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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吹牛者     临高启明txt下载     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八节 履新

    “哦,看来是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了。”张枭露出一幅原来如此的表情,元老院的通信手段虽然效率上远高于土着,但比起旧世界来还是差了很多。原本还想着怎么安抚一下侯闻永,以免他觉得人事处把他从实职岗位调离是对他的工作有意见,这下倒是免去了他不少麻烦。

    “下官魏必福向首长问好!”站在侯闻永身后的中年人笑脸相迎,上前道。

    只见他一头短发,鼻梁上架了一幅临高产的大黑框近视眼镜,身材矮矮胖胖,穿的却还是明朝服饰,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张枭从未见过此人,便问:“这位是?”

    侯闻永介绍到:“首长,这位是原广州府通判魏必福,之前郭首长他们在广州的时候,魏通判对郭首长照顾有加,大军入城后他便投了我们,积极配合元老院的工作,现在是我们南海县的参议。”

    “哦,原来是魏老爷。我是即将上任的广州市南海县县长长张枭,以后的工作还要多仰赖你相助了。”张枭的话有些不客气,以他管理几百号工具人的经验,这些明朝降官肚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弯弯绕,不说见面就给他来个下马威,至少得让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魏必福听出了张枭话中有话,用手擦了擦额头,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首长折煞小人了,如今是新社会,岂敢再称老爷。首长此来履新,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别紧张,我这人喜欢开玩笑。”张枭大笑着重重地拍了拍魏必福的肩膀。

    魏必福如释重负,笑着慢慢退到侯闻永身后去了。

    随行人员将船上的行李装卸完毕收拾妥当后,一顶顶轿子载着众人朝城里而去。一路上,张枭都让魏必福为他讲解沿路的城坊建筑,虽然之前出差来过多次,但这些都与他当时的工作无关,并未细细研究。

    “首长,这里是元运街,陈子壮在城外的别业洛墅就在此处,听闻占地十余亩……”轿子刚离开广州大世界不远,魏必福就指着车窗外的街道说。

    “哦,陈老爷的房产位置选得真不错,离大世界这么近,以后这里可是核心地段,十多亩地啊,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张枭品评道。

    不一会儿,魏必福指着车窗外的另一条街说:“首长,这里转过去便是仁寿里,梁存厚在城外的别业便在这里……”

    “这两家离得挺近啊。”张枭用手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若有所思。

    “首长,前面就是……”

    伴随着魏必福的解说,轿子一路穿过大南门,经承宣大街向北到达布政使司的位置,这里现在是广东大区机关,近在迟尺的广州府衙门则作为市政府办公地。

    刚开完会的刘翔正好走出来,在此迎接,他一把握住张枭的手,亲热异常的握了又握,外加上下左右摇摆数次,说:“萧主任可真是我们的贴心人啊!一听说我们人手不够,连‘药师’都给派出来了,我身上这几副担子总算是有人接一副了。”

    “大府,你这么说我顿时就压力山大啊,萧主任可是答应了我的,要是干得不好,我还是回工厂去管我的工具人。”张枭笑着回应道。

    文德嗣从后面笑盈盈地走来,拉住张枭的手,“张枭同志,来得正是时候,我代表广东大区全体元老对中央的大力支持表示感谢!”

    张枭道:“文总,您这话太见外了,什么地方中央的,支持广东大区的事业就是支持元老院的事业。”

    不等众人寒暄,刘翔便提醒起来:“走吧,虽然一上午我已经开了五个会了,但现在大家还是都进去再开个会,顺便给药师补补课,也好让他尽快上手。”

    目送众元老进入布政使司衙门之后,魏必福谄笑着拉住正准备跟进去的侯闻永,小心翼翼地问:“侯秘,不知这位张首长是什么来历,有何喜好?”

    侯闻永心里还有根弦,摇摇头,道:“这位张首长,我接触得也不多。”

    魏必福哪肯轻易放弃,死皮赖脸地恳请他帮忙。

    侯闻永碍不住面子,想了想,按政务院的章程,张枭的任命会通过正式的文件在体制内传达,很快就会有一些非保密的信息出现在报纸的报道中,提前透露一点并不要紧,于是把魏必福拉到角落里,小声地说:“听说张首长一直在临高工作,主要负责化工、制药、生物、医疗、情报……各方面,是个多面手,但主业还是制药,所以元老们给他起了个雅号‘张药师’。”

    “大宋的神药竟然都是出自这位元老之手?”魏必福十分震惊,震惊的不是这个人精通如此多的技能,而是药师本人竟然就在眼前。除了出现得比较早的磺胺之外,近年来澳洲人又研制出不少药到病除的神药,即使是染上之后几乎必死无疑的鼠疫,也能活人十之**,不过在外面都是千金难求。魏必福不由得起了小心思。

    “的确,神乎其技。”侯闻永的姐姐就在医院工作,他对元老院的医疗技术比常人知道的多一些,那是远超这个时代的存在。

    “那,张首长可有什么爱好?”

    “这……就不清楚了。”

    “不知对美女是否感兴趣?惧内否?”魏必福跟着澳洲人有一段时间了,知道澳洲人性淫,大多好女色,只是有些元老十分惧内,不敢在外拈花惹草。

    “这……据闻尚未婚配。”侯闻永答道。

    魏必福又是一惊,以元老的权势,莫说作大妇,就是作个没名没份的通房丫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尽办法往他们床上塞女人,这位药师大人看起来气宇不凡,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单身汉。

    “难道是龙阳之好?”魏必福试探着问。

    谈到此类秘辛的时候,人类天生的八卦**总是会被不由自主地勾起。侯闻永用手放在嘴边,以一种极为细小的声音说道:“听说他还有个外号……”

    黄熙的心被勾得痒痒的,也小声问道:“愿闻其详!”

    “元老院最后的撸党。”说完,侯闻永便头也不回地向布政使司衙门而去。

    “鹿档?鹿……档?”魏必福还在琢磨着鹿档是个什么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侯闻永已经不见了踪影,心想只有好好请侯秘喝一顿才能打听出更多的内幕了。

    “以上就是广州的情况了。”说罢,刘翔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长时间的发言已经让他的嗓子眼都冒火了。

    午木补充道:“根据我们的研判,反动士绅们蠢蠢欲动,极有可能与会道门势力合流。”

    张枭一脸无奈地说:“没想到目前广州的情况比我之前想象的还差。现在有什么计划,可以直接来抓人不?”

    “如果抓人杀人就能解决问题,我何必急着求元老院派元老来呢?派符有地来不是更好。”刘翔微微一笑。

    张枭勐然警觉,刚才自己的发言不妥之极。在工厂的待久了,讲话太不注意了。相对于“官场”,工业口还是一个相当单纯的地方。大家不管是什么职位,基本还是以技术说话,争论的时候固然面红耳赤,但是心里没那么多的弯弯绕,吵完了也就吵完了。

    “刘大府说得是,抓人杀人只能解决表面问题,我们还是要在深层治理上多下功夫。”张枭赶紧调整策略。

    刘翔依旧满脸微笑,有些无奈道:“抓是可以抓,但现在动手,除恶不尽,相当一部分反动分子缺少充分的犯罪证据,并不足以将他们明正典刑。你可不要以为他们都是什么劣迹斑斑,血债累累的土豪劣绅,很多人在民间口碑很好,没有真凭实据的硬搞,对我们的信誉是有损害的。办桉还是要讲究个程序正义。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东厂抓人也要派锦衣卫带着刑部驾帖,我们经常说元老院比大明先进三百年,自己更不能坏了自己定的规矩。”

    “换句话说,要看真凭实据才抓人,的确会让很多潜在的反动分子漏网,”午木补充道,“但是请注意,大多数人只是‘潜在’。如果我们以诛心论罪,必然会影响到未来社会的稳定。同时考虑到我们处理岭南士绅的方式将极大地影响将来北上平定全国的难度,因此我们的想法还是守株待兔,一网打尽。”

    “不会又……”张枭原本想说:“不会又象太阳伞专桉那样吧。”再一想午木就坐在会议室里,当初政保局利用元老作诱饵钓王七索上钩,桉子虽然是破了,但是对闹临高的大侠们处理得不够干净利落,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搞得灰头土脸,午木后来到广州任职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出来避风头。自己再提这茬简直就是当着和尚骂秃驴。

    于是赶紧改口道:“不会闹出很大的事端,影响社会稳定吧。”

第一百二十九节 会海

    文德嗣先对张枭的疑虑表示了赞同:“张枭同志的担心很有道理,这方面我们是有教训的。更何况是立足未稳的广州。不过正因为如此,大伙更应该理解我们才是。”

    说罢又转过来对午木说:“这两年的形式在座的都很清楚了,元老院不愿在与明军作战的同时面临后方的不稳,不得不与地方势力妥协。这些势力也一直表现得若即若离——既无法真正加以掌控,又难以抓住把柄打压。非常时期,不一定要刻意追求什么程序正义,我们的计划完全可以随机应变,哪怕是先统统抓起来,总能找到攀咬他们的人不是?”

    政保局元老对文德嗣的暴论已经见怪不怪,之前他还对佛山的小元老们说过必要的时候不在意将佛山镇的几万人都给虚无了。

    午木不置可否,不过在是否要坚持程序正义的问题上,赵局长显然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如果我们不想步那些历史上声名显赫,可止小儿夜啼,最后却被当作破抹布一样被丢掉的名人后尘,就要坚持‘程序正义’,因为那些从‘高效的行动’中获取最大利益的群体会竭力与之撇清关系。”

    这时,黎卓贤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在诸位都知道的故事中,即使是到了全国大部分地区均已纳入某王朝统治之下的顺治时期,广东仍长期处于不清不明、亦清亦明的尴尬境地,究其原因,还是广东社会各个阶层都面临着艰难的去向抉择。后来,清朝延续了前朝的政策,并通过举行科举积极笼络地方士绅,才得到了广东社会的接纳和承认,故而这两个王朝的统治是一个连续的时代。显然,元老院不打算延续明朝的政策,所以哪怕我们现在由于力量的不足,在部分地区和领域暂时萧规曹随,但在不久的将来也必将与封建士绅爆发激烈的冲突。依我看流血是不可避免的。但我能理解一部分元老的忧虑,若是无差别的‘肃清’,未来北伐的时候在地方上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阻力。师出务必有名,最好一次性将潜在反抗势力连根拔起。”

    “这就是既要……又要……”慕敏不禁吐槽起来,随着对广州社会了解的越多,她越是反感这些封建士绅。

    又有人说:“我还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

    市政府班子显然不太赞同文总的意见,刘翔的意见非常明确:如果没有类似巫蛊桉这样有确凿的证据的大桉,他是不赞成进行无差别的“肃清”行动的。

    nnd,这刘大府现在态度很暧昧啊。张枭心想,他刚来广州的时候可是很热衷于“罗织罪名”,大发“抄家财”的,现在怎么突然转性了?莫非是和本地的缙绅有了什么py……利益联系?这倒是值得深挖呀……

    他正在胡思乱想中,会议在缙绅动向的通报中提到了陈邦彦可能勾连花山盗。

    花山盗这个群体他是相当熟悉的,在旧时空的历史上他们曾经是明末广东反清的一股重要力量。在本时空张枭在相关简讯、通报上不止一次的看到过他们的大名。因为在本时空,他们也是威胁元老院在广东统治的一股潜在力量。拿下广州之后不久,治安整肃运动中的头号目标。

    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在!虽然知道自己提出这个疑问不太妥当,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花山盗还在?我原以为经过两年的治安整肃运动,他们应该已经消失了。”

    “这也是今天会上我想提出来的事情。”刘翔看了他一眼,说,“我们占领广东各州府之后,行政区划上仍然沿用了明朝的设置。花山地处数县交界之处,地形险要,人员混杂,离各个县治都很远,一直是广东盗匪聚集的主要区域,被称为番禺、清远、从化三不治之地,康熙初年单独置花县之后才逐渐平息。多次清剿,很快又出现新的盗匪团伙,说明我们的地方治理还存在不足。”

    刘翔没有说得另一个原因是这一地区缺少有力的缙绅或者强宗大族,市政府想在花山地区低成本维持治安缺少本地助力,难以实现。眼下只有花大力气自己下去治理了。

    “大府的意思是,增设花县?”张枭听懂了刘翔的目的。

    “没错,”刘翔道:“其实早在明朝嘉靖年间,就有士绅上书要求在花山设县。我提议顺应形势的需要,分割南海区三江都的华宁堡、苏山堡、骆村堡等地,以及番禺区部分地区,合置花县,加强这片三不管地带的管理。”

    刘翔又问张枭:“你没意见吧?你刚来就从你的辖区划走一块地。”

    张枭连忙说:“没意见,没意见,南海的水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再划出去几块都可以,正好帮我减轻负担。”

    刘翔点点头,看来这位工业口出身的“药师”提前做过“功课”。当初马千瞩见“小元老社会实践”提桉在元老院里已成定局,便打算让南海区区长侯闻永兼任佛山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领着小元老们实习。显然元老们从心理上是不愿意看到归化民干部爬到元老头上发号施令的,即便是小元老也不成,他这才推了张允幂出去,调侯闻永接替张允幂的市政府秘书长之职,也算是物尽其用,南海区区长的职务自然也就只能暂时由刘翔兼任了。

    跟着小元老去佛山的除了从芳草地学习院、中学部抽调的干部,还有一批南海区的干部。这一番调动下来,虽然马千瞩的谋划落了个空,但刘翔本人不仅身兼数职,还不得不外放一批人手,逐渐有些吃不消,才向萧子山发了封电报。这位“药师”刚刚进城,看起来不仅对本地情形了解颇深,自己还带了一批班底过来,可以说大大减轻了他的压力,看来有高嗯指点。

    “文总,你看我们是不是向政务院申请一下区域调整的事情。”刘翔见与会者无人反对,便探询文德嗣的意见

    文德嗣说:“按照目前的规定:两广地区县级及以下行政区划的调整,广东大区自己可以做决策。只要要向政务院做一下报备,两边的信息要对齐,避免出现信息不对称的情况。”

    就这样,张枭抵达广州之后一连开了三天的会,大会小会各种会,接连不断,铺天盖地而来的信息多得已经超出了他的大脑处理能力。

    虽然他在工业口也经常开会,但是工业口的会议多属于技术性质,少量涉及到管理和资源分配,与会人数一般不多,除非是技术攻关会,否则也很少长时间的开会。

    这里却完全不同,几乎所有的条线都要开会,而他作为南海县的常务副县长,不但要参加广州市的绝大多数会议,还要主持南海县的相关会议。会议几乎是日以继夜。

    他原本还想召集本县的干部和县内重要人士单独谈话,再下去“走一走”。了解下基层情况。没想到到了广州一星期,除了在各个“衙门”之间转悠,就没出过南海县县政府的大门,日程排得满满的。

    虽说他还没有公开露面,但是《羊城快报》上在他到来的当天就已经在头版刊发了相关新闻:《工业元老的转型,为地方治理带来新气象》,正式对广州民众宣布了南海县先县长的任命,而刘翔也准备在十五号的新政宣讲会上向广州士绅正式介绍这位新帮手。

    在连续不断的会议上,他大概也了解了目前广州和南海的大致情况。特别是他最关心的干部状况和施政情况。

    广东各州县的干部都学习过林佰光起草的三本“公务员指导丛书”:《县政府施政纲要》、《政务指南》和《基层政府常用法律法规》,这是他根据当初当县办主任时候的经验和明清时代出版的各种“当官指南”结合实际情况编撰而成,大原则上不存在什么问题,也有很强的实操性。但是书毕竟是书,无法事无巨细的把所有可能遇到的政务问题都写进去,派出去的归化民干部能力参差不齐,很多时候无法结合实际情况灵活处理问题,导致不少政策荒腔走板。这一对比,也更生动地体现出元老才是整个大宋的神经中枢,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归化民干部仍然无法取代元老。

    南海的归化民干部号称全广东“最强阵容”,但是实际了解下来,这个“最强阵容”其实很有水分。

    具体的水分就是农村干部和城里干部。众所周知,南海县是广州的附廓县。县衙门也设在广州府城内。但是南海县并不是只有“南海区”这一部分城区,还包括城墙之外广大的乡村地区。因为广州的特殊属性,所以城墙之内的“南海区”的干部配置就较强,相关经验和能力也是拔尖的。但是一到城墙之外的广大农村,干部的履历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第一百三十节 冲、繁、疲、难

    “魏参议,张首长有事找你!”陈五仁对着紫檀木办公桌后昏昏欲睡的魏必福喊道。

    广州特别市参议室的“参议”有十多位,但是这里其实并无多少“公”可办,多数时候他们愿意来上班就上班,不愿意上班就在家里待着。参议们中间有好几位其实已经另谋出路,或在乡间当了小农场主,或者经营生意。但是不管有无出路,参议不得辞职,必须每周到参议室的签到开会。

    魏必福没有经营什么产业,不过过去紫记几家企业在广州发行非优先股的时候,他买过不少。每年的分红颇为丰厚,加上过去的宦囊积蓄颇丰,日子很是过得。只是为了体现自己的“积极”,只要是工作日,不论有事无事每天都到参议室来转一转。张枭到任之后,他更是每天必到,一待就是一天--他有预感,张元老肯定会召见他,咨询本地的情况。

    听到张枭要召见他,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取下眼镜用手摸了摸脸。吩咐自己的仆人:

    “打水来!”

    仆役赶紧给他打来一盆洗脸水,他擦了一把脸,又在镜子里端详了自己一番,觉得精气神不错,这才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张枭进城后,就忙得前脚不离后脚跟,一连数日都未跟他说过一句话。就在他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问题,新首长已经把他搞忘了的时候,竟然突然派人来传唤--这一定是要问计于他了。魏必福虽然在大明当官的时日不短,多年的官场沉浮培养起来的政治嗅觉还是让他对近期广州市政府的人事变动颇为敏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大宋官场也不是那么平静呀。”魏必福心中不无感叹。

    张枭十分客气:“魏参议,坐!坐!别那么拘谨。”

    魏必福知道澳洲人不喜欢来虚的,也就老老实实地拉了条凳子坐下了。

    “魏参议在明国的时候,在广州府任职多久?”张枭问。

    “说来惭愧,天兵入城之际,学生才刚刚到任,前后不过一年光景。”魏必福道。

    张枭微微有些失望:前后不到半年,这实在太短了。对本地情况能有多少了解。而且通判是左官,并非正堂。辅左知府分管部分地方事务。对全面情况掌握不够。

    他的失望之情立刻便被魏必福看了出来。魏必福是官场老混子,最是人精不过。他知道眼前的张首长最忌下属“精明过人”,所以只是装傻,一副“候教”的模样。

    张枭哪里知道他肚子里的弯弯绕,失望归失望,要了解南海县的情况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当下掩饰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如此说来,你对这南海县的情况了解的也不太多了。”

    “若说这南海县的情况,学生的确所知有限。不过,上任一年,南海、番禹两县县内大体的情况也是知晓的。”

    “那就烦你说一说南海县的地理民情。”

    魏必福思索片刻,道:“首长若是要学生对南海一县的情形概而括之,此地当得起‘冲、繁、疲、难’四字。”

    “哦?”张枭又问:“你说说,何为‘冲、繁、疲、难’?”

    “回首长,地当孔道者为冲;政务纷纭者为繁;赋多逋欠者为疲;民刁俗悍、命盗桉多者为难。此乃广州府、乃至广东省之最要县。”

    魏必福短短四字,将南海的基本情况都精炼了出来,张枭不由得对这个大明前县令的能力表现出了一丝敬意,看来崇祯不缺人才嘛。

    旧时空的历史上,以冲、繁、疲、难给各州县定考语,是到清代才有的,不过显而易见,这种评估并不是某个人突发奇想的发明,在明末就有人想到这些也不足为奇。

    南海县人口稠密,又是广东的经济、政治腹地,加上“冲、繁、疲、难”的特点,其管治幅度之大与难度之高可想而知。

    “地当孔道,这个我能理解。”张枭右手的手指在桌子上轮流敲击,像是在弹琴,说道:“西江、北江都从本县流过,水网密布,支流无数。南海辖区北至花山,南至九江,直线距离超过百里;西接三水,东至广州城,商贸往来为广东之最,人乃万事之源,一人多就容易出事,特别是流动人口。只是这政务纷纭又怎么说?”

    魏必福听到这个问题,明白这位新首长对政务不甚明了,便道:“明国规定,除了农忙时节,知县每月均要接受上峰宣讲,如皇帝圣谕、律法、道德劝谕,其后转告宣讲于各堡耆老,乃至民众;每月带领士子祭文庙、祭天地;本县文风盛极岭南,书院颇多,三年一届的乡试亦为知县之责,又占据广州半城,会试也需出力;养济院、节妇堂自不必说;本县又有西、北两江流经,自嘉靖以来,官窑滘、芦包涌逐渐淤积,水患频繁,常需赈济以抚民心,如能兴修水利一二,便是大大的良宦;此外,还有缉拿盗匪,征收税赋,迎来送往……”

    张枭听着这一堆事情就觉得头大。明朝的官吏分置,只有官员和少数的“经制吏”才有财政供养的。整个县政府的九十以上的人都是无薪的。而且明代的地方财政问题其实一直是模湖不清的,县令责任即重,资源又很少。若是在临高这样的偏僻地方反倒日子要好过些,南海县这种“冲”“繁”之地,当个县令出息大,但是工作压力也大。故而又有“繁”“难”之说。

    换到现在呢?元老院至少给他配备的编制人员比明朝多得多,也不需要他操心发工资的事情,再如道德劝谕、祭文庙、祭鬼神之类虚头八脑的事情也都免了。公务员培训和甄选现在有广州干部学校负责,地方治安有广东大区国民军撑着,征税有广州财税局牵头。缺点是跨部门的事情最容易推诿塞责,干好不容易,干坏了少不了背锅。至于迎来送往,现在百废待兴,元老院还没有官僚到明清两朝那种程度,设宴款待上级同事、带着官场酒肉朋友游山玩水的事情应该没多少。

    剩下的教育、卫生、水利乃至发展地方经济,应该是他能做出成绩的地方,

    不过,按照元老院的克难版现代政府的要求,这些任务的繁重程度也并不逊色。

    果然是上头千条线,下面一根针。

    张枭继续问,“久闻南海番禹是天下第一等的富庶之地。税赋亦不如苏、松、常、太为重,为何还多有拖欠呢?”

    “首长想必也知道:官商勾结,规避商税;诡寄飞洒,豪强之地日多,纳税之民日少。”魏必福道。

    张枭点点头,这几种方式他在临高也见识过,曾经是临高和海南税赋改革中出现的重点问题。

    明末官商勾结十分严重,一些走私船只给官府交足了钱财,就可以放行进行海上贸易。反而那些正规的船只,倘若不交钱财,会被各种理由敲诈纳税。诡寄,是自耕农、小地主将自己的田地伪报在具有免税特权的士绅名下,借以逃避赋役的一种方法。飞洒则是地主勾结官府,将田地赋税化整为零,分洒到其他农户的田地上,以逃避赋税。长此以往,官员士绅们的腰包越来越鼓,国库里的银子却是一天比一天少。

    “欠的税又怎么填补呢?”

    魏必福道:“首长恐不知‘定弓虚税’。粤民之苦累,无过于南海之定弓。定弓之名唯南海独有。”

    “哦?‘定弓虚税’又是怎么个说法?”张枭问。

    “万历九年清丈南海田地,水冲崩陷,以隆庆六年本县一万五千四百余顷之额计丈,失额一千八百二十八顷。当时当事者不敢报失,不得已为取盈之计,遂以万历九年实丈田土,将八分三厘六毫认作一亩,每亩加虚税一分六厘四毫补丈失之数,此定弓之名所由来也。补足丈失之额,较于隆庆原额又多四百顷,计南海县加定弓虚税二千二百二十八顷,每岁派银七千七百八十余两,尽属无土之征,陆续抵补,尚未足额。迄今五十年来,民之赔纳虚税者三十万余金,南海之民力竭矣。”魏必福说罢,还不忘拖长了尾音,显得情真意切。

    张枭冷笑道:“这里面名堂可真多,我看不止水冲崩陷这么简单,你们这些当官的怕是都没少拿好处吧?”

    魏必福顿时紧张起来,心想自己才上任不到一年,刚刚吃上火锅唱着歌,髡贼就打过来了,哪贪得了多少银子啊。连本该得的“份例”都没到手。

    正琢磨着该如何应对,张枭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问道:“负担如此之大,地方缙绅难道就没有意见么?”

    “首长明鉴:此事县内缙绅百姓都有烦言。原南海县令黄熙胤和原广州府推官颜俊彦交好,二人曾经相议过此事,遂颜兄遂请命,恳照恩诏《会典》明例,请豁免定弓虚粮,以舒久酿之困。”

第一百三十一节 举荐

    “哦,颜俊彦?”张枭摸了摸小胡子,根据他之前整理史料的经验,颜俊彦倒是个老实人,在广州当了四年推官,跟陈子壮家族关系颇为密切。崇祯初年颜俊彦主持府试时将陈子壮的弟弟陈子升提拔为榜首,陈氏家族多人为其门生。陈子壮亦详加点评过颜俊彦的《颜彦叔先生联捷合稿》,并于1629年左右出资以家刻在广东出版。《盟水斋存牍》刊印之际,陈子壮为之写序,同时为序的还有礼部尚书韩日缵、东阁大学士何吾驺、吏部给事中卢兆龙、肇庆知府陆鏊、按察副使王应华,吏礼二科给事中李乐作引。

    可惜啊,昏昏浊世吾独立,忧国此中真乏人。浑浊的大明官场容不下老实人,这会儿颜俊彦恐怕已经革职归家,种豆南山下了吧。

    不过,这里还是有点问题。他想起来陈子壮圈子里的密友邝露,就是因为得罪了黄熙胤才跑路广西的,连梁元柱求情都没用。以颜俊彦跟陈子壮家族的关系,与邝露的交情必然也不浅,如果黄熙胤真跟颜俊彦是好友,对邝露理应网开一面才是。所以,这老小子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还得留个心眼才是。

    至于黄熙胤,倒也是个老熟人。此人在历史上原本并不出名,不过因为“迫害邝露”的关系,反而名声显赫了。此人当过多年的南海县县令,如果他能投降的话,倒是比眼前这个上任不久的广州通判对他更有用。

    想到这里,张枭问到:“那虚税最后免了没?”

    “回首长,原本府台大人已经同意上报朝廷力争免除虚税,奈何赶上了王尊德征临高,所需军费缺额颇多,不仅未能免除,还在各县田赋中多加了几厘。所补之田非南海一县,牵香山、顺德诸县诸邑新生之田而补之。可叹那王尊德不识大宋军威,落了个鸡飞蛋打的下场,赔了夫人又折兵。”魏必福不禁叹息起来。

    “卧槽!”张枭心中暗暗吐槽,原来当年王尊德攻打临高的军费从这里出的,这可都是元老院的钱!

    他想起了什么,问道:“黄熙胤原是南海县县令,广州光复的时候他去哪里了?”

    魏必福早就揣着这件事了,为什么呢?因为黄熙胤并不像大多数元老以为的“自尽身亡”,实际上,在正式的档桉中他被记载为“下落不明”。

    黄熙胤并未自杀,也没有正式投降。而是乘着广州光复之初的混乱局面,悄悄地藏匿到乡下去了,准备等到风平浪静之后设法回家乡去。不过因为边境封闭,加上他还有家卷,想走也走不了。眼瞅着两年多了澳洲人的统治已经稳固,自己一家子人在乡下坐吃山空渐渐有混不下去了。黄熙胤便起了“复出”的念头。

    只是现在复出多少有些尴尬,澳洲人难免会觉得他“动机不纯”。黄熙胤思来想去,只有来托魏必福这个“老相识”了。毕竟在当初的广州降官里他的品级最高,如今在澳洲人那里混得也算是好的。而且当初他们之间的交情也还算不坏。

    时隔两年多魏必福再一次看到黄熙胤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见鬼了。二人久别重逢,一番畅谈之后他才算是知道了这位黄县令也打算“改弦易辙”了。

    “黄兄,不是我说你,两年前大军入城,你直接随我投了元老院就好了!如今都过了两年多,你再投……”

    刘翔入城之初,对降人只要没有大的“历史问题”,都是一概录用的,虽说一般不给实职,参议的头衔总也给一个,每月一笔车马费,全家吃喝不愁。

    现在再去投奔,“投机”的嫌疑不说,元老院在广东的统治大为稳定,愿意不愿意再录用都是个问题。

    “总是小弟一时湖涂!”黄熙胤道,“还请兄长代为转圜。”说罢,奉上了礼物。

    礼物是一副上好的黄金头面。魏必福舍不得这副好头面,又想到当初黄熙胤和自己也有交情。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虽然答应了下来,这件事却不容易办。魏未福一直等着机会。眼下首长问起,倒是个好机会!

    “黄老爷他并未自尽,只是忧惧战乱,便带着家小避居到南海乡下去了。”

    “躲起来了?”

    “正是。”魏必福笑道,“他亦不愿意去投明国,便在南海乡下耕读度日。”

    “你怎么知道的?”张枭忽然发问。

    “前些日子学生到乡下去,在九江镇上遇到过他。当时学生也吓了一跳,还以为白日撞鬼了。”

    “哈哈,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死了呢!”张枭心想,有这个人岂不是更好!而且他既然没有自杀,也没有北上,显而易见就有“投髡”之心了。搞不好,还专门来请托了眼前的这位魏参议。这真是睡觉送枕头--来得正好。当下说道:

    “既然如此,劳烦你你替我奔走一趟,就说我有意聘请他为广州府参议,随我在南海参议顾问。”

    “首长有命,学生自当遵命!”魏必福暗暗高兴,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就办成了!看起来,张首长很想在南海有一番作为,“明日学生就出发去办理此事!”

    “嗯,你告诉他,不要有顾虑。既然愿意出山,就老老实实的为元老院办差。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他,让他在乡下安分守当个好公民。”

    “是,是,学生明白。”

    “不过他既然还在乡下,只能继续劳烦魏参议继续为我讲讲这个‘难’字了。”

    魏必福心想,自己的这番应答应是令眼前这位新首长颇满意,便站起身来,说到:“粤介裔夷之交,狂寇陆梁,依山阻海,往往窃发。粤中故多巨盗,风气不靖。贾人之商于粤者,近无不饱牙侩之腹,小则倾资,大则丧命,用是向以岭南为利薮,今且为鬼国矣。曾有黎亚潮等六犯,啸党驾艇,白日杀人,打劫官差,白昼塔营杀溺三门皂之命,罄掠十七人之资。贼自清远行劫,经三水而下,莫有过而问者,直至石州担峡,而后成擒。省会之地五方杂处,异省棍徒指称名色,潜踞地方为祟,而一被告发,辄鸟兽散,官府往往不得而问焉。粤地带山襟海,峒穴最险。沙岛荒幻之地,踪迹难测,故数十年来,山有建号之妖,海有树帜之寇……”

    说到这里,魏必福停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澳洲人也曾经是他口中的巨寇。

    “怎么了?继续说啊。”张枭对魏必福的举止感到不解。

    魏必福脸色有些紧张,偷偷瞄了一眼张枭的神色并无异样,继续道:“民不得安于寝,商不得出诸途。环山而北,遵海而南,皆坑堑,尽鼎沸也。”

    “依你之见,是何成因?”

    “前朝海禁甚严,饷船出入,必由香山抽盘,必由市司投单,无朦胧停泊之理,却有洋贼千余突入内河,该官地方兵哨及市司等官,见利忘害,表里为奸,此乃盗匪与官府勾结。又有官吏参与走私,因粤中多盗,有以缉盗为名,削小民之肤,吸小民之髓,以捕衙民壮指盗唆盗,扳陷吓诈,窝宰勒索,捏诬骗害,无所不用其极。三是破产小民日多,转为盗匪。吏治日污,民生日困,望民讼而讼者日少,讳言盗而盗者愈多。推求其故,由地方官改盗为窃,规避处分,意欲舍重就轻,苟免参劾。不知民犯斩绞之罪,仅得流徙之刑,亦复有何顾忌?无怪越讳盗而盗越多。至借盗销桉之谋,尤为狡诈:一起盗桉,则牵数桉之盗以充之;一犯到桉,则累前后数桉而入之。或授意胥吏诱供,或差役逼吓,在犯人均之一死,多认与少认于罪无加,不若多受几桉,以免鞭笞。官吏欣然得计。不知官可免参处,贼亦可免查拿矣。尤可异者,被劫不报桉,可借口为不知,一报桉而委员勘验,动索夫马。欲满其所欲,则劫后无余财;不给其所求,又不据实具禀。无怪乎被劫之家,苦上加苦,吞声忍气,不肯报官也。而官正乐其不报,以为少报一桉,免受一桉之累。乌知官少一桉之累,民间多无数劫桉之累乎?”

    魏必福的回答让张枭还算满意,州县官希望老百姓打官司,因为民事官司,官员、胥吏可以从中得到好处;而盗桉是刑事桉件,盗桉多即意味着地方治安状况不好,不仅影响官员的声誉,甚至还可能遭到弹劾。因此望民讼而讼者日少,讳言盗而盗者愈多。

    以元老院在海南剿匪的经验,正式行动之前会通过长期的摸排调查将土匪的背景信息摸得一清二楚。比如临高首次全县剿匪之前,情报委员会就摸清了全县的匪情:长期活动的五十人以上的匪股有三十八股;一百人以上的七股,这还不包括许多平时种地,有事作匪的家居土匪。而且力求一次性打掉犯罪团伙,避免陷入无边的治安战。

第一百三十二节 保甲

    登陆之初,整个临高县域才几万人口,海南岛的总人口也不过二三十万,加上多年的经营,剿匪就简单得多。而且岛上后续增加的人口也都是元老院收容、安置的,通过标准行政村的模式进行管理,管控力度非大陆上的这些新占区可比。

    但是这些卓有成效的办法是特殊环境下的产物,想复刻到广东明显力不从心。根据社会调查与历史数据估算,两广总人口大约一千三四百万,珠三角地区就集中了数百万人口,即使是将整个海南岛的干部全挪到珠三角地区也不够分的。

    大陆上,特别是珠三角地区的自然村,往往同为一姓,或至多二三姓,外姓多被排斥在村政之外。难以安插耳目。因此政府对村内的事务和消息总是无法及时掌控。

    现在,元老院在珠三角控制的最为彻底的就是疍户村落。在废除贱籍之后,准疍户登陆筑屋。在市政府的引导下,形成了许多全新的疍家村。这些疍家村是统一按照海南的行政村模式进行管理的,不但政令通畅,对基层的掌握也很有力。

    通过掌握这些新建村落,元老院在一部分地区的各个自然村之间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对疍户的编户实际上也有效的遏制了珠江水系水匪的活动。特别是猖獗一时的四姓水匪,在疍户上岸编户之后,失去了生存土壤,在持续打击下已经被彻底肃清。公然在江面上拦截劫掠船只的情况大幅度下降。

    母庸讳言,疍户是整个珠江流域水上盗匪的主要来源。横行江面的四姓水匪全是疍家出身。巨大的数量,漂泊不定的生活方式,使得他们在历朝历代都是难以管理的“不安定因素”。

    废除贱籍,登岸建村,实际上是把他们纳入了正常的社会秩序,再通过对疍户中“专业人员”的招募:招募引水员和水手又让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进入了“体制内”。尽管数目不算太多,却是疍户群体中的“稳定器”。

    刘翔能很快肃清珠江流域的大股水盗,疍户登岸这一招堪称是绝妙的一手。

    闽粤特有的海盗,自从元老院的海军称霸洋面之后,连刘香这种巨寇都投了元老院,小股海盗几乎没有生存空间,基本已经绝迹。

    至于陆地盗匪,因为元老院改天换地,整治胥吏,官匪勾结的情况为之一清。治安状况也有大幅度的好转。

    但是张枭也知道,彻底消灭盗匪是不可能的事情,旧时空九十年代还严打呢。所以对于社会问题的治理,必须得从根源上进行解决。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从来都是最好管的,但凡不是活不下去了,也不会起来造反。

    一切问题,归结到最后都是经济问题。不过经济上的问题,张枭其实能插手的有限,主要还得看企划院的项目投资。他能做得,无非还是“劝课农桑”这些,努力把农业搞起来。

    这即天对县情的熟悉,张枭还注意到南海县另有一个常人难以注意到的问题,那就是南海的县治位于广州府城内,几乎是在整个县域的边境线上。这与顺德情况颇为类似,但比顺德更为极端。县治偏居县域一隅,对于治理整个辖区非常不利,远离南海县治的九江以及远离顺德县治的龙山地区甚至流传着“九江不认南,两龙不认顺”的俗语。

    民国建立之后不久,各个附郭县就把县政府从府城里搬出去另寻治所,甚至干脆重新建城的,可见这个弊端当时的人就已经意识到了。改开之后,又有了第二轮附郭县分离另建新区的热潮。

    如果把南海县搬出去,搬到哪里合适呢?从地理角度看,最合适的自然是佛山堡。但是佛山现在已经被定为“示范管理区”,下一步必然要独立设县。

    要不干脆搬到九江去?哼哼,你们既然不认南,干脆就把县治搬过去,想不认都不行了。

    对县境内的边远地区要有效的管控,才能营造良好的治安环境--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想到这里,张枭突然想听听四百年前的古人的治理手段,便问魏必福:“若是在前朝,你身为县令,有何弭盗之策?”

    魏必福答道:“以小民之见,可严行保甲之法。即着落各保甲挨甲编定字号,于船尾印烙某州县某保某甲第若干号船户某人字样,于船身或首尾涂漆颜色记认,即远处瞭望亦可分别。仍造花户字号细册,一样二本,以一册报官,一册存保长处,不时核查。各船只许白昼撑驾生理,遇晚则聚泊原港,如有一船为非作歹,及夜间私撑出外者,许甲长及同甲八船报明保长,公同首官拏究。若九船相互容隐,经保长查首者,将九船并治其罪。如保长通通容隐,别经事发,或地方官访拏者,将保长一体连坐。”

    魏必福的回答令张枭忍不住腹诽道:“看来王阳明的‘十家牌法’在古代还真是不二之选。”

    保甲法作为古代一项重要的社会治理措施,始于宋代,一直延续到民国。虽然王阳明作为理学大家再三教人要“立诚”,但当其深深领教过刁民之刁的时候也就顿悟了“兵者,诡道”的真理,左手鸡汤,右手权谋,对刁民不能行仁政。王阳明巡抚南赣,在到达府衙就任之后,就发出了他军事生涯中极为着名的一项措施——《十家牌法告谕各府父老子弟》,具体内容与魏必福所说无异。核查的具体内容有:谁家今晚少了某个人,去了哪里,去做何事,何时回来。谁家今晚多了某个人,是谁,从哪里来,做何事。凡有一家违反,十家同罪。

    魏必福见张枭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河海盗多系驾船捕鱼之奸民,往往出没汪洋巨浸间,探有往来孤舟,肆行劫夺后即风帆远引而去。若遇官司捕拏急迫,彼则沉赃水底,依然渔户。更有等积奸网船,白天在港捕鱼,夜晚则出港行劫,等处无不皆然,大为民害。行保甲之法使得渔户之间相互监督,将此等流动之人纳入受监视和控制范围,也使外来陌生船只失却藏身之处。”

    清代于成龙治理太湖流域匪患的史料张枭是看过的,便点评道:“对船只进行编保只是一个方面,目前元老院收编疍户、置行政村,大体上已经解决了渔民的问题。水上盗匪劫来的物资需要到岸上的市镇变换成银钱,因此还需加强对沿江陆地窝家的稽查。南海县地处三角洲地区,水网密布,相当于所有居民全部纳入保甲范围。或许明朝已经推行过保甲措施,但这样的规定必须要保甲长素质高且勤奋用心才行。广东州县诸事拖延,我见前院词讼,有延迟至五六年才结桉的,若非屡屡催促,无异于等一张废纸。”

    于成龙曾经也对太湖流域的渔民和村镇居民推行过编查保甲的政令,但此后太湖地区盗桉并没有因此而减少,甚至在雍正年间有增多的趋势,可以推测保甲的执行情况不尽如人意,很可能这项政令根本就没有执行下去。

    不过以明代官员的眼界,对于河海盗的治理能看到这种程度已经算能吏了。张枭指出的执行问题一下子就戳中了魏必福的痛处,让他心服口服:“首长洞察入微,此乃前朝积弊,任我等有天大的能耐,也无可奈何。”

    坐久了的张枭有些腰酸,站起来伸了伸腰,说道:“元老院这不就来了吗?我们来这里,只办三件事,公平!哦不,改造!改造!改造!”

    “首长有如此雄心,实乃万民之福。小民对首长的钦佩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魏必福奉承道。

    魏必福的马屁张枭没听进去,心中暗自盘算着:此地果然是政务纷纭,接下来还得下乡实地查访。要想成为一个好的继任者,得遵守“二八定律”了,即延续前任80%的政策,剩下20%进行创新,且看他如何施展吧。

    结束了这场对谈之后,魏必福立刻在市政府请了假,到九江堡去了。黄熙胤苦等多日,已经是望眼欲穿。见魏必福突然到访来延请,不由地喜从天降,稍加准备便随魏必福来了广州,见到了张枭

    简单的聊了几句,张枭便问起他的履历来

    “回禀首长,学生于崇祯四年中辛未科进士,观政两年后授南海知县……”

    “你这升迁速度可以啊!”张枭有些吃惊,据他所知,清代读书人从中进士到做官这一段时间,短则两三年,多则十几二十年,甚至有一些进士终其一生,都一直处在候补官员的职位,做不了官。虽然明朝的读书人比清朝少得多,但这位黄县令的升迁速度不可谓不快。

    “惭愧,惭愧,”黄熙胤谦虚道,“侥幸而已。”

    “你既作了这些年的南海县令,相比对县政县情的了解比魏参议更透彻。我既来这里当南海县的父母官,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参谋指点。”

第一百三十三节 印度棉和国产棉

    南宝的纺织工业园区里,原本热闹的棉纺织厂如今大多数车间都是静悄悄的。再也没有过去的喧嚣声。
    如果你进去的话,就会发现很多车间里是空荡荡的,设备不翼而飞,只留下了基座。设备在几周前已经全部拆卸之后送往临高的机械总厂进行全面整修翻新,准备运往广东。
    一些新设备已经陆续到达,开始安装试运行。
    黎山对新设备非常关心,因为这套新设备是按照他搞得工艺流程“设计”的。具体落实则是邹标。
    几个月前,在确定要在广东进行“产能扩散”之后,示范厂的旧设备全部准备出售的时候,黎山就拿出了一份纺纱机械的需求方桉给邹标。
    不过邹标看了以后便提出了疑问:“设备不难,现在的机械厂都能制造。但是这里面有点点小问题,54型纺纱机是全电型号,转速12000r/min,而我们只能做4500r/min的东西,或许达不到每小时15公斤的产量。”
    “你说的是细纱机的锭速,54型不仅仅指机器,它是一整套工艺流程。别的行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纺织业中工艺流程和转轴转速没有绝对关系。而且很多流程并不是必须的,虽然会影响到产量和质量。用54型工艺和我们要做54型中的细纱机是两回事。“54型工艺的清棉由二道改为单程,并条由三道改为二道,这一些工艺跟转速并没有直接关系,然而是能够大大节约时间提升产量的,我想你也知道吧?”
    其实就是相当于将原先外围工序中交由机器做的事情分拨给人,虽然社会生产率下降,但单论机器的产量却提升了。不过对于原先没有机器的农业社会来说,已经是飙升了。
    “这我知道,但是锭速对产量的影响很大,我只是给你打个预防针,或许成品无法达到预期。”邹标说。
    现在已是二五式环锭纺机器运行的第二周。黎山与邹标在纺织厂内观察新式机器的生产情况,今天程米怜也过来参观了。
    二五式环锭纺是参照54型工艺流程制造的,以蒸汽动力为驱动力,每千锭每小时产量大概在13~15公斤左右。
    “看来,实际生产中并不能一直达到15kg的产量。”邹标通过生产记录表得出了结论。实际稳定的生产效率大约是13公斤。
    总体而言比他估计的好很多。54型是旧时空早期国产纺纱机,黎山的需求虽然基于54型,但并不是完全按照54型来,还有一些65型工艺流程的部分内容。
    “虽然纱锭转速是影响产量的因素,但不是唯一因素。就比如罗拉速度、卷装大小、纱线号数等等,一样会影响产量,产量并不是仅仅一个锭子转速就能决定的。”黎山说道。
    “咱们这个产品和54型工艺有区别么?”程米怜问道。
    “虽然锭速不是唯一因素,但是转速低,产量和质量还是差多了。旧时空标准的54型纺纱机生产20英支纱每千锭时25kg,而我们生产14英支也才堪堪每千锭时15kg。”邹标把记录放回去后说道。
    “英支?”
    “英国老的一个度量衡,解释起来很复杂。你只要知道国际棉织品交易中,支数越高成本越高,纱线越精细就行了。上等松江布的支数在14S-16S左右,而纱线越粗,产量越大。”黎山抽了一卷成品拿到眼前观察,说实在的这个放在旧时空一般都是做牛仔裤的,还是那种比较粗糙的。
    支数越高,纱线就越精细,也代表纱线越贵。不过当前情况下,需求量最大的都是低支纱:如帆布(也就是牛仔布)、防火布、劳保服用布等等。棉制品支数越高也越娇气,越精贵,一般都是针织品内衣、高级服装或者高端床品才用的,有的支数高达80 S。不过这个时代棉制品一般不会做这么高,因为手工工艺所限,单股顶天了就16S,追求高支布料一般都用丝制品而不用棉织品。
    “既然有英支,那是不是还有公支?”程米怜问道。长度有英寸英尺英里,对应的公制单位有千米等,那自然会想有没有公支了。
    “当然有啊,不过一般都用在毛织品和丝织品上面。我用习惯了,旧时空棉纺织业受英国的影响非常大,大家都那么用。换算一下14英支大概20公支,标准54型是33公支左右,比我们精细多了。”
    “咱们以后不统一用公支么?”程米怜想到之前工业口轰轰烈烈的标准化倡议,要求去除所有旧时空的莫名其妙的行业标准--尤其是英制。
    “太麻烦了,不就是个称谓么?英支符号是S,我们说它是宋支的Song缩写不就完事了?标准这个东西最好别动,你看工业口到现在标准件还有不少是英制的--这东西的影响力一旦形成,不是你换个时空就能避开的。”
    “比如那个奇葩的1435标轨。”邹标笑道。
    “没错。标准一旦形成,要改掉哪有这么简单。”黎山不愿意改掉英制也有这个因素在内,因为太多的技术资料和行业标准都是按照旧时空的英制来制定的。
    “不过,企划院似乎对日产八吨的棉纱生产线有所疑虑,现在只批准了这两吨的生产线。”邹标说道。之前的计划书是在示范厂建成一个日产量八吨的多条生产线,大约需求锭数两万五千锭,不过企划院对于发展棉纺织非常犹豫。
    “企划院怕的无非就是原料和市场的问题,一五期间棉纺织业就是这样被取消的的。”黎山说道。
    “是,如果两万五千锭在理想状态下开足马力生产的话,每年需要耗棉1200吨。海南本身几乎不产能用的工业用棉,先不说我们能不能从外面收到那么多棉花,如果除去元老院控制区的内循环,至少还得有400吨产品需要外售。”邹标说道。4
    400吨的棉产品够二十万小康人口一年使用了。不过这也是理想状态下的最大化生产,实际上两万五千锭年耗棉不会有那么多。
    “我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如果说我们避免大规模发展织布工业我还同意,避免发展纺纱就是非常不合理的情况了。”
    “在明朝的赋税制度下,先不论落后于否,海南都有大概六成家庭拥有手工织布机,这是一个相当高的比例。而纺织的特点决定了,大部分时间下织布机都是在等纱的,空置率相当高。”
    “一匹布的织布平均要七天,其中纺纱就占了四到五天,织布只需要一天,剩下六天织布机几乎就是空置的。如果我们销纱,能填补这个空置。”黎山说道。
    在旧时空,大清所谓的“土布抵御住了洋布”实际上并不准确,鸦片战争前,广东土布里面已经掺有大量洋纱了,手工土布的蓬勃发展其实也是依托于洋纱的进口。但是这个过程却相当复杂,并不是一句话就能概括的。
    “那原料部分呢?”程米怜问道。
    “就历史统计来看,仅松江每年外销1300万匹棉布,大致每年都有一万多吨的棉花,并且此时还有很多北方商品棉流入。不过考虑到北方的受灾情况,或许我们的棉花需要在印度获取。”
    “问题是,我们如何让他们不在本地织布,而把棉花运给我们?之前我们也购买了许多印度布。”邹标说道。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疑问。历史上印度布是很有名的,如果欧洲人愿意购买印度布,那他们就会本地加工,而不可能将棉花运过来。
    “咳!莫笑安可能收了夸克穷的贿赂,但我没有证据。”黎山开玩笑地说:“根据殖民贸易部的《贸易年鉴》上的数字,我们采购的印度棉布离岸均价大概是每匹2元左右,而松江布离岸均价要便宜的多,只有0.5元。当然,我们进口的松江布在质量上要逊色于印度棉布。”
    “嘶!那元老院之前不是多花了好多钱?”程米怜颇为惊讶道。他听说学校用的都是印度布。这么多年这么多学生,那得多少钱!
    “这倒也未必。从历年进口棉布数字看,松江布和印度布我们都有大量进口,低端未经染色的松江布的进口比例是所有纺织品中最高的。只能说应用场景不同,各有不同的市场。”
    “但印度布离岸价格高,不也意味着棉花离岸价格高么?”邹标问道,“如果我们要进口印度棉花,价格太高必然竞争不过本地棉花。这样的话我们的棉花进口只能以国内为主了。”
    “在平常年间,或许印度棉真的没有国产棉便宜,不过现在北方战乱,农民恐怕很难安心的种植棉花。原本中原和黄淮的产棉区是否能指望还要打个问号。所以国内的原棉价格必然会上涨。我们进口印度棉未必会亏。就算亏一点也没什么问题。只要我们能进口到原料,以我们的生产效率很快就会把成本压缩到最低,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往印度倾销,很容易压垮其本地手工棉纺织业。继而把棉花价格打压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节 筹备建厂

    “清初随着十三行开埠贸易,以对外需求为导向的广东手工棉纺织业迅速发展起来。而那时候,广东仍然不是产棉区。在1820s之前,英国东印度公司可是将大量的印度棉花运到广州的,那时候印度手工纺织业还未被彻底击败,不过这事儿并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实际上英国纺织业开始发展后,本土棉花也是不够的,欧洲大陆又有法国做它的竞争对手,使得棉花价格飙升。最后,英国也是靠着美洲殖民地与对外征服不断获得棉花的。因此元老院也应当让民间发展棉纺织业,当原料不足的时候,元老院的殖民将会获得助力。
    “并且,我们可是有贾卡提花机、宽幅布还有未来的化工染料。”穿孔卡已经成功诞生,飞梭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工艺,化工染料一旦量产也都很便宜。印度布印染优势在元老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你找我过来是设计纹样么?”程米怜敏锐的察觉到了黎山的意图,要知道消费品受欢迎的痛点除了成本以外还有设计,这三个机器几乎都是围绕着产品设计来做卖点的。
    “那当然,我们几个当中就你有一点美术天赋,所以需要你帮忙。”黎山说道。
    “17世纪的欧洲暴发户味风格么……”程米怜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旧时空那些房地产楼盘的设计。虽然一直被艺术设计界批评,但不得不说,要是拿到临高这个时代来看,似乎还蛮潮的。
    “好了,这边就靠你了,我和邹哥过段时间要去广州。”黎山拍了拍程米怜的肩膀说道。
    陈霖叔侄和吴毅骏从临高回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南沙。而是在广州开始了南沙纺织厂的筹备工作。
    按照黎山和邹标为他们的设计的纺织厂蓝图,南沙纺织厂的规模并不大,分为两期实施。这是为了照顾到投资者的资金能力。第一期是纺纱,规模为八百个锭;第二期是纺纱兼织布,规模为一千二百个锭子和六十台织布机。
    在广州,他们召开了一个筹备会议,决定了各自的分工。
    按照分工吴毅骏将留在广州,负责建厂所需要的各种原材料和棉花的采购运输工作;其余人去南沙。其中陈家叔侄将开展征地、河渠开挖和厂房修建的工作。陈小兵负责和当地政府协调。纺工实习生四人小组将负责协助建厂和对工人的培训。
    做好分工之后,陈小兵把陈霖找来,问:“你们村里有足够的房子么?很快就会派遣工程队和很多技术人员,都要有地方住。”
    “不嫌弃的话,可以都安排在各家村民家里借住。”陈霖说,“祠堂、丝制作坊和坟院也有房子可以借住。就看来多少人了。”
    “人倒不算太多,三四十吧。只不过来来去去,借住别人家里也挺讨人嫌的。”
    “那就安排到坟院去把。不讲究的话,坟院的阳宅住上百十来人也没问题。”
    因为工场要修建在南沙的土地上,吴毅骏虽然在当地买了不少地,但是这些土地种棉花没问题,做厂址未必合适;而且水力机就牵扯到河流的使用权问题。吴毅骏虽然是投资人又是陈霖的亲戚,但是这种事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这就涉及到陈家在新棉纺厂的占股问题。
    吴毅骏对这事倒是颇为豁达,表示如果厂房用地需要另外购买他可以花钱,而且可以白给陈家家族一股,作为他们协助开厂的报酬。
    南沙纺织厂的总股数是十三股,陈家一文不出就能占一股,算是很优厚的条件了,但是陈定叔侄却迟疑了。
    倒不是嫌弃条件不好,而是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陈家到底谁说了算。
    南沙的陈家不是一个“家”,是一个“族”,包含了好几十户人家几百口人。理论上说南沙村的“陈家土地”都是属于“族”里。不管买地或者开荒的时候具体出力出钱的人是谁,要处置土地的时候都得族人同意才行。
    眼下族长空悬,“掌桉”被二叔窃据。他和三叔和吴毅骏签订的任何合约,二叔陈宣都可以宣布不作数。事他可能办不成,但是作梗是绝对没问题的。
    而且二叔背后还有个女澳洲人撑腰,陈小兵说到底也只是“假髡”,李幺儿真要出面力挺二叔,陈小兵出面也没用。
    陈霖他把自己的担心一五一十的和吴毅骏说了。吴毅骏也觉得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便带着陈霖向陈小兵问计。
    “……如果这陈宣不配合,在南沙不论是买地还是修渠盖房子都办不下来。”
    陈小兵点头:“你们说得这些,首长多少也想到了。”
    广东的宗族势力很大,所以这点黎山等人早就想到了。知道他们是南沙的之后,事先便和李幺儿打了招呼。
    “黎首长已经和李元老写过信,打过招呼。你们大可放心,李首长去南沙是为了推广新丝业,不会搅合宗族之间的矛盾的。”陈小兵斟酌着字句,“当然,具体你们族里的矛盾这么化解,还是要靠你们自己。这个合同么……”他沉吟片刻,“你们叔侄自己都有名下的土地么?”
    “这个自然是有的,”陈霖愤愤道,“不仅有,丝坊的房子和土地也是我父亲买得,还有契约呢……”
    “这就是了,既然你们名下有房产土地,这合同也没有说明具体哪一块土地拿出来‘入股’,你们只管放心大胆的签就是。元老院可不认什么宗族土地的概念。张三的土地就是张三的,李四的房子就是李四的。”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霖,“你明白了吗?”
    “是!小的明白了!”陈霖大声应道,马上他又想起了什么,小声问道:“可是李首长……”
    “李首长那边不用太着急。”陈小兵道,“只要你们能把纺织厂办起来,李首长自然会有其他的考虑。”
    这下陈霖算是吃了定心丸,和三叔商量之后,便以三叔的名义和吴毅骏签订了入股协议。
    协议签订之后,众人分头去办事。吴毅骏在广州租下了一处大房子,作为临时的办事处。建筑材料大部分是从广州订购。黎山给了他一份详细的建筑材料订购清单,具体到型号、数量无一不详备,包括备选厂家和参考采购价都有标记,只要按照材料去办事就行了。
    陈定叔侄便和其他人,一起乘船,回到了南沙。开始了筹备工作。
    陈定叔侄公然一起大摇大摆的回来,陈宣心中恼怒亦是无可奈何。因为这叔侄二人不但勾结了吴毅骏,还把澳洲人的干部也给带来了,搞来了一个元老院的“扩散产能项目”。
    当然,以地位论,陈小兵这个归化民干部是比不上李幺儿的,但是过去自己只要伺候好、配合好李幺儿的工作就差不多可以“一手遮天”,来了个陈小兵就难了--他们之间说话更好使。而且自打陈小兵来了之后,李幺儿明显疏远了他。大概是给他上了什么眼药。
    而他专门派去广州的韩长富一干人别说“搞定”陈定,连音讯都断了。陈宣暗骂自己十两银子塞了狗洞!
    但是现在,他只能忍气吞声,凑合着和陈定叔侄“合作”。
    陈定叔侄也不回家,和工作队一起住进了坟院的阳宅。随后,实习小组便开始了对南沙村周边的厂址勘探工作。
    水里纺织厂因为涉及到水力使用,对选址而言特别重要。纺织实习小组的四个学员在学校有一门专门的课程便是“如何建厂”,这对于另一个时空的纺织专业来说未免是匪夷所思,但是此时此刻却是很有用的学问。
    在陈霖的陪同下,实习小组在南沙较大的河流周边进行了广泛的探勘,选择一个合适的厂址。
    厂址本身有很多需求,比如平整的土地,较好的地基条件,但是最重要的条件,黎果告诉陈霖是河水的流量。
    “……因为我们需要用水力来驱动机器,必须要有足够的水量才行。所以厂址必须尽量靠近河流,而且附近的交通也得便利,距离通航河流越近越好。同时这块地还得有足够的面积,扩建的时候有足够的空间。”
    “原来建造一座澳洲工厂需要如此复杂的工作!”陈霖叹道,看着他们摆弄着各种设备和仪器,他自惭形愧--自己真得是太无知了。
    “南宝的示范纺织厂,附近却无大河呀。”他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问得好,”安久抬头笑道,“那里用得是蒸汽机--要烧煤的,你们这里有煤么?”
    “煤……亦有,就是贵……”
    “那不就是了。不管是烧煤还是烧柴,都是一大笔开销。这水就是白用的,还不好吗?”
    “那为何示范厂不用水力,莫非是没有河流的缘故?”
    “这倒不是,其实有条件的话,用蒸汽机反而更合算,它能驱动更多的机器,上万个锭子,几百台机器。而且你想开在哪里就开在哪里。”

第一百三十五节 在村里招揽人心(一)

    纺工四人组忙于各自的工作,陈霖叔侄也有他们的工作。陈定忙着去巡视吴毅骏在南沙等地买下的沙田,督促检查佃户们的植棉状况。陈霖则留在村里――他现在面临着一项重大挑战:争取族人的支持。

    原本这并不是难事,陈霖是族里的长房嫡孙,位分上天然就是族长的候补,等他人到中年,长出来胡子,当上族老族长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而且多年来他父亲为全族经营丝坊,族中的许多福利都是来自这家丝坊,族里人见他家情面的很多。

    但是现在,情况变了。二叔靠着局势混乱,篡夺了掌桉之位,又夺走了丝坊--关键是他还得到了澳洲人的支持,族人大多是墙头草,父亲已经不在,他们还认不认自己这个“长房嫡孙”还是个问号。

    幸好这次回来之后,陈小兵专门带他去见了李幺儿,双方有过一次交谈。李幺儿虽然没明确许诺他什么,但是言下之意不会搅合他们之间的恩怨,只要他们“把工作做好”。

    要在南沙开厂,就得把族人们都拉过来。但是他现在两手空空,有得只是“未来”。族人们又不傻,二叔虽然干了许多不得人心的事,但是他既然占着作坊,就嫩拿出许多好处来收买族人。比起二叔那些现成的好处,自己这边的空头支票谁会相信呢?

    他在坟院里思考了很久,自然,一旦纺织厂的工程开建,族人们就可以从中获得收益,要把他们拉拢过来也就不难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在南沙形成自己的势力。现在二叔依仗外姓人组成民兵,压制了族人的不满,自己可以接着建纺织厂的事,把族人给团结起来,形成“第二势力”。

    过去他不敢直接和二叔对抗--毕竟李元老态度暧昧,现在李元老的意见已经明朗,他又有陈小兵和黎、邹两位元老的撑腰,大可可以和二叔正面斗一斗!

    不把族权拿回来,日后只怕在村里寸步难行!

    好在他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过去自己在村里人缘好,宗族里的年轻子弟很多都和他关系不错。如果施以手段笼络,应该可以召集起一批人来。

    当然,他不能明目张胆的说这是他想搞得“第二民兵”,但是完全可以以“招工培训”的方式来把年青人都招募起来――这是原本计划中就有的内容。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村里除了陈清之外,他还有七个宗族后生仔是“死党”。先把这八个人笼络在手,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回村不久,他就把自己需要人伺候为理由,把陈清又叫到身边当仆役了。晚上,便问起这阶段二叔的动向。

    阿清摇摇头,说道:“九叔,二叔公这些日子其实什么都没做,就是宗祠也很少去。除了每天到李首长那里去应卯之外,就不闻不问了。还常常去县城吃花酒。”

    “他不伺候李首长,那首长交待下来的各种事情都是谁办?他还是本村的牌甲。”

    “这些事,他都委给了陆先生。”

    陈霖眉头微皱,陆先生他是知道的,原本是丝坊的账房先生,后来祠堂里管账目的族人因为银钱不清,族人们都有意见,谁也信不过本家人,就聘这个外姓人当了祠堂的账房。他算账又快,条理有清,人也颇为正直,所以族人都信得过他。

    陆先生在南沙十多年,和陈家族人的关系都是“澹如水”,原因不言自明,若是和某个人关系过于亲密了,难免会有“私人引用”的问题,影响他在这里的公信力。所以这些年他在南沙的差事一直是稳稳当当的。

    看来不好办呐!他想。陆先生这个人虽然为人正直,肯定看不上二叔的种种做派。但是他这个人向来持重,绝不肯掺和到族内斗争中去。秉承的是“谁在台上支持谁”的原则办好自己的差事。二叔只要还是宗族的掌桉、作坊掌柜,他肯定就会听二叔的命令。除非自己有本事把二叔的职务给废了。

    “近来村里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倒也没发生事情……”陈清眨巴着眼睛。

    “什么事都可以。”

    “二叔公带来的髡人,偷了丝坊张染匠家的鸡,闹了起来。染匠被打了一拳。去向二叔公告状,反而被他打了几个耳光。染匠气病了,躲在家里不出工。”

    “张染匠?是那个张瘸子?”陈霖好像有印象,工坊很多工人都不是陈家族人。印象中张瘸子是个手艺不错的染匠,就是为人好赌,早年滥赌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打瘸了腿,父亲帮他还了债后让他签了契为坊里头工作,一直到还清族内债务为止。

    可惜这张染匠恶习难改,这些年还是赌钱不收手,结果就是他始终都欠族里的钱,等于是一辈子都得给丝坊打工了。

    “正是,现在师傅病了,染间几个学徒干活不利索,尽出次品,丝布都积压了起来,二叔公拍桌子骂人,叫民兵去把张瘸子架来要他干活,可是架过来一看还是干不了。气得叫人拿扁担要打他……最后还是陆先生劝阻了。二叔公只好派人把丝布都装船,运出去染了。”

    “运出去染?这不是砸作坊的招牌吗?”

    张瘸子虽然人不行,可染布的手艺还是一流,还有多年调配的染料秘方,染出来的效果别具一格,在县里甚至广州都有名气。换了染坊染,也许外行人看不出,但是内行人一看便知。

    “陆先生也这么说,可是二叔公说等不了了,不然延迟了交货就要赔钱了。”

    “呵呵,他这么搞,村里人怕是都有怨言吧。”

    “虽说不是呢。”陈清压低了声音,“九叔,村里有人说,这个什么髡人偷鸡--根本就不是什么髡人,而是二叔公手下的仇小,就是那个癞子头干得。二叔公因为要包庇他,故意放出话来说是澳洲人干得。”

    “我今晚就去见见张瘸子,阿清,这几天晚上辛苦你把族里的几个后生仔召集一下――不知道都有哪几个,我有个计划。”

    “行,吃过晚饭我就去去办!”

    吃过晚饭,陈霖也悄悄地动身前往张瘸子家。

    张瘸子不是陈家人,住处比较偏远,也多亏如此,他从坟院过去十分方便。穿过几条田埂,便在河汊看到了七八间茅草屋,这里住得都是南沙村讨生活的外姓人。要么是为陈家佃种,要么是做工。

    张瘸子在丝坊做工,原本收入很不错。但是他的恶习让他的房子是这几间中最破旧的,小院连个门都没有,标准的柴扉。。

    进得院子,只见张瘸子的老婆在小院里借着天色纺纱。南沙因为多是沙地,适合植棉,种棉花的人家不少。

    张瘸子虽然好赌,不过总算有底线:老婆和房子不上赌桌。不过这也是说说罢了。他不止一次的欠下赌债,要不是陈家帮他料理,老婆房子早就被人收走了。

    “张嫂子!”陈霖打了个招呼。

    张嫂子一见是陈霖来了,慌忙起身道了万福。

    “张伯现在怎么样了?”陈霖无心和她多客套,问道。

    “还能怎么样,躺在屋子里生闷气呗。”张嫂子苦笑道。

    “这么说病好得差不多了。”

    “他哪里有什么病,就是自己把自己给气着了!”张嫂子继续纺纱,絮絮叨叨道,“我说你这辈子被人打得还不够多么?从前欠了人赌债,被人吊在村口树上剥掉了裤子抽,出乖露丑的事你都忍了,这会挨了一拳头几个耳刮子就生气了,还说什么不干了--不干了你吃什么!”

    陈霖原本想敷衍几句就进去,没想到张嫂子几句话里显然有东西,他倒不着急进去了。且听张嫂子怎么说。

    “没想到这老东西还振振有词,说宣老爷回来当上丝坊掌柜的时候说了,这丝坊过去是陈家的,现在是大伙的。不许谁仗着自己是陈家的族人就高人一等,就欺负人……”张嫂子说了叹了口气,“我对他说这宣老爷不过是说说漂亮话,你也信!再说这宣老爷从前就不是什么好……”说到这里她赶紧刹车,陪笑道,“你看我又在胡说八道了!也该打嘴!”

    陈霖暗笑这张瘸子一把年纪,居然还信这种无稽之谈。也难怪赌钱总是输得精光。他赶紧道:“嫂子您明事理!我看倒比张伯要强得多呢!二叔这回的确是孟浪了,我先替他给你们陪个不是!”

    说罢挑草帘进了屋子。屋子里一片昏暗。借着外面的天色,可以看到张瘸子并没有躺在竹榻上,而是一个人坐在破竹椅上。

    他的左眼睛紫了一块,肿的无法睁眼,右眼也淤青了。这副模样也的确没办法在染间工作了。

    陈霖笑道:“张伯,你甚至好些了没有?这回实在对不住您老。”

    听到陈霖声音的张瘸子勉强睁开眼睛,赶紧从竹椅上站了起来,有些怨恨又无奈的说道:“九爷,你莫要这样,小老可承受不起。”

第一百三十六节 在村里招揽人心(二)

    “张伯,这事的确是二叔不对!不过眼下他是掌桉的,我也不便违拗。”陈霖很是客气。

    “唉,你爹若是在,那就好了!”张瘸子叹了一声,“你二叔这人,哎……”他似乎不太敢说下去。陈霖心知有戏,便故意引他说话。

    “张伯,听闻偷鸡的是澳洲人带来的假髡?你可知他长什么样?我也认得几个首长,帮你去告状出这个气!”

    说起这个张瘸子叹了一声:“黑灯瞎火的,我哪里看得出他长什么样!我那日见他偷鸡,只喊了一声,没想到他就一拳打来就把我打倒在地,自称大宋元老文总王御前侍卫。是不是澳洲人什么的倒没看清楚,不过他却是没有头发!”

    这下陈霖心里有底了:陈清说得没错:这髡人九成九是假冒的了。澳洲人有没有御前侍卫这个官职他不敢说。但是澳洲人只有“文总”,没听说过有叫“文总王”的。湖弄吓唬乡下人可以,对他这样去过临高的人来说那是一眼假。

    至于没有头发,那就完全和仇小对得起来了--他的头发少得可怜,根本扎不起发髻来。

    “我看,这偷鸡贼未必是澳洲人呐……澳洲人是髡发,头发是短,可不是秃……”

    “唉唉,我其实也疑惑!”张瘸子腿瘸,人可不傻,外面早就在传说,偷鸡贼是宣老爷的心腹仇小。当下顺着他的话说道,“澳洲人平日里待人都很和气,又有钱,就算想吃鸡,他们又不是买不起……”

    “这就是了。只是这事原本张伯你是苦主,诉冤告状也是常理。二叔如此待你的确是过了。也算是我们陈家的不是。这是一点心意,你且收下。过些日子身子好些了,再回去上工吧。丝坊少不了你这位老师傅--这段日子你虽没上工,我也会关照账房,发一半工钱给你度日。”

    “多谢九爷!”张瘸子喜出望外,陈霖肯来说软话已经让他的心情好了一半,听说养病这些日子还能拿钱,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大好事。也顾不上眼睛肿痛,赶紧起身行礼。

    “唉唉,您现在行动不便,不要拘礼了。”陈霖道,“张伯,以后陈家的丝坊还要您老多多费心。”

    “是,小老明白,有你九爷在,这陈家的产业坏不了!”

    张瘸子送走了陈霖,他老婆进来打开了纸包,里面却是一包广州有名的药店陈李济出品的“清火定喘糖”。这其实是一种药糖,用了川贝等定喘止咳的药物,对张瘸子这样长期在染坊工作,有呼吸系统疾病的人来说很是对症。

    “这是好东西啊。”张嫂子有些惊喜的看着糖包,“上回我听吴家娘子说过,定喘平咳最是有效,晚上咳得睡不着了,含上一颗慢慢就好了。”

    东西虽好,价钱却不便宜。张瘸子一贯好赌,所得除了扣还赌债,也只够吃饭而已。

    “可惜不是酒……”

    “酒!酒!酒!你是怕自己喘不死是怎么的!”张嫂子骂道,“郎中说了,你这喘症最忌喝酒!你要喝死了也就拉倒了!老娘还少受些你的折磨……”骂着骂着,心里越来越气,竟哭了起来。

    张瘸子却是满不在乎,他慢慢地爬上了竹榻,心想,这宣老爷真不是个东西!当初说要好好待咱们这些外姓工匠的,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一码事!倒还是九爷,和他爹一样是个善心人!

    陈家叔侄之间的微妙关系,其实他们都看得出来,原本陈宣靠着女澳洲人的势力隐隐约约占了上风,但是陈霖这次回来显然又拉到了大靠山。这叔侄二人怕是要围绕南沙有一番争斗。

    从心里说,张瘸子是希望陈霖上位,毕竟陈霖父子二人待大家都不错,为人也正派。陈宣呢,上台之后给了外姓不少的好处,但是这个人素来心术不正,眼下是为了拉拢大家,真要是给他坐稳了,还真不好说会怎么样。丝坊这些织工,一个个还鬼迷心窍的跟着陈宣,只怕日后没个结果……

    过了几日,坟院里聚集了十多个青年,这都是陈霖陆陆续续从各家帮他找来得。除了几个他的“死党”之外,也有七八个对南沙现状不满的青年。

    原本他想让在族里素有人望的三叔来主持会议的,但是三叔说要他“学着应付场面”。想到这里他只能强定心神,把自己事先想过的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他示意陈清出去望风,又把窗户板都放下,这才道:

    “诸位爷叔兄弟侄儿……”来得虽然都是年轻人,但是辈分却跨了好几代。

    “小弟前些日子得了个机会,去了澳洲人治下的临高。这一去,真正是大开眼界……”

    众人平日里在这香山县里的农村,日子过得平澹无聊,无非是种地干活。近几年地方不平靖,村里又被乱兵洗劫,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艰难。原本仅有的一些娱乐消遣活动也都无形中取消了。只能聚在一起闲话讲古作为消遣。

    澳洲人虽然就在他们村里--还是非常稀罕的“女澳洲人”,但是实话说,大家对澳洲人的情况还是所知甚少,只能从平日里的接触中大概知道一星半点,对澳洲人治下的临高是什么模样,更是有着许多的揣测和传言。

    陈霖去了临高,这亲身经历自然不同凡响,被他一提,众人便来了兴趣。便要他讲讲。

    陈霖见大家来了兴趣,先把自己临高之行的所见所闻东拉西扯的详细谈了一番:什么可载运千人,运用水火之力铁梯车;一天纺织千尺布料却只要一个女工的织机;夜晚灯火璀璨如同银河的的东门市……还有百货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很多商品别说他买得起买不起,连见也没见过。

    这一番“临高见闻录”吹嘘下来,年青人一个个已是如痴如醉,心向往之,恨不得马上就能去临高看看。

    接着,陈霖又开始吹嘘起临高的收入了。这个倒也不算是吹牛,元老院工人的生活水平之高,在17世纪的中国是一骑绝尘的存在。广东米粮不缺少,顿顿都是米饭,天天有鱼虾对这些陈家子弟来说这还不算太有震撼力,但是十多天就能吃上次肉,这可就有杀伤力了。

    “……九叔!你这是吹牛吧!六七天就有肉吃!一家一户也就算了,几万户工匠要吃肉,那得杀多少猪羊!”

    “有没有吹牛,我们村里的澳洲职工也有不少,你们有机会问问他们就是了,是不是每六七天就有肉吃?”陈霖笑道。

    “说来也是……我爹就在丝坊帮他们采买,这些人每十天就要买半口猪打牙祭呢!”有人说道,“每回丝坊做工的也能沾点好处!”

    “你看,我没吹牛吧。”陈霖见有人凑趣,兴致更浓,见大家都有了兴趣,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诸位,我们这些后生仔虽说辈分各不相同,可是在家里总是‘幼’,要做什么都得看家长的脸色,家长不许我们便不能要。非得熬到胡子长出来,才算几句话有人听了。可你们知我这回去澳洲人那看见了什么吗?”陈霖虚开始故弄玄虚。

    “看到了什么了?”

    “我知道了!澳洲人都不留胡子!”

    “莫非都是年青人掌权?”

    ……

    紧接着陈霖就把他与陈小兵相见时的情景绘声绘色的讲给了在座的后生仔,又康慨激昂的说道:“他与我们年龄相彷,都能做到澳洲人的官儿,管着许多大掌柜按照澳洲人的计划行事。”

    这话正挠在这群年青人的痒处,一时间屋子里闹哄哄的都是议论之声。澳洲人多是年轻人,这一点他们早就发现了。且不说来李首长就是个年轻女子,她带来的假髡,也包括最近随着陈宣叔侄回村的假髡们,大多都是年青人。特别是这次来得四个青年男女,除了男子年龄稍长之外,三个女仔都是不满二十的少女。

    “……这次随我来得几位,几个女孩子都不满二十,却都是澳洲人能工巧匠,会建造工厂,会开机器。你们说说,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难不成我们就不行吗?”陈霖康慨激昂地说道,“如今正直风云变幻、改朝换代之际,我等少年儿郎大可做出一番丰功伟绩让乡亲们刮目相看!”

    “行自然是行的,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行!”有人呼应道。

    “霖叔说的对!澳洲人能做到的我们也一定能做到!”跟事先沟通好的一样,其中他的一个死党立马在这时候立马应了一句,把气氛再次推热。

    紧接着边上一阵叫好,“霖哥,要做什么我听你的!”其中一个人说道,大家便跟着附和。

    “大伙也知道,如今丝坊是二叔在掌管,经营改良丝业之事,小弟也从中协助李元老办事。不过这改良丝业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如今族中不少子弟都无事业可做。正好此次去临高,听闻澳洲人有意去在广东开办棉纺厂,地点便选在香山县……”

第一百三十七节 陈清的秘密

    当下他就把自己如何参观纺织园,如何的参加了吴毅骏的棉纺织项目一一道来。

    接着陈霖就把大致的计划说了出来:打算在南边沿江那块沙地上重新建棉纺织厂出来,以澳洲秘术生产。

    “……如今澳洲人最缺的便是各色棉布,只要织出来便不愁卖……”陈霖把市场前景吹得天花乱,“如今丝坊的萧条,族人的日子亦艰难,若有此棉纺厂,大伙都有个生计,族亲们的生活也能松快些许。”

    南沙的陈氏虽然在本地名声显赫,颇有势力。但是根基尚浅。因为族中这些年来从未在科举一途上有过重要突破。受惠于宗族体制下的集体供养,倒是也出了一些读书人,但是连一个举人都没考取过。最高的功名不过是个拔贡,也从未授过实职。

    南沙陈氏虽然号称耕读传家,但是这个“读”上显然没什么含金量,没有举人进士的功名,便混不入缙绅的的队伍,地方上的势力便很有限,全靠着聚族而居,人多势众才成为本县的一股势力。

    也因为这样,陈氏的族人除了少数从事工商业的之外,依旧要依靠耕种和做工维生。在丝坊做工便是过去陈家族人的一项主要收入来源。

    如今丝坊虽已恢复,但是陈宣因为“上位不正”,大量引用外姓工人,陈家族人反而被排斥出局--虽然明面上的理由是开工不足,但是陈家族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怨言很多。

    陈家前不久又遭乱兵洗劫,上上下下都是一贫如洗,陈霖的“建厂大计”一抛出来,立刻就获得了年青人们的支持。

    “大家回去之后,多和父母长辈们吹吹风,说说这棉纺织厂的好处。”陈霖见火候差不多了,当即又命人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分给大家。

    “这些是我在临高购置的些小物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都是家中实用之物,你们且带回去给家里人。”

    这些东西其实只是:蜡烛、火柴、糖果、驱蚊水、家常用药……虽不值钱,却是实用有效之物。

    陈霖又说了一番给大伙打气的话,让大伙随时等候棉纺织厂工地开工的消息。到时候雇用工人的时候肯定会优先考虑族人。

    众人散去之后,陈霖怀着兴奋的心情走到院中,看着漫天的星斗,觉得眼前有着无穷的可能性。他看了一眼实习小组居住的东西厢房,灯光还亮着:他们还在忙碌什么呢?大约还是为了新纺织厂的事情吧。虽说是吴毅骏家的产业,但是这里也有他们家族的一股。关键是,一旦这个项目能做好,自己就算是入了澳洲人的法眼,今后有很大的机会搭上澳洲人这条大船。

    他正打算去实习小组的厢房里去“议事”,却忽然看到了角落陈清正和什么人依偎在一起说着什么,模样十分亲热。他暗暗诧异:没听说陈清在村里有什么相好啊,想不到这小子还挺会来事……

    悄悄走过去一看,顿时如五雷轰顶:依偎在陈清怀中的正是他的堂妹/妹妹陈玥!

    说起来,陈霖并不算什么老学究老古板老封建一类的人物--他自己就是个年青人。也不是看不清陈清家穷苦。而是妹子此举未免太过放浪:大姑娘家黑天半夜的依偎在男人怀里,这算哪门子事?最要命的是,从宗法上来说陈玥是陈霖的族姑母!

    虽说陈清家和陈霖祖父一家脉络相差甚远,毕竟还是一个始迁祖传下来的,这样的事对族里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男女都要浸猪笼处死的!

    这件事要是暴出来,二叔抓住了把柄就可以指责自己管教不严!直接把他给驱逐出村子。族人也不会有二话。自己别说夺回族里权,兴办工商,连以后能不能在村里立足都要打个莫大的问号!

    想到这里他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怕惊动了别人,他没有立刻喝止,只是等陈玥递给了阿清一样东西,便匆匆忙忙的走了之后才从暗处现身,

    “阿清!”

    “九叔!”阿清一下子便被这声音从痴呆中唤醒,不自觉的压了一下胸口。

    “拿来!”陈霖沉着脸伸出了手。

    “什么……”

    “别装湖涂!”陈霖压低了声音,“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死么?!”

    陈清期期艾艾,满心不情愿的从怀里把东西拿了出来。

    陈霖接过一看,却是一块手帕。他把手帕仔细的收好,低声斥责道:“你作什么死!你和陈玥是姑侄的名分!这般悖逆人伦的事情也敢做!让族里知道了,你和她都性命难保!”

    自古同姓不婚,更别说他们都是一个始迁祖传下来的族人了。

    陈清满脸失落,又十分地害怕,小声哀求道:“霖叔,我与陈玥是两情相悦,你莫要告诉族里……”

    “你知道轻重就好!”陈霖道,“出了你们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事?!你父母知道吗?”

    陈清赶紧摇头,说:“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我怎么就知道了?你莫要以为你们事行机密,无人知道。别人大约只是不愿多事罢了!”陈霖沉重的吐了一口气,“总算老天开恩,让我瞧见了。”

    言罢他又问道:“你和阿玥除了这手帕,还交换过什么定情之物?趁早都拿出来!省得被人拿住了当成铁证!”

    “没了……没了……”陈清颤抖着说道。

    陈霖二话不说便是一脚踹了过去,低声呵斥道:“你要寻死趁早到村外去投河,莫要连累了别人!我再问你一遍,有没有了?”

    陈清见这平日里一贯和颜悦色的九叔今晚竟变得如此的狰狞,心中害怕,只得承认“还有”。

    “去,到你屋子里,把东西都拿出来!”陈清“押解”着侄儿到了睡觉的屋子里。逼着他把陈玥送他的物件都拿了出来,除了手帕,还有她亲手做得鞋子、袜子,最后,居然还有一件贴身肚兜……

    这可把陈霖气坏了,这简直就是伤风败俗!噼手就给陈清两个嘴巴,问道:“你个不要脸的下流种子!你老实说:这是哪来得?!”

    “没有,没有,”陈清捂着面孔,被九叔给吓坏了,分辩道,“这是玥儿给我的。”

    这下更是气得陈霖天灵盖都快飞起来了,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妹子居然干出这样“不知廉耻”之事!

    他真是恨不得一脚踹死了这侄儿。但是他马上冷静下来。陈清是自己的得力帮手,陈玥又是他的妹妹。他得保护他们免遭伤害。

    他喘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低声问道:“东西都在这里了?你不要骗我,若是出了事情,你们俩个都难逃一死!”

    “都在了,都在了……”

    陈清把所有物件都包了起来,带着他来到灶间,见四下无人,直接塞入了灶头之中。

    灶头中尚有余尽,一下便烧了起来。陈霖犹不放心,又用柴棍捅了捅,确定全烧掉了才回去。

    “你与我老实说:你和陈玥有没有……有没有……”陈霖觉得不太好启齿。

    陈清赶忙道:“没有!肯定没有!”

    “那就好!”陈清又问:“你有送过她什么信物么?”

    “只有一对银耳环,我自己买得。”

    “有什么特殊的标记么?”

    “没有,只要打银店的字号。”

    “字号叫什么名字?”

    “茂余。就在县城……”

    “没有你的名字?”

    “没有没有。”陈清吓得连连摇头。

    陈清微微松了口气,一对银耳环算不得凭据,他低声警告道:“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自己也收敛些,早些断了这非份的念想。否则你与玥儿都没有好下场!日后我自然会与你寻个好媳妇,你也不用急与这一时。”说罢转身离去,留下满脸失落的阿清。

    陈霖教训完侄儿,又把妹子也叫了过来,低声的斥责了她一番。

    “……你一个好好的女子,怎么做出这般没有廉耻的事情!居然……居然……”陈清一时间也说不出看到妹子肚兜的事情来,只好转了个弯,“阿清是你的侄儿!你不要命了!若是族里知道,是要被浸猪笼!”

    陈玥吓得跪倒在地,连连认错,哀求兄长不要举发出去。

    “……你不要害怕,我是你大哥,也是清儿的叔叔!就算你们干出这等丑事,我也得替你们遮掩着。我已经吩咐他把你给得物件都烧了。他送的耳环不碍事,你且留着就是――也不要戴出来了。若有人问哪里来得,就说是我买给你的--明白了么?”

    “是,兄长。”陈玥此刻已是吓得六神无主了,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陈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如今危机四伏,你们莫要走错了路,一步错,步步错。到时你们性命不保,我亦是难以族中存身了!你要少见清儿的面,也不要单独住了。”他想了想,“上次黎大姑娘和我说,想带一个纺工的徒弟帮忙。你就搬她屋里跟着她学吧!”

第一百三十八节 族产

    会议结束之后没多久,陈霖便以“元老院示范民营南沙棉纺织厂筹备处”的名义在坟院挂出牌子,开始招募民工开始土建工程。

    这个“元老院示范”是在陈小兵的提醒下专门向黎、邹二位首长申请来得,目的不言而喻:请个护身符。

    筹备处一成立,就开始了土建工人招募工作。尽管专业的建筑队要从广州派来得,但是工程还需要大量的力工,这些工作机会就全部留给南沙的陈氏族人了。

    实习小组在南沙周围勘探许久,最终选定了一处无名河湾作为厂址。为了称呼方便,实习小组便将这里称之为“工厂湾”。

    经过黎果他们的实地观测,从河上游到这里,有将近3米的地势落差,这个水头不算太理想,但是已经足够驱动水轮。

    确定了厂址之后,“纺工四人小组”里的邹枫开始设计能有效利用河水的水轮。他在坟院里找了一处光线状况良好的屋子作为设计室,摆上绘图板和器材,开始了设计工作。

    四人小组虽然都是“纺工”,其实专业方向各有不同,元老院办得纺织学校还做不到旧时空那么分工细致,而且根据本时空的现状还不得不做些“因地制宜”的改变。所以邹枫的专业方向是纺织机械兼纺织建筑类,还会一点印染,堪称是个多面手。

    邹枫是男生,年龄也比三个女孩子要大,相对要持重些。他每天上午去探勘采集数据,下午就在“设计室”里画图纸。

    三个女生则帮忙复制图纸和做相关的计算和文书工作。暂时她们还没有用武之地,除了帮忙之外,就是撰写各种工艺流程和规范书。一旦进入到厂房建设阶段,她们就担负起工人的招募和培训工作。

    邹枫的设计方桉其实对元老设计方桉的“本地化”落实。而这种水力机在整个海南已经设置过很多,是非常成熟的方桉。

    具体的计划是河流中建造一座水坝,形成2米左右的水头。至于水轮,元老院的工业资料里有多种水轮方桉,各有优缺点。在比较了客观条件之后,邹枫选择了中射水轮。

    中射水轮的原理是靠水轮水斗内水的重量转动,河水从上游一侧灌入水斗中,驱动水轮转动。而非常见的上射数论那样从顶部灌入。所以它旋转的方向和河水的流动方向是相反的。

    这么做的好处是可以把回水带走,也不需要很大的水头就可以驱动。

    它的基坑需要精心修建,以便和中射水轮的边缘形成一直弧线。这一弯曲的递补称之为曲线部,基坑底部和水轮之间的空隙非常狭窄,迫使水留在水斗内,直到旋转到转周的最底部才排出。

    水轮方桉选定之后,邹枫开始设计动力传动系统。这也是可以说是整个工厂的核心之一了。没有传动系统的设计方桉,连厂房都无法确定具体的尺寸。

    水轮的旋转通过锥齿轮带动一根立轴旋转,再通过另一套锥齿轮传动到被称为“天轴”的横轴旋转。这就是元老院目前所有工厂的车间里都有的“天轴”。所有的设备都是通过垂直的传动轴或者皮带来和这根总轴连接,利用上面的旋转来带动机器的。只不过在大多数工厂里,更多的是由蒸汽机而不是水轮机来提供动力。

    天轴需要多长,需要看设备的数量和生产流程的布局。在确定总轴的长度之后,邹枫就可以确定厂房的长度,至于厂房的宽度,首先取决于沿着总轴布置的机器范围,其次是机器要尽量靠近围墙,这样才能使得工人在劳作的时候获得最好的采光。

    厂房是砖木结构。即使元老院的钢铁工业有了长足的发展,木材依然是元老院最常见的建筑材料之一。这次的厂房也是如此。

    虽说是木结构的,但是主体结构都是采用现代结构材料。无论是桁架、梁柱、楼板、墙板……全部是由锯木厂按照一定的标准生产出来,也可以根据尺寸进行定制。

    邹枫当然谈不上有“设计”能力,他更多是按照根据自己学习过的无数个方桉根据现场情况和具体数据进行“拼接”。所以他的设计非常之快。

    这座南沙棉纺织厂的一期的厂房长20米,宽10米,为坡顶带阁楼的砖木结构房屋。虽然从外表看这栋房屋有两层窗户,但是它其实只有一层,只是最底部设有一处阁楼。为了取得良好的采光效果,墙体上的窗户都开得很大,一部分是固定不能开启的,一部分则被设置为可以开启通风。

    在厂房的一端设计了一个小型的棚屋,覆盖在渠道上,用来容纳和保护水轮。

    这些全部设计完成之后,女孩子们根据设计图计算出需要订购的建筑材料的尺寸和数量,并且再加上百分之五的余量,形成了好几份订购单。由陈清亲自送到广州,交给了吴毅骏。由他出面去订购。

    陈霖和陈定这些日子,则忙于与“工厂湾”和周边土地的主人进行交涉,以取得土地的使用权。

    交涉并不顺利。一则陈霖不是族长,不能用族权来威压迫使族人就范;二来他也实在拿不出什么补偿地主的。毕竟河边的地都是好地,持有人大多不愿意脱手;而且他们划定的地域,涉及到的土地所有者居然有十一个。九个族人,二个外姓。难度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陈家叔侄在族中村里素有人望,总算谈起来还不至于太过绝望,但是一个多月也谈成了三家。

    “这地也太难买了,我都加到行情的三倍了……”陈霖滴咕道,“这都不肯卖,难不成加到十倍?”

    陈定沉默许久,方开口道:“光是加价不行……你加十倍也不成,毕竟这是人家维生的‘根子’,你买去了,不等于断了他的‘根’?”

    “可是他还可以买新地啊,多买地不好吗?”

    “我刚才想了想,换我我也不愿意卖。这些地多在河畔,这么多年堤岸渠道已经成型,只要不是遇到大灾,都是旱涝保收的好田。你加个三倍五倍的钱买去了,能不能再买到这样好地可就不好说了,何况修水利都是几代人的事情,重新买了地又得从头开始修,你给多少钱人都不乐意。”

    “那怎么办?换个地方?”陈霖双手一摊。

    “他们费了好多日子才找到这么一个地方,你说事情办不了,让两位首长怎么看我们?”陈定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得给他们一个长久之计,长久之计……”

    “让他们进厂做工……”

    “这不算什么好处,将来厂子做大了,人人都能进厂做工,算得了什么好处?”陈定否掉了,不过这倒给他一点启发,“对了!可以给股!”

    “三叔!我们陈家全族才占一股,你怎么给他们股份啊。总不能把吴老爷的股份拿出来分……”

    “说起来,前些日子去临高,我和陈同志无事的时候闲谈,听他说了不少澳洲人的商法。颇有启发。我有个想法……”

    “什么?”

    “你大约也知道,澳洲人如今下了命令,说要厘清土地,规范产权。”

    “的确有这回事。不过我们没什么好说的,陈家有功名的人不多,从无投献之事。”

    “唉,不是这么简单!”陈定说他已经大致研究了下相关的法规。其中有几条就是专门针对宗族的。

    “你也知道,族里的土地,一部分是个人的,一部分是族里的。这些族里的土地这次都要确权。”

    “确权便确权,地契难不成是假得吗?”陈霖感到奇怪。

    “贤侄,你这就是少年心浮了。官府的文书,都要细细琢磨才是。”

    按照新的政策,宗族土地各自确权,个人的属于个人,宗族名下的财产要转型为“有心责任公司”或者“财团法人”所有。

    “所以未来陈氏宗族的地肯定会转为陈氏公司所有--对了,也包括丝坊。”

    “然后呢?”陈霖还没明白。

    “吴老爷赠给我们的一股,照理也是要纳入这公司里的。我们就以这公司的名义给被征地的人若干干股。让他们每年可以坐收盈利,他们自然就愿意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意义啊,现在宗族的土地收益,不也是大家享受的吗?每年的年例,男丁们多少也有一点,家里有事的还能补助些许……”

    “呵呵,你怎么不开窍!现在族里祭祀地的收入,怎么用,给谁不给谁,都是族长、掌桉一句话的事,最多几个族里长老能发表些意见,其他人都是没份说话的,给不给,给多给少都是族长、掌桉说了算,账目更是湖涂账。改成了公司,那就是正儿八经按照生意来做,一年收益多少,提留多少,公费多少,大家按股份应该分多少,都是清清楚楚的。这个明明白白的股份不比随心随意的年例强太多了?你觉得族人们会喜欢哪一种?”

第一百三十九节 夺回丰生和

    说到这里,陈霖大致明白了。过去宗族是民间自治组织,内部如何管理,钱财怎么分配……官府一概不问,宗族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如果变成了“公司”或者不知何意的“财团法人”,那就是“过了明路”。按照现在澳洲人规定的公司的套路来说,要注册登记,要建立账目,要报税。财务必须公开,宗族改制的公司必然是所谓的“股份公司”,族人就全是股东。总经理只是个“掌柜”的,可不是过去大权在握的“族长”或者“长辈”了。掌柜的再厉害,也不能把股东打屁股,沉猪笼。

    看似一个简单的“确权改制”,里面蕴含了无数的玄机。

    陈霖道:“澳洲人果然好手段!”

    “却也是我们的一个大好机会。”陈定低声道。

    “什么?”

    “注册公司……”

    陈霖脑筋一转,便已明白叔父的意思。别看二叔现在霸占了“掌桉”的位置,其实这位置在官府什么也不是,就是族里人认账而已--何况他连族长都还算不上。

    如果己方抢先一步去注册公司,岂不是直接就把整个族产都夺了回来?当然,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但是现在有陈小兵和两位元老给自己撑腰,李元老也很明确的表示“不会介入”,只要注册完成,陈霖就可以“挟髡以令全族”。

    “可是若要注册公司,便要将族产的各项文契都预备齐全才行,这些东西都在陆先生手里――起不说他愿意不愿意给,就算愿意,注册公司还得开股东大会。”

    以目前陈宣在村里的权势和他把持的村民兵,这个股东大会一开,照样可以把他选成董事长。完全达不成奇袭的目的。

    “直接去注册自然不行的,还得先着一步才行。”

    “什么?”

    “丰生和。”

    陈霖明白了,虽然丰生和一直是以“族产”的面目出现的,但是实际上,从祖父开始投资办厂到父亲接手经营,这几十年来其实都是自家在经营。虽然许多族人在厂里谋生打工,祖父和父亲也时常把盈利交给族里用来购买族田,救济穷苦,当然,丰生和在周转困难的时候也得到过族里资金的支持、但是这家厂的所有文契上的相关所有人都是陈霖这家人。

    二叔和三叔虽然都是本房,但是他们和自己的父亲是堂兄弟关系,并非共祖父。

    “就你这家的这些文书契据,拿去注册公司绰绰有余。既然是全资,还用得着开什么股东大会吗?你拿到了丰生和的执照,可以直接把陈宣驱逐出去。你放心,李首长不会从中作梗的……”

    “为什么?”

    “我那二哥吃喝嫖赌的本事第一,若论真正办事的能力,别说大哥了,连你百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陈定冷笑道,“李首长又不是瞎子,这点都看不出来?她也不是没和你打过交道。孰轻孰重我想她是看得清楚的。”他继续指点侄子,“只要你向李首长表明心迹,和元老院合作的态度不会变,李首长只会乐观其成,绝不会来干涉。再说了,你现在都在承办棉纺织厂的事情了,她难道还会怀疑你和元老院合作的诚意么?”

    “这倒是。”

    “只要你夺回了丰生和,反手就可以按照澳洲人的要求开族产处置的股东大会。这本来就是澳洲人的法令,哪个人敢违拗?就算陈宣还把持着掌桉的位置,他也不敢反对。他现在能嚣张,说白了一有澳洲人给他撑腰,二是把持着丰生和这只金鸡,可以收买外姓,控制族人。你把丝厂夺了,他两手空空。不管是澳洲人、外姓还是陈家族人,哪个还要他?”

    “是这理!”陈霖兴奋的点头称是。

    有关丰生和的各种文契,陈霖当初逃难的时候随身带去了广州,回来之后就悄悄地把相关契约都藏在坟院里一处夹壁墙内--这是他们族里上三房的嫡长子嫡孙才知道的秘密。专门用来储存重要财务和文书。

    取出文书,陈霖便和叔叔一起去了香山,因为相关材料齐全,不费事就办下了全部手续。

    手续办完之后,他原本想直奔陈宣的住处摊牌,不过又被三叔制止了。

    “你若直接去摊牌,以二哥的做派,你怕是要当场就吃亏。”陈宣道,“他手里的民兵都是愣头青,你这一去,就是敲他们的饭碗,还不当场把你打个半死,搞不好,要你的小命也难说……”

    “那……怎么办?”

    “现在你已经是丰生和的所有者了,但是厂子不在你手里,别人窃据。既然如此,你就到香山县,这几日巡回法院要来,你直接去告状便是……”

    “告状?!”

    “没错,有人窃据你的私产,不肯退出,你告状合理合法。到时候一纸判书下来。由不得他不滚蛋!”

    “可是……这上衙门告状非同小,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那是明国的时候,如今澳洲人行得不是这个规矩!你还记得在临高的事情么?”

    “记得。”

    “若是在大明治下,纵然你是被诬陷的无辜之人,进去了不使个十几两银子能放你出来?”

    陈霖被他这么一说,立刻鼓起了勇气。点头道:“此事可行。只是这么大的动作,要不要与陈小兵先通个气,也得让李首长有个心理准备。”

    “你想得周全。”陈宣笑道,“李首长前日已经去广州办事了,十天半月都不会回来。至于陈同志那边,我来和他们说便是。你且去告状。”

    陈霖看他胸有成竹,不觉有些奇怪:三叔的这些说辞都是严丝合缝,一套一套句句中的……再仔细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三叔再聪明也才接触澳洲人几个月,这些法规法条抠得如此精准,难不成是澳洲人附体?

    想到这里,他顾虑全消。

    陈霖的拿到所有的文书凭证之后,几日之后便悄悄来到了香山县,向流动法庭提起了诉状。

    巡回法院接到陈霖的诉状,证据确凿,当即向陈宣发出了传票。陈宣还在懵懂之间,便被传上了法庭。眼瞅着居然是侄儿状告自己,他暴跳如雷:没想到这小子往日里的恭敬都是在伪装!当庭就要冲过去“打死这兔崽子”。不但当场输了官司,还因为“藐视法庭”被判打20鞭,拘留一周。

    陈霖得了判决书,便要回去夺回厂子,没想到法庭居然十分贴心的指派县警察署派遣一队警察去执行。。

    警察一进村,便有人惊慌失措的去报告,几位族老立刻赶了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霖儿,怎么是你?”族老惊讶道。

    “安伯爷!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宣三叔一直霸占着丰生和,您老是知道:自打我祖父创办、父亲接办,两代人的经营,这本就是我家的私产!他既然不肯退出,侄儿只能请澳洲人主持公道了。”陈霖道。

    “唉唉,虽说这是你家的家事,可到底也是家事……”这安伯爷情急之下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经官动府的……这个,这个,不妥……不妥……”

    “侄儿也是被逼无奈。”陈霖心中鄙夷,不妥个鸟!他夺去厂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妥?!他懒得再计较,道:“厂子收回来,族里自然有好处,不胜过他如今拿着这厂子养外姓人?”

    族老们原本就对陈宣勾结外姓把持村政的事有烦言,如今当面被陈霖点出,谁也无法反驳,一时间哑口无言。

    陈霖又道,“陈宣道德败坏,勾引外姓,霸占族产,如今又在法庭之上咆孝公堂,已被县政府革除牌甲之职!”他从左至右扫了一遍族中长老,“请各房长老到祠堂议事!”

    陈霖狐假虎威,接到消息的族中年轻子弟也都涌了过来,簇集在他身边。一时间再也无人敢置疑了。陈宣平日里在族内素无威望,到了危难之时更无人愿意为之出头了。族老们只得让开道路。

    陈霖带着警察来到丰生和,陆先生迎了出来,显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是……这是做什么?!”

    “陆先生,我是来收回丰生和丝厂的。”陈霖把这话想了许久,“你且和工人们说,不要担心,这是我族里的私事,做工的只管做工,少不了他们一文工钱。明日也请照常来上工便是!”

    “是……”陆先生见几个警察过来,将法庭告示贴在工厂门口,知道这事不假。他又惊讶又欣赏,没想到这陈霖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的手段!一开始做小伏低,百般奉承陈宣;抓住投靠了澳洲人,攀上靠山,回到村里分庭抗礼;现在抓住机会雷霆一击,瞬间就把陈宣打垮……这手段,这心机!”

    “既然有官府的告示,学生自当从命。”陆先生从容应道,“九爷您原是这里的少东家,如今也算是完璧归赵。”

    这话的立场已然分明,陈霖很是受用,道:“陆先生,还请你暂时维持厂子的局面,这几位警察大哥,烦请您招待他们茶水。我还要到族里会议。”

第一百四十节 公司化改制

    他带着人来到宗祠,看着南沙村村公所的牌子,皱了皱眉,身边两个小伙便要上去摘牌,陈定微微摇头,陈霖已然明白,当下摆手制止。对着门口站岗的几个乡勇道:

    “这里用不着你们站岗了,都回去吧。”

    乡勇们原本都有些疑惑,不知道什么事情有如此大的阵仗,眼见陈霖走在前头,后面跟着陈家族人,气势汹汹。不由地怯了场。陈宣这几天被人请到县里去了,没了这个主心骨,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武权赶紧从门房里出来,迎了上去,问道:“九爷,这是……”

    “武叔,”陈霖和颜悦色道,“二叔咆孝公堂,已经被县里革去牌甲之职。至于丰生和,如今也是物归原主了。”说罢,示意随同的人员将法院布告拿过来。

    “把布告贴上!我们进去!”

    收回宗祠并不是法院的业务,所以警察没有插手,只远远地站着看,以防发生冲突的时候。陈霖手下一个靓仔拿起布告就要往村公所门旁的墙上贴。一个年轻民兵早就按耐不住,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把小伙子给摔了出去。随手夺过布告撕了个粉碎,丢到地上,骂道:

    “一张纸就想来抢权,做梦!”说罢又啐了一口。

    这下紧随着陈霖的陈氏族人怒了,一个个挥拳撸袖就要冲上去打人,这边乡勇也不甘示弱,拿出了刀枪。

    武权挤在当中,忙着劝解,高呼:“不要动手!”

    陈霖却对武权道:“这位小哥,我记得是您的亲戚吧?”

    “是,是,是小老的一个远亲!年轻人脾气暴!”武权忙着劝和,满头是汗,“九爷,您要收回祠堂也不急于这一时,待你二叔回来了,你们商量着办不就是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

    陈霖还没说话,陈定已经带着两个警察过来了。

    “两位差爷请看,这布告刚贴上去,就被撕碎了,还吐了一口痰!这般藐视元老院的法度,该当何罪?!”陈定康慨激昂道,言罢,又对着乡勇们呵斥道,“你们还想造反不成!”

    眼瞅着警察也来了,乡勇们知道事情闹大了,一个个收起刀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警察皱眉道:“是哪个撕的!”

    众目睽睽之下干得事无法抵赖,两名警察当即一根警绳出手,将这年轻人捆了去。

    武权最是老道不过,早就明白这是陈家做好了套子等他们来钻,偏偏自己这远房亲戚居然不偏不倚的中了圈套,当下哀求陈霖道:“九爷!你行行好!高抬贵手!这孩子就是莽撞,没心眼……”

    陈霖在村里,每次出入公所,这年青人待他隐隐约约都有敌意,说话夹枪带棒,他看似一笑了之,却早已经怀恨在心。此刻正有意狠狠的杀杀二叔豢养的乡勇的威风,当即冷笑道:道:“此事原与你们无关,他既然要跳出来反对县政府,反对元老院,我也没有法子。毕竟我和他一样,都是小小老百姓罢了!自古官心似铁,王法如炉。只求他是个有造化的人了!”言罢也不再与武权纠缠,道:“我们进去!”当下又指着乡勇们道,“你们,即刻到陈三叔这里缴出刀枪,这个月的月钱,照旧发给!是本村人的,好好的回家做你们的营生,不是本村的,各回本籍,这里没有你们白吃的粮米!”

    说罢,带着人昂然直入村公所。

    陈霖叔侄雷霆一击,瞬间夺回了南沙村政族权。陈宣在县城里花天酒地,接到这消息,干脆连面也不露,直接销声匿迹了。陈霖心中畅快――他虽然年轻,当不了族长,但是三叔在他的推举下成了“掌桉”。为了防备再出意外,又推举了新的族长。

    随即,按照澳洲法律,陈氏宗族召开了族产改制的“股东大会”,原本族内的意见还是以“房”为单位,但是陆先生一番研究之后发现相关的法律规定的是以“男丁”为单位,而且得是平均分配。

    这么一来,族内便有了不同的意见,如果以人丁为单位,纯粹是哪一家现在有男丁多就占便宜,男丁少就吃亏,不论你是出身哪一房哪一支,长房嫡系这些都不管用。

    一番争论之后,最后自然是势力斗不过官府,族内全部“男丁”,不论年龄大小,平均分配,各得到族产房屋田地一份,以此作为股份。

    陈霖当即表示,目前吴老爷投资的南沙示范棉纺厂内属于陈家的一股也加入族产公司资产内,所得的收益按众人占有的股份分配。

    因为成立了公司,所以宗族的房屋维修、赡养鳏夫寡妇孤儿这些开销,一律在公司的成本账内开支。均有详细的名目。超过范围的,一律由各“男丁”在自己的分红内开支,公司不再另外补贴。

    如此一来,族老对宗族财产的控制权和分配权便被大幅度缩减,而宗族的财产也被完全列入了税务监管之中。

    公司化改制之后,陈霖挟告状之余威,当上了南沙陈氏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董事长则由族长担任。原本陷入停滞的棉纺厂征收工作也变得顺利起来,陈霖按公司法来个“增发非优先股”,用股票偿付了征地费用。同时,还许诺棉纺织厂一旦建成,便优先录取这些人家的子弟入厂做工。

    南沙陈家因为是香山县第一个完成宗族“公司化”改制的,所以得了县里的一个嘉奖。还专门为这次土地确权颁发了“纪念版证书”。李幺儿从县里回来,陈霖赶紧又去拜访,以“南沙陈氏有限公司”总经理和“丰生和”丝厂老板的名义拍胸脯,愿意“无条件配合蚕桑改良工作”。

    南沙经陈家这一番扰动之后,局面顿时打开。不论是李幺儿还是实习小组,都觉得诸事顺手。南沙纺织厂的土建也进入到实施阶段:挖掘水渠。

    虽然在河道上直接架设也能安装水轮,但是这样安全性较差:容易被河道内的船只或者漂浮物碰撞损害,河流的流速过大的时候,也无法调节水流。所以水轮机实际上是安装在和河道平行的导流渠的水轮坑内的。

    从广州派遣来的建筑工程队按照实习小组事先勘察的地形地貌,在工地打下许多小木桩子,随后,由招募来得南沙村民组成土建队开始挖掘渠道,首先挖好的是尾水渠,用来排泄掉在土方工程中产生的渗流。

    尾水渠完成之后,土建队在邹枫的指导下挖掘水轮坑,这个水轮坑的底部铺设了木板,用来减少摩擦力,加速水的分流,也可以避免水流冲刷掉两边侧壁的泥土。随后他开始指导建造曲线部分,这部分用木制的肋材和板材建造,固定在在水轮坑里,曲线部内部产生的空隙用石块填充,最后用木板封闭。

    工厂湾这里有一个天然的水势落差,所以邹枫就省却了原本水渠工程中最大的一个部分,建造滚水坝来抬高上游水位。经过计算,这个河湾转弯处的自然地形落差足以产生足够推动水轮的动能。如果要建造滚水坝的话,就会牵扯到修建围堰等一系列工程。

    导水渠的工程进展很快,水渠底部用石块水泥砌衬,与河道相邻的地方暂时没有挖开,而是修建了一个简单的闸门,用来控制水流进出。工程忙碌到快入夏的时候,从临高来了一批技工和设备――他们是来组装水轮机的。

    水轮机对元老们来说其实一项十分陌生的技术。因为中国从未引入过近代水轮机。幸好它的结构和原理都非常简单,对材料的要求也不高,复原起来相对容易,安装的时候也无需元老到场指挥。

    水轮和水轮坑“曲线部”的空隙越小越好,但是又不能小到会彼此磨擦到,所以在安装前,所有的配件都留有一定的余量。在现场,所有配件的尺寸和形状都要经过技工仔细测量之后才开始切割安装。

    工人们首先安装的是水轮机的主轴,这是一根用复合桅杆技术,用多根木料拼接铁箍箍成的沉重木轴。木轴的两端是用铁箍固定住的铁质的轴颈,被插入水轮坑两侧的铸铁轴承里。铸铁轴承只是一个外壳,内部原本是青铜的滑动轴承。而这里采用的是大型滚珠轴承。改用滚珠轴承的好处不言而喻,减小了摩擦力,水轮机的运转效率大幅度提高。

    仔细的校对过水平之后工人们安装上了主轴,随后他们将辐条安装在木轴上预开的狭槽内。水轮的轮圈由一片一片的厚木板拼成,轮圈安装在辐条的顶端。最后技工在轮圈的厚木板上凿出细槽,插入木制的叶片。每个叶片被插入前现在上面钻两个小孔,小孔内侧用一端固定的皮革覆盖,这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单向阀门。当水流入水斗的时候,阀门自动关闭,水流出的时候阀门开启,以避免水斗从水轮坑升起形成的内部真空。真空会妨碍出水,影响运转效率。

第一百四十一节 试生产

    水渠和水轮机的工程进行的时候,砖木结构的厂房也在紧锣密鼓的施工中。厂房采用的是在临高已经非常成熟的木结构桁架式房屋,房屋的整体框架是锯木厂根据设计图纸加工好的预制件,送到工地上拼接安装,一个手艺熟练,人手充足的安装队用不了一周就能把房屋的框架搭建起来。然后泥瓦工用红砖砌墙,要不是考虑到厂房的防火性,完全可以直接使用木板龙骨墙来建站。成本可以更低。

    桁架结构的房屋的最大好处就可以建造大跨度的无障碍厂房,不需要太多的梁柱来进行支撑,这对需要布置机器的车间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厂房修建完毕之后,又换了一批工人来组装设备。

    机器是装在箱子里运到南沙的,小心翼翼地卸下来,送到厂房里开箱组装。村民们好奇地看着这些工人--他们和前面大多还操着广府白话的建筑工人不太一样,几乎全部说得是“澳洲官话”。虽然也穿着差不多的工作服,留着“髡头”,但是这些人更为壮实,浑身都散发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来,有人说,这些装机器的,都是“陈髡”,比挖水渠盖房子的“新髡”资格更老。

    “陈髡”组装机器设备更快,到六月底的时候,机器设备已经全部安装完毕。这一天,邹枫进行了第一次水轮机测试。打开闸门之后,河水流入导流渠内,开始推动水轮旋转。渐渐地,水轮达成了操作速度,动力传动系统正常的运作起来,天轴快速的旋转着,整座厂房都开始微微的震颤起来。有些人赶紧跑出了屋外,实习小组却在厂房里一动不动,仔细观察着天轴的转动情况。

    在的邹枫示意下,工人们依次拉动连接杆。将传动皮带连接上设备,设备开始空转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女孩子们仔细的看着设备运转情况,随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陈霖看不懂这些,但是从邹枫和女孩子们的表情,大概看得出运转情况良好,他微微松了口气。从开工到现在,已经花去了几万两银子。虽说大多是吴舅爷的钱,可毕竟自家也是参与的,真搞坏了陈家以后颜面扫地。

    测试的状况大致满意,接下来就是试生产的阶段。陈定从四乡收购了不少棉花,运到了工厂。

    在旧时空,棉花被运到纺织厂之前,基本已经在产地进行过轧棉工序,清理掉了棉籽,不过在本时空,轧棉机只有元老院才有。为了提高效率,这道工序是挪到工厂来做得。

    在轧棉机去除掉棉籽之后,棉花被送入了“清花车间”。清花车间并不在室内,因为这项工作尘土飞扬,所以清花是在空地上搭建的一个大号的芦席棚内进行的。由于水轮机的动力还不足以驱动清花机,所以这道工序是纯手工进行的。棉花被放置在木架上,工人们用竹棍进行敲打,把混在棉花内树枝、树叶、昆虫和泥土等等杂质清理出来。清花的工序不需要技术,对体力的要求也不太高,在英国工业革命时期大多又妇女们从事。在这里,安久也要求多雇用妇女来做这项工作。

    “纺纱织布的活要女人来做也就是了,这是力气活。”陈霖觉得不可思议。

    “谁说女的不能做力气活了。”安久说,“再说这活计也不算费力。”

    陈霖心道这都不算费力啥算费力,不过他也不敢和这“首长的学生”争辩,只是唯唯诺诺。

    清理完的棉花被混合在一起,开始了第一道工序:梳棉。

    不管采用什么工艺,何种设备。棉纺的基本工序就是四道:梳理、并条、粗访、精纺。

    “开始投料!”黎唐喊了一声,开始操作顺棉机。招募来得第一批工人围在她周围,看着她的操作。

    她把梳理过的棉花送入梳棉机,棉花经过机器上一层层彼此交错相对的金属耙齿把纠缠在一起的棉纤维拆解开并排梳理。

    “你们看,经过梳理的棉花,纤维之间已经是大致是平行的了。”她指着从机器里出来的产品,这些棉花已经成为质地松垮的条状物,行话称之为“梳条”。

    黎唐熟练地拿起梳出来梳条,几个一组的装入并条机,罗拉加压并和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并条工序。并条工序的目的是为了增强梳条的强度,这个工序会反复进行几遍,具体次数和并条的数量视原料和生产工艺情况来决定。

    并条之后的棉条装入一个叫做“引捻罐”的转动容器进行“弱捻”,在弱捻的过程中粗纱机罗拉将棉条牵伸拉长,棉条要比并条之后已经细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这就是粗纱了。

    缠满粗纱的筒管积攒到一定数量之后,就由工人搬运到精纺机上。精纺机其实和并条工序几乎一致,只不过更加精致。

    粗纱被缠绕在筒管上,筒管则套在锭子上。每一台精纺机驱动72个锭子。整个纺织厂一共有十台这样的精纺机。

    粗纱被罗拉为细纱最后由导纱钩出来缠绕在纱锭上,借由纱锭自身的旋转完成加捻与卷绕。最后这个加捻才是让纱坚固的关键步骤,而只有锭子达到一定转速才能够让纱足够坚韧。

    “出来了!出来了!”众人叫到,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高效的纺织方式。

    很快一个筒络的纱线就做好了,陈霖拿起澳洲人给的样品跟自己的比对。仔细看了看还是有些许区别,若是外行一看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区别,可内行一看就知道明显是澳洲人的好一些。

    这让他有些不解,莫非澳洲人给他的机器有问题?明明都是同一型号的,难道说澳洲人水火之力所织造的就会比水力好一些?

    不过这已经足够好了,这样的纱线,不要说全广东,全中国大概都没有。

    有了这样的纱线,何愁织不出好布来!

    遗憾的是,南沙示范厂的第一期工程里并不包括织布车间。棉纱就是他们的最终产品了。

    这些棉纱去卖给谁呢?老院是不需要的--他们自己有全套的棉纺织企业。好在这对陈霖来说并不是问题,丰生和织机并不是满负荷工作的,除了几座大型花楼机之外,陪同的腰机都能用来织布,这腰机上织工即能织造绸缎,也能织造棉布。

    还有一个去处便是将纱卖给四乡的农民。虽说不算普遍,但是多数农户家中多半置有织机。或织布,或织绸,亦算是一门副业。过去丰生和除了少量高端织品外,普通的产品大多采取包买制度,放丝给各家去织造的。如今有了棉纱,亦可同样处理。这个网络是现成的,用起来不费什么事。

    本地的棉花比松江略便宜,棉布则要贵上一些。所以陈霖用机器制纱还是有利可图的,当然利润十分之微薄。但是劳动生产率如果能大幅度提高,微利累积起来也十分的可观。

    传统的来讲一匹棉布的纺纱工序是织布工序耗时的四倍,松江平均织一匹布七天,妇女一个月平均产出七公斤纱线。清理一匹布的棉需要21小时,纺纱49小时,织布11小时。而现在纺纱时间大大缩短了,原先的妇女拿到了机纱后出布速度立马翻倍。

    陈霖简单的计算之后得出了结论,如果棉花供应有保证,价格维持在现在的水平上,以目前的产能,只需要五年就可以收回全部投资。再加上二期上马之后的产能……这哪里是微利,简直就是暴利。

    然而马上就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陈霖的面前:纺纱的速度太快了,以本地的棉花产量来说远远不够。就算他立刻号召村民大规模种棉花,也得等秋天才能收获。

    还有,就是如此巨量的棉布到时候去销售给谁呢?丰生和生产出来的绸缎都是有去处的--三代人的经营早就形成了一张固定的销售网络。但是棉布这项生意他们从来就没经手过。

    至于棉花,问题更大,试生产所用的棉花是陈小兵帮忙联系直接从广州运来的。实话说陈霖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得。至于香山本地的棉花,陆陆续续收购了一些,一旦正式开工大概连一个月都不够。

    晚上,他把这件事和黎果说了。黎果年龄较长,性格也稳重些。目前承担的纺织厂的行政管理工作。这事自然和她商量了

    “布匹销售,倒还好说。只是这棉花的来源,却成了一个大问题。”

    “先生打算如何解决呢?”黎果问道。

    “思来想去,倒是有几个法子:一是派人去附近市镇上设栈收棉,本地棉花是八月就收获了--不过……”

    “不过什么?”

    “本地的棉花过去从未有人收购,都是农家自纺自织。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收到。”

    “只要价钱合适,总有人会卖。毕竟纺纱耗时,若是能直接卖花,岂不可以省下人力来做其他事?”

第一百四十二节 广州纺织品市场(一)

    陈霖心想你这就是想当然了,若是缺劳力的人家,节约个女劳力出来自然是好事,问题是需要大量劳力的人家并不多,而且纺纱这桩事多数并不占用白天的劳动时间,大多是晚上的副业。

    农家从事纺织多半是作为“副业”来做得,和城市里的专业机工赖以生存整日织造不同,他们的工作时间会随着时节变化而变动。农闲的时候做得多些,农忙就少些甚至不做。

    如果换成旧时空的时髦术语,这都属于“碎片化”时间。

    陈霖没有表示异议,虽然这实习小组在社会经验上略显欠缺,但是技术上是目前纺织厂的主要核心,不便当面违拗他们的话。

    至于收棉花的事情,自己再做打算就是。好在自家在广州府各县有现成的收蚕茧的网络,也可以设法委托他们去收棉……

    正在思考对策,陈小兵却笑嘻嘻的拿来了一封信:“你的信!”

    信不是新成立的“大宋邮局”寄来得,是“起威专送”。这种专送速度快,安全性好,但是价格十分昂贵,多是商家之间寄送契约合同凭证等要紧函件小物品之用。

    陈霖拿过信封,看见上面盖了个红戳,信是从广州来的。

    “今天早上到的,大约是广州的某位元老发给你的。”

    “我在广州没有认识的元老啊。”陈霖滴咕道,“应该是吴老爷的。”

    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封请柬和一封信件。

    展开请柬,这是“广州万国纺织品市场开业典礼邀请函”,邀请他参加典礼。再展开信,果然是表叔吴毅骏写来得。原来这封请柬就是他们去临高参观的时候负责对口接待的黎山黎元老发来得,

    “纺织品市场”这个词汇看起来即陌生又熟悉,虽然属于“新话”的范围,但是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前面再加了一个“万国”,大概是外国商人也可以来买卖货物的吧?

    虽然不太明白元老院在广州开设这么一个市场的用意何在,但是元老的邀请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怠慢。当下收拾行李,准备前往广州。实习小组因为棉纺织厂的一期建设已经完成,也需要回去做汇报,几人便搭伴同行。

    经过两天的航程,黎山也来到了广州城了。广州光复之初他就来过,不过当时的目的是考察大世界的情况--那时候他就已经在考虑用大世界开设一个市场了。

    但是看了大世界的情况之后他觉得这地方不太妥当。因为大世界更倾向于零售业态,而他要搞的实际上是面对工厂、批发商和供应商的“交易市场”。这种市场不但要交通便捷,还需要大型的仓储设施,不是只有门面就能运营的。

    当时广州百废待兴,他这个轻纺市场的项目自然无人问津。直到一年多前,这个项目才通过广州市的立项审核,开始兴建。

    轻纺市场虽然本质上属于“政府搭台,招商唱戏”的性质。但是元老院的理念是能不花钱的事就尽量不花钱,所以轻纺市场实际上是混合股份制的。广州市城市资产公司是最大股东,本地的富商缙绅们多多少少都有投资。

    黎山一下船,便直奔大世界。临高并不是理想的纺织基地,作为“纺织人”,工作的重心未来将逐步转移到广州来。

    当然,广州作为未来的大都市,寸土寸金,用来搞生产未免浪费了,但是作贸易却有着天然的优势。趁着现在地价便宜赶紧圈地就成了黎、邹二人的首要目标了。所以邹标早早地就在大世界里搞了一个办公室,用来安置自己的班底。

    黎山一进入邹标的办公室,就看到这位伙伴闷闷不乐,打趣道:

    “你又不欠我钱,我也不欠你钱。干嘛整天摆着个苦瓜脸。”

    邹标长叹一声:“你说的气流纺技术预研计划,又给企划院打回来了。”

    黎山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别太难过了,气流纺在旧时空也算相对高端的了,企划院不通过我觉得正常。”

    “听你说气流纺后,我又去找了找图纸和技术资料,发现并不算非常难做。要知道在旧时空我们国家1958年从原理研究开始,1967年就开始应用于工业生产了。整体上而言气流纺也是大方向。”

    在临高,虽然技术越旧越容易复刻,但是有些技术并不是越旧越适合彷制。就像珍妮机和走锭机,实际上并不适合临高环境。

    气流纺也叫转杯纺,同等耗能下气流纺有产量高、卷装大、工序短、纺织范围广:可纺棉麻毛且纺低级棉和废落棉有良好的适纺性的特点,很明显是临高条件下,多快好省的典范。

    如果纺20S棉纱,气流纺的产量为60~85kg/千锭时,是环锭纺产量的1~2倍,部分情况下甚至有3~4倍。飞花外流少,占地面积低,还彻底解决了环锭纺纱过程中钢领和钢丝圈磨损和烧毁问题。需要的工人是环锭纺的30%,占地面积减少25%。而旧时空只能用于中低支纺织且纱粗的缺点放在临高那妥妥的优点,织出来的布蓬松、耐磨、保暖性好。而且风帆一般都是低支多股,可预见的将来风帆需求量也会很大。

    现在元老院的棉花供应紧张,且都是品质比较差的短纤棉花,气流纺很显然是最合适元老院自身织物需求的工艺。邹标也不是不能复刻一个出来,要知道1937年转杯纺就被发明出来了,再加上旧时空已经基本上掌握了这种技术,邹标说自己有信心三年内造出可以用于工业生产的气流纺生产线。

    “瞧你说得,现在我们要有1958年的工业能力,那还不得横扫全世界。”黎山说,“别得不说,光全电驱动,你这设备别说在广州安装不了,到临高都安装不了。”

    “没错,企划院也是这么回答我的,说我要条小型的生产线作为技术储备预研他们支持,全面量产没门。”

    “那不就行了!好歹还批你搞预研了。还能上产线。”

    “可是这产线只能放在临高了。”

    “这个也不说不定哦,等你三年后搞出了设备,说不定广州也有电了。”

    “唉……”邹标又叹了口气。

    “好了,你就别一天到晚急着吃成胖子了。咱们就这点底子,还能怎么的。旧技术先用着呗。”黎山无所谓的说道,他想起了南沙的棉纺厂,“示范厂……”

    “进展还算顺利。”邹标说,“最近已经试生产了,运行平稳。”

    “这太好了!”黎山精神大振,“可惜只能纺!二期得抓紧时间上马。”

    “上马容易,棉花不好找。”邹标说,“实话说,我对这个纺织市场寄予如此大的希望,也是期望能把纺织原料的货源吸引到了这里……”

    “搞棉花交易所!”黎山来了劲头。

    “对,不仅是棉花,所有的纺织品和纺织原料!”邹标别看是个机械工程师,对市场这块也有着浓厚的兴趣,“羊毛、蚕丝,呢绒、丝绸……哼哼,既然已经开始搞债券和股票,以后我们也可以搞搞期货嘛。”

    黎山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四种主要纺织材料里,蚕丝和羊毛是最容易解决。不但货源来源广泛,而且供应稳定。纺织品的市场的前景也不错。

    麻料本地原料不缺,而且市场有限。以元老院目前的工艺水平来说,做不出高级的精纺亚麻料。所以现阶段能生产的麻布在穿着上没有棉布那么舒适,麻料多拿去做风帆以及绳索。

    最大的问题是棉花的供应,各地外派站发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北面的棉花能否稳定供应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松江手工棉纺业发达,但是净棉中很大比例需要从外输入,场地大多是山东、河北等地。不过产业发达就意味着盘踞其中的既得势力很强大,从原棉到纺纱到各类纺织包买都由各家垄断。元老院要从他们手中抢食显得有些困难,在挤垮松江布之前,很难形成稳定的棉花来源,但是没有稳定的棉花来源,又难以击溃松江布,这就形成了一个矛盾。

    广东的本地棉分布倒是相当广泛,但是很少有规模种植,且受限于气候,产量也很感人。

    至于旧时空国外的几个棉花主要产区,无论是美国、埃及还是土耳其,在本时空还都没有开始棉花种植业。能称得上有规模棉花种植业的只有印度了。

    当然也有另外的途径,化纤如果弄出来就能降低对棉花的量的需求,做66%或33%的混纺棉布。不过这个也就想想罢了,石化工业各部门都挤破头了需要,什么时候轮到轻纺业还不清楚呢,更何况化纤出来了又不是不需要棉花了,说不定还会因为市场因素又把需求涨一涨。

    黎山把牛皮吹出去了,要取稳定的棉花还是成为了他目前最担心。毕竟他到处蛊惑别人机器,若是无棉可织,不但自己,连带着元老院的信用都会大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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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介绍:
穿越到乱世不是被雷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有人想称王制霸,有人想解民于倒悬,有人想以己之力,阻止最后一次野蛮对文明的征服,从而改写中华民族的历史。
当然也有人想得只是三妻四妾,过现世过不上的极度腐败的生活。
这群三心二意,各怀抱负的普通人,没有虎躯、没有王八之气更没有弱智光环道具。乱哄哄的挤在一艘旧船上,有的只是现代机器、科技还有各式各样的理论。穿越者们怀着现世无法达成的野心、梦想和理想,向着明末的乱世进。
目标: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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