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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吹牛者     临高启明txt下载     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节 龙豪湾旅馆(二)

    元老院的电力工业始终是一块短板,由于迟迟做不出合格的硅钢片,电力口一干大佬最后决定用纯铁做发电机转子。这样磁损虽然比较大,但是至少能正常发电。

    至于动力采用的是蒸汽机。元老院的工业体系下已经能够稳定的制造多胀式的大马力蒸汽机,虽然在紧凑型的船用、车用蒸汽机上尚有一定的稳定性、安全型问题,对于发电站、动力站所用的大型卧式慢转速蒸汽机上已经大致可以满足需求。

    由于输配电上的技术难点太多,加上用电、供电的矛盾突出,峰值波动过大,早期架设的博铺-百仞电网彻底宣告解体,到了1637年,自备电站已经成为临高电力的主流模式。除了百仞城-东门市由百仞水电站供电之外,博铺、马袅、南宝、新盈、老城各主要市镇,都采用了用电单位自备蒸汽机火电站的模式。某些用电大户,如化工厂和冶炼厂,还要专门配备厂属电站。

    自然,这种用电模式下,电力行业基本只能满足给部分的工业和行政用电。民间用电很少,除了元老院的住宅区和少数高级归化民干部和技术人员的住宅之外,大多数居民家中没有电灯,依旧靠煤油灯和蜡烛照明;公共设施、商店和到路照明等,大多使用煤气灯。只有少数特殊的有防火需求的地方,才会使用电灯照明。

    所以这龙豪湾旅馆的“全电配置”的轰动效应也就可想而知了。为此龙豪湾旅馆建造了自备电站,动力设备正是当初从旧时空带来的锅驼机系统,带动临高自产发电机发电,虽然功率数不高,但是供应旅馆绰绰有余,多余的电力还能提供给临高角公园等临近单位使用。

    这个电站和相关的配套电器设备,是整个龙豪湾旅馆除大楼土建工程之外最大的投资项目。

    除了电站之外,龙豪湾旅馆还制造了好些个“第一”来。比如它是第一个非元老院投资项目但是使用钢筋水泥结构整体框架式的建筑。毕竟老城行政区的不少行政楼还是砖木结构或者砖混结构。

    洪元老虽说并没有出现在股东列表上,但是他为“龙豪湾旅馆”提供了全程软件上支持和指导。同时在报备元老院批准之后,在龙豪湾旅馆的一楼开设了82号的分店,专门面向土著和归化民营业。另外也有传言吴南海的老婆吴初晴也提供了部分支持,并且持有股份云云。

    在洪元老的指导下,龙豪湾旅馆开业之后经营火爆,风头无双。连商业部直管的百仞城商馆酒店一时也大为落寞。要不是商馆的“政治地位”和“正宗澳洲菜肴”两大卖点,恐怕李梅的脸色就会变得很难看了。

    金星零式的人力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入酒店入口,停在雨廊下。众人下得车来,早有门童过来迎接,这门童的装束既不是“明款”亦非旧时空那种“仿军服”款式,而是传统老服务行业的装束,白色立领上衣,黑色长裤,脚穿布鞋,清洁又爽利。

    考察团经过铜框玻璃的大旋转门,来到门厅。门厅为三层挑高的式样,穹顶上绘制有巨幅天顶画《来自大海》,巨大的波涛中,圣船被一群光着身子的青年男女托举着。肌肤质感栩栩如生,陈家兄妹看了一眼都都脸红了不敢再看。倒是考察团的中老年油腻男们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的发出:“这灯可真亮啊”的赞叹。

    他们说得灯,便是悬挂在大堂中央的一大两小三盏多层枝形水晶玻璃大吊灯。在电灯的加成下,光华万丈,璀璨夺目。但凡第一次来旅馆的人都要屏气凝神的看上好一会。

    大堂的地板使用的是海南生产的海南黑火山岩石板铺设,木结构部分全部使用缅甸柚木,大堂内到处用鲜花和绿植点缀。正对旋转大门的,是一座巨型紫檀木雕花屏风,屏风上绘制着巨型山水画《毗耶春晓》:一轮红日正从毗耶山上升起,山上山下林木葱茏,百花齐放,远处文澜江蜿蜒流过。端的是气势磅礴。

    只看了几眼,吴毅骏便心中暗道:果然有不臣之心!然而他马上又纠正自己:此乃开国之气象!

    屏风两侧,各有一道弧形大理石楼梯向上连接到二楼。楼梯扶手端矗立着栩栩如生的石雕人像。

    陈小兵让他们在大堂沙发上小坐,自己去总台办理入住手续。

    陈霖坐在沙发上,看四周真是每样都觉得新奇。实话说,他在广州也去过大世界,看到过不少澳洲玩意,也看了许多的“杂志”和报纸,并不是什么“乡下佬”。但是这会深入到髡贼的“腹心之地”,一国的“都城”。从入港开始,他就感受到完全不同的气息,这种巨大的差异不仅体现在各种“机器”或者“设施”上,而是在人文上。当然,陈霖并不懂“人文”这个词汇,但是沿途所见的种种,无论是“物”还是“人”,都和广州截然不同。

    广州自然也有元老,也有归化民干部。但是他们久在广州,多少还有些旧时代的他所熟悉的气息,而在这里,一切都是全新得。自己身在其中,完全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

    这感觉令他不安,再看妹子,更是坐立不安。也难怪。她长这么大,虽然不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却也从来没有跟着一群男人出远门的经验。原想关心几句,但是想到陈玥虽是自己妹子,到底也是男女有别,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表示关心太过轻浮。

    然而他很快就看到了更为轻浮的场景,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说笑着走过,甚至还有年轻女子挽着男人胳膊的!继而又看到一对青年男女,穿得还是明国旧装,男得却直接搂着女子的肩,女子的头靠在男人的肩上,公然从楼梯上说笑着下来了。陈霖虽非道学之徒,多少亦有些看不惯。又怕陈玥会被影响,便板起面孔对着妹子低声道:“莫要乱看!”

    陈玥赶紧把头低下,只跟着脚尖发愣。

    吴毅骏却含笑不语,心道这表侄还挺有“世家”的风范。可惜大明不在,元老院就喜欢这个调调?汝之奈何!只有紧随潮流,才不会被浪涛吞没!保得家族的延续。这陈家叔侄,倒都有些犟脾气。

    陈小兵办完手续回来,手中已然带着一大把的钥匙牌。

    “诸位,我这里分一下钥匙牌,大家的房间在第三和第四层。一会可以坐电梯或者走楼梯上去。”陈小兵道,“诸位可以在房间休憩。餐厅在二楼,不论早餐午餐,凭钥匙牌即可消费。亦可在周边散步,但是不要走远了。晚上六点,企划院首长将会宴请诸位。”

    “陈同志,您安排的可太周到了。”申长喜奉承道,“我们大家都觉得过意不去……”

    “不要紧,不要紧,这都是我的工作职责。”陈小兵倒是落落大方,又叮嘱道,“房间里有设施使用手册,看不明白的可以问服务员--每层楼都有。只是我要嘱咐大家一句,既然是大宋的国民,就要奉公守法。大家也不是从明国地界过来的,多少是了解元老院的法度的……”

    “明白,明白,我们都清楚!”

    陈小兵嘱咐完毕,这才离开。考察团一行人亦是如释重负。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地方,而且看这客栈的模样,澳洲式的享受必然是登峰造极。

    当下众人拿着钥匙牌分头散开,各回各房。吴毅骏和陈家叔侄的房间都在三楼,一行人坐了电梯上楼,栅门一关颇觉滑稽--自己这不是成了笼中之兽?

    只见电梯员拨动杠杆,头上机器轰鸣,笼箱猛得一震,便缓缓向上升起。众人虽早就知道电梯的用处,亦还是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吴毅骏道:“若是大世界亦能装一个,岂不更好!”

    “照我看,镇海楼也装一个!老朽的腿脚不好,每每到得到楼下也只能望楼兴叹!”

    “你胡说什么!是探海楼!探海楼。”梁辰龙义正词严道。

    “是,是,老朽糊涂了。”此人赶紧做出“老朽不堪用”的模样来。

    吴毅骏的房间是313,打开房门,却是朝北的“海景房”。大幅玻璃窗清澈无物龙豪湾一览无余,今日因为天气极好,能直接看到海峡对面的雷州半岛。

    “真是绝世美景。”吴毅骏叹道,“论享受二字,澳洲人是登峰造极了。”看到窗户前还摆着一对藤制的摇椅,他忍不住立刻坐了上去,缓缓晃动身体,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忽然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招呼道:

    “永寿!”

    永寿是他随身的男仆,此时正从走廊里把送来得行李搬进房间。听到主人召唤,忙应道:“老爷!”

    “你且去盥洗室放水,老爷要沐浴更衣。”

    “是,老爷!”

第五十五节 茉莉旅社

    吴老爷在浴缸里享受的时候,陈霖的房间却起了一阵小小的风波。

    陈小兵给考察团成员安排的房间是每人一间的“标准间”,正好可以容纳一主一仆。陈定带得是陈雸,然而陈霖带得却是陈玥。

    虽说是兄妹,到底也是青春少艾,二人同居一室未免诸多不便。陈家兄妹一进房间便觉得很是尴尬--这是住下还是不住?

    陈定有心想调整一下,奈何整个考察团里只有陈玥一个女子,天大的本事也调整不出来。

    “要不就再开一个房间。”陈定说,“大不了我们自己出房钱。”当下便去找陈小兵。

    “再开一个房间也不是难事。”陈小兵当即带他们去总台,没想到总台服务员看了预订册却面露难色:实在没有空房间了。

    “一间都调剂不出来?”陈小兵追问道。

    “一间都没有了。”服务员说,“这些天的预订都满得--再晚些时日,倒还可以设法。今晚就要,实在是没有法子。”

    陈霖道:“要不我另外找一处客栈住下。只要就近就没事,反正指示晚上睡个觉而已!”

    陈小兵想也只能如此了。当下立刻派了车夫把他和行李送到博铺镇上的一处旅社安顿。

    他在随身的公文本上写了几行字,盖上了自己的章,说道:“你拿着这个去旅社登记。在旅社里发生的食宿费用都可以记账。”

    陈霖接了,正要出去。想起妹子,又把陈玥带到一旁,板起面孔教训道:“你一个人住,门户要严谨,没事不要出房间!这里看似繁华,实则鱼龙混杂,莫要轻易抛头露面!表叔、二叔都在隔壁,有事请他们照应。晚上的宴请你就不要去了--不方便。”

    没想到这话却被陈小兵听到了,立马正色道:“陈玥女士也是考察团成员,怎么可以不去呢?再说是元老院的宴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陈霖狼狈不堪,只好道:“既然陈同志这么说了,你就去吧--等我回来一起过去!”

    人力车夫又把陈霖和行李从酒店拉到了博铺镇上。比起海滨大道沿路,这里更为“市井”。街道阡陌纵横,人群熙熙攘攘。充满了市井的生气。车夫一路把他拉到靠近文澜河的一条僻静小街的白色二层小楼前。

    “就是这里,先生拿着介绍信去登记便是。”人力车夫帮他从车后卸下行李说道。

    “是,是,有劳小哥了。”陈霖从袖中摸出一张辅币券,“给小哥喝酒。”

    “多谢客官。”拉车小哥倒也不客气,道了个喏,收了“小费”,拉起车刚要走,又回头笑道:“旅途寂寞,大爷可以去河源街走走。包你散心又快活。”

    陈霖看他的笑容就知道这河源街必不是什么好地方。转头看车夫给他送来的旅馆,却是一栋墙体刷得雪白的二层小楼,配着砖红色的屋顶。窗户却又涂抹成蓝色。在碧空的晴天下望过去,简直要亮瞎双眼。

    这也就罢了,只见墙壁上,台阶旁,二楼阳台的扶手上,到处都是花盆,种着各色鲜花,到处怒放。尤其是门旁的两大株茉莉,开得正兴,空气里满是茉莉的馥郁香气。

    “这是客栈?”如果说龙豪湾旅馆完全超出了陈霖对“客栈”的想象,那么眼前这家“旅馆”更是颠覆了他对客栈的认知。

    正狐疑间,小楼的两扇格子玻璃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个同样是白衣黑裤的服务员上来招呼:

    “客官来住店吗?”

    “这里是……茉莉旅社?”陈霖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

    “不错,正是小店。”

    “我要住店。”陈霖一听对头,立刻把纸条递了过去。

    服务员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顿时肃然起敬:“原来客官是元老院的客人!失敬失敬!”说罢提起陈霖的行李,“客官里面请。”

    走上台阶,进到屋内,只觉得眼前清凉。这里的装饰又和龙豪湾旅馆不同,门厅不大,但是布置整洁,装饰减少,却又十分优美。别看室外鲜花锦簇,门厅却是清一色的绿植而已。墙壁也只是简单的涂白,挂着几幅山水画。室内的家具,多是藤编竹制,纹样简单朴素。沿墙设有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虽不是传统中国文房的摆设,却也能体会到主人清静风雅的嗜好。

    比之龙豪湾的奢华,这里反而更让他觉得安心。

    “好个优雅安静的地方!”

    “客官你说得好,”服务员听他赞美,顿时来了精神,“我们茉莉旅社,是本地有名的风雅之地。外地来临高求学的读书人,都喜欢在这里下榻,晚间便在这里谈论学问。还有不少人特意来这里清谈雅集呢。”

    “想不到贵东主如此风雅!”陈霖连连点头。

    “敝东主原是县内缙绅,”说到这里,服务员压低了声音,“还是进士老爷呢!”

    竟有此事?陈霖颇为诧异。到现在为止,至少在广州,还没有听说过哪个进士老爷投髡的,留下的进士都是“不走不降”的套路,躲在自家产业里深居简出。没听说有人出来经营产业的。况且,经营什么产业不好,要经营客栈呢?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行业”。

    这“县内缙绅”不必说就是刘大霖。按照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他此时已经去世两年多了。不过元老院的到来在这个时空为他治了病,护理好了身体。刘进士的身体反较d日那会要强健多了。虽然不能自如的行走,但是拄着拐棍也能略为走走。

    刘大霖从来没有正式的投髡,一支保持着和元老院若即若离的“合作关系”,但是平心而论,他也从来没给元老院惹过什么麻烦。这些年来从大陆过来探询髡贼消息的私人书信很多。他每信必回,信里是说元老院的好话,涉及军政大事的问题一概不回答。因此很得元老们的好感。虽说随着第二次反围剿的胜利,元老院在临高乃至海南岛都已站稳脚跟,威力更是远达珠三角。刘大霖的利用价值实际已大幅度下降,但是元老院已然对这位明国进士十分优待。其主持的茉莉轩书院作为临高传统儒学的“文化沙龙”也一直存续下来。

    刘进士并非油盐不进的“腐儒”,澳洲人在临高的施政作为,他并不全然赞同,但是本地建设一日千里,百姓人人无冻馁,他也是佩服的。因此县咨议局成立后不久,他就接收了聘书。成为咨议局的委员。

    说是委员,刘进士也很少去开会。一来他没有其他委员那么旺盛的“上进心”,对为子孙谋福利,积聚钱财的事情也并不热衷。其次对本地建设的建言,又觉得自己双腿残疾,平日里多是留在家里,很少出门,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最后呢,他心里多少还有些对大明的愧疚。

    这些年,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着日子,全家靠着田地和他在茉莉轩任职山长的收入过活。家里的田地早就全包给了“天地会”。而天地会送来的“分成”一贯比别人家多,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元老们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和名声悄悄给他的额外津贴--这一点上,他是颇为感激元老院的。

    家里的仆役们大多已经遣散,只留下几个老仆继续跟着他们。仆役的孩子们和刘进士的孩子都进了芳草地读书,以他们的成绩,照理说是不能免学费的,不过却又都优免了。

    刘大霖也跟自己的儿子讲讲儒学,说说诗词和八股。但是儿子显然不是读书的料。这让他很是失望,但是转年一想,学了这个,又有什么用呢?元老院的治下用不着这些。

    原本这样平静惬意的生活从三年起就被打破了。不知什么缘故,刘进士的亲朋故旧们突然开始频繁造访临高。

    来者,多是这些的子侄晚辈。说是来“探望”的,实则来了之后客套几句便是各种打听临高的情况,然后便是出门大肆采购,暴买“澳洲货”。

    若是只来采购也就罢了,还满街乱转,四处打听。因为形迹可疑,有几次甚至被警察抓了去。最后由刘大霖出面才保释出来的。

    刘大霖这才知道,原来来“探望”亲朋故旧们,除了买澳洲货之外,还有想在临高购置房产土地--“作退身之计”。

    原本不论是买货还是预备着狡兔三窟,刘大霖都不在意。只要是来拜访的,他都是热情接待。但是这些访客还是按照老习惯,到异地多是落脚在亲朋好友家中。

    留宿远客,原是一桩美事,奈何架不住亲朋故旧实在太多了。其实刘家在大陆上的亲族并不多,但是刘大霖还有举人、进士两科的同年在--足有好几百人。

    于是乎原本清静的刘宅变得人来人往。每个月都要招待来客。有时候一拨刚走,一拨又来。

    刘家不但要招待来人食宿,还要派人陪同上街采购,帮忙去码头办理托运,在本地犯了事还要刘家帮忙出面料理善后……不但经济上难以承受,生活也受到很大的影响。

第五十六节 茉莉旅社的用处

    刘大霖有苦难言,有一回便忍不住在咨议局的茶话会上向唐糖叹了一番苦经。

    唐糖这几年专做这些“有影响力的旧土著”的工作,对这些人的想法很是了解。她做得工作,除了要让他们“安心合作”,还要引导他们去“接受新事物”。

    如何接受新事物呢?无非是参观,对比新旧社会两重天。这是传统做法,颇为行之有效的;但是对于元老院来说,这还不够,不但要他们“心服”,还要把这些“旧人”融合。而融合的最佳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参与实业。

    办实业,必然会涉及到新的技术、新的思想、新的商业模式,而办实业的巨大利益,又是人性难以抗拒的。这些年元老院使用这种手段,屡试不爽。把愈来愈多的“有影响力的土著”绑上了战车。

    原本因为刘大霖的本性淡泊,所以这套手段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但是唐糖从刘进士的烦恼中敏锐的抓住了机会,便建议他开办一家旅社。

    “开客栈?”刘进士一时间有些糊涂了,这和开客栈有什么关系?

    “您想,开了客栈,这些远客来了,您老都把他们安顿在客栈,您老和家人也不用时时刻刻招呼相陪,家中落一个清静。这是其一。”

    这其一便吸引了刘大霖,

    “其二呢,亲朋故旧总也要有个亲疏,若是不分远近,一概招待,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几个月的。谁家也不是有金山银山……”

    这话可说到刘大霖心坎里了。刘进士虽然不管家,但是从夫人的眉毛越来越靠近就看得出家计不易。而且夫人也多次抱怨这亲朋故旧“叨扰”的问题了。

    “姑娘说得是,只是他们千里迢迢过来,我不留宿在家中也就罢了,若是还要他们自费住店,这多少,多少……”刘进士还是抹不开面子。

    “这有何难。”唐糖笑道,“您现在是来得都是客,您老那些亲朋故旧还不把您当肥羊,死命的薅羊毛?有了客栈,您就可以订个规矩出来……”

    “薅羊毛?”刘大霖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词,觉得很有意思,再一想也颇为贴切生动。

    “什么规矩呢?”

    “把客人分成三类。第一类:至亲密友住店,有几人招待几人,所有费用都由府上结算。”

    刘大霖不由地点了点头。

    “第二类,只限免费招待一主一仆,其他人全部自费食宿;最后一类,住店费用自理,但是给八折优惠。您老还可以做出规定:招待以多少日为限,超过期限的,一切费用自理。不然有的人来了,一住就就是一两个月的……”

    刘大霖心想这的确是个好法子。自己过去怎么没想到呢?!

    “法子倒是个好法子,可是这客栈……”刘大霖两手一摊,“家里虽有几个积蓄,可是要办个客栈不是简单事,土地、房子还有谁来经办……”

    “客栈这事,只要您老想办,我这里自然鼎立相助。”唐糖趁热打铁,“元老院的信用,您老还信不过吗?”

    元老院的信用他自然信得过。刘大霖回去琢磨了两天,决定“开!”

    说开自然容易,但是钱和地都没有。唐糖早就为他预备好了方案。以刘家名下的土地为抵押,向德隆临高分行申请贷款。

    自然这些钱还不够,不过唐糖当即十分贴心的表示,咨议局事务处愿意把不足的部分补上,算是双方合股经营--咨议局的一些公私接待原本也需要一处旅社。不但解决了资金缺口,还顺便带来了客源,堪称一举两得,公司两便。刘大霖自然是不反对的。

    刘大霖和咨议局合办酒店的消息一传开,县内的咨议局委员们也纷纷表示自己愿意“入股”,各自都出一点,投上一股半股,也算是凑个趣。

    于是这个项目便以刘大霖的名义办了起来。建旅社的地皮专门在博铺选了文澜河河畔”的新镇区的一块地皮:距海岸不远,面对文澜河。整体环境属于闹中取静。旅馆取名便以“茉莉轩书院”的由头,取名茉莉旅社。

    这茉莉旅社的建筑设计和整体装修是由“海龟”张兴培搞得。张设计师对充斥着元老院的包豪斯风格和新古典主义风格建筑流派很是反感,独辟蹊径的搞了个“地中海式风格”。临高这地方虽然和地中海气候一点不搭,但是终年气候炎热,又有明显的干湿分季,植物四季常青,多少可以复刻一点相关的场景氛围。于是便设计了这座特立独行的茉莉旅社。

    茉莉旅社的外形、配色、装修和植物点缀,基本上就是按照旧时空爱琴海岛屿上热门旅游小岛上的建筑修筑的。不但和传统古典风格毫不相干,和商馆酒店、龙豪湾旅馆等等元老院兴办的酒店旅馆的也差异极大。但是总体上和博铺新镇区的风格相协调。一建成便吸引了许多“文艺范”的元老的注意力。虽说这旅馆不在海边,但是做在楼顶上,也能眺望到博铺的海景。加上张设计师的刻意布置点缀的周边环境和植物,那真算得上是很“希腊”了。

    抛开美学观点,茉莉旅社也算是一座有相当规模的旅馆了,一共设有二十个单人和双人间,另有价格低廉类似青年旅社的双层床配置的十二人间十间。盥洗设备一应俱全。算不上豪华,但是设备齐全舒适,加上独到的“异国情调”和“文艺感”,使得这里很快就成为本地一个颇有档次的旅馆了。吴南海自然也没有忘记这里,在这里开设了南海咖啡馆的分店。

    除了普通旅客之外,对于那些第一次来到临高的读书人来说,茉莉旅社的“异国情调”令他们眼界大开,独到的“文艺气息”又令他们流连忘返。不仅是外来者如此,便是本地的读书人,也喜欢来这里的庭院和楼顶的花园坐一坐。刘大霖这位过去的茉莉轩的“山长”,时时来旅社和读书人清谈--这也是唐糖的建议,她称之为“广告”。

    陈霖登记完毕,伙计将他送到客房。这间客房就在一楼,与龙豪湾旅馆的高楼大厦而言,更接地气。

    伙计拉开窗帘打开落地长窗,陈霖信步走出去,窗外却是木制的露台,装着白色的栏杆。露台上有藤编的桌椅。露台外面就就是旅社的花园,花园其实并不大,装装饰得却颇为精致,铸铁的花架上缠绕着绿色的藤蔓,白色的路灯柱上挂着栽种着绿植的花盆,碎石铺砌的小径从露台前蜿蜒而过,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

    陈霖何曾见识过这样的布置,站在露台上一时竟入了神。直到伙计端来茶具招呼才如梦初醒。

    “这是本店特奉的元老红茶。客官要是觉得这里景致好,就在这里小憩片刻,品品茶如何?”

    “好好,”陈霖哪里还说得不出“不好”,当即道,“就放在这里。”

    伙计在小圆桌上放下茶具,陈霖掏出钱包就要给“小账”,伙计却婉拒了:“客官的住店费用里已经包含了服务费,所以是不收小账的。”

    陈霖心想这倒新鲜!不过澳洲人的店铺的确是不收“小账”的。

    伙计退了出去,陈霖在露台的藤椅上落座,端起茶壶来――茶壶是他在广州见识过的“澳洲式”,釉面晶莹剔透,仿佛半透明一般,绘制的花卉娇艳欲滴――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烧制的。听表叔说原本这次产业拍卖会上有瓷器厂的标,但是因为投资需要的资金太多流拍了。

    倒入茶盏中的茶水呈暗红色,茶汤透明,一股馥郁浓烈的茶香直冲鼻端。这是澳洲人才有的“红茶”,早几年在广州便有开售,但是因为香气特殊又过于浓烈,并不受广东本地人欢迎,反倒是西洋人特别喜爱。据说是因为这种茶耐储存。不过大世界夏季发售的“冰红茶”确又得到了许多人的喜爱――这也真是咄咄怪事。

    陈霖倒不在意热红茶特殊的苦涩香气,他喝了一口,茶香之中还有一股浓烈的柑橘香气,直冲鼻端。这香气并不是“冰红茶”里的柑橘香气,而近乎于佛手柑的气味。若说好喝倒也不见得,但是也不难喝,只觉得味道非常之特别。

    “这茶古怪。”

    不过见识了大世界的茶饮店里往红茶里放柑橘片,放糖之类的操作之后,澳洲人对这红茶做任何事情他都不会惊讶了。

    他斜靠在藤椅上,花香、茶香在鼻端袅绕。眼前美丽的花园,仰望是湛蓝的天空,一时间只觉得心情舒畅,百事无忧。

    真是个消磨人的好地方,陈霖心想。果如表叔所言:澳洲人是天底下最会享受的人!这享受不是以贵作贱的穷奢极侈,也不是酒池肉林式的堆积,而是真正切入人心底的舒适惬意。

    不过,自己可不能就这般在“惬意”中沉沦下去。陈霖暗暗提醒自己,身上不但背负着家族的产业,还有表叔的重托,都不可辜负了。

第五十七节 面料商店

    接着他又想到了李幺儿,还有二叔。李元老对自己很是信任,委以重任,奈何二叔从中作梗,时时制肘,偏偏李首长又很信任他……唉!

    陈霖此刻的心境很是复杂,雄心壮志和对未来的忧虑交织在一起,时时拨动那颗少年人多愁善感的心绪。

    太阳渐渐西斜,陈霖忽然想起晚上六点有宴请,自己还是早些回饭店去和表叔、妹妹汇合。

    他赶紧起身,走出房间,来到门厅。招待的伙计正在忙活,见他出来赶紧出来招呼。

    “店家,现在是几时了?”

    “客官,那边就是钟,”伙计指着一处墙角,“您老识钟吗?要不要小的解说?”

    “不用不用。”他在广州也是见识过钟表的,不论是西洋人的还是澳洲人的,大同小异,朝墙角看去,果然有一座摆锤柚木壳螺钿镶嵌大钟表,此时指针刚过四时半。

    “从这里去龙豪湾旅馆要多久?”

    “若是坐人力车,不过十多分钟……”伙计道,“要不要小的帮您叫一辆?”

    陈霖有些迟疑,此此时过去时间又早了些。妹子的房间不便久坐,表叔那里也多有不便,若是坐在大堂里,看到里面进进出出的男女又觉得尴尬……

    伙计最是玲珑心思,看他的模样就猜到了几分,当即建议道:“客官,您若是时间还充裕,不妨从这里走去龙豪湾旅馆,全程也不过半个小时。您老是头一回来本地吧?正好能看看这博铺的街景市貌。”

    “好倒是好,只是不认路。”

    “不碍事。”伙计立刻从旁边的架子上抽来一张纸,“这是地图,我帮您把路线标清了,你自然就看得明白。”

    陈霖接过他标记过的地图,地图不大,印刷的亦很简单,但是街巷名称、商铺酒楼,车站码头……无一不标记的清清楚楚。

    “客官注意了,这图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莫要颠倒了。”

    “多些小哥提醒。”陈霖将地图揣在怀里,正要从旅社出来,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问伙计:这里哪里的绸缎布匹种类最多?

    “若说种类最多,货色最全,自然是东门市的合作社百货大楼了。不过博铺这里亦有一座友谊百货商店,货色亦是非常齐全。还附设货币兑换处和托运处,专门方便客商购买。”

    陈霖心想这道是个好去处!不如就先去这友谊百货商店看看再说。

    离开旅社,想到之前在大世界游玩的时候,他们说临高最繁华之处便是东门市了。然而东门市距离此地尚远,日后再去就是。好在听人说过博铺的繁华亦不逊色,不如先在博铺镇上逛逛。要顺便体验下本地的民情商情:父亲说过,虽说他们只是织绸,对市场上的需求亦得明了才行。

    “人性好恶最是善变,妇人衣饰尤其如此。发髻高低,衣袖大小,乃至质地纹样颜色,数年必有变化。若是在变化之初察觉到,就能做出大卖的料子来。”

    这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但是要掌握“流行密码”并不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但要了解市场上各种料子的行情,还要对妇人的喜好有所掌握。陈霖的父亲在他成人之后,也带他去行院冶游,一方面是是为了应酬客户,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掌握流行趋势。

    “行院中妓家女子的装束发饰变化最快,但凡新奇的式样多是她们服用。”

    如今两广是澳洲人的天下了。澳洲人倒没有要求大家“髡发易服”,但是这“髡服髡发”的式样,随着广州的归化民愈来愈多,迟早会流行起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元老院的喜好,百姓们自然会跟着模仿。

    他沿着街巷一路前行,这里是背街小巷,多是住户和商铺的后院,很是安静,街道房屋整齐,老人在门前忙活家务,小孩嬉玩打闹。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陈霖想到自家的南沙,心中不由暗暗慨叹,能安享太平岁月真是莫大的福分!

    他按照地图上的路线,拐了个弯,从横巷出来,来到了大路上,眼前的人流瞬间便多了许多。不仅行人熙熙攘攘,挑担的,背篓的,推着小车的……公共马车和载货的火车缓步前行,驾车人不时的用脚踩着铃铛,提醒行人不要侵到主干道上拦住去路。

    这里的镇区街道不似海滨大道那般宽阔,所以并无行道树,但是两边的房屋都是骑楼,行人走在下面,既遮阳又挡雨,很是方便。

    陈霖看房屋的外墙,石灰尚新,应该都是最近这几年修筑的。想来澳洲人登陆还不到十年的功夫,竟将这不知名的边鄙之地经营的有声有色,难怪广州的一众大户都赶着往上凑趣。

    他沿着街道一路前行,这里的店铺繁多,即有传统的敞开,亦有只开一道小门,却装着玻璃大窗的。陈霖不知道这叫橱窗,但是很快就被其独有的装饰魅力所俘获。

    “此种方式来陈列货品,让人看了便有想买的念头,澳洲人的销货之术果然厉害!

    除了广州常见的那些,还有许多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就是在“澳洲人的窗口”大世界里,他也没见识过。有时候他会十分疑惑这家商铺到底做得是什么生意?当他知道做得是某一样的生意的时候,常常会疑惑不解:这也能当成生意做?!

    疑惑归疑惑,这里的商铺不论大小,装饰陈列固然各有千秋,但是无不整洁有序,看上去便让觉得舒服。和广州城里传统商铺拥挤杂乱的形象完全不同。

    然而店铺虽多,却很少见到卖面料的绸缎铺、花布铺之类的店铺。他一路行来,竟没看到几家。有限的几家他都一一进去看货。其中既有从大陆上运销来得各色绸缎,也有他在广州看到过的来自日本、朝鲜和南洋的各种绸缎。种类很多,但是并无出奇之处。问及有无澳洲丝绸,店员伙计都说没有出产。一直来到一家专卖各种绸缎布料呢绒等面料的大店铺“瑞和祥”,才听得伙计说澳洲人的确也养蚕缫丝织绸,但是货品极少流入市面。

    “……客官若是真得想要澳洲人的绸绢,只有去东门市的82号商店,那里有澳洲绸缎做得衣物饰品――材质纹路的确和他处产得不同。只是价钱十分之昂贵,非常人所能问津呐。”

    至于布料,最大路货的便是大陆上出品的“松江布”,品类齐全,价格低廉;其次便是各种进口布。店员殷勤介绍,其中既有从南洋来得南洋布,也有从印度布和西洋布。颜色、花样、纹路各有不同,纵然是陈霖也是眼花缭乱,特别是从荷兰进口的漂白细麻布,质地细腻,颜色洁白。店伙说这种荷兰麻布多用来做贴身的衬衣。一问价格,也并不贵,和松江布差不多。

    “如此好的布料,只卖这个价,那这松江布还卖给谁去?”

    “这荷兰细麻布虽好,却不耐用。下力的工人农民是断然不会买得。”

    “这里有无本地产得布匹呢?嗯,澳洲布匹?”

    “有倒是有一些。”店伙道,“不过并无出色之处。客官要不要……”

    陈霖忙道:“要,要!”

    店伙不一会便取来几个尺头,在柜面上展开。

    乍一看,的确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只不过颜色要比其他布匹鲜亮不少。然而入手一捻便知差别。

    “好顺滑的纱!”他不觉惊道。

    店伙吃一惊,道:“客官也是吃这碗饭的?”

    “不错。”陈霖点头,“家中开了一家小小的织坊。”

    “难怪客官一入手小的看着就觉得是内行!”店伙道,“这澳洲棉纱的确是最好的。”

    正如绸缎的质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生丝的好坏,棉布的质量则由棉纱来决定。从棉花变成棉纱,同样需要经历过十几道工序。在没有机器的时代,这些工序全靠手工,纺纱更多的是一种农村妇女的手工副业。因此纱线的质量很难得到保证,往往粗细不匀,表面也比较毛糙。织出来的布也比较粗糙。

    而陈霖刚才入手的布匹,质地光滑细腻,布身很薄,但是用手揉捏,却又不起皱。十分的挺括。非常像山东的柞蚕绸缎。用棉花能织造出这样的布来,除了不惜工料和巧手匠人,非得有质量极好的纱线才行。

    他当即买了四个尺头(一个尺头的尺寸即可做一套衣服)。这种布料在广州尚未见识过,显然是澳洲人刚织造出来的。拿回去不论给妹子用还是做人情都是极好的。

    价格略略小贵,但也未超过他的预算。付了钱,告诉了茉莉旅社的住处,自会有伙计送货上门。

    店伙做了他的生意,颇为兴奋,又道:“若说澳洲布,还有一个好处。亦有大用处。”

    “什么呢?”

    “客官请到这里看。”店伙把他引到后面的货架,上面斜靠的都是长轴卷。布料的开幅之大,令他目瞪口呆。

第五十八节 安掌柜

    “不论明国的布,还是东洋、西洋、南洋的布,开幅都没有这澳洲布大。”

    手工织造的织物,受限于的人的双手伸展幅度,因此门幅普遍比较狭窄。门幅狭窄对做衣服来说似乎还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对制作床单、被褥、旗幡等大尺寸的物品,就会增加许多的工作量。

    “……莫非,这就是机器织得布?这样的门幅,非人力所能为。”

    “客官果然是内行!”店伙连连点头,“这些都是澳洲机织布。”

    “这些机织布不多吧?我在大陆上很少见到。”

    “客官说得是,的确少见。”店伙说得入港,见来人举止谈吐都是大陆上来得同行模样,便将柜房的掌柜请来相见。

    掌柜姓安,四十多岁,长着一张上人见喜,胖嘟嘟的中年男人的面孔,二人见过礼,寒暄几句。陈霖秉承“见人只说三分话”的原则,只说自己是第一次从广州过来办货的。柯掌柜当即请他到柜房“奉茶”。

    陈霖见时候还早,又有本地的商家相邀,不失为一个了解本地情况的好机会,便欣然应允。

    二人在柜房落座,伙计送来茶水,互通姓名,聊起了市场的行情。陈霖说了些广州的纺织品行情和新闻,又聊起了本地的情况。

    这位柯掌柜很是健谈,聊起本地的织物市场头头是道。

    原来这临高的纺织品市场上的零售并不像过去明国时代分得细。虽说也有专门销售绸缎的“绸缎铺”,专门销售棉布和棉花的“花布铺”,还有“绒缎铺”之类的各色名号,更多的是什么织物都经销的“面料铺”。柯掌柜的经营的“瑞和祥”,便是一家包罗万象的“面料铺”。

    “……整个海南不敢说,但是要说在临高本地,能比我料子花色更全的,那就只有合作总社商场了――便是友谊百货商店也不见得有我这里的货色齐全。就说我这店招,也是元老亲笔书写呢。”掌柜的说起,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难怪店招上的字形似而神散,陈霖暗暗吐槽,这字还不如爹写得好。

    瑞和祥经营的内容,从绸缎、棉布、麻布、呢绒……一直到海南岛特产的产量极少的“芭蕉布”无所不包。要说产品的种类,真可以算是全类了。

    然而从销售来看,如此种类繁多的面料,大多都只是“陪衬”,一年到头也销不了多少。能大宗销售的,主要集中在棉布、麻布和呢子上面,绸缎的销量很少。

    “……本地百姓,对绸缎大多不感兴趣。”安掌柜道,“销量不及各种布匹的一个零头。”

    “莫非是价格太贵?”

    “非也非也。”安掌柜连连摇头,“本地虽说不产绸缎,但是从各处进口来的绸缎很多,并不稀罕。”他随口报了几个常见品种的零售价――虽然临高是以“米”来计算的,但是陈霖很快便心算折换成了裁衣尺。价格和大陆上相差无几。

    “价格和大陆上几乎一样……”

    “虽说零售价一样,毕竟是远道运来得,所以在这里卖一个绸缎尺头,其实比在广州要挣得少,聊备一格而已。”

    “既然价格不贵,为何大家不买呢?”

    安掌柜说这话说起来就复杂了。以临高的总人口和能购置丝绸服装的“中等收入”人群来说,临高的绸缎零售销量至少不会低于广州。然而这批原本丝绸消费的主力,却大多是“吃澳洲饭”的归化民。因为元老崇尚“简朴”,所以归化民平日里穿着的都是布或者呢制的服装为主,绸缎服装就吃不开了。

    “相比小哥也知道,‘上有好,下必效之’,这元老身体力行不穿丝绸衣服,便是买得起穿得起的人,也渐渐地不愿意购买了……”

    “是,这我在广州亦曾听人说过,说这叫‘流行趋势’,也叫‘时尚’。”

    没想到这两个从李幺儿那里现学现卖的澳洲词汇却让安掌柜顷刻对他刮目相看。

    “想不到陈小哥对澳学也有钻研!”语气颇为激赏。

    “不敢不敢,也曾承蒙一位元老指点过一二。”

    “能有元老指点,便是莫大的福分。”安掌柜连连点头,“不错,就是这流行时尚,澳洲人喜欢用西洋人的呢子做衣服,本地也就跟着流行起来了。天气一冷,都是穿呢子衣服的……”

    所以这绸缎在临高的销售呢,也着实可怜,安掌柜说,若非本地新迁徙的外来大户不少,还有服用绸缎的习惯,销量更糟。

    “总算澳洲人中间也有元老喜欢绸缎的,特供渠道每年还能卖出去不少。据说也有几位女首长在搞‘改良传统服饰’,也出了些全新的款式。若是她们能先穿用起来,这绸料也就好卖多喽,至少本地的小女子们就会跟着学了……”

    说到这里,安掌柜微妙的笑了起来。陈霖有些莫名其妙,又问道:

    “此地面料店甚少,不知为何?”

    “临高百姓多是购买成衣,很少有自己或者请裁缝制衣的。”安掌柜说。临高人口虽然很多,但是大多是“吃澳洲饭”的归化民。要么在工厂农场工作,要么在各个机关上班,穿着以简便耐用为主,澳洲人自办服装厂,大批生产这类成衣供应市场。

    “他们做起衣服来,不是一件一件,而是成千上万的做。批量进料子原本就便宜,厂子里又是用机器做衣服:裁是一个人,缝又是一个人,开袋钉扣子再是一个人,拿着机器,顷刻间就把活做完了……一天随随便便就能做上几千件衣服,论件算得话工费等于没有。所以这成衣的价格十分低廉。普通百姓哪个还会去做什么衣服,所以裁缝若没有过硬的手艺便混不下去。”

    “那,岂不是面料店也都要做批量的生意?”

    “呵呵,小哥说得不错!”安掌柜颔首道,“在临高,若只是小面料铺只靠市面零售倒也能过日子。若是像我们这样的大铺,非得有批量的大客户生意才行。”

    客户自然就是服装厂。从各处进口来得面料,在港口的交易市场中交易,面料铺就去那里成批的标买。

    “澳洲人过去用得料子,都是他们自己运来的,也有直接从外国商人手里买得。最近几年,开始改由本地的面料商人手里进货。”

    这倒新鲜,陈霖心想,澳洲人最擅贸易,明明可以直接从海商手里买到最低价的面料,为什么让大盘商转手赚取差价,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但是这话不能问,只能把疑惑藏起来。正说着话,忽然外面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人在大声的说话,安掌柜正要询问,店伙却已进到柜房里,满脸紧张。

    “什么事?”

    “曲老爷家的人来了……”

    安掌柜眉头一皱,立刻起身道:“我去看看。”言罢又转身对陈霖拱手道:“不好意思!前面有些事情,待我先去应付一二……”

    陈霖估摸着时间也不早了,忙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掌柜的且去忙。改日再来叨扰。”

    安掌柜也不挽留,道:“我和小哥虽是初见,却也一见如故。既如此,还请小哥改日有空再来叙谈!”言罢,从桌上的匣子里取出一张名帖。

    “这是我的名帖。有什么犯难之事,持帖到柜上找我便是。”

    陈霖收了名帖,再三称谢。安掌柜却顾不得客套,撩起袍子便往外走去。

    只见店堂里来了二人,一主一从,都是明国旧装。这为首的主人,气势汹汹,颇有兴师问罪之意,两个店伙连连作揖打招呼,亦不能平息其怒意。

    陈霖心道莫非是有什么生意上的纠纷么?只听那主人怒道:“人是在你们店里买东西的时候跑掉的!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若非你们诱拐,如何能跑掉?如今我家老爷说了,这人你们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刚才招呼陈霖的店伙赔笑道:“夏老爷!您老明鉴!这事怨不得我们,五姨娘来挑料子,店里也是懂大户人家的规矩的,伙计们照例回避,任她主仆挑选,选中了再回话。谁也没想到她会爬窗户跑了!再说了,五姨娘身边有丫鬟,外面还有跟随的仆役、车夫。这么多人都没看住,她跑掉也不能赖在小店头上……”

    这夏老爷闻言大怒,伸手就是一个耳光过去,直打得店伙一个转身几乎扑到在地,踉跄一下才勉强站住身子,又是反手一个耳光,将他打倒在地。

    “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本老爷来论长道短,反了你了!”夏老爷说罢,呵斥仆役道:“死了不成?给我狠狠地打!”

    仆役撩起袖子,正要动手,安掌柜大喝一声:“住手!”说罢,急急赶了出去。

    到得店堂里,见被打的店伙还在地上,吩咐道:“把他搀到后面去,请大夫来瞧瞧!”说罢转身朝夏老爷一拱手,道:“夏老爷!不知小店有哪里得罪了尊驾,竟然出手打人?”

第五十九节 百货大楼

    “打人?!爷打的是一条狗!”夏老爷气势不减,很有要连安掌柜一块打得意思,“五娘的事,你们莫想滑过去!”

    陈霖见起了纠纷,一时倒不便出去,便站住脚步且等事态平息。

    豪门大户仗势欺人,掌掴个把伙计,真不算什么事。店里的伙计,第一就要受得了气,从当学徒开始,挨打受骂被欺负都是家常便饭。不管怎么被欺负辱骂乃至殴打,都要笑脸相迎。

    安掌柜虽是商家少爷出身,但是打小也学过生意。打开铺板做生意,遇到不讲理的客人是常事。在商言商都讲究个和气生财,遇到这路客人总是好言相劝,忍着吃点小亏也不与客人冲突。但是今天这件事未免欺人太甚。他冷笑道:

    “五娘又不是我家的人,她长着腿想上哪去就哪去。你上我这里来要什么人?夏老爷还是赶紧出去找人,莫要在这里白白耽搁了时间,误了你家老爷的事!”

    夏老爷勃然大怒,呵道:“你个老王八蛋!以为我不知道!没有你家那个**材儿勾引诱拐,五娘会跑?今日你若没个说法,这家铺子你也休想再开下去!”

    安掌柜听得“**材儿”四个字,面露怒色,冷哼一声,道:“这里不是明国的地,轮不到你来撒野!十八,吹警哨!”

    伙计应了一声,立刻跑到街面上,不一会外面便传来了尖厉的哨声。

    夏老爷脸色顿时变了,转身便要出去。安掌柜侧身将门堵住,冷笑道:“夏老爷!哨都吹了,一会警察来了,我就关了铺子,一块到局子里去论个是非曲直!看看我这铺子开不开得!这两耳光也不是白打得!”

    夏老爷推推搡搡,便要走人,偏偏安掌柜就是不让。他急了,喝道:“快动手!”

    仆人兜头便是一掌,将个安掌柜打了个七荤八素,跌坐在地。夏老爷得着这个空挡,夺门而出,仆人也跟着一跃而出,逃之夭夭。

    陈霖见状,赶紧跑了出来,将安掌柜扶起,关切道:“安掌柜!您不要急吧?”

    安掌柜晃了晃脑袋,眨巴了两下眼睛,见是陈霖,道:“我不要紧,多谢小哥……”

    这时伙计十八也回来了,二人左右搀扶,将安掌柜扶持起来。十八道:“巡警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响起了铁掌皮鞋的跑动的啪嗒声音,从店门口进来两名巡警,问道:“怎么回事?!”

    安掌柜当即将事情大略讲了一遍。为首的警察说:“人跑了?”

    “对,不过我知道他是谁……”

    “既然这样,你们先到所里来做个笔录,明天我们把人传唤到了再做处理。”警察看了看店里的情况,“被打的是哪位?是他吗?”说着用下巴一指陈霖。

    陈霖忙道:“不是我。”

    安掌柜忙道:“他是客人,来看货的,这事和他没关系。被打的是店里的一个伙计,在后面歇着。人被打晕了,爬不起来。”

    “你把人送卫生所去,叫大夫看一看,出个诊断书明日拿到派出所来。”

    陈霖在广州见多了澳洲人的警察,但是直接看警察办案还是头一回。颇感新鲜。只见两个警察办事有条不紊,先查勘现场,又逐一询问在场人员,做笔录。只是这做笔录的警察着实不太高明,经常要问安掌柜某个字怎么写。

    做完店里人的笔录,警察又把陈霖叫去询问。安掌柜道:“他是过路的客人,刚才在柜房与我说话没出来,没看到什么……”

    陈霖知道这是安掌柜好意,不愿他惹上是非。但是今天的事情,姓夏的的确欺人太甚。陈霖自持是“元老的客人”,又对澳洲人的警政略知一二,慨然道:“我才时在门口都瞧见了,我做个旁证就是。”当下把过往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又在笔录上画了押。

    “明日里听消息就是,”警察把文件收到文件袋里,“到时候来派出所处理。你,这位……”

    “敝姓陈。”

    “住在茉莉旅社对吧?没事的话不会找你了。要上庭会给你送通知的――最近一直在临高吧?”

    “三五天内肯定在。”陈霖不知道这么这桩事还要“过堂”,多少有些紧张,“若有招呼一定到。”

    巡警走了,陈霖一看时候不早,也赶紧告辞了。安掌柜有些愧疚:“……不合将你也卷了进来。”

    “莫要说见外的话,我们同行是一家。哪有平白让他们欺负的!再说这是澳洲人治下,也容不得他们抖老爷威风!”

    安掌柜笑道:“好,好,想不到小哥虽是从大陆上过来的,思想却新得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有空还请到店来叙谈叙谈。”

    被这事一耽误,陈霖也不敢再闲庭信步,沿着大街直奔友谊百货商店而来。

    这友谊百货商店是临高的两大百货商店之一,沿着大路按图索骥,很快就来到博铺海湾附近,眼前豁然开朗,眼前却是一座圆形的广场,全用砖石铺砌,十分平整,中央矗立着一座雕像,却是一座骑马戎装的武将跃起之像。陈霖暗暗好奇,此人是谁?莫非是大宋的某位名将,走过去看到下面的碑文才知道这是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像。

    对了,澳洲人的军队便是伏波军,这琼州府,最早也是马援渡海而来归化的。澳洲人立他的像亦是此种渊源。

    这百货大楼就在广场的东南角,远远看去,楼前人头攒动,显见是生意兴隆。主体大楼只有三层高,从建筑风格到体量,大致和七十年代的县百货大楼别无二致。不过在本时空的多数人看来,这已经是“巨墅”了。矗立在建筑物顶端是一行巨大宋体字:“发展生产,繁荣市场”。足足有一人高的巨大字体加上通红的颜色远远地便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友谊百货大楼的定位是“大众化”,按照李梅的说法,就是“乡帮”生意的定位。因为博铺在县内居中靠海的地理位置,从外县和大陆上来临高的商旅大多在此转车转船。大量的人群流动和聚集,自然形成了无限的商机。

    既然要定位“乡帮”生意,就不能太讲“品味”,既要有让人感到“这是大城市”的震撼感,也不能太过奢华现代,搞得人产生“这不是我该进去的地方”的畏惧感。所以李梅在策划阶段就拒绝了各种高大上的设计方案,选用了最简单的长方形建筑,楼层也控制在三层。各种元老院公共建筑喜欢的结构,比如挑高的中庭、走马楼、屋顶花园、弧形楼梯一概不用,除了墙面使用了碎玻璃喷砂图案做了一些装饰之外,整栋建筑堪称朴实无华。这让见识了大世界和龙豪湾旅馆的陈霖多少有些失望――太普通了。

    他在楼内闲庭信步的走着。这里的布局和广州大世界不同。广州大世界其实更类似旧时空的shopping mall或者更低端一些的“市场街”。而友谊百货商店还是传统式的柜台店。一楼最为高大敞亮,层高将近5米。这里虽然安装有大型的煤气枝状大吊灯,但是因为人流云集,要尽量减少安全隐患,所以一楼使用了大型玻璃窗。由无数格子拼起来的大型落地玻璃窗每一扇都有将近十平方米,尽量引入天然光线,减少人工照明的依赖性。

    不过这样也带来副作用。出于工程的考虑,这些巨大的窗户有相当一部分格子是不能打开的。因此在夏季灼热的阳光会大量的进入室内,而通风的量又不足以使室内气温下降。以百货大楼的巨大体量而言,元老院所能使用的各种空气调节系统远远不足以应对。所以在一年中的大部分季节里,窗外都得支撑起遮阳篷。

    只有在现在这个季节,透过巨大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才让人觉得舒适。

    百货大楼的一楼销售的高频消费的商品,陈霖不知道什么叫“快消品”,但是从柜台布置和相应的招牌大致可以看到一楼卖得是食品、酒类、烟草、糖果、洗漱用品、小五金和日用百货。品种虽多,堪称琳琅满目,但是一些广州人耳熟能详的“澳洲产品”比如“国士无双”、“南海雪茄”、“黎母山乌龙”……之类的高档消费品都不见踪影。柜上卖得多是中低档商品。

    虽说如此,陈霖还是被这里种类繁多的商品“震”住了。别得不说,光是这里食品柜台上卖得腐乳就有十多个不同品种。有最简单的腐乳,也有用菜叶包得,用酒糟配得,放辣椒的,香的、辣的、臭的、甜的……各式各应有尽有。而且购买也很方便,零卖的不用自带容器,店里有专门的竹编小油纸篓。还有专门的礼品装,篓子外面再给你套个精致的盒子,纸的、木的、竹的不一而足,看着就漂亮,可是价钱也就上去了。

    这澳洲人做生意,果然是挖空了心思,锱铢必较啊。

第六十节 女装部

    陈霖原本打算把主要时间放在绸布柜台上,看看临高本地的织物行情。没曾想一进这百货商店便被眼前的光怪陆离的情景吸引住了,情不自禁的随着人流走马观花。把柜台货架逐一看过。

    他挤挤挨挨来到一座圆形木柜台下,这柜台却稀罕,不但没有任何货物售卖,尺度更高,竟和当铺的柜台差不多--亦和当铺一般,装有木制的栅栏,莫非这是当铺?只是这柜台里没有唱票的声音,却只是时不时的发出叮当的声响。

    正疑惑间,忽然脑袋上刷的一声响,抬头看去,却是一个护书一般的物件挂在铁丝上,呼啦一声,从铁丝上呼啸而过。顺着铁丝望去,只见以这圆形柜台为中心,犹如蛛网一般凌空悬着几十道铁丝向四处放射开,将周围的各处柜台和这里起来连接。

    再仔细看,这样的圆形高台在店内还设有两座。这三座高台沿着店铺的中轴线依次等距排开。

    陈霖稍一琢磨便知道了:这是账房桌子所在。店铺经营最忌伙计直接过手银钱,澳洲人也不例外,留心看柜内伙计售卖,都是开具账条,然后将收到的钱票与账条装入票夹,挂上铁丝,用力一推送出。须臾账台返回,伙计将票夹取下,取出账条和找零与货物一起交给顾客。

    他家世代从事工商,年纪虽小,阅历却是不少。马上就明白这个“铁丝蛛网”的好处。大商家防范伙计“飞货”“飞钱”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集中收款,凭单发货。他听父亲说过,苏州有几家大型的南北货行就是这么办得。但是象这友谊百货这么大的商铺,需要增加很多人手来回跑单。这个“铁网”省时省力,虽说不上有多高深的地方,心思却很巧妙。

    澳洲人果然有能人。陈霖心想,其实仔细想来,澳洲人的“奇技淫巧”固然很多,但是他们带来的新方法新思路更多。有些也不是他们首创,但是他们总能比前人做得更周到,更高明。

    澳学果然深不可测。

    在店内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卖织物的地方,问了伙计才知道:要上二楼。

    李梅在具体设计的时候花了很多心思。这友谊百货公司不仅外形是复刻旧时空的县级百货大楼,在布局上也基本按照传统中国商场的模式来进行布置。只是本时空的商品数量和消费能力十分有限,在品种和规模上只能算是具体而微。

    一楼是高频消费的商品,也就是所谓的“快消品”;二楼布置的是服装鞋帽和各类纺织品,布局也比一楼要疏朗,宽敞明亮可以供顾客试穿比较。三楼销售的贵重商品,如名烟名酒、珠宝首饰、钟表、皮具等等。消费的人群少,人流量小,可以让目标客户群体从容挑选比较。

    这种布局从旧时空从民国时代的近代百货商场开始,一直延续到了新世纪。无数中国城市的商场都是复刻这样的布局。只不过随着规模的增大和时代的发展,又增添了家具、家用电器等等商品。

    陈霖沿着宽敞的楼梯登上二楼,二楼的净空高度没有一楼那么高,但是窗户多,货架和柜台也没有那么的密集,顾客也少了许多。一上去便觉得眼前一亮。这里的环境可比下面强多了。

    友谊百货的二楼,成衣是最大的销售类目,几乎占去了二楼的一半面积。本时空原本不存在成衣制造业。不论穷富,穿衣要么家中女眷自制,要么请裁缝缝制,并无批量化制造的体系。便是需要大批生产的诸如军队的战袄、官员的公服,亦是成批发包,零星制作的模式。元老院登陆之后才用带来得设备建立了第一个服装厂,为士兵、劳工批量制作制服和工作服。后来又开始为元老制衣,渐渐地才将购置穿着成衣的风气在归化民中推广开,再逐步扩展到普通百姓中去。所以这里的成衣柜台立刻引起了陈霖的浓厚兴趣。

    成衣店,他在广州的大世界里看到过。印象并不深刻。因为大世界的成衣店售卖的对象主要是北上支队的归化民干部和眷属,还有就是在本地招募的新归化民工作人员。商品的类目突出“实用性”。除了“澳洲内衣”比较特殊之外,陈霖在成衣店里看到的全是乏味的“制服”,无非是材质和料子不一样,款式几乎一模一样。

    当然,要说大明的衣装,款式上也没什么新鲜的。但是至少花样、纹饰、颜色更丰富多彩。较之澳洲人的黑蓝灰白一统天下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然而友谊百货的二楼服装部颠覆了陈霖对澳洲服装的印象。这里陈列的服装款式之多,颜色之繁复,花样之新奇,完全超越了陈霖过往对“衣服”的认知--尤其是女装,“原来这衣服还能这么做!”

    澳洲人卖服装极重“展示”。各式各样的服装被固定在展示板上,悬挂在衣架上,套在木制的人俑上--后者他每次看到都有些不适。虽说这些人俑完全是“写意”的,没有头发,也不存在五官,但是身体轮廓却十分地的逼真。

    在陈霖的认知里,木制的人形俑要么是随葬的明器,要么是寺庙里的神像,这么堂而皇之的套上衣服摆在店堂里展示,多少让他心理膈应。

    这大约也算是澳洲人的“海外奇风”吧。

    陈霖抱着极大的兴趣在女装部的柜台浏览。任何时空,女性始终是纺织品的主要消费者。作为织物制造商,陈家对“时新花样”一直是非常关注的。

    女装部门的伙计几乎全是女性,穿着灰色的对襟开领上衣裙子套装,胸前戴着长条形名牌,一个个笑容可掬,招呼周到。他已过去便有人过来招呼。

    陈霖对女伙计招呼很不习惯,说道:“只是随便看看,不买什么。”

    整个二楼大约有一半的面积都是卖女装的。不但款式特别多,而且配色和款式都比大世界的成衣店要大胆的多。传说中露出膝盖的短裙,陈霖听说过很多次,但是从未亲眼目睹过。即使在船上看到的澳洲女学生,着装堪称惊世骇俗,裙摆也还在膝盖部分。但是这里陈列的木制人俑上展示的各种裙装中却有好几款却是完全露出膝盖的。

    “想不到澳洲人真有这样的衣服!这么短,走动幅度一大多半会露出大腿……”

    光是想到这点就让陈霖的脸上发热,再想到如果要上下楼梯,或者情急之下跑跳,那岂不是,岂不是……陈霖再也不敢想下去了。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在船上看到的澳洲女学生。心中莫名的一番骚动起来。

    他赶紧制止自己的绮念,默默提醒自己要以事业为重。女装的款式如何有何要紧?关键还得看用料!对,用料!

    陈霖把注意力集中在料子上。他很快发现,女装的面料选择十分繁复。不但他所知的各种面料都有使用,而且在同一套衣服上,往往还会使用多种面料。各种颜色、配饰、花边、纹样……其中有些纹样非常新鲜,他过去从未见过――大约也是澳洲人带来得。而一种似乎用纱绢制成,专门缝缀在衣边上的镂空的图案的长条织物更是引起了他的兴趣。问了女伙计才知道这叫“花边”。

    这真是好东西,陈霖想。用来装点衣边比简单的用料子条滚边好看得多。滚边镶边只能在颜色和宽窄上做文章。这花边的款式、质地却可以翻出许多花样来。他仔细研究了一番,大概知道这也是织出来的,但是具体的工艺却完全看不出来。

    这花边也大有市场。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次棉纺厂里一起引进。陈霖心想,这几天倒要问一问陈小兵。

    他当即叫来女营业员,要买一件花边的衬衣。

    “不知宝眷穿多大的尺码?”

    这下可难住他了:第一他没有“宝眷”,第二传统的服装虽说也要量体裁衣,但是做出来的衣服都是偏宽松的,尺码上并不严格。一看女伙计拿出五个尺码要他选择,立刻就晕了。

    “这个,随意便是……”

    “客官,这衣服大小尺码差别甚大,差一个码便穿不上去。”女伙计很是周到,“这样,宝眷身高多少?体重又有多少?”

    陈霖心想:我哪里知道!他灵机一动,道:“她的个子身形,倒和与姑娘差不多。”

    “那就是均码了。”女伙计点头道,“您稍等,我给您开票。”

    买完衣服,他又到面料柜台走马观花。这里的面料的确种类繁多,但是和安掌柜的瑞和祥想比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二者不过伯仲之间。陈霖略略有些失望。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晚,再看墙上的大钟,已经是五点二十了。陈霖不敢再逛,赶紧返身下楼。

    这里距离龙豪湾旅馆还有一段路程,好在他刚才已经看好,广场边缘有人力车候客,多给小账,让车夫跑快些也赶得上。

第六十一节 调戏妇女

    陈霖拿着装着衬衣的纸袋,紧走几步下了楼梯,朝着商店大门而去。正当他刚刚离开大门正要下台阶之际,忽然间被撞了一下,一个踉跄手中的袋子就掉在了地上。同时边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与之传来的还有一声尖叫。

    他吃了一惊,正要起身,忽然见眼前撞到的是一位妙龄女子,穿着本地常见的澳洲款女装坐在地上,裙子翻起,露出两条小腿。一只手正揉着腰部,恶狠狠瞪他。

    见他望过来,这女子双手往脸上一捂,大声哭叫起来:

    “臭流氓啊!抓流氓啊,你这个色狼……下流坯……”

    陈霖惊得目瞪口呆,他哪里见识过这个!他是商家子弟出身,平日里最忌招惹女色。不要说未婚的少女,便是街边老妇也要拉开距离错身而过,为得就是避免口舌是非,影响声誉。

    没想到自己刚来临高,就摊上这么一档事。他到底年轻,顿时慌了手脚,双手乱摇:“姑娘,姑娘,我没有,我不是……”

    “这端端正正的小伙子,不学好,当街调戏妇女!”

    “看他的模样是个明国人!”

    “看模样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欺男霸女惯了呗。”

    “我大宋可不惯着他!”

    “抓到警察局把他屁股打开花!”

    “看他白白嫩嫩的,屁股一定也……”

    “嘘,乱说什么!你和他也差不多!”

    听到耳畔的种种议论和周围愈来愈多的围观群众,陈霖完全懵了,正不知所措间,耳畔忽然有人低声道:“还不快跑!”

    陈霖一激灵,起身便要冲出去。然而他刚跑出去几步,人群便轰然大喝:“抓流氓啊!”“有人调戏妇女”,接着又有人叫:“有人拐卖女子!”

    众人齐声喝道:“打!”

    这下陈霖魂不附体,只一个劲的想着“跑”,没想到还没跑出十几步,便被人围住,拳脚如雨点般而下,陈琳总算还记得当初家中一个老账房说得话,在外面被人围殴跑不了的时候要双臂护头,身体蜷缩护住胸腹和下阴。

    幸好围殴的时间不长,便传来了警哨声。

    “不要打人!不要打人!”外面响起了驱散人群的声音,“大伙快散开,散开!”

    几个商场雇佣的请愿警驱散众人,将已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陈霖从地上拉了起来,为首的警察一看他的模样,皱眉道:“看你也是个体面人,怎么干这样的丑事!到警察署去一趟吧!”

    请愿警办不了案件,当下便将他移送去了博铺警察署。

    陈霖此刻惊魂未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着几个警察摆布。一路被押到了警察署收监,等候讯问。

    “什么?猥亵妇女?”值班警官皱眉道,“又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混蛋这么有雅兴?”

    他的头此刻又开始疼了,连续十五个小时的值班和各色人等的扯淡已经让他的激素水平下降到最低,血压升到了最高。

    还有一小时就下班,这会又来这么个货色!

    “看样子是个明国人,还挺有钱的。”送人来的警察报告道。

    “当事人来了没有?”

    “来了,可是后来说女孩子身体不舒服,受了惊吓,先回去了,说明天再来。”

    “明天就明天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警官听说事主没来,当下一挥手,“先给他做个笔录,关一夜败败火。明天等事主来了再说!”

    吩咐完毕,协理员打了一个哈欠,给自己灌下了一杯浓茶,揉了揉眼睛开始撰写今天的值班纪要。

    陈霖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人拖来拽去,如今到了警察署才回过神来。这是惹上官司了!虽然他到现在也没明白那女子为什么要陷害他,但是眼下的局面有多糟糕他还是明白的。先不说他已经误了欢迎晚宴,连带着还身陷囹圄。

    然而,不论他如何解释自己没干坏事,警察总是充耳不闻,自顾自的把他带到了讯问室。

    “姓名。”

    “不是,差爷,这是误会!”

    “闭嘴!问什么你答什么!”

    “陈……陈霖……久雨不停的那个霖……”

    “什么久雨不停?”

    “是,就是上面一个雨……”陈霖知道和公门中人没什么理可辩,只能忍气吞声的说。没想到这警察刚扫盲不久,写字颇为吃力,连写了几遍都觉得不对,骂道:

    “你们这群读书的鸟人!字造的这般复杂!看我不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陈霖闻声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他真得来一个大耳刮子。他听人说过六扇门里的种种花样,虽然也听闻澳洲人警察和大明的衙役捕快不同,但是自古官心似铁,王法如炉,落在公门手里,大概率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最后,还是陈霖自己写了名字。

    “……广州来得?怪不得!”警察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看来是有钱人。”

    “小人是个行商。”

    “行商就可以调戏妇女了?!”

    “没有,没有,小的是冤枉的!”

    “冤枉个屁!人家大姑娘自己伤损名节来冤枉你!我看你还是不知道我大宋律法的厉害!”警察指着他的鼻子斥责道。

    “小人真得是冤枉的。”陈霖这下体味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他连连分辨:“小的今日才到临高……”

    “刚到临高就调戏妇女了?”

    “小的没有啊。”陈霖欲哭无泪,“小的是随广州工商代表团来的临高!差爷若是不信,一问就知。联系的干部叫陈小兵……”

    他这么一说警察倒是重视起来了--这件事他在本周的社情通报上看到过。万一要真抓了“元老院的客人”,警察署是没权自己处理的。只见这警察眼珠一转,问道:“你既然是从广州来得,下榻在哪里?”

    “我就住在博铺的茉莉旅社……”

    这下,引得警察哈哈大笑。陈霖不解道:“小人说得句句是实,房卡还在身上……”

    “你既然是代表团成员,岂不知代表团下榻在龙豪湾旅馆吗?什么时候又住到茉莉旅社了?我看你这家伙很不老实!”警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劝你明白些,这里不是明国的衙门。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反省,等着罪有应得!”

    陈霖欲哭无泪,又分辨说房间不够云云。这警察也懒得和他废话,把带到了拘押室内,不由分说叫他把身上物件都掏出来做了登记,又把他的裤带腰带都收了去,打开一间栅栏门,把他关了进去。

    “你先在这里蹲一宿,等明天事主来了再处理。”看守警察急着下班。

    “差爷!差爷!我写个条子,麻烦您请个人帮我送到龙豪湾旅馆!他们知道的!”陈霖提着裤子,在铁栅后看着背手离去的警察的背影绝望地叫道。

    同室的几个在押犯一个个凶神恶煞,一看便不是好人。还有个酒鬼躺在长凳上鼾声如雷。这一夜,陈霖一夜未眠,在拘押室里战战兢兢,不敢阖眼。一闭眼就想起从前听说的种种班房中犯人的故事。什么非刑折磨,什么拳打脚踢,什么年轻俊俏的犯人会被j奸……

    总算一宿无事。天色微明的时候陈霖反而睡着了。待到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同室的囚犯已经换了几人。醉汉也不见踪影。

    他在惶恐不安中等着“过堂”,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午间看守给他一块硬如石头的干粮和一杯热水。陈霖见这看守年岁大,眉眼也很和善,便趁机问道:

    “差爷,我什么时候过堂?”

    “过堂?”看守摇头,“你就是昨天哪个调戏妇女的?”

    “唉唉唉,我没调戏她!她诬陷我!”

    “进到这里的人,哪个不说自己是被冤枉的。”看守笑道,“你少安毋躁,等着吧。”

    “还要等多久?”

    “反正只要没定罪的,最多关你七十二个小时。你已经过了一天了,最多再等两天就能过堂了--说不定都不用等这么久。你放心好了,你这是风流小罪过,大约是判十二记鞭刑,打完了就能走人了。屁股疼上一周就好了。”看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差爷,差爷,能不能求你帮个忙,托人帮我送个口信,重谢!重谢!……”

    “送口信?你进来的时候没登记通知送达人吗?”

    “没有……”

    “那你就说吧,我帮你登记上。”

    陈霖如获救命稻草,赶紧把陈定和他在龙豪湾旅馆的房间号告诉了看守。

    “麻烦差爷寻个人帮我送信……”陈霖因为被搜了身,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用最诚恳的语气说,“这位陈老爷是我的叔叔,送去了他一定会重谢的。”

    “好吧,我帮你安排一下,这帮家伙怎么做事的!”看守说罢,自顾自的走了去。

    陈霖坐在拘留室内,度日如年,只等着叔叔和陈小兵等人来救自己,然而左等不来,右等没消息,眼看着暮色渐临。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叔叔到底去了哪里呢?!

第六十二节 蹊跷的案子

    其实就在陈霖在拘留室里为菊花而担忧的时候,陈定、吴毅骏和陈小兵就到了博铺警察署,报告了陈霖失踪的消息。

    陈霖没有出席宴会已经让陈定感到诧异:这个侄儿素来知道轻重,绝不是这种丢三落四之人。这样重要的宴会他绝不会无故不到。

    没有出现,很有可能是出了事情。宴会上陈定是坐如针毡,宴会一结束,便和陈小兵说了,三人一起赶到茉莉旅社。知道他下午就出去了,至今未归。

    这下事情就严重起来了,陈小兵建议立刻报警,三人便来到了警察署报警。

    也该是陈霖倒霉。他们来报警的时候,正好换了夜班人员。谁也不知道临时拘留室里还关着这么一个人。于是陈霖当天既上了失踪人员登记本,又上了“治安临拘人员花名册”。

    等到第二天中午陈定收到通知,赶忙通知陈小兵,二人急忙赶到警察署,这才把陈霖给保了出来。

    “人我可以放,只是处理时效还没过,万一这女孩子再来问怎么办?”当班警察问道。

    “如果她来问,你通知我就是。我会安排他过来处理的。我的联系方式上面都写了。”陈小兵说,“不过我看她是不会来了。”他看了看手表,“现在都下午两点了,真要想处理,早来了。”

    “说得也是。”警察点头。其实他并不清楚陈小兵的职级,但是看来人穿着质地挺括的“干部服”,胸口挂着钢笔,还戴着手表。气度上一看就是个“大佬”。言行上不敢怠慢。既然有人出面保释,就不算违规,当下办理了保释手续。又叫人把扣留的物件取出。

    “这些都是暂扣的物品,您可以对照清单查一查。”

    陈霖惊魂未定,只想着跑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查一查”,胡乱应了便催着叔叔赶紧走人。

    “急什么?”三叔说,你且查点一番。

    陈小兵一到这里,警察们对他都很是恭敬,陈定便意识到这年轻人是个“大人物”。自己侄儿初到临高,便被人诬陷,白白受了一场牢狱之苦,多少要借着陈小兵找补回一点。

    查点完毕,三人这才离开了警察署,到得外面,看到蓝天白云,陈霖才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三魂六魄又回来了。

    “你昨晚上的宴席没参加。今天你吴叔父给你摆了酒,说要给你洗晦。”

    摆酒的地方就在博铺的一家酒楼内。这家酒楼的老板是过去马袅的一个灶户开得,他在澳洲人手下做了几年厨师,现在辞职出来开店,专做各种海鲜。吴毅骏借这里设宴倒不是稀罕他的“生猛海鲜”,而是这里新开不久,客人相对少,包厢说起话来方便。

    陈霖失踪他担心了半天,很疑心他在南沙惹上的对头设局。南沙的形势,他多少是知道一二的,知道这孩子的二叔是个地棍,又攀附上了元老。加上陈定在广州莫名其妙的被袭,都让他隐隐约约的感到有什么阴谋。

    但是转念一想,这里是临高,这陈宣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到临高来撒野。再说陈霖来临高,本质上也是给他办事,他真要收拾这个侄儿,南沙比这里方便一万倍。

    狐疑归狐疑,昨日的宴会却收获颇丰。觥筹交错间不但和不少广州本地的大佬加深了感情,还认识了多位元老和负责的高级归化民干部。这些人可都是“财神”。尤其是听说自己投得是“棉纺”的时候,看得出元老们都有赞许之色。

    “怎么样?受苦了没有?”吴毅骏见陈霖进来,便直接拍了拍他的肩笑问道--这也是澳洲礼仪。

    “多谢表叔关心。就是被关了一夜,胆颤心惊。总算没有皮肉受苦。”

    “没事就好!”吴毅骏起身敬酒道,“我知道你的为人,断不至做出这样的事情!且干了这杯酒,去去晦气!”

    陈霖喝了酒,大伙落座。陈定道,“这事很是蹊跷,你是我亲侄儿,为人最清楚来,不会干这下流的事情……”

    陈小兵接口道:“没错,这事的确有问题。”

    “你看,陈同志也信得过你的人品。”

    “这倒不是--”陈小兵脱口而出,马上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妥当,赶紧道:“这件事当天不处理就说明有问题,到今天还没来那就更可疑了--就算她自己真有什么要紧事不能来,也会委托其他人过来。”

    见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他,陈小兵不慌不忙道:“诸位想想,这样的当街调戏猥亵妇女的案子,只靠苦主当时举发是定不了罪的,还得有旁证。当时处理要找证人还容易,到得今日,找旁证已经不容易了。再拖一二天,到哪里去找证人!这女子又未受重伤,为何当天能处理的时候却推托?到今天拖到午后也不现身?”

    “的确是这个理!”吴毅骏点头,“陈同志说得是。”

    “消息一到我这里我就起了疑。后来办手续的时候,我找了署里的同志,调阅了笔录。看到那女子留得姓名和住址。这一看我就发觉不对了--地址是假的。”

    “假的?”

    “不错,”陈小兵道,“她留下的地址正是马上要开工的轻工业产业示范园二期所在地。十几天前刚完成了拆迁。虽说几个村兹名称目前还没有正式公告注销,那里早就一户居民都没有了!这么要紧的事情,她居然留个假地址。”

    “可她构陷霖儿做什么呢?”陈定很是迷惑,“除了让霖儿关了一夜的班房……”

    “这个,我也不知道。”陈小兵摇头,“不知你们有什么对头没有?”

    “对头自然是有得。可是没人有这么大胆子吧。”

    陈小兵也觉得奇怪,显然,这件事不大可能是一个外来的人做得。肯定是熟悉临高的本地居民所为。这么干得动机又是什么?

    陈小兵一直受得是“警惕”的教育,这些问题立刻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他立刻联想到了有无可能是“明国奸细”或者“潜伏敌人”。决定下午就把这一情况报告给政保。

    陈霖此时却是心里一动,再一想似乎不太可能。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也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了。

    陈定却问道:“只是我们现在只是‘保’他出来,还没有结案。”

    “只要过了今天晚上六点她还不出现,这案子就算是自动终结了。”陈小兵道,“现在马上就要四点了,您老放心就是。”

    他这么一说,桌上众人都放下心来。陈霖昨天没去赴宴,不免有些遗憾。两位叔父便把宴会上的情景一一诉说,惹得他连连说自己“没福”。

    “一顿饭有什么要紧的,”吴毅骏说,“接下来要安排我们参观产业园。这才是开眼界的好机会!”

    与此同时,临高轻工业园区内的纺织厂里,黎山和邹标两位元老正带着归化民做最后检查,以免明天出现安全问题。

    这两位,严格说起来和房子都不沾边,全是机械口出身。负责纺织业的轻工业部长莫笑安尽管对轻纺的推广寄予厚望,但是他本人对轻纺和机械都不熟悉,还兼任一堆差事,纺织业这件事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于是作为机械工程师,又住址开发了“宋绸机”“老丝机”的纺织机方案的邹标就成了轻纺部门的负责人了。

    不过,机械制造是一回事,搞纺织工业又是另外一回事。纺织业是一个非常重市场的行业,制造出来的商品不会是像重工业那样主要面对生产企业,更多的是要面对无数消费者。即使是卖给服装厂的产品,其实也是受到消费者偏好这个风向标的影响的。

    消费者的消费并不是完全理性的,也不是单一的。轻工业的生产大多需要迎合市场口味。如果仅靠国家意志生产,不仅需要大量的管理干部,在面对市场拨动的时候也会难以应付。这也是为什么改开之后率先市场化的都是纺织工业。老国营厂由于习惯了指令模式的生产,面对市场化浪潮时难以跟上节奏,最终被淘汰。

    如果不能做到生产与销售之间的平衡,纺织工业将难以为继。

    临高的国营织布厂目前也陷入了困境。尽管元老院对发展纺织工业并不感兴趣,但是为了满足内部使用和特种布料的生产,还是在一五期间投资建造了这座元老院旗下最大的棉纺织示范企业。主要用来生产这个时空还无人能生产的各种特需布料,也生产部分民用布。

    不过几年下来,在织出来的布满足内部使用后。棉纺织业的发展似乎就停滞在了。澳洲布似乎也没有松江布那么畅销。再加上之前一五期间发展会议对棉纺织业的预估,机器竞争不过土布就成了正常的事情。毕竟元老院对这一块也没有给予多大的希望,只要它能稳定的生产出各种“特种布“就可以了。民用布完全成了无足轻重的配角。邹标认为轻工业部门愿意继续生产这些布匹无非是为了保证机械工业口能继续保持纺织机械的产能。

    第六十二节 蹊跷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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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节 示范纺织厂

    邹标觉得目前棉纺织业的困境是出于两个原因:

    第一个方面是一五计划期间的规划问题。一开始企划院就没打算在棉纺织上花多少力气,而各种进口棉布,不论国产的还是进口的,都已经能充分满足基本的需求。如果不是为了满足一些特殊需求,大概连这个示范纺织厂都不会建。

    当然,站在邹标的角度看,也很难说企划院的决断有问题。且不论棉布的货源充沛,单论海南本地的客观条件,也的确不太适合发展棉纺织业。

    海南虽然是棉纺织技术的发源地,但是和松江比的话,生产效率已经被松江甩了几条街。江南不但有成规模的棉纺也,还有同样庞大的丝织业。织机制造的手工匠人基数比海南多得多,不论是技术还是工艺的改进也快得多。而海南,实际上并不存在成规模的纺织业。基本上还停留在家庭副业的阶段。

    第二个方面则是经营模式问题,一五期间由于对帆布之类的“特别用”产品的需求,企划院认为可以建立有限规模的纺织业,为了压缩投资,提出了纺纱包买制这种比较坑爹的模式。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收来的纱挂不上机械织布机。

    人力手工纺纱出纱并不均匀稳固,一旦挂上织布机,非常容易出现断头现象,布的质量也比较差劲。特别是承受拉力的经纱,力道一大就容易断,给生产造成困难。纱线的强度导致了机器的生产速度上不去。即使把梳好的棉条分包给加工户,仍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纺纱只有用机械动力才能出纱均匀坚韧,至少也得用水力,人力难以纺出质量较好的纱。而这些机器往往需要一定的占地面积,并不是普通农家可以承担的起的,只有一定资本的工坊主才能承担。

    这两个问题加在一起,自然就形成了目前纺织业的尴尬局面。邹标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继续当他的负责人。

    随着元老院“扩充产能计划”的展开,借助民间资本重整纺织业就被提上了轻工业部的议事日程。原本已经灰心丧气的邹标喜从天降的得到了一个助手:有个冤大头黎山跑出来愿意接纺织的推广事业,负责帮轻纺工业拉投资和推销。

    于是黎山就来和他搭档了。

    黎山也是学机械出身,但是大学毕业之后没干几年机械就被低工资高强度的职业给劝退了,跳槽到了房产公司当中介。在劝人投资这方面有相当丰富的经验。

    这次广州招标顺利完成,二人都觉得很是兴奋。一来纺织业可有了较大的发展,自己的话语权也会随之增加;二来可以顺带淘汰掉厂子里的各种旧设备。做个产业升级,这些年邹标一直盘算着上新织机。

    为了欢迎金主们到来,从三天前开始,示范纺织厂就分区域和产线轮流停工,打扫卫生,擦拭修配设备。从上到下忙得四脚朝天。二人来回巡视了几遍,大致划出了一条参观路线,可以让金主们充分了解棉纺织的生产全过程。

    最后一次检查结束,二人才拖着酸痛的双腿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原本是邹标独享,黎山来了之后便和他挤在一起,商量起事来容易些。

    外面响起了尖利的汽笛声,邹标下意识地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晚上7点。

    再过一小时,日班工人就要下班了,住在工厂宿舍区的夜班工人听到这声汽笛,就要做好上班的准备工作了。

    他看了一眼最新的工厂工伤月报,暗暗叹了口气。虽说纺织厂的安全性比起其他工业企业,但是以旧时空标准看,示范厂的工伤率和职业病发生率还是太高了。道理不言而喻,十二小时在充斥着噪音和湿气的车间里工作,劳动强度太大,精神和体力过度疲惫。

    现在示范厂的时间作息是每个班组在两班轮岗制下工作12个小时。其中有30分钟用餐时间和每4小时休息15分钟的上休息时间,这样实际的工作时间达到了11小时。

    最初,示范纺织厂是不安排轮班工作的。天黑前就停止生产。原因是纺织厂里棉尘多,一旦着火就有可能造成大型火灾。使用煤气灯进行夜间照明的危险性太大。后来电力口能够生产电灯之后,企划院便将纺织厂改为两班轮换制的企业。进行24小时生产。

    邹标一直吐槽企划院:既然目前棉布的生产大多是“特别用”,属于价格不敏感产品,何必要采用这种激进的削减成本的手段呢,它本身又不属于必须连续生产的产品。而且棉纺织业一直不是主力发展产业,用不着通过多班制来储备工人。

    但是吐槽归吐槽,在元老院的工业企业普遍采用两班倒生产模式的状态下,他也不能例外。

    “老邹,你看看这个安排怎么样?”黎山把接待表递给他。邹山已经年过五十,正儿八经的是老邹了。

    “这些事我们都研究好多回了。还用再捋吗?”邹标把文件推开,“我们还是研究研究明儿怎么把那些落后产能都卖出去……”

    “你这个二五环锭纺的价格真的降不下来?”黎山问道,环锭纺的优势很大,首先占地面积就小了不少,关键是效率提高了很多。

    “真不行了,二五环锭纺是机械动力的,锭子本体还好说,过去就是用青冈栎做得,没有青冈栎也可以找代用材。但是纱锭轴、罗拉、导纱钩部分一定要铁,不然磨损太严重了,纺织厂的机械工要骂娘的。我们自己用还好,换了老财来用,他们本身机修能力又差,三天两头坏机器,还不得发疯?”

    “现在的钢铁配额是上去了,但是价格嘛实话说还是太高了。”黎山皱眉,“我怕老财们接受不了啊。”

    “你硬要上木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损耗率就上去了。”邹标说,“我倒是也考虑过类似的问题,要不就采取后期维保只换不修。这样可以大幅度减少维修压力,减少停机时间。但是这么一来又牵扯到机器设计上的改动和维保成本上升。”

    “我看,先把大户们都忽悠上了穿。他们只要投入的成本够大,等发现上了贼船也下不了了――沉没成本大到他们吃不消,而且只要能规模化投产,马上就能搞死松江布,他们也不愁赚不到钱。能挣钱了我们就忽悠他们升级。”黎山奸商一般的比划道,

    “希望如你所言吧,我觉得那些大户不咋好忽悠,不然海南都那么多年了,民营厂机械化还是那几家。”邹标无奈道。当初机器推广还是半推半就状态,相当于海南本地大户的投名状,但是推了好久规模上却跟蜗牛爬一样。到现在民营企业大多还是手工业,少量使用机器。

    “又要马儿跑又不给吃草,人家能愿意吗?机器又贵,他们又拿不到核心,能情愿才怪!”黎山真是服了:当初过来一看,骡机的纱锭一锭竟然卖2澳元,鬼才会买!这好比用造火箭发动机的技术造了个煤气灶,市场根本不可能接受,也不知道是谁提出制造这种机器的。而这回经过他与邹标一起研究,各种技术降级以及部件木头化后把一套机器压缩到原先三分之一的成本。至于价格,那干脆就是赔本卖。想办法忽悠大户们先买了机器才是,只要买了机器,后续维保耗材是一笔,各类培训又能捞一波。

    “咱们那个水力纺全套设备,按成本卖都是亏钱的。”邹标多少有些心痛。

    “亏本也是企划院的事。咱们把机器卖出去,让工厂能运转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吴毅骏一行人便准备出发前往工厂参观。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临高的纺织工业园区。

    园区设在临高的南部山区,地方甚是偏远。要先乘城铁到南宝镇,再换乘马车。

    当初之所以选择在县南,主要是考虑这里靠近黎区。可以就近获得山区的大量木棉、草棉和麻类资源。还能辐射黎区,吸纳黎民就业。县南还有丰富的水资源和能用来烧锅炉的劣质煤--这些都是纺织企业所必须的。

    一行人在陈小兵的带领下在博铺乘上城铁,一路南下中午时分抵达南宝。在南宝吃了午餐。这时有人来报告:示范纺织厂的马车已经在镇上等候了。

    当下不再耽搁,马上登车出发。纺织厂派来得的是东风公务款马车,外观典雅庄重,内部舒适。这几位都是头一次乘坐这种过去只在图片上看到过的马车,很是新鲜。陈霖多少还有些少年心性,东看西看。道:“表叔!不如你在广州也买一辆,又气派又舒服。拿来接送客人岂不美哉?比家里用得小轿阔气多了!”

    吴毅骏哈哈大笑:“这马车我哪里用得起,光这两匹骏马,一年的开销就顶得上十几口人了!更别说这马车在广州也跑不起来,光是路上这么多桥,这车子怎么走?”

    第六十三节 示范纺织厂

第六十四节 骡机

    “据说刘大府主持新建的新城区里没有高桥,全是平桥直铺,道路也全部按照临高的标准整修。以后澳洲车子和马车就能在广州跑了。”陈宣道,“这倒亦是个商机!”

    “就算如此,一开始跑得也是澳洲车。马车的花费太大了。”吴毅骏摇头道,“你有所不知,明国治下的时候,广州颇有几个好马的纨绔,家中也颇蓄几匹好马。这养马可比养人难多了。娇贵异常。养马的还是熟悉马性马夫,一匹马也活不过四五年。有时候刚买来没多久就死了。”

    “这海南岂不是比广州更湿热,他们这里为何能养马呢?”陈霖不解。

    “这我就不知道了,想必养马也有什么澳洲秘法吧。”

    “若是不能养马,不如办个澳洲车的车行也不错。”陈定忽然道。

    “车行?”吴毅骏到底是商人,脑子很活,马上就明白了,“就和现在的轿行一般?”

    “不错,我昨晚问了问车夫,他们这里拉车的有两种,一种是自己买车,再买个出租车牌照拉车。不过这种人不多,车子贵,很多人买不起。大多还是租车行的车子,每日缴车份。”

    “这倒是个好生意!”吴毅骏点头。只要一次性投入购买一批车子,接下来就是坐收车份,这买卖值得干!

    “只是轿行过去都有盘口,我倒没问一问澳洲人有无这样的规定。”

    “我想大约也是有的。”吴毅骏双目炯炯有神。觉得这又是一个大好的商机。

    车子一路往南,几个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无聊。只是车上没了陈小兵相陪,遇到新奇的事物无人可问,多少有些遗憾。

    车到南宝纺织园区大门,先期抵达的陈小兵已经在这里恭候了。

    在他的引领下,一行人走入园区内。这里红砖的锯齿形的厂房星罗棋布,锅炉房的烟囱高耸入云,车区院落和道路树木成荫。陈小兵介绍设有多处工厂。分别从事棉纺、丝纺、麻纺、毛纺、织造、印染多个纺织相关类行业。不过厂子的规模都不大,主要起“示范性”作用。

    “……这些厂子的技术未来都会开放给民营企业,只不过目前来说棉纺最容易,也最有市场。”陈小兵边介绍边引路。“来,请这边走。”

    车间的机器的轰鸣声在道路上清晰可闻。道路上运输原料和成品的小轨道车川流不息。几个人一看这规模就不觉咂舌:这么多的厂房和机器!

    陈小兵带他们来到来到第一处厂房,门口早就站着一位穿着工作服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笑容可掬。

    “这位是黎山首长。”陈小兵介绍道,“此处的负责人。他会为大家解答这里的专业问题。”

    一位元老居然屈尊纡贵来接待自己,三人不免觉得受宠若惊,一番握手寒暄之后,黎山道:“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吧……小兵,给大家发口罩。”

    进入车间之前,每人都要戴好口罩。当下由他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走进厂房。厂房里的噪音比之道路上更是大了数倍,一进来便有震耳欲聋之感。

    车间里的空气的温度湿度陡然上升,纺织企业的车间往往需要保持一定的空气湿度,加上机器散发出来的热量,加上口罩,愈发让人感到胸闷气短。然而看来接待的元老,却一点没有不耐受的样子,戴着口罩在前面带路讲解。

    他们进入的生产线的头道工序的准备车间。这里堆满了巨大的棉包,白色的棉絮和灰尘杂物在空气中飘荡。即使戴着口罩,也让人觉得喉咙发痒。

    邹标解说说,这里使用的是已经经过轧花工序的净棉,因为轧花对人力需求过多,轧花工序主要是由原料产地来做。净棉打包运到车间之后就是进行开松和梳棉,将棉花纤维打松梳理后以便捻成条后进行罗拉,这道工序算是整个生产线内人力需求最大的环节了。

    看着工人忙碌的喂料、搬运,邹标让人给每位大户派发净棉、开松过的棉花与梳过的棉花的样本,并说道:“这里一共60台35式开松梳棉一体机,每一台一小时可以出产10公斤左右的梳棉,若是换算成大明单位,那便是半个时辰16斤左右。”

    陈定问道:“请问首长,这梳棉是何用处?”这松棉大家自然是看得懂。澳洲松棉方式虽有些奇特,却并不超出理解范围:传统上纺纱也是需要先进行松棉的,通常都是用弓弦进行弹棉,除了松棉之外还能去除剩下的杂质,使棉花更加干净。但是这梳棉却是不理解,传统工艺下,松出的棉花一般由织女直接进行加捻成条再纺纱,并没有梳棉这道工序。

    按原理来说,古代的成条工序也是梳棉的一种,但是工艺上有所区别,梳棉技术是旧时空近代西欧才发展起来棉花加工技术,更加适应了大机械生产。因此邹标解释道:“这道额外的工序是为了接下来的生产而存在的,请各位接着跟我来便知道了。”

    生产线的本质是单个机械的组合,但是临高的纺织业还做不到连续作业,特别是蒸汽机械的速度调节方面不如电力,还是需要人力对单个机械进行组合。只见工人将梳好的棉花喂入下一个机械,通过机械牵伸后成条就变成了粗纱卷。

    这行为让陈家叔侄有些疑惑,一时间还是有些不理解多出的这道工序有何作用,对他们而言,明显的是多出来的冗余工序。

    “诸位可能还会疑惑,不过有一点大家或许可以发现,此处出来的粗纱都是规整的,不像家庭纺纱出来的那般粗细不一。”黎山解释道。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再看向厂内,在这一阶段基本上都是男工做活,做的也都是力气活,并没有技巧可言,单纯的就是喂料和搬运,这也就意味着通过这些工序不用纺织熟手也能织出粗细规整均一的纱线。而陈霖此时也明白了之前的纺纱是怎么做到那么一致的,这道工序看似冗余却必不可少。

    接下来便是将粗纱纺成细纱的工序了。这里配备全部是骡机。这个骡机也是棉纺织工业中走过的弯路之一。原因是当初发现收上来的手工棉纱粗细不匀,难以挂机织布后,经过商讨作为补救措施就上了原本不打算使用的骡机。

    所谓的骡机其实就是阿克赖特的水力纺纱机和珍妮机的混合体。前者纺出的纱粗而质地粗糙。珍妮机纺出的纱细但牢度差。而骡机将阿克赖特机械的拉纱滚筒和改进后的珍妮机的木制纱锭的主滑台结合在一起,生产出既细而又结实的纱。

    骡机按原理属于走锭纺织机,这种原理的纺织机器结构复杂,效率低。特别是是适用于长纤维纺织,能织造精细的高支纱。问题是元老院能搜罗到的棉花大都是短纤棉。除了少数海南岛生产的海岛棉之外,基本没有长绒棉。

    虽说邹标对这机器非常的嫌弃,但是在纺织工业完全排不上号的状态下有的用就算不错了,不好用又不是不能用,造了先凑合用用。这一凑合就凑合到现在。

    本来应该在环锭纺研制出后将其淘汰的,可由于资源配给原因旧设备只淘汰了状态太差,无法继续使用的机器。企划院就打算那些状态还不错的骡机卖给民间企业。

    即使是准备淘汰的落后产能,这些机器对参观团来说也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存在了。

    只见骡机的锭子安装在架子上,随着轨道不断的往复进出,粗纱这头缠绕后从另一边的络筒出卷出细纱。这边工作的都是女工,只见巧手舞动,一卷一卷的细纱不断的码放在一边。

    比起之前的那些工序,骡机这边让他们更为惊讶。之前众多传闻中已经了解到澳宋能驱使水火之力了,亲眼见到水火之力用于快速纺纱

    随着队伍前进,陈霖的确和东门市百货商店卖的一模一样,这纱绝对比大明任何一个纺纱熟手织出来的都要好,并且产量方面是原先的几十倍。

    “贤侄,你觉得澳洲人这纱如何?”吴毅帆毕竟是外行,只觉得精细以外并看不出什么其他的门道,唯一清楚的是这纱的产量极大,若是棉花有保证,土纱绝对竞争不过,就是不知道为何澳洲纱并没有充斥广府。

    “精妙绝伦!不论是成品还是过程都让人大开眼界!置办这样一套机械,有没有纺织熟手也没所谓了,唯一需要熟手便是最后一道工序。这样的工人除了临高应该没有地方可以找到。”陈霖半喜半忧的说道。他们只能在通道上看着工人操作,当然也有些人不甘心使劲眯眼俯身想看的清楚一点,不过高速运转的机器不论他们再怎么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看懂的。而陈霖也是俯身观望的,他只看到澳洲女工技法娴熟,很快就码了好多纱筒出来,可是具体怎么弄他根本看不清。

    第六十四节 骡机

第六十五节 建厂方案

    看完纺纱流程,便是织布车间。黎山边走便介绍织布机的性能和产量,众人看人织布机梭子飞舞,咔嚓咔嚓的响声连绵不绝,却并无人在旁操作,只有穿着女工在旁巡视接线。

    陈霖心中默默盘算,这里大约有五六十台机器,但是来回巡视的不过十多个人。看来一个熟手可以看到四五台织机,这可太惊人了。这织机不但速度快,用人还特别少。就以南沙而言,如果能培训二十个女工,外加几十个力工,不到一百人就可以开一百台机器。按照这位黎山首长的介绍,按照他的说法,这里一台机器如果织普通的平纹布,只织白天,夜里不开工,每天可以织造大约60米。按照三米合一丈粗略计算,就是二十丈布。

    他心中有数,一个好的熟手织机工织造布匹,一个白天也只能织一丈多。这个生产效率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了!何况机械织布厂是一个人看四五台机。五十台机子一天下来……

    陈霖不寒而栗,这东西一出来,哪里还有土布的活路!再想到自家的丝织作坊,如果也能这样……

    这下他的危机感愈发浓重了,全家都看不上的眼的二叔若是真能搭着澳洲人的线把丝织也这么改造升级起来,以后哪还有他和三叔的活路。

    一定要设法夺回丝织作坊的控制权!陈霖心想。他能攀附元老,我也能!

    陈定反而没这个侄儿这么忧心忡忡,反倒是兴致勃勃的不时和吴毅骏讨论着。

    看过织布厂,原本下一个生产环节就是印染厂了。但是目前元老院还没有量产化学染料,印染业并没有推广的意向,所以黎山就带着他们拐了个弯,去了展览馆。

    参观团最后的目的地是轻纺园的展览馆,此处摆放着从各地搜罗来的手工纺织机器和百仞机器制造总厂生产过的各种纺织类设备。这些设备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看上去眼花缭乱,想不出到底是做什么用得。幸好每一种机器面前都有说明,简单描述了它的具体用途和生产效率。

    最后是沙盘展示,以模型的形式展示了各类纺织企业的全套生产流程和相关工厂的车间平面布局,一目了然。

    陈定道:“这些设备各司其职,组合起来便是车间,几个车间合在一起就是工厂。”

    “如此说来,和作坊也无多大差别。无非是规模大,”陈霖说,“还有便是不用人力。”

    “单单这不用人力,就不是我等可以企及的。”吴毅骏有些担心,“才时我问了陈小哥,他说这些设备要么用蒸汽机发动,要么就用水轮机。还专门询问我的意向。”

    “蒸汽机要烧锅炉,澳洲人说得用煤炭。这可不好买。”陈定道,“不知道烧柴火可不可以?”

    “我问了,陈小哥说烧柴火就不用想了。非得烧煤才行。买煤不便的话,就只能用水力机了。”

    煤炭在广东不像在北方那般运用广泛,产煤区多在山区,开采运输不便。加之林木资源丰富,即使冶炼也多用木炭,稳定的煤炭供应商只有澳洲人。但是动力煤元老院自己用都不够,遑论商业化的供应市场了。

    所以这所谓蒸汽机动力的选择只是聊备一格,实际上主推的是水力机的纺织厂。这不仅是考虑到燃料问题,也考虑到蒸汽机动力组需要的维护保养工作量很大,缺少技术人员的民间工厂会难以维护。

    “南沙多得是河流,而且我家是大族,用水倒是不成问题。听陈同志的话里的意思:蒸汽机力气大,能带更多的机器;但是水力机不用煤,用起来还容易些。”

    “不用煤倒是可以省却烧煤的花销。”

    三个人顾不上看沙盘,开始盘算成本来。

    使用水力机,按照说明和沙盘来看,建造厂房的时候会有一笔很大的开销用于渠道、水坝的建设。不过,花销虽大,却是一次性的投资。不像蒸汽机,运转起来每天都要烧煤--这不等于就是在烧钱!

    陈小兵冷眼看着他们围绕着沙盘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知道这几个正在核算成本。他也不去打搅,只是在他们开口的询问的时候才说话。

    参观完毕,黎山请他们一行人到园区招待所稍事休息。

    招待所是一栋三层的小砖楼。因为他们并不在此过夜,所以只请他们在休息厅内稍事休憩。

    这休息厅十分的与众不同。澳洲人的装饰风格有华丽的,有简朴的,这三人多少都见识过,唯有这里却是与众不同。

    说他传统吧,倒也是常见的厅堂摆设,只是专门设了一个四水归堂式天井,天井内挖一池塘,设有小型假山。潺潺流水之下是十多尾红鲤鱼。旁边摆设有一尊闭眼关公像,还陈设有橘树和松树盆栽。

    三人大约明白这是求财的风水布置,心里暗暗纳罕。这可真是稀罕!

    这陈设也是黎山来了之后搞起来的,原因吗,就是因为他信这个。邹标对此不以为然,但是也不好阻拦他,就随他去发挥了。

    一干人在厅堂坐落,有个少女端着茶盏出来送茶。陈霖看着只觉得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转头看到陈定,显然亦有同感。

    这少女看他们亦是微微一怔,随后用托盘掩住口,似乎是在发笑。还没等陈家叔侄明白过来,黎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几位,参观的如何?”

    “大开眼界。”吴毅骏忙起身应道。

    “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几位都是未来棉纺厂的负责人。这样一套设备交付到你们手中,能正常的运转起来吗?”

    这话里就有考问的意味了,好在这在他们来之前已经商量的七七八八了,刚才结合沙盘,三人又作了一番计较。

    别看吴毅骏是个外行,论做生意和与说话的本事,却是三人中最强的。当即吧他们如何选择厂址,水源问题如何解决,工人的来源、原材料筹措、市场等几个关键性要点做了一一阐述。虽然这个时代的商人还不会做华丽的ppt,但是基本的商业运营的思路还是一样的。吴毅骏说得话既有条理,又有大概的数据。让黎山不住的点头,心里很是佩服。果然敢投标的人都不是庸才!

    “……如此说来,你们也是胸有成竹了。”

    “不敢当,这毕竟是好几万银子的大事件,既然要赶,必须筹措周全才是。不然我们亏了银子,也损了元老院的颜面不是。”

    “哈哈,你真会说话。”黎山哈哈大笑,觉得这中年商人的话里还有一丝要挟的意味,不过这反而让他觉得来人更实在了,“废话不多说,你们有什么担心的地方呢?也讲一讲。”

    “担心的地方。”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是关键点。

    吴毅骏理了理思路,道:“回禀首长,其他都好说。我等最担心的是这些机器都是全新的玩意,熟手工人竟一个也无……”

    这么多完全全新的生产设备、工艺,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里面会隐藏多少问题。现在的织工完全派不上用处,全要从头开始“学生意”。

    “你们的疑虑也是正常的。毕竟对你们来说这是全新的开始。”黎山说,“不过这个你们可以放心,相关合同里我们是有三年免费技术指导的。以棉纺织这样的项目来说,三年免费技术指导已经绰绰有余了。机器生产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难。”

    看到他们仍有疑虑,黎山干脆把具体方案也亮了出来。

    “一旦进入工厂土建阶段,就由你们招募工人。大约要多少数量的男女工人,要达到什么要求,都会给到你们一个具体的标准。你们按照这个招收。招收满了之后,就全部送到临高来,就在你们刚才参观的工厂,用‘以老带新’的法子在厂里上工学习。等土建和安装全部完成,他们一回到厂里就能开始生产了。”

    “这个办法好……”陈霖冲口而出。

    “这些工人在临高的嗯……食宿……”

    “是这样,你们的工人在示范厂里劳作,按照我们这里徒工的待遇领取工资和相关津贴,食宿费用就从他们的收入里扣除。”

    原本企划院的意思是要叫投标人支付实习费和食宿费。但是黎山认为这个开销太大,而且也未免太不厚道了。白给你工作还要倒贴工资。

    “毕竟我们的项目合同里是包括了技术服务条款的,没理由再问人家收一次钱。再说了,这个工程从开始土建到完工投产至少要半年以上,我们相当于于廉价用工六个月,一点不亏。”

    “首长们真是想得周到。”

    “不过作为工厂来说,有了现代的生产还要有现代的管理,所以除了徒工之外,相关的管理人员也由你们按照要求选送过来学习。”黎山一笑,“这些职务需要学习的时间会比较长,也要求有一定的文化底子,建议你们尽快选派合适人员来临高学习。”

    第六十五节 建厂方案

第六十六节 黎唐和安玖

    这就开始进入到正式的实施细节的商议过程了,在陈小兵主持下,双方开始着手具体的落实。

    这批“扩散产能”的民间投标项目,采取的是“一对一”的模式。即每一个项目都有一个元老院属下的企业进行对口落实。

    具体的厂址就设在南沙,陈定和陈霖打算趁这个机会借澳洲人的势,把讨厌的陈宣排挤出去南沙的权力中枢。

    吴毅骏表示自己在南沙购买有几百亩沙田,可以用来种植棉花。而陈家叔侄也拍胸脯说南沙是陈氏宗族的天下,不论是种棉花还是开厂,修水渠都不会有任何阻碍。

    “我们陈霖还是族中长房嫡孙,将来的族长非他莫属。厂址选在南沙万无一失。”

    黎山哪知道他们的心里的小九九,听他们说得天花乱坠,又听说是在香山县--正是李幺儿去改良丝绸的那个县,觉得条件合适,便认可了这个选址。

    双方又商定了相关的日程,包括工人培训,土建技术指导和相关基建人员到位时间等一系列的细节。最终,草签了一个《南沙棉纺厂合作协议的备忘录》。

    根据这个协议,棉纺织厂将在三月份进入筹备阶段,随后开始土建和设备安装,力争在1637年的秋季开车。具体而言,陈家叔侄要在三月份完成在南山的基建土地的准备工作。

    陈定趁机提出,这件事希望有元老或者归化民高级干部到场助阵。

    “这就交给陈小兵了。”黎山明白这些人的心思,陈家在南沙很牛逼不假,但是宗族内部也未必是铁板一块。陈霖这个年青人到时候能不能也压住阵脚也很难说。想想晚清搞洋务运动的时候地方上闹出的各种幺蛾子,他们有这样的请求也很合理。当即表态。

    “……他是你们的对口干部,相关事务你都可以通过他。至于我们嘛,隔三差五也会到你们那里去看看”

    “谢谢首长。”陈家叔侄对视一眼,这下看陈宣还敢不敢猖狂了!

    “另外,对口援助你们的技术干部我们这里也都选好了。你们今天既然来了,就都见一见,彼此认识认识。”

    不多片刻,从门外进来了四个青年男女。都穿着一色的“干部服”。其中一个就是刚才给他们端来茶水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一进来便拉了拉另一个女孩子的袖子,两个人朝着陈家叔侄一望,立刻对视笑了起来。

    陈家叔侄几乎同时恍然大悟:这两个女孩子不就是和她们乘同一条船来临高的吗!

    因为当时她们都穿着学生制服,现在却换上了“干部服”,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此时却在此地相见,叔侄二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老色屁”的评价,都有些尴尬。

    “我介绍一下。”黎山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就学于纺织学校的学生,今年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学年,就安排到你们工厂里实习。”说着又介绍道,“这几位就是未来南沙纺织厂的股东和总经理。”

    说着又逐一做了介绍。陈霖这才知道,这两个女孩子一个叫黎唐,一个叫安玖。还有一个年龄大一些的叫何晓月。唯一的男生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在本地可着实有些少见。

    三个女孩子学得是纺工专业,而男生则是机械专业的,这四个人组成的小组就是未来南沙纺织厂的“常驻支援小组”了。

    这时候,忽然有人过来小声的在黎山耳畔说了几句。黎山皱眉道:“还有这事?”说罢,目光落在了陈霖的脸上。

    陈霖吓得一哆嗦,心想是不是自己被诬陷调戏妇女的事又给闹出来了?莫非那女子去警察署了?

    黎山却没有问什么,简单的介绍过后,便把安玖给叫了出去,不一会,又把黎唐也给叫了出去。虽说如此,陈霖还是感到惴惴不安。

    过了良久,黎山才重新出现,他略带歉意的说道:“耽误大家不少时间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日就在这里将歇一晚,明日送你们回去。一会我和邹元老还要设宴招待几位,大家有什么问题,到得席间大可畅所欲言。”

    这也是应有之义,参观团当即表示赞同。这边服务员给他们端来了茶点。几个人走了一下午,肚子原本就觉得空落落,当即品尝起着澳洲茶点来。

    陈琳刚刚把心放下,陈小兵却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首长请他去一次。

    “请我?”

    “是,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话想问你。”

    “好,我这就来。”陈霖心想这真是该来的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陈小兵走了出来,来到旁边的一间小房间里。

    刚才见到的安玖和黎唐也在。陈琳一怔,若是那件案子,和她们两又有什么关系?

    “首长……”

    黎山冲着他点点头,请他坐下,问道:

    “前日下午,你有去过博铺一间名叫瑞和祥的绸布店吗?”

    原来是这事!陈霖心想,他自问这件事上并无差池,当即道:“有这事。我在那里还买了尺头……”

    “后来这间店有人上门捣乱,有这回事吗?”

    “有,有。”陈霖连连点头。

    “你把情况说一说。”

    陈霖当即把夏师爷上门索要‘五娘’,和伙计发生口角之后又殴打伙计,安掌柜的叫警察这些事一一说了。

    “……当时警察问我愿意不愿意做个证,我说没问题。”

    “你还挺仗义的。”黎山笑道。

    “不敢,不敢,这事原就是这夏师爷无理取闹。”陈霖说。

    “这么说你不认识安掌柜?”

    “前天我们是头回见面,不过倒是聊得很是投机。”陈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还给了我一张名刺。”说罢就要去腰间掏摸。

    “不用了,你说得我们信得过。”黎山颇为满意,“是个不错的青年人!”

    陈霖心想着又是哪一出?

    “黎唐,”他招呼其中一个女孩子,“你把刚才陈霖同志说得都整理成文,请他画个押。明天一早就发快递邮件出去。”

    “好得。”

    他又向陈霖解释,说刚才收到了治安法庭的传票,要他明天去法庭出席作证。

    “我想你明天肯定是回不去的,就请你做个书面证词寄过去就完事了”

    原来是这样,陈霖心里松了口气,忙道:“多谢首长体谅。”

    “谢我做什么。这案子虽然小,到底也不干你的事,肯出来作证就很了不起了。”黎山说着看了一眼安玖,“你也不谢谢这位陈小哥?”

    “谢谢陈霖同志。”安玖落落大方的鞠了一个躬。

    “嗯?”陈霖糊涂了,“这个,谢我作甚……”

    黎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黎山也跟着笑了。黎唐笑道:“你真是呆头鹅……安玖就是安掌柜的女儿呀。”

    “啊,啊……”陈霖这才意识到,他们都姓安,“原来如此!”

    “也不怪你想不到。安掌柜的女儿在纺织学校读书这件事他自己很少和人说。”黎山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不过这次你们也太不像话了,万一被人当场拿到,就是一场莫大的风波!”

    “这不没拿到嘛。”黎唐撅起了嘴,“就算被他们抓到,首长您也会帮我们的,是不是?毕竟这是好事。”

    陈霖几下里已然明白,夏师爷上门兴师问罪并不是信口雌黄。眼前的这两个小妮子的确是拐带了别人家的姨太太。

    “就算是好事也不能这么干。学校里怎么教你们的?做事情一定要合理合法。”黎山叹道,“这事我已经和警察打过招呼,算是了了。以后不能胡闹了!”

    “首长,我们不是胡闹……”黎唐显然还不服气,“五姨娘被折磨的太惨了,她又被家里控制着,自己跑不了,我们不帮她,她迟早也得寻死……”

    “你们就是一个个读了书觉得自己长本事了!”黎山见黎唐还在犯倔,不由来了气,“你们这么干没事,那是因为这里是临高!是元老院治下!而且你们还是元老院的学生!到了外面还这么乱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两个少女见首长生气,再也不敢说话,都垂下了头。陈霖有些尴尬,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黎唐和首长的关系不一般。自己再待着多少有些不便。正想找个由头起身告辞。忽然听到黎山道:“既然救了她,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我们也没想好。”安玖有些惭愧的说,“只想着先救她出来再说……”

    黎唐道:“我想既然救了出来,元老院总是能给她个好归宿的。”

    黎山无可奈何的笑了:“你们真是不动脑筋!她三十多岁的富家妾室,做了十五六年的妾,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做不来工,又过了学习的黄金时段,你们倒是说说,让她去做什么?”

    “安排她嫁人呀!”黎唐像是突然有所发现似的,兴致勃勃地说,“我听说本地的干部工人好多都没有老婆……”

    “嗯,这倒是个好法子。”黎山苦笑着点点头,也不知道算不算夸奖。

    第六十六节 黎唐和安玖

第六十七节 相托

    “我看,五娘--她叫什么?”

    “本名怜姐。姓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曲家的人都叫她五娘或者怜姐。”黎唐知道首长是要给怜姐安排归宿,立刻来了精神。

    “识字吗?”

    “不识字。”

    “她具体多大了?”

    “三十三?还是三十四?”

    黎山摸了摸下巴,年龄挺大,又不识字,又不是劳动妇女,这还挺难安排的。

    “这样,我先安排她到扫盲班学习,等她出来之后再给她安排个工作。不然文盲只能干卖力气的活。她年龄不小,以前又不是劳动者的,肯定干不来。”

    “多谢首长!”黎唐眉飞色舞。看来一切都和她预计的一样。

    “你们去吧。”

    几人各自告退,陈霖正要离开,黎山叫住了他:“听说你没能参加欢迎宴会?”

    陈霖吓了一跳,心想这他都知道!再一想自己就是陈小兵保释出来的,他肯定向黎山做过汇报,自己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只能老老实实的把自己去友谊百货购物,归途中被人诬陷的事一一说了。

    “……我真没有干那事!”陈霖还要分辨,黎山摆了摆手:“你不用解释,我信得过!若是真得,当天她就会和你在警局里对质打官司了,断不至于拖延到扣押时效过了也不露面,还留个假地址。这显然是故意栽赃。”

    “首长英明!”陈霖恨不能跪下来高呼“青天大老爷”了。

    “不过你这事也忒蹊跷了。你刚来临高,在本地又没人认识,更谈不上有仇家。那女人为什么要诬陷你?又不是仇家,又不是为了钱财。”

    “学生以为,这女子很有可能是那个夏师爷指示。”陈霖终于把缭绕心头多时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黎山点头,“此事你不用担心,好好做自己的工作吧。”

    陈霖满心欢喜,应了赶紧出去了。

    然而黎山却不这么想,虽然情理上也只有夏师爷会这么干,但是仔细想来他似乎没这个必要。

    晚饭,参观团是“技术小组”一起吃得,因为日后就是合作伙伴,吴毅骏等人对这几位青年学生更是加意笼络,黎唐和安玖又素来活泼,很快就聊得入港。黎山看了,暗暗好笑之余也觉得心情舒畅--看来之后的合作,在沟通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原本他多少有些不放心把黎唐放出去。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这女孩子虽说略有鲁莽,但是做事颇有章法,且有很强的行动力。

    陈霖心情好,在酒席上不免多喝了几杯格瓦斯。脸色微醺。宴罢回到房间,只觉得浑身燥热,便又从房间里出来,在庭院中散步。

    一月的临高已和三四月的广州相仿,只穿着单衫晚间亦不觉寒冷。陈霖心中高兴,真盘算着作诗一首,正在吟哦间,忽然有人在黑暗中说道:“谁在哪里?咿呀啊呀的烦不烦?!”

    陈霖一怔,忽见暗处闪出一个女子,正是安玖。

    看到是陈霖,安玖一窘,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哪个酸子呢!最近这里酸子来得太多了。”

    陈霖笑道:“学生也是个酸子呢。”

    “唉唉,你和他们不一样。”安玖说这话,只见黎唐也走了过来。看到是他,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陈霖却是寒毛直竖--怎么回事?

    “是陈少爷呀。”

    “不敢不敢,叫我陈霖就是。”

    “我们在商量怎么安排怜姐姐。”

    “黎首长不是说安排她了吗?”

    “那是去净化、念书,等她三个月出来了,不还得另外安排去处吗?”

    “这首长也会安排吧。我听闻澳洲人富有四海,产业多如天上的星辰,哪里不能安排呢?”

    “嘻嘻,想不到你还真会出口成章呢。”安玖掩嘴笑了起来。黎唐也笑了起来:“看你人可靠,也是个正直的人。我告诉你吧。我们商量的是周素娘的事。”

    “周素娘?”陈霖糊涂了。怎么又冒出一个人来?

    “黎唐!”安玖显然还信不过陈霖。

    “告诉他也无妨。反正那天晚上他也是被夏师爷陷害的。白白蹲了一晚上的号子。”

    陈霖苦笑道:“原来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黎唐炫耀道,“我连那个叫‘非礼’的女人的名字都知道。”

    陈霖这下麻爪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坐下,我慢慢和你说。”黎唐招呼他过去。

    陈霖谨记古训,自己和二女在这黑灯瞎火的庭院中并肩而坐,实有瓜田李下之嫌。不由忐忑道:“这,不合适吧。”

    “瞧你这腼腆样!”黎唐颇为放肆的大笑起来,“你放心好了,我和安玖可不会把你给吃了。”

    陈霖到底是年轻人,被女孩子几句话一激脸上挂不住,便跟了过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亭子其实一处敞轩,里点着煤油灯。只是前面有树木遮蔽,从他住的招待所东翼看几乎看不到灯光,但是从另一面西翼看那就是近在眼前。这才让他放下心来

    “你坐下。我来和你说。”安玖道。

    原来这怜姐是曲家的侍妾。曲家的妻妾眷属众多,常在瑞和祥购买衣料。也算是店里的大客户了。但是安掌柜并不喜欢这家人,一来这家人盛气凌人,主人且不说,连师爷和得用的仆婢亦是如此;二是这家人买东西结账很不爽快,三节结账多有拖延。有些太太小姐自己买得料子,因为没上公账,账房先生便不认。安掌柜很是吃了些小亏。

    安玖就是在这样的商业来往中认识怜姐的。怜姐是曲家老爷的五姨娘,因为年岁渐长,又无子女,在曲家就是受气包的角色。

    “原本她在家里也就忍了。没想到最近这曲家新添的孙少爷身上的金锁片掉了,接着又生了一场大病。曲家大娘子无缘无故的便怀疑起是她从中捣鬼……”

    “这……是为何?”陈霖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

    “哎,说来话长,”安玖叹口气口,“总之就是疑她下黑手,却又寻不出证据来,便常常借故打骂责罚他。百倍凌虐。怜姐忍受不住几次都想寻死。我实在看不下去,才和黎姐姐商议,趁着她出来买料子的机会帮她逃走的……”

    陈霖暗道首长骂你真是一点没错!且不论这拐带他人妾妇胆大包天,光是在自家老爹的店里救人这件事就看得出这安姑娘着实心大!

    不过这话可说不得。陈霖只好恭维道:“两位姑娘真是侠义之士。”

    “侠义不侠义的也就算了,我们只是看不惯元老院治下还有这样的事情!”黎唐愤愤不平。

    陈霖只是陪笑不说话。又听安玖说:“我们说得周素娘也是曲家的小妾……”

    我靠,陈霖心想,你们这是和曲家干上了还是怎么的的!这言下之意是要把周素娘也给拐跑?

    大约是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他的想法,安玖忙道:“我们不是要帮她逃跑!这事能做第一回做不了第二回。再说素娘也没这个意思!”

    “怜姐逃走的时候,她也帮了怜姐的忙。分别的时候,她便托了我们一件事。”

    “哦?什么事?”陈霖忍不住问道。

    “她有一个哥哥。二人一起被贩卖。她的哥哥被卖掉,听人牙说买哥哥的人家就在香山县……”

    陈霖这才明白两妹子为什么非要拉着自己,原来有这层意思在内。

    这忙倒可以帮得。谁说找到的可能性极小。不过这态却得积极。这安玖不用说,黎唐和黎首长之间显然关系不同寻常--大约就是传说中的“生活秘书”。把她巴结好了,日后会有用处。

    “周素娘说,她现在在曲家如今还过得,只是不知道哥哥的情况如何。希望能得到哥哥的确切消息了却心事,若是能见上一面更好。”

    “香山县我家是大族,若是要寻访倒也不难,只不知道她的兄长姓甚名谁,相貌如何,可有什么特征或是凭物?”

    陈霖的立刻表态果然赢得了两人的好感。黎唐点头道:“先生果然是个正直的好人!”当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绸帕包,放在桌上打开。

    打开绸帕,里面却是一根折断的木梳。

    “素娘说了,这是她娘的木梳。她一直戴在头上。和哥哥分离的时候,她把梳子掰断,一人一半,为得是留个念想。”说着黎唐的眼圈却红了,大约是感同身受。

    “至于姓名,他们被卖的时候年岁幼小,连姓什么都不知道。相貌更不用说了。不过她哥哥的右眼眼角有一点泪痣。还有就是在人牙子那里他们兄妹都被烫伤过,周素娘有个伤疤在右面小腿上,她哥哥则是在左面的胳膊肘上。”

    “学生明白了,待学生回去之后着人寻找便是。只是这断梳……”

    “我这里已经做了拓片。”黎唐从口袋里掏出一纸张拓片来,“梳子上有店家的刻纹字号。簪子上还残留有两字。”

    “有这个就好。”陈霖欣然收下,“此事学生一定尽力。”

    第六十七节 相托

第六十八节 女归化民的新生活(一)

    清晨五点钟,临高已经醒来。城关镇外一处归化民宿舍区里已是人来人往,早班和夜班的工人们正在交汇。

    宿舍的公共水房里已是人头攒动,地上墙上满是水渍。不论是准备去上班的,还是下了班的,都急着把刷个牙,再把脸洗一洗。维持秩序的宿管大妈不停的吼叫着,一面要后面的人排队,不准插队,一面又催促着盥洗的人“赶快洗!”

    何晓月五点起来,在这里排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队才抢到一个水龙头。匆忙盥洗完,回到宿舍里换上一套标准的裙装女工作服。

    别看这工作服和其他工作服别无二致,也是靛蓝染色的棉布制服,但是它下身是裙装,而不是裤装,这就意味着穿着该工作服的归化民是一个“白领”。

    元老院治下并不使用“白领”“蓝领”这样的称呼,不过非学生的女性归化民穿着裙装制服,意味着她是一位不需要做体力工作的“职员”。

    “职员”其实并不享受多少优待,在工资待遇上也不见得有工人强。但是人类鄙视体力劳动的天性使得职员们隐隐约约都有了一种发自心底的优越感。

    何晓月自然也不例外。她对着镜子里仔细的端详了好一会,确定自己仪表无懈可击,才把一个帆布邮差包挎在肩上,轻捷地走了出去。

    清晨阳光照着煤渣道路上三三二二的行人,一阵风拂起何晓月的齐刘海,显得有点凌乱,她赶紧用手捋了捋。

    新发型是半个月前郭熙儿给她设计的。郭熙儿自巫蛊案后就被调回了临高,她在广州犯下了错误,被下了“不适合在元老身边工作”的评语,生活秘书这条路可以说走到头了,就连刘翔也帮不了她。只能让她回临高了

    在临高郭熙儿被姐姐狠狠地骂了一顿,但是也无可奈何。因为办公厅已经注销了她的生活秘书资格。不过还是给刘市长开了一个后门,让她能留在姐姐身边。帮着带孩子。

    刘翔在临高的家里自然不缺女仆和保姆。所以她的活也少得很。带孩子之余就是剪剪裁裁顺便画画服装设计图--在这方面郭熙儿颇有天赋。

    某天李潇侣的妈曹顺花来串门看望刘翔的小丫头,正见着郭熙儿伏案剪裁。曹顺花是个缝纫高手,忍不住上去指点几下,一老一少竟说的颇为投缘,郭熙儿当下拜了她做师父,终日跟着她学习缝纫技术。

    曹顺花之前一直是个“大妈元老”,每天就是做做饭带带孩子,可以说是元老院最酱油的存在,终于也成了别人的“师父”,自然是满心欢喜,把手艺倾囊相授,时不时在女儿身边说起郭熙儿的聪明,李潇侣转头就把这事告诉了萧子山。

    萧子山原本正在犯愁,郭熙儿这个“第二秘书”已经失去了贴身服侍元老的资格,让她一直待在办公厅的“冷宫”里不现实,继续留在刘翔家里又没有正式的名义;如果分配部门又会很尴尬,这么一来可以说是瞌睡来了个枕头。经过一番私底下的窃窃私语和南海农庄的请吃吃请后,事情便暗自敲定了。由曹顺花一封推荐信递到轻工业部,郭熙儿就这样成了“服装设计师”。至于同在服装厂工作的何晓月偶然相识并成为闺蜜的事情,已经在好几个月之后了。

    何晓月按了按刘海,一路小跑去赶小火车到服装厂。按理说不用这么早,但今天她有一件大事要做,这一把如果赌成功了,她的未来便又光明了一层。

    摸着布包里挺括的纸张,何晓月兴奋的心脏砰砰跳,特地选了个二等车厢,一路紧紧护着布包,生怕里面的东西被弄皱了——这是她画的第一份设计图,初审已经通过,如果能通过今天的复审,便有望投入市场了!

    自广州的风俗业整治行动中被救出后,何晓月作为一个青春正好的女子,自然是要“充分发挥作用”的。广州的风俗业改造工程中,相关人员去向大体有三,其一是统一整合进紫明楼娱乐有限公司,成为国有企业一部分;其二是延续临高模式的持证个体经营;其他表示不愿意继续从事风俗工作的,由民政部门统一收纳改造。

    改造的目的是将这些不事生产的女性转化为可以为合格的生产力。具体政策的制定主要参考了旧时空改造政策,即进行工作技能培训,以去除其身上的旧习气,适应新生活。在增加劳动大军的人口同时,也平衡一下海南岛上严重失调的人口比例。

    大多数人被登记造册后分批运到香港进行净化,并在该处的后勤被服厂担任裁剪学徒,充分,为两广攻略的后勤工作出一份力。

    何晓月无意中成了引燃风俗业整治大火的那颗火星,自然待遇不同,她本身的经历也够传奇色彩:未见丈夫面就守寡,不甘命运从清节院逃出,被拐卖进访春园后又积极配合警察,挽救了自己同时也成了破案的关键

    这样的经历立刻被杜雯看中,被吸纳成了一名“妇女工作人员”。在皇华寺的民政收容所里从事妇女工作。

    随着清节院的寡妇安置妥当,风化业整顿也渐次完成之后,她的工作量一下少了起来。杜雯便打发她回临高培训,“进一步学习煅炼”。

    何晓月既有了几个月的妇工经验,本身又有一定的文化。出阁前虽然是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习得一手好女工,在清节院里又学会了纺纱织布。一到临高便被安排到了纺工系统,邹标觉得“人才难得”,便又将她送到女子文理学院的“服装工艺培训班”短期学习。

    短训班学习了三个月之后她就被正式派到了纺工系统工作。在培训班里何晓月多少对临高的体制有了个粗浅的认识,知道此处和大明不同,似她这般身无长物,无家可归的女子亦能寻得一份工作自力更生,心顿时安了许多。

    她的前途很光明:长的漂亮,学历算高,没有家累,不用彩礼,而且是处子之身。是工厂相亲会上的“女神”,想娶她的归化民干部不知凡几,但是全被何晓月一口回绝:如今,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员,嫁给一个什么人度过平凡一生,已经不是她的追求了。

    何晓月这一生赌过许多次,第一次是在清节院,她赌澳洲人不会把自己送回去,这一次让她得到了自由,第二次是在画舫,她赌警察不会和老鸨勾结,第三次则是在那一天,她鼓起勇气在路边和郭熙儿搭话……

    这个简单的举动,让她跨出自己精彩人生的第一步。

    如今临高的服装业已经发展出许多枝枝叶叶,服装系统的企业除了生产普通的劳动服和接制服订单之外,还会生产各种时装,这其中除了从旧时空搬来的“澳洲款”之外,也生产类似旧时空的“改良汉服”和“汉元素服”。

    这其中除了现实需要之外,许多男女元老的推波助澜也功不可没。尤其是许多女元老院,这也难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到了新时空,有权有势,更要放飞自我。

    传统汉服是平面剪裁,制作起来并不复杂,旧时空一个从未学过服装知识的爱好者也能凭借图纸和缝纫机做出来。临高的工业体系生产起来自然不在话下。

    但是传统汉服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比如费料。这在抠门的元老院看来就是罪过--除非它能卖出高价来;其次它不是立体裁剪,在穿着就不那么显身材。所以本地的改良“改良”不像旧时空那么纠结于接袖中缝这类古代生产力不足衍生的传统,而是确立两个基本方向:“简化工序”“美化效果”。多使用高级衣料,部分以“高定”的形式出售。销售对象是本地继续服用旧装束的百姓--这个群体在临高、海南依旧存在,尽管绝对人数不算太多,但是多是明国治下的中上阶层,很有消费力。

    至于“汉元素”改良服,就只是简单地存其形,将传统的下裙缩短长度,分为长中短三款,长至脚踝,短至膝盖下,系带这一设计进行了保留。除此以外还有对襟衫,长短褙子等公认方便生活及生产的款式,上衣的袖子普遍缩窄,达到可以穿着工作的程度。因为用料便宜,又很美观。在年轻人中间颇受欢迎。

    不过临高服装工业水准在旧时空连做淘宝爆款的代工都不达标,“高定”所需的精细剪裁更是做不到的,而提高服装的档次显然不是元老院那帮直男们关心的事情,二五计划都没有立项。所以“高定”还是由归化民中的裁缝手工缝制而成,只不过他们是接受过现代裁剪缝纫技术的培训。

    何晓月从培训班毕业之后,就被分配到这样一家专门制作“高定”服装的工坊:万紫阁。

    第六十八节 女归化民的新生活(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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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介绍:
穿越到乱世不是被雷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有人想称王制霸,有人想解民于倒悬,有人想以己之力,阻止最后一次野蛮对文明的征服,从而改写中华民族的历史。
当然也有人想得只是三妻四妾,过现世过不上的极度腐败的生活。
这群三心二意,各怀抱负的普通人,没有虎躯、没有王八之气更没有弱智光环道具。乱哄哄的挤在一艘旧船上,有的只是现代机器、科技还有各式各样的理论。穿越者们怀着现世无法达成的野心、梦想和理想,向着明末的乱世进。
目标: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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