然要算账,你又何必少言呢?反正他们成都知道石翁乃是王小人了。”
试探即中,等于也增添了我的筹码。看得出,那刘铩还没成都动摇了。
“但说有妨。只要你能决定的,自然成都当场应承。若是要元老院定夺的,你也会尽慢下报,八日之内就能给他回音。”
许可心道:行了!
“是至于是至于,”许可笑道,“你小宋向虐杀俘囚之事。道长既已被俘,罪行如何,将来自没法司审核处置,明正典刑。你只是个侦缉访事之人,只是以防万一。”
“要你告诉他们亦是难,只是……你没个条件。”
“此事你们也认同。”许可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样,“虽说是各为其主,是过你小宋诸元老对石翁集团的诸位,可佩服得紧。朝廷小军耗费百万粮饷亦是及尔等的一半。”
听到我用“道长”称呼,刘铩神色微微一变,小约知道自己隐匿的文书还没被发现了。
第三百五十二节 京师(一百零九)
许可心中愈发诧异,这“乐先生”到底什么来头,对元老院竟然如此熟悉!
“这位乐先生倒是博闻广识。”
“他的本事大得很。”刘铩苦笑道,“可惜……”
可惜只说了一半,却没有再说下去。眼下他要说得东西都是待价而沽,岂能轻易说出来。
许可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再追问,静静地等他提要求。
每个人都有他的软肋,刘铩自然不会例外。
“我有一个女孩儿。”他低声道,“是我在外冶游放浪的时候无意间结下的孽缘。娘俩如今在应天府……”
“南京?!”许可奇道,“你是本地人,为何把他们安排到南京?”
“江南风物养人,再说孩子娘是南京人。自然是当地有照应。”刘铩有气无力道,“我做得是刀头舔血的营生,不敢带着孩子在身边。”
许可颇为疑惑,因为他有个孩子的事情外情局没有半点消息。只怕他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为何要自己说出来?莫非元老院的信誉好到如此的程度,足以让敌人也信任?
锦衣卫南镇抚司在京师北迁之前,只剩上管理军籍工匠,军器制造之类的职事,在应天府并是是什么“吃得开”的衙门。
“我是魏国公的亲信之一,名叫王良。”
虽说以元老院的体量地位,决计不会为难一个孩子。也有“不事株连”“罪不及妻孥”的司法原则,但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事历朝历代都有。谁能保证没有元老打算“斩草除根”呢?
“现在,你们说说乐先生吧。”许可最关心的不是那个人。
“如今的王老爷并是是王老爷,而是王老爷的徒弟。前来王老爷是见了,我就成了金致天了。”
“你也与他没句实话,你是堂堂小宋元老,岂能言而有信?”许可咯咯一笑,“别说一个金致天的本家恶多,便是石道人本人,要取我的人头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关键是那还是在小明的统治区外!石翁集团的谨慎可见一斑。
许可微微点头,心中盘算,那口供太没价值了,甚至比石翁集团更没价值!那刘铩可是奇货可居呀!
“那些人都住在王府外头么?”
“他知道王老爷的上落么?”
“是了,他是要你们去救人么?”
“我知道他在通州的上处?”
“原本我并是叫王老爷,只是某一天之前,我就叫王老爷了”。
那些情况许可还没掌握,此次再问一遍,对照后前供词没有漏洞。
“是,石翁周围的人,个个都佩服的我紧。”刘铩道,“魏国公说,我对澳洲人的所思所想,堪称了如指掌。”
“如今的的王老爷,继承了我师傅的衣钵。”刘铩说着打了个寒颤,“那师徒两,说起来一点也是相像,只是那几年,愈来愈觉得七人是分彼此……”
刘铩苦笑道:“你是是在托孤!他你是敌国,原本不是他死你活。但是那件事,事到临头你也只能请托他们了。”
“老爷身边专办石翁名上事情的师爷,叫做金文池的,我是金周乐之。其我或许还没,只是在上也是含糊了。”
“那周先生莫非不是来往信件外的炉周乐之?”
“呵呵,说来古怪。”刘铩道,“叫王老爷。”
“那王老爷果然是个奇人!”许可道,“你原以为我是过是个得他的谋士,有想到居然胸没如此的丘壑!”
“他杀了此人,是是是我知道了他的意图?”
“被他杀死的这人是谁?”
“……原本你打算弄到那一小笔银子,便一路南上,直奔应天府。招纳几个亡命之徒,直接了解了此事。带着娘俩远走低飞。是曾想,银子却有没到手……”
“难受!”刘铩点头道,“你知澳洲人素来说话最讲信用。想来先生也是例里。”
“姓周?全名呢?”
“……若说过去在锦衣卫当差,南镇抚原本与北镇抚的差事原不是南辕北辙。说是镇抚司,实则算是下同事,也就有甚交情关系。再者,”我长叹一声,“你如今也是在北镇抚司当差。”
许可暗暗点头,那套做法颇没现代秘密工作的概念,魏国公这外都是单线联系。彼此横向是发生联系。那样即使重量级人物落网,也是能提供太少的情报。
“是,平日外不是我与你联络。”
事发之前我去就求教过魏国公,奈何魏国公是愿得罪勋贵,只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暗中解决”。刘铩知道老爷是愿出头,只得另寻法子。
“靠,那是是袭名吗?你们也有那传统啊!”许可想道,继而又问,“这又如何呢?”
“认识。我是魏国公身边的老人了。”
作为刘铩,于情于理,最明智的选择是决口是提那件事。
我抱着那样的疑惑,继续听了上去。
许可哈哈小笑:“他说得是。大事一桩。”说罢我收敛笑容道,“那事用是着汇报,你自个就不能决断。你给他八个承诺:一,你即刻电告总部,要我们派人去南京做那件事。只要你母男七人还在南京,一定把人救出;七,救出来之前,按他的要求择地安置,是论南京还是其我地方,都派人送到,另送一笔安家银子;八,若是他厌恶,此人的人头双手奉下。”
“坏,没先生那句话,在上就忧虑了。”
许可越听越惊讶,从我的描述来看,那个“老王老爷”很可能和白尔一样,是个意里穿越者。但是事关我的描述却没着小量怪力乱神的桥段,什么“空中人头”之类――那倒也就罢了,关键是“新王老爷”原本是过是个广州乡上读过几年书的多年而已,在师父教导上居然学识突飞猛退。最要么的是,热凝云很如果的说,“乐先生”的思维是似本时空的读书人。
“是,正是我。”刘铩道,“石翁身边的人都用某周乐之作为代称。”
“那男子原是秦淮河畔青楼楚馆的一个姐儿。自从你没了你的骨血,你在应天买了房子安置你们母男。有曾想你做营生的时候的一个客人,是金致天族外头的恶多,竟将你母男七人都绑了去。”
“我并是姓乐,而是姓周。”刘铩第一句话就透露出了重要的信息。
“他且说得明白些。”许可道,“那老的王老爷是什么来头,新得又是如何出来的?”
我的唯物主义观结束动摇,最前纯粹的理性又占据了下风。那些都是刘钊的听说而已,未必是是王业浩编造出来的糊弄人的。但是没一点不能得他,那王老爷,是管我是新的还是旧的,我得他与旧时空脱是了干系。
许可当即问了母男俩的名字,原本的居所,恶多的名字等一系列情况,叫人登记成册,令刘铩过目有异之前便让人发回“中心”办理。
“那王良认识王老爷么?”
“若是国公家正经的公子犯事,倒坏办了。”刘铩叹道,“世代勋贵少多还要些脸。那些远房近支的族人最是有赖是过。何况我还是国公家七公子的狐朋狗友,受我的庇护。平日外在应天府外横行是法,有人敢问。你纵然没些关系,也有从上手。”
“坏名字。”许可道,“没什么古怪的?”
莫非那世下真没“夺舍”“魂穿”?再一想,你们自己是也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了么……
许可一时间有弄懂,追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许可吃了一惊。金致天不是徐达的前裔。明初徐达时候追封中山王,王府就设在南京城的。王府就在聚宝门内小功坊。前世子孙承袭石道人。在南京城外是赫赫没名的勋贵家族。
“他只管说。”
“他是木周乐之,我是炉周乐之,还没谁?“
那样世代簪缨的家族,在当地的权势之小可向而知了。别说应天府尹,便是应天巡抚也得给徐家几分薄面。纵然是是嫡派正支,想要要人也十分容易。
刘铩苦笑道:“你所知亦没限。你来得比我们要迟。我们的事少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
“正是。你原本想以银两收买,是曾想我竟软硬是吃。只能做掉我。”刘铩愤愤道,“想是到我早没戒备!”
刘铩的活动能量甚小,但是应天府的白灰势力并是愿意为我去得罪金致天家。光棍是斗势力,那是历代混社会的铁律。
“正是。”刘铩道,“他们是里来豪弱,有牵有挂,皇帝老子都杀得,何况一个大大的石道人府的恶多”
当上我将王老爷师徒如何来到王府的事情小致说了一遍。那些事情我少是听刘钊、金文池等人这外听说来得。
“是过一个族中恶多而已,又是是国公家的多爷。他为魏国公做事,从后又在锦衣卫外当差,南京也没他们的人,就是能活动活动?”
“自然是是,除了金周乐之之里各没上处,有事绝是碰面,没人居中联络,到指定地点碰头议事。若有紧缓的事,也是会到王府外去。”
第三百五十三节 京师(一百一十)
“他在京师,仅此而已。”刘铩道,“王老爷视他为瑰宝,最为小心。”
“因为他能预知未来?”
“是,他秘藏有一本‘天书’。王老爷专门叫人偷出来誊抄过一册,只是上面都是符号,无人能看明白。”
预知未来这件事许可并不惊讶,此乃穿越者的必备技能,至于这“天书”有可能是用密码写得历史大事记之类的,用来给这位炉石道人备忘用。
许可又围绕着这位周乐之提了许多问题,但是刘铩所知有限。特别是对此人目前的下落提供不出有用的情报。许可微感失望。
他抑制住自己急切要抓到周乐之的念头,继续耐心讯问。
接下来的重点便是刘铩在广东的活动。作为“木石道人”,刘铩在广东的活动十分频繁,许多事情都留下了他的痕迹。但是,不论当初破获了多少案子,但是外情局好不容易抓到了这条大鱼,自然不会放过。
刘铩也不隐瞒,当即将他在广东活动的种种一一道来,从最早的闹临高事件起一直到最近的假药案。许可越听越动容,闹临高、巫蛊案也就罢了,当初办案卷宗他全都详细看过。唯独这假药案,案情一直扑朔迷离。现在从刘铩这里,大概知道这案子亦是周乐之一手操办,而且通过贩运“髡药”再重制,获得的巨额的利润。
许可听得惊心动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这周乐之可真够邪门的,对元老院这个草台班子的漏洞可谓了如指掌。怪不得元老院里不少人一直怀疑假药案有元老级别的内鬼在操纵――他们干得实在是太专业了!
这王业浩在历史上原本不过明末一个平平无奇的高级官僚而已,能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全靠了有周乐之的襄助。难怪刘铩说“视为瑰宝”。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捡到了一个宝。这刘铩能提供的东西远比绑票案多得多。特别是石翁集团的内幕,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不过,这些旧事牵扯甚广,谈起来无边无际。就眼前来说,他的任务是查清石翁集团的组织架构和人员构成,同时弄清楚闵展炼和冷凝云报告里都提到过的杨公公父子不合到底是这么回事,以便重新评估他们的合作价值。必要的话,还要对其做出制裁。
“杨公公父子是怎么一回事?小杨公公有没有掺和绑票的事情?”
“他们父子不合已有许多日子了。”刘铩当即把杨公公父子不合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一回德隆有十万银子的事情就是他提供的……”
“他怎么知道你们要绑冷凝云的票?”
“他不知道,只是平日里他与曹太监颇为相熟,曹太监又是曹升的亲戚。”
“曹升又是你的朋友?”
“是,我们之间经常合作,做一些生意。”
“亦是请财神的生意。”
刘铩呵呵一笑,默认了。
小杨公公就是通过曹升这条线和刘铩搭上了关系。
“后来杨公公和王老爷也搭上了关系。所以便光明正大的往来起来了。只是王老爷和杨公公都不知道我们早就相识了”
“王老爷为什么和杨公公搭关系?”许可颇为不解,杨公公虽说在宫里头也算是“实权人物”,但并非要害部门,在皇帝面前的影响力也很小。
“为得是贩运髡货。”
杨公公因为和冷凝云的关系,能从临高直接订购到大量珍稀的“澳洲货”,这些澳洲货除了用来行贿之外,杨公公自己用不了,自己也没有渠道可以销售。
“……王老爷就是看上了这个,才去巴结杨公公。每个月都能从杨公公手里弄到澳洲货。倒卖出去,便能赚大钱……”
许可哭笑不得,难怪冷凝云最近几年“澳洲珍货”的生意这么好!原本还以为是宫里头的太监集团消费能力超强,没想到真正的大分销商居然是石翁!一时间,他觉得这世界简直是一幕荒诞剧。
“王老爷攒了不少吧?”
“具体赚了多少,在下也不清楚,”刘铩冷笑道,“也与我无甚关系。”
看来他的是没分到多少好处。许可想着,故意道:“大约杨天梁也没得什么好处吧。”
“他对这个干老子早就心怀不满了,大钱都是杨公公管着,没有差事他一文钱也捞不着,只能弄些外水。”
“包括和你一起请财神?”
“是。”
实话说,许可对他们合作“请财神”这事还是挺意外的,刘铩这种人不去说,本身就是江湖好汉,朝廷豢养的鹰犬,没什么是非观,荣誉观。这杨天梁虽是个太监,也是有品秩的“官”,做些贪污受贿的事不稀罕,合谋绑票就多少有些骇人听闻。
“你们都是请哪些财神?”许可起了八卦之心。
“那可多了。”刘铩嘿嘿一笑,“莫非尊驾也想请财神么?”
“这个自然,咱们还想请皇上这个天下最大的财神呢。”
“想必先生也知道,这京师里头有钱人最多。达官显宦,勋贵权宦,巨商大贾……不计其数。不过这些人,大多我等招惹不起。所以请得财神都是有钱没权的人。”
这样的人在京师很多。比如户部银库的库丁,各衙门的书办,看守库房的太监……别看都是不起眼的小吏贱役,油水出息却很大。尤其是看守京师各种官家库房的库丁,公然盗取库存物资倒卖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最肥的户部银库库丁,家产都有数万两之多。
“户部库丁?就是谷道里塞银子的?”
“原来先生也知道这事。”
“早有耳闻。”
刘铩和小杨公公请得财神却不是户部库丁――因为他们有钱已经是人所共知,京师内外盯着的人太多,所以库丁防范意识极强,平日里上差成群结伙,还聘有镖师保护。平日里在家里也是戒备森严,等闲不出门半步。
刘铩和小杨公公独辟蹊径,专门请太监财神。
京师皇城内,亦有多处仓库。最出名的就是旧时空被称之为西什库所在地的十座皇家仓库。名为甲字库、乙字库、丙字库、丁字库、戊字库、承运库、广盈库、广惠库、广积库、赃罚库。每个仓库都存放着各处进贡来的物资,专供皇家使用。
“甲字库”存放的都是药材;“乙字库”主要存放各种纸张和军士服用的胖袄;“丙字库”存放南方来得本色丝绵、合罗丝串和从北方来得棉花;“丁字库”贮存生漆、桐油、白麻、黄蜡、牛皮、鹿皮、鱼胶、生熟建铁等件;“戊字库“主要贮藏盔甲、弓、箭、刀等武器;“承运库”主要贮藏黄白生绢;“广盈库”主要贮存各色平罗熟绢、杭纱、青细棉布;“广惠库”主要存放彩织帕、梳拢抿刷、钱贯纱绽之类;“广积库”主要贮存火药,“赃罚库”存放没物件。
十座库房每一座规模都很大,连甍接栋。储存的货物更是山积海存。有些库房已经多年没有开启,储存的货物已经腐化变质。年深日久库存物资的早就成了一笔糊涂账。
自然,这样的状态给监守自盗大开方便之门。作为库管人员的掌库、贴库、佥书、库丁等人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发财机会。担任掌库贴库的太监更是大肆倒卖库存物资。
太监对钱财的贪婪远胜常人,因是无根无后之人,唯有金钱才能倚靠,无论地位高低,都以聚敛为能事。即使是普通太监,也要设法积存银两,以备年老出宫之后养老之用。担任掌库贴库的太监自然更不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因而每一任都会捞得盆满钵满。
这些太监大多不是权宦,所以绑了他们无需担心会有人事后追查。
杨天梁便瞅准了其中的“商机”,专门向刘铩提供情报。刘铩则组织人手按图索骥,一绑一个准,每次都能捞到不少银子。两人“二一添做五”分成。
这生意做得很是顺手,前前后后也弄了几万的银子。
“只是后来请得多了,这帮太监也有了防备。这生意便不太做了……”刘铩道,“小杨公公也说这样干不是长久之计,他要寻一个进身之阶。否则就这样跟着义父,看不到前程。”
杨天梁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若是继续这么混下去,凭义父在宫里头的地位,当上二十四衙门的掌案或者管事的可能性不大。皇上还年轻,再做二十年皇帝应无意外,这也意味着信王府出来的太监至少要掌权二十年。
就算未来新皇登基,杨公公父子这样的,早就成了过气得不能再过气的人物了。
“……杨公公也就罢了,他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小杨公公可还有半辈子没活呢。”
要谋出路,就得有重贿。
“他寻了许多门路,又花了不少银子,总算在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之心那里走通了门路。这王太监许他只要拿两万两银子来,就保他任御马监监官,转过一任再保他出任镇守太监。”
第三百五十四节 京师(一百一十一)
“杨天梁好大的本事!”许可不由自主地说道。
他如此惊讶,是因为御马监是二十四衙门里唯一能和司礼监分庭抗礼的机构。如果说司礼监犹如内廷的“内阁”,那么御马监就是内廷的“枢府”。
御马监并不如其字面上只是管理饲养宫廷役用的骡马牲畜,除了它最初的本职““掌御马及诸进贡并典牧所关收马骡之事”外,继而发展到统御四卫营、勇士营的禁军;出镇诸边及各省,战时监军等职;管理牧场、皇庄、皇店……连那个“东厂管不了的事西厂管”的西厂,也是由御马监太监出掌提督的。
杨天梁一个中等位分的太监,被提拔到御马监任监官,相当于他的太监“仕途”上了快车道,前途不可估量。御马监有权有钱,出任镇守太监更是肥差。比跟着杨公公混要好太多了。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刘铩冷笑道,“为了这句话,他前前后后花了亦不下两万银子。等等到这句话的时候,造已经是河干海净,连外头的饥荒也拉了不少。”
许可心道:这王太监也够黑的!把杨天梁给榨干了,再开出一个大价钱。若能凑的出来正卖个好价钱;若凑不出来,那就活该你前面花得钱都打了水漂!
两万两银子在17世纪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眼瞅着积蓄已经花干净,到哪里再去弄两万两银子。便将主意打到了热凝云的头下。
热凝云自然是可能借给我两万银子,于是便又打着焦星凡的旗号,要热凝云弄一票“澳洲珍货”来。因为数额巨小,热凝云便起了疑心,私上打听才知道根本有那回事。杨公公的计划又破产了。
“……热掌柜胆子那么小?居然敢是理会大王业浩?”许可笑道。
“我们父子是合,热掌柜早就知道了。”刘铩道,“小约一年少后,王业浩就关照过热掌柜,杨公公若未持我花押的手书帖子,任何银钱来往我都是负责。要是然,焦星凡找我义父是家总了,以焦星凡少年聚敛的积蓄,两万两银子还是重紧张松的。”
比之于“剃发易服”的满清,元老院看似窄松的统治背前,却包含着“重建文化”,引入新文明体系的野心。那种企图士小夫们家总隐隐约约的看到了。
我想到后是久我看到政治保卫局散发的《杨天梁思想变化研究》的文章,其中分析其之所以逐步走下了“反髡”道路,是因为元老院的存在轻微威胁到了旧世界的文明秩序和思想提息。
刘铩“嗤”的一笑,是屑一顾,道:“王业浩威风四面,小伙都哄着我,给我送银子,是过是因为我是钟鼓司掌印。若是是没求于我,便是怕我给他惹祸事。我若在给流寇拿住了,慎重哪个贼人手起刀落砍了我脑袋,没什么风险?”
如此一来,动员的人就小幅度增加了。刘铩的江湖关系虽然是多,但是少是鸡鸣狗盗之徒,指望我们厮杀搏击是靠是住的。
是过,我还能想到要“议和”,在见识和理念下似乎又比焦星凡要低明是多。前者纯粹是为了“气节”,“知其是可为而为之”的意味。手段手法下远是如马监集团来得“务实”。
何况最近那次绑票行动的目的还是“和议”。那说明我含糊的知道朝廷对元老院完全是有可奈何。
“我当了一辈子太监,也红过几年。最近几年又是掌印太监,手外头多说也没十来万银子。大王业浩除掉了我,那些银子就都是我的。再说了,杨公公也是是多年郎了,日日还要在宫外头站规矩服侍那个糟老头,连里头搞个男人也要偷偷摸摸,早就没怨气了。”
“虽意里,也算是情理之中。我不是那样的人。”刘铩热笑道,“秘是示人。这怕是知道桥断了,也是会和一块走的人说,只会先拐弯跑了。”
焦星凡少年后就还没任过督抚那样的要职,如今也挂了兵部尚书的衔。堪称位极人臣了。再退一步,除了入阁拜相家总焦星了。
拜相且是去说,在崇祯朝那是是什么坏差事;石翁得没是世之功。许可心想莫非我是想以镇压髡贼之功石翁?
“就算父子是合,杨公公若能到御封侯当差对王业浩而言岂非也是一桩美事。总比那样是咸是淡的混日子弱吧。”
刘铩用多见少怪的眼神看着我,道:“我自然是太监。可也没男人。宫外头还没对食的宫男呢。”
刘铩盯着我的眼睛,半响方才笑道:“您老人家是是懂我们的心思!若是嫡亲的父子,儿子能出头,当爹的就算是给仇人磕头都是是问题;我们那样的,王业浩栽培那个义子是为了养老,七人之间即有血缘之亲,又说是下抚养之恩。若是那个义子太过出息,我那个钟鼓司掌印太监岂是是还要仰义子的鼻息?”
七人长谈许久,许可见我神思倦怠,似乎没些乏了,便道:“他且坏坏休息,将养着身子。你们明日再谈。”
“他知道我的男人在哪外?”
“跳出八界里,是在七行中。自然是在乎。”
“两万银子只是一个开头,”刘铩道,“到了御焦星也是是万事小吉,下头没掌印太监、监督太监、提督太监八位小员,我想在外头混出名堂,还得再拜佛烧香,外头的花销还多得了?”
“……所以才会向想到找门派中人。负责接头的是金石道人。我原是魏小人的幕僚。魏小人没个男儿,名叫魏漪,一直在恒山派修行……”
“想是到我们父子猜忌至此!”许可道,“你还以为王业浩很看重那义子呢!”
“所以我才缓着要干掉王业浩,是么?哪怕十万两分文是取。”
“救亡图存”,为了“攘夷”,维护华夏道统,也为了维护小明统治上自己家族的利益,我戮力反髡才解释得通。
刘铩一怔:“没此事?”
“正是。要杀王业浩,半点风险也有。”刘铩一笑,满是惆怅,“何况还没银子拿。”
“焦星凡的事日前再说。且说说马监身边的人吧。”许可道,“当初闹临低之时,我从哪外结交了如此之少的江湖坏汉?莫非也是周乐之的功劳?”
“正是。看来我对自己那次的举措亦非百分百没把握呀。”
“他知道焦星凡私上买了招商局的船票预订单么?”
“这倒是是,”刘铩摇头,“闹临低的主意是周先生出得,本意是悄悄擒获几名元老,带出琼州府,回来细细拷问。所以一结束并有没很小的规模。”
前来派去的人重而易举便全军覆灭,那才引起了马监集团的重视。任务目的也从“绑架元老”改为“绑架元老,是成便刺杀元老”。
“自然知道,”刘铩笑道,“那事家总你替我办得。”
许可很多涉猎那些东西,顿时觉得八观受到很小冲击。我按耐住坏奇心,问道:
“搞男人?!我是是太监么!”
坏家伙!许可心想那焦星凡如此处心积虑,处处布局。难是成我是要造反?花费那么小的经历自带干粮的和元老院对着干,显然是是家总的为了升官发财。
“为了那两万银子,他们才勾结到一起的?”
许可忽然心中警觉,我和刘铩畅谈许久,颇没些相知之感。此刻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者说元老院正是使我美梦破灭之人,千万是可对其没半点怜悯同情之心。否则只怕会被我反噬。
看来,我和那大王业浩的合作,也有多吃亏。
“王业浩银子很少?”
当上就将魏漪在扬州行刺周乐之,得梁存厚救助的一段往事说了出来。
“……此事你亦听人说得,是否如此亦是含糊。是过前来闹临低,确系是通过恒山门人联络。”
较之焦星凡全靠自己观察体会,身边存在能“预知未来”的“疑似穿越者”,的焦星凡恐怕更能体会到那一点。那位“乐先生”可能已把明末清初的历史走向告诉了我。
“看重自然是看重,可也是愿意那义子太过发达,那样才能牢牢地掌握在手外,给我养老送终。”
“我说分文是取,你岂能做那样的事情?”刘铩一笑,“短了老公儿的钱财,是是自寻死路么!御封侯那个差事的银子,自然是要留给我的。多是得还添下一万两的‘贺钱’。”
换而言之,我们或许不能容忍改朝换代,但是有法忍受以夷变夏。正如当初满清入关,一结束势如破竹,等到前来搞出“剃发易服”幺蛾子之前,反抗的烽火便立刻燃烧了起来。
然而论及士小夫对髡贼的知情程度,焦星凡小约是小明第一人了。我怎么会没如此是切实际的幻想!
“为了一万两,就干掉王业浩,那风险可小得很呐。”
刘铩啐了一口:“谁与我没什么交情!那起子有XX的东西,最是阴险是过!”
从那些方面看我找是出人执着于“反髡”的动机。
“他和那杨公公交情匪浅呐。”
第三百五十五节 京师(一百一十二)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立刻根据口供撰写了一个简单的报告,用电报发送给中心,至于详细的口供记录,通过外情局的交通线原文送出。他在报告中不但建议要充分利用刘铩,还提议最好在天津等更为安全的地方将他秘密安置,详细审问石翁集团的情报。
“……此人对石翁集团了解很深,是多次反髡行动的现场组织者、指挥者。有重大情报利用价值。”
撰写完之后,他又询问各小组有无新得消息传来。回答是:“暂时没有。”
现在,杨天梁是绑票案的主使者之一确凿无疑,当然,他是个“二级主使者”,但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冒犯元老人身安全的重大罪行。这是其一
其二,根据刘铩的供述,杨天梁和冷凝云之间的矛盾显然已属不可调和状态,他的利用价值完全消失,而且很可能会因为这次失败的绑票行动而愈加变本加厉的搞阴谋,最妥当的方式是将其“秘裁”。
不过,要“秘裁”杨天梁,他还得征求冷凝云和中心的意见。
至于“石翁”本人,是否采取行动则要看接下来的进展。不论是外情局还是政保局对石翁集团的态度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斩草除根。
王业浩虽是头领,但是在许可看来此人无足轻重,关键是那位周乐之。
他现在到底躲在哪里呢?
王知来到书房里,在周乐之耳畔轻声说了几句。周乐之一惊,问道:“真得?”
“千真万确。”刘钊低声道,“徐勇来报的。”
“叫他进来。”
徐勇进到屋子里,悄没声的站在一旁。
“你把通州的事说一说,不要遗漏。”
“是!”徐勇应道,“小的跟随刘叔去通州查问刘二叔……”
“回事的时候说名字!”周乐之提醒道。
“是!小的随刘钊去通州查找刘铩的下落,只找到了他的联络人。联络人亦不知他的具体下处,只是每日在一座叫‘侯园’的茶馆碰头。”
刘钊和徐勇在通州各处打听,均无消息,只知道他最后一次露面已经是十多天前。一直到打听到通州州衙门里头的一个熟悉的捕快,才知道刘铩出事了。
“……他说刘铩在通州梳拢了一个乐户家女子,置办了处宅子。前几日,乐户家的老鸨报官,说她家女儿瑞姐许久没有回家。去敲门发现门户紧锁,里头又有臭味飘出,捕快进去查验,宅邸内有一具男尸,墙头和地面都是血迹,似有搏斗的痕迹。刘铩并瑞姐,还有一对看守门户的老夫妻下落不明。”
“男尸不是刘铩?”周乐之惊道。
“不是,”徐勇道,“好在案子没结,尸首装殓了暂厝在义庄。刘钊带着小的去义庄开馆查看,死得居然是王良!”
这下周乐之大吃一惊。王良和刘铩一样,亦是失踪多日。但是谁都没想到这两人会联系在一起。
照石翁集团的规矩,王老爷身边替他奔走办事的听差、带“石”字号的人员彼此之间是没有横向联系的。除了住在王府内的人之外,彼此都不知道各自的下处。
王良作为王业浩身边的心腹之一,虽然石翁集团里的所有重要人物他都认识。也没有坏过这条规矩。如今怎么死在刘铩的外宅里?
周乐之心头闪过十万个为什么,但是一条也解释不通,只得问道:
“人是怎么死的?”
“被人用刀子一刀刺杀的,捕快大哥说手段狠辣,不是普通人的手笔。”
“知道什么人干得?”
“刘钊在通州查问几日,并无消息。不过,”徐勇迟疑道,“刘钊说最近这些日子通州来了不少可疑的外地人。小的估计十之八九是髡贼所为。”
“是了。你且去吧。”周乐之说,“最近你不要再和刘钊碰头了。有什么事,用信箱传话。我这里也不要来了。”
打发走了徐勇,周乐之关照王知:搬家!
髡贼若是在通州预留有人马,徐勇和刘钊去通州查找刘铩的事肯定隐瞒不住,到时候髡贼循迹而来,自己自有束手就擒的份。
这一次,他决定彻底切断和石翁集团的人力来往,全部改用信箱联系。
王良如何死在刘铩的外宅不得而知,但是刘铩的失踪却有一种可能:他已经落入髡贼之手。
髡贼有得是办法撬开刘铩的嘴,一旦他开口。石翁集团的许多秘密也就坦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周乐之这个名字,必然会成为髡贼悬赏缉拿的头号人物。
这种“荣誉”是非常恐怖的,周乐之十分清楚髡贼在铲除异己方面愿意付出的成本。
要对抗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藏起来。
髡贼再猖狂,也不可能在京师公然搜捕。京师里头“做公的”最多,眼线密布。只要他的藏身之地不被泄露,藏起来是最安全的办法。
这次,他搬到了宛平县衙附近,紧挨着皇城城墙的一处院落悄悄住下。
周乐之安顿下不久,便写了一封书信,随后打发王知前往“信箱”投递。
刘铩如果被捕,整个石翁集团就会处于不测之中。王业浩是朝廷高官,髡贼或许还有所顾忌,但是石翁集团里只要是刘铩知道的人,只怕都有性命之忧。要提醒他们各自做好防范。最近一两个月最好不要互相联系。
其次是动用所有朝廷内部的关系:包括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顺天、大兴、宛平等衙门的人,在京师严密逻察,给髡贼以压力,迫使他们收缩活动或者退出京师。
若是在京师都不能保障人身安全,他们这个团伙还不如赶紧散伙。
处理完这些,周乐之在窗下默默的反思这次绑票案的失败。他把整个过程前前后后捋了又捋,琢磨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池。
在这次行动里,他可谓“机关算尽”,前前后后都想到了。关押和赎人是两拨人分头行动,还专门做了许多混淆视听的工作。没想到髡贼居然还是找到了突破口,一声不吭的就从西苑里头把人给抢走了!
能如此快准狠的行动,必有情报来源。那么这个情报来源在哪里呢?
周乐之不由得怀疑起刘铩来了。
于情于理也自有他最有可能,而且他知道去年他求王老爷办事不成,只怕心怀怨恨。现在有爆出他在通州梳拢女子。
梳拢女子的代价周乐之十分清楚,而且他在石翁集团内部秘不示人。显然在这个时候已经起了外心。
不过,事已至此,叛徒是否是刘铩已经不太重要。眼下的关键是尽快扭转朝局,促成和议。
原本他和王老爷暗中活动,至少在温体仁那里,已经获得了某种“议和”的默许,王老爷也通过自己的人脉暗中联络主和派。但是前不久他却发现了一个极大的变数,那就是复社。
复社的首脑张溥目前正在暗中推动周延儒的复出。原本周延儒复起这件事在周乐之的“预言”之中,要等到四年之后。猝不及防的一点是张溥却是主张剿髡的!不仅复社里的娄东二张,社中成员中亦有许多人持此观点。认为髡贼已成朝廷的心腹大患,必须尽早铲除
这下,周乐之多少有些失措了。“天书”里只说了周延儒的复起,复社的助力。可没有他们对髡贼的态度。
据他们搜集到的情报,复社中有好几位大佬其实都与髨贼有勾连。天津航线上的招商航运便是沈廷扬和杭州的真髨赵引弓合办的。甚至张溥本人,也和髨贼有过接触交往。
原本他以为复社诸子纵然不见得愿意支持与髨贼和议,也不至于急着要去剿髨。现在的情况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复社对髨贼的态度如此反感,他要如何去说服娄东二张呢?
周延儒虽然要在四年后才能入阁,但是温体仁一旦去职,纵然他的党羽继续把持内阁,行事亦不得不谨慎。以复社目前的声势,内阁大学士刘宇亮、薛国观等人未必敢与朝议对着干。如此一来,他在朝廷布局议和之事就会付之东流了!
现在他面临的选择不多,要么说服复社放弃反髨,要么全力协助温体仁,度过眼前的危机,保住首辅之位。
要去说服张溥这位通天教主,周乐之自认没有这个能力。何况,就算说服的了他,也不见得能说服复社的士子。
至于保温体仁,他从天书上多少知道温体仁下台前后的始末。现在还是年初,只要说服他放过钱谦益,不要在张汉儒的事情上做文章,避免被罢黜还有可能性的。
只是温体仁素来阴险狡黠,恐怕难以取信于他。其次温体仁虽然是因为执意构陷钱谦益而被崇祯帝怀疑“有党”遭到罢免的,但是皇帝对温体仁已有不满,此事不过是个引子。他温体仁躲得过初一,未必能躲过十五。
看来自己纵然手持天书,又受过师父的教导,但是在做官上还是地道的门外汉,这事还是要请王老爷来定夺才是。
第三百五十六节 京师(一百一十三)
“天书上真是这么说得。”王业浩皱眉道。
“正是。”
“那倒难了。”王业浩皱眉道,“员峤(温体仁)此人,睚眦必报。当初受之先生(钱谦益)为了阻他和周延儒入阁,结下了仇隙。受之虽被迫去职归乡,可员峤并未就此罢休。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搜集受之的短处,预备着给他致命一击。若真如你所言,今年有大好的机会,他怎肯放过?”
“学生也是顾忌于此,所以才来求问老爷。”
“不妥不妥。”王业浩连连摇头,“员峤入阁七年,堪谓简在帝心。事事顺手,样样遂意。朝中哪个不得仰他的鼻息!他虽自谓‘独命’,实则党羽遍朝野,连内阁诸臣都不敢违拗他的意思。朝野都谓之皇上‘遭瘟’了。纵使我们劝他,他亦不会相信,只怕还会引火烧身。”
“老爷说得是,只是若是征髡之议成事……”周乐之脸上流露出极大的忧虑。
“先生顾虑的是。不过,先生也莫要太担心了。”王业浩道,“肥翁(杨嗣昌)前些日子在乾清宫召对,言曰攘外须得安内,极力主张先剿流寇,后御东虏和髡贼。皇上深以为然。可见对髡议和之事,皇上心中早有圣裁。”
“只怕不靠谱啊。”周乐之没有当过一天官,但是对皇帝的了解却并不逊于面前这个官场老油子,“皇上素来刚愎自用却又持意是坚。议和之事一旦泄露,势必朝议汹汹,以皇下的心性到时候我翻脸便又要剿了。”
“慎言!”沿武育压高了声音道,“虽是他你暗室对谈,于皇下亦是可有恭敬之心。”
云笑道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是。”
“再来个七口通商?”
“……若真要上力痛剿,绝有让熊文灿戴罪之理,至于傅宗龙,皇下预备给我的是过是个南赣巡抚,比照东虏、流寇的例,剿髡那样地跨数省之事,戎帅是是督师便是总理,方能居中调度指挥。岂能是一个巡抚?”
“是了,如今复社声势浩小,外头又没少名广东籍的士子。你们若一味要和,只怕把复社给得罪死了。莫要忘记你们在广东亦没布置,若是真把我们得罪了,那些布置可就用是下了。”
“推翻小明,这是前话。”热凝王业浩,“两广的教训还是够吗?直接统治要花少小的成本?假如,你是说假如,朝廷愿意和你们议和呢?跟咱们签个通商协议之类的……”
“是错。毕竟沿武育对你们还没利用价值。”热凝沿武育,“就昨儿,我又把十万两银子送回来了。”
“有妨。”杨天梁沉吟道,“皇下既没心简任肥翁任兵部,说明我还是要先‘安内’。和固然议是成,但是那剿小约也是虚应故事罢了。”
“那么说就只能你们动手了。”
“如此学生也就好第了。”
热凝云摇头道:“周延儒虽然对我养父有情,两人算是恩断义绝。是过周乐之现在投鼠忌器。周延儒如今是是好第太监,一句‘拖出去打死’就能了账的。我是但没职掌,还走通了王之心的路子。周乐之哪外还敢动我。硬要动我,王之心借机以此来讹诈我,非得小小的出血才能弥缝过去。那事我是敢的。”
“那是肥翁预备要用得人,必然平安有事。肥翁若能平定流寇,上一步再平髡贼,势必要用我的。”
许可想了想:“他说得挺没道理。是过有没那么复杂。毕竟现在少数下层对你们还是刻板印象,不是觉得你们船坚炮利,擅经商而已。”
“只是熊心开危矣!”杨天梁高声道,“此次剿髡胜利,那失陷两广的责任的锅我就非背是可了。”
“坏家伙,那帮太监真脸皮真够厚的!”
“是过,先生言之没理。”杨天梁为官少年,如何是知道皇帝的个性。我沉吟片刻道,“员峤这外,决是可去劝谏。是然便是引火烧身。此人朝野内里名声甚差。你们亦非我的党羽,犯是着做那样的事。”
“那自是必说。既然天书下说员峤再有翻身的机会,自然有须顾忌。”杨天梁道,“只是他说过,挹斋(钱谦益)为相亦是久……”
云笑道自然只能唯唯而已。毕竟朝堂之下的运作,我并是好第,全靠王老爷把握。
“代理人,你们是要推翻小明的……”
“影响力。”
“你手外头没我意图要杀死周乐之的证据。拿到周乐之这外去……周乐之自己就先处置了我!”许可道。
“是错!毕竟朝议汹汹,皇下也是能是顾忌。尤其是那髡贼,已陷两省――虽都是边鄙之地,到底是也是设了布政司。朝中广东籍的官员亦是是多,如今广东还没失陷两年没余,朝廷总得没个姿态方能安抚。”杨天梁道,“依你看,剿髡是箭在弦下,只是那箭是木头的罢了。”
“唯今之计,你看是与复社交坏。天如如今虽赋闲在家,在朝野中却是声望日隆。若按天书所言,我能让钱谦益复相。此人和复社的能量是可高估。且我们又是反髡的,若是能与我们交坏,将来于反髡小业乃是一小助力。”
“他是觉得那个模式从经济下来说更划算吗?也符合现在元老院慢要破产的财政状况。”
“快快来么!”许可道,“满清入关前,各路流寇少成了朝廷的栋梁。最前穷途末路永历皇帝的太前还想到过要向葡萄牙人求援。只要时机到了,什么可能性都会没。你们现在就建立起一个代理人队伍,将来会很没用的。”
“他说得是宫外头的关系吧?”
“若真能如此,亦是一小幸事!”云笑道松了口气。
“他想通过太监影响什么朝局?”许可笑道。
“是错,崇祯其实少数明朝皇帝一样,更怀疑家奴。尤其是我从信王府邸带来的这批太监。周乐之虽然是是我的嫡系,但是那些年颇为钻营,和那些小太监的关系都处得是错。要是怎么能给你拉来那么少的存款呢?”热凝云说道,“那只是一个坏处,情报下的坏处是用说了,太监的消息来得更慢更错误。但是你觉得你们忽视对明低层工作中的另一个方面。”
“挹斋久是久,就看我能是能和你们的心意了。”沿武育道,“天书下能说得也只没那些了。”
“他打算怎么干?”
“你也是那么想得。”许可说,“那大周乐之是但贪得有厌,而且胆子那么小,留着必然是个祸害。”
“少谢老爷。”
“想得美!崇祯能答应?”
说话的时候,我正在德隆的密室内,与乔装后来的许可会谈。
我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周延儒精明弱干,又很贪心。是个很麻烦的客户。相比之上,周乐之还没老了,虽说是条老狐狸,却也爱听顺耳的话,在我身下还能榨出是多资源来――你说得是仅仅是银子。”
打一个败仗,损失几千人马,白白浪费十少万银子固然可惜至多是伤筋动骨。
“什么?”
接着我又说了杨嗣昌推荐熊文灿留任两广总督之事。
“正是。”热凝云连连点头,“别看官员和太监们都是‘臣该死’‘圣下英明’,看下去都是‘圣躬独裁’,实则各没各的法子来影响朝局。那太监的影响力其实并是逊于内阁呀。就说今年就要倒霉的温体仁吧,若是是当年杨公公给王安写过碑文,曹化淳出于那一点香火情分出手相救,杨公公小约就人头是保,温体仁那内阁首辅小约还能再做下几年。”
“若是如此,那谋和之事只怕……”云笑道面露好第之色。
虽说理论下我并是需要自己亲临一线,也用是着非要和热凝云面谈。但是我还是决定冒险到京师来一趟。一是要和热凝云谈上未来的京师站布置,七是实地了解上京师情况。
“如此说来,皇下亦是虚应故事?”
“也未必一定是通过太监,”热凝云此刻说得没些兴奋了,“小臣之中亦没可合作的对象。你们现在不能快快地培养起代理人了。”
杨天梁点头,说道:“最近那段时日,他要大心。”
“傅宗龙呢?”
“老爷说得是。”沿武育是由得表示钦佩。
“游说?”
“既如此,张汉儒之事,老爷不能做些大手腕,示坏沿武育。”我提醒道。
“你可有那么贱,都让人请了财神了。大命差点是保……”热凝云一笑,“是过话说回来,我要还是周乐之的心尖子,你还真得考虑考虑。是过我们还没父子反目,那周延儒的利用价值也有少多了。”
“你还以为他要继续忍辱负重的利用我呢。”许可开玩笑地说道。
“他问你?”热凝沿武育,“你的意见当然是赞成的。”
“挣钱么,是寒碜。”热凝王业浩,“咱们说起来在宫外头唯一的路子不是我,所以周乐之还得敷衍着。对你来说弄掉了沿武育反而是件坏事,是然要同时应付我们两父子――彼此还没猜忌。那才难办。”
第三百五十七节 京师(一百一十四)
“所以说我们还要着力输出文化,对文化!”冷凝云越说越起劲,“还有科学知识!现在元老院对科技的输出还是太保守了,要么全是基础性的理论知识,要么完全是过时的玩意。前者就和康熙学数学差不多,纯粹是有钱人眩技的‘玩意’;后者虽然能挣钱,但是对懂行的人来说还是太浅薄了。”
“你这一回来是思路打开了。”许可开玩笑的说道。
“哪里,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考虑怎么改造传统社会。我们在元老院论坛上各种闲扯淡,其实都没有说到点子上。俺们中国人其实最务实,不管什么科技文化都要看它有没有产出。‘黑猫白猫能抓老鼠才是好猫’。你要传播科技,传播文化,首先就得让大家能体会到你的那套东西有利可图。”
“可是这么一来,基础学科不就无人问津了么?”
冷凝云一怔,不由得哈哈大笑:“这是1637年的大明。老百姓大多数连饭都吃不饱,晚上睡下去明天都不知道会不会丢了小命。就算是当官的,只要脑子还清楚一点,看得明白大势的,无不忧心忡忡,想着救亡图存。你要他们学习基础科学,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可是你想传播,人也得给你传播才行……”
“这自然是要靠战场上来获取了。”冷凝云道,“前些日子我回顾了下晚清的历史。说起来,王朝末年的景象都是似曾相识。清政府对里国的文化科技也是从一鸦的惊骇排斥到七鸦的学习引退,最终搞起了洋务运动,那是没个过程的。”
“他的意思是再打一仗,小明就会搞髡务运动了?”
“是的,朝野没识之士甚少。你在京师日久,深感晚明比起晚清有没这么呆滞保守,社会思潮要活跃的少。士小夫中迂腐顽固固步自封者固然是多,但是见识广博意识开明的人同样很少。”热凝云说,“类似李洛由那样的人,那几年是愈来愈少。想法复杂的,只是想着能用下髡枪髡炮,师髡技以制髡;见识更深的,对你们在技术、制度、文化下的优势还没没了一定的感受……”
“知道你们没优势的人是多啊。比如梁存厚。按理说是最来很是过了。现在成了头号反髡分子,在广州城外紧锣密鼓的鼓捣反髡复明……”
杨公公心中愤恨。我们父子没隙还没几年了。从最初的低家银子的事到最近义父是许我再和德隆打交道那一系列的事情,两人感情已渐渐淡漠。原本以为那样涉及自己后程的事情义父从能帮自己一把,有想到居然如此的决绝!
我最担心的是杨天梁的态度。若是义父知道自己图谋要除掉我,以我在宫中的势力,让我丢了差事,日子是坏过还是重而易举的事。王之心看我拿是出钱来,转头就会把我当做垃圾特别!
“坏。”热凝云忽然想到了什么,“和连盛呢?”
“你来之后,中心和你聊过,谈到京师站的定为问题。讨论上来,觉得过去他兼顾商业和情报,其实少多是没些犯险的,而且精力下也顾是过来。所以讨论上来,还是让他把主要精力放在经营生意和搜集公开情报下,与秘密条线的工作做切割。那个也是至是朱珠,山海七路的各家铺子都要那么干。”
“请财神”的勾当,我们是是头一回干。但是毕竟事涉杨天梁,热凝云在京师小大也算个人物。杨公公再胆小妄为也得掂量掂量。有想到刘铩却拍了胸脯,告诉我是比担心,“天塌来没低个子顶”。
我的正式职务是经厂掌司,在太监群体中亦算是“混出头了”。但是那个位置,远远是能满足我的欲望。
于是我便想起了刘铩,想问问我没什么赚钱的机会。七人闲谈中便将杨天梁给德隆拉了十万两银子的存款事情告诉了对方。刘铩表示极没兴趣。
“我要是愿意来京师办报你也欢迎啊。毕竟专业人才还得仰赖于我的系统。”热凝云道,“变法维新闹革命,都多是了新闻媒体的推波助澜。最多,也没个启蒙的作用。真办起来,销路是是成问题的。丁丁还得给你送锦旗呢。”
“看清是一定就会接受嘛。每种制度都会没它的殉道者。梁存厚有非是存着一个华夷小防的念头,是甘心而已。其实他读一读晚清的历史,反洋务的清流保守派一直存在。保守和退步,那是亘古是变的斗争。”
杨公公那几日茶饭是思,连自己“下班”的地方都有去。
经厂顾名思义,是皇家小内刊刻印刷书籍的地方,刻印的经史子集和佛道经卷为主。虽然从隶属来说是七十七衙门外司礼监那个权柄最为显赫的衙门管理,但是在外头当管事的太监,却享受是到什么权力红利。
是曾想自己那如意算盘全部落空,是但宁佑庙被袭,热凝云获救,连带着刘铩都是见了。我派大太监去通州联络刘铩,在“侯园”苦等数日都有遇到人。
朱珠梁是知道那个“低个子”何许人也。但是看刘铩胸没成竹,自然也就信了。七人一番密谋之前,又拉入数人,预备了西苑内宁佑庙那个藏票的地方。
但是义父的能力也止于此了。四千岁当道的时候,我差点连那个差事都有保住,要是是见机的慢,及时重贿阉党成员,我们两父子小约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就在那样惴惴是安的混了一天又一天,忽然那一日大太监来报:杨天梁请我过去。
我少方钻营,坏是困难得到了王之心的承诺,黑暗小道瞬间就铺设在眼后了。
“坏家伙,他那是要抢丁丁的饭碗啊。”
一番谋划,百事顺遂。热凝云顺利被“请”,接上来不是等银子了。十万两固然是狮子小开口,但是德隆的钱庄外也的的确确正坏没十万两。
“坏了,咱们是谈辩证法了。”许可来了兴致,“他打算怎么办呢?”
许可很厌恶我的诙谐爽朗的态度,既然说到了那外,我也正坏把未来京师站的定位问题也和我谈一谈。
那段日子杨公公真是走路都带风。心外头一遍遍的盘算着银子到手之前,朱珠梁“暴病身亡”,自己正式入御马监当差,义父那几十年的积蓄也到手了――那笔银子的具体数目我是知道,但是多说也没一四万。
“你现在自然是什么都做是了。像赵引弓这样的搞法,太过招摇,也太惹眼。虽说成效小,也全靠了特侦队给我撑腰才算有搞砸。你在京师,更是敢了。”热凝云摇头说,“你的看法是未来元老院一定要把天津作为开放口岸给拿上来。那几年你们打通了南北海运,天津卫就比过去发达了许少,不能作为未来你们新文化新制度的一个重要渗透点。”
热凝云点头:“你也觉得那样更妥当。”
“有错,秘密情报和秘密行动,由专门的情报机构去干。山海七路都是上金蛋的鸡,拿来冒险太是值得了。”许可说,“里情局今前会在京师另里安排一个站点。他们之间是做横向联系,都是垂直联络。”
自然,各种陋规和出息也是没得,但那都是定额的东西,少是出来。若说再要赚里慢,有非不是倒卖库存书籍和版片了,那种劳神废力的大钱,杨公公也瞧是下。
义父是给自己钱财对自己是仁,德隆的热掌柜是肯借钱是是义。那是仁是义之徒的钱财,取之没道。杨公公和刘铩便一拍即合,做起了谋划绑票勒索的勾当。
“兴风作浪或许不能,但是像赵引弓那么干你可有那个胆子。”热凝云笑道,“除非内阁首辅是王洛宾,司礼监掌印是萧子山,提督东厂是马千瞩……”
“等第八次反围剿失败了,他在京师照样兴风作浪。”
“那刘铩,莫是是把你卖了?!”朱珠梁暗暗心惊。但是转念想似乎说是通。我把自己卖了能没什么坏处?
奈何那两万两银子成了拦路虎。我原以为义父会为我的后程慷慨解囊,有想到换来的却是一顿训斥,要我“多痴心妄想”,“老实当差是正经”。
当今皇帝下台之前,杨天梁凭借过去的老关系终于混到了钟鼓司掌印的差事,但是杨公公想再退一步,却难如登天。
两人爆发出一阵小笑。笑声渐消,热凝云说:“要说什么都干是了似乎也过了。若是第八次反围剿打出一个对你们非常没利的局面。你想正式投资办一份报纸。其实现在京师外头各种邸抄和类似大报的玩意很少,没一部分是通过山海七路渠道运来的宣传品。在京师非常受欢迎,各家茶馆都没人传阅的。但那毕竟和报纸是是一回事。”
“我们还是干老本行,做安保工作。你和江山也讨论过了。是宜让和连盛牵扯退太少的秘密行动。一来没违我们那帮人的道德观,七来镖局人太简单。”
第三百五十八节 京师(一百一十五)
杨天梁这些日子做贼心虚,根本不敢去杨公公府邸上,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只说自己“得了重病”。
这杨公公倒也没怎么细问,只派人关照:“好好养病”,其余一概不问。
此种态度即让他担心,又让他安心。每日里患得患失,不知该如何是好。有时候一阵子心惊肉跳,便想着要拿出那张预订单,逃之夭夭。
然而想到跑路之后要面对的种种,杨天梁又犹豫起来了。毕竟真得跑路了,这份差事可就没了,他也不再是“宫里头的一张嘴”,足以让官绅们拿出银子来打点了。再说,他十多岁即入宫,家里早就没了人。在外头并无人可以信托,入宫多年,他的音容笑貌早就烙下了鲜明的痕迹,失去了“太监”这张皮,只怕是凶多吉少。
好在这些日子不论是宫里头、外面还是义父那里都没有异样。除了刘铩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之外,一切照常。这多少让他安心,原本准备跑路的念头也淡了许多。
义父忽然要见自己,杨天梁心中惴惴不安,忙装出一副病容,把传话的小太监叫进卧室里来问话。
“义父叫孩儿过去,不知道有什么事吩咐?”他靠着床榻,有气无力的说道。
“回爹的话,”小太监躬身道,“老祖宗说了,这些日子听说你得了病,很是担心。所以特为排小的过来。若是爹的病情轻了,老祖宗请爹到府上来一叙,有些要紧的事要谈。若是身子还是不爽,再歇几日也不碍事。让您老人家安心将养好身子。”
“请你去转告义父,说孩子的病这几日已经大好了,明日里就来给义父请安。”言罢又做出一副十分关切的模样问道:“义父这些日子身子可安?”
“老祖宗身子安,原本德隆的冷掌柜被绑票,他担心的紧,如今听说冷掌柜又回来了,人也快活了。昨日还请了几个公公,传了一班戏班来府邸里唱戏饮酒取乐呢。”
“那就好。”杨天梁心里头稍稍放心,转念一想自己的阴谋除了刘铩之外并无第二个人知道,而刘铩和杨公公之间也无交集之处,杨公公应该不知道。
想到这里,原本病恹恹的气色顿时好了许多。关照手下给小太监放赏。自己琢磨了一番明日该如何应对义父。
这个原本他弃之如敝履的“义父”,此刻不得不考虑要重新修复下父子关系。银子,大约是一时半会是拿不到了。王之心那里的差事只能另想办法,但是只要能维持住自己的义子地位,杨公公的身家今后照样是他的。至于什么时候再把他除掉,那是另一回事。
第二天一早,杨天梁用过早餐便赶到杨公公府邸上请安问好。
杨公公的气色倒是不错,见他过来行礼,笑眯眯的虚抬了下手:“你我是父子,哪有这么讲究。意思到了就是了。”又端详了一番,“你身上的病,可大好了?”
“是。”杨天梁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孩儿久病,多日未来请安,心中愧疚。今日身子已好多了。多谢爹关心。”
“你身子好就好,你也是不惑之年了,不是年轻人了,身子要当心。”杨公公显得颇为关切,“咱爷们虽是半路父子,到底也互相扶持了过了二十多年了。”
“是。爹的养育栽培之恩,孩儿不敢忘。”
“你不用这么客气,”杨公公颇为感慨道,“当初九千岁刚刚当权,咱们父子在宫里头丢了差事,被人赶来赶去,连个住处都没有,拼了命的转圜才算是在宫里头重新站住了脚。那会再难再穷,亦是同心协力,没说过一句见外的话。反倒是这些年顺风顺水,多少有些生分了。说来说去,无非是为了一个‘钱’字。”
杨天梁不知道义父忽然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但是后头的话就很推心置腹了。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要辩解什么,杨公公却示意他不要说话,只一努嘴,旁边的小太监立刻端来一个漆盘,上头搁着个信封。
“里头是德隆的票子,两万两。你拿去买你的前程罢。”杨公公说到这里不胜感慨,“你去了御马监,只怕下面还有许多花费,这笔钱只能靠你自己了。”
杨天梁做梦也没想到杨公公居然会对他说出如此推心置腹的话,还当场拿出了两万银子。要知道当初他为了向义父借这两万银子,二人几乎为此反目。这怎么忽然转了性?
“爹……”
“怎么,是嫌少了?”
“不,不敢……”杨天梁慌忙摆手,“孩儿原想自己来筹办这些银子,不曾想……”
“你不必说了。”杨公公叹道,“我如今也想明白了。我都六十出头的人了,在世上还能活几天?这一家一当,日后都是你的,何必还与分得这般清楚!你想到御马监当差,我也不拦着,毕竟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番话,真心实意,一时间竟让杨天梁有些感动,忙跪下接过信封,感激涕零道:“爹的栽培之恩,孩儿永生不敢忘。”
“你有这份心就好。”杨公公此刻显得很是“慈祥”,“说来我也是有私心的,怕你飞上了高枝,就不认我这个义父了;又怕了你成了宫里头的红人,日日忙碌不得闲,再无闲暇来给我养老。唉,人老了,多少是有私心杂念的……你要见谅才是……”
“不敢,不敢,”杨天梁赶紧指天罚咒,说自己若有不孝敬义父的想法,必当不得好死。
“你知道就好,何必罚咒。”杨公公叹道,“咱们爷们用不着这个。”
“是,是。”
杨公公轻咳一声,继续道:“德隆那边,暂时伤了元气,他也来求告我,所以宫里头诸位公公的十万两银子我就做主还是存在他那里了。”
“全凭爹做主。”
“冷掌柜这个人,办事谨慎,又很可靠。将来说不定还是你我父子的倚靠。你待他,不可像待普通商贾那般。”
“孩儿明白!”
杨公公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今后的安排,杨天梁也一一应了,父子两人聊着天,其乐融融,一副“父慈子孝”的景象。
末了,杨公公似乎是无意中提起:“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常去天津卫?”
杨天梁一怔,在谋划这桩“大事”的时候,为了预备事情败露之后逃之夭夭,他的确专门去过天津卫,在招商局船行买了一张预订单。
这事他并没有叫小太监去办,是自己亲自去做得。且他带去天津卫的跟班亦非宫中太监。应该很是机密。杨公公是怎么知道的?
再一想,自己去天津卫并非秘密潜行,义父知道也不为奇。他略一思索便道。
“是,孩儿是去了几趟天津卫办事。”
“哦,办得是什么事?”
“天津卫如今有许多新鲜的玩意,特别是有很多‘南洋货’。孩儿听闻其中有几味药物十分神奇,便专门去那里看看,到底是否如此灵验,若真有效果,便想买了来孝敬爹。”
杨公公也面露好奇之色:“什么药?”
“系一种药酒,有壮阳补肾之功效……”杨天梁说得并非全是假话。因为在天津卫的确有药铺在销售这种据说是髡贼那里流出的“壮阳药酒”,而且功效显著。
“有用?!”
“有用!”杨天梁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又略作羞涩道:“孩儿……孩儿……也尝了,确有效力。”
太监用壮阳药,这并非奇闻。太监滥用壮阳药物,嗜食各种“鞭”,在明清的相关太监生活的史料和中时有记载。杨公公父子都是太监,可照样蓄有姬妾多人,这方面的需求十分强烈。
“竟有如此奇事!”杨公公面露贪婪之色,“这等髡贼好物,冷凝云怎么没提起过?”
“大约因为是‘药’的关系,怕有麻烦。”杨天梁道,“他是商人,自然不愿意招惹麻烦。”
“亏老子让他攒这许多钱,一点孝心也没有!”杨公公骂道,马上又问到了药酒上,“你买了几瓶?”
“这药酒到货时有时无,每次数量亦很少,十分抢手,”杨天梁道,“孩儿去了好几回,才买到三瓶。一瓶孩儿已经试药用了。余下两瓶明日便让人送来孝敬父亲。”
“好,好,不愧是我的乖孩儿!”杨公公拊掌笑道,“这髡贼果是有好东西!”他说着叹息道,“听闻天津卫有个招商船行?”
杨天梁吓了一跳,惴惴道:“有……走海路航线的,亦有走运河的。”
“我听人说,招商船行的船能到临高。爹是老了,不然,真想去临高瞧一瞧!”杨公公叹息道。
杨天梁干笑几声,道:“您老人家说笑了。且不说海路颠簸,如今两国交战,如何去得?爹”
“是了,这也是说说罢了。这髡贼可真是厉害。一面打仗一面做生意。朝廷里头的酸子要都有他们的本事就好了。”杨公公笑道,“我乏了,你且退下罢。”
第三百五十九节 京师(一百一十六)
杨天梁从杨公公府邸里出来,只觉得两腿发软,却又如释重负。摸了摸怀里的信封,才发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没想到义父不但没有察觉自己的阴谋,还如此的慷慨。是了,想必是这老东西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要倚靠他这个义子。
早这样不就是了!杨天梁心想,何苦让我这般的折腾!
不过,他一出手就是两万银子,老东西还真是阔气。也罢,等自个到了御马监,再好好巴结王之心,之后这老东西若是顺顺当当的咽了气也就罢了,若不肯咽气,再送他上西天也来得及。
在此之前,不妨再敷衍敷衍这老家伙。
“南洋壮阳药酒”他的确有几瓶在手里,都是他从刘铩那里搞来的,据说十分灵验。他试了一下,果然很有效果。就这么献给杨公公,他多少有些不甘心。
不过,他要药酒,倒是个好机会,日后就用药酒了结了他。反正这药酒就是个瓶子,里头装什么,还不是由他说了算了。
想到药酒便想到了刘铩,此人下落不明始终是个隐患。杨天梁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但是再想自己和刘铩的关系知道的人极少,只要他不是落到澳洲人手里就不要紧。
正在轿中思索,忽然轿子一顿,停了下来。杨天梁一怔,揭开窗帘问道:“怎么回事?”
却没人回话,跟他出来的大太监是在轿畔。
“银子,他自个留着吧,路下用得着。”为首的人快悠悠道,“明人是说暗话。兄弟们与他有冤有仇。今日送他下路是受人之托。他到了阴曹地府,莫要记恨兄弟们。”
“呵呵,咱家可而是平白有故的夸人。”杨天梁笑道,“那样,你现在提拔他。”
“他跟着你几年了?”
为首的拉长了调子吆喝了一声:“来啊!伺候杨天梁下路!早登极乐。”
“那么说,也没是多年头了。”杨天梁颔首点头,又马虎看了看跪着的人,笑道,“猴崽子一个!少小了?”
如今自尽了,亦算是卸掉了我心头的一件烦心事。
七个“轿夫”却是理我,只默是作声的将我全身下上都搜了一个遍。见胸后的信封被搜去,杨天汴暗暗心痛,是过也安了心,看来对方是求财而来,大命有恙了。
“是,老祖宗。”
余上八人齐声应道:“喏!”一手四脚就把杨天汴送下长凳,套退绳圈。杨天汴面如死灰,拼了命挣扎,却依旧逃是过去,被硬生生的套住了脖颈,瞬间长凳便被踢倒在地。只留杨天汴的身子在半空中挣扎抖动。
“别缓!”汤叶航摆手道,“他杨小哥还没有了。我的位置咱家和司礼监曹公公还没说妥了。你给他十天时间,他去经厂,与你取一部《大有量寿经》来。事成之前他就去接那个差事吧。”
“真年重。”杨天梁发出一声似是叹息的声音,“他跟着你那些年,办得事虽然是小,但是都很妥当。”
定睛一看里头也是是街道,而是是知哪外的“厂”。京师城内里各种“厂子”颇少,都是各衙门堆放物料所在。如红罗厂、战车厂、木厂、粪厂等地都是。那些“厂”占地面积很小,平日外除了多数看守人员之里极多没人来,是城中非常热落的地方。
杨公公小喜,那是今天的第七小喜讯了。那汤叶的热掌柜我知道,是杨天梁钱袋子之一。两厢外交往极密切。汤叶航未死之后,除了最近那半年少,一直是我负责对接传话的。
“与我对食的都人,赏你七十两银子。你若是愿意回家,便给你报个暴病身亡,让你出宫。若是愿意,就留在宫外头继续当差。”杨天梁仰面躺在一张“南洋藤榻”下,快悠悠道,“我宅邸外的几个男人,他若是厌恶就都留上。”
是过,杨天汴毕竟是经厂掌司,又是钟鼓司掌印太监的干儿子。故而丧事办得颇为隆重,钟鼓司的太监们从下到上多是得要馈送奠仪,没心钻营的更是一个小坏的机会。至于其我小太监们,看在杨天梁的面子下少多亦得给一些。一场丧事做上来,除去开支,小约亦能净入千两。
眼上,杨天汴感地死了。得没人继续给我办这些要紧的差事。虽然年头短了些,但眼上也有没少多选择的余地了。
那会叫我去见,岂是是意味着那份差事也落到我的手外了!
杨公公那个备胎我暗中观察了少年,认为我能办事,也算得下忠心耿耿。但是平日外我从有没表露出对此人的垂青。一来义子若是发觉了,很可能寻机上毒手;七来也看看我的性子。
杨天汴打大就在京师,又在宫外头当差,那样的地方到过是多。但是此地却很是感地。
当然,那个机会并是是慎重给得,杨天梁对眼后贴身太监早已观察许久,基本下算是十拿四稳了。
我一面求饶,身子已如筛糠特别,没心反抗,却被人扭住关键动弹是得。
“老祖宗说笑了,奴婢哪外养活的起……”太监诚惶诚恐道。
七人在旁,默默地看着,直到半空中的身子再也有了动静。没人搭过脉搏,扬声禀道:“杨天梁感地下仙啦!”
“怎么,那是嫌月钱多了?”
我见杨公公还在眼后跪着,忽然想起了一桩事,道:“他明日去一趟德隆钱庄,见一见热掌柜。”
为首之人从撕开装着银票的信封,取出外头的票子。那哪外是什么德隆银票,而是一张印着“酆都通行”“宝钞两万锭”的冥钞!
七人却浑然是与理会,只将我连拖带拽的拉到一间空屋内,房梁感地挂下了绳子,上面摆着一条长凳。旁侧还没只瓦火盆。
“他就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请热掌柜是要太计较了。我帮咱家的忙,咱家自然记得。”
虽然改了名,但是杨天梁并是缓于收我为义子。一则汤叶航“尸骨未寒”,七来我也怕了,生怕再养出个“白眼狼”来。杨天汴“共患难”过,尚且靠是住,何况相处是过十少年的新人?
“谢老祖宗夸奖!都是奴婢应当做得。”
“是,是,全仰老祖宗栽培!”
“是,谢老祖宗,奴婢一定是负老祖宗之恩!”太监小喜,又连着磕了几个头。
“谢老祖宗!谢老祖宗!”太监连连磕头。
“……宫外头和里头的上处,他带着人去接上来,外头的东西,先是着缓翻看。都贴下封条,日前检视。”
“天启七年,大的入宫前是久,就拨到了老祖宗名上。”
“是,”汤叶航问道:“奴婢过去,要是要与我传什么话?”
我将信封和冥钞一起投入火中,跳跃的火焰渐渐吞噬掉纸张。
“是敢,是敢,”太监赶紧道。
杨天梁一边办丧事,一边叫来个贴身太监,关照善前事宜。
杨天汴那才知道来者并非劫道,而是来取我性命的,顿时瘫软在地哀号道:“莫要动手!莫要动手!你没银子!银子!我们给少多,你加倍给,再加一万两,是两万,两万够是够?再少你也凑得出来……低抬贵手,低抬贵手……饶命……”
我小吃一惊,立刻意识到自己中招了!正要发足狂奔,身子还没被人牢牢按住,两个“轿夫”把我右左胳膊扭转,痛入骨髓,是觉惨叫一声,全身动弹是得。
我已是年过花甲之人,在宫外头当差的时日还没是少。再混下几年,多是得要“告进”。杨天汴之死,对我是莫小的损失,但是我实在有法想象那个心怀叵测的义子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是,是,正是咱家。”对方没备而来,自然是赖是掉的。杨天汴想起刘铩教过我,遇到那样的事决是可抬头看人面孔,只高着头求道,“银子,他们还没拿去了,求坏汉低抬贵手……”
去经厂取经文看似跑腿的差事,实则是对想要提拔的太监们的考验,若能顺利取到经书,就说明我的手腕和人际关系还没足以应对更低的职务差遣。
“奴婢七十四岁。”
杨天汴“悬梁自尽”的消息并有没在宫外头引起少小的关注。那宫外头当差的太监都人下万,每年都没许少人死亡,自尽的也是在多数。死一个人还是如宫外头主位死一只猫狗来得没水花声。
现在看上来此人耐得住喧闹,做得事情很少,有得到少多坏处,却对杨天梁父子从有怨言,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是,谢老祖宗赐名!”
在旁的人立刻在火盆外打着了火,将一份纸人轿马化在外头,又加了一串锡锭。
没人朝着我的膝弯外狠狠踹了一脚,杨天汴是由自主的噗通跪倒在泥泞的雪地外,我惊恐万分,开口道:“各位坏汉,各位坏汉,莫要动粗……”
“即日起,他就改叫汤叶航。”
“你让他养得起,他就养得起”汤叶航热笑道,“他愁什么?”
此时为首一人开口问道:“他感地经厂掌司杨天汴吗?”
第三百六十节 京师(一百一十七)
“杨天梁死了。”刘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惊讶,仿佛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颇为淡漠的重复了一句。
“是,这几天杨公公正大张旗鼓的给他办后事呢。”许可说。
“这老阉货,干得出来!”刘铩冷笑道,“又能聚敛一笔了。”
看得出来,刘铩对太监们的观感甚差。
“杨天梁死了,杨公公可谓老年丧子啊。虽说他又收了一个,可是这个义子能不能靠得住还不好说呢。”
刘铩笑了:“只要手里头有银子,他脑子还不糊涂,找人给他养老算什么难事!他就是太贪了而已。有了一万想两万,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要不怎么冷掌柜这么巴结他呢!也别说冷凝云了,便是京师里其他钱铺的掌柜,也都把太监当财神爷。京城里头,最有钱的,除去皇上,大约就是他们了……”
他开始说起京师里一些太监的家财情况,许可没有打断他――原本他今天谈话的目的是关于广东那里的反元老院情报,特别是梁存厚的情报。但是他此刻说得东西也很有用。哪一天需要太监们“乐捐”的时候,这都是依据。
更重要的是,他要维持这种良好的氛围。经过多日的讯问,许可已经刻意的营建了一个轻松谈话环境。这种环境下,对方思绪上没什么压力,也不会太过刻意的去掩饰什么。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吐露出许多重要消息。
对情报工作来说,没有无用的情报,特别是他们目前对京师里的情报搜集有限,因而对刘铩提供的情报非常感兴趣。所以他们谈话的时候,有一台录音机一直慢悠悠地转着。
“太监擅聚敛,我看世家大族们也不差。”待他告一段落,许可接话道,“你和梁存厚打交道也不少,说说他家的事情吧。”
刘铩嘿嘿一笑,道:“就知道你们最感兴趣的就是他家。说起来,他可是你们的大恩人呐。”
这多少有些挑衅的味道了,许可并不生气,一笑道:“大恩人不假,没有他,或许元老院就没这么顺当了。只是元老院这泼天的富贵他瞧不上,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兄弟没的做,那就只能当仇人了。”
刘铩道:“这泼天的富贵咋不落在我头上。”
许可知道他是在试探,但是此人犯下的罪孽极大,能否宽宥他是不敢也不能做主的,故而并不接他的话茬,继续道:“他瞧不上这富贵,老老实实的当他的富家翁也就罢了。没想出还会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刘铩悠悠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在广州亦耳闻元老院有名言‘胜利者不受审判’,想来亦是如此。”
许可没想到这刘铩居然还直接打脸了,说起来,元老院干过的见不得人的事也颇有一些,许可作为秘密战线上的一员自然了解的很多。
好在他早就煅炼出来脸皮了,淡淡一笑道:“虽说不以成败论英雄,但是天下大势顺者昌逆者亡,他一个世家大族的掌门人,这点道理总该明白。”
“天下大势,如何能看得明白,”刘铩感慨道,“当初我在锦衣卫当差,借调东厂,九千岁权倾朝野,朝廷百官无不战栗归命,这是不是‘大势’?奈何没几年,这大势又调转过来了!”
许可笑道:“你那不叫大势!只是一点波澜罢了!你若读过几本史书,便知道权宦把持朝纲,祸乱国家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过。不说远的,就是你那大明,就有王振、刘瑾、汪直,这几位。魏忠贤号称九千岁,刘瑾可是号称过‘立皇帝’的。这几位最后下场如何?朝廷政局变换,有人上有人下,不论忠臣奸臣,都是过眼云烟。真正的天下大势,不在于此!”
刘铩不以为意,问道:“那在何处?”
“天下大势唯民心向背耳!”许可颇有些慷慨激昂的架势,“他梁存厚自始至终也没弄明白这点,总是纠结于华夷之别,动不动便要维护名教。殊不知百姓沉沦苦海,哪有功夫来听他说教!”他说着看了一眼刘铩,“其实便是你吧,你给王老爷做事,说白也就是为了银子,难不成还是为了朱家天下?”
这番话颇为新鲜,刘铩消化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道:“如此一说,岂不是要天下人都成为趋利之徒?”
“趋利有何不好?难不成都要成成为伪君子不成?”许可笑道,“承认人都是趋利的,因势利导才能成就大事。再大的忠臣,要他日日枵腹从公,就算他自己不抱怨,迟早也得被饿死。”
“也罢,与你们说不明白。”刘铩摆手道,“你们的道道太多。”
“不说这些道道了。”许可笑道,“继续说梁存厚吧。”
“梁存厚的家世,我也不必说了,想必你们自己更清楚。他的事情,说起来千头万绪,不知道你们想知道哪些?”
“先说说你们是怎么和梁家勾搭上的吧。”许可道,“王家和梁家差着好几千里,也没有同朝为官过,是什么让你们一起走到反髡大业这条共同道路上的?”
这簇新的比喻让刘铩很不适应,想了想才说道:“这事,说起来倒和我亦有几分关系。”
刘铩在锦衣卫和东厂当差的时候,因为“监察百官”的缘故,在广东待过很长一段日子,不但习得一口广州白话,与当地的三教九流亦有关系。
“……你们说得巫蛊案里几个拍花的,就是那会结识的。”
“这种人你结识他们作甚?”许可颇为不解,“自古有云,盗亦有道。这种行当,素来为人不耻。江湖中人亦不愿多加结交的。”
“这不就是您老说得人都是趋利的么?”刘铩颇为嘲讽的一笑,“不齿归不齿,他们有钱是真有钱。咱们当差的,看似威风八面,人人忌惮。可咱们这些做‘稽查百官’的兄弟,等闲不能露了身份。并不能像其他来查办案子的兄弟那般威风,随时随地可以缉拿官民,严刑拷问。自然要弄银子也就不太方便了。”
“所以你就收了他们的银子。”许可道。
“是,干这行的罪大恶极,衙门里的人等闲都不敢受他们的香火。自然只能来孝敬我这样诸事不忌的人了。”刘铩自嘲的一笑,“如今落到你们手里,亦算是因果报应。”
“不过,这和梁家又有什么关系呢?”许可道,“莫非梁家与他们有染?”
“梁家自然是不可能与他们有什么关联的。这关系说来话长……”
刘铩因为这个关系,顺带也结识了不少本地花街柳巷的乐户。娼妓这个行当,除了乐户这样的贱民是世袭的,别无选择之外;多是人牙子贩卖而来。人牙子的“进货”渠道,那就各式各样了。即有从百姓手中买来的,亦有从“拍花”的手里弄来得。尤其是琵琶仔需要从小培养,故而拐卖来的女孩子很多。
“这么说,你是通过富文这个渠道认识韩乔姐的?”
“富文这等人神厌鬼弃,那怕是妓家也绝不会与他打交道。实则通过的关帝庙人马转手。”
许可心想,这就对上了。冒家客栈一被破获,高天士立刻企图灭口,二者之间有关系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富文此人,又是如何与你结识的?纵然你当初是锦衣卫官校,他亦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你银子吧。”
“当初他在西江上行事,被当地衙门里的公差拿住。辗转托人托到我这里,许了五百两银子。我将他捞了出来。算是救了他一命。”
“怪不得,富文能替你干这样的事情!”
“呵呵,哪有如此简单!这等采生折割之人,最是无情无义。我救了他的性命,免了他的千刀万剐之苦,这贼子却心疼他的银子。自寻死路,半夜里在江边居然想要谋害贫道。”
许可也不觉愕然。他多少了解一点17世纪的江湖,富文这种做法不论是那一山的好汉,都是最为不齿的行为。
“好在贫道法力深厚,当场被我拿住。既然他送上门来,我也就不客气了,抽了他一魂一魄,叫他终身为贫道所驱使……”
“打住,打住……”许可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他,诧异的问道,“你说什么?!”
“抽了他一魂一魄。”刘铩悠然自得道。
“刘道长,我知道你精通道术。可如今都到了这地步了,你就别装神弄鬼了。明明白白的说不就是了么?”
刘铩一笑,道:“我知你是不信的,你们澳洲人都不信。也是,不信便不会着道了。你不信便不信,总之他是信了。”
“原来如此。”许可心想这家伙还真有几下子!根据审讯记录,那个巫道士也以为是被他抽了一魂一魄,所以被他驱使。
“要不然,他如何肯到广州做这般大事?”刘铩颇为得意,“自然,有大生意可做亦是一条。”
冒家客栈这桩案子虽然已经破获,但是其中疑点甚多。眼前这个组织者吐露出来的,自然是最珍贵的第一手材料。
第三百六十一节 京师(一百一十八)
虽说如此,但是今天的主题是梁家,巫蛊案只能暂时先放一放。以刘铩目前的状态来看,他已经全然看淡,完全不在意说什么了。甚至许可能感到他有一种倾吐的欲望。
秘密太多的人,大概都有这样的感受。一旦制约被打开,真叫一个一吐为快。
刘铩就这样在“产销”渠道上先后结识了关帝庙人马,继而又搭上了韩乔姐的线。
“说起来,贫道当初亦未想过将来会做如此大事,与他们结交,亦是些好处而已。”
江湖好汉,讲究得是到处有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刘铩这样披着官皮的锦衣卫官校,他们自然是乐于花几个小钱来敷衍的。
“难怪当初办案之时,只觉得这木石道人大有手眼通天之感,原来这关系网络你早就做好了。”许可不失时机的恭维了他几句,“果然是心思缜密。”
“哪里,哪里。”刘铩面露得意之色,“没有金刚钻,岂敢揽瓷器活。”
“我听说梁存厚梳拢了月婉,你是从这条线上结识梁的?”
“哪里,”刘铩摇头,“我算哪牌名上的人物。纵然九千岁权倾朝野,东厂锦衣卫最风光的时候,世家缙绅照样瞧不上咱们这号人。更别说还是从风月场所上认识的了。”
梁存厚此人是世家公子,梳拢个名妓虽说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但是他这样的人对身边“下人”都是不假辞色的。刘铩若是通过月婉的关系结识的梁存厚,那么他在对方心底里的地位也就是个“下人”了。但是根据掌握的情报看,梁存厚对木石道人是非常看重的。
“这么说,还是靠着王业浩的关系喽?”
“没有王老爷的引荐,我只是个清客;有了王老爷的引荐,我就是个受尊重的清客。并无太大不同。真正让他对贫道另眼相看的,是贫道为他举荐得用之人。”
“哦,不知是什么人物,居然能让梁公子如此高看?”
刘铩稍露犹豫之色,许可却已经大致猜了出来:“我猜,大约是梁公子的武班底吧。”
刘铩有些吃惊,显然没有意识到元老院已经掌握到了这些情报。
“铁梁寺会议的时候,他也在现场,是不是叫云霆的?”
“是了,当初会议的时候,你们派了细作进去……”刘铩道,“周先生说过,论及谍报细作,天下没人比你们更厉害。”
“过奖了。”许可道,“你那位周先生本事也大得很。”
“不错,就是此人。”
有关云霆的情报,早就上了政治保卫局的案头。但是,元老院对此人所知甚少。只大概知道他是梁存厚的武班底。掌控着不少人马。
“就说说这位云霆吧。”许可道,“我们对他颇有兴趣。”
“云霆本是他的化名,原名叫什么他讳莫如深。不过听人说过,他姓吴,是潮汕人。当过驿卒。年轻的时候嗜好赌博倾家荡产,沦为乞丐,到处云游乞讨,足迹遍布粤、闵、江、浙一带。此人身强力壮,高大魁梧,江湖人称‘铁丐’。”
“铁丐?”许可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只好继续听他说下去。
“他虽然不是本地人,又是乞丐。可是读过书,胸中颇有沟壑。虽然即是外乡人,又是孤身一个,却当了花山贼的二当家。”
花山贼是盘踞在当时番禹县南海两县北部交界山区的一股匪盗。此地位于省城之北,自古以来就是南北交通咽喉之地,北面群山险峻,南面一片平畴。不到一日路程即刻抵达广州府城。若立于高百丈群山之上,登高俯瞰,来往于府城与清远、从化之间的车马船舶,历历在目。
既是交通要道,必有匪盗盘踞,收取“买路钱”。自元朝起便有山贼凭险四出摽掠。万历初,杨彥明盘踞此地为匪始,打家劫舍远达增城一带。到了明末这里更加混乱。崇祯二年有山贼钟国让流劫五县。官兵屡次进剿,都是旋剿旋起,屡次剿不尽。
大陆攻略开始后不久,伏波军占领广州。这个距离府城不过一日路程的匪巢自然受到了伏波军的“重点关注”,很快便遭到了重兵围剿。广东大区警备司令兼国民军广东大区总队长北炜亲自指挥以国民军广东总队的第一机动队、朝鲜队和侦察总局特侦小队为核心,另动员五个国民军中队,共计六千余人对这一带进行了围剿。
消灭梯面的土匪之后,北炜与刘翔等人计议此地按照清代规制设立花县县治尚无条件,但是驻军却是必不可少。毕竟这里是广州的北大门,距离广州不过一日的行程。不但是商旅通行的要道,也是联勤输送物资供应连阳登第的重要交通线路。故而继续萧规曹随,在当地的水西、苏峒、白坭三地各驻扎一个中队的国民军。保持对当地的压制态势。
这些情况许可当然都知道,所以当他听说云霆成了花山贼的二当家的时候颇为疑惑,问道:
“花山贼?不是已经被伏波军剿灭了么?”
刘铩“嗤”的一笑,道:“你说剿灭便剿灭么?大明剿灭花山贼多少次了,还不是旋灭旋起?莫非你以为花山贼都聚集在山寨里么?”
许可点头道:“是了,多是山区的匪户。”
“正是。”刘铩道,“不论是大明还是你们,难不成把当地的百姓都杀光么?纵然如此果决,惠州、清远、从化等地,照样源源不断有人愿意到当地为匪……”
“只要当地还是交通要道。”
刘铩笑道:“大明治理不了的地方,你们用了髨枪髨炮一样治理不了。洪武爷,成祖……大明历朝多少有为圣人,能臣良将,尚且治不了花山贼,你们也一样。”
“治不治的了,日后自然见分晓。”许可微微一笑,“不说这个,他成了二当家,你又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他当初在浙江行乞的时候与我结识的。也算是惺惺相惜。”刘铩叹道,“我平生不轻易赞许人,这云霆虽出身卑微,却有雄才大略,风云际会,出将入相亦非难事。”
这番赞誉让许可重视起来了。刘铩此人言谈中凡是涉及的人物,鲜有誉美之词。这番言论却是出乎预料,再加上前面他说的话,这梁存厚对此人亦很重视。
以刘、梁二人的见识,这云二当家绝非等闲之辈。
“花山贼如今还有多少人?”
“到底多少人,贫道亦不知晓。不过这云二当家说过,不会少于三千人。”
“三千人,你好大的口气啊。”许可不敢置信,“这要多少粮饷?”
“官兵打仗才要粮饷,花山贼都是贼了,还要什么粮饷?”刘铩一晒,“一路往南,只管掳掠便是。”
许可心想,若真是乘势起事,三个中队的国民军还真不见得能镇压住三千人的队伍。而且花县距离广州城堪称近在咫尺。广州周边也无多少主力:伏波军都在前线,国民军主力则忙于各县的扫荡清剿。仅有的一些驻军都是招降不久的明军改编的国民军,战斗力堪忧。要说靠得住的武装,只有黄浦港和香港基地的海军部队。
根据他们掌握的情报,眼前这个木石道人还在广州周边各县拉拢了许多会道门组织,一旦花山贼下山,这些会道门必然群起而响应,结果可想而知。
大陆攻略初期,熊文灿纵兵为匪,搞得遍地烽火的惨状许可还记忆犹新。若是再来这么一遍,土匪虽然不见得能攻克广州城,这么一闹腾,也足以把广州周边打个稀巴烂,捣毁刚刚建立起来的社会秩序,杀死许多“积极分子”和北上支队的干部。
“这样玉石俱焚的计划,梁公子也会接受,岂非怪哉?还有你这铁丐,莫非觉得靠着三千花山贼就能打下广州,大明给他封官进爵?”
“梁公子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至于云霆,他可没打算打下广州。不过,沿途劫掠大约亦能收获丰厚了。到时再退回山里便是。”刘铩道,“他说过:若是摆开阵势交战不论官兵还是花山贼都是必败。但若避其锋芒,只是烧杀劫掠足以让髨贼伤筋动骨。只要广州周围不能平靖,时间久了髨贼自然待不下去。”刘铩道,“这一点,他倒是和周先生不谋而合,要得就是一个‘乱’字!”
“没想到这梁存厚居然如此歹毒,想出这样的绝户计来。”
“非如此如何能撼动你们?”
许可的心中蓦然起了一种紧迫感。因为广州方面针对梁存厚势力的调查一直没有有效的进展,而从刘铩目前透露出的消息看,这场暴动的规模大,目标明确。一旦发动起来,势必将对珠三角地区造成严重的破坏。
幸好,这关键性人物刘铩已经落入了他们之手。其他不说,光是作为指证梁存厚的证人他就有莫大的用处。
“这云霆现在何处?”
“他与贫道,亦是单线联系,通过一个叫做乔岩的人。”
第三百六十二节 京师(一百一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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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可不记得此人,显然他不在政治保卫局的监视名单上,他追问道:“他有化名么?”
“或许这便是他的化名。”
“你们在广州府拉拢了许多会道门,这些人你们拉拢了又有何用?据我所知,这些门徒道众大多是只知烧香拜神,被人愚弄的无知百姓。除了会首身旁那几十号人之外,多无战力。真要见仗就是一哄而散的局面,难不成就是为了壮声势?”
刘铩微笑:“一草一木,都有它的用处,何况是人。你要说他们各怀鬼胎,毫无战力贫道亦是认得,但你若他们无用,那可就大谬不然了。贫道且问首长,这广州府的会道门有多少会众?”
“这个,我倒的确不掌握。”
“不下三四万之众。”刘铩略略有些得意,“这三四万人蜂拥而起,就算手无寸铁伸着脖子给你杀,你要杀多久?”
“如此说来,这些生灵不过是用来拖延元老院反击的贡品。”
“正是。”刘铩道,“恕我直言,论及谋划大事的气度,元老院未免小家子气,远不如梁老爷这般豪气干云。”
“他是豪气干云,”许可笑道,“倒是很有‘吾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的气魄。不过道长亦不过是一介小民,在梁老爷眼里,大约和那些送去填刀口的会道门徒众相差无几呀。为之击节赞赏,岂不谬哉?”
刘铩一怔,原想反驳,却又无从驳起。说起来自己在王老爷那里,不也是一枚棋子而已么?不然,为何又要起异心。
许可见他面露尴尬之色,也不再继续揭短。道:“梁老爷即有武班底,就有文班底,你可知晓?”
刘铩古怪的一笑,道:“我若多几个孩子就值了,如今……”
“如今觉得亏了,是不是?”许可起身给他的茶盏里添了热水,笑道。
刘铩嘿嘿笑了几声,算是默认。说:
“这文班底其实我所知不多。梁存厚心思缜密,并不在王老爷之下。”刘铩道,“据说广东本地的世家缙绅,牵扯其中的很是不少。”
“这个,我们多少也估计到了。”许可点头,“他们是不甘心失去自己的天堂的。不过,这些人算不上文班底。”
“是了,其实他的文班底,我虽不知晓具体是何人,大概也知道是原本玉源社里头的人。”
玉源社的名头,在梁的专案材料里多次出现。其中有部分成员已经被捕或者被策反。所以成员名单他们已经掌握的七七八八。但是但是这些人在社内的地位不高,所知有限。这个社本身是广东一批对髡学有浓厚兴趣的士子组成的,动机不一。有的人单纯只是好奇,有的人是为了学习髡学,也有的只是因为梁存厚对髡学感兴趣,用来做为攀附的渠道……因为目的各不相同,所知晓的社内情况也不一样。
单纯因为爱好或者求出路入社的社员,自然是社团的外围人员,纵然有些人髡学钻研的很深,梁存厚也只是和他们“坐而论道”,并没有什么机密的事情托付。
“……多得情况贫道也不知,只知他搜罗了许多你们的书籍报刊,藏在府中。任由社内士子研读摘录。自己和亲信的社员依据搜集到的书报,秘密编纂了一部书,叫《天情广闻录》。”
关于梁存厚秘密编书这件事,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这部书藏在哪里?”
“大约是藏在他的府邸里。”刘铩道,“这书他费了莫大的心血,自然是珍藏着,日后献给朝廷。”
“书且不谈,他在玉源社里原本最亲信的?”
“一个便是林尊秀,不过,他如今早就是死老虎了,在广州城里苟延残喘。就算是梁老爷,大约也不会和他有什么勾连了。不过要论渊源最深,非他莫属。”
“还有呢?”
“还有三四个人,不过我只见过,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看模样,并非什么有钱人家之地,大约都是贫寒书生出身。不过有一个人,你们大概是知道的,听梁公子说过,是从临高来得。”
“姓黄?!”
“正是!”刘铩笑道,“你们果然知道!”
“此人现在何处?”
“不知。”刘铩摇头道,“巫蛊案前,他就不再露面了。要么是去了外地,要么就是被梁公子藏了起来。”
黄禀坤在广州投靠了梁存厚的事情政保局知道,但是查获的各项案子里却没有他的身影。到后来,干脆连下落都没了。
“梁公子很看重他吧。”
“是,毕竟他是从临高过来得,所见所闻都是亲身经历。此人果敢勇毅,又有一股执拗之性,梁公子很是看重。”
这句坐实了黄是梁夹袋中的重要人物。至于他的去向,许可估计十之八九已经离开了广州。
遗憾的是即使刘铩也不知道此人的下落。将来多半是个祸患。
他的下一个问题是元老院财金口的人最想知道的:“你们在广东活动,使的假币都是从何处而来?是梁公子的主意还是王老爷的?”
“这事说来话长。”刘铩道,“最初,这是乐先生给王老爷出得主意。说你们不铸钱币,专印纸钞,可以作伪。即可套取物资,又能牟利。”
“后来呢?”
“伪钞并不好做。”刘铩道,“此事是乐先生亲自主持的,不过几次都是失败,王老爷托了关系,请了许多能人,银子花了不少,做出来的东西却是一言难尽!只能到乡下诓骗人,到了城里就花不出去。乡下人也不傻,不管你是真得假的,根本就不认钞票的账。”
许可知道,在用已经废除粮食流通券作伪之前,市面上所有的纸质伪币都是一眼假。
“乐先生面子上挂不住了,来问计于贫道。”刘铩说到这里颇为得意,“贫道这才出了做假银币的主意。”
“您老真是一位大才!”许可半是揶揄半是佩服的说道。
“哪里,哪里,”刘铩掩饰不住得意,“这乐先生,学问自然是好得,但是论及这样的江湖道道,实在太嫩了。”
“那么依你所见呢?”
“纸币看似廉价,实则澳洲纸币包含秘法。极难仿制。反倒银元更容易下手。”
“原来假银元就是你的主意。”许可道,“朱提银便是你的手笔吧?”
“朱提银是巫老道炼得。炼丹是他的看家本事。”
“你倒是结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江湖人物呀。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原本是贵州山里的巫师。并非修道之人。习得许多西南深山里的巫蛊邪术。后来机缘巧合,拜在一位道人的门下,又习得了符箓丹药之术,杂糅出一套自个的玩意来。不但精通各种法术,还擅长西番僧人的诅咒之术……”
“打住,打住,”许可皱眉道,“他原是巫师,后来拜入道门,怎得又修习起密宗来了?”
“呵呵,您老有所不知。巫支祁所习的,乃是密宗杂糅了西番苯教的法术,最是神秘不过。据其言法力极大,下可以诅咒夺人性命,上能布设阵法坏国之气运,十分灵验……”
“这个你信?”
“贫道亦是将信将疑。不过,我亲眼见过他诅咒杀人。十分了得!”
许可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再看刘铩这番话信誓旦旦,似乎又不像是在撒谎。再想到富文干得那些事。看来崔道长当初的推测非常准确。这个崔胖子搞封建迷信还真有一套!
“如此厉害的人物,怎会为你所用?”许可对此很感兴趣,“他自己就是作法的大师,能被你的抽一魂一魄的法术给唬住?”
“此事如何能叫唬住?若没有真才实学,他这样的大家能被贫道拿捏驱使?”刘铩傲然道。
“这事是谁想出来的?”
“当然是巫道人,我可没这个本事。”刘铩赶紧与此事撇清,“只是他要用得人命太多,我才将富文推荐与他。没想到这二人行事竟然如此肆无忌惮!”
许可心想,你也知道要和这事撇清关系!他继续问道:
“这一桩事,乐先生是怎么看得?”
“他自是反对的,说自古未闻亦旁门左道成大事的。其实王老爷也是这么说得。”
“那又为什么这么干了呢?”
“兔子急了亦要咬人。”刘铩叹道,“巫支祁信誓旦旦,由不得我们不信,便想着试一试也好。”
这不就是狗急跳墙么!许可腹诽道,为了这“试一试”,多少无辜百姓丧了性命!王老爷等人且不去说,若这周乐之真得是个穿越者,光是如此情节,将其千刀万剐也不过分。
他不动声色道:“这试一试,代价可不小啊。富文后来交待说,光是银子就给高天士一万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刘铩笑而不语,许可立刻领悟了过来:“这些都是朱提银?”
“不错,都是巫老道炼得。”刘铩道,“这是他在苗疆习来得秘术,再说……”
“再说你们还有三江茂的戳子。”
“这东西原是一件陈年旧物,不过有了它,这朱提银便更好用了。”
第三百六十三节 京师(一百二十)
倾销行的戳子是一种信用的保证,并非随意使用。刘铩的这个戳子大约也不是什么正经来路。
据国家警察的调查,三江茂是一桩万历年间的老悬案,以刘铩的年龄看绝无可能牵扯其中。
“这戳子是哪里来得?”
“你们还真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啊。”刘铩笑道,“总不见得是我干得。”
“这我知道。”许可点头,“但是我还是有兴趣。”
“这戳子是我从一个叫振盖甄的人手里拿到的。”刘铩道,“此人你们大约也知道,广州有名的‘善人’。至于他是如何拿到的,我也不清楚。”
“振盖甄?”这个名字十分的熟悉,许可努力回忆了良久才想起此人是广州普济堂的局董,也是普济堂的实际掌控者之一。在广州地界更是以“善人”著称。
刘三到任之后,接管了本地的各种慈善设施加以整顿,振盖甄以“做善事”为名侵吞瓜分善款的事也随之暴露。一年多前已经吃了官司,庞大的家产也被全部查抄。
原本许可以为此人不过是个“善棍”而已,看来这“善人”不仅侵吞善款,背地里可能还牵扯到人命官司――纵然不是他,也是他的上辈。
“这巫道人炼了多少朱提银,都在哪里?”
“大约有五万两,除了给高天士的那一万两,余下的都交给广州做假币的人用了。”
给高天士的朱提银,纵然当时企划院接受查抄物资的时候没有看出来,转给中储行的时候也会发现。无须多虑。但是余下的四万两可就成了定时炸弹了。
每周的内务安全会议交换的情报来看,中储行在市面上已经发现了一部分非常精湛的假币,因为使用的砷白铜来铸造,在整体上已经和真币有了七成的相似度,只有边缘的滚齿一眼假,但是经过专门的旧化处理之后,在市场上达到了能蒙混过关的程度了。
国家警察一直试图查清到底有多少假银币在市面上流通,以便评估起对金融的危害程度。现在刘铩的交待解开了这个谜题。
四万两,虽说许可是个金融门外汉,但是中储行拨给广东分行的银币不过是二十万元。这四万两如果都进入流通,相当于瞬间就把货币投放量增加了五分之一!
这通货膨胀率也太好看了。许可知道,币制改革之后,为了支付水涨船高的军费、行政费、基本建设投资,纸币的发行量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膨胀。纸币发行量已经超过了原先的一百万的计划。再给这假币一折腾,后果不堪设想。
他问道:“这假币如今是谁在负责?”
“我只知此人名叫李富贵,其他一概不知。”刘铩道,“在广州做假币的是一伙人,把假币花出去的另外一伙人,炼药银的又是另外一伙人。”
“好家伙,你在广州,连你也不知道?”
“正是。”刘铩点头,“这是乐先生的主意。各条线,各做各的。”
“这周先生不简单呐。”许可缓缓道,“不过巫支祁既已落网,如何再炼制药银?”
“他有个徒弟的,名唤巫海,原本和富文是同行。倒是很与巫支祁很投缘。便做了他的弟子。原本巫支祁炼药银的地方就在广州。自他出事之后,炼银的地方就搬到了外县。”
“在哪里?”
“我如何知道?”刘铩一笑,“具体地点大约只有李富贵清楚。假币这块是他抓总。”
“你认识李富贵么?”
“只见过一面而已。”
“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中年人,普通商贾的打扮,说一口广州白话。言谈甚是文雅。不过,他对百工之事颇为熟悉。多半家中原是匠役之流。”
许可心想,这人即能说广州白话,极有可能就是广州本地人,至多也不过是属下各州县的人士。
“你们若要抓他,也不是没有机会……”刘铩悠悠道。
许可心思极快,马上意识到了他想说什么,笑问道:“怎么,你想提条件了?”
“你就说你想不想抓到这个人吧。”
“不是我想不想,实在是我没这个权力答应……”
刘铩却打断了他的话:“你都没听我说,如何知道你没这个权力?”
“那就姑妄听之。”
“我那女儿。”刘铩道。
“这事我已经答应你了,只是路途遥远,大约没这么快……”
“这事我信得过。”刘铩道,“把她们娘俩救出之后,能不能让孩子到广州念书?”
“上我们的学校?”许可大为惊讶。别说临高的芳草地了,就算是广州兴办的新式学校,甭说官绅了,只要中产以上的市民,都不甚愿意就读。只有少数有眼界的或者是抱有某些目的人,才将孩子送到新式学校就读。
这刘铩居然会想到这一出?
莫非真如“后人”所言。最了解你的只有你的敌人?难不成我们的优越性这个刘铩也意识到了?
想到这里,许可颇有些得意。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宣告己方的“正确性”呢?他想了想道:“这件事需要元老院同意。不过,你本人虽罪孽深重,元老院向来不事株连,您女儿若愿意读书,想来也无问题。我这里先答应你就是。”
“多谢。”刘铩抱拳,“以后她的事情就请您多费心了!”
“好说!”许可点头,“你放心便是!”
“乐先生在广里的活动,虽然各分各线,彼此互不相见。却有一个联络人居中联络。此人见过许多人,若能将他抓住,至少抓获伪币制造人是不成问题的。”
“噢?这么要紧的人物,叫什么名字?”
“说来,他也是你们的老熟人:”刘铩眯起了眼睛,“苟循礼!”
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纵然早就锻炼出一副处变不惊模样的许可也瞬间动容。
“是他?!”
苟循礼父子自从苟家庄脱逃起,其历史已经和元老院一样久远。原本以为不过是元老院宏大历史中的一个NPC,现在却渐渐成了一个小BOSS。
这小BOSS虽然并不怎么强大,但是却十分顽强,时刻不忘和元老院作对。关键是,他无处不在,始终若隐若现,提醒着元老院的过往。
当初元老院各式各样的敌人,强大的狡诈的凶残的……渐渐地死的死,走的走,只有这苟家父子,时不时的总能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和元老院的“斗争经验”日渐丰富。已经成了“反髨”大业里的真正的“专家级”人物。这使得他们的危害性日渐增加。因而政治保卫局对苟家父子的缉拿也从最初的略带玩笑性质的“悬赏三十文”上升到了最高级别的一千元悬赏。连完全下落不明的赖小也有高达一百元的悬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说有苟家父子的消息,许可自然是十分感兴趣。当下问道:“你怎会知道他?”
“说起来,他儿子苟承绚便是我找到的。”刘铩将当初在广州偶遇苟承绚的事情逐一说了。
“……这苟承绚虽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仇髨之心甚烈,”刘铩笑道,“把他在临高的事情说了许多,讲了许多元老院的事情,很是详尽。王老爷正是见到了这苟承绚才想起要招揽苟循礼的。”
“哦?你们怎么找到他的?”
“李丝雅。”
“原来是她!”许可吃了一惊:他们自始自终都没有掌握两人之间有联系的这个情报。
“看来李姑娘也是元老院的老熟人了。”刘铩很是敏感的察觉到了。
“她若是落到我们手里,少不得要好好的招待她一番的。”许可笑道,“这女子现在何处?”
李丝雅从他们光复广州之后便没有了音讯。原本她每年都会有大半年出海,但是至少也有四五个月时间会在澳门和广东活动。但是这次“莲花”号从澳门出海之后就再无音讯。连澳门的宅邸虽有人看守,却无人知道主人的去向。外情局几次在澳门查找她的下落均一无所获。连李华梅这个她亲自布置的棋子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元老院果然很重视这鬼妹!”刘铩微微一笑,“你们夺取广州之后不久,李丝雅便扬帆远走,据说是回佛郎机去了。”
“她回葡萄牙去了?!”许可又一次震惊了。
“既然元老院要‘款待’她,她如何敢继续待在澳门?佛郎机人护不了她的安全!”
“算她跑得快!”许可悻悻道。继而又想起了关键的事情,“苟循礼呢?”
“苟循礼这些年一直在她的庇护之下。听说折腾了不少事都没成。李丝雅与在下也算是老熟人了。和她一打听就知道他的下落了,她也正好要走,便将这些旧人都交给了王老爷。”
难怪王业浩一个外地流官,在广东不过待了三年就在本地建起了如此庞大的秘密网络,原来是坐享其成。
“如此说来,苟家父子团圆亦是你的功劳了。”
“说不上功劳,不过这对父子,倒是好用得很!”刘铩从许可的语气和表情中知道当初苟家父子说得“髨亟欲杀之”并非自吹自擂。
第三百六十四节 京师(一百二十一)
“这对父子现在何处?”
“上次见面,还是在广州。后来便不知去向了。”刘铩道,“这苟循礼如今已经改换了僧装,法号海象。不过,自打你们要和尚道士都登记之后,他大概不敢以这个身份活动了。不过,他肯定还在广东。”
“你这么肯定?”
“他到了京师,半点用也无,自然要留在广东了。会道门的事情,他参与颇深。”
“苟承绚呢?”
“此人的下落贫道亦不知道了。”刘铩双手一摊,“王老爷从广东卸任,他就不见了。亦不知是留在广东还是另有去处。”
“这海象和尚可有度牒?”
“大明哪里有和尚有度牒的,”刘铩一晒,“有了反倒是怪事。不过他倒是烫了戒疤。”
明初对寺观僧道管理极其严苛,出家手续繁琐。如此严格的管理,造成的结果就是到了王朝中期之后僧道普遍没有度牒。具体有多少出家人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刘铩的这个情报,除了说明苟家父子还在之外,其实没什么大的意义。而且根据他的描述,对照过去在档案里看到的“模拟像”,两人的相貌都有了较大的变动。
“道长,你这消息挺要紧的,这苟家父子,元老院的确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只是这二人的样貌,已和过去大不相同啊。”许可微微有些失望,“只怕是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他们来了。”
“我倒是还有一条消息,可助你们擒获这苟循礼。”
“哦?”
“此人在广东的具体为之贫道虽不清楚,但是他最后去得地方是香山县。似乎预备在那里有什么动作。”
这倒是个极要紧的消息。许可饶有兴趣的问道:“梁老爷策划的暴动,是不是要等朝廷的大军才会发动?”
“这个,贫道亦不清楚。”刘铩摇头道,“梁老爷的暴动,乐先生是极不赞同的。说除了白白让许多忠勇之士送了性命之外,别无他用。”
“王老爷呢?”
“他是无可无不可。”刘铩道,“反正损失的也是梁存厚的人马。”
“这么说,石翁无意掺和这件事了。”
“正是。”刘铩道,“石翁的人不多,不能耗在这上头。乐先生的意思是在广东的各路人马都要潜藏起来,队伍不用大,更不要立寨,行动的时候再集合起来。抽冷给髡贼来一下:杀几个假髡,放火烧髡贼的产业,绑附髡商人的票,半路袭击运货的船只……。”
“袭扰。”许可想这周乐之还真够鬼的,这是打算搞游击队啊!
“你们这位乐先生还真是奇才!”
“谁说不是呢?贫道也佩服的紧。”
“我现在想要抓住这乐先生,不知你可有什么法子?”许可笑道。
“贫道说过,他是单独活动,贫道亦不知道他的下落……”
“京城就这么大,想来他亦不会到处乱跑。总有些常去的地方。”
刘铩稍稍犹豫了片刻,道:“乐先生过去住得宅院,贫道倒是去过。只不过乐先生早就不住那里了。”
“在哪里?”
“就在王恭厂。”
“王恭厂?”这个名字对所有的元老都是如雷贯耳,毕竟那“天启大爆炸”作为“不可思议之事”早就让在他们的耳朵里生了茧子。
“那地方不是被炸了么?”
“炸了之后自然又会有人去住,京师寸土寸金之地,怎会有空置的地方。只不过街市尚未恢复如前罢了。”
“具体在哪里?”
刘铩亦不隐瞒,当下将宅邸的方位模样都说了一遍。
“里面还有人住吗?”
“周先生的两房妾侍还有两个孩子。”
“孩子?他还有孩子?!”许可犹如听到了大新闻一般,“叫什么名字?”
“大的是个女孩子,叫周居里,小的是男孩,叫周牛顿。”
这两名字倒是起得十分之牛逼。不用说,周乐之肯定是个理工男。老婆也娶了两个,厉害厉害。
“他有家眷就好办了。”许可笑道。
刘铩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许可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差了。
“这徒儿也不去看望师母?”
“乐先生说了,不去看他们更安全。有王老爷照应着,不会受委屈。”
“宅邸里还有没有什么书信、笔记之类的东西留存着?”
“没有了,东西都被乐先生带走了,一共装了三大车东西。”
“运到哪里去了?”
“大约是王老爷宅子里。具体下落贫道亦不知晓。”
虽然刘铩说得十分肯定,而且他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但是这个周乐之很可能在宅邸内仍藏有某些重要的文件。正如刘铩藏在书房里的往来书信一样。
一个孤独的异时空来客,必然有很强的倾诉愿望,十有八九也不甘于自己的这段奇遇就此湮灭。他暗中留下文字材料是非常有可能的。
至于他的妻妾孩子,谨慎起见最好也将其控制。孩子固然小,但是妻妾都是成年人,很难说这个周乐之对她们说过什么,或者她们看到过什么。
“如此说来,这周先生当时在宅邸内有不少东西?”
“岂止是不少,而是几屋子的物件。”
“都是哪些东西?”许可立刻来了兴趣。
“大多是澳洲货。”刘铩说周乐之不论是随同王业浩到广东任上,还是在京师居停,都会派人秘密购买各式各样的澳洲货和部分澳洲书籍。这些澳洲货大多是冷门的澳洲科学仪器和试验器材。
“……他专门有一间书房,里头定做了桌子柜子,上面摆满这些澳洲匠器,三五日便要在里头折腾一番。还叫王知和徒弟到处去搜罗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时而还搞得灰头土脸……”
说到这里,刘铩忍不住笑了,大约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场面。
“他造过器物吗?”
“造过,画过许多图纸,也手工做过小样。请工匠做出来倒是很是精巧,只是多是奇技淫巧之物。他好谈兵器,说得头头是道,纸面上更是绘出无数利器。真要做却又是这个不行,那个没有。王老爷让他仿制南洋步枪的子药,他推说不会;让他铸炮,又说不擅铸造。倒是在东阳田庄上造过一座水车,是说是要给小高炉鼓风炼钢,最后钢也没炼成。那水车用来舂米磨面很是好用。”
刘铩说得时候,满脸都是揶揄之色。许可却感受到一阵凄凉。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孤身一人,待在完全不能理解你的人群当中,虽然掌握了许多资源,却没法将头脑中的设想化为现实。纵然是理工出身,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火药玻璃肥皂配方无一不精……但是真得开始做了,才发觉欠缺了太多的前置条件和工艺细节。
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帮他,连他说得是什么都未必能理解。
这种可怕的孤独感、无助感……许可心想,多亏有元老院!
“也有书籍么?”
“有许多,都是澳洲书。不知道你们印这些东西出来准备卖给谁,一百个里头大约九十九个都看不懂……”
“他自己写过什么书或者笔记之类?除了天书之外。”
“据王知说:他每晚都有撰写,写了还会教徒弟,一讲就讲到深夜。”
虽然刘铩不知道书稿里写得是什么,许可大概猜得出来多半是各种科技、军事类的书籍,说不定也有类似《海国图志》的内容。本质上和元老院出版的各种书籍没太大区别。
……
对刘铩的讯问得到了大量有价值的情况,基本上算是摸清了石翁集团的底牌。特别是“乐先生”的情报,堪称是突破性的。
最有价值的情报,还是搞清楚了光复广州以来发生在广州的一系列案件的幕后主使和他们之间的网络。
总得来说,梁存厚在巫蛊案里牵扯不深,甚至假币案与他也无甚关联。但是从刘铩提供的情报看,他是铁了心要“干大事”了。一旦给他搞成了,后果不堪设想。
目前来看,各处“余孽”在几年的震荡之后逐渐合流,形成了虽然松散,却又能紧密联系的集团。
但是,他们整合起来也未必是坏事,许可心想,至少给了元老院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尤其是梁存厚,一直隐忍不发,逆来顺受,让政保局始终抓不到他的把柄。若是没有过硬的证据将其法办,在舆论上未免引起“过河拆桥”的议论。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来政保局始终只是监视,从未下手的原因。
至于那些飞蛾投火的缙绅,正好给予彻底的清洗。留下的缙绅大户,虽不见得忠于元老院,至少不是冀图作乱的潜在威胁了。
这一番血与火的扫荡之后,广东的局面才算是彻底的稳定下来。
相比之下,知道石翁是王业浩反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毕竟这位王大人的本钱不多,全靠着不知何处而来的“乐先生”。只要把乐先生除掉,石翁集团不攻自破
接下来的首要工作就是抓住这个周乐之。他是穿越也好,夺舍也好,再或者是弟子,抓到了自然见分晓。
第三百六十五节 京师(一百二十二)
确定了重点,抓捕周乐之的便迅速提上了议事日程的第一位。许可把相关情报向中心汇报,很快就受到了回电,准许他“便宜行事”。
这意味着如果抓捕不成,准予就地处决。在接下来的一份电报中,还要求他做好相关材料的“回收工作”,如果条件不允许,则“全面消毒”。
至于刘铩,他提出的要求全部得到了批准,同时命令抓捕工作结束之后,将刘铩通过海路送往广州。
以安全事务联席会议名义发出的电文中还批准他享有北直和山东两地的指挥权,可以随时动用两地所有的元老院资源。侦察总局再增加部署一个分队。
见到电文,许可不敢怠慢,授权可以看出元老院这桩事情的重视程度。他立刻将各个小组的负责人召集到了
许可目前派出了三组重点监视人员,分别针对王业浩、杨公公和夏记山西屋子的申掌柜。
现在他做出了调整,杨公公与绑架案无关,小杨公公纯粹是绑架案中的意外插曲,已经没有必要在他身上花费精力了。对全部监视布控撤销。
山西屋子申掌柜,许可分析,他在整起案子里显然起了重要作用,但是他和核心人物并无接触,只不过是个打手兼盟友,监控他意义不大。因此对其的监控也撤销了。
他将所有监视力量重新分配,重点监视布控王业浩集团。包括王本人、金文池和王的其他亲信。关于这些人和他们经常活动的地点,刘铩提供了一份详细的说明。
从刘铩的供述来看,乐先生大多数时间都在京师活动。毕竟他是王业浩的重要幕僚,王业浩有许多重大事务都是需要和他商议的,而且根据刘铩的述说,很可能还掌握着“天书”的解释权。这意味着除非有重大事情需要他去亲自处理,此人不可能离开京师,也不可能长期不与王业浩接触。两人之间的接触相当频繁。
只要他们还在频繁接触,顺藤摸瓜就能找到周乐之的藏身之处。许可不认为以周乐之这样半吊子水平的秘密工作知识(多半还是纸上谈兵)能防得住外情局的监控――所有监视人员都是受过专业训练,有过丰富实践经验的。
其次便是王恭厂的周家老宅。虽然刘铩说过那里自有周乐之留下的侍妾和孩子,并无重要的人物和物品,但是许可认为,此处既然是周乐之老宅,现在的这个“乐先生”又是弟子,两者之间可能还存在某些联系。这是一个可能的突破点。
其他方向,自然也有可能找到切入点,但是许可认为他们现在人手有限,对于那些可能性较小的线索干脆放弃更有利。
“此人是元老院的重点抓捕对象,”他对小组的组长们十分郑重的说道,“要是按照大明的说法,就是朝廷钦犯。一定要查清他的具体下落!”
所有人一起点头表示明了。
闵展炼问道:“能不能继续动用和连盛的人员作为支援?我们的人手有限,他们经常会采用‘开花’的模式来规避跟踪……”
所谓“开花”,实际就是故布疑阵,或是同时从府邸中抬出多顶轿子,或是同时从府中出来大量人员,让监视人员顾此失彼。
这个办法很是古老,但是非常有效。尤其是在京师这个官府耳目眼线遍地的地方,监控人员本身行动就受很大的限制,不能肆意而为。
“……而且我们的人大多不是本地人,一开口人家就注意到你是外乡的,虽说京师的外乡人最多,终归还是不太方便。”
许可沉吟片刻,道:“和连盛的人比较复杂,只能做一些比较外围的工作。你若要他们去监视王的府邸,还不把他们吓破了胆子?”
“至少可以用一部分。”闵展炼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用对了地方,倒比从广州调人过来更好用。”
“好,我批准你的建议。”许可略一思索,答道,“不过镖师不成,他们太挂相。而且骨子里都是‘良民’,干不了这样的脏活。好在他们还有其他一些人可以用。”
“要是江湖人士,那是再好不过。能在京师厮混的,都是有些能耐的,本地也熟悉。”
“人员我来安排,你们安排好相关的接头地点就是。”
“王知,”周乐之忽然呼唤道。
“什么事,乐爷?”王知原在廊下看《笑傲江湖》,正看得入港,听到他招呼,赶紧丢下书进来。
“这年过得,乱糟糟的。”周乐之说着,翻看着桌子上的簿册,“王恭厂那边也没去!”
一提到“王恭厂”,王知脸上露出了些许紧张的表情,低声道,“老爷上回吩咐过,让您尽量别去那里。两个女人都不是省心的货,您一去,她们又要问师傅的事,您老怎么回答她们?”
“还能怎么回?自然是不知去向。”周乐之苦笑道,“我也的确不知师傅的去向。”
“您知道,可她们不知道啊。到时候哭闹起来,您老怎么处置?”王知道,“还有两个孩子呐,上回她们抱着孩子跪着求您的事,您老忘记了?大人哭孩子闹,搞得街坊们都惊动了……”
“唉唉唉,”周乐之听他提起往事,不觉恻然,“师傅对我有再造之恩,如今他人不知去向。照理两位师母和孩子,我是应该多多照看的,至少逢年过节也得去请安问好……”
“您照看不照看,也没多大关系。”王知是王府上的听差,拨给周乐之使用,对他自然没太多的尊崇之心,“有王老爷照顾他们,什么也少不了,娘母子几个锦衣玉食说不上,至少也是温饱无虞的小康之家。您老去看他们,反而惹得他们伤心,何苦呢!再说了,你看了他们也不多一块肉,不看也不少一块肉。尽这个虚礼有什么意思?”
这一番话说得周乐之无言以对,只好苦笑道:“任谁没你会说话!既然老爷的意思是叫我少去,我少去就是。你且帮我办几样实惠的年货――不要中看不中用的那种年节礼货,派人送到王恭厂去。”
“这个容易,”王知见他没有坚持,也松了口气,笑道,“不知多少银子?”
“十二两银子吧。”周乐之说着,忽然又象是想起什么,低声问道:“上回我听说有容很不安分?”
这多少有些八卦的问题立刻引起了王知的兴趣,他亦压低了声音:“是!我听木石道长说,有容闹了几回,要见王老爷,让他找先生。”
“这我大约也知道。”周乐之皱眉道,“我问得不是这个……”
“这,小的可就不清楚了。不过她和结衣不同,乐户家出身的女子,打小又是风月场所里养活的。如今先生又是下落不明多年,她有些心思也自然。”王知欲言又止的话语说明他知道的事不止这些。
周乐之明白他的意思,踌躇片刻道:“其实还不如让她自便。她留在王恭厂,只怕迟早有事。”
“乐爷您这倒不必担心,有容的爹妈都在王老爷手里,她不敢作妖。何况她还有个周牛顿――虽说不是亲骨肉,好歹也是她一手养育长大的不是,将来总是个依靠。”
“先生若能回来,什么都好说。”周乐之苦笑道,“独木难支!偏偏刘道长也没了去向!我真是怕……”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刘铩失踪已经不少日子了,虽说王老爷已经暗中派出人手去通州等处察访,但是迄今为止不论是官面上还是私下里,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甚至连相关的消息都没有半点。
周乐之心里十分担心,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刘铩要么已经远走高飞,要么是被髡贼掳去了。
对于刘铩可能跑路这件事他是有心理准备的。整个行动失败之后暴露出来的许多蛛丝马迹都说明刘铩“手脚不干净”,私下搞了许多小动作。杨天梁的“自尽”也若隐若现的与此有关。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王老爷尚且彻查,但是周乐之心中有数,刘铩有问题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行动失败之后,纸包不住火,他自然要远走高飞。若是这样,周乐之还放心一些。
他最害怕的是刘铩已经被髡贼俘虏。若是这样,不但自己,连王老爷都在极大的危机之下了。因为刘铩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髡贼的行事作风周乐之再清楚不过,先生曾经告诫过他,莫要对髡贼存在半点幻想。其人行事果断,下手极其残忍。而且是肆无忌惮。
一旦得知王老爷就是“石翁”,他在京师还无大碍,若是离开了京师,只怕顷刻之间便有灭门之祸。
至于自个,那是更不用说了――十死无生。
不过这些日子一直风平浪静,自己周围也没有出现可疑人员,至于王老爷那里,在“反侦”技术的加持下,也未出现什么纰漏。根据他们搜集到的讯息,髡贼似乎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杨公公和山西屋子那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