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节 听证会(五)
马甲起身宣布道:“接下来,是对政治保卫局在此次梧州事件中的是否存在失职行为进行的听政。”他转身示意,“赵曼熊同志,您请。”
赵曼熊早就端坐在会场。他还是和过往的形象一样,穿着一件有些褪色的黑色棉布制服上衣,带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而且马甲发现:尽管他大名鼎鼎,体型又很出众,但是在公众场合却有让人无法注意的特殊隐身的能力。
赵曼熊拿着个笔记本,来到听政席坐下。例行公事的宣誓和表明身份之后,对政治保卫局的质询便开始了。
政治保卫局自打成立,一直是不少元老心里的刺。虽说“监视元老”这桩罪名始终没有查实过,但是对很多人来说,“无处不在”这句宣传画上的口号却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政治保卫局在各个行业和部门里安插的眼线,虽然理论上并不监视元老,毫无疑问,在报告里“顺便”提到元老的行为并不是难事。
因此元老院内部一直有股要废除政保局的呼声。但是政保局的效用又是明显的,特别是对政保系统提供情报和保卫工作依赖性甚大的部门,加上元老院的上层对政保局大多持认可态度,赵曼熊又是刻意的保持低调的作风――政保局人员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也很少进行大张旗鼓的公开逮捕。所以这个呼声始终没能成真。
但是对那些最仇视政保局的元老来说,这个部门必须死已经成了他们的信条。为此他们不遗余力的到处寻找同盟者,抓住每一次重大事故找茬。大有不把政保局干死不算完的意思。
梧州事件显然给了他们又一个好机会。一干人摩拳擦掌,准备直接把赵曼熊这个“角落里的阴谋家”“百仞城里的灰衣主教”一鼓作气揪出来批倒批臭,从而彻底搞掉政保局这个黑窝子。
果然,赵曼熊一落座,便有人要求发言。
赵曼熊轻轻咳嗽了一声,转向马甲,说:“主席同志,在同志们的质询开始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您能批准。”
“请说。”
“我想,今天的质询话题恐怕会非常多――看得出想发言的同志不少。为了节约我们大家的时间。我想请质询的同志先逐一发言,形成一个质询的提纲,然后我按照提纲逐一作答。这样可以避免重复的发言和回答。如果大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或者有补充的,等我回答完一轮之后大家可以继续提问。”
马甲点点头,他其实对这位老同事颇为担心。因为眼下的局面对政保系统可谓来者不善,而赵慢熊又的确很难为自己辩解。
他把目光转向与会者:“大家有什么意见?”
虽说有人提出这是“赵曼熊的诡计”,但是大多数元老认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他们也实在吃不消乱糟糟的吼叫式提问。
质询随后开始了。从第一个提问者开始,赵曼熊就没有打开手里的笔记本,只是仔细的倾听着,时而微微点头。除此之外,你很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微笑。
质询的人很多,不过归纳起来主要方面集中在两点上;一,梧州作为重点前线城市,又有元老驻扎,为何只有一个从对外情报局转过了的政治保卫人员,没有其他任何人力物力上的增援。毫无政治保卫经验的骆阳明只能在极少的支援下开展工作;二,对蒋佑功、刘有望等人的政治审查出现了严重纰漏。一直由政保把持政评环节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马甲眼瞅着没有人发言了,问道:“还有人提问吗?”
他连问三次,确定无人要再发言,便点头示意赵曼熊可以开始了。
赵曼熊点点头,慢条斯理的打开了笔记本,用他一贯柔和的声调说道:
“同志们,我刚才归纳了下,一共有人向政保局提出了十五条质疑,要求我作答。具体是……”
他逐一复述了每个人的质询,然后说道“……不知道我有无遗落。不过大致就是这些了。大家应该没有意见吧?”
看到大家没有异议,赵曼熊继续说道:
“……其实这十五条质询,我归纳总结了下,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我们在梧州的力量投放问题――显然是严重不足的。这个是事实,我并没有什么要辩解的。二是我们局负责的政治保卫工作上的疏漏。我这样总结,想必大家也没什么意见吧?对了,还有一条是关于元老保卫工作的,这个前面潘同志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我们的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所以我也就不作答了。”
“你快说吧!扯这么多**淡!”有人在下面直接开骂了。
“我先表明一下我的立场,这也是我们政治保卫局的立场。大家提出的两条主要问题,我们并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的确,我们对梧州的投入为零,对政评工作做得也很不到位,出了很大的纰漏。这都是事实。同志们批评的很对。这也是我们今后改进的方向……”
“就怕不用你们改进了……”有人讥诮的插话。马甲一脸严肃的敲着锤子,喊道:“肃静!有问题请在第二次质询环节单独发言!”
“……责任虽然在我们,但是我也想提请一下大家先掌握一些基本的背景材料……”说着他转向马甲,“请允许我用幻灯片的形式散发一些基本材料。”
“可以。”
会场暗了下来,大家都不知道这秘密警察头子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一个个窃窃私语。脸上露出了好奇的表情。马甲心里其实没有底,原本以为赵慢熊是准备用“立正挨打”的套路蒙混过关,不过看他胸有成竹的要散发材料就知道这里面有花样。
幻灯片上的资料一张一张的再过,原来这些材料全部是政治保卫局提请的各种预算案、增设机构、增加人员的报告和申请――当然,全部无一例外的被否决了。
“……在展开两广战役之前,我局向元老院提交了两广政保工作的方案,包括在各县设立分支机构的具体计划和相关人员、预算草案。不过这些方案在进入到审议阶段之后被全部否决了。只通过了在广州设立分支机构的预算案和我局和对外情报局之间人员划拨的备忘录。所以严格的说,除了广州特别市之外,两广地区其他城市并不存在正式的政保分支机构。”赵曼熊慢条斯理地说道,“后来,我们在广州占领之后又提出了第二次修改过的预算案,大幅度缩减了各分支机构的规模和编制。在相关的预算补充审议中也遭到了否决。所以目前我局在各地的分支机构和人员均由对外情报局的人员划拨而来,因为没有相关的预算,所以暂时是以长期出差形式‘派出’设立的――当然,这多亏了广东地方领导和财税部门给予我局的额外补助。使我们能在广东最低限度的维持政保系统的运作……”
会场顿时哗然。与会者有参与过审核的,也有没参与过的。但是其中有几个人心里是特别清楚的。因为当时“狙击政保扩大势力”的行动正是他们主持串联的,并且在成功的否决了相关提案之后还设宴庆祝过。此刻他们想起自己在庆功宴上是如何讥笑赵曼熊等人是“cosplay大师”“没有政治头脑的苏粉”。
马甲也吃了一惊。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当时预算案两次被狙,他曾经和赵曼熊谈过如何处置后续问题。一是继续做工作,争取在预算补充审议中通过。但是这需要时间;当时就提出方案走行政路线,由广州分局出具文件进行“派遣”,地方分支机构的经费由地方政府补贴。当然,实际上各地地方政府的面临的局面紊乱,根本无力来补贴和配合,所以各地分支基本就是类似骆阳明这样从地方情报员转过来的“一人机构”。
但是这并非长久之计,因为理论上政保是“垂直领导”,经费属于中央预算,这么搞就相当于“地方化”了。所以马甲的建议是尽快着手做工作,争取在预算补充案的审议中通过。
然而这位赵副局长当时的态度就很暧昧,他不但没有表现出失望或者愤懑,反而表示他“完全理解元老们的情绪,会慢慢地进行说服工作”。
难不成他早就意识到了广东会有类似的局面,所以这个时候就做好了退步?马甲心里一紧――很有可能!
他联想到赵曼熊在闹临高事件之后就经常提出各种报告,增加预算的,增加人员的,增设机构的,各种各样关于组织和工作的计划和方案。每次元老院开会审议相关事项的时候,几乎都会出现政保局的各种申请,但是毫无悬念的,大多数不是被枪毙就是被“部分通过”。其实这些年里,政保局并没有太大的发展,无论人员还是经费,都保持着很低的水平。
第二百六十八节 听证会(六)
在这种状态下,马甲多次提出要在元老中私下里“做做工作”,改善下政保局的局面,但是赵曼熊对此并不热衷。坚持完全“照章办事”。他一度还觉得这赵局子不是脑子有些迂腐,没想到他这全是他的自保之策!
赵慢熊不紧不慢的解说者幻灯片上被否决的各种计划、预算和方案。从头到尾他没有说“因为没有钱或者钱很少所以我们办不到”这样的话,只是说明由于相关的预算和方案都被元老院否决了,所以政保局“严格遵循元老院的意愿,绝不开展和扩大相关的工作和业务”。
“同志们,我向大家介绍这些情况并不是打算推卸责任。我们的责任自然是无可推卸的。具体到我局到底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这完全由元老院来决定。毕竟元老院是我们的最高权力机构。我对问讯的全部回答就在这里了。如果大家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请继续提问。”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人提问,但是已经翻来覆去提不出什么新花样。但凡涉及具体的政保工作,赵曼熊一概以“某项工作在某年某月某日提出过方案和计划,档案号xxx,在某年某月某日的相关会议上遭否决,故而政保局严格遵从元老院之决议,不开展不扩大相关工作”作为回答。‘
这样的回答往往令提问者无话可说,连方案都没有批准的事情自然不能指望政保局去执行。否则这就成了“藐视元老院的权威”和“不尊重元老的权力”。
“既然如此,元老院何必再设置政保局这样一个部门呢?完全没有必要!”终于有人说了出来。
“关于政保机构有无存在的必要,”赵曼熊平静的说道,“我个人的看法是,政保局的工作是完全必须的,是我们存在的安全基础之一。我们目前对政保工作的重视程度不够,投入也太少。但是,一个机构是否应该存在,完全取决于元老院的意志。无论结果如何,我本人和同仁都会无条件的接受元老院的决定。但是我们的态度不会改变。”
质询到了这里,也算是图穷匕见了。马甲有些担心,不过他多少理解赵曼熊的做法,元老院内部对政保局的攻击愈来愈多,靠滑头是混过不去的,如果此刻不逼迫元老院内部进行站队表态,大多数中间派元老就会被少数人的激进舆论裹挟过去。那么政保局的结局就没什么悬念可言了。
会场的情绪有些沸腾,看得出不少人很想上来狠揍赵曼熊,不少人在咒骂,但是能开口质询的一个都没有。
“如果大家没什么新得质询的话,本次听证会到此结束。会后相关材料在元老院范围内进行散发。具体决议将在召开元老院大会之后做出。”
会议散场之后,马甲约赵曼熊在政保局会议室会面,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你这算是把脸皮给彻底撕破了。”马甲说。
“这张纸迟早是要捅破的,早捅破更好。”赵曼熊说,“对我们部门的攻击已经完全系统化,甚至有转化为元老院内部的‘正确’的趋势。如果我们现在不把这种趋势打断,以后那些支持我们的元老以后也不敢再发声了。”
“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的情况不妙呀……”
“形势的确不如人意。”赵曼熊点头,“实话说,我也没料到这几年他们会对我们部门的诋毁攻击发展到这样的程度,甚至影响到了不少部门主官的看法和态度。这是我的失策――我原本希望用低调的行事可以避免这样的攻击。”
马甲觉得眼前的这个胖子有些陌生,因为他很少能听到对方如此坦诚明白。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呢?我看你出门那会大家很有把你揍一顿的意思。”
赵曼熊笑了:“但是他们不敢,对吧。因为他们不知道揍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怕你的黑材料。”
“我哪里来得黑材料,”赵曼熊举起双手,无奈的摇摇头,“闹临高事件之后的调查,调查小组不是看过我们局的档案了吗?结论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们不信。”马甲开玩笑的说道,“实话说,我也不信。”
“你看,问题的结症就在这里。大家都认为我们拥有一些黑材料。无论调查结果怎么样,他们都不信。”
“好吧,你说说看要如何取得元老们的信任呢?”马甲说。
“既然他们不信,我们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不会信。哪怕我开放全部档案也没有用。因为他们会认为我还有秘密档案库。”赵曼熊微微一笑,说道,“所以既然这样,不如让他们产生另一种幻觉:政保局一完蛋,这些子虚乌有的黑材料就会全面流散出来……”
“好吧,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这些材料。”
“当然是没有,我又不是傻子。”赵曼熊把手搭在肚皮上,“元老院是个怪胎政体,不能简单的以人类历史上的各种政体去套。元老们忌惮的所谓黑材料真有什么意义吗?在我看来,这真是一桩咄咄怪事。除非某人阴谋要杀死另一个元老或者准备叛卖元老院给大明后金或者某些外国人。否则类似xx了女办事员;和某个归化民的女儿有了x关系之后给他升职;给生活秘书的老爹搞特许经营许可?诸如此类对统治者算得了什么呢?”他停歇了片刻说道,“但是元老们,只要他不是智力有问题,未来在帝国的最高级别官员名录上上都能占据一个显赫位置――就算是独孤这样被定了性的人当个总督也是没问题的。除了马千瞩这类意图把持最高级职务元老之外,任何黑材料对元老都没有意义。”
“你可以说他们是‘没有统治者的觉悟’――这点我是完全赞同的。我们的不少元老都有被迫害妄想。不过我觉得这倒是件好事,至少他们还能保持着过去小市民的道德观,维持着元老院的道德水准。不会太过于肆无忌惮。”马甲说道。
“这些且抛去不谈。既然他们如此忌惮。现在看来也只好让他们继续忌惮下去。”赵曼熊无奈道。
马甲没有问他“准备怎么做”,这种事他并不想知道。临走前他又问了一句:“你真得没搞元老的材料?”
“真得没有。”赵曼熊说,“向xxx保证。”
送走了马甲,赵曼熊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思索了许久。别看他在面对马甲的时候谈笑风生,从容镇定,心里却很清楚,这次的风暴比自己估计的要严重的多。
到目前为止,政保局对待非议都是“公开”的态度,以此来设法抵消大家的怀疑和敌视。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方法效果不大,只是没有让政敌抓到把柄而已。而对头们,完全是抱着不把政保局整死不算完的决心。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抓住把柄。而且自己采用的这种消极应对模式对工作和局内的士气影响都很大。
在高层和行政部门的领导里,对政保局的看法依然是比较正面的。但是元老院是一人一票,仅仅靠高层的支持还远远不够。
他通过调查知道,普通元老实际上对政保所知甚少,平时也很少关心,只要遏制住几个主要喷子的不断煽动,就能把势头压制下去。
他思索片刻,拨了内线电话,把侦察处处长周伯韬、技术处处长乌佛和行动处处长尤国团召集到了办公室里。
这三个处长都是政保局内的核心部门,关键是,他们和午木一样,都是政保局建立时就在的“老战友”,铁杆的中坚分子。
“好了,同志们,”赵曼熊说,“我想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说着他简单的把听证会的情况介绍了下。
“这tmd就是乱搞……”尤国团几乎要拍案而起。
“不要激动,尤处长。”赵曼熊说,“眼前的危机,我们靠着前面的‘无为’加‘甩锅’的伎俩给混过去了。但是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大的危机。想靠着低调和公开来扭转某些人对我们的敌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我们如果继续装孙子下去呢?迟早也会因为‘无用’而被废黜掉。高层虽然对我们的看法很正面,但是请问一个不能充分发挥作用的部门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家都表示同意。
“一直以来,都有呼声要求把警务和我们合并,冉总监那里,也早有算盘。总务九课和十课我们都清楚,那就是警政部门的特务机构。我们的危机不小啊。”
“我们是不是和马千瞩去商量下?”
“马千瞩也好,文德嗣也好,他们对我们都不会明确的表示支持。”赵曼熊说,“他们首先要保证自己‘不犯错’。至于其他高层人物,除了马甲之外,我们只能指望他们的善意,不可能获取他们的明确支持。”
“赵局,您就说吧,具体准备怎么干?”
第二百六十九节 人事调整
赵曼熊眯缝起了眼睛,半响才说:“我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一步到位:让关键性的人物充分了解到我们的善意,知道彼此合作的益处,其他别有用心挑拨离间的的人也兴不起风浪了。”
他的手下们吃惊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相信。
“你这是与虎谋皮。”尤国团叫了起来。
“不至于,最多只能算是一撮毛而已。”赵曼熊说,“在关键的时候提个醒对我们大家都有益处。”
“赵局,这事靠谱么?”
“要我说得很简单,我,”他环视四周,“也是元老。不是胡佛,也不是贝利亚。而他呢,既不是罗斯福、杜鲁门也不是斯大林或者赫鲁晓夫。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
周伯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微有些兴奋:“我明白了。真要撕破了脸皮干倒了政保局,我们也可以反其道行之。nnd,你们会操纵民意,我们不会?”
“元老院赋予元老的神圣权力,不用岂不是可惜?”尤国团笑道,“我们是久在庐山中,被迷了双眼!”
“我们赵局长还是看得很清楚的。”乌佛来了一记马屁,不过他还是比较审慎,“不过我们的势力不够大啊。”
“强弱是可以转变的。毕竟事物是在不断的发展变化中的。”赵曼熊说,“当然了,我个人极不希望走到这一步。毕竟我们是同乘在同一条船上,做得是共同的事业,只是彼此看法政见不同而已。有些矛盾还是不要扩大化为好。”
他沉吟片刻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知会大家一声。考虑到目前的局势,我们的人事需要做一个调整。”
三名处长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我考虑,我的个人履历恐怕是一些人忌惮的对象,虽然我从来没在强力机关工作过。不过我的专业和研究方向大概会让人产生很多的联想。这点我过去没有考虑到。”他微微一笑,“他们都叫我们是cosplay大师,可是心里并不是这么想。”
“您要辞职?”几个人同时叫了出来。乌佛抢着说道:“你可是我们部门的核心!”
一时间会议室里都是“大王不能走”的声音。
“不,不,我并不打算辞职,也不会离开政保局。”赵曼熊说,“我只是考虑到我们目前的局面,还要做一些让元老们放心的事才行。所以我考虑对局里的人事做一些,调整。”
“您做任何调整我们都绝对支持。”三人立刻表态。
“好吧,考虑到外面对我们部门有‘铁板一块’的印象。我个人也觉得有这样的趋势。现在既然有加强政保系统地方分支的决定。准备把同志们安排到地方支局去担任局长――乌佛留下,你是搞技术的,去了地方上也没多大的施展空间,还是留在总局里比较合适。当然我也是征求一下意见。”
“我没有意见。”乌佛对外派当局长这件事并不感兴趣,立刻回答。
“我们也没有意见。”
“好吧,尤国团,你在我们局里除了午木同志之外算是最年轻的了。元老院准备把佛山搞划为试验田,让孩子们去折腾……”赵曼熊说,“原本政保系统是准备交给其中某位的,不过元老院认为这样做未免太过于托大。所以要我们选派一位元老去担任佛山的分局长。我看了下,尤国团你是我们中最年轻的,又有丰富的经验。适合这个位置。”
“这是抬轿子的好差事啊。”尤国团笑道。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佛山的情况是整个广东仅次于广州的复杂,元老院又对那里有很大的期望;孩子们之间本身也有政见分歧。恐怕在具体施政上会有很多的矛盾。”赵曼熊说,“你要记得,你去是为了保驾护航,第一要保证孩子们的绝对安全;第二,在业务上多给建议,决断性的东西交给对方去做。这是对他们的锻炼。第三一定要照章办事!”
“我明白了。”尤国团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至于周伯韬同志,你的任务是去梧州,以后还要负责管理广西方面的政保工作。实话说,你的难度最大。因为广西那地方,连大明这样的粗放型管理都有很大的欠缺。你去负责广西的工作,恐怕会有很大的难度。”
虽然他说的是难度,但是这也意味着他升上了大区一级的政保职务。周伯韬当然明白赵曼熊的意思,去梧州责任重大,但是前途无量。能否掌握全看他的能力了。
周伯韬生性沉稳,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是我们局内部的调整了。显而易见,我们得引入一些不会让同志们感到睡觉的时候不踏实的外人担任重要职务……”
“您打算选谁?不是局里的元老?”尤国团对局里的未来十分忧心,听说要引入外人,马上问道。
“郭逸同志。”
赵曼熊打这个算盘已经有一个阶段了――确切的说,在两广攻略开始前,他获悉郭逸不会留在广州而是要另有任用的消息之后就有这样的算盘了。
元老对他个人的某种忌惮,这是他无法解决的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引入能让他们感到安心的人来局里担任职务。这是一个很不好选的人选。第一,他必须能让各方安心;第二,他必须有一定的业务能力,至少要表现得“能干”,才能让其他人产生此人可以“制衡”他的感觉。
他原本心里的第一个人选是姬信。他的“与世无争”和各方面都无瓜葛的超然态度,在元老中有深刻的印象,是个各方都可以接受的人选。他又多次负责过棘手的案件调查工作,自身又是法律人出身,可以算是“专业人员”。而且他和姬信私下有过多次交谈,认为此人有足够的公心,完全可以合作。
他考虑过请马甲辞职,把正局长的位置让给姬信来担任。但是他考虑一旦马甲离职,他在高层中最直接的支持者将失去支点。马甲是一位非常好的领导,不但手握强大的政治资源,足以替政保局遮风挡雨,也是他和高层联络的重要中介。如果他失去“局长”的名分,未来有很多事情便难以开。
在三考虑之后,他放弃了姬信这个人选。转而把目光放到了郭逸身上。
如果单单说专业,那么全元老院郭逸是最专业的元老了。不过,从d日之后,他始终干得是和自己本业毫不相干的商务工作。
第一他足够专业,绝对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第二,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和明朗一样,是彻底的外来户;而且在广州多年,在临高没有任何势力。平日里谨小慎微,给大家留下的印象相当不错。换而言之,是个可以被各方接受的人。
“他倒是个合适的人,专业上肯定没话说。”乌佛有些担心的说,“但是多年没给他接触专业,现在我们提议,元老院的舆论……”
“郭逸同志在广州多年,早就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赵曼熊说,“他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也相当不错。所以我提名他来接任政保局担任第二副局长兼侦察处处长大概率是能得到通过的。”
“让他当第二副局长?”周伯韬有些不安了,“这是不是升得太快了?!元老院能同意吗?”
“他在元老院里的级别资历完全够。再说了,如果他不能当副局长,就起不到让有些人放心的作用。”
“我明白了。”
“至于行动处的处长,我考虑请周洞天同志来担任。他其实也算是个职业人士了。当然方向和我们不太相同。和我们还有国家警察都有长期的合作关系。”
这个人选各方都能接受,而且还起到了联络国家警察的作用,关键是他长期和政保局有合作关系,加入之后在合作上不会有什么障碍。众人都无异议。
“最后,我们的办公室主任一职自从午木同志去了广州之后一直空缺着,这一职务不宜长期空缺,所以我考虑让陈白宾同志来担任。他最近在梧州事件调查的工作中表现的很出色。”
陈白宾其实多次参与过调查工作。这次和姬信一起去调查梧州事件,和姬信建立了友谊,回来之后加入了土著保护协会。虽然他也算是政保局的“老人”了,但是赵曼熊的气息很少,反倒是姬信的色彩比较多。有他担任这一要职,相当于间接的和姬信建立起了某种联想
接着他又关于下一步的工作做了些“口头安排”。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与会人员散去之后,他拿起话筒,摇了几下:
“我是赵曼熊,请接元老院办公厅的萧子山同志。”
他默默地等了几分钟,电话接通了。
“主任同志,我是赵曼熊,我有件事情需要您帮忙。”
电话里萧子山不知道说了什么,赵曼熊微微一笑,说:“您多虑了。是这样,我想请您帮我安排一次会面……”
第二百七十节 全面调整
梧州的事件,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讨论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这一方面是各方面的暗中积极活动,另一方面,由于南进派十分适合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跳了出来,元老院的注意力很快就又被吸引过去了。
解迩仁虽然被口诛笔伐,搞得声名狼藉。不过结局还算差强人意,只是被安排回宣传口,到真理办公室负责“材料审核”工作,算是落了个闲职靠边站。
一度被集火的组织和政保部门,虽然亦被“批评”,但是实际并未受到实质性的损害。各方经过一番紧张的磋商勾兑之后,同意了马甲提出的一系列政保人事变动和增加地方分支的建议,元老院随即通过了一系列的紧急预算案,追加了政保局和护卫总局的预算。原本几乎只有一块牌子的护卫总局也算是落到了实处。虽说追加预算是预料之内的事情,还是让财务部门眉头紧皱。
不过梧州事件造成的后果却是影响深远,解迩仁的失败虽然在大局上无足轻重,却印证了元老院内部长期以来的某种意见:元老院没有足够的资源去进行大陆攻略。
在这种活生生的“惨案”面前,元老院的民意又从“扩大战果”改为“苦练内功”。如今广东的瑶乱如火如荼,广州的鼠疫尚未结束,他们又要面对环境更为复杂的广西了。再要四面出击,如果说军事上元老院尚可支撑,民政、物资和财政上的压力已经大到近乎要崩溃的地步。程栋在给内阁的报告中多次提出,由于银元券印刷过多,实际已经无法做到在海南和广州特别市范围内的银元的通兑。
一定程度上来说,目前和大明的贸易断绝和广州的鼠疫限制了商业活动,实际上是挽救了新币,使得银元通货不足的问题没有暴露出来。
经过再三磋商之后,元老院在1635年的十一月,召开了一次非正式的全体会议。就下一步的大陆攻略进行了讨论。
虽然受限于许多元老外调和出差,能出席的元老只有不到一半人,不过在会议前办公厅就将主要议题通过电报方式发给每个元老,让他们就各自议题发表相关看法。
大约是因为听证会上已经出过了火,各方也有大致可以接受的结果,所以这次大会难得没有进行激烈的争论,各方就局势进行了讨论,最终达成了一个新的大陆攻略方案。
说新方案和老方案差别不多,但是再次明确,大陆攻略行动的终点为“全取两广”,在完成这一战略目的之后,将不再对大陆地区展开新的全面攻势。
不仅如此,元老院在会议上还明确指出,在今后“三到五年时间内”,将大幅度减少旅级的大型军事行动。军事行动的规模和频率将大幅度减少。伏波军和海军的规模不再扩大。重点充实以国民军为主的治安战部队。
总体而言,新的战略从“开疆拓土”转变到“深度治理”上。
原本方案中的核心区、绥靖区和治安区的分类和施政方针不变,但是核心区范围扩大为广州特别市、佛山实验区、梧州市、南宁市和桂林市作为五个主要核心区。
除了佛山之外,其他各市都是由原明国的“府”直接转化过来的,除了附郭县之外,大多存在管辖面积过大的问题。所在核心区的治理大多只集中在附郭县亦即府城的范围之内,视情况再在其他所辖县推广。也就是说广州特别市虽然是核心区,但是实际推行“深度治理”的只有南海、番禺、三水这三个县。其他核心治理区亦类似。
在这五个核心区之外,两广的重要地区交通枢纽、商业中心和新建的工矿业中心,亦将作为“深度治理”的对象。这些地区在总体原则上把握“宜少不宜多”,“所管辖地区最大不超过一个县。”
在干部委任上,归化民干部配置的比例将按照心区、绥靖区和治安区逐层减少。在机构和社会改革上的力度也逐次缩小。加大了对“留用人员”的认定使用范围。原本当地的明国地方官员投降的,只要官声考绩尚可的,均可异地调用。对一些治理困难,情况复杂地区,原任官员有较为突出的治理业绩的,经过考察后可以原地留用原职。
清理田亩,推进新税制的工作将只限于核心区,绥靖区和治安区按照过去明国的税赋额度进行征收。
对原本的社会改造,新方案的调门降低了不少。基本确定只在核心区推行。
绥靖区和治安区的措词是“改良”,只明确对“gji”“乞丐”和“牙行”进行全面改造整顿。过去十分排斥的宗族,措词的调门也大幅度下降了,明确提到,在绥靖区和治安区“禁止宗族对司法和行政的干涉,逐步消除宗族影响”,删去了原本重点提到的“重点打击、逐步消灭宗族势力”的语句。
这一做法毫无例外的在元老院内部引起了争论,不过争论不算太激烈。因为过去他们宗族的势力和作用了解的有限,在解决海南岛当地宗族上太过容易,难免产生了轻视的念头。但是这几个月来广东的现实给他们深刻的教训。宗族势力不但有非常广泛的社会基础,代行着许多官府无法照管到的社会服务工作,更要紧的是,在许多汉瑶杂处,治安紊乱的地区,宗族还是重要的社会稳定器。
摧毁宗族不但要消耗大量的资源,更大的危险是元老院现在没有足够的资源去添补消灭宗族之后留下的空缺。
理想终于败给了现实。要想在两广站住脚。对宗族便不得不容忍。因此除在重点区继续推行旧方针之外,其他地方全部改用新政策。
好在这种调整除了对元老们有冲击感之外,对归化民干部反倒没什么影响。一来他们大多不能理解为什么元老院这么反宗族,二来两广的局势也让他们根本没时间来展开这样的工作。
对于元老们提出的这样的全面收缩做是否会纵容地方恶势力的问题,新对策是建立由专门的特别搜索工作队,由武装部队、侦察总局、政保、情报和民政各部门选派精干人员,在元老的指挥下进行工作。每个小队的核心人员为一百人左右。必要时可调遣当地驻军和警察配合。
这样的特别搜索队将设立六个,分别负责相关区域。
特别搜索工作队将在绥靖区、治安区独立开展调查工作,对当地民怨大,危害地方严重的各种恶势力进行精准打击。一方面有效的彰显元老院的权威,支持当地政府行政工作;二是争取民心;第三自然也是籍此可以获得战利品。
在军事行动方面,决定进行国民军第三批次动员,在香港集训新得国民军中队。按照目前的损失状况,前两个波次的中队预计会在最近几个月的治安战行动中消耗殆尽。对那些表现好,战斗力强的中队将进行整补和换装,损失过大,战绩不出色的中队就地解散后补充其他中队。最终达成每县一个中队,府城一个大队的标准配置。另外在交通要点部属机动中队。
新编的中队不再装备标准矛,全部使用南洋步枪,机动中队改用米尼步枪和霰弹枪,增强火力。所有机动中队均参加山地战训练。同时从广东瑶民和俍人中大量招募新兵充实队伍。
建设方面,确定优先建设两大工程及其配套,一是佛山钢铁,二是儋州化工。同时启动“广东农改计划”。以充分发挥广东的农业生产潜力。
广州城建改造也获得了通过,原本动议元老院和政权机构全面北迁广州,但是因为元老生活配套有限和部分留在临高工作的元老担心被边缘化遭到反对,最终达成折衷方案。新设广州大本营作为大陆建设、行政和攻略的总机关,同时决定中央储备银行、税务总局、海关总局、专卖局全体迁往广州,其他部门在广州设立办事机构。
显而易见的是,该方案的调门较之前一个方案要降低了不少。各种计划安排也变得务实了。原本多少有些焦头烂额的各部门负责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唯一眉头紧皱的便是财税部门了。
就南进派提出的南下获取资源的提案,最终也得到了部分通过。新得草案虽然并不如南进派设想的那样获得元老院的直接资源支持,但是按照不给资源给政策的原则,元老院批准东南亚公司改名为南洋公司,为一级国策的混合所有制企业。南洋公司在经营上较大的自主权,可以自由募集股份,在东南亚各地亦可自行组织贸易、开采和殖民行动。
原东南亚公司所有之财产,全部作为对新公司进行注资,按照股权分配,国有股51%,元老院5%,元老个人持股15%,余下的39%股份将用以新成立的“东南亚开发有限公司”,其股份将以该公司的名义采用公开募集的形式进行发售。
第二百七十一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一)
“这tmd不是一份文件,是……”周围拿着手里“《关于成立南洋公司的批复》的文件,翻了一遍又一遍,“是……是……”他一时间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汇来。
“是一座金矿!”
“金矿算个屁!这是千秋万代的富贵功业!”周围放下这份不知道被他读了多少遍,逐字逐句到几乎都能背诵的文件,兴奋地不能自己。他向后一仰,重重的摔倒在南海咖啡馆包间的沙发上,四仰八叉仰面朝天的看着天花板,真不负自己苦心策划,暗中经营的这几个月!一路游说、许愿、拉人头……周围觉得自己和卖保险搞传销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包厢里众人发出一阵狂笑声,他们都是南下派的骨干分子。人数不多。其中既有d日之后就不断鼓吹:“帝国的未来在南洋”的“老南”,也有因为为了停滞不前感到苦恼被游说,认为“只有南下才能解决目前的所有问题”的“新南”。
包厢里的紫檀木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瓶和餐盘,满地狼藉。可见这次聚会的热闹程度。
无论“老南”“新南”,此刻包厢里洋溢着一股快活的气氛,这次内部运作成功使众人大有“天下在我”之感。这元老院的富贵算个n,这东南亚,乃至南北阿美利加才是真正的泼天富贵。
先掌握公司,再掌握元老院,最后掌握整个人类帝国……
正在这时候,包厢的门铃响了起来。女服务员进来通报:“有电话找周围首长。”
“噢,谁打来的?”周围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看着门口的女服务员。
“是组织处打来得,说请您立刻去接电话。”
“屁!”
“让他等着吧!”
“有什么大事比我们现在庆祝要紧!”
“告诉他,周首长没空!”
“对,叫他自己来找周首长!”
……
周围摆摆手,说:“我立刻就来。”
说罢他干净拉了拉衣摆,快步走了出去。
南海俱乐部这一层的电话是单独有电话室的,他走进去之后关上了门,这才接起了电话。
“我是周围。”
“你好,我是组织处的明朗。”明朗的声音在电话中和平日里他们接触的时候一般无二,是一种“友好”,但是不带任何感**彩的调子,“您明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有空吗?我们要和您单独谈话。”
“有空,有空。”周围赶紧说道。他心里一阵狂喜,有门了!
“那好,我们就说定了:明天上午十点。祝您工作顺利!”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
这句套话周围说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这回他可算是发自内心。他终于要“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了!
明朗为什么打来电话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就在元老院大会通过相关决议,正式的文件还没有出台的时候,他已经着手撰写了新成立的南洋公司的方案了。
这个方案他早就写过。当然,过去他是以“殖民处处长”的身份写得,现在既然改为公司化运营,自然要按照商业运行的模式来撰写。这个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当年在银行他看过无数份这类报告书和计划。完全知道该怎么把这方案写得漂亮又言之有物。
撰写这份东西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征新出炉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或者取缔役……之类的,不管叫什么,总之就是掌门人的位置。
内部网站一出现职务招聘的消息,他在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报名表和这份沉甸甸的方案投送了过去。
虽说眼下南下派里喜气洋洋,一团和谐。但是利益面前人人均等。万一有人是塑料兄弟情,那可就不妙了,而且以目前的情况看,有人要耍二桃三士的手腕也未必不可能――他花了好几年才搞定的事情可不打算给他人做嫁衣。
自己把方案做实做好,就留出了充分的反击余地,就算有人想捣鬼也得掂量掂量。
现在看来,自己的未雨绸缪是起到了效果。明朗果然来约谈他了。按照正常的组织流程,约谈之后,对他的任命很快就会下达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之情,
从区区的企划院办事员、空架子的殖民处处长升任国策公司的掌门人,这个跨越对他个人,对他未来的整个家族都是历史性的!
他不动声色的回到包厢里。
“明郎和你说啥了。”
“他叫我交一份殖民处工作的详细报告……”
“这也不归他管啊!”
“是组织考察吧!”周围若无其事的说道,“应该很快就会调我去南洋公司任职了。”
从心底里说,他并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毕竟在正式任命出来之后还会有很多未知的因素。知道的人多了,扩散出去,天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是闭口不谈也是不成的。组织处是干啥的大伙都明白。等任命的公示一出来,这些新南老南肯定会觉得自己“不够意思”。
“哈哈,搞不好是要你去当董事长!”
“有这个可能。”周围轻轻点头,“不过董事长有点高了,内阁那些人肯放手?”
“屁!他们不肯放咱们就逼着他放!除了你,还有谁更适合?”
“没错,这胜利果实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除了你周围,我们谁也不认!”
一时间整个包厢里乱哄哄的,一干人都沉浸在这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了,唯独周围在经历了暂时的兴奋之后重新又归于思考。
自己就任南洋公司的领导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固然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仔细分析前途,难度还真不小。
自己是靠了民意起家的,如果不能很快交出一份令元老院满意的答案,特别是不能满足工业口上那些长期的匮乏的物资,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孤家寡人。
元老院这次的批复是秉承“不给资源给政策”的传统套路。从一定程度上说“给政策”比“给资源”要好,既然要人家自己去刨食,就不可能限制的太多。老话怎么说?“谁tmd给得钱多,我就给给谁干”。
从文件来看,这个南洋公司得到的授权非常之大:遍数下来,除了铸币、建军和外交这三项最核心的权力之外,几乎获得了所有方面“便宜行事”的权力。力度不可谓不大。不过要和目前东南亚横行的那几家“东印度公司”相比,这些权力差得还很远。最关键的是,东南亚公司没有获得“贸易垄断”这个至关重要的权力。
没有获得东南亚的“贸易垄断权”,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和目前的外贸系统分饭吃,而且他们也无权驱逐那些航向三亚、临高、广州、高雄的英国、荷兰人、日本人等等外国人的商船。他们都是在元老院的“自由贸易”的旗帜下航行过来的。
“在17世纪搞自由贸易,这tmd就是白痴行为!白白让欧洲人赚去了多少钱!”周围不止一次的暗暗腹诽该政策。
不过诋毁贸易自由自然是不成的,毕竟这算是元老院的共识。而且外国商船的定期到来从很大程度上也节约了运力,降低了物价。特别是这些年来荷兰东印度公司大量输送到临高的稻米可以说极大的缓解了元老院的粮食压力。
可惜荷兰人的科技和元老院差距太多,元老院可以说服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种植橡胶和油棕,却没有办法告诉他们如何去开采那些功业口急需的各种有色金属矿产,就算愿意手把手的去教,荷兰人也未必有这个动力去做这种投入大,收益小的生意。毕竟把当地生产的稻谷卖给元老院来更为容易。
这种啃骨头的事情自然只有我们来做了,周围暗暗吐槽。
不过,元老院给他另一个口子,那就是在整个东南亚范围之内的贸易,外贸公司不会插手,南洋公司可以便宜行事。自行组织东南亚地区的贸易活动。
至于军队,他倒没有太放在心上,所有的驻外站都没有军队,但是他们多少都能自己拉些武装。而且一旦殖民地建立,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以组建“民兵”的名义建立武装,同时申请国民军驻扎。这些国民军到了东南亚还是一样在公司的指挥之下。
铸币权他本身也不在乎,本来这就不是企业能问津的东西。而且殖民地和东南亚本地的贸易网络一旦成了气候,也可以帮助储备行扩散银元和银元票的使用面积,程栋这些人只会更感激自己。
至于外交,元老院现在有屁个外交。也就在巴达维亚派了个领事而已。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他感兴趣的是搞殖民地建设和采矿,不是签什么友好通商条款。
自己的第一步落在哪里呢?作为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总经理,周围的心里开始盘算开了。从他内心身处来说,经略越南一直是他的主要目标,而且元老院在越南是有基础的,除了鸿基煤矿之外,这些年通过贸易和武装渗透,插手南北朝之间的混战,在越南已经获取了不少的利益。
第二百七十二节 新鲜出路的南洋公司(二)
但是越南属于未来的“本土”范围,所以目前元老院对它虽然资源投入不足,但是总体上是相当重视的。殖民贸易部的资源大多都投放在这里。不但在北部湾沿岸设有多个沿海据点,在内陆地区也建立了一定贸易网络。和南北朝之间的贸易往来也很密切。
要在这上面插手,就得说服元老院把整个越南交给南洋公司――难度就太大。周围考虑再三,决定把目光放在越南南方。该地区17世纪才被越南吞并,开发度很低,黎朝对这里的掌控力度也很小。但是一旦开发出来,又是个大粮仓――现代越南的主要稻米产区。
……
他在脑海里盘算了许久,连酒喝着都没味了。有心提前告辞去理一理头绪。然而为了避免让别人看出自己猴急,周围不得不和同伴们一起闹到了午夜才散场。
回到家里,老婆已经睡着了,他草草盥洗之后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到了九点,一直阳光照到脸上周围才起来。摸出枕头下的手表一看时间已到了九点,这才赶紧起床洗脸刷牙,去组织处报到。
他来到组织处,通报之后便来到了明朗的办公室。
明朗的办公室很大,却只有他一个人办公。靠着墙壁全部一排排的木制抽屉式文件柜,按照英文字母排序。他迅速扫了一眼,心想这也是一个权力中心呀。相比之大家臆想中的政保局档案室,这里的档案或许更有杀伤力,毕竟这些人事档案全部是合法的,而且,完全是通过官方渠道搜集的,比之内线暗桩这样的报告要权威的多。
这么具有威力的档案,居然就掌握在这么个文弱书生的手里,真是太可惜了。
周围正在胡思乱想,明朗已经起身相迎。手里拿着一份委任状。
客套几句之后他说道:
“请面对元老院之墙肃立。”他说道。
在朝南的白色墙壁上,悬挂着一个硕大的元老院的纹章和两面交叉的旗帜,分别是蓝色的启明星旗和红色的铁拳旗。
周围赶紧来了个立正的姿势。明郎随即高深宣读了元老院的委任状。周围仔细听着,他的正式职务是“南洋公司董事总经理,元老院代表”。
当他念完最后的日期之后,双手递出委任状,周围赶紧45度鞠躬双手接过。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
委任仪式结束,明朗露出了笑容,恭喜他获得了任命。
“我一定不负使命……”他的心情一阵激动。
南洋公司这样的国策公司,一把手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各种“相”,但是却是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由度大幅度提高了。自己的抱负也有了实现的平台。
“请坐吧。”明朗笑着说,“客气话不用说了。我们谈些正经事。”
周围在他面前的椅子上落座。他多少有些忐忑。说起来,这个总经理的职务弹性很大,虽然公司的自由度不错,但也不意味着他享有同样的权力。他到底拥有何种权力,就在接下来明朗的具体解说中了。
“从现在起,你就是南洋公司的掌门人了。”明朗说道,“你的职责范围都在这份文件里……”说着他递过来一份文件夹,“你回去之后可以慢慢的看。现在我说几件比较要紧的事情。”
“我洗耳恭听。”
“南洋公司是一级国策企业,这个概念我就不用多解释了。理论上你的直接上级是企划院。不过企划院一般不干涉具体的经营措施,主要是监督落实元老院的大政方针的落实和资产的保值增值。具体你的业务上级是由殖民贸易部。”
“明白。”
“然后就是东南亚公司了。”明朗说,“这家公司现在架构上是南洋公司的子公司了。它的全套班子你可以接受过去。把它充分利用起来。”
“东南亚公司的情况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周围对东南亚公司早就有企图,而且这些年来虽然他不负责贸易工作,但是对相关的情况简报和资料都是充分熟悉和掌握的。
“那再好不过。”明朗起身伸出手来,“祝您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切顺利!”
接下来他又跑了殖民贸易部,从司凯德那里拿到了东南亚公司的文件,又去了企划院,得到了南洋公司相关授权的详细文件……
一路跑过来,每个地方待得事件都不长――按照明朗的说法那就是“例行公事”“履行手续”。他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是殖民贸易部的殖民处处长,站在这趟旅程的终点:办公厅的时候已经是“南洋公司”的董事总经理了。也就是事实上的公司一把手。
照常规的做法,他首先去办公厅领取自己的“钥匙”,也就是新的办公地点。
“办公室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萧子山拿出了钥匙卡,“这是你的临时办公地点――就在博铺海关大楼里的东南亚公司办事处办公室。”
周围知道这个地方,东南亚公司的办事处并不大――因为这家公司本身就不是大公司,也谈不上地位,主要是给各种投降归附的海盗头子一个出路。理论上它是一家东南亚方向的贸易公司,实际上主要业务是在中国沿海地区进行贸易和航运。
好处是这家公司的人和船都是现成的,在元老院控制区的主要港口和各个贸易伙伴的港口上都有自己的码头和货栈。还有它旧有的业务网络。
这个班子拿过来,直接就可以开始业务。这算是元老院给他的最大一笔投资了。
“程部长给你说过新公司的股权结构了吧?”
“说过了!”周围点头。
程栋和他会面十分重要。新成立的南洋公司是一家混合股权的国策公司。在具体持股上所谓国有股51%就是将原来的东南亚公司的国有股部分划拨到了南洋公司。
至于“元老个人的5%”,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元老院的5%不比赘言,那就是因为这笔钱就在办公厅的账户上。具体来说,那就是当初规定的元老集体占有的那部分。
这笔钱累积到现在虽然有过若干次的“刺激消费”来消耗,但是积累下来的数字依旧十分客观,处于半冻结的状态。定向定量使用。但是现在程栋开了口子,允许元老个人“按计划和配额”购买部分混合所有制国策公司的股票。南洋公司是第一家。
“说是有一笔钱沉淀着,但是想必你也明白,这笔钱本质上是信用。所以一次性不能投入太多,以免冲击市场。”
“所以才会企划院存在,而且地位重要。”
“没错,说到底,我们不是什么真正的金融机构,只不过一个大号的财务部门罢了。”程栋微微一笑,“好了,不扯这些了。具体的元老股金募集你可以去找办公厅。”
“既然程相已经有了说明,我也不再多说了。毕竟你们在这方面才是专业的。”萧子山拿出一份文件来,“这是从程相那里拿来的有关募股的说明书,我已经盖了办公厅的章,具体的承销工作是由德隆来办,不过相关的宣传推销工作就得麻烦你们筹备组的成员了。”
周围拿过这份文件,犹如捧着一叠厚厚的钞票。这些钱很可能就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南洋公司的主要周转资金了
按照这份文件上的数字第一批销售的股票银元券1元1股,一共10万股。别看数字不大,这就几乎是十万两银子了。在明末不论哪个政治势力范围之内都是一笔巨款。
虽然周围早就不在财金部门工作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了解目前的财金状况。元老院的财政赤字进一步扩大已经是事实了,召开的几次相关会议只是把赤字列入了预算“过了明路”“符合政策”而已。赤字增加可是实打实的。而原本的银元和银元券之间的刚性兑付政策虽然还维持着,但是实际上银元券的流通数量已经大幅度的超过了银元的总铸造量。具体数字他虽然不清楚,但是估计至少是五六倍以上。通货膨胀的压力与日俱增。
攻占两广尽管花费巨大,不过占领区巨大的市场体量也消化了相当数量的超发货币。特别是王企益等人在两广占领区大规模的推广使用新币纳税的政策,目前已经在主要核心区内建立了银元券的信用,在其他地方也在逐步扩展中。这多少给了新币以喘息之计。
虽说如此,周围也知道现阶段无法再依赖元老院的拨款,这余下的39%的股份就是给他的政策。他得和赵引弓办招商局一样,“招商引资”,大量的吸纳民间的存款――最好还是真金白银的。
放眼望去,元老院的地盘上能满足这一条件的,只有广州城了。那里的财主豪强虽然经受了新税制的打击,但是手里多年积存下来的海量资金决不在少数,如果能搞上个十到二十万元的,南洋公司的的经济就会宽裕很多了。
第二百七十三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三)
事不宜迟,南洋公司百废待兴。照理说应该立刻跑一趟广州。但是广州的鼠疫疫情尚未解除,这会跑广州去募股是不可能的。
他思索再三,决定给广州的几位元老发一份电报,将南洋公司成立,打算来广州募股的事宜先告知一下。让他们也有个准备。他对广州一无所知,少不得要这些人带路介绍。
第一个发电报的对象当然是艾志新,他现在是广州财税局的局长,金融上的一把手,要从广州掏钱必须给他打个招呼,第二份电报发给孟贤,要募股,少不得银行的支持和配合。至于第三份,是发给广州的刘翔的――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掏钱,也得打个招呼。
拟完电报交给机要员,周围在海关大楼的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兜起了圈子。
这间办公室就是原本东南亚公司的总部所在地。自从他从办公厅领取了钥匙,就一直窝在这里翻阅东南亚公司的经营档案
海关大楼的三楼全部属于东南亚公司的总部,面积倒是不小,但是三楼其实是阁楼,屋脊最高处不过2.2米,屋檐最低处只有1.8米。以周围的个头来说待在里面多少有些憋屈。更别说夏季顶楼的温度了。
在明年夏天前得把公司总部搬走。周围心想。这地方到夏天非变成了大号蒸笼不可。
东南亚公司的总部就设在这里,可想而知该公司在元老院心目中的地位了。
它的工作人员也很少,在总部工作的归化民干部职员不到二十人,挂名的董事长是刘香。当然实际上刘香和他的一大家子都在三亚的庄园里领分红过小日子,只是在这里领几个“车马费”,具体负责人是归化民的总经理。
说来寒碜。东南亚公司尽管历史不短,在国策企业里的地位却不高。按级别只是二级国策公司。企划院虽然持有51%的股份,但是这些年来对东南亚公司的投资很少,主要资产就是原本各路归顺海盗的船只。
周围在财金口干活的时候看过东南亚公司的财报,要评论其业绩只能用“平平”来形容。东南亚公司虽然理论上是一家大型航运-商贸公司,但是它的大部分业务采用的是“挂靠模式”。
各路大小大小头子归顺之后,便以船只“入股”,挂靠在东南亚公司旗下,统一悬挂元老院的商船旗和“九段旗”,然后根据他们熟悉的航线,自己经营航运和贸易业务。当然,他们的船队规模被大幅度的缩小,船员也是由东南亚公司的统一调配,而不是过去完全由自己的家人、亲族和同乡组成了。
自然,这种粗放式的经营模式带不来太多的利润。东南亚公司的挂靠费虽然定得不算低,但是所有挂靠者可以共享东南亚贸易和大陆沿海贸易的许可证,这就比郑芝龙时代2000两银子一面旗的价格要便宜不少了。而且公司收了挂靠费之后,对下属的船只有充分的武力和领事保护能力。船主承担的风险大为降低。
即使船主懒得在经营上动脑筋,仅仅承接航运业务也能保证每年有充分的盈利。这种航运业务不仅来自元老院,也来自来元老院统治区采购的国内外商人。
总得来看,东南亚公司的盈利有限,但是底子还不错。至少不是个烂摊子。这多少让周围放心――因为他已经有几年时间看不到东南亚公司的详细财务报表了。
难怪这公司的总部只有这么点规模。再看资产情况。和他预计的不同,东南亚公司的船只并不多。这倒是大大出于他的意料。因为海盗团伙归附的时候,每个掌柜少则三四条船,多则类似刘香这样的大股,船只可以达到三五百艘之多。他粗略估计,东南亚公司名下的船只,至少也得六七百艘以上。
然而今天一查资产表,才发现船只远没有他想象的多。
目前在东南亚公司名下“挂靠”的船只有225条,其中有182条被“招商局”雇佣,经营大陆沿海货运和对日、对朝鲜的贸易货运。真正在东南亚航线上运行的只有43条船。
当初投奔过来的这么多船只,现在都到哪去了呢?周围有些不解。他把总经理找了过来。
东南亚公司的总经理是当初在诸彩老手下当过才,后来又跟郑保混过的汪友。郑保覆灭之后,他因为及时“弃暗投明”。净化之后就分到了东南亚公司任职。
他在海盗匪伙中混迹多年,对海盗的习性想法十分了解,多年混迹海盗群中,也能说海盗群体中的大多数方言。关键是他长期只是一个“师爷”的身份,说白了就是混口饭吃。和真正的海盗头目并无太多的共同利益。所以从一开始就被列入了“重点培养对象”。汪友又是个识趣知时务的人,自然也是“积极要求进步”。所以很快便取得了元老的信任。几年下来连连擢升。等元老院把东南亚公司的海盗消化的差不多了,元老也不再兼任该公司总经理了,汪友便坐上了总经理的宝座。
周围上任,这汪友是有些不安的。倒不是他贪污受贿之类的――汪友这几年虽说不是白璧无瑕,但是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左不过是免运费夹带倒卖了些非管制类商品。
他更担心的是突然重新任命一个元老到任到底是什么意思。汪友知道,元老院对海盗降人并不信任,特别是过去成股来投的海盗。更是重点提防和分化的对象。公司成立的头几年,他在元老手下任职,已经见识到了元老院分化瓦解降人势力的种种手段。现在突然又重新任命了元老来当总经理,还搞出一个“南洋公司”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东南亚公司的旧降人中有人“图谋不轨”,有什么不知死活的人在暗中谋划阴谋?
想到这里,汪友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要真有其事,岂不是要骤兴大狱!他在这东南亚公司当了好几年的总经理,最少也得弄个“疏于职守”的罪名,搞不好被扣上“同谋”或者“默许纵容”的帽子,那更是小命不保……
听他问船只数量的事情,汪友这才松了口气。道:“周首长――”
“叫我总经理。”
“总经理。”汪友赶紧纠正道,“这事是这样的……”
原来归顺元老院的海盗船只数量的确很多,按照公司的接收账本来看,历年各路海盗降人交出的船只多则数百条,少则一二条。汇总起来,总计超过一千艘以上。
但是这一千多艘船只中小型船只占了绝大部分,六成以上都是单桅或者双桅的船,载重量不过三四十吨的小船。这样的船也能航海,但是基本只能在近海沿岸航线上使用。无法出远海。即使从事近岸航运和贸易也是不合算的。
所以这些小船很快就被淘汰了。余下的全是大中型船只。
“……总经理大概不知道,这些船的质量大多不好,很多都是材船……”
“什么叫材船?”
“我们福建那边的海商,都是在出洋前一年伐木造船,船也不考究,不论做工用料都是草率了事,连木材都是湿木头……”
“下南洋做买卖,用劣质船,不怕死吗?就算他自己不出海冒险,货物漂没了也是损失。”周围很是奇怪。
“总经理有所不知,这种船都是单程的。不论去到哪里。到了当地便将货物卖掉。这船也在当地拆毁当木材发卖。一切卖完之后,再搭其他海船回来。”
周围对此很是不解。造船是一桩高投入的投资。一条好的海船,造价可以达到上千两白银,但是一但建成,可以用上五十年到上百年。为什么要建这种“一次性船只”呢?海商们并不是花不起这个钱,而且既然年年都要下南洋贸易,又何必每年都花功夫新造船呢?
这事还真是古怪!周围想。但是既然海商们这么干,背后肯定有某些原因。
汪友解释说这种船原本质量不佳,又在海上漂泊了好几年,船况大多很差,所以很快就都被淘汰了。
剩下的,都是吨位较大,船况较好的船只。实际上其中还有些船是东南亚公司的股东们在香港船厂购买的新船和部分从海军淘汰下来的“特务战舰”,真正由降人带来的船只并没有多少。
“这么说的话,现在东南亚公司的船队船况都比较好喽。”
“是的。”汪友赶紧点头,“在航率有八成以上。”
周围心想,被招商局雇佣的船只大多是中小型船只,对自己来说并无大用。自己的主要本钱就是那63条跑南洋的船只。
“你把目前跑南洋航线的63条船的船主和他们的船只状况、运营情况做成一份报告――大概需要几天?”
“三四天时间。”
“我给你五天时间。”周围看了下日历,“资料要尽量详细!”
第二百七十四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四)
四十三条船虽然不算多,但是对于历史上的东南亚贸易来说也不算少了。根据荷兰人的记载,17世纪每年前往巴达维亚的中国商船在多得年景不过五六十艘,少得时候只有一二十艘。当时中国-东南亚的远程贸易量就只有这么一些。
元老院的到来,多少改变了这一历史状况。元老院的大量进出口贸易,特别是对大宗商品的巨大需求量,使得往来的船只数量大幅度增加。而且未来在东南亚的几个资源殖民地一开,对运力的需求只会进一步增加。增加航运吨位事情应该从现在就开始着手进行起来。
企划院给了他一份礼物,那就是当初饥饿行动中从西班牙人手中缴获来的两艘马尼拉盖伦船。这两条船的吨位不要说在东南亚公司的船队中,就是放在整个东亚、东南亚地区都是仅首屈一指的大型船只。圣路易斯号载重800吨,排水量为1450吨,圣瑞蒙多号载重650吨,排水量1200吨。
这两条船从1632年被缴获之后,经历了长达一年的维修和改造,在1633年被编入了联勤直属的运输船队,长期执行各种“战略性”运输任务。往返于济州、三亚、高雄等地。在大陆攻略开始之后,又多次执行向广州的紧急运输任务。
不过,圣路易斯号圣瑞蒙多号虽然载运量很大,船体坚固耐用,但是受限于盖伦船的船型和帆装缺陷。航速过慢。在顺风条件下,最大航速不过7节。平均航速不超过4节。装卸能力也远不如专门针对货运优化过的t800。关键是它需要的船员多得离谱,远航时每条船至少要二百以人才能正常运作。联勤船队的运力充实之后,洪部长“喜新厌旧”,南洋公司开张,这两条船便从联勤淘汰到了周围手里。
周围实话说也瞧不上这两条呆头呆脑的大船――这船气派固然气派,但这船比之后来的“王权”“胜利”这样的大型风帆战列舰要显得笨拙的多,也不能安装太多的火炮――盖伦本质上还是商船。
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别得不说,整个东南亚公司的船队里就没有比这两艘更大的船只了。最大的几条中式帆船满载的排水量也不超过800吨。现在这两条船目前已经在香港入坞进行维护保养工作。预计到明年就能正式投入使用了。
“再改装还是条盖伦,”周围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放下了船籍清册。在内心,他的想要的是飞剪船,在他看来,这种英国人设计用来运送茶叶的快速商船是最符合他的需求的。
在他的心里,未来的南洋公司不但要把持整个东南亚地区的海上贸易,还要仿效当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往事,撷取印度次大陆,把它作为元老院的未来皇冠上的一颗宝石。
普通的帆船,来往于东南亚和中国之间算是合格了,但是跑印度,甚至更远的红海航线就力有未逮了,六七节的速度充其量只能满足南中国海这片“内水”海域的贸易,去往印度和红海沿岸,甚至进一步抵达东非都需要航速更快,适合远洋航行的船只。
周围正在出神,有人进来通报:王恺来了。
“他来做什么?”周围有些奇怪。此人在部里长期担任贸易专员――经常往来于各个港口之间协调贸易和航运计划,很少在办公室。在殖民贸易部里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不过他知道王恺对航海十分狂热,大航海时代除了1代之外,2、3、4全都了如指掌,打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他和周围并无太多交际,更别说交情了。
大概是准备来南洋公司一展宏图?说起来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此人对航海的痴迷程度是有目共睹的,当初博铺的造船厂还是个沙滩船厂的时候他就一天到晚往船厂跑,他还参与搞了个“大航海俱乐部”。当初立春号的仓促上马和烂尾,都和这俱乐部的鼓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既然刚自立门户就有人来插香入伙,也是个好兆头。周围立刻说道:“请他进来。”
几分钟过后,一个微胖略谢顶的眼镜男出现在周围的办公室里,手里提着一个假名牌的公文箱。
两人略作寒暄便各自落座,王恺环视四周,叹道:“想不到东南亚公司居然这么寒酸!”
“这就算不错了,当初我们还在集装箱里办公呢。好歹这是个正经的房子。”周围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黄金南海”,“来一支?”
“不了,不了,”王恺连忙摇头,“喝酒还是可以的,烟就算了。”他说着把公文包小心翼翼的放下,好像里面装着什么贵重的东西似的。
周围拿了一支,点上了火抽了一口。实际上他对烟草制品并无兴趣,也体会不到尼古丁的快乐。不过自打元老院出了雪茄烟,这种拿在手上颇有仪式感的东西就获得了他的青睐。毕竟在讨论问题的时候手里拿上一支,不时吸一口,再喷出袅袅的烟雾,不但在气势上显得自己气闲神定,还能在说话前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
“集装箱里那是哪年的事了,”王恺说,“东南亚公司可是元老院辐射南洋的重要企业,居然就这个待遇,有些人也太不把大海的看在眼里了!”
南下派们开口不出三句必然要牵扯到“执委会之短视”、“政务院的不专业”之类的话题,这几句话一出,就知道是自己人了。接下来必然是要转入论证“南下才是元老院发展的重要契机”的论题。
不过王恺并没有按照这个套路发展下去,他倒是开门见山:“你现在新店开张,我想上你这里来。”
周围点点头,这在预料之中。说起来,自己这所谓的南洋公司眼下就是他的一人公司,也的确需要几个元老的加入来共商大计。王恺多年搞海贸,业务上的确是自己需要的人。
“欢迎!”周围点头,“我这里正需要人,就是部里面……”
“老司那边没所谓,我说一声就是了。”王恺大大咧咧道,“我提出调离,他还能不放人?”
“话是没错。不过你手里的工作……”
“这几天我抓紧时间交接就是了。”王恺说,“有一周时间足够了。”
“那就好。”周围说,“我这现在正是搭班子的时候,你来之后有什么工作意向没有?”
“我嘛,殖民贸易部的本行是搞贸易,到南洋公司也可以搞这个。不过我更喜欢搞些探索之类的工作,就象当年葡萄牙人沿着非洲海岸航行那样,到一个地方登陆,和土著做些买卖,再勘探下有什么值得开发的资源之类的……”
“那就算勘探处吧,”周围说着又皱起了眉头,“我们是公司,不能用处、科这样官气的名字,要不叫‘开发部’吧。你来担任开发部经理吧。”
“我没所谓,”王恺一挥手,“你爱叫什么都行,只要让我干这些就是了。”说着他打开公文包,取出几分文件递给周围。
“你看看我写得备忘录,这是我对公司船只的一些想法。”
周围心想这倒稀罕,自己刚刚还在考虑公司船舶的配备,这王恺跑来第一件事就是谈船的事!且看看他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文件拿到手里,前面照例有一篇冗长的对南洋贸易和航海状况的分析――这也是他们这些被论文折磨秃了顶的人一贯习惯,周围跳开这部分直接看有关船舶的正文。
原来王恺在备忘录里提了两种他“设计”或者不如叫“改良”的船只。
第一种,他命名为“惊诧”号。其原型是旧时空的“sshackett”号木壳蒸汽动力散装货轮,用于北美五大湖地区大宗散货运输。
“sshackett”号长63.84米,宽9.88米,舱深3.81米,船型方正,空间很大,注册总吨位接近1500(4245立方米),可装载1100吨重的货物。按照计划“惊诧”号将安装临高自产的500马力蒸汽机,比原型船的蒸汽机更重一些,也能达到10节的航速。
散装船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快速装卸,当然对应的货物也是矿石这类经得起粗暴操作的。此船的宽厚船身能够很好的应对湖区的急流,即使在海上,也有不错的适航性。
大宗散货是元老院目前外贸的主要货源,包括煤炭、稻米、木材和未来计划中要采购运输的各种矿石。而目前元老院拥有的船只,几乎没有适合这些大宗散货的船型。装卸时间很长不说,往往还需要大量额外的包装。象煤炭这样的散货,至今仍旧主要依靠大鲸这条从旧时空带来的沿海驳船来运输。这艘只存在在纸面上的“惊诧”号显然是非常符合南洋公司的需求的。
只可惜这船需要蒸汽机,周围知道,以工业部门的产能来说,大功率的蒸汽机得到企划院排队,最乐观的估计也得排上一年才能拿到货。
第二百七十五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五)
显而易见的一件事就是造船厂不可能会为一艘大概需要一年之后才能拿动力装置的船安排船台,哪怕是那些号称“九十天”的901炮舰也不可能。所以得有了明确的配额计划之后,造船厂才能给安排开工船期――这还是在造船厂的造船能力有空的的时候,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元老院的造船厂都很忙碌。
要想让造船厂尽快开工,排上船期,充足的预付款很重要。当然,企划院的指令更好,但是周围现在显然得不到企划院的“优先排序”的文件,只能靠真金白银去砸。
这广州的鼠疫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暗暗腹诽,为什么元老院的异界统治之路这么艰难!刚拿下个广州就闹鼠疫。
王恺显然没有体会到他的复杂心境,反而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自己的船只。
“……因为南洋公司主要是用于菲律宾航线。这个地区台风频繁,我和老罗在设计的时候还是有点担心的。所以考虑采取一些措施来改善此事:一是加高了干弦,减少小风浪时的进水。二是采用大角度倒v货舱底,把水引到侧面舱室,用抽水机排水。三是安装一个巨大的帆布盖住开放式货舱,形成一个倒v软顶,能大幅减少较大风浪时的进水。为了支撑这个软顶,再在船中心设一个纵梁,高于干弦,在纵梁和船舷上设置滑轮,以便快速收放软顶。船舷外侧还有突出船体的角铁,用于固定帆布盖子。四是为船舷增加了加强筋……”
周围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自从广州闹鼠疫之后,香港岛也陷入了半封锁的状态之中,各种人员流动都受到了相当严格的控制。造船厂原本就忙不过来,资材和人力的供应不足使得生产速度愈发跟不上,自家再要造新船估计得排队到猴年马月去。王恺的“船只计划”在他看来近乎天方夜谭。
不过自己的队伍刚开张,对新来的兄弟总得客气一点。于是他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当然,应对风暴最好的办法还是躲避。除了要避开台风季,我们应该在在南中国海的岛屿上设立更多的观测站,用电台来交换数据和预警。当然,这不是马上能办到的事情,可以归入元老院远期的气象观测的总计划中去实施。比较现实的考虑是对在桅杆上担任瞭望的瞭望员进行专门的培训,配备更好的光学设备和简单的气象仪器。这样,能在一定程度上更早的发现天气威胁。这样一系列措施下来,菲律宾航线上的惊诧级应该能安稳的保持每年6个月以上的出航。”
周围很想提醒他马尼拉还在西班牙人手里,而元老院内部对马尼拉是不是拿下来态度很是暧昧。原因嘛,无非是舍不得从马尼拉流出的西班牙白银。当然了,菲律宾本身很大,马尼拉的西班牙人能管理到的地方也不多,占领几个资源地点搞开发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这样的商船还要面临海盗的威胁。这型船能装武器的地方不多,安装舰炮比较占用空间。所以我的想法是在船艏楼的下层两侧和船艉楼前方各装了一门哈乞开斯手动转管炮,这样的活力配置很适合射击已经登上船的敌人,只是很容易把自己也击沉。”王恺在图纸上指点着。周围配合的点着头。
“当然了,靠谱的安保方案仍然是护航。采取护航队的模式。一个护航队由至少三艘“惊诧”级组成,然后由海军派一艘901炮舰来护航,毕竟,“惊诧”和901的速度都是10节。配合起来没有难度,而且901是经受过长距离航行的考验的船型。只是四条船都使用蒸汽机,所以还要配备运煤船随船队补给。”
周围继续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态,不时点头以证明自己在听。王恺越谈越兴奋,又拉开一张图纸。
“这是我设计的第二条船,‘东方列车’号!它的原型是美国飞剪船海女巫号。海女巫算是比较早期的飞剪船,建造工艺比后辈简单一些。同时,长宽比也没有后来者那么夸张,较宽的身材使得它比同吨位的飞剪船有着更多的任务选择性。而它最主要的特点是小船抗大帆,所以虽然身材看上去胖一些,但是速度上并不逊色,可以轻松跑出17节的高速。关键是,这条船的成本低。真要是都造成“短衫号”级别的船,企划院和财税局要持刀审批了。我自己测算过,东方列车的单舰建造成本大概略少于在2艘h-800,而它的运力相当于5艘h800,想来他们是能算明白这笔账的。”
这条在王恺口中性价比一流的船,在尺寸和总注册吨位上与“海女巫”号基本一致:51.8米长(船体),10.3米宽,舱深6.5米,注册总吨位:908。由于木材和金属都用了不同的材料,其他的数据就要靠实际测量了。最终测出的自重为837吨,最大载重勉强上了1000吨。王恺提议这条船的编号可以是h1024级。它能跑又能打,2-3级风就可以飙到17节的全速,可以运输,也可以武装巡逻,其快速反应能力可以让南洋开拓活动无后顾之忧。
“……同时,拥有宽阔的舱室的她,也非常适合做元老交通舰,是您梦想征程中的贴心伙伴!”王恺声情并茂的作了最后的抒情式总结发言。
周围好不容易等他介绍完毕,赶紧点头说:“你的方案不错!我看你赶紧写成报告,我们向企划院去报批……”
“南洋公司不是可以自己建造船只吗?我们自筹资金……”王恺愣了下。
“自筹资金是不假,可是我们没有造船厂。”周围苦笑道,“而且造船的资材和机器都要等配额。搞到钱只是第一步――况且我们现在也没有钱。”
“靠,我还以为到了南洋公司能大展手脚了,没想到还是这么麻烦!”王恺失望的说道,“那我们现在有什么?”
“我们实际掌握着大概四十多条船,都是原来东南亚公司的,这些船的状况我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在航线上就在船坞里维护。不过汪友说这些船只都能用,没有租赁合约。只要一回来就可以随时调用。”
“汪友是谁?”
“是东南亚公司的总经理。”
“对了,这东南亚公司和南洋公司的关系怎么处理?”
“这个涉及到股权问题了。”周围把快烧完的雪茄按灭,“按照企划院的指导意见,东南亚公司是我们南洋公司的子公司。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东南亚公司的牌子不能扔,留着安汪友这些旧东南亚公司的中高层归化民干部的心。他们为元老院也干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弄了个总经理、副总经理之类的头衔,一下叫他们去当科长、股长不合适。”
“其实他们的级别最多也就是科级股级吧。”
“行政级别的确不算高,但是名义好听。”周围说,“要不然怎么大家都要争取上县级市?我们既然是混合所有制企业,在名义上可以放得宽松些。归化民也有个奔头。”
“至于说具体的股权架构,虽说现在企划院出了个指导意见,但是怎么搞还要我们自己来设计,有了这个才谈得上筹资――当然了,现在我们也没法去筹资。”
“这鼠疫可真不是时候!”
“闹鼠疫哪还有合适的时候。”周围觉得这会才算是进入正题了,“总之最近一两个月广州那边的资金是没戏了。造船大概也没有指望。不过按照指导文件,我们可以先从元老手里募集私股,有了这笔钱在临高也能办很多事了。”
“等等,你的股权架构还没搞好,怎么去募私股呢?”王恺问道,“你一股多少钱,怎么个分红都没有具体说法,哪个元老肯掏钱?”
“这事我想过――我好歹也是搞金融出身……”
“我也搞过投资。”
“那再好不过。”周围说,“召集几个感兴趣的金融方面的元老,先商量下。”
送走了王恺,周围又把要做得事情在笔记本上逐一做了记录,随手一记,居然写了二十多条。里面有很多资料搜集和分析的内容――这些工作他是指望不了汪友这样的归化民干部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班子先搭起来。
首先要找得是南洋公司的董秘或者办公室主任之类,大致就是个大总管的角色。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即要有很强的工作能力,还得能配合好主官的工作。各方面都得拿得出手才行。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个名字,又一个一个的划掉。这些人虽说都是南下派的同志,但是要么才具不足,要么心性甚高,不甘于人下,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思来想去,他想到一个人,那便是许延亮。此人早年在军事组干过,当过海兵,后来受了伤就退役转到行政部门工作,在杨云手下分管工业口的人事工作。周围在鼓动工业口元老支持南洋公司计划的时候见过他。
第二百七十六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六)
接触下来,他觉得这个人气质沉稳,办事有条理,元老院的hr并不好干,工作千头万绪,还要处理大量的表格和数据……能几年如一日的独当一面,工作能力肯定不一般。
他忽然想了起来,许延亮和王恺都是大航海俱乐部的成员,当年鼓吹854工程上马的时候他也有份。
这么说来,说动他来加盟里有很大的可能性。
果然,周围找到许延亮一说,他就满口答应
“hr的活我也干腻味了,换个环境正好。”他说,“反正都是等因奉此的工作,少了我这工作归化民也干得下去。我打个申请就来,你把委任状准备好。”
“聘书。”
“好吧,随便叫什么。”
于是三天后许延亮就到了海关大楼的三层。正式当上了“南洋公司董事会秘书”。周围煞费苦心搞得南洋公司总算是有了一个基本的班子。
南洋公司的三个人就在周围的办公室里召开了一个小会。会议的主题是确立南洋公司的未来的发展道路。
议题非常大,但又很空泛,却是南洋公司未来发展的一个指导思想。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怎么干,都得从今天制订的这个历史性文件来找依据。不太准确的说,这就是未来南洋公司的《基本法》。
“先生们,我们南洋公司的未来,就在今天的议题中了。”周围说道,“我先大概阐述下对未来经营我的基本看法。”
毋庸置疑,南洋公司的蓝本是这个时空最流行的各种“印度公司”,从荷兰人发起成立第一个东印度公司开始,欧洲各国竞相成立以殖民和贸易为目的的“东印度”和“西印度”公司。这些公司尽管大多经营情况各异,但是从当年风头最急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到最后退出历史舞台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无一不在亚洲和美洲留下了各自浓重的笔迹,影响更是深远。英国东印度公司更是开创了以一家商业公司统治数百万平方公里的整个次大陆,掌控几十个土邦的政权,压榨几亿人口的前所未有的先例。
不论是先驱者荷兰东印度还是后来居上的英国东印度,都是周围这些人的羡慕和仿效的对象。
比起行政机构来,一家公司的所作所为自然要“宽松”的多。可以完美的按照“法无禁止即可”的原则进行。差不多就是什么都能干。比起受到元老院控制和指挥的殖民贸易部来说,南洋公司可以说是彻底卸掉了枷锁,轻装上阵。
南下派和周围绘制的南洋公司蓝图非常大,从印度、澳大利益、南北美洲……但凡有海岸线的地方,几乎都有元老的觊觎和相关的开发计划。不过不过饭要一口口吃的道理还是明白的。眼下南洋公司的实力也不容许他挥霍,只能从投资少见效快的项目入手。
所以什么诸如美洲、澳洲、新西兰,甚至包括印度,都被周围从计划表中剔除出去了。要同时在这么多地方开分矿,别说他这个空壳子公司办不到,就是元老院押上全部的资源也做不来。
“……说白了,元老院和政务院现在愿意开这个口子,还是苦于物资不足的原因。原来的殖民贸易部不能满足需求。所以放开了让咱们试一试。我的看法是:要尽快获得收益――这收益还是得是立竿见影的。时间过得可是飞快的,要是到明年这会还在搞布局设点开基地,我们这公司就算黄了一半了。”
“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王恺说,“一年光景能干什么?就是造一条船也得半年!出去做海贸,往返都以年计算的。一年功夫能把架子搭好就差不多了。再说我们是自筹资金,又不用元老院的钱,他们凭什么唧唧歪歪的。”
“我明白周总的意思。”许延亮点点头,“我们这回借着梧州事件的机会,一把梭哈赢了。心里不服气的人多得去了。如果到时候不实打实的拿出些业绩来,马上就会遭遇质询,万一要是出了什么纰漏,那更是要质询、听证会紧着来了……”
“不会吧……”
“我看这是必然的。”许延亮两手一摊。
“好吧,那你们说吧。”王恺多少有些闷闷不乐,他皮包里装着一份攻占马尼拉,进而控制菲律宾群岛的计划书。
周围在会议桌上摊开一张巨大的东亚-东南亚地区的地图。不过他没有立刻在地图上指点江山,阐述南洋公司的宏图大业,而是说道:
“我们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搬家。”他说,“公司的总部不能放在临高。”
“赞成。”许延亮说。
“为什么?”王恺弄不懂了,现在元老院的“生产力”有七成都在临高,而归化民干部、技术人员、工人的供应更是九成以上靠临高来提供。离开了临高,岂不是失去了就近获取资源的便利条件?
“临高的水太深,眼睛也太多。”周围说,“虽说跑步申请资源要方便些。但是公司一旦开始运营,很多公司内部的消息和状况会很快泄漏出去――虽说我们有经营自主权,但是元老对国策企业都有监督权。如果有人要找茬,揪住某些东西搞事,公司的经营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许延亮说:“既然这样我提议搬去广州。我们的出口物资大多是从大陆上来得。在广州设立总公司便于直接采购,如果未来要殖民,也可以在广州就地招募移民,不用再到临高来转一次。”
在广州直接采购和招募移民就省却了企划院的制肘,只要有钱,愿意进多少货,招多少人都是南洋公司自己说了算。
“去广州的话我们不就是改头换面的殖民贸易部嘛。”王恺表示反对,“广州离东南亚可不近。我们这些人不亲临一线,躲在后方指挥可不行。好歹临高比广州距离东南亚更近些。”
周围点头:“实话说,我也是这么想得,但是现在恐怕实现不了……”
广州在闹鼠疫,至少也得等几个月之后才会结束。南洋公司等不了这么久。周围的想法是先把南洋公司的班子搬迁出去。
“要不然我们拿下马六甲……”王恺开玩笑地说道。
“我也想啊,但是拿下马六甲这种远征行动我们暂时就不要想了。”
许延亮忽然说:“我倒是有个地方,可以临时作为过渡。”
“哪里?”
“三亚。”许延亮说:三亚特别市当初虽然是为了外运当地的铁矿石和其他特产设立的,但是元老院一直对它抱有很大的期望值,三亚一直获得大量的政策、产业和资金上的扶持。不但享有特别市的级别,在各种贸易协定中元老院都把三亚列为开放口岸,很有要发展三亚的外贸的意思。
但是三亚的外贸总体来说并不太成功,虽然它有良好的海港,但是三亚距离元老院的统治核心区还是交通不便,商品运输不便。对于很多外国商船来说,到三亚贸易,除了少数货物之外,大多需要较长的等待船期。货物的可挑选余地也不如临高和广州来得大。
“……这些都是三亚的劣势。不过正因为是劣势,我们去三亚会得到市政府欢迎。想来很多方面都会得到地方政府的支持。这比我们在广州或者临高要强得多。从三亚出发下南洋也更便捷。缺点是台风比较频繁。”
“说得也是,外贸总公司在这两个地方都有很强的势力,我们去了也没什么意思。”王恺说,“其实选高雄也可以,邻近福建――那也是重要的出口商品输出地。”
“高雄的基础建设太差了。”周围摇头,“而且还有荷兰人杵在那里。”
会上很快做出了第一项决定:南洋公司的总部迁往三亚。
“那东南亚公司呢?”
“也一并迁走。”周围说,“我们和东南亚公司其实就是一套机构两块牌子而已。但是我们得在临高有个办事处。照顾公司的利益。”
“这得是元老才行。”
“广州也得有个代理人,”许延亮说。
“嗯。不过这两人倒不见得需要是全职人员,只要是认同我们公司宗旨和经营方针的元老就可以,算是兼职。”周围说,“我们可以给他一个董事的席位。当然要有入股才行。”
大家都无异议,接下来周围开始谈的行动计划
“我的打算是先搞湄公河三角洲。”周围指着后来的西贡地区,“元老院现在最不安的问题是粮食。拿下西贡,有助于粮食安全。”
“那地方开发度不行。”王恺摇头,“有开发,但是很我们那个时空相差甚远。”
“所以我们还要殖民嘛,一边收购粮食一边开发。”周围说,“实话说仅仅靠贸易能弄多少粮食?不如直接从当地获取来得快。对了,农委会那些人不是最喜欢搞大农场吗?到了湄公河三角洲他们可以随便圈地――这个诱惑应该够大了。”
第二百七十七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七)
“要是从粮食的角度出发,不如直接搞缅甸的勃生,那可是十七世纪最大粮食贸易港。”王恺说,“如果我们去搞普利安哥,那地方可是各方角逐的一个舞台,弄不好开打起来我们要额外消耗资源……”
目前的湄公河三角洲,包括后的西贡尚是占城王国的的领土。不过此占城已非过去的印支半岛上的占城古国了。从安南的黎朝圣宗时代,越南与占城之间边境冲突不断,圣宗亲征攻陷了占城国都阇盘,将占城分裂为华英、南蟠、占城三个朝贡小国。1611年,阮潢南征华英国,在占领地建立富安府。之后阮潢死于1613年,临终前嘱咐族人:“顺广北有横山灵江之险,南有海云碑山之固,山产金铁,海出渔盐,实英雄用武之地。若能驯民厉兵与郑氏抗衡,足建万世之业。”
残余的占城国统治者受领着柬埔寨副王的头衔,理论上是吉蔑(柬埔寨)的藩属。同时也向南阮称臣。而统治泰国的大城王朝对此地亦有企图。三方在此角逐。介入进去是有相当风险的。王恺担心的就是这个。
买卖还没开张,就发展方向便有了争论,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想到南下派里的各种主张,周围意识到自己的未来的日子恐怕有很多嘴皮功夫。
一个大前提下必然有无数个人的想法,要都能顾及怕是很难。
许延亮说:“多方牵制我们才有机会。占城的国王对自己目前的状况也很清楚,我们加入这个游戏对他只有好处。几年前殖民贸易部的平秋盛去过那里,还和当地的占城国王签订过一个贸易协定,这个协定应该还在有效期内。”
“是那个负责日本业务的平秋盛吗?”王恺问道。
“对,就是他。当初的东南亚考察就是他去得,越南、占城和大城都去了。不过他最感兴趣的是日本,一天到晚戴着个乌帽子玩cos平家后裔的把戏,眼下干脆是常驻在日本了……”周围对平秋盛的恶趣味很是瞧不上眼。
不过平秋盛当年的东南亚之行也算是为眼下的南洋公司蹚了路。至少现在他们再去,不至于当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惜他人不在本地,不然倒可以和他聊聊。平元老夹袋里应该有不少这方面的人才。”周围觉得有些可惜。
“殖民贸易部的档案里应该有他当初的报告,你把报告翻出来看看不就是了。”许延亮提醒他,“只要上面提到的名字的,查一查他们的下落,能调来的就设法调来。人员就充实起来了。”
当下就由许延亮出具文件,要求调阅殖民贸易部的相关文件。许延亮说,既然要南洋公司第一个目标是印支半岛,不如申请由大图书馆牵头搞个专题调研,调取相关材料编撰几个情况汇编。
“印支各国的史料虽然不算丰富,一些大节点的历史事件还是比较清楚的,还有贸易情况之类的。对我们还是很有用的。”
“你说得对,大图书馆的工作太清闲的,让他们忙一忙有好处。”周围说,“省得他们老在里面搞妖蛾子。”
他看到王恺似乎有些落寞,又说道:“至于你说的勃生的工作,我们对勃生一点了解也没有,不如先派条船去蹚路。毕竟我们对缅甸没有直接考察过。”
“17~18世纪的缅甸可是东南亚地区的小霸之一,要不是出了郑信,暹罗能不能延续下来都是个未知数。”许延亮说,“派船去考察可以,要慎重行事才行。我们从远程勘探部找个元老去比较合适。”
“不,我觉得我们应该亲自去!”王恺按耐不住的说道。
周围当然不想去,不过王恺既然这么说了,也不便反对:“要不你亲自去跑一趟?”
“我倒是想,可我不会航海……”
“你晕船吗?”
“还好,现在船坐多了多少习惯了。”
“那不就行了!专门找条船送你去就是了。”
“安全性得考虑周全。”许延亮说。
“元老院有这么多船,优秀的船长总能选出几个来吧。远程勘探部经常出去勘探,他们应该会有人选。”
“人选倒不难,而且就是东南亚公司的人。”
“谁?”
“有个叫李华梅的女船长……”
“你说的是那个女海盗啊!”王恺想了起来,“她好像几年前也做了归化民。”
“没错,她就挂靠在东南亚公司下面。当初第一次环绕海南岛航行去三亚她是领航员。对印度和东南亚的航路都很熟悉。规划之后还参加过霸王行动。是个很优秀的船长,完全可以胜任这项工作。”
“立刻让她来见我。”周围原本对勃生考察并无兴趣,现在听到东南亚公司里还有这么个人物,顿时来了热情。当下把汪友叫了进来。
听说周总问得是李华梅,汪友马上就有了答案:
“她不在临高。”
“去哪里了?”
“杭州号到台湾去了。”汪友汇报,“是送第6次台湾考察队去考察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概一个月吧。”汪友说,“具体要看远程勘探部的通知。”
一个月的话时间未免也太久了。三人都觉得有些失望。王恺说:“我们先搬家,考察的事等她回来再说。”
“要不换个人?”
“不,不,我觉得她很合适。”王恺说,“这种考察的工作,还是要她这样的人来驾船才行。”他说着向汪友命令道:“你给高雄发个电报,要她一回来就立刻到三亚南洋公司总部报到!”
汪友迟疑了下,说:“王经理,电报我可以发。不过这是不是有些太赶了……她回来差不多就要过年了。出门几个月,总得让人回家歇歇才是……”
“加个班不行?”王恺有些不满道。
“这个,”汪友犹豫了下,说,“李华梅是祁首长的妻子……”
“祁首长?哪个祁首长?”
“就是建筑总公司的祁峰祁首长。”
“原来是他!”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汪友对李华梅这么“关怀”,原来这当年的女海盗头子如今成了元老的老婆!还是正房太太,不是什么生活秘书!
想不到祁峰这小子,不哼不哈,把女海盗给弄回家去了!
虽说李华梅算不上什么角色美女,多年的海上生涯又让她的形象多少有些“糙”,但是她毕竟曾经是元老院里大名鼎鼎的女人,这个知名度的光环还是很强的。这几个人多少心里有些羡慕嫉妒恨。
许延亮说:“既然是元老的家眷,还是要客气些。这样,电报你照发,就说有个去印支半岛的考察工作要给她,让她安排下时间。”
“我这就去办。”汪友说者转身出去。过了不多一会,他又捧着几个厚厚的卷宗走了进来。
“几位首长,这是东南亚公司目前的一些详细资料,请你们过目。”汪友说着把材料都放到了桌子上,又抽出一本最厚的,“这是公司的秘密名录,有秘级的,请首长检查火漆后签收。”
许延亮看了看火漆,完好无损,点了点头在签收条上签字。
汪友还算能干,花了不到一周时间,把东南亚公司的基本材料都整理出来了,一方面这是他多年在海盗团伙里当师爷积攒下来的经验,锻炼出来的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得益于他在联勤的一段服务时间。
虽说在东南亚公司的经营上,他这个总经理几乎是无为而治,没起什么积极作用,但是在资产、人员的管理上他却是做得十分到位。拿到他们面前的几本汇总表和情况说明都清楚详细。
三人立刻分头开始查阅这些南洋公司的本钱。周围最关心的是船,王恺关心的是财和物,至于许延亮,他更在意员工。
在他看来,不论是船还是钱,未来都能解决,唯独这队伍建设是最难的。作为元老院的hr,他知道元老院在干部队伍上先天不足――他见识了太多因为归化民干部滥竽充数造成了惨重损失了。
南洋公司一旦建立,势必需要大量的干部,现在的情况看,有东南亚公司做底子,航海上的专业人员暂时不缺,商贸上的人才也有一些。但是在经营管理上的干部就比较少。特别是未来在湄公河三角洲殖民拓荒,更需要有一定领导能力和威信的管理干部。
这样的人可不好找。许延亮翻阅着职工和股东的秘密名册。每个名字下面除了配有照片之外还有他的个人和家庭情况介绍,并且附有详细的个人小传。看得出,不论是股东还是职工,大多出身闽粤地区的海盗。他们的政治评级多半不高,大多是刚刚超过正常使用的标准。有不少人还是“控制使用”。他注意到李华梅也是控制使用对象。
“这控制使用都控制到元老的床上去了。到底在控制啥呢!”许延亮暗暗吐槽,多半是祁峰非要娶她――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二百七十八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八)
许延亮一边看名册,一面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下名字和个人身份证编号――按照这个编号,他就能调阅他感兴趣的人的人事档案,做进一步的详细了解。
他关心的是这些人的行政管理能力。也就是说,最好有过带团队的经验:在海盗群里当一个“掌柜”,带领几条船也是要有很强能力的,不是好勇斗狠就能服众的,得有相当的手腕才行。带的人船越多,其管理水平必然也越强。
要东南亚公司的股东和职工中谁带的人船最多,那自然是刘香了。从天启末年到崇祯初年,短短几年就膨胀成李魁奇、郑芝龙在广东洋面上的头号对手,直接掌握着三四百条海船,此人的手腕和能力可见一斑。如果他能出马,南洋公司不管在哪个地方开始建立殖民地,都有事倍功半的效果。
然而许延亮不无遗憾的想到要启用他是不可能的――元老院绝不会同意,当年司凯德就有过类似的想法,派遣刘香带着他的队伍下南洋进行殖民地。但是这个提案在元老院被人批惨了。
刘香和手下的主要亲信一共十五人,目前在三亚的政治保卫局的“严密监控”下过着“农场主”的生活。不论许延亮怎么看好,要启用他们都很难。
他的目光只能放到那些当过中层头目,带过几条的船的“掌柜”们身上。这些人大多留在东南亚公司当了船长或者商站的负责人。也有不少人转业到岸上去工作生活,只满足于当个“股东”领取分红。
他大概看了看这些已经转业的股东的去向,“务农”的最多――这倒不算稀罕。不论是郑芝龙还是其他海主,都对土地有着极大的兴趣。在平行时空的历史上,他们无不在家乡购置了大量的田庄土地。
除了土地具有的保值和收益稳定的特点之外,很多人本身就是农民或者小地主出身。对土地的眷恋是刻在骨子里的。
以东南亚的气候和土地条件来说,适合农耕的地区很多,尤其是湄公河三角洲,就是明清时期下南洋的华人开发起来的。
这些人如果愿意带头下南洋,对建立殖民地无异于重大利好。刘香和他手下的人主要来自广东的潮汕地区,在平行时空潮汕是中国著名的“侨乡”,很早就地少人多,从明代起就有一波又一波的百姓下南洋。许延亮觉得只要给足政策,这些已经安居下来的前海盗们应该会去搏一搏。
“南洋可是华人的应许之地,给够他们土地,能不去?”许延亮心想。可惜元老院没有《宅地法》,不然打下桩子就能圈占荒地,能吸引大批地主和贫农去南洋拓殖。
“登陆这么多年,一个基本的土地法都搞不下来,这元老院是药丸啊!”许延亮又开始吐槽了。
“老许你看得怎么样了?”王恺忽然问道。
“差不多了,”许延亮说,“我就是觉得这土地所有权的问题不解决,我们的殖民行动号召力就不行。老美当年一个《宅地法》,多少人抛弃旧有的一切,拖家带口到西部挺进去垦荒。咱们现在搞殖民,能许诺百姓什么?总不能说你们去开荒吧,土地还是元老院的……”
“还不是元老院里的争论太大。”王恺说,“谁都不愿意去碰。”
“可是土地问题不说清楚,我们怎么招募移民呢?”
“反正吃不饱饭的穷人太多,先含糊其辞的说‘去南洋就给土地’,以后的事让元老院去伤脑筋吧。”王恺说,“我这里有更伤脑筋的。”
王恺觉得伤脑筋的事是东南亚公司的总股本。虽说东南亚公司的股权是分清晰明了:元老院占51%,投顺的各路海盗占49%。但具体到资产上,着实让王恺吓了一跳。
出于“怀柔远人”的政策,对投顺的各路海盗的资产评估是从优的。入股的海船,按照大、中、小三个级别分类,每个档次又分为好、中、差三个状态。一共九种模式。估价最低的“小-差”船估值也有三十两银,而最高档的“大-好”船,估值高达一千两。
当然,能列入好-大级别的船很少,但是数量庞大的中小型船只也是个非常可观的数字了。东南亚公司从建立到这次改制前冻结资产,累计接收各处入股的大小船只一千二百多条,总估值近五十三万两――币值改革之后,股票的计算单位由白银的“两”改成了银元券的“圆”――按照东南亚公司当时一两一股的股票面额就是发行了五十三万股的个人股。
这些“入股”的船只,其实入股之后大多很快就淘汰出售或者拆解了,回收的残值可以忽略不计。公司真正的船只资产其实只有那225条船。
“看这破公司不起眼,尽是些破烂。原来总股本超过一百万!”这回轮到王恺吐槽了。
“一百万就一百万吧。反正都是虚的。”周围说,“股东和分红情况呢?”
“股东约一千人,平均持股大约是五百股。刘香是个人股的头号大股东,持十五万股。股东目前在公司工作的有七百人。”
“还真不少!”
“大多数海盗都是普通百姓,不可能就这么洗脚上岸的,还是得在海上讨生活。”许延亮说。
“至于分红嘛,去年东南亚公司给个人股股东的派息大概是每股19分。考虑到将近半数的股东的持股多在100~200股之间,这些人去年的分红也就2~4元。作为投资的话年回报率不过2%,实在是太低了些。也就是刘香这样大股东出息还行。”
“比起他原本的收入差远了吧。”
“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在给东南亚公司打工嘛。”周围说,“不过这样的投资回报,我们要募股恐怕有很大难度。公司的营收、运营成本和利润呢?”
“营收和成本的我也瞧不明白,得找个专业会计来看。利润倒是一目了然。1634的净利润是二万七千元。去掉公司提留就全部用来派股息了。个人股东派息是一千多元。”
“这净利润也太低了吧。是不是算错了?这么大的公司一年就赚不到三万块,跑海贸的船一趟就是上万银子利润!”
“净利润是可以做得。”周围多少了解一些情况,“东南亚公司这样的公司,企划院不可能把净利润做得太高的。”
王恺迟疑了下说:“我觉得东南亚公司的历史包袱太大,用它来募股不太合适。”
“我看我们第一步是请会计团队来把东南亚公司的账目全部厘清。搞清楚具体的运营情况。和企划院也要通气。”周围说,“东南亚公司的固定资产好说,公司的具体运营成本、流动资金方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得心里有个底。”
王、许二人都无异议。
“接下来,我们把工作分一分。许延亮,你去三亚打个前站,和三亚的市长打个招呼,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盖房子一时半会来不及了。不过东南亚公司在三亚有码头和商站。看看能不能先腾出些房子来供总公司迁徙过去之后当办公室和宿舍。”
“第一批要去多少人?”
“现在东南亚公司总部的大多数办事人员都要去。”周围说,“这回搬得这么远,家眷大多也会跟着去。估计要小一百人吧。还有我们三个的家眷和服务人员、警卫,也得一二十个。”
“我先查下人事档案,再和总部职工都谈一谈,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愿意全家迁的。”
“这个你掌握。”周围说,“不用说,离开临高去三亚,大概不少干部职工是不愿意去得。反正一切自愿。干部职工有不愿意去得,给他们开介绍信让杨云给他们重新安排去处。愿意去得,以后都是南洋公司的开疆老臣,绝对亏待不了他们。”
“给员工激励股?”
“这个再议。不着急。”周围笑道,“反正你先许愿就是了,具体怎么个好处暂时先别说。要慎重。”
“这空心的大饼可不好画啊。”许延亮笑道。
“老王,你呢。企划院、科技部、工业口、农业口都去跑一跑。看看他们对目前物资供应的看法和要求。咱们看看哪些东西反响最强烈,呼声最大,特别是那些数量需求不大,但是卡关键性科技树位置的物资。另外再到远程勘探队去转一转。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出面安排几次东南亚地区的远程勘探。”
“这样人和费用就都归他们出了。妙。”
周围笑了笑:“咱们这点小伎俩谁都看得出,勘探队对东南亚的矿产资源早就垂涎三尺了。我们这回是给他们一个正式的名义,双赢。”
“至于我嘛,我得找几个金融方面的人好好的讨论讨论。”周围说,“咱们现在总体的资产情况非常好,东南亚公司绝对是优质资产。就是没什么流动资金,回报率也太低了。得好好包装包装。”
第二百七十九节 老朋友李华梅(一)
众人计较已定,正要分头行动,许延亮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一件事,李华梅的档案上是有特殊的监控标记的。我们如果临时用她一两次没什么问题,要是以后打算重用她,需要她参加一些重要行动的话,肯定需要出具申请。由政治保卫局批准才行。”
“这么麻烦?这李华梅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王恺不满道。
“既然有这个手续就办一下。我想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周围说。
南洋公司准备启用李华梅的相关函件一发出,政治保卫局的相关机构便随之转动起来。
李华梅虽说“归化”已经三年多了,但是在政治保卫局的档案上,她不仅属于“控制使用对象”,还是“常年监控对象”。从她“投髡”开始,政治保卫局就给她建了专门的个人档案。
赵曼熊对她感兴趣自然不是因为她叫李华梅,而是他一直怀疑李华梅和李丝雅有关系。
要产生这样的联想并不太难:澳门很小,容不下太多的女海盗。
17世纪极少有女性在海上漂泊,整个东亚,包含东南亚在内,大概都找不出一二个女性船长。李丝雅虽然只是个中葡混血的女子,但是她的名气整个东亚的港口都有流传,连遥远的印度果阿都有知名度。
而李华梅就不尽然了。政治保卫局派人专门去澳门调查了李华梅的情况,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么个女海盗。连“杭州号”都没人听说过。加上李华梅和杭州号这离奇的巧合,让赵曼熊和他的手下们不得不高度怀疑这并非什么偶然,而是某种必然――有人知道元老院中的“大航海情结”。
但是,既然此人知道元老院有“大航海情结”,为什么又要故意用这个组合呢?这不等于在告诉大家:“我有旧时空的信息来源”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政治保卫局便进一步怀疑李华梅背后有其他来自旧时空的人,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黑尔。
自从黑尔的大名为元老院所知之后,政治保卫局将对李华梅的侦察重点放到了她和黑尔之间的联系上――自然,他们是白费力气。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证明李华梅和黑尔有联系,从马尼拉传来的情报也证实了这一点。
李华梅的活动中唯一引起他们兴趣的是她和祁峰的情史。出于合乎情理的考虑,周伯韬当然想到了“美人计”的可能。
虽说李是个海盗,又是这个时空难得的独立女性,但是在17世纪的社会风尚下,对祁元老忽然展开如此主动的追求行动,显然不合逻辑……
周伯韬曾经建议是否要将李华梅的“存疑”的情况告知祁峰,但是赵曼熊认为这不妥当。
“告诉了他,或许会被他认为我吗试图在干涉他的感情问题――这种恶人当不得。就算最后李华梅真得是个奸细,祁峰也会把怨恨发泄到我们头上。”
“不告诉他的话,万一这李华梅干出什么不利于元老的事情来……”
“我们来个例行公事的‘告知’。”赵曼熊说,“祁峰不是申请要去琼山吗?”
“是的,他说想去考察下琼山的建筑材料供应问题。还申请了考察船――就是杭州号。”
“好,你就以此为缘由,发一个备忘录给他,说明李华梅归化时间较短,其历史问题目前无法得到证实,属于‘控制使用对象’,建议他不要乘坐杭州号――如果他一定要坐的话,要他多带警卫人员。”赵曼熊说,“然后附上一个回函条,请他确认后回函。”
备忘录是发了,并且拿到了祁峰的相关回函,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这一情况,但是不准备改变出行计划。感谢他们的提醒,他会增强警卫的级别。
受到回函之后,赵曼熊关照周伯韬,在李华梅身边和杭州号上都要安插十人团成员。
“杭州号照规矩它的船员整训过后至少要换掉一半人,掺沙子进去很容易。你要设法在留在船上的老人中间发展告密员。另外,李华梅的身边,一定要安排一个人。”
“明白了!她新收了一个黑人小女奴,看上去象东非那边的。目前在净化营地里接收净化。李好像很喜欢她,可以从她入手。”
于是她被列入了长期监控的名单,不断的累积着监视报告。然而几年时间里,什么有用的情报也没有得到。赵曼熊和他的手下们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窘境。明明知道李华梅来源可疑,甚至可疑说是别有用心的前来“归化”,但是找不到任何她的疑点。
“如果她是奸细,那一定是个冬眠的奸细。”赵曼熊说,“我们就好好的盯着她吧。”
由于没有掌握李华梅有进一步危害穿越大业的进一步证据,她一直作为被监视对象和反谍报工作线索继续过她的小日子做她的小春梦。
直到一年多之后,祁峰第一次提出了要和李华梅结婚的申请――照规矩元老院和归化民后者土著结婚是要向元老院办公厅申请,而元老院办公厅的则要责成政治保卫局进行相关的背景调查。
汪友的消息并不太准确,严格地说李华梅还不是祁峰的妻子,虽然两人已经同居,祁峰也以“老婆”的身份来介绍她,但是是元老院还没有正式的批准这一桩婚姻。
这么一来,关于李华梅的背景调查便又重新提上了议事日程。这次,政保局很快就发现了新的线索。
元老院在广东沿海的势力与日俱增,葡萄牙人也要仰其鼻息。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元老院在澳门的影响变得极大,获得情报的渠道也通畅起来。加上元老院照相技术的大幅度进步,对外情报局澳门站很快传来了消息:李华梅的照片被认了出来。
提供消息的是葡萄牙人。在澳门的葡萄牙人中间,李华梅并不是什么神秘人物。情报显示:她本名李淳。不止一个葡萄牙人指出李华梅就是常年跟随在李丝雅身边的“女仆”或者“随从”。而且李淳从李丝雅身边消失的时间也和李华梅“归化”的时间相一致。
如此一来,赵曼熊等人长期的怀疑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李华梅的确是李丝雅集团里的人。
打开了这个突破口之后,原本累积起来的许多监视材料一下便被串联起来。他们对李华梅的认识也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周伯韬立刻下令对“李华梅-李丝雅展案”展开调查。
李华梅在东南亚公司任职,长年出海,回临高之后又和祁峰处于半同居的状态。这么一来,升格对她的监视就等于是在监视元老本人,而且还是相当敏感的私生活。周伯韬觉得十分棘手。
既然在临高有诸多不便,周伯韬就把功夫放在她出海的时候。毫无疑问的一点就是李华梅要定期和李丝雅联系。眼下他们已经拦截检查了所有从外面邮寄给她的信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那么她唯一和李丝雅联系的机会就是在海外的时候,尤其是在澳门停泊的时候。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个月的监控,他们很快截获了李丝雅和李华梅之间的信件。这些信件有的是在澳门,更多的是果阿通过印度商人中转。
然而信件的内容令他们大失所望。二李之间的信件与其说是间谍的通讯倒不如说是老板和销售经理之间的商业信函。
在信函里,李华梅报告每次航行的载货和货物销售之后的盈利情况,各种账目往来和到达的各港口的货物需求、价格行情。同时还有各国商船的到港离港情况。李丝雅的信件多是命令她采购或者运销某些货物,指令她在某地交款或者收账。有时候也会提供各种信息给她。看起来两者似乎是在交流商业情报。
类似的信件在17~19世纪的英国、荷兰等各国东印度公司的档案里屡见不鲜。并无特别值得关注的内容。
当然,李丝雅如果以行劫为其主要活动的话,那么这些情报有极大的作用。但是悬挂元老院的旗帜的船只从未遭到过李丝雅的袭击,至于她袭击其他国家的商船,那和元老院并没有什么关系。况且这几年也很少听说过莲花号的行动了。
如果说有什么和元老院相关的事情,那就是信件中会提及元老院目前的人事变动和军事动态。李丝雅也常常要她提供某些具体的消息。但是这些消息说白了都是公开消息,任何在临高的人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搜集到。
仅仅从信函内容来看,二李之间的活动并没有触及到元老院的利益,也谈不上危害。
当然,对外情报局和政治保卫局都知道,李丝雅在多起针对元老院的事件中都起了作用,“元老院的敌人”这个头衔她是当之无愧的。若是在从前,仅仅和李丝雅有密切联系这个理由就足够把李华梅或者李淳秘密拘捕审讯了。
第二百八十节 老朋友李华梅(二)
但是现在,李华梅有了祁峰这个护身符,若无明确的“危害元老院的行为”的证据,就难以对她下手。
在此中窘境中,周伯韬只能进一步加强监视。将所有与其有接触的人都列入监控名单,逐一排查。既然李丝雅的老巢大致查明,他又在澳门专门配置了一组人,对她的行踪和信件进行监控。
大约是李丝雅已经意识到澳门已经不再是她的安全区,她不但在澳门深居简出,很多时候干脆不待在澳门,而是四处隐匿,。一时半会,还是没能掌握到她的具体行踪。
但是在澳门的监控却给他们带来了另外一个收获,周伯韬惊讶的发现,临高总医院的庶务长李默居然和李丝雅之间有通信联系!
众所周知,临高总医院是元老院卫生体系里最重要的一所医院。主要面向元老和核心归化民职工服务,故而里面的工作人员全是被鉴定为最可靠的工作人员。
这样一所医院里的庶务长居然和李丝雅这个“元老院的敌人”有联系!这不但勾了周伯韬的兴趣,也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然想了起来,1632年他处理过一封告密报告,就是涉及到李默的。内容是汇报她在去广州期间有不正常的表现。当时并未引起他的重视,但是出于慎重考虑,他叫柯云去调查了。
柯云前后调查了几个月,总得结论就是“有疑点,无证据”。政治保卫局的资源很少,不可能长期把力量投放在这种没明显问题的案子上,所以当年年底案子就结了。但是李默自此是上了“三级监控名单”。
他关照秘书,立刻把这个案子的卷宗全部调来。
卷宗里,关于李默的每周监控报告已经堆积了很厚的一摞。周伯韬仔细的研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有油水的东西――如果真得有什么问题,柯云早就重新启动这案子。他又把柯云当初的调查报告重读了一遍,实话说,也没什么油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李默很可能就是因为那次广州之行和李丝雅联系上的。
卷宗里有李默的档案材料副本,按照她的自述,她是“广州府香山县恭常都人士”。明代的行政区划上澳门的所在地正属于恭常都!
而根据她的自述,她以前的丈夫亦是广东洋面上的海盗出身――根据他们搜集到的情报,李丝雅的葡萄牙父亲就是一个和海盗做灰色生意的“商人”……
由此看来,李默和澳门的关系不浅,她和李丝雅之间有特殊的关系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初没有趁热打铁把这件事挖出根子来,终究是个隐患。周伯韬心想,关键是李默在农业口元老们中间颇有人缘,她还信了吴元老的教,和这个新教的小教会过从甚密。所以当时多少就投鼠忌器了,没有立刻采取断然行动。
他立刻梳理了下有关情况,去向赵曼熊报告。
赵曼熊饶有兴趣的听完了他的汇报,又把他带来的材料仔细的研读了一番。问道:
“他们联系多久了?”
“也许有两三年了。具体开始时间不详。不过从上下文推测看,恐怕李华梅没有来归化前他们就已经建立起联系了。”
“可是从现有的材料分析,李华梅和李默没有发生横向联系――这妹子还懂单线联系,真是个有趣的人物。”赵曼熊说,“从信件看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信里的主要内容有什么?”
“信件不是密码写得。”周伯韬说,“一开始我觉得很惊讶,以为有密写或者什么密码,但是交给相关部门之后,他们推断没有任何秘密传递的信息,就是普通的信件。”
赵曼熊点点头:“信件的内容有我们感兴趣的吗?”
“实话说,没有。”周伯韬苦笑道,“大多是家长里短的内容,李丝雅和李默之间的通信频率很低,远不如李华梅,大概每半年才有一封信。内容倒是很长,但是大多是家长里短。”
信里出了照例的问候之外,还有各种请托的事情:李默要李丝雅在澳门和广州购买某些东西,有时候则是反过来。信里还提到随信有附属的礼物馈赠……任何一个人读起来,就是亲戚朋友之间常见的那些内容。
“不过有一个内容比较不寻常。”
“什么?”赵曼熊来了兴趣。
“他们之间的称呼:李思雅对李默以姐姐相称,而李默对李思雅称为小姐,行文恭敬,明显是对上位者的态度。”
李丝雅叫李默是姐姐,而李默却不敢叫李丝雅妹妹,用“小姐”来称呼。这明显是矮了对方半头的意思。
这种阶级差别明显却又带着超越主奴关系的亲情的称呼,一时半会让人搞不明白。
“她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比较特殊。”赵曼熊说,“于鄂水给我们做讲座的时候专门说过,明代的普通人是不能蓄奴的,有些就以‘养子’‘养女’的名义蓄奴,其实就是奴婢。李默大概就是这种半奴婢的身份。”
“有这个可能。信里她们还经常提到一个叫‘淳妹’的人,李默叫‘小淳’。从上下文关系看,她就是李华梅――也就是李淳。而我们已经知道,李淳不是李丝雅的亲妹妹,唯一的可能就是李默和李淳是亲姐妹。因为李默在每封信里都提及了她,十分关心她的下落和安全。”
“李丝雅怎么回答她的呢?”
“李思雅大部分时候推说很久没见和不清楚,只说她在外面航海做生意,并且向李默保证不是见不得人的犯险生意,也从来未提及‘淳妹’是在与谁经商。不过有时候她会转交某些‘淳妹’的礼物给李默,还转交过信件――可惜我们没有拦截到信件。”
“这么说来,李思雅不希望李默姐妹相见。”赵曼熊心想,显而易见,只有让她们互相不知道下落,才能以此来要挟和控制她们。虽说李家姐妹都在临高,但是她们全都改名换姓,李默长期在临高总医院干庶务工作,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是深居简出型的;而李华梅在临高的时间其实也很少,一年至少有大半年在外面航行。而且她在临高的活动轨迹基本上都是在博铺周边的沿海地区。
李丝雅这女人心思还真是挺缜密的,也难怪她能在这海上混到现在还能周旋。这都多少年了!
“是的。现在李丝雅恐怕有大一部分收入要靠李华梅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要牢牢控制‘淳妹’的理由。”
周伯韬秘密调查了李华梅的经营的贸易情况。又通过澳门的关系设法搞了李丝雅的船只的运营情况,得出的结论是两李目前销售的货物中,澳洲货的比例超过50%。而澳洲货的货源大多是从李华梅的渠道购入的,在价格和种类上比之其他土著批发渠道要有优势的多。
也就是说,元老院正在源源不断的为李丝雅创造利润。周伯韬查阅了东南亚公司的资料,结果发现:自从李华梅进入东南亚公司,按吨位计算每年的销售额都是前十名。
“看来我们的重商主义实践的非常到位。”赵曼熊评论道,“李丝雅现在在干什么?”
“据兰度报告,我们击破郑芝龙集团之前她就经常去菲律宾,西班牙人是她的传统客户,她也是澳门方面和西班牙人的秘密信使。和荷兰人、英国人也有接触――我估计她干得是掮客、雇佣兵或者情报贩子之类的混合体。当然,还有她的本行贸易和海盗。”
赵曼熊沉思了片刻,问道:“她和祁峰之间现在的生活状态呢?我记得报告上说过,他们已经同居了。”
“他们同居的地点是在‘商馆区’,就是……”
“这个地方我知道。”
“房子是李华梅出钱盖得,产权也是她的。据说设计是祁峰做得。祁峰只要不出差或者不开会的日子,都会住到那里去――他把女仆也带过去了,还有很多私人物件,我觉得这基本就算是搬家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们的眼线还报告说,李华梅在这所宅子里专门建了一座秘密地窖。很可能是准备藏匿某些贵重物品。”
“你觉得李华梅好看吗?”赵曼熊忽然问道。
“这个……要说好看她轮廓还算不错的。”周伯韬没想到局长居然问了这么个问题,有些仓促的回答道。
“如果按照办公厅发得女仆甄选评级标准。她就是c级的水准。但是你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人有着别样的魅力,而这种魅力在这个时空里是很少见到的。所以祁峰同学对她是真爱……这就比较棘手了。”
周伯韬明白赵曼熊的意思,既然是真爱,而且祁峰还是一个学艺术出身,有着浪漫情怀的人,那么很可能闹出“不管她是什么人,哪怕全世界与我们做对!我也要和她相爱到底!”之类的狗血电视连续剧情节。
第二百八十一节 老朋友李华梅(三)
“可是按照我们掌握的情况,恐怕不能通过相关背景调查――实话说不立刻拘捕她已经算是很客气了。”周伯韬说。
“这个自然,这个背景调查我们是不能让她过得,”赵曼熊说,“你起草一份给办公厅的报告,把所有的相关情况都罗列上去,注明绝密仅此一份,仅供萧主任萧子山看了之后自然会和祁峰谈――毕竟最终是否批准结婚是他的工作。”
“祁峰能接受吗?”
“他不接受办公厅也不会给他开结婚证书。谁也担不起这个责。”赵曼熊说,“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消毒’吧。”
既然李默和李华梅都和李丝雅有联系,那么他们就是潜在的“危险分子”,现在受限于客观条件,不能公开对她们采取什么行动。所以必须采用其他的行动来保证潜在危害降低到最低。
“暂时看来,这对姐妹对元老院都没有实质性的危害举动。而且从她们的平时表现看也不是奸猾的人。所以我们也不必过于紧张,担心她们会干出什么惊天大案来。关只要监控到位防止出现万一就是了。”赵曼熊的话是经过一番考虑的,“先把对她们的监控全部升级到第一级。成立一个李家姐妹的专案组。”
“专案组?那具体谁办案?”
“还是让柯云去当组长,不过这个专案组只是‘存在’。”
“明白。”周伯韬心领神会。局里也好柯云也好都没有精力和资源去办这么一桩没有实质性内容的案子,但是有专案组的存在,以后真出了什么纰漏,就能减轻他们的不少责任。
“至于李默,我想可能需要和吴南海还有卫生部的邓铂鋆主任都谈一谈,取得他们的配合。李默最好调到一个对元老没有任何威胁的岗位去,具体怎么操作请邓主任酌情办理。当然,为了取得吴元老的谅解,新职位最好不要离开临高。同时,最好能切断她们之间的联系……她们现在是通过什么渠道联系的?”
“就是通过起威。李丝雅通过代理人在广州的起威镖局租用了一个信箱。”周伯韬说,“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通过邮检直接拦截信件。”
“这些信件留着以后对李默或许是个祸害。”赵曼熊说,“至于李华梅,也要设法切断她和李丝雅的联系――这件事恐怕比较难。毕竟她是个船长,满海域的跑。我们安插的人也不可能拦住她……”
他想了想:“我看可以把她推荐到远程勘探部去。上回远程勘探部曾经在会议上提过,申请一条快捷灵活,但是又能远航的风帆船,而且要配备优秀的远航船长――我看李华梅和她的杭州号就很合适。”
远程勘探部都是长期性任务,而且去得都是商路航线以外的地方,李华梅就失去了通过东南亚的商业网路和李丝雅联系的可能性。
“这是个好办法!就按这个办了。此外,我还有个看法,切断与否可能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周伯韬犹豫了下说,“我有种感觉,李华梅和李丝雅并不是一条心。李华梅恐怕早有了外心。”周伯韬说。
他的理由是,李华梅在和祁峰恋爱乃至现在同居这件事上始终没有向李丝雅提及过。很难想象,这么一桩个人大事,李华梅居然不告知她的“小姐”或者“姐姐”,可想而知她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并不见得太亲密无间。
“……还有一件事? 这也是在当初监控她的时候发现的。李华梅之所以会和祁峰相识,是因为去了意大利人特里尼家,而她去特里尼家是为了兑换黄金。而且以后她每次回临高? 都会去特里尼家兑换黄金。”
在临高,贵金属是禁止流通和私人兑换的,但是元老院有几个固定的口子默许他们的存在,算是官方认可的“灰色产业”。特里尼就是其一。在他这里可以把黄金兑换成白银。李华梅不论是劫掠还是贸易的收入,都有一部分是黄金? 经常去特里尼家卖金子也情有可原。赵曼熊知道这并不能说明问题,他耐心的听了下去。
“……然而她在给她的‘小姐’报告账目的时候? 黄金兑换成金子的比例却是按照我们银行的牌价计算的……除此之外? 她显然藏匿了不少了钱……”
“所以要挖那个秘密地窖。”
“是这样。”周伯韬说,“我觉得她未必乐于一直受李丝雅的控制。只不过现在两人的合作关系还是有利可图的。”
赵曼熊沉吟良久没有说话。周伯韬又说道:“其实最彻底的办法就是让李思雅彻底消失!这样? 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说起来,这的确是个快刀斩乱麻的好法子。
赵曼熊摇了摇头:“这事没这么简单。我们自己没有武装? 要干这件事得请侦察总局出动特侦队。如果要在海上截杀她? 得有海军配合。她的重要性没到这个地步。”
李思雅现在飘忽不定,不论是抓捕还是袭杀她? 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以政治保卫局的资源是根本办不到的? 必须有元老院的授权才行。
“再说李丝雅不是一个人,她背后掌握了一个网络? 和东南亚海域的很多势力都很熟悉。如果直接干掉她未免可惜。如果能把她的网络接受下来就好了。”赵曼熊说? “最理想的做法是能逆用李华梅。让她成为李丝雅的继承人……”
“这个? 恐怕要和李华梅摊牌才行。我怕这样一来,李华梅会受惊逃走,那可就麻烦了――就算她者没跑掉,接下来的工作也不好开展了。”周伯韬提醒他,“就目前来说,还没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龃龉,最多李华梅有自己打算的私心。”
“不,她们之间的龃龉早就有了。如果我们的推测没错:李默和李淳可是亲姐妹。李丝雅明知道她们姐妹都在临高,却始终隐瞒着她们,一直坐视甚至利用的她们骨肉分离……”赵曼熊思考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你说得也有理。也许她们之间的裂痕还不太深,我们再等等……你就先按照我们商量的方案去执行吧。”
李华梅在之后不久,就被远程勘探部“长包”下来,成了远程勘探部的专用船只之一,频繁的在台湾、琉球和日本列岛等地探险勘查;而李默,则被调到了新成立不久的南海示范农场模范兽医站担任庶务长。
至于祁峰,自然是没有得到结婚许可。不过萧子山保证,一旦“情况许可”就给他补发结婚证。
“反正现在和结婚了也没什么不同嘛,该有的待遇现在都给你。就是少一张文书而已。到时候再给你补办一场盛大婚礼!”
祁峰虽然满心不情愿,但是看到相关报告上的部分材料之后也知道不论政保局还是办公厅,都不敢给他开这个方便之门,只好等“情况许可”了。
这件事就暂时落下了帷幕。南洋公司筹委会想启用李华梅的申请一出来,这桩专案便又重新进入了轨道。新上任的侦察处处长郭逸觉得有必要和他们都谈一谈。
许延亮的申请递上去没多久,他就接到了政治保卫局打来的电话,约他去“谈一谈”。
许延亮和政保局的每个元老都打过交道,但是今天电话里的声音却很陌生:
“许主任,你们送来的有关李华梅的申请报告,具体事情涉及到一些情况,需要当面说明,需要麻烦您过来谈,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从语调和口音来听,这肯定是定是个元老。
“很严重?”许延亮忽然紧张起来了。
“哪里,见面谈吧。”
许延亮明白,涉及到涉密事项和涉密文件的谈话,政保局是从来不在局外面谈的。
“那就今天下午一点吧。”
郭逸自从从广州站调回来之后,一直出于“半赋闲”的状态。主要工作就是配合商贸部门做一些工作,同时撰写这些年来在广州的“工作报告”。
他在广州前后将近十年,经历过的人和事成千上万,要不是有专门的工作笔记,很多事情和人还真难以想起来。实话说,广州的这段工作经历虽说给了他刻骨铭心的回忆,他却并不眷恋。
说到底,他还是个普通人,对当郭东主虽然游刃有余,但是并不真心喜欢这样的生活,在广州的日子,每天都和演戏一样――他始终不能融入中古社会的氛围。
现在他坐在办公桌后,翻看着卷宗,重新拾起本行来,才觉得心中舒畅,十多年来一直压在心头的疙瘩也解开了――我现在终于是“自己人”了。
两李专案的卷宗是赵曼熊亲自交给他的,并且讲了一些不能记录在卷宗中的话。同时也谈了当初他和周伯韬之间得逆用的考虑。
“当然,现在你是侦察处的处长,案子具体怎么办还得你来决定。”赵曼熊说,“我和周伯韬的意见纯属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