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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吹牛者     临高启明txt下载     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二节 去梧州(一)

    一条蒸汽武装大发艇冒着黑烟白汽,在西江上航行着。

    它即不护卫船队,也不是以巡航速度巡视着江岸。从三水码头开出,司炉工便火力全开,将锅炉蒸汽升高,一路疾行,

    在嘈杂的舱室里,摆着两张简易行军床。两个光着膀子只穿裤头的男人正相对而坐,翻阅着摊在床上的文件。

    舱室的窗开着,江风习习,但是完全无法消除舱内的闷热。八月的西江江面上的蒸汽船,犹如铁皮烤箱一般。

    陈白宾丢下手里的文件:“不行了,我得出去透透气,快烤熟了。”

    姬信也点点头:“我也觉得太热了。快中暑了。”说着把文件收到保密公文箱里。锁进了舱室内的保险柜里。

    两人走出舱室,来到了前甲板,这里搭起了帆布棚,几名水兵正操纵着哈乞开司37mm转管炮,紧张的注视着江面。见他们出来,水手长立刻过来敬礼。

    “你们继续执行任务,我们就是来透透气。”姬信原本有些头晕胸闷,这会到了甲板上江风一吹立刻就觉得好多了。

    虽说甲板上有遮阳篷,但是木甲板上依旧滚烫。水兵们一个个汗如雨下,却还是按照规定穿着夏季工作服,戴着沉重的钢盔,只是在头盔里衬了一条吸汗的毛巾。

    这是多好的军人。姬信心想,我们从无到有,把他们愚昧无知,饥寒交迫生活中拽出来,又把他们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军人。元老院的一切伟业,都要靠这样的普通人去完成,而我们中的许多人呢?却只把他们当作可以大量生产的消耗品。

    他想到在三水看到的等待后送奄奄一息的伤病员,还有被装在麻袋里运来的成堆的身份牌……这两广的战局,看来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容易啊。

    他对元老院的决策其实一直抱着某种隐忧。那就是决策的随意性太大。元老的个人情绪往往会影响到政策的走向。在他看来,北上似乎太早了些,再迟几年积蓄力量更理想。当然他不是不明白北上其实受到了某些外在因素的刺激。元老们现在普遍都膨胀了,几乎吃不得一点亏。他也明白某些和他持同样观点的人为什么也支持北上,因为元老们在临高已经出现了暮气。这种类似当初太平天国打进“小天堂”享富贵的悲剧往事正悄悄在临高重演。临高城里没有志向的人安于享受,有志向的则忙于争权撕逼。如果不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役,让元老院这台机器加速运转起来,惰性和腐朽迟早会夺去元老院的活力。

    从这点来说,在两广打个一二年仗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让元老们都动起来。他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搞内耗了。

    不过,眼下梧州事变必然又是一次元老院内部的大撕逼。他扶着栏杆,默默地想着到了梧州该怎么着手调查。

    陈白宾开口道:“姬局……”

    姬信现在的正式职务是“特别调查局”的局长。实际上这个局就是他一个人的局,连办事员和办公场所都没有。纯粹是个待遇。平时他在司法部门上班。主要工作是为归化民和土著提供司法服务,有时候也客串法官、检察官和律师。

    因为他的姓,大家即不好称呼他为“老姬”,叫“小姬”更不好,便干脆尊称他“姬局”了。

    “什么事?”姬信回过神来,问道。

    “这次梧州的事情,我们该怎么着手?”陈白宾有些迟疑。他虽然参加过对杭州站的调查工作,但是那次出差无论是杭州站还是元老院内部都没有太复杂的内情。赵本人也比较配合,他按照赵曼熊布置给他的工作流程,规范操作,相当顺利的拿下了杭州的调查巡视工作。

    这次可就迥然不同了。当他知道调查组组长是姬信的时候,陈白宾就知道自己有了一桩麻烦事――一般的调查是不会请这个人出马的。

    “调查工作都是有流程的,你可不是新兵了……”姬信说。

    “我不是说该怎么做,而是……”陈白宾感到自己无法正确的表达意思,不由地抓耳挠腮起来,“而是该持有什么样的口径去做。”

    姬信望着江面,无声的笑了笑,道:“好啊,小陈你如今明白这一套了。看来政治保卫局果然能锻炼人。”

    陈白宾的脸色有些发红,分辩道:“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想,想更好的把握住元老院的精神。”

    “小陈,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还不到三十岁呢。”

    “真是年轻。”姬信笑了,又解释道,“我是真心羡慕你的年轻。你要掌握元老院的精神这个主旨是不错的,但是恐怕很难,因为眼下这件事,元老院内部根本没有具体的共识――自然也谈不到什么元老院的精神了。”

    “但是这件案子很微妙。”陈白宾忧心忡忡。他和姬信一样,已经读过政治保卫局关于梧州事变的报告。

    “案子其实没什么微妙的。”姬信说,“解元老犯了错,又想掩饰错误。”

    “没错,问题是:政治保卫局的秘密报告似乎有很多元老都掌握了――并不只有我们。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姬信明白他的意思。眼前的这个案子并不复杂,等着吃人血馒头的人太多,一旦结论出来,势必会被各方利用,调查组成员就会处于风口浪尖。

    “我担心我们的报告出来之后,元老院内部会引发一场大争论。”

    姬信点头:“这是必然的。”

    “所以我想……”

    “想能拿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论?”姬信说。

    “我觉得避免无谓的争论是元老院目前最需要的的。”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不现实。”姬信摇头,“这件事看似是解迩仁一个人的事,背后牵扯到的问题很多。我们两个人何德何能,能抑制住大势?办不到的。”

    陈白宾沉默了。他琢磨了好一会,原本他以为姬信已经“充分的领会了元老院的精神”,但是现在看来,并没有这回事。

    “那我们只有实事求是的去调查了?”陈白宾说道,“完全以事实为准绳。”

    “没错。”姬信点头,“愈是棘手,内情复杂的案子,愈是要以事实为依据。只阐述客观事实,这是我们调查人员最好的自保办法。结论,你可以让其他人去做。”

    “我现在最担心的一点就是真相很多人都知道,我们得出的结论不一样呢?我们是按照报告来汇报,还是按照我们的调查来汇报?解迩仁肯定在梧州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当然是按照我们实地调查来汇报。不然派我们去做什么?”姬信说,“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我们去梧州必须忘记这份秘密报告上的内容。有些事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知道?”

    “我知道某些事情,但是我知道我并不知道某些事情,但是元老们都知道我知道某些事情……”

    “哈哈,”姬信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这个绕口令你就不要说了。梧州可没有洗衣粉。反正你记得:只当那份报告不存在,我们按部就班的按照解迩仁的正式报告为依据,执行调查过程,然后如实记述上报就行了。”

    大发艇抵达梧州码头是中午时分,解迩仁亲自到码头迎接。三个人来一会同志加兄弟的握手。

    “一路上很热吧,这大夏天,难为你们还坐这铁皮壳子来梧州!辛苦辛苦!”

    “都是为了工作。”姬信淡淡的说道,“我们还是赶快进城吧,这里太热了。”

    “好好。”解迩仁一迭声的说着,随着招呼立刻抬来了两顶二人抬竹丝小轿,“到县衙有些距离,这轿子坐着省力又凉快。”

    陈白宾还有些犹豫,姬信倒是很坦然的钻进了轿子。他在解迩仁的催促下,才进了轿子。

    三顶竹丝凉轿从码头一路抬进城去,陈白宾见这里城墙街道虽然处处都有战火的痕迹,但是街面平整清洁,沿街店铺也大多开了门。百姓们的气色也不坏。原本心里预想的解迩仁“沉溺享乐”“怠慢政务”的印象少了许多――不管这街面上的景象是不是靠着突击粉饰出来的,好歹有这个执行力就是人才了。

    轿子一路把他们抬进了三总府,解迩仁在这里把原来他和蔡兰居住的小院收拾出来了,供他们出差住宿用。这样的百年老宅自有一股清凉,与外头迥然是两个天地,二人一走进来便觉得浑身清爽,腋下生风。

    “这地方不错啊。”陈白宾说着环顾四周,室内不但打扫清洁整齐,各种文具用品更是一应俱全。还备了绿植盆栽,更添了几分清凉。虽然没有电扇空调,但是在夏天居住其中很是舒服。

    “浴室在厢房里,实话说条件比较简陋,就冲个凉吧。”解迩仁热情的有些过头了,“给你们准备了蕉布睡衣,特别凉快。我们这里没有冰块。”

第二百五十三节 去梧州(二)

    “太周到了,”姬信看了看房间,称赞道,“老解你果然有生活情趣。”

    这原是一句随口恭维话,但是在心怀鬼胎的解迩仁那里却听出一种不对味的意思来。他干笑了几声,说:“这院子原本就是我过来不时小住放松的地方。也接待接待元老同志们。当然要搞得舒服些了。这里有勤务员――都是部队里调来的。人很可靠。你们有什么需求就叫他们做。”

    他说着招呼了一声,来了四个精壮小伙,都穿着国民军的军服,配着手枪。

    “这是从中央来得首长,你们从现在起就听两位首长的指挥,要照顾好平时的生活起居,出去的时候由你们负责警卫,明白了吗?”

    四人一起立正,来了个响亮的“是”。

    “你们先休息休息,我就不多打搅了。什么时候开始调查通知我一声,我全力配合。”

    陈白宾觉得解迩仁谈吐从容,招待周到。完全没有当年杭州站被调查时赵引弓的忧心忡忡应对草率之感。不觉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姬信点点头,说:“不着急,就从明天正式开始工作吧。”

    “不着急”三个字,又让解迩仁心里一突,不由地琢磨起这词是什么意思。他敷衍的附和道:“好好,那我先去工作了。”

    看着解迩仁匆匆离开,陈白宾小声道:“这解元老看起来还算能干。”

    “能来当梧州地区的主官,自然是要有点本事的。”姬信说。

    勤务员进来,把两人的行李送进来,元老院的生活行李照规矩只有他的女仆可以打开,勤务员只把箱子送进来便退了出去。两人自己动手将行李整理。正房三间,当中就算是办公室,东西两间就是他们的卧室了。

    勤务员送了茶水进来:“报告!浴室的水已经准备好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姬信叫住了他,拿出一张白纸。

    “你把你们整个服务组的人员姓名和简单履历都写一下。”

    “是,首长!”勤务员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首长的命令大过天,他立刻接过笔,在白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起来。

    姬信接过纸看了一遍,收在公文夹里,问道:“你就是班长周处一?”

    “报告首长!是的。”

    “你是什么时候到梧州的?”

    “一周前,首长!”

    “为什么派你们来?”

    “上级说是梧州方面申请调我们来为首长服务。”

    “你们来这里的时候院子里是什么具体情况?我是说,房屋的摆设、布局这些。”

    “和今天一样!”周处一回答的干脆利落,“我们来了之后,就是每天打扫卫生,等候首长到来。”

    “好了,你可以走了。”

    勤务员退了出去,姬信起身道:“我就先过去洗了。”

    “好,正好我还要收拾下行李。”

    陈白宾住在东面一间,看得出屋子里的家具是重新陈设过得,因为墙壁上还留有过去家具陈设在墙壁上留下的印痕。从痕迹看,这里过去摆得不是现在的简易单人床,而是一张中等体积的拔步床。

    他打开床边的衣箱,里面立刻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陈白宾在临高接受过相关的培训,立刻就嗅出这是女人用来薰衣服的香料气味。

    这里住过女人?他有些疑惑。

    整理完行李从回到中堂,姬信已经换上了睡衣和拖鞋回来了,正用毛巾擦着头发。

    “你快去吧,这里的浴室真不错。”姬信说道,“不但有浴缸,还有个日式小庭院!这老解还真是很享受生活啊。”

    陈白宾洗了澡回来,见姬信已经开始翻阅一堆文件了。

    “这是什么?”

    “是解迩仁刚才叫人送过来的和梧州事变相关的文件。还有他们目前在调查的几桩案子的材料。”

    “这文件数量真不少。”陈白宾随手翻了几本,“不过这些文档做得很好,很详细。就是不知道可靠度怎么样……”他压低了声音。

    “这就要靠我们去发现了。”姬信说,“在发现问题前,姑且认为是可靠的。”

    “从哪里入手?”

    “首先是梳理事件发生的经过。敌人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冲进解元老的办公室,又是怎么绑走他,然后在城墙上被救,这个过程要调查明白,每个细节都要和报告能对上号,对不上的就作记录。我们先从文字材料着手,这样下一步我们和相关人员谈话的时候就能有的放矢,也能知道他们有没有撒谎。”

    “明白。”

    “梧州事变还牵扯到一个三合嘴劳动营地的暴动事件,这件事现在梧州方面自己也还在调查中。我们暂时不去插手具体调查工作,看他们拿出什么结论来,我们再进行复查。”

    “看秘密报告上的说法,三合嘴那边的事情不简单。”

    “三合嘴这桩案子里面牵扯到不少事,不过我个人觉得倒不见得会涉及到解迩仁。调查的重点还是在城里。”姬信环顾四周,问,“你觉得这院子怎么样?”

    “布置很舒服。”

    “还有呢?”

    “比较精致。”

    “你不觉得这里有脂粉气吗?”

    陈白宾瞪大了眼睛:“你也有这样的感觉?”他立刻说了刚才放衣服时候嗅到的熏香味道。

    “没猜错的话这里住过女人,而且这女人的地位不低。”姬信说,“除了家具陈设都分外精致之外,你看我们眼前这张‘会议桌’是什么?”

    陈白宾看了看桌子,看得出是本时空制作的高级家具,纹饰简略,尺寸很大。

    “这叫画案,一般人家里没有。都是有钱有闲的人家才会有备,用来写书法作画用得。”

    解迩仁并不会画画,专门预备这样一张画桌,此人的地位不言而喻。

    梧州没有女元老。能在三总府这样的要害之地居住,地位还不低的女人,只有解迩仁的女仆够得上这个资格。

    但是解迩仁出发前据说考虑到梧州靠近前线,并没有带女仆去上任。那么这个女人又是谁呢?

    他们的心里都有了答案,那就是解迩仁报告里提到的“留用人员”,骆阳明报告里则称呼为“情妇”的蔡兰。

    “应该就是那个蔡兰吧。”陈白宾压低了声音说道。

    姬信点头:“不过,这里这么大,不可能是她一个人住。这院子里的房子你都看过了吗?”

    “东厢房还没有看过。”

    “我刚才从西厢房的浴室里出来,已经过去看了一眼。里面摆了几张行军床和简单的家具。看模样是我们的四个勤务员的宿舍。不过,这房间原本显然不是当宿舍用得。因为天花板上有煤油灯长时间燃烧积聚起来的烟炱。”

    煤油灯在元老院治下是较为稀罕的东西,一般只有元老和高级的归化民干部才会使用。四个一周前才来得勤务员即没有资格也没有时间在天花板上留下这些痕迹。在这梧州城里,煤油灯的数量大概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使用者最多就三四个人。

    “你的意思是解迩仁在东厢房里办过公。”

    “是的。这样浓黑的烟炱痕迹,不可能是归化民干部。只有我们这些喜欢夜间办公的元老们才有这样的习惯。”

    陈白宾明白了他的意思,解迩仁不但收用了“蔡兰”,而且在这里与她长时间的同居过。

    这一点,即使是政保局的绝密报告里也没有提到――自然,撰写报告的骆阳明是不可能知道这些元老的私生活细节的。

    如果这样,那么解迩仁的事情就大了。从保护元老个人安全和保密的角度来说,和一个未经审查,没有评级,连归化民都不是的土著同居本身就是严重违纪。更不用说这样一个人距离元老院的机密材料近在咫尺。

    “看来这个一笔带过的蔡兰是重要突破口。”陈白宾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她已经自杀了――还真是凑巧!”

    姬信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也不相信蔡兰是“自杀”。但是眼下人已经死了,没有必要多纠结于此。他说:“蔡兰是怎么死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但是这事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应该多从归化民方面去着手调查。”

    归化民只是一方面,他想,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布置陈设如此精致,肯定需要不少服务人员,这些服务人员很大概率都不是归化民,而是土著。这些人的证词其实更真实。但是他们都在哪里呢?

    他忽然背上一寒:这些人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那明天我们先找骆阳明谈一谈。他是政保局的人,报告也是他写得,谈起话来比较容易,不会有太多的粉饰遮掩。”陈白宾建议道。

    “骆阳明现在是王炸,我们马上找他谈太直接了。搞不好会引起过激反应――不但对骆阳明不好,对他自己更不好。”姬信打开笔记本,“我看,先从抓获的敌人俘虏开始谈。按照报告,有两个俘虏比较重要,一个叫蒋锁,一个叫易浩然。是敌人的指挥官和组织者,从他们开始符合规矩。”

第二百五十四节 去梧州(三)

    “他们可是关键性证人,我们应该把他们单独提出来关押。这样比较安全。”陈白宾想到不明不白“自杀”的蔡兰,建议道。

    “没这个必要了。距离梧州事变已经半个多月了,这么多日子该死的早就死了。留着的,自然是不该死的。”姬信看到桌上有茶具,揭开一看,已经沏好了茶,温度正合适。便给自己和陈白宾斟上了茶。

    “来,先喝一杯茶。”

    “我不渴……”

    “浴后一盏清茶,最能解燥安神,清爽脏腑,我们经常坐办公室,案牍劳形的人多喝有好处。”姬信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这是办公厅82号店特供元老的西湖龙井,“就算单独关押,又能关押到哪里去,派谁去看守?我们在这里可是连一个‘亲信’都没有。连那四个新来的勤务员,也是解迩仁申请才调来的。”

    陈白宾有些懵了:“你是说……”

    “如果上级真得认为梧州的形势恶劣到需要给我们配专案组的程度,那么自然会给我们派随从,但是现在不论马甲,还是冉耀,再或者熊局,都没有给我们安排随行人员。我们自然也不必担心这些事。”

    “那要是万一呢?”

    “如果真有什么‘万一’,说明这是元老院认可的万一。”

    “好吧,虽然我不是很明白。”

    “白宾,你在船上问我元老院的口径是什么,我回答你没有口径。但是,只要涉及到元老的案子,必然有口径,只是没有人会和你说――只能自己去体会。”

    姬信见陈白宾沉默不语,似乎是在咀嚼他的话。他拿起准备明天提审的两名俘虏的材料,准备仔细的研究一下。

    易浩然的履历让他颇感兴趣,这样一个命运多蹇的读书人,在时代大潮的拨弄下,居然会走上和元老院为敌的道路,最后甚至功败垂成。这样的能力若是在大明的朝堂之上,恐怕一点也不会逊色于明末的那些名臣。可惜,不要说他区区一介书生,便是那些朝堂上的高官,也无法挣脱历史的规律……

    他嗟叹了一番,又拿起了第二份材料。这份却单薄了许多。“蒋锁”二个字一入眼,姬信便有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仿佛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名字,但是却又想不起来。但是这种熟悉感却再也拂不开了。

    再看材料上他的自己身世的供述,却只说河南人士,流落到广东,投军当了熊文灿的家丁。后来擢升成把总。

    姬信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这蒋锁对自己的身世似乎隐瞒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姬信和陈白宾便来到县衙,在后堂讯问被关押在此的易浩然和蒋锁。

    易浩然是“主犯”,自然第一个提审他。

    易浩然被提到后堂,按照澳洲式的规矩,被锁在审讯椅上。

    姬信见他肤色黝黑,皱纹如刀刻,知道此人必然长期在外奔波,并非一个坐而论道的读书人。然而他的神态儒雅,举手投足都彰显其从容镇定,显然是个经历过大场面的人。

    “你就是易浩然?”姬信问道。

    “正是学生。”

    “你的口供我看过了。”姬信说,“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改动的吗?如果有什么重要的隐情可以提供,量刑的时候自然会罪减一等。”

    “罪?”易浩然讥诮的一笑,“我率官兵义民冒死收复梧州,如今失败被俘,何罪之有?”

    陈白宾刚想呵斥,姬信摇了摇手,并不生气,继续问道:“这么说,你没什么其他想说的了?”

    “要说的我已都说了,多说又有何益?”

    见他对口供咬得很紧,姬信便不再纠缠他的口供问题,转而问道:“你和骆阳明是什么关系?”

    “我在他店内当过账房。”

    “你一个外乡人,在本地无铺无保,举目无亲。骆阳明为什么要用你?”

    “我与蒋秋婵的夫家是远亲,梧州城破之后我无处可去,便去投奔她。她再通过骆阳明的夫人将我举荐到店里。”

    “你一个辽东人士,怎么在广东有亲戚?”

    “祖辈上的瓜蔓亲而已。”易浩然道,“早就多年断了来往了。只是彼此还认得这门亲。若非走投无路,我也豁不出脸去求她。”

    姬信又问:“你既然是梧州城破的时候落难在梧州的,为何又起了组织暴乱之念?”

    “普天之下,莫非大明的王土。尔等髡贼窃据王土,学生起兵光复,有何不可?”

    “易先生,大义的事情,不必多言。你我各有立场。我想你原本投奔蒋秋婵,大约也是想苟延残喘,并无暴乱之念。你到底为何起了这个念头,又是如何组织的,一一道来!”

    “为何起了此年,又是如何组织的,学生在供述中都有明言,并无隐瞒。”

    陈白宾心想,这老书生,倒是个话头,翻来覆去不肯说一句有用的话,全是供词里的东西。

    姬信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微微点头,又问:“你与蔡兰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一位故旧邢丞焕的未婚妻。”易浩然从容答道,“梧州城破,邢先生以身殉国。蔡兰流落于此。我原本与她并不相识,只是有一日在街上她瞧见了我的扇子――扇子正是他未婚夫所绘。”

    “然后呢?”

    “她问我下落而处,做何营生。即被她识破,学生也不再隐瞒,便一一都告知了他。”

    “你没问她当时做何营生,再哪里落脚?”

    “自然是问了。她说城破之后她险些被奸人掳掠奸淫,幸而遇到了髡贼兵丁将她救下,可怜她孤苦无依,又知她识字,髡贼便让她在三总府里打杂做事。”

    “她一个小脚的弱女子,能做什么差事?”

    “这个学生便不知道了。”易浩然道。

    “既然蔡兰是受了我元老院的大恩,又为何当了你的内应?”

    “大恩?”易浩然不屑的一笑,“若不是你们,她与我那位故旧琴瑟和谐,夫妻伉俪情深。过得安稳和乐。如何会落到被乱兵掳掠奸淫的地步?学生以国仇家恨一激,便让她做了内应。”

    “既然是内应,她做了什么事?”

    “自然髡贼的动向,每隔几日便会将消息告诉学生。”

    “她一介女流,如何能与你传递消息?”

    “她虽是女流,髡贼素来轻慢礼法,梧州的髡女干部抛头露面,不以为怪。她能自由出入又有何奇?”

    “你带人冲入县衙,袭击解元老的时候,可是她做得内应?”

    “不是,蔡兰在三总府当差,解髡在县衙居住办公。她如何做得了内应?何况这样大的事情,学生更不敢托付于妇人之手。”

    这易浩然倒是把蔡兰撕掳的干净!姬信心想,这套供词显然是有人进行准备过的,易浩然承认了所有无法隐瞒的部分,单单隐去了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这个关键点。

    姬信又问了些话,易浩然对答如流,和供词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把他带下去吧。”姬信吩咐道。

    待警卫将易浩然带走,陈白宾不解道:“姬局,这些都是供词里的东西,为什么要再问一遍?”

    “自然是看看能不能对上,假口供往往大方向准确,多问了就会在细节上出差别。同时也核对我们的人有没有说真话。”

    “你是说骆阳明?”

    “易浩然是如何在城里潜伏下来的,骆阳明在报告中都写过的。现在看下来基本没有问题。”他说道,“还有一点,我不知道你是否发现了疑点。”

    “蔡兰。”

    “不错。”姬信点点头,“易浩然的供词里蔡兰很不重要。而且回避了关键性的东西:既解迩仁和蔡兰之间的关系。”

    “可惜蔡兰已经死了。”陈白宾不无遗憾的说道。然而他注意到姬信并没有什么遗憾的表情。

    姬信没有马上接着提审蒋锁,而是把本地的警察局长郑二根叫来了。问他有关蔡兰的审问和死亡情况。

    “蔡兰被捕之后关押在县衙门土地庙内,有两个妇差专门看守她。但是没来得及提审,她就自尽了……”

    “尸体呢?”

    “装殓之后暂厝在城外的尼姑庵内。”

    “怎么死的,验过尸吗?”

    “验过,不过我们这里没有法医,就是本地县里的仵作验的,结论是悬梁自尽。”郑二根说着不由看了一眼姬信,问道,“首长,要不要开棺再验……”

    “不必了,这次我们没带法医来。”姬信摇头,又问道:“怎么发现她是奸细的?”

    “据说是有人匿名举发到解首长那里,由解首长的警卫秘书亲自去拘捕的。”

    姬信记得解迩仁的报告上写了:警卫秘书是在暴乱当晚战死的。而他的办公室当晚亦被明军闯入,他本人率领警卫在办公室里进行了激烈的抵抗。按照报告上的说法,“枪击火烧,损失惨重”。

    “据说蔡兰在三总府里为元老院当差。是不是有这回事?”姬信问道

    郑二根迟疑了一下,答道:“她确实在三总府内当差。”

第二百五十五节 去梧州(四)

    “下一个就是这个蒋锁了。”陈白宾拿起审讯记录,“看上去没什么油水,就是个愣头青的大头兵。”

    “蒋锁……”姬信喃喃道,“好熟悉的名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大路货的名字。”陈白宾道,“净化营地里一个月能遇到好几个。”

    “蒋锁!起来,有老爷要审你。”留用的牢子有气无力的摇着手里的镣铐

    蒋锁从稻草铺上爬了起来。他在激战的中受了不少伤,不过多是皮肉外伤,并不要紧。在牢房中亦未受什么折磨。已然恢复了不少。

    他这是第二回当澳洲人的俘虏了,知道澳洲人并不虐待俘虏,他亦存了必死之心,故而在牢中吃得下,睡的着,倒是十分安心。

    此刻听闻要提审,蒋锁亦很坦然,只随口问道:“不是已经审过了么?”

    “从广州又派来了新得澳洲老爷,”牢子知道他是条好汉,言语中亦很客气,“你这回面子大了,上法场的时候都够喊上几嗓子啦。”说罢又拱了拱手道:“好汉,得罪了。”说罢给他戴上了脚镣手铐。

    和易浩然不同,蒋锁是行伍出身,又年轻力壮,郑二根不能不有所提防。

    蒋锁关在县牢中,距离县衙后堂不过几步之遥,拖着脚镣手铐也几分钟也到了。迈进后堂的瞬间,他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些年来他日思夜想,每晚都会出现在噩梦中的髡贼头目竟然就端坐在堂上!

    虽说已经时隔多年,蒋锁依然记得这个男人当初在堂上审问班子里众人的模样:白白净净,举止文雅的中年男人,带着悲天悯地的神情。每次问话都让他们把话说完,即不打断,也不呵斥他们。只是到审问最后才说他们“糊涂”。

    班子里的众人原以为他这样的态度,大约最坏不过每人捱几十大板,枷号上十天半月。没想到,等来的判决竟然是师姐处死,其他人流放。

    蒋锁永远也忘记不了那天师姐被两个髡兵从牢房里带出去时的情景:师父在牢中悲凄的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师姐双目紧闭,泪珠却止不住的一串串的滚落下来,一直到快出牢房才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爹”,每每令他在午夜梦回中惊醒――他知道,师姐死得冤,死得屈,她对人世的全部留恋和不舍都化作这一个字。

    他从来没想到过,这个慈眉善目说话和气讲理的男人,竟然如此无情和残忍。

    师姐有什么错?只是为了活命因为吃了罗老爷几天饭而已。他在海南的时候,天天髡贼说自己是“民心所向”,征伐大明是“吊民伐罪”。可是这老百姓到底算个什么呢?还不是一样拿老百姓的人头杀鸡儆猴。

    “发什么呆?快进去!”身后的衙役推了他一把。

    姬信并没有认出他来,他和蒋锁不过是在公堂上见过一二次而已。而他当时作为法官,每天要审理的俘虏和犯人多则百人,少则几十人,根本不可能记住每张面孔。更何况当初蒋锁只是个毛头小伙子,这几年又被流放劳作,样貌变化甚大。

    “你就是蒋锁?”

    “是我。”

    陈白宾又问了几句口供上的内容,蒋锁一一作答,并无差池。陈白宾最关心的是他是如何调集人马的,这一点蒋锁也不隐瞒,将如何与宋铭等人接头,如何遇到“苟先生”等事一一道来。

    “苟先生?”姬信忽然插话道,“你是说苟循礼么?”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蒋锁有些诧异,这姓苟的莫非也是髡贼的旧相识?

    “好么,原来他还活着。”陈白宾当然知道元老院里大名鼎鼎的苟二老爷,“他还真能蹦跶。”

    “也别说,这回差点就让他成事了。”姬信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蓬乱,衣冠不整的年轻人,总觉得有几分面熟,可却始终说不上来。他注意到对方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完全没有一般俘虏和土著百姓那种畏缩回避的眼神。

    这人倒是胆子不小,看来是个亡命之徒。姬信心想。

    从各方供词汇总来看,这次暴动,文班底就是易浩然,而武班底是宋铭――此人据俘虏说已经逃走,但是这个蒋锁却是不折不扣的二号人物。从他口中应该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姬信开口问道:“按照供词,你说你是熊文灿的家丁――熊文灿是贵州人,你是河南人,怎么会投到他的门下当家丁?”

    “家乡闹水旱灾,没得吃。几年前我便随人到广东卖艺维生。”

    “既然是卖艺,怎么又当了兵?”

    蒋锁古怪的一笑:“那年在广州跑码头卖艺,正遇到你们登岸袭扰。班子遭了兵灾,死得死,逃得逃,只剩下我一个,走投无路,便当了兵混口饭吃,后来得了熊督的赏识,先当了家丁,又升了把总……”

    “梧州城破,熊文灿的家丁大多在榜山溃散,你是如何搜集残兵又是怎么潜伏下来的?”姬信问道,“易浩然又是如何联络你们的?”

    “此事自然有内情。”蒋锁道,“不知道小人说出来了,可否饶我一命?”

    “你若能有立功表现,自然可以罪减一等。”姬信道。

    “与我纸笔,我写出来便是。”

    “你识字?”

    “小人年幼时也读过几年私塾,认识几个字。”

    陈白宾斥道:“你少装神弄鬼,有话说就是了!”

    “小的嘴笨,说起来怕是不毛病。还是写出来好些。”蒋锁道,“何况此事事关元老院常委会,此地耳目众多,说出来若是被人听去了,只怕小人性命不保。”

    这话说出来,姬信和陈白宾都大吃一惊。这蒋锁一开口就是重磅的消息,“事关元老院常委会”,这几个字的份量太重了。别看他们天天把元老院三个字挂在嘴边,但是明国的土著大多对“元老院”并无概念,很多人只知道“髡贼”“髡人”,最多就是知道一个“澳洲人”,正儿八经知道“元老院”的,大概万中无一。更不用说“常委会”了――哪怕在临高的归化民中都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此人居然一开口就说了出来。

    再联想到俘虏们供称蒋锁虽然不过是区区一个把总,却统带过熊文灿最精锐的家丁队,显然是熊的亲信之一……

    莫非这次梧州事变,背后还有某些看不见的手在操纵?两人顿时都紧张起来,说起来,这次梧州事变的确让人觉得有些蹊跷。姬信和陈白宾都知道,梧州出事,对元老院里的某些人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莫非……

    他们谁也不敢把话说出来,陈白宾道:“既然如此,就给你纸笔。”说着叫人送来一份文房四宝,又关照衙役将蒋锁的手铐去掉。

    审讯椅面前的胸扳甚为宽大,原本就可以当作一张小桌子来使用。去掉手铐便可写字。

    看到蒋锁提起笔开始书写,姬信吩咐后堂内的衙役牢子且退到院子里去,免得让瞧见了蒋锁在写什么。

    “你们且在廊檐下听候吩咐。”

    “姬局,这蒋锁会写什么东西出来?”陈白宾到底年纪轻,有些沉不住气。

    “不好说,不过他就是个区区把总,能知道什么?更有可能是瞎咋呼,想活命乱写一气。”姬信说,“不管这个,让他写就是,大不了浪费几页纸。”

    眼见这蒋锁下笔如分,很快便写满了一页纸。吹干之后折了起来,舒了一口气道:“写完了。”

    姬信生怕这供词里有什么要害的东西,真要是牵扯到元老院内部的什么秘辛,那就不是什么撕逼的问题了――性质只怕会严重一百倍!

    他没有召唤廊檐下的衙役去取,而是直接起身走过去,亲手拿起了供词。

    蒋锁忽然整个人暴起,一手抓住了姬信,一手握住毛笔的笔杆,朝着姬信的眼睛狠狠的戳了过去。

    姬信大吃一惊,身子便要闪避,奈何胳膊在蒋锁紧紧抓住,如同铁箍一般,动弹不得,眼瞅着乌黑的笔锋朝着双目而来,姬信情急之下只能头往后仰,避其锋芒。

    幸好,蒋锁只是双手被开了铐,腰部以下依旧被戒具所约束,椅子又是固定在地上的,仅凭双手的突刺,范围极小,姬信一个后仰便躲开了毛笔杆,只是嘴角上被重重的戳中,只觉得一阵剧痛,口中咸甜,当即流出血来。

    陈白宾一时呆住了,眼瞅着姬信脸上流血,这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来人!”自己跳了起来,随手捞起一张板凳便冲了上去,一板凳砸在蒋锁的胳膊上,这才将姬信从蒋锁的手中救出。

    姬信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狼狈不堪。此刻外面的衙役和警卫都冲了进来,见次场景不无大吃一惊,当下水火棍齐下,将蒋锁打得头破血流,重新给他戴上了镣铐。

    姬信只觉得脸颊和口中火烧火燎一般,血不断的涌出。他摸了摸脸颊,似乎也有一道伤口,连皮肉都翻卷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六节 去梧州(五)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满是鲜血――这是多大的恨意,才能想到用毛笔来行刺他!

    陈白宾过来扶住他:“姬局,你没事吧!你这伤……”

    “不要紧,皮肉伤而已。”姬信惊魂稍定,勉力站了起来,这边几个勤务员都赶来了,陈白宾呵斥道:“快去拿医药箱!找大夫!”

    姬信只觉得下颚痛麻,满嘴腥甜,啐了一口在地上,竟然满是血沫子。有些担心会不会伤及牙齿――元老院虽有牙科大夫,但是这镶牙补牙,受限于材料和药品,和旧时空的水平有天壤之别,姬信着实不愿意就此镶上金牙。

    幸而牙齿似乎并无损伤,只是口腔内被这猛烈一撞,内部多处出血。正暗叫侥幸,右臂忽然一阵剧痛,撩起袖子看,小臂上乌黑的一圈抓痕,不由愕然。

    “给我一杯水,漱漱口就行。”姬信勉强镇定住心神――刚才那一击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审问过的犯人、俘虏无数,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但是没有一个象这个人一样,在瞬间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恨意……

    怀着几乎是惊惶的心情,姬信展开已被血沾污的纸,却见星星点点的血迹中,墨笔浓书,写满了“冤”字,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抬起头来,瞪着被上了镣铐,压在椅子上的蒋锁,呵斥道:“你是什么人?!”

    “髡贼!你还记得三良市的赛青霞吗?!”蒋锁虽然一击不中,却叫这髡贼满脸挂花,鲜血淋漓。多年的胸中块垒为之一松,大声大笑,“看你道貌岸然,也有今天!”

    “赛青霞”三个字涌入耳中,仿佛瞬间打开了他的记忆阀门。多年前他在三良市住持的那场审判如同昨日再现一般,一幕一幕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中。刹那间,他什么都想了起来。

    “你是蒋锁!”他失声叫道。

    “不错,我就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蒋锁。”蒋锁虽然此刻被打得头破血流,又被链条捆缚,却毫不萎顿,反而将头高高仰起,大声说道。

    姬信此刻再也说不出话来,竟呆在当场,陈白宾生怕接下来会闹出什么妖蛾子来,立刻命令道:“把人押回去!看着,别让他死了!”

    蒋锁放声大笑:“死?我才不会死,我要看着你们这些髡贼被千刀万剐……”

    话音未落,几个衙役已经把人拖了出去,只有他的狂笑声还在空气中回荡。

    陈白宾赶紧吩咐人准备轿子,将姬信和赶来的大夫一并送回三总府的住处。大夫是归化民出身,不过好歹受过卫生部的三年制医学教育。帮姬信清洗了伤口,看伤痕很深,便说要缝合。

    “缝合便缝合,只是这伤口在脸上,要用心缝!”

    “首长请放心,虽说我的医学不算好,但是缝合清创这样的外科小手术做过不知道多少了。”

    大夫似乎很有把握,当即给姬信缝上了伤口,又敷了一层消炎粉包扎起来。陈白宾见他的针脚整齐,的确不算吹牛。

    “首口服消炎药按时服用。我明日再来给首长换药。”

    元老出差,随身的应急包里都有相关的药品配给,药效比归化民大夫配发的消炎片要强得多,自然无需配药。陈白宾取出了药片,又端来水给姬信口服,看他大致正常才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你刚才的模样真是要吓死我了。”陈白宾收拾起东西来,“满脸都是血!这蒋锁是什么人?”

    “一笔陈年老账。”姬信此时出了觉得伤口隐隐作痛之外已无大碍,他仰头靠在藤椅上,“我早就将这事忘记了,没曾想,居然会有今日!”

    他也不隐瞒,便将当年“珠江口作战”时候在三良镇发生的往事一一道来。

    “……要说起来,我的心也忒硬了。青霞不过是迫于生活,完全是不能自主的底层小人物。”他闭着眼睛道,“当时元老院对武装反抗的乡勇教师的态度是一律处决。我觉得是过了。然而这毕竟是元老院的决定。“伤及元老”其实亦不是必死的理由。当时候我亦想过,为她求情,请文总特赦。可是一想前面我们已经杀了很多和她类似的人了,现在却因为她是个女流就去求情,传到元老院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说到这里,姬信满含苦涩的摇了摇头,“自古人言可畏。我亦不例外。便硬着心肠下令处决了她。自古坚持信念都不是无代价的。坚持错误的信念需要代价,坚持正确的信念也一样,甚至代价更大……”

    陈白宾见他面色惨然,安慰道:“你不必自责,这些年元老院做了多少不能见光的事情!你这些罪过算得了什么。”

    “我不是觉得有罪,只是觉得自己口是心非。”姬信叹道,“这蒋锁堂堂正正,即不隐瞒姓名,在我讯问之时,更是句句都提及往事,我却是浑然未觉,只想着元老院常委会有什么秘辛――大约是身居高位日久,对底层民众的感受早就失去了共情之心……”

    正说着话,解迩仁来了。听说姬信审问犯人的时候受了伤,差点没把魂都吓飞了。这要姬信有个什么问题,元老院非把他吃了不可。

    眼瞅着姬信除了脸上包了块纱布,似乎并无大碍,解迩仁才算放下一半心来。赶紧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满怀感情的问道:

    “怎么样,没事吧?”

    “脸上有道划伤而已,不碍事。”姬信摆手道,“这也是我麻痹大意了――没想到这凶徒居然会用毛笔来行刺!”

    “这蒋锁真乃胆大包天之徒!”解迩仁道,“看来要好好给他些苦头尝尝!”

    “那倒也不必。”姬信摇头,“再说他是要犯,许多事情还没审核清楚,万一弄死了不好交待。”

    “对,对,你说的对。”解迩仁有些后悔自己乱说话了,“待到审问明白了再明正典刑!”说罢赶紧叫人送来各种慰问品。弄得姬信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送走了热情过度的解迩仁,陈白宾问道:“姬局,我有一点搞不懂,这蒋锁既然是当初的案中人,他又是被你判了流刑的人,怎么会在熊文灿的家丁队里当了把总?流刑的人不都押回海南去了么?”

    “我也觉得奇怪。”姬信说,“当时我们还没有高雄和济州,被判流放的,照例是发配到琼南的几个县去的。具体是哪个县不得而知。虽说流放不是监禁,要从这几个县里跑出来回到大陆上,恐怕没那么容易。”

    琼州南部的几个县份,真正堪称天涯海角之地。除了元老院修筑的环岛公路和定时班轮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离开的途径。蒋锁作为一介流放犯人,没有合法的身份证件,也没有钱,是根本不可能通过陆地或者海陆离开的,更别说前往广东了。

    很显然,从流放地到广东,蒋锁还有一段隐瞒的往事没有说。

    陈白宾便建议姬信先将此事查清。

    “蒋锁一个人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肯定有人帮助了他。如果能把他脱逃的经过理清楚,说不定会挖出某个地下组织或者若干通敌分子,我建议让人直接提审他,重点追问这段经历。”

    “蒋锁的现在状态恐怕已经陷入了半癫狂,普通的拷打对他不会有什么大用,如果拷问过紧,弄死了更无法解释。”姬信说,“我们先从外围下手,看看有没有可以切入的地方。”

    当下行文给解迩仁,让他将目前梧州关押和滞留的原熊文灿手下的家丁、幕僚和相关人员逐一提审,重点讯问蒋锁的情况。

    这一讯问,却问出了大问题。

    原来确切知道蒋锁来历的人一个都没有,只知道他是突然被派到家丁队当把总的――而这个家丁队是熊文灿从老家贵州招募来得,装备南洋步枪,被熊文灿视作“劲旅”。而蒋锁是来训练这支队伍的。

    这样一支熊文灿倚为腹心的队伍,不叫沙场老将负责操练,弄一个跑马卖艺的人来训练?不论是姬信还是陈白宾,都隐隐觉得不妙。

    接下来,他们又从审讯中得知,蒋锁训练家丁们使用南洋步枪,训练他们队列,还有各种作战战术。而且他办事认真从不贪污克扣军饷兵粮,也极少打骂士兵。算得上是下级军官中的一个异类。

    “不用说了,他肯定是当了兵!”陈白宾道,“他多半是从伏波军里叛逃出来的!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些!”

    “他不是流放犯么?我记得当时判了他七年流放。今年尚未期满。就算期满,有这个案底,又怎么能入伍?”

    “因为这次两广攻略,伏波军全面征兵,为了不挤占工人,所以放宽了征兵限制。象他这样已经流放多年的流放犯,如果在当地没有劣迹,完全可能会被征入伍。可惜,我们是在梧州,要是广州或者临高,就能调阅北上以来各军兵种的失踪人员名单了。他十有**是随着伏波军到的广东,随后潜逃。”

第二百五十七节 去梧州(六)

    陈白宾的推测显然是更符合事实。二人相对,沉默不语。显然,来梧州牵扯出来的事情并不仅仅是解迩仁这么简单。

    良久,陈白宾才说:“光复梧州之后,许可专门写了一个战地报告,提到了榜山的战斗。”

    “南洋步枪外流的事?”

    “你大概没有细看。根据这份报告,榜山的家丁不但装备了南洋步枪,在战术、工事上都有所改进,当时许可就怀疑敌人中有伏波军的叛徒存在。”

    “看来这个叛徒就是蒋锁了。”

    “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我看我们先向伏波军政治处调阅相关材料,看到材料之后再下结论不迟。”姬信说,“易浩然的供述里提到了他曾经负责过家丁队的招募工作,应该对蒋锁有比较多的了解。可以再问一问。”

    再次提审易浩然,讯问他亦毫不隐晦,将与蒋锁如何相识,相知,又如何向熊文灿举荐,被任用的往事都说了一遍。

    “……蒋将军弃暗投明,回归故国,忠心王事,终于失陷被俘,也不失忠义二字!”易浩然说得铿锵有力,“未见蒋锁前,我以为髡势滔天,难以相御。见了他,才知板荡之中自有忠臣,大明虽危在旦夕,犹未失天命……”

    陈白宾暗暗腹诽:一个流放犯,当了几天兵学了些鸡毛蒜皮就被吹成了“国之干城”了。还扯什么“天命未失”,这帮文人的脑回路真是个个清奇!

    姬信却并不驳斥他的言论,在他看来,让他们充分表达内心的想法的过程中很容易很获得一些额外的情报。

    果然,易浩然说得顺口,不觉溜出了一句话:“……便是常老爷,也对蒋将军的忠君报国之心为之倾服……”

    待到易浩然停下话语,姬信问道:“你说得这位常老爷是何许人也?”

    “常青云常老爷。”易浩然倒是毫不隐晦。

    “常青云?”姬信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再一想,是在三合嘴营地的报告上有提到过他,似乎是熊文灿的幕僚,举人出身,又在营地里当了刘有望的“狗腿子”。

    “常青云与你是什么关系?”

    这下易浩然才觉得自己失言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常青云显然没有被俘,而且他在营地里干得勾当本来就不可能脱罪,便坦然道:“我与他在熊督幕中是故交。”

    “这么说,他也是你们一伙的了。”

    “这是当然。常老爷亦是忠君之士,有何不可?”

    原本姬信等人只是怀疑三合嘴和城内的暴乱有关联,现在易浩然既然如此供述,两者之间的关系便是板上钉钉了。

    二人将易浩然的口供作了整理,再对照三合嘴的那边的调查记录和整个事件的相关报告进行汇总整理,列出事件表,便大致把这次梧州暴乱的前后脉络理清楚了。

    显而易见,这次梧州暴乱,易浩然是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虽说一开始的暴动缘由并非由他而起,但是如无他从中奔走联络,此次梧州的暴乱纵然发生,也不会搞得元老院如此狼狈。

    其次便是这位“常老爷”了。从易浩然的供词里看,三合嘴的大乱基本上就是他一手促成的。虽然常青云漏网,但是从易浩然的间接证词来看,常青云对刘有望投其所好,引诱他进一步腐化堕落,造成营地内的极大民怨,最后又借着办戏班解戏箱的关系引入内应……整个套路堪称丝丝入扣。

    至于蒋锁,反倒不是那么要紧的人物,他在这次事件中充当的角色,除了来回奔走联络之外,就是个冲杀在前的武夫。

    “我看,事情的经过大致也算是清楚了。”陈白宾说,“现在主要不清楚的部分就是蔡兰这部分了。从现在掌握的资料看,常青云也和蔡兰有联系。”

    “当然有联系。”姬信说,“我们只是没有掌握到口供。这件事恐怕得直接提审刘有望才能弄清楚了。”

    “要不要提审刘有望?”

    “不必着急,既然他们没有出结论,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姬信道,“我们现在从俘虏那边得来的资料足够多了,现在再找留用人员和归化民干部谈话。”

    归化民干部中最重要的是三个人:骆阳明、赵丰田和郑二根。

    但是姬信的态度是先不找他们谈,骆阳明掌握了太多的真相,一旦谈话相当于出了王炸。而赵丰田和郑二根在解迩仁的麾下,谈话相当于要他们表明立场。这对归化民干部来说压力很大,而且他们必然为解迩仁办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论是迫于压力交待还是顽抗到底,对归化民干部来说绝非好事。

    “我们培养归化民干部不容易,这几个都算是精英了。不能把他们往死路上推……”姬信说,“人才难得。”

    “可是他们跟着解迩仁干了不少……不少……不上台面的事情。我们就这么轻轻放过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这样容易助长兵为将有的不正之风啊。”

    “派系山头古已有之,我们元老院也不例外。归化民干部依附某个元老,这再正常不过。干过些违反规定甚至法律的事情更不是稀罕事。这种事我们杜绝不了,更不用说铲除了。”姬信苦笑道,“要是在旧时空,那没什么好说的,地不平铲就是了。有得是人可以来补缺。不过在这里不行,我们缺人。有时候只能先从保护人的角度来看问题。一样的罪名,放到归化民身上就是弥天大罪,放到其他人身上可就未必了。再说一个主动一个被迫,还是有区别的。”

    陈白宾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明白他是希望由解迩仁来承担主要责任。这样归化民干部们的处分就不会太重。否则赵丰田、郑二根等人“欺瞒元老院”的帽子一戴,基本上就翻不了身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到高雄、济州去当干部了。

    “万一……”

    “我想他不会不明白的。元老院尚且容得下独孤求婚,他这点风流罪过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他真要是让自己的亲信背锅,以后还怎么再出来做事?这点关键他总向得明白。现在最可虑的是眼下想吃梧州的人血馒头的人太多,我们不能不慎重些。”

    接下来几天,姬信和陈白宾分批召见了归化民和留用人员,其中即有当晚参战的国民军士兵,也有衙门里的留用人员,还有三合嘴营地里没有逃散的俘虏和难民……

    所有的人员都是姬信直接派人去召唤,然后逐一讯问。从他们口中,很快得知了许多重要情报。其中蔡兰的事情尤其蹊跷,因为但凡涉及到她的相关人员,全部都不见了:要么是死于当晚的暴乱,要么就是“失踪”了。连蔡兰自杀时候看守她的两个仆妇也是如此。

    虽然报告里说蔡兰在三总府“当差”,做些简单的文案工作,但是在讯问中,居然一个她的同事都没找到。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三总府内有这么一个留用的女性工作人员。

    这种反常行为基本上证实了蔡兰不但和解迩仁有不正当关系,而且在当晚的暴乱中她还扮演了相当重要的一个角色。以至于解迩仁花了大力气把知道详细情况的相关人员全部“清理”掉了。

    至于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大概只有赵丰田等人知道了。

    不过,从这些谈话中他们也了解到了三合嘴营地的不少情况,包括刘有望在营地里的各种作恶多端,蒋佑功的参与,还有常青云的活动。据说他变得“积极”起来是在暴乱前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但是着实干了许多坏事。

    姬信还得到一个重要讯息:常青云曾经被叫到梧州城里去,回来之后不久就受了优待,每天在屋子里画画。梧州城里还不断的把画送进送出,很是忙碌。

    虽然提供这一讯息的人地位低微,并不清楚为什么要叫常青云绘画,也不知道为何要将画来回运送,但是有权力这么做得人,只有解迩仁。

    解迩仁的档案姬信出发前调阅过,虽然他也是一个文化人,但是从个人背景和他的相关自述来看,并没有体现出对中国画的有特别的爱好,更不用说专门找人用画来唱和了――而且这种只叫常青云画画的做法也和唱和没有半点关系。

    再联想到易浩然和其他一些人说过,蔡兰“擅丹青”,而市政府的物资采办人员也提供了在城内搜罗颜料纸张等画具的事情。对应起来,这无益是蔡兰的爱好,常青云画画也是因为蔡兰。

    “好家伙。没想到他是个多情种子……”陈白宾叹道,“这么用心!”

    “文人多情,也讲究生活情趣,不足为奇。何况是我们现在的地位,想做什么做不到。临高那边做出更荒唐事情的元老不也有。”姬信笑了笑,“他这点风流罪过,实在算不上什么,坏事就坏事在梧州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而这蔡兰又是里面的关键性人物。”

第二百五十八节 去梧州(七)

    陈白宾看着桌子上的材料,解迩仁动作很快,清理掉了所有能证明蔡兰和解迩仁有特殊关系的留用人员。当然,不论是赵丰田、郑二根还是骆阳明,都可以证明蔡兰的存在。但是他们一旦做出相关证词,也就等于站上了和解迩仁的对立面。

    除了骆阳明可以受到政保局的庇护,另外这两人将来在元老院的干部体系下必然是步履维艰。陈白宾已经大致明白了姬信的意思:要保护归化民干部。

    还有谁能证明蔡兰和解迩仁的特殊关系呢?他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了骆阳明报告里提到的蒋秋婵。按照他的报告里的说法,蒋秋婵也曾经在三总府里当过差。

    他立刻把这个想法和姬信说了。

    “正好,”姬信说,“这里有一份郑二根刚刚送来的材料,是他们对三合嘴营地的调查报告的结论。”他说着把报告交给了他。

    陈白宾大致翻阅了一下,和他们讯问中得到有关三合嘴的零星资料基本能对得上,也证实了他们的推断:刘有望胡作非为,蒋佑功助纣为虐,常青云推波助澜。

    但是接下来的内容就有意思了。从蒋佑功的尸体上和刘有望的私人物品中搜检出两枚牛角小秘押章,经过辨别勘验,发现是梧州城内瑞锦堂绸缎铺所处。

    瑞锦堂绸缎铺的老板蒋荣先供称,该两枚秘押章是他们倒卖营地的粮食和物资中所得赃款存在柜上的凭证。

    “这刘有望胆子还真大!”陈白宾吃了一惊。虽说归化民贪腐案陈白宾也见过不少,金额大于这个的也有,但是身在前线,又是俘虏营地里,敢于如此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牵线的是常青云,有意思吧。”

    “这个不是很正常吗?常青云可是刘有望的狗腿子。”

    “常青云是个外地人,在梧州人生地不熟的的――这种私密的黑交易,他就算知道瑞锦堂有这个实力,自己找上门去,蒋荣现也不敢接。”

    “那……是易浩然?!”

    “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很可能就是他。我看他的供词,就觉得这易浩然鬼得很,知道我们掌握什么,他就供述什么方面的事情;如果我们不掌握,他就什么都不会说……”

    陈白宾干笑了几声,心想这还用说!我们拿到的供词肯定是被“加工”过的。

    “蒋荣现的妹妹就是蒋秋婵。一度蒋秋婵的儿子还被送到易浩然这里来念书。所以蒋秋婵不但和易浩然是‘瓜蔓远亲’,彼此还很信任。易浩然对他和蒋秋婵之间的关系轻描淡写,本身就有问题。”

    “如此说来,蒋秋婵也是关键人物了。”

    “没错。”姬信点头,“骆阳明在报告里说过,蒋秋婵也在三总府当过差。虽然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但是很可能和蔡兰有关。”

    “易浩然、常青云、蒋秋婵、蔡兰……”陈百宾随手在白纸上画下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图,“这就是一张网啊!”他失声道。

    “没错。”姬信点头,“易浩然坐在粮行的账房里,实际通过这张网掌控着全局――此人真是个天才!”

    “那这个蒋秋婵……”

    “已经不见了。”姬信淡淡说道,“按照郑二根的拘捕报告,蒋秋婵如今已经不在梧州了,据其兄说,她十多天前便已经带着儿子回藤县去了。”

    “呵呵,早不回,晚不回,这个时候回去,真是巧得很。”陈白宾说,“我们立刻发文给藤县,让他们拘捕蒋秋婵!”

    “我已经叫郑二根发文给藤县的警察局了,不过我很怀疑藤县那边到底能不能找到她。眼下局面纷乱如麻,我们的政权机构很不完善。她改名换姓很容易就能隐藏起来。”

    “这么说,这条线也断了。”

    “嗯。”姬信不置可否,“现在还有更蹊跷的事情:按照蒋荣现的供述,当时一共刻了三个秘押章,都是常青云经手的,所以并不知道具体的持有人是谁。”

    “有三个?”

    “没错,两个我们知道了,还有一个是谁?只怕只有刘有望知道了――偏偏这个刘有望就是不说,不管怎么审他,翻来覆去一句话:‘打我杀我都可以,但是绝不会出卖朋友’。”

    “想不到这人还挺讲义气。”

    “他不但讲义气,还无比热爱元老院。”姬信道,“我看他的供述,对元老院真得是充满了热爱――不是为了祈求活命,完全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真心实意还干这么多坏事!这挖墙脚挖得都快把墙挖塌了!”

    “小陈,你不理解他们这些人的思维方式。对他们来说,这不叫挖墙脚,而是‘当官’的待遇。别看刘有望是赤贫出身,我们没来的时候几乎饿死。可是他对本时空有钱人、当官的那一套做派,不但羡慕而且认同。现在换成他当官了,他也把这些视作是理所当然。你以为仅仅靠我们那么一些政治教育和制度设计,就能叫他们脱胎换骨吗?很多人做不到的……刘有望不过那些做不到的人当中比较愚蠢的一个罢了。”

    “他再讲义气,也要把第三个人给挖出来!”

    姬信点点头,按照推测,这第三个人是归化民的话,无非是城中的几个重要归化民干部之一。但是这件案子从头到尾都是赵丰田等人在办理,他们对这第三个人的存在即没有试图隐瞒,也没有暗中送刘有望上西天。说明他们并不是其中之一。也许,另有其人?毕竟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查出梧州暴乱真正的幕后黑手。

    “第三个人是谁,我们可以慢慢再查。这不是重点。”姬信现在已经大致梳理完了整个梧州事变的脉络,对各方在此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第三个人虽然很重要,却不是他来此地的目的。

    “可是我们再也没有其他线索了。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就这么算了吗?”陈白宾忽然有些泄气。

    姬信对是否要查清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的态度颇为矛盾。查清有助于元老院在今后的工作中清风正气,也给元老们提个醒;但是查清了,解迩仁在元老院就算是名声扫地了。对他个人的政治前途堪称是致命打击。

    解迩仁显然对这一利害关系也看得很明白,用了许多手段来掐断蔡兰与他之间的直接联系。不论秘密报告怎么说,元老院最后的处理此事的依据还是姬信的相关报告。只要姬信的报告上无法证实,那么他就算是撇开了这致命的罪状。

    然而蔡兰这个人既然出现在了秘密报告里,调查就得有结论。否则就就会遭到置疑。如何把握这个度,是姬信现在最为难的地方。

    直接找几个重要归化民干部谈话,逼迫他们说出真相当然不难,骆阳明更不会拒绝。但是这又有违他“保护归化民干部”的初衷。

    他把手中的材料翻了一遍又一遍,忽然骆阳明发给政治保卫局的《每周汇报》的底稿中中发现了一条:“龙母庙刺杀案”。

    姬信一怔――梧州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和他提过!看来这梧州的水还真不浅。

    他看了下日期,是光复梧州之后不久发生的事情。抽出报告细读,原来有人在龙母庙前行刺解迩仁。

    这立刻引起了他的兴趣――特别是这报告里提到,行刺者是个女人!

    “你快看!这里有问题。”

    陈白宾接过报告,读了一遍,兴奋道:“这个人肯定是蔡兰!”

    姬信说:“是不是还不好说。不过的确很可有可能。”

    “这事解迩仁向元老院汇报过么?”

    “恐怕没有汇报。否则给他安排的警卫人数应该会增加。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问题,毕竟在黄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我们立刻向他周围的人去了解一下。”

    “我看,他身边的那些人恐怕说起话来都有顾虑,这里有一个更合适的人物。”姬信说道,“他去龙母庙的时候是有向导的。”

    何东篱虽然充当向导陪同解迩仁游览全城,但是他并没有接受“咨议局委员”的头衔。这倒不是他顾虑大明的反攻之类,而是因为何东篱自诩是个读书人,并不愿意和一群大商人共事为伍。

    所以他大多数时间都是闭门在家读书,他家里在城外有些产业,虽然兵荒马乱,但是郊区的治安尚且不错,粮食蔬菜并不缺少。解迩仁有意笼络他,时不时还请他出来叙谈,让他做做本地读书人和缙绅的工作,事后馈送些酒肉钱米,日子倒也过得太平。

    前些日子的梧州暴乱,着实让这为何先生受了一番惊吓。他倒不是怕大明官府回来,实在是破城之后必有大乱,他这样的小康人家恐怕会遭荼毒――澳洲人这样纪律严明的军队可是绝无仅有的。

    这一番惊吓,让何东篱愈发闭门谢客,深居简出

第二百五十九节 去梧州(八)

    听说市政府要请他去,何东篱并不惊惶。当下便随着警察来到三总府。

    没想到,他见到的并不是熟悉的解迩仁,而是两个陌生的澳洲人。不觉微微一惊。

    何东篱立刻就联想到,这两位陌生澳洲人的到来,十之**与前不久的梧州暴动有关。解迩仁又不在,恐怕在梧州地位已然不稳。

    他不觉紧张起来,此类事情极易兴大狱,罗织罪名,往往牵涉甚广。无辜者为此破家丧命者亦不在少数。自己须得小心应对才是。

    不过看模样,倒不似审问――至少没有摆出审问的架势来。亦和解迩仁召见他一样,设座奉茶。

    “尊驾就是何守仁先生?”

    “学生正是。”何东篱恭恭敬敬的揖手为礼。

    “我们是从广州来得,听闻先生是梧州本地的老土地,对此处的风土人情无一不熟稔,想和先生谈一谈。”

    “学生世居梧州,各种掌故的确知道的不少,两位先生尽管问便是。”

    “听闻这里桂江畔有一座龙母庙。”

    “正是,此庙就在大云门外,据说是大宋咸平年间始建,亦是本地最大的龙母庙,最是灵验不过。”

    “我听闻解元老来梧州履新的时候,由你作向导在城内外寻访了一番名胜古迹。亦去过此处。”

    “正有此事。”何东篱心里一紧,莫非是为了那件事?他小心翼翼的答道,“当天是先去了韩公祠,又到四贤祠。最后才去了龙母庙进香。”

    “在龙母庙进香发生了什么事。”

    “有女子在庙门口当街刺杀解元老。不过有惊无险,解元老吉人天相,未曾受到伤害……”何东篱心头一沉,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这事虽然没酿成什么后果,但是解元老当时的狼狈模样他看是看在眼中的――也算是千钧一发了。最让他担心的是,去龙母庙进香是他的建议。

    幸好,眼前的澳洲人并不追问“怎么回去龙母庙”,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行刺的女子是何许人?”

    “这个,学生也不清楚。她行刺未成,被当场拿下。是个年轻女子,头戴白花――应是个孀妇。”

    “她被擒后是怎么处置的?”

    何东篱大感为难,虽然蔡兰的后续事他并没有参与,但是有一次他来三总府和解迩仁聊天,确确实实在这个院子里看到过蔡兰。而且,有关解迩仁和蔡兰的事情,在梧州的留用人员和归化民干部中都不算什么秘密。但是这事他也只是“风闻”而已。

    “被押去了衙门,后来如何处理,学生亦不得而知。”

    “这个女刺客是叫蔡兰么?”

    “是……”何东篱颤抖了下,不由自主的说道,

    姬信注意到他的神情惶恐,便温言道:“先生不必紧张,此事与先生无干。”

    “是,是,学生明白。”

    “不过先生想必也明白,前些日子,某些篡明残党偷袭梧州,造了很大的乱子。这件事,元老院不得不查,还要一查到底。谁有罪,谁没罪都得弄个清清楚楚。希望先生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切莫曲意隐瞒。先生亦可放心,我元老院例外不株连无辜,亦不罗织罪名。”

    “应该,应该。”何东篱暗暗叫苦,“学生一定知无不言。”

    “你是从何处听说此女名叫蔡兰的?”

    “学生原本亦是不知的,后来听人说得。”

    “听谁说得?”

    “此事在梧州城中知晓之人甚多。”何东篱苦笑道。

    “关于蔡兰,你还听说过什么流言?”

    何东篱犹豫了下,道:“学生倒是听闻了不少流言――不过只是流言,要说到底是何许人说得,学生亦不清楚……”

    “你说便是。”

    他说蔡兰被擒之后便一直关押在县衙土地庙内,并无处置。时间久了,便有消息传出来,说解元老“收用”了她。

    “至于是否真有此事,学生并无实据,只是她一直留在三总府内却是多人所见。并不虚妄。”

    “这么说,蔡兰的事在梧州有很多人知道喽。”

    “此种流言,市井间传播起来比之国家大事要快。”何东篱苦笑道。

    “解元老应该也听说过,他有做什么什么对策或者说过什么没有?”

    “解元老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姬信默默点头,这和他搜集到的情况相符。显然,解迩仁并不觉得收用一个女刺客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如果不是闹出了梧州暴乱这档事,就算元老院过问,也不过个小小的风流罪过罢了。

    “你还知道什么解元老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么?”

    何东篱这下有些惶然了,这话渐渐地便有夺命之势了,他张口结舌道:“没有了……没有了……”

    “好好想想。”姬信正色道,“你不要顾忌什么!说真话才能保你全家平安!”

    陈白宾暗暗诧异,姬信讯问归化民或者土著向来和颜悦色,有时候会分析利害,很少会这样公然用对方家人的安危来要挟对方开口。这是这么回事?

    何东篱颤抖着低了头想了半天才道:“学生和解元老来往不多,见面说得也是本地风土人情,天地物产之事,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倒是有一件事……”

    他说就在梧州暴动前不久,解迩仁派人送来几幅画,还问他擅长不擅长绘画,能不能看懂画意。

    “什么画?”

    “都是写意的花鸟,主要是各种兰花……”何东篱道,“实话说,学生涂抹几笔写意山水还能凑合,要绘花鸟着实不成。便回绝了。”

    陈白宾和姬信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推测是对得。在找常青云当“枪手”前,解迩仁还找过这个更可靠的何东篱,可惜的是他并不懂这些……

    真是时也,运也。姬信暗暗叹惜。

    他又恢复了原本和蔼的面孔,问道:“东篱先生,你是本地土著,世居于此,人脉消息肯定比我们更广泛。我想请问一下,梧州民间,对解元老的风评如何?”

    何东篱这次倒是没有犹豫,道:“风评尚好。虽说这些日子梧州粮价高涨,营生又难,不论店家还是百姓,日子都不好过。不过兵荒马乱,亦怪不得他。他在本城收容流亡,救济贫苦,如次危局之下,梧州全城即无饿殍,也无外流。损毁的城墙和浮桥也都修复。堪称是能吏了。”

    随后姬信又问了些其他问题,何东篱一一作答。这才让他回去。

    “回去之后,先生莫要向任何人提起这次谈话。”

    何东篱见澳洲人并未要他画供录押,心定了不少,忙道:“是,学生明白。”

    “这么看来,解迩仁还是有些才能的。”陈白宾说。

    “的确有。可是他太麻痹大意了。”姬信道,“下一个,我们就见一见骆阳明。”

    陈白宾知道,骆阳明是被姬信视为“王炸”的人物。刚来的时候没有召见他。现在突然要召见他,说明整个梧州调查已经进入到结论的阶段了。

    骆阳明是夜里被召进三总府的驻地的。

    “骆阳明同志,请坐。”陈白宾对这位下级部属很是客气,“我是政治保卫局的陈白宾……”

    “是,首长!”骆阳明说着便要站起来敬礼。

    “不要这样,”陈白宾摆手道,“你现在是隐干的身份,不宜闹出这样的动静来。我们就悄悄地谈一谈。就当是你汇报工作。”

    “是!”

    陈白宾又介绍了姬信的身份:“这位是调查组的组长姬信同志。”

    “您好,首长!”

    “不用这么客气。”姬信随意的说道,“你和小陈先谈工作。我在旁边先听着。有什么问题再问你。”

    陈白宾说道:“你先说说自己吧。”

    骆阳明知道,这是他转隶关系之后政治保卫局对他的第一次考察。因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自己的出身、经历、投奔元老院的时机等等一一作了汇报。接着又汇报了自己接受对外情报局的委派来梧州从事情报工作直到梧州光复的历程。前后大概说了一个多小时才汇报完毕。

    这些内容和他们在出发前调阅的骆阳明的个人档案记录基本相同,陈白宾又问了梧州光复之后他为政保局的工作情况。

    骆阳明知道这里面的关节重大,不敢怠慢,将梧州光复后他作得相关工作和梧州发生的重大事件、民情都简要说了一遍。

    “现在我们调查得知,梧州暴乱的几个重要人物中易浩然、常青云、蔡兰、蒋秋婵四人是比较关键性的,你对这四个人了解有多少?”

    骆阳明说:“报告首长,常青云我不认识,也没有接触。不好说。易浩然在我店铺里做过账房。我个人的观感是此人为人正派,与人相处豁达大度,生活上简朴刻苦,从无不良嗜好。堪称是个谦谦君子。做事又很精细,”

    “你没有发现他有疑点?”

    “发现了。”说着他把自己当初是如何怀疑上易浩然的,如何去向解迩仁汇报,解迩仁提议发外调函调查的事情说了一遍。

第二百六十节 去梧州(九)

    “……头一次解首长建议发函,我还拒绝了。总觉得他是个好人,纵然是熊文灿的幕僚,也不会干什么坏事。应该给他个机会。这完全是我的麻痹大意。”骆阳明用一种悔恨的语气说道,“等到第二次再发,还没等到回函就闹出暴乱了。”

    “梧州这边出过易浩然的外调函?”陈白宾觉得奇怪,因为案件材料里并没有提到过此事。

    “我向解主任汇报,解主任提议出函,我同意了。函件是通过解办发出去的。”

    他在梧州是隐干,除了秘密汇报之外,没有发公文函的权力,必须通过其他部门。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外调函出没出过?”

    “是,我的确没见过函件。但的确有这事。因为我久等复函不到,去问过赵主任,赵主任还专门去查过回函登记簿……”

    “你等了多久?”

    “解主任说发件到我去问,前后大约有半个月。”

    姬、陈二人对视了一眼,这就蹊跷了。很难说这件事是被解迩仁或者赵丰田给忘记了--当然了,梧州人少事多,忘记了也情有可原。但是从赵丰田的举动来看,外调函应该是存在的。

    那么它怎么又消失了呢?

    “说说蔡兰和蒋秋婵吧。”

    “蔡兰此人我不认识,只知道她未婚夫是个明国书生,死在梧州。她为了报仇才去行刺解主任的。此前此后我和她都没有任何接触,也谈不上有什么看法。”

    “她在解迩仁身边是什么角色?”

    骆阳明说:“她没有具体的职司,算是解主任的婢妾吧。平日里在三总府深居简出,几乎足不出户。”

    “蒋秋婵呢?”

    “她是我妻子的闺中密友,平日里无话不说。有时候也接丁阿桃去她家小住。就是普通的商贾人家的小姐。没什么特殊之处。后来得人举荐进了三总府,据说就是去陪蔡兰说话解闷的。她的儿子齐立恒每天送到我这里,由易浩然教授。”

    这些情况都是他们已经掌握的,骆阳明也没有提供什么新的情况。

    “你再把暴乱当晚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

    “是,”骆阳明不敢怠慢,仔细想了想,当即从他去查问回函没有回应,赵丰田提议拘捕易浩然,回去之后易浩然被捕开始说起,将自己当晚亲身经历和所听所闻详细说了一遍。

    陈白宾看了看姬信,姬信摇了摇头。陈白宾道:“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去工作吧。有什么事情后续还会找你。”

    “是。”

    “你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有没有考虑调职或者转职?”姬信忽然问道。

    “一切都听元老院的安排。我个人没什么特别的要求。”

    骆阳明前脚刚出去,陈白并便道:“姬局!这外调函看来是个关键!”

    姬信点点头:“一份涉及易浩然的外调函,为什么让解元老讳莫如深?这可真是件怪事!”

    “莫非藤县那边已经来了回函,但是因为某种原因被扣下了?”

    “为什么扣下呢?这说不通。”姬信说,“解元老是元老,在本时空没有任何人情故旧的关系,他不可能和这位易浩然有什么关联,更不会冒这种风险。如果说他出于某种原因要回护易浩然,又为什么两次提议外调他呢?”

    “回函的问题我们很容易查清,立刻去函藤县调查就是了。”陈白宾说,“其实查这边的收发登记也可以查到。”

    “我怕这收发登记已经不全啦。”姬信说,“也罢,你去调来查一查。”

    陈白宾立刻去了一趟市政府,结果果然和姬信估计的一样,收发登记本在暴乱当晚受了池鱼之殃,一部分被毁。就保留下来的部分看,没有相关的登记文号。

    接着,他们又讯问了赵丰田。赵丰田的态度很从容,一五一十的回答了相关问题,当问及“蔡兰在三总府内具体负责什么工作”的时候,赵丰田笑了笑,道:

    “首长,要说具体工作,大约就是服侍解首长了吧。”

    虽说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在梧州算是“尽人皆知”,但是这位市政府秘书,解迩仁的嫡系干部居然如此坦然,完全不按照报告的口吻来说,倒是有些出乎陈白宾的预料。他原以为多半会有一番狡辩。

    “你知道不知道蔡兰这样的身份,留在元老身边是很危险的?也不符合规定。”

    “我知道。”赵丰田坦然道,“但是我不能违背首长的意愿。”

    好家伙,陈白宾心想你倒是甩锅甩得干净利落,姬信白替你们着想了。

    “你既然长期在解元老身边工作,对蔡兰的接触肯定比较多。说说你对她的看法。”

    “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子,有什么可多说的。”赵丰田叹了口气,“说起来她的身世也真是可怜。‘身世飘零’,一个随波逐流罢的苦人儿罢了!”

    “你倒是很会怜香惜玉。”

    “没有,没有,我只是感叹而已。”赵丰田说,“蔡兰在三总府里,平日里几乎不出门,,除了和她身边的蔡兰有时候说几句话之外,有时候整天都不发一言。消遣也不过是画画画,下下棋而已。解首长去她那里,她就服侍解首长,不去的话,连正房都不出,最是娴静本分。”

    “她有接触过解元老的文件么?”姬信突然问道。

    “照规矩,首长的文件都放在办公室里,随身携带也要放保密文件箱,都是按规矩办得。”

    “解元老有没有在去蔡兰那里的时候,带着文件或者保密文件箱去?”

    “没有。”赵丰田想了想,“至少我没有瞧见过。”

    “你办过一份关于郝冉――也就是易浩然的外调函么?收件人应该是藤县警察局。”

    “办过。”赵丰田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这是当初解主任关照我办得。”

    “办完之后呢?”

    “按照流程交办发出。”

    “你还记得流水文号吗?”

    “这个我肯定记不清了,每天经手的文件太多了。”

    “你确信这文件发出了吗?”姬信问道。

    赵丰田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慌乱,这并没有逃过陈白宾和姬信的眼睛:“应该发出了。”

    “你说说你们的发文流程是什么样的?”

    “这都是按照办公厅的流程作得。”赵丰田说,“拟稿之后,交给相应部门的领导签字同意,交给收发部门发出。”

    “这外调函应该由谁签字的?”

    “是解元老签字的。”

    “他签了吗?”

    “应该签了吧。”赵丰田一脸茫然,“要是没签会退回到我这里的。这都是有记录的。”

    有屁的记录!陈白宾心想,你们的记录本毁得七零八落了。他现在心里已经确认:这份外调文件上有鬼!

    “负责文件收发的是谁?”

    “照理说是要有专门的机要员负责的,但是梧州的归化民干部不足,就由解元老的警卫秘书负责收发登记。”

    姬信不由得一笑,陈白宾也笑了:有些人真是死得及时,死得其所!

    赵丰田却露出了害怕的表情起来,道:“两位首长,这……这有什么……好笑吗?”

    “没什么,没什么。”陈白宾拍了拍赵丰田的肩膀,“你先回去吧。”

    最后一个被召见的是郑二根。

    他进来之后敬了礼,便眼巴巴的看着姬信,脸上流露出狐疑的表情来。

    陈白宾简单的和他说了几句,发现他身上有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显然,他的道行远不如赵丰田。

    但是他能知道的事情必然比赵丰田少得多。陈白宾简单的问了他一些有关梧州的警务工作、暴乱当天的情况之后,便问起了易浩然的外调函的事情。

    郑二根说他并不知道外调函的事情,但是当天晚上缉捕易浩然是他去办得。

    “谁下得命令?”

    “是赵主任下达的。他说这个人有很大的嫌疑。先保护性拘留起来。”

    “他说具体是什么嫌疑了吗?”

    “没有。”

    “我看资料,你后来又拘捕了蔡兰。是谁下得命令?”

    “也是赵主任。”

    “为什么要拘捕她?”

    “说她可能和暴乱的敌人有勾结。后来根据调查她的确和易浩然有勾结――是通过蒋秋婵联络的。”郑二根说道。

    “你知道解元老和蔡兰的关系么?”

    “知道,知道。”郑二根连连点头。

    “为什么不向上级汇报?”陈白宾又问,“这么一个人物放在首长的卧榻之侧,风险可是很大的。”

    “首长!我是个小小的局长,元老的事情怎么论得到我插嘴?”郑二根摆出一张苦瓜脸,“元老的事情,我可不敢掺和。”

    “蔡兰被捕之后你们是怎么安排她的?”

    “关押在县衙土地庙内,由专人看守。”

    “她是怎么死得?”

    “上吊自尽。我们审问的时候她很吃了一些苦头,大概是熬刑不过,怕再零碎吃苦,干脆一了百了了。”郑二根似乎怕他们不信,又说,“遗体尚未下葬,随时可以开馆验尸……”

    陈白宾心想验尸的结果自缢身亡大约是肯定的,只是怎么自缢的这可就不好说了。

第二百六十一节 去梧州(十)

    他们又问了些问题,郑二根一一作了回答。最后,陈白宾表示没有问题了,姬信问道:“你来梧州前在哪里就职?”

    “在三亚警察局当副局长”郑二根回答道。

    “那应该去了不少日子了吧?”

    郑二根有些诧异,这位首长怎么知道?他又看了看姬信,觉得有些面熟,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时候见过。

    “三亚刚开发的时候我就去了。”郑二根似乎是在回味那段艰苦岁月,摇着头,“那时候是去当副所长,连我一共五个人。”

    郑二根走了之后,陈白宾说:“这个人看上去没什么油水,感觉就是按指挥棒转得人。估计情况知道一些,关键性的东西不掌握。”

    “这个人当初是东门市派出所的警察。”姬信说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第一批警察培训班的学员。女仆革命事后,我曾经去过东门市派出所,逐一讯问过当晚值班的警察。”

    “你的记性真好!这么久远的事还记得!”

    “不可能不记得,因为当时独孤叫人发枪的事后,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拒绝的。”姬信说,“他是唯一一个牢记条令的人。那晚的事情没闹到不可收拾,这郑二根是有功劳的。”

    “他还有这么一段光辉往事?”陈白宾有些吃惊,“看上去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基层干部。能力也不怎么样。”

    “他的优点就是唯唯诺诺。你说他有什么觉悟也不见得,但是规章说了不能做他就不做。这也算是难得的优点了。”姬信说,“我想他怎么没多久就消失了,原来被调到三亚去了。”姬信叹道,“怪不得他说‘元老的事情他不敢掺和’――虽说去当副所长,等于是被流放到天涯海角好几年,难怪他现在更加小心谨慎了。”

    “才从三亚出来,又遇到梧州这档子事,这郑二根的脑仁都要疼了。”

    “小人物的命运就是随波逐流,没什么好说的。”姬信说,“我们只是尽量不要让他们受池鱼之殃。”

    陈白宾见他陷入了沉思,没有打搅他,好一会见他眉头渐渐展开,才问道:“姬局,你看接下来还要调查哪些人和事?”

    “要说比较关键性的人物,还有个笪辛轩――按照现有的材料,蒋秋婵到蔡兰身边当陪妇,就是他的举荐。不过实话说,这个人不会有很大的油水。”姬信说,“不过,你还是问一问,形成笔录比较好。”

    于是又讯问了笪辛轩,果然如姬信所言,笪辛轩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他举荐蒋秋婵纯粹是因为她哥哥蒋荣现的关系。毕竟蒋秋婵没了丈夫又困守在梧州无处投靠,须得找个生计。

    他们在梧州耽搁了几天,把所有还在梧州的相关人员都进行了讯问,包括钱多在内。形成了近百份笔录。有些笔录在陈白宾看来简直毫无必要,但是姬信却一丝不苟,按照流程做了一遍。

    不过,到目前为止,陈白宾还没有听到姬信关于案子的调查结论的任何说明。当然,他从调查过程中的只言片语中已经知道了姬信的办案思路。

    其实分析他的思路并不难,陈白宾知道:姬信首先看重的是元老院的“团结”,任何有碍这种“团结”的真相,他都不会让它存在;其次是维护归化民和土著的权利。在元老院的治理下,公然践踏、掠夺归化民和土著权益的事情并不多见,但是元老院里的元老们很多却并不是真心尊重这些人的权益。难免会有类似“被牺牲”和“池鱼之殃”的事情。姬信就要尽可能的阻止这类事情的发生。

    结合这两种思路,最后姬信主导的报告会按照什么方向写也就隐隐约约有了方向。只不过在细节上,还是有太多陈白宾感到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姬信到底准备用什么来圆呢?他十分的好奇。

    几天后,藤县的回函也送到了,明确没有收到过梧州发出的关于“郝冉”的外调函。并且藤县方面应他们的要求,调查了蒋秋婵夫家的情况,证明蒋秋婵的身份和相关事件的诉说都是真话。同时也得知他家不论近亲远亲都没有“郝冉”这个人。

    “这些都是已知的事情,没什么油水……”

    “要是有油水才叫奇怪。”姬信说,“我们的工作也差不多了,应该撰写结论了。不过在撰写之前,还有最后一个人要讯问。”

    “谁?”

    “当然是解迩仁了。”姬信说,“他可是当事人。”

    第二天,他们就约谈了解迩仁。

    解迩仁对这次约谈似乎是胸有成竹,见面打招呼从容镇定。落座之后,姬信先就梧州的工作情况提了些问题,解迩仁也干脆利落的一一作了回答,预热完毕,姬信问道:

    “你在参观龙母庙的时候曾经遇刺,有这件事吧?”

    “有这事。”解迩仁的表情略略有些凝重了,“当时好险!”

    “刺客名字你知道么?”

    “知道,叫蔡兰。”解迩仁说,“后来把我她留在三总府里干些杂活。”

    这番话直接把后面一系列的盘问给堵死了,陈白宾只好直接问要害问题。

    “蔡兰这样的人显然是非常危险的。按照相关的规定,就算你不愿意将她交给军事法庭或者其他司法机构来处置,至少也应该交给俘虏营地,按照俘虏来处理。你为什么要将此人留用呢?”

    “因为她画画画得好。”解迩仁道,“我正好在文宣上需要这么一个人……”

    “她既然是留用人员,总应该有相关的工作记录――比如画稿之类。”

    “这个都有,都有。”解迩仁胸有成竹,“不过暴乱当晚毁了不少材料,不确定是不是还全……”

    “有人反映说,你和蔡兰之间并不是工作关系,她实际上成了你的生活秘书――是不是有这回事?”

    “她当然不是我的生活秘书,要当生活秘书得在办公厅注册啊。蔡兰可没有。”解迩仁狡辩道。

    “好吧。我们换一种说法。蔡兰和你之间,是不是存在男女关系?”

    “这个有。”解迩仁摊开手无奈道,“我是个男人……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我知道这事不对,但是当时一时间管不住自己,唉!”

    “你和她之间有这样的特殊关系之后,有无给了她相应的特殊照顾?请你如实回答。”

    “那自然是有得。我又不是潘安……”解迩仁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我给她安排了住所,伙食也是跟着我吃小灶。还找人服侍他――蒋秋婵也是……没想到会被敌人利用!”

    陈白宾略略吃惊,没想到这解迩仁居然这么爽快就认了,他看了一眼姬信,姬信一言不发。

    “你知道敌人是怎么具体利用她的吗?”

    “这个我不清楚。”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和暴乱分子有联系?”

    “她企图在三总府内纵火,被我的警卫秘书当场拿获。”

    这个说法和他报告里的一模一样,显然是仔细考虑过的。

    “按照骆阳明和赵丰田的说法,你曾经准备发函到藤县外调易浩然的情况――但是藤县方面并没有收到外调函,你怎么解释呢?”

    “也许是在暴乱当晚烧毁了。”

    “从你提出这件事到暴乱,大概有两周时间,外调函会耽误这么久吗?”

    “这个不好说啊,我事情多,要看要签字的文件多,有时候不注意,压在下面是会放很久也没处理的――这是我工作的失误之处。”

    这未免有强辩的意思了,但是陈白宾在人证、物证上都没有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在说谎。只好略过不谈。

    陈白宾又问了些问题,解迩仁一一作答,但是在他和蔡兰之间的关系方面,他始终坚持咬定前面的说法。其他一概不认账。

    姬信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一言不发,只是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到谈话结束,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解迩仁,还真鬼!”陈白宾说,“死活不说外调函的事情。”

    “这恰恰说明了一点”姬信说,“蔡兰和这份神秘消失的外调函有莫大的联系。”

    “你是说……”

    “没错,”姬信点头,“他和蔡兰就在这院子里同居,那边的厢房显然是他的办公室之一。试想一下,你作为蔡兰有没有机会进入到办公室,接触到里面的文件?”

    “机会多得是。”

    “这就对了。”姬信说,“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蔡兰抽毁了外调函。”

    “为何他只肯认账和蔡兰的关系,却对这事讳莫如深?”

    “和蔡兰的男女关系不算大事――当然了,现在她勾结纂明余孽的事板上钉钉,解迩仁的责任也不小。但是性质相对来说比她接触、抽毁元老院的机密文件要轻得多――后者那可是原则性的问题……所以他只有两害相较取其轻了。”姬信说,“他和蔡兰的关系,在梧州尽人皆知,不论是赵丰田还是普通的归化民干部、士兵乃至本地土著,知道的人成百上千。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捂住。”

第二百六十二节 去梧州(十一)

    “……但是蔡兰抽毁文件这事就不同了,知晓这件事的前后不过三四个人,而且没有一个人掌握全貌。你只能拼凑出有这么一挡事,其他细节一概不知。而且还有一个梧州暴乱的事情,给了他销毁关键性文件的充足借口。他只要一口咬定没这回事,谁也无法证伪。”

    “怪不得,怪不得,这老解的心机还真是深。”陈白宾说,“说到底,蔡兰抽毁外调函只是我们知道的,说不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泄密事件。性质比他搞了个女奸细严重多了!所以易浩然还活着,蔡兰却已经死了。”

    “是这样。”姬信点头。“解元老算是断尾求生。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将来总有他翻身的机会。”

    “这样岂不是要放过他……”陈白宾原以为姬信多少会有些失望,但是他的表情却十分平静,完全没有失望的意思。

    “小陈,但凡调查牵扯到元老的案子,真相只是一个方面……”

    “更重要的是元老院的利益。对吧。”

    姬信点点头:“是这样。”

    “可是真相如果和归化民、土著的利益相抵触呢……”

    “小陈,元老院的利益和归化民和土著的利益是一致的吗?”

    “这个……”陈白宾有些难以回答了。这问题说起来有些玄妙。按照元老院的公开宣传口径,元老院和人民是一体的,有着共同的利益。从大方向上说也没错。

    但是私下地,元老们都很清楚。他们的利益并不相同――只能说,目标是共同的。

    “其实不一致。”

    “没错。”姬信用一种促膝谈心的口吻说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和土著的利益并相同。地主老爷在剥削他们,我们就不在剥削他们么?当然不是,只不过我们带来了新技术、新制度,提高了生产力,所以我们有更多的剩余价值可以去分给他们。让他们能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过上比过去更好的生活――这就是我们在这个时空存在的最大合法性。

    “但是你想必也看到了,元老院里把归化民、土著视为‘工具’‘炮灰’,甚至是‘人力资源表上的一个数字’的人大有人在,而且这种思维还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作为元老作为统治者,或许这么想无可厚非。毕竟人的悲欢并不相同,屁股也不可能坐在同一张板凳上。然而对归化民和土著的轻视会形成一种新的阶级偏见――这种偏见现在已经露头了――一旦它成型了,对我们未来的社会贻害无穷……”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从来不相信元老院会建立什么千年帝国。但是,作为元老院的一员,我希望它能活得更长久些,到穷途末路的那一天还能以和平或者少流血的方式过渡到新的国家――而不是因为我们的傲慢和偏见变成一场狂暴的革命……”

    “姬局,你说得这些,未免太……太……”陈白宾有些紧张了,虽然元老们有充分的“言论自由”,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但凡谈及元老院国家的未来,尽管对很多问题上都有争论,但是几乎所有的元老都是完全正面的想象。

    “太耸人听闻?”姬信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一点没有。你还觉得当初郝元的事情么?奇了!易浩然的化名居然也姓郝!哈哈哈”

    这笑声让陈白宾头皮发麻,这的确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巧合。他想起当初郝元和黑尔的报告递送到元老院内部讨论,元老们流露出来的恐惧――那是没有说出来的,发自心底的恐惧……政治保卫局、对外情报局和特侦队在杭州等地对郝元的残余进行了一次近乎疯狂的搜剿。几乎所有和他有接触的人,只要能找到的,全部被秘密缉拿或者暗杀了。

    “我现在所做得这些工作,说起来是在维护归化民和土著的利益,本质上也不过是延缓下某个时刻的到来罢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保护归化民和土著的权利,也就是保护元老院自己……”他喃喃说道,“这不就是保护地球就是保护人类一个意思?”

    姬信点点头:“地球需要人类保护吗?根本不需要。地球不管是毫无生气的荒漠还是郁郁葱葱的生命乐园,对地球本身都没有任何的意思,只对人类的存在有意义罢了。”

    “这么说来,你的工作真得很有意义……”陈白宾由衷的说,“我支持你!回去之后也会多帮你做相关的事情。”

    “你能认可我的想法我就很满意了。要实际做这项工作并不容易。”姬信说,“我们不谈这些了,还是谈工作吧。”

    他们来梧州十多天,基本上将调查、讯问工作都做完了,接下来就是形成具体的报告。这是要向元老院汇报的文本,必须经得起各方的挑剔,同时还要贯彻姬信的思路。陈白宾觉得颇感为难。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陈白宾说,“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梧州暴乱的全过程事实比较清楚,目前涉案的主要人员中也只有蒋秋婵、宋铭和常青云下落不明,其他人或死或到案,差不多是一网打尽了。所以报告本身并不难写,难得是关于解迩仁的那些情况……”

    说着他看了看姬信,想让他提提意见。

    姬信微微点头,问道:“你觉得哪些部分最为难?”

    “一个是他和蔡兰的男女关系,二是蔡兰接触机密文件的事情。这两个都是大炸弹……”

    “我们调查报告不以风闻为依据,一切都要以事实为依据。”姬信说,“只要有证据的事情,那自然要写上去。”

    反过来说,没有证据的也就不必写了。陈白宾心想,这不是按了解迩仁的路子走了?虽然觉得姬信的方案很妥贴,但是就这么被解迩仁给安排了,他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大约从他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所想,姬信说:“你不要觉得是中了解迩仁的套路。解迩仁这个教训轻不了,至少要沉寂个三年五载的。也是对现在很多元老的一个警醒。不要自我感觉太好了,随意践踏制度。”

    “我对解元老倒是没什么看法。只是有些担心。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既然是被认定的,接触机要、泄密这些事也不难被推测出来,到时候听证会上有人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怎么办?”

    “这是解迩仁的问题,不是我们的。我们只按照事实说话。谁也不不能说不是。至于解元老,大概在听证会上也会一口咬定自己的那套说辞。反正只要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再说了,真要有人对他苦苦相逼,主张元老权利至上的那些元老肯定会跳出来帮他。另外,文、马是他的直接和间接的上级,也不会坐视他被搞得太难堪了――毕竟他们是有领导责任的,也会暗中给予援手。至于其他的外派行政元老,看到解元老被集火,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所以他的局面虽然险,却不致命。”

    陈白宾很少在工作中听到这么直白的分析,因为熊局的说话向来十分含蓄,而且绝对不会有任何不适合放到公众场合的下的言论。

    两人正在讨论报告的撰写问题,勤务员进来报告:郑二根来了。

    郑二根是来送三合嘴营地的结论报告的。姬信和陈白宾大致翻阅了一下。从结论来看,基本上就是刘有望、蒋佑功等人沆瀣一气,在营地内大搞贪污腐化造成的矛盾激化,最终被常青云所利用。特别提到了刘有望等人在营地内欺男霸女,生活腐化的很多细节。当看到他先后奸**女数十人,又逼死打死上百人之后,姬信不由面露戚色,叹道:“是我们的管理不到位。害了不少无辜的人。”

    “如果不是这样,常青云区区一个书生,又怎么可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暴!”陈白宾说道

    “第三枚印章是谁的,他说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说。上了手段也没说。”

    “真是奇了怪了。”陈白宾喃喃道,“什么人值得他这么维护?他可不象个讲义气的人。”

    “或许是有什么把柄或者家人在对方手上。”姬信说,“你们查过他周边的社会关系么?”

    “刘有望是个孤儿,在临高就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他在农业口混了好多年都没出头,到伏波军服役也没有提拔,所以一直没成家。”郑二根说。

    “你先去吧。”陈白宾说。

    “这报告你觉得怎么样?”姬信待郑二根走了之后问道。

    “除了这个第三枚印章没下落之外,其他都还算合情合理。”陈白宾说,“其实这里面也有很多对解迩仁不利的证言,比如刘有望要的戏箱子,还有他对整个三合嘴俘虏营地几乎没有管控和监督,完全是放任自流。”

    “所以说嘛,如果有人要把他搞臭,这些材料足够了。”姬信说,“应该能让他们满意了。”

第二百六十三节 听证会(一)

    梧州暴乱调查报告在元老院一经公开发表,果然掀起了一阵风波。

    不过,这场风波比以往涉及此类事情的风波要小了许多。一来广州正闹鼠疫,包括海南在内,各个地区都采取了严格的防控措施,元老们的精力被严重牵扯,除了少数人外,多数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也没太大的兴趣来折腾解元老的问题。其次这些年来大伙对哔哔上的那点事已经不太感兴趣了,大伙更感兴趣的是如何借题发挥。

    对此最为热心的自然是周围为首的南下派,他原本到处联络心怀不满的工业口元老,就是等着这么一个机会。只要两广战役打成烂局,掉头南下便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与南下派积极准备材料,准备在元老院大会上“充分论证南下之优越性”之外,另一部元老则准备借此事件,干掉政治保卫局――至少也要把它搞得“人畜无害”。至于第三派元老,则是准备以此来论证对两广的投入严重不足,必须进一步加大投入。

    三方目前虽然没有具体的行动,但是各自在两刊一报和内部bbs上发表各种文章,做着舆论上的准备,准备在几天后的听证会上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撕逼。

    至于解迩仁,也接到了回临高参加听证会的通知。梧州的具体工作暂时由赵丰田代管。

    因为鼠疫的关系,为减少人员流动,除了当事人之外,在两广地区的元老没有回临高参加听证会。马甲根据各方的提案,罗列了若干主要议题,将这些议题和相关材料发送到外派的元老手中,他们只需要根据这些议题阐述自己的立场和理由就可以了――不阐述理由也无所谓,只要有具体立场。

    至于参加听证会的人员,由在临高的元老中随机抽选五十人参加,具体的事务性工作由司法口负责。

    听证会在百仞城秘密举行的,会懂速记和速写的元老进行全程记录。

    “速记也就罢了,还速写,我们这是美利坚的范啊。”董时叶看着会场里摆成马蹄形的桌椅说道。

    “主席台上一面红旗一面蓝旗,交相辉映!再配上这罗马范的元老院徽,是不是有点人类帝国的意思?”马甲笑道。

    他和董时叶分别是会议的主持人和监会人员,所以提前到了会场。

    “没错没错,可惜还不够机械朋克。”董时叶看着正卖力的指挥归化民做做后的布置工作的安熙,“这都是他的主意?”

    “他能有这本事?这都是专业搞美术的元老设计。”马甲说,“我们这会堂原本也太不讲究了,极简主义也得有个分寸。好歹这临高是我们的‘龙兴之地’,花点资源搞好些没什么问题。以后再开全体大会、d日纪念大会也气派些――总不能老在露天电影院开。”

    “马甲,你说这次解迩仁能不能安全过关?”

    “这得看你怎么定义过关这个词了。”马甲一笑,“要我说,他应该比独孤会好些。只是恐怕要有个阶段当闲人了。”

    “当闲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董时叶说,“我们忙得屁滚尿流,不也是个元老?就算做到元老院主席、国务卿,不也是一张票?”

    “虽然都一张票,影响力可差远了。你在元老院里说话能有文德嗣、马千瞩说话管用吗?外派元老过去在元老院里说话不响亮,常师德、赵引弓这些人还都闹得灰头土脸的。如今可不一样了。两广攻略到现在,外派元老在元老院俨然成了很大的一股势力。这回工业口的元老摩拳擦掌,还不是觉得自己说话不管用,准备来挣一波存在感?”马甲叹道,“不过要一直失声,谁也不会拿你当回事。闹一闹,不是没有好处的。”

    这边安熙已经把最后的布置工作做完,让归化民服务人员退场――从这一刻起,会场就没有服务人员了,包括倒水在内一切都得自助。

    与会的五十名元老陆陆续续的到场了,马甲在里面看到了不少熟面孔,自然,如今差不多有一半的元老去了两广,留下的不到二百五十人里选五十个,抽中比率还是很高的。

    要在过去,这里面有几张面孔很是能让马甲头疼,不过现在,他玩弄议会斗争的技术愈发老练――或者不如说,越来越多的元老随着权位的高升,屁股开始坐到其他板凳上去了。原本许多能煽动人心的东西,如今愈来愈没有战斗力了。

    “马院,时间到了。”安熙在身边小声提醒他。

    马甲看了看手表,果然已经到下午十三时正。

    “最后一次清场,关闭大门。”他下令道

    下午一时是听证会关门时间,逾期不到的视为自动弃权。

    随着大门关闭,原本显得有些安静的会堂里忽然之间话语声便多了起来--一屋子都是“自己人”了,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那么多忌讳。

    “这解迩仁也真是乱来!正经事不干尽搞女人!”

    “就是,一天到晚玩情调,讲文化,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把他下放到儋州去下车间劳动改造三年。”

    “我们儋州化工可不要这样的累赘。”

    “自古笔杆子文化人靠不住。毕竟是文科生嘛……”

    “文科生掘你家祖坟了?还是搞你家生活秘书了?”

    双方怒目而视,马上有人出来打圆场了。

    “这事也不全是解迩仁的责任,他一个光杆司令杵在梧州,能维持局面就算不错了。搞个女人现在不是普遍现象吗?你上回不是把轻工业中央实验室里那个女实验员给推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老解这件事上挺冤的。关键还是各个部门给他支持太小,就象评书里说得,给你三千老弱残兵去打硬仗――摆明了就是去送死嘛!”

    “呵呵,政保局不是号称无所不能吗?关键的时候总是拉稀。上回给他们滑过去了,我看这回还有什么说辞!”

    “伏波军也有问题,元老在梧州,给他一个连协防――这tmd是在耍人吧?至少得留一个营!”

    “你别瞎bb了,伏波军一共才几个营?保护他解迩仁要一个营?文德嗣在广州也没这么大排场!”

    “文德嗣也是元老而已,凭什么他比解迩仁牛逼?!”

    “元老和元老本来就不一样,”有人故作高深,悠悠道,“从我们踏上沙滩的那一刻起就不一样了……”

    元老院的讨论象以往一样开始漫无目的的发散的时候,解迩仁悄悄地登场了。

    解迩仁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基本上就是按照美国杀人犯上法庭的标准。专门理了发,踢了胡子,穿着一身整洁的半新旧棉布“干部服”。按照规章,由办公厅指派两名元老“陪护”他。

    尽管一干人是悄悄地进来的,但是他一走进来,立刻引起了在场元老的关注。有人还发出了嘘声。

    解迩仁想露出些笑容来显示自己“镇定若常”,但是眼下他的心情根本就挤不出任何笑容,只好呆着一张面孔,对嘘声充耳不闻。

    调查报告的正文他已经读过。虽说姬信和陈白宾走得时候并没有向他暗示过什么,但是他们的调查过程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虽然无法得知被询问者到底说了些什么,大致也能猜出整个调查的方向。

    基本上,调查是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在走。不过,到底他们有没有搜集到更多的信息,赵丰田等人对调查组具体说了什么……他都不得而知。所以难免心里有些忐忑。

    看到报告之后,解迩仁的心大致定了下来。这份报告基本没有出他的预料。他心里暗暗感激,虽说他事先作了安排,但是姬信显然是“高抬贵手”了。接下来,他就要得指望元老院对他“高抬贵手”了。

    为此,他已经揣摩了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并且设想了自己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回答。说实在的,他十分欣赏常师德当年的答辩,亦庄亦谐,嬉笑怒骂,挥洒自如。不过,自己眼下的问题可比常师德大太多了,还是保持低调、谦逊的态度为好。

    他在听政席上落了座。有些紧张的瞥了一眼正在主持席上的马甲,只觉得全身都被出席的元老的目光给“万箭穿心”。不由地心跳加速,脑门子上不由自主的泌出了汗珠。

    马甲见人已到齐,他用法槌敲了下,说:“请大家肃静!”

    随后便是一整套的“仪式”――仪式感是马甲追求的“法律尊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如今的听证会较之过去,程序复杂了很多。不但要宣读元老院的“听证会决议”,还要宣读相关规章等等。

    一番仪式走下来,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众元老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候法槌又敲响了。

    “诸位元老,由姬信、陈白宾两位元老住持的梧州暴乱调查业已结束,相关的报告也已向全体元老散发。参与此次听证会的元老有无没有阅读该报告或者对该报告持有异议的?”

第二百六十四节 听证会(二)

    他等了几分钟,虽说下面有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但是没有人提出异议。

    “《梧州暴乱的调查报告》得到了与会元老的认可,没有元老对此表示异议。根据目前已经收到全部驻外元老的相关调查回函,已经形成三分之二多数,因此元老院决议,认可该报告之合法性。”

    马甲抑扬顿挫的念完这句话,接下来便是重头戏――质询了。

    果然,当马甲一宣布质询会议开始,立刻便有人要求发言。

    马甲定睛一看,正是木器厂的海林。他知道这海林是老资格的“元老院反对派”,和单良当初堪称是“双璧”。但凡有大事情发生必然要求开听证会,各种“定体问”和“反思问”每周都会登上bbs。一度是让元老院各部委局办头疼的人物。

    这回单良没有抽选上,海林抽上了,马甲就知道他肯定是有备而来,准备着开炮了。

    “马甲同志,”海林走上发言台,先微微朝着马甲点头致意,接着又转向听众席致意,“各位同志!”态度彬彬有礼,颇有绅士风度。

    马甲心想,这海林如今也开始玩这一套了,元老们这些年的政治水平果然有所提高。

    “解迩仁同志,有关梧州的报告我读过了。”海林说,“实话说,我是即痛心又惊讶。”说到这里他故作深沉的停顿了片刻,“元老院把这么重要的一个城市交给了你,可是你呢?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精神去做这份工作的呢?对不对起广大元老对你的信任?!”

    这话就带着批判的味道了。解迩仁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免被这诛心之问弄得张口结舌。

    不过他到底是记者出身,牛鬼蛇神看得多了,稍稍平复了下心情,便按照预想考虑好得套路,做出一副愧疚的模样说道:“我的确愧对元老院对我的信任,没有做好本职工作。这次梧州暴乱,我是第一责任人,没什么好辩解的。”

    海林原以为这记者必然有一番巧舌如簧的言辞来诡辩,没想到他马上就认账,这多少有些打乱了他的计划。

    原本他准备通过一系列的事实来“揭穿解迩仁的画皮”,来把听证会的气氛炒热,但是解元老马上就承认自己是“妖精”,这原定的大戏就唱不下去了,海林无奈,只得话锋一转,开始谈“追责”问题。

    “……同志们,梧州的事件虽然是解迩仁同志个人犯下的错误,但是其他部门,特别是在某些人保持下政务院,还有组织人事、情报、治安和我们一贯无所不能的政治保卫局就没有责任吗?我看不但有责任,而且责任是主要的!”

    董时叶低声道:“开始了。”

    马甲微微点头:“他这是千年不变的老方子了。”

    他看着海林的慷慨激昂的发言,知道海林的最终目标是马千瞩――把马督公批倒搞臭,最少也得叫他“不能祸害元老院”这是他长期以来毫不掩饰的目标。当然了,这目标如今越来越渺茫。现在谁都知道,马千瞩就算下台卸任,接任国务卿的不是他班子里的人至少也是“亲密战友”。

    果然,一番慷慨激昂的“整风势在必行”的言辞之后,海林把目标转到了马千瞩头上,表示他当国务卿这么多年来,多次出现严重的失误,这次梧州的失败更是“政治灾难”。而且马千瞩是解迩仁担任梧州地区主任的“提名人”之一,其具体任命也是经过他批准的。应该负首要责任。

    “……我认为,马千瞩同志应该引咎辞职――至少也要做公开检讨!”

    海林发言完毕,席位上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虽然有人高喊:“说得好!”但是没什么人响应,显得有些冷清。

    虽然气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烈,倒也算开了头一炮。接下来举手要求发言的是程咏昕,这倒也没出乎马甲等人的预料――她已经好久没有在公共事务上发言了。

    程咏昕自打在女仆案上栽了跟斗,又冀图借着闹临高的事煽风点火。一番折腾下来,倒不是一点好处没捞到,至少在新闻媒体上现在已经是个知名人物了。她非常小心的和杜雯在妇女权益事业上保持着距离,免得有人拿她和杜雯相提并论。

    虽说她进入媒体,影响媒体的企图多少得到了实现,但是马甲知道,程小姐陷入了一段不成功的感情纠葛之中。据说身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一度伤心欲绝。最后虽然斩断情丝,了却了这段孽缘,却不得不病休了好长一段日子来恢复,所以最近一直不太活跃。

    这次在听证会上发言,显然是她准备重返舞台的一个信号。

    程咏昕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上台之后首先询问了解迩仁几个问题――都是关于蔡兰的,包括如何收容的蔡兰,又是怎么会想到把她留在身边的。

    虽然这是报告里都有的内容,但是解迩仁还是一一作了回答。

    “各位元老,”程咏昕一般不用“同志”这个称呼,“我想提请大家注意一下这件案子中的蔡兰。虽然是她现在已经被认定为梧州骚乱的主要参与者之一,甚至在我们的调查小组去之前就自杀了。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反过来想一想,她为什么要参与这次骚乱?”

    大家瞪大了眼睛,心想她是这样说什么?

    “……蔡兰刺杀元老,原本是一桩严重的罪行。但是既然刺杀未成,解元老又使用手中的元老权力赦免了她的罪行,那么就应该按照相关的规定另外安置或者直接释放她,为何将蔡兰当作一件物品一样收入房中,难道对某些下半身思考的元老来说,女性的唯一作用就是***吗?!”

    马甲微微颔首,程咏昕的话说得没错。在蔡兰这件事上,解迩仁是严重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梧州暴乱的很多问题就是出在他处置蔡兰失当上了!虽说她的本意未必在此,但是抓重点的观察力还是在线的。

    程咏昕接着说道:“不尊重女性,将女性物化,随意贬低、玩弄女性在元老院内已经是蔚然成风,甚至已经形成了一种潜规则,而广大女性元老只能忍气吞声……”

    马甲敲了一下法槌,提醒道:“程咏昕女士,请您注意发言内容,我们不反对大家自由表达意见,但是请围绕主题,不要离题太远。”

    “我这里是抒发一下我个人的想法。让你不高兴真是非常对不起。”程咏昕语带讥讽的说道,“好吧,既然在座的元老们不喜欢听这个,那我就围绕主题来谈。”

    “蔡兰之所以会参与骚乱,其原因就是蔡兰不堪解迩仁先生对她进行的精神和**上的虐待和折磨!”说到这里,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这促成了蔡兰最终投向了敌人……”

    接下来程咏昕对解迩仁进行集中扫射,差不多就是直接扣了他几个“人渣”“色魔”“虐待狂”的帽子,大家都觉得有些纳闷,程咏昕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激动,就差声泪俱下了。

    “……我感到很奇怪,象解迩仁先生这样一个能力堪忧,道德水准我不想评说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一个重要城市的地方行政长官?他根本没有任何行政经验,受得教育也没有专业背景。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充当他的推手和保护伞?还有案件中起了极其恶劣作用的刘有望,这么一个道德败坏的小人,居然堂而皇之的当上了管理一个俘虏营的长官。我感到奇怪:元老院的人力资源部门是按照什么依据来选拔任命官员的?这些都是我们应该搞清楚的。我提议对这些部门和个人进行独立调查!如果有必要的话,提请召开元老院全体大会,对部门进行改组!”

    “她和海林是一伙的?”董时叶低声问道。

    “我看不见得。”马甲微微摇头,“海林要搞得只是马千瞩。她喷得明显是人事组织部门。”

    “这是想动明朗?”

    “有那么一些意思。”马甲说,“她显然不是一个人――背后有人。人事和组织是隐形的权力中枢,想要插手的人可真不少。”

    程咏昕的发言得到了比海林多得掌声,虽然大伙对她的“物化女性”的控诉并不太感兴趣,但是梧州事变中,人事组织部门在选人用人上的瑕疵是显而易见的,

    经过连续两人的暖场,会场里的气氛变得踊跃多了,又有多人请求发言。

    “这下可热闹了。”马甲对董时叶说道,“今天这听证会是持久战了。”

    第三位发言的元老马甲和董时叶都不太熟悉。因为平时很少见到此人的名字出现在会议或者“两刊一报”上。应该是很少掺和元老院政治,职位不高,专注于本职工作的普通元老。

    “梧州暴乱的事情,我也想说几句。”他拿手帕擦了下脑袋,显然不太适合这样的场合,“事情本身报告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本人也没有疑问。主要是想对这起事件发表一下个人的看法。”

第二百六十五节 听证会(三)

    大约是因为紧张的关系,他的话有些结巴。

    “我读了调查组的相关报告,感觉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一般地大。梧州的事情,虽然有解元老个人的责任,但是各个部门都出了问题,我把报告读了几遍,几乎每个环节都有瑕疵。一个小问题不解决,最后累积起来,就出了这样的大问题。”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小纸条,听众席上顿时发出了笑声。因为这几年元老院会议上的活跃分子们,几乎都学会了背稿子+临场发挥,除了情况发言和正式报告,几乎没有人会拿稿子出来,何况还是张近乎小抄的纸条。

    这位元老的脸有些红了,他咳嗽了一声,说道:

    “我个人总结:各个部门在梧州事变中有五个主要的责任方。”

    董时叶忍不住低声道:“好家伙!”

    “首先解元老私自收纳蔡兰当生活秘书――这本身严重违反了元老院办公厅《关于生活秘书人选的相关规定》,而且蔡兰本身还是一名罪犯。解元老将元老院相关章程,组织性纪律性完全抛到脑后,要付主要责任。

    “第二是政保和情报工作出现重大失误。政保局在梧州除了一个隐干没有任何人员和机构的配置。对三河嘴营地这样一个千人的俘虏营地的监控竟然全无!对于归化民干部刘有望,驻防人员蒋佑功在三河嘴营地内酒色**权钱交易,欺压难民和俘虏,没有任何情报反馈和警示,坐视最后三河嘴营地被伪明敌人严重渗透,酿成大祸!

    “第三是元老护卫局在这次事件中表现极不专业,元老的近身保护力量单薄。一位身处前线的元老,身边只有一个五人警卫小组。被敌人偷袭立刻就是全军覆灭。

    “第四是广东军事主官也有要付主要责任,特别蒋佑功这样的国民军军官,严重贪污**,纪律全无,被敌人严重利用渗透。还有蒋锁这样叛逃元老院投靠明国的,熟悉我军训练方式,作战战术的前伏波军人员,对我军造成的巨大损失,总参政治处的思想工作和军内保卫工作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五,国务卿的马千瞩同志,广东大区区长文德嗣同志,还有办公厅主任萧子山同志,做为相关部门负责人也承担一定的领导责任。”

    他把纸条塞到口袋里,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犹豫,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

    “我认为,梧州事变给了我们一个极大的警醒。今天我们的形势看似一片大好。可是我们的机构内部的问题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元老院应该对各个部门作一次全面的整风肃纪。”

    匆匆的离开了发言席,听众席上完全冷场了。这一番发言犹如机关枪一般,简直是横扫千军,所有可能的有关方都中了枪。”

    元老院内部的斗争,最近几年已经开始精细化,任何有争论的事件,各方都会采取精准打击的策略,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在开会前就已经私下作好了勾兑。绝不会搞这样的无差别攻击。

    此人一番无差别攻击,与会的元老一时间敌友难分,不知如何表态为好了。好一会才有人零零星星的鼓掌。

    “他这是直接放原子弹了?”

    马甲摸了摸下巴,也很纳闷:他到底唱得是哪出戏?这么一个极少掺和政治的元老突然放炮,是有人指使?还是仅仅他自己出于对元老院的担忧?

    “有点蹊跷,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我看不象。”马甲说,“要有人指使,肯定会有重点,不会这么泛泛而谈的把所有部门都给一锅烩了。我看出于他个人的因素更大些。”

    “要这么说……”

    “虽然他是扫射,可是没有恶意。也不牵扯到什么理念和权力。纯粹是因为看不惯吧。我们现在的氛围嘛,实话说:乌烟瘴气。”

    “他这个提案,会不会是有人企图借此插手各个部门……”董时叶立刻想到了“夺权”上。

    大约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马甲微微一笑:“不,不,不至于。”

    正在此时,潘杰鑫元老站了出来要求发言。

    “我认为护卫局在这件事里没有责任。一是该局是三次大会之后才新成立的机构,很多工作框架没建立起来,不完善是可以预见的。而且目前我们也没有看到该局的工作报告和相关长成。除了大会上说得‘负责元老警卫工作’之外,并没有就具体的职责、权限和工作方式做出规定。就临高本地的情况看,除了把临高警备营中的人员改变归属,增加了警卫人员之外,对元老的警卫工作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像各类外派站、高雄、香港、济州、鸿基等几个分基地,乃至新占领的广东大区范围内,很大程度还在实行军事化管理,各处的元老往往军政一把抓。所以这些元老的安全保卫工作的大头还是由当地的元老院武装,即由伏波军和国民军来进行,护卫局只提供了贴身的警卫工作。从这个角度看,五个贴身警卫也不算太少了。如果要以此来追究他们的责任,我觉得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要员保护是一个专业的体系,与军队的建设和训练方向是不同的,和警政也有很大的区别。单纯靠军警体系来保护外派元老既不专业也不可靠。例如在元老出差、调任的时候,没有专员保护各地辖区、交接都容易出纰漏,不停的更换元老身边的安保,从地方上抽人。也容易让敌特钻空子。

    “这是听证会,不是开庭审判。暴露出来的问题,不论大小,都拿到台面上来说,当面锣对面鼓。资源不足,人手不够,权责不清,都可以讲开的。大家一起努力来解决。”

    “果然强力部门是一家人。”听众席上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潘杰鑫没有理睬,继续道,“……综上所述。我完全赞同前一位同志的观点――在元老院开展整风肃纪。并不是因为我对元老院工作的否定。只是觉得有些问题必须要解决,不能再以‘顾全大局’为名温温吞吞地处理了。不好好的抓一抓作风和纪律,类似的恶**件会一再循环往复,这才是给元老院抹黑!”

    这时候下面有人附和:“特别是政保局这个黑窝子!”

    “还有伏波军!蒋锁叛变,刘有望贪污腐化,都是军队系统的!整风肃纪要从伏波军开始!”

    ……

    “你看,”马甲轻声道,“听众席上这几个才是别有用心的。”

    这时候又有人加入了发言行列:

    “我们要批评教育为主,要坚持治病救人惩前毖后的方针。尤其不能扩大化。这种事说白了最后受损害的归化民居多,简单粗暴了容易伤人寒心。”

    连着三四个人上台支持,马甲发现,他们都是一些“籍籍无名”的普通元老,看得出,他们此次来参会并不是抱着简单的“坐一坐”“鼓鼓掌”,随波逐流。而是真得对元老院的现状有所不满,所以才一个个的出来支持提议的。

    听众席上的几个人出现了不安的表情,显然,事态的发展和他们的预料并不一致。海林的表情比较复杂――要是早几年,他早就跳出来“双手赞成”了,但是现在,他没那么冲动了。一旦真得搞整风肃纪,那是针对全体元老和所有部门的,不是他最讨厌的那几个元老和部门的。也就是说,他和木材加工业联合体也在其中。

    这时候,周围要求发言。

    “这位大概也要开炮了――虽然不是原子弹。”董时叶说。

    周围对前面的发言没有做任何的评论,他只是泛泛的谈了几点梧州事变暴露出来的不足。

    “……我个人认为,解元老在梧州的工作虽然有瑕疵,但是并不是失败的。要知道解元老掌握的资源非常少,而他肩负的责任却非常大。他在梧州这些日子的政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他的主要错误,其实是在用人失察上,这点,我想我们大家都在所难免。”他说到这里,轻轻咳嗽了一声,“真正的问题是各部门给梧州派遣的干部和武装太少了,就梧州的重要性和解同志承担的工作来说,这样的资源投放量本身就有强人所难的因素在内了。甚至像俘虏营的管营刘有望,虽然本身贪污腐化,耽于享乐。但是他只有一个人,却管理着上千人的一个地,的确很难发现有工作隐患――三合嘴的问题其实也不能全部归咎于他。

    “那么,是不是应该追责给梧州派遣干部和武装的部门呢?我个人认为也是不合适的。因为梧州的问题其实是一个资源分配问题。在资源总量不足的前提下,部门和个人都很难对大局做出改变。如果解元老不犯某些错误,那么类似事情也许不会发生在梧州,而是发生在其他地方。这或许是不可避免的。”

第二百六十六节 听证会(四)

    他这番言论十分温和,不但替解迩仁开脱,连带着其他责任部门都是轻轻放过。不过马甲心里可明白的很。这番话看似不痛不痒,实际上的潜台词就是两广战役是超出了元老院的能力范围的。

    既然超出了元老院的能力范围,下一步该怎么办也就呼之欲出了。

    小伙子有前途,马甲心想,这周同志过去不声不响,暗中谋划了很久的计划这回算是图穷匕见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马甲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就两广捉襟见肘的模样来看,进一步扩大战争,把战火烧到江西、两湖,登陆突入江南、山东,还有辽东半岛登陆等等的提案基本上是黄了。就算有,也会限制投送的规模。

    接下来无非是就地蹲坑还是南下开矿了。前阶段周围去儋州工业园活动的事情马甲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在会议上说了什么。

    不过马甲对他的活动并不感兴趣:不论是南下还是在两广蹲坑,对法学会都没什么实际意义。法学会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在两广建立新司法体系――要是能办成了,他和他的法学会就算是名垂千古了。

    接下来又有几名元老发言,解迩仁已经是死老虎了,对他的批判基本上就是一笔带过的开场白而已了。火力便渐渐集中到了人事部门和政治保卫局的身上。

    解迩仁为什么能获得梧州主任的任命,这是最多的置疑――显而易见,解迩仁在出任这个职务前没有任何地方行政经验,他获得这个任命有无某种“幕后交易”?其次自然是政治保卫局在梧州的缺席。

    接着便有人提出动议,要这两个部门派出代表,就问题作相关解答。如果解答在听证会上无法获得信任通过,那么将在大会上提出成了专门的调查小组对这两个部门进行“深度调查”。

    动议获得了一致通过。因为两个部门都有具体的工作,照例来说听证会到此结束,明日继续。但是海林表示反对,认为这两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都在临高,应该立刻派代表来参加听证会,这是对元老院的“尊重”。他动议立刻获得了通过。组织处也就罢了,平时的存在感不强,但是政治保卫局在很多元老的受迫害妄想中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

    马甲知道他的心思,生怕隔日再开会没了现在的气氛,也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

    “既然会议已经通过了提案,我们就派人去请他们的代表过来。”马甲宣布道,“大家如果暂时没什么要发言的话,现在会议休息。”

    原本多少有些紧张的会堂内顿时又恢复了原本的轻松感,与会的元老们三五成***头接耳。从不少人兴奋的面孔和几乎掩饰不住的喜悦来看,许多人是胸有成竹。有那么几个人还记得马甲就是政治保卫局的局长,所以目光不时朝着他这边逡巡,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到些什么端倪来。马甲不由得暗暗好笑,故意做出一副忧心忡忡,坐立不安的模样来。

    没想到这让董时叶发现了,问道:“马院,你这是……”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而已。”马甲的表情没有变化,继续是一副不安的神情。

    “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董时叶的表情很是凝重,“实话说,我对潘杰鑫的提法还是很赞成的,元老院应该搞得是整风,而不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听证会――现在的听证会已经变成了什么……”他停顿了下,“实话说,我觉得元老院现在的风气非常不好。任何事情,都会成为某派势力的利用对象,如何处理某件事某个人,不是先考虑元老院的利益和造成的后果,而是把打击对手或者扩大本派的主张放在第一位。甚至隐隐约约有了不依附某个派系就无法成事的趋势:想成事,就一定要拉帮结派,扩大影响力。这样下去,我们不是和明末热衷于党争的官僚没什么不同了吗?”

    “你说得对。”马甲说,“上次何鸣也和我私下谈过这事。这种看着其他部门出丑,幸灾乐祸甚至以此为凭据的现象现在愈来愈多了。甚至在部队里也有类似的苗头。”

    “我的天,他不会是在说海……”

    马甲打断了他的话:“是谁并不重要,只是这样的气氛已经形成了。要扭转恐怕不时一朝一夕。”他叹了口气,“我们有着天然的缺陷,实话说,这么奇葩的制度能顺利运转到现在,只能说是因为我们在这个时空里开了挂……”

    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组织处和政保局的两位代表都来了。而且都是具体的负责人,一位是明朗,还有一位是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赵曼熊。

    二人先履行了手按《共同纲领》宣誓的仪式,随后进入到质询阶段。明郎是第一个。

    这位处长履职多年,基本还是保存着过去公务员时代的仪表和习惯。衣着朴素,表情严谨。他在听政席坐下之后,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我想请问明朗处长,解迩仁被任命为梧州地区主任。这个任命是谁做出的。”海林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明朗首先在笔记本上记录了几笔,才回答道:

    “任命是元老院组织处根据《共同纲领》的11号附件《元老干部任免暂行规定》提出建议,由元老院常设委员会审议通过,再由政务院下达正式文件任命的。”

    “那么你们部门在整个流程中起什么作用呢?”

    “组织工作说起来比较复杂。具体可以分为多个项目。具体到干部这块来说:主要负责元老担任的各级干部的宏观管理。包括管理体制、政策法规、人事制度等方面的规划、研究、指导等,对换届调整任免等提出建议。”

    海林的脸上抽搐了下,不耐烦的说道:“你不要掉书袋了,请直接回答问题:在解迩仁当主任这件事上,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明朗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神情,他微微一笑,说:“我通俗易懂的解释一下。凡是元老干部担任的职务,都是要经过‘提名或者报名’-‘组织处报备考察’-‘元老院批准-政务院任命’这几步。

    “这其中,‘提名和报名’是敞开的。元老本人也好,各个部门也好,都可以提出人选――可以是别人也可以是自己。只要符合相关的提名条件。”

    “这解迩仁是谁提名的呢?”

    “是他自己。”

    “不是其他人?或许有可能是某个元老示意他去报名?”

    “这种猜测我不能判断,按照提名表上的内容,解迩仁是自己报名的。”

    “就算他是自己报名的。既然你们负责报备考察,自然是要筛出不合适的候选人喽?为什么他没有被筛出去?单从解元老的履历看,他根本没有地方从政经验,也没有这方面的教育背景。”

    “你说得完全正确。”明朗说,“在我们的初步考察中也的确认为他并不适合出任地方行政职务。但是……”

    “是不是有某些人给你下达了指使?”

    “没有。”明朗说,“当时我们在第二次两广行政主官的招聘中一共挂出了十五个由元老担任的地方行政干部的职务,实际报名者只有十人。基本上是没得选。”

    “据说马千瞩曾经说过:要给解迩仁机会,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听他说过这样的话。”明朗说,“关于两广元老干部任命的会议都有会议记录。可以查询。”

    “我们会查询的。梧州这么重要的地点,交给他这样一个毫无行政能力的人担任,合适吗?”海林继续追问道,“我相信以你的专业素养,不会作这样的选择。”

    “的确不合适。”明朗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为什么又把他给推荐上去了吗?”

    “因为这十个地方中,其他的九处的环境更为复杂。大多是汉瑶杂处或者有严重匪患的州县。相比之下,梧州属于我们战线的后方,又是水陆码头,不论防御态势、社会状况还是当地资源,相对都是比较好的。让他担任梧州主任也正是考虑到他在这方面比较欠缺。”明朗说,“如果需要,我们可以提供这十个地方的名单和最后的任命结果。”

    “呵呵,你现在说得无非是在推卸责任。不管怎么说,你们把一个力不胜任的人推上了梧州主任的岗位,造成他最后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不能说对此毫无责任吧。”

    “责任肯定是有得。如果元老院最终认为这件事上我们部门要负主要责任,那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明朗心平气和的说道。

    海林恶狠狠的盯着明朗看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没有问题了。”

    接下来,又有几个元老提出质询。不过都是在这几个问题上打圈子。明郎不厌其烦的一一做了回答。

    显而易见,在明朗这一块上,海林没有搞到什么对马千瞩的把柄。脸上多少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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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介绍:
穿越到乱世不是被雷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有人想称王制霸,有人想解民于倒悬,有人想以己之力,阻止最后一次野蛮对文明的征服,从而改写中华民族的历史。
当然也有人想得只是三妻四妾,过现世过不上的极度腐败的生活。
这群三心二意,各怀抱负的普通人,没有虎躯、没有王八之气更没有弱智光环道具。乱哄哄的挤在一艘旧船上,有的只是现代机器、科技还有各式各样的理论。穿越者们怀着现世无法达成的野心、梦想和理想,向着明末的乱世进。
目标: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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