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节 去梧州(九)
“……头一次解首长建议发函,我还拒绝了。总觉得他是个好人,纵然是熊文灿的幕僚,也不会干什么坏事。应该给他个机会。这完全是我的麻痹大意。”骆阳明用一种悔恨的语气说道,“等到第二次再发,还没等到回函就闹出暴乱了。”
“梧州这边出过易浩然的外调函?”陈白宾觉得奇怪,因为案件材料里并没有提到过此事。
“我向解主任汇报,解主任提议出函,我同意了。函件是通过解办发出去的。”
他在梧州是隐干,除了秘密汇报之外,没有发公文函的权力,必须通过其他部门。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外调函出没出过?”
“是,我的确没见过函件。但的确有这事。因为我久等复函不到,去问过赵主任,赵主任还专门去查过回函登记簿……”
“你等了多久?”
“解主任说发件到我去问,前后大约有半个月。”
姬、陈二人对视了一眼,这就蹊跷了。很难说这件事是被解迩仁或者赵丰田给忘记了--当然了,梧州人少事多,忘记了也情有可原。但是从赵丰田的举动来看,外调函应该是存在的。
那么它怎么又消失了呢?
“说说蔡兰和蒋秋婵吧。”
“蔡兰此人我不认识,只知道她未婚夫是个明国书生,死在梧州。她为了报仇才去行刺解主任的。此前此后我和她都没有任何接触,也谈不上有什么看法。”
“她在解迩仁身边是什么角色?”
骆阳明说:“她没有具体的职司,算是解主任的婢妾吧。平日里在三总府深居简出,几乎足不出户。”
“蒋秋婵呢?”
“她是我妻子的闺中密友,平日里无话不说。有时候也接丁阿桃去她家小住。就是普通的商贾人家的小姐。没什么特殊之处。后来得人举荐进了三总府,据说就是去陪蔡兰说话解闷的。她的儿子齐立恒每天送到我这里,由易浩然教授。”
这些情况都是他们已经掌握的,骆阳明也没有提供什么新的情况。
“你再把暴乱当晚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
“是,”骆阳明不敢怠慢,仔细想了想,当即从他去查问回函没有回应,赵丰田提议拘捕易浩然,回去之后易浩然被捕开始说起,将自己当晚亲身经历和所听所闻详细说了一遍。
陈白宾看了看姬信,姬信摇了摇头。陈白宾道:“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去工作吧。有什么事情后续还会找你。”
“是。”
“你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有没有考虑调职或者转职?”姬信忽然问道。
“一切都听元老院的安排。我个人没什么特别的要求。”
骆阳明前脚刚出去,陈白并便道:“姬局!这外调函看来是个关键!”
姬信点点头:“一份涉及易浩然的外调函,为什么让解元老讳莫如深?这可真是件怪事!”
“莫非藤县那边已经来了回函,但是因为某种原因被扣下了?”
“为什么扣下呢?这说不通。”姬信说,“解元老是元老,在本时空没有任何人情故旧的关系,他不可能和这位易浩然有什么关联,更不会冒这种风险。如果说他出于某种原因要回护易浩然,又为什么两次提议外调他呢?”
“回函的问题我们很容易查清,立刻去函藤县调查就是了。”陈白宾说,“其实查这边的收发登记也可以查到。”
“我怕这收发登记已经不全啦。”姬信说,“也罢,你去调来查一查。”
陈白宾立刻去了一趟市政府,结果果然和姬信估计的一样,收发登记本在暴乱当晚受了池鱼之殃,一部分被毁。就保留下来的部分看,没有相关的登记文号。
接着,他们又讯问了赵丰田。赵丰田的态度很从容,一五一十的回答了相关问题,当问及“蔡兰在三总府内具体负责什么工作”的时候,赵丰田笑了笑,道:
“首长,要说具体工作,大约就是服侍解首长了吧。”
虽说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在梧州算是“尽人皆知”,但是这位市政府秘书,解迩仁的嫡系干部居然如此坦然,完全不按照报告的口吻来说,倒是有些出乎陈白宾的预料。他原以为多半会有一番狡辩。
“你知道不知道蔡兰这样的身份,留在元老身边是很危险的?也不符合规定。”
“我知道。”赵丰田坦然道,“但是我不能违背首长的意愿。”
好家伙,陈白宾心想你倒是甩锅甩得干净利落,姬信白替你们着想了。
“你既然长期在解元老身边工作,对蔡兰的接触肯定比较多。说说你对她的看法。”
“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子,有什么可多说的。”赵丰田叹了口气,“说起来她的身世也真是可怜。‘身世飘零’,一个随波逐流罢的苦人儿罢了!”
“你倒是很会怜香惜玉。”
“没有,没有,我只是感叹而已。”赵丰田说,“蔡兰在三总府里,平日里几乎不出门,,除了和她身边的蔡兰有时候说几句话之外,有时候整天都不发一言。消遣也不过是画画画,下下棋而已。解首长去她那里,她就服侍解首长,不去的话,连正房都不出,最是娴静本分。”
“她有接触过解元老的文件么?”姬信突然问道。
“照规矩,首长的文件都放在办公室里,随身携带也要放保密文件箱,都是按规矩办得。”
“解元老有没有在去蔡兰那里的时候,带着文件或者保密文件箱去?”
“没有。”赵丰田想了想,“至少我没有瞧见过。”
“你办过一份关于郝冉――也就是易浩然的外调函么?收件人应该是藤县警察局。”
“办过。”赵丰田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这是当初解主任关照我办得。”
“办完之后呢?”
“按照流程交办发出。”
“你还记得流水文号吗?”
“这个我肯定记不清了,每天经手的文件太多了。”
“你确信这文件发出了吗?”姬信问道。
赵丰田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慌乱,这并没有逃过陈白宾和姬信的眼睛:“应该发出了。”
“你说说你们的发文流程是什么样的?”
“这都是按照办公厅的流程作得。”赵丰田说,“拟稿之后,交给相应部门的领导签字同意,交给收发部门发出。”
“这外调函应该由谁签字的?”
“是解元老签字的。”
“他签了吗?”
“应该签了吧。”赵丰田一脸茫然,“要是没签会退回到我这里的。这都是有记录的。”
有屁的记录!陈白宾心想,你们的记录本毁得七零八落了。他现在心里已经确认:这份外调文件上有鬼!
“负责文件收发的是谁?”
“照理说是要有专门的机要员负责的,但是梧州的归化民干部不足,就由解元老的警卫秘书负责收发登记。”
姬信不由得一笑,陈白宾也笑了:有些人真是死得及时,死得其所!
赵丰田却露出了害怕的表情起来,道:“两位首长,这……这有什么……好笑吗?”
“没什么,没什么。”陈白宾拍了拍赵丰田的肩膀,“你先回去吧。”
最后一个被召见的是郑二根。
他进来之后敬了礼,便眼巴巴的看着姬信,脸上流露出狐疑的表情来。
陈白宾简单的和他说了几句,发现他身上有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显然,他的道行远不如赵丰田。
但是他能知道的事情必然比赵丰田少得多。陈白宾简单的问了他一些有关梧州的警务工作、暴乱当天的情况之后,便问起了易浩然的外调函的事情。
郑二根说他并不知道外调函的事情,但是当天晚上缉捕易浩然是他去办得。
“谁下得命令?”
“是赵主任下达的。他说这个人有很大的嫌疑。先保护性拘留起来。”
“他说具体是什么嫌疑了吗?”
“没有。”
“我看资料,你后来又拘捕了蔡兰。是谁下得命令?”
“也是赵主任。”
“为什么要拘捕她?”
“说她可能和暴乱的敌人有勾结。后来根据调查她的确和易浩然有勾结――是通过蒋秋婵联络的。”郑二根说道。
“你知道解元老和蔡兰的关系么?”
“知道,知道。”郑二根连连点头。
“为什么不向上级汇报?”陈白宾又问,“这么一个人物放在首长的卧榻之侧,风险可是很大的。”
“首长!我是个小小的局长,元老的事情怎么论得到我插嘴?”郑二根摆出一张苦瓜脸,“元老的事情,我可不敢掺和。”
“蔡兰被捕之后你们是怎么安排她的?”
“关押在县衙土地庙内,由专人看守。”
“她是怎么死得?”
“上吊自尽。我们审问的时候她很吃了一些苦头,大概是熬刑不过,怕再零碎吃苦,干脆一了百了了。”郑二根似乎怕他们不信,又说,“遗体尚未下葬,随时可以开馆验尸……”
陈白宾心想验尸的结果自缢身亡大约是肯定的,只是怎么自缢的这可就不好说了。
第二百六十一节 去梧州(十)
他们又问了些问题,郑二根一一作了回答。最后,陈白宾表示没有问题了,姬信问道:“你来梧州前在哪里就职?”
“在三亚警察局当副局长”郑二根回答道。
“那应该去了不少日子了吧?”
郑二根有些诧异,这位首长怎么知道?他又看了看姬信,觉得有些面熟,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时候见过。
“三亚刚开发的时候我就去了。”郑二根似乎是在回味那段艰苦岁月,摇着头,“那时候是去当副所长,连我一共五个人。”
郑二根走了之后,陈白宾说:“这个人看上去没什么油水,感觉就是按指挥棒转得人。估计情况知道一些,关键性的东西不掌握。”
“这个人当初是东门市派出所的警察。”姬信说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第一批警察培训班的学员。女仆革命事后,我曾经去过东门市派出所,逐一讯问过当晚值班的警察。”
“你的记性真好!这么久远的事还记得!”
“不可能不记得,因为当时独孤叫人发枪的事后,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拒绝的。”姬信说,“他是唯一一个牢记条令的人。那晚的事情没闹到不可收拾,这郑二根是有功劳的。”
“他还有这么一段光辉往事?”陈白宾有些吃惊,“看上去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基层干部。能力也不怎么样。”
“他的优点就是唯唯诺诺。你说他有什么觉悟也不见得,但是规章说了不能做他就不做。这也算是难得的优点了。”姬信说,“我想他怎么没多久就消失了,原来被调到三亚去了。”姬信叹道,“怪不得他说‘元老的事情他不敢掺和’――虽说去当副所长,等于是被流放到天涯海角好几年,难怪他现在更加小心谨慎了。”
“才从三亚出来,又遇到梧州这档子事,这郑二根的脑仁都要疼了。”
“小人物的命运就是随波逐流,没什么好说的。”姬信说,“我们只是尽量不要让他们受池鱼之殃。”
陈白宾见他陷入了沉思,没有打搅他,好一会见他眉头渐渐展开,才问道:“姬局,你看接下来还要调查哪些人和事?”
“要说比较关键性的人物,还有个笪辛轩――按照现有的材料,蒋秋婵到蔡兰身边当陪妇,就是他的举荐。不过实话说,这个人不会有很大的油水。”姬信说,“不过,你还是问一问,形成笔录比较好。”
于是又讯问了笪辛轩,果然如姬信所言,笪辛轩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他举荐蒋秋婵纯粹是因为她哥哥蒋荣现的关系。毕竟蒋秋婵没了丈夫又困守在梧州无处投靠,须得找个生计。
他们在梧州耽搁了几天,把所有还在梧州的相关人员都进行了讯问,包括钱多在内。形成了近百份笔录。有些笔录在陈白宾看来简直毫无必要,但是姬信却一丝不苟,按照流程做了一遍。
不过,到目前为止,陈白宾还没有听到姬信关于案子的调查结论的任何说明。当然,他从调查过程中的只言片语中已经知道了姬信的办案思路。
其实分析他的思路并不难,陈白宾知道:姬信首先看重的是元老院的“团结”,任何有碍这种“团结”的真相,他都不会让它存在;其次是维护归化民和土著的权利。在元老院的治理下,公然践踏、掠夺归化民和土著权益的事情并不多见,但是元老院里的元老们很多却并不是真心尊重这些人的权益。难免会有类似“被牺牲”和“池鱼之殃”的事情。姬信就要尽可能的阻止这类事情的发生。
结合这两种思路,最后姬信主导的报告会按照什么方向写也就隐隐约约有了方向。只不过在细节上,还是有太多陈白宾感到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姬信到底准备用什么来圆呢?他十分的好奇。
几天后,藤县的回函也送到了,明确没有收到过梧州发出的关于“郝冉”的外调函。并且藤县方面应他们的要求,调查了蒋秋婵夫家的情况,证明蒋秋婵的身份和相关事件的诉说都是真话。同时也得知他家不论近亲远亲都没有“郝冉”这个人。
“这些都是已知的事情,没什么油水……”
“要是有油水才叫奇怪。”姬信说,“我们的工作也差不多了,应该撰写结论了。不过在撰写之前,还有最后一个人要讯问。”
“谁?”
“当然是解迩仁了。”姬信说,“他可是当事人。”
第二天,他们就约谈了解迩仁。
解迩仁对这次约谈似乎是胸有成竹,见面打招呼从容镇定。落座之后,姬信先就梧州的工作情况提了些问题,解迩仁也干脆利落的一一作了回答,预热完毕,姬信问道:
“你在参观龙母庙的时候曾经遇刺,有这件事吧?”
“有这事。”解迩仁的表情略略有些凝重了,“当时好险!”
“刺客名字你知道么?”
“知道,叫蔡兰。”解迩仁说,“后来把我她留在三总府里干些杂活。”
这番话直接把后面一系列的盘问给堵死了,陈白宾只好直接问要害问题。
“蔡兰这样的人显然是非常危险的。按照相关的规定,就算你不愿意将她交给军事法庭或者其他司法机构来处置,至少也应该交给俘虏营地,按照俘虏来处理。你为什么要将此人留用呢?”
“因为她画画画得好。”解迩仁道,“我正好在文宣上需要这么一个人……”
“她既然是留用人员,总应该有相关的工作记录――比如画稿之类。”
“这个都有,都有。”解迩仁胸有成竹,“不过暴乱当晚毁了不少材料,不确定是不是还全……”
“有人反映说,你和蔡兰之间并不是工作关系,她实际上成了你的生活秘书――是不是有这回事?”
“她当然不是我的生活秘书,要当生活秘书得在办公厅注册啊。蔡兰可没有。”解迩仁狡辩道。
“好吧。我们换一种说法。蔡兰和你之间,是不是存在男女关系?”
“这个有。”解迩仁摊开手无奈道,“我是个男人……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我知道这事不对,但是当时一时间管不住自己,唉!”
“你和她之间有这样的特殊关系之后,有无给了她相应的特殊照顾?请你如实回答。”
“那自然是有得。我又不是潘安……”解迩仁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我给她安排了住所,伙食也是跟着我吃小灶。还找人服侍他――蒋秋婵也是……没想到会被敌人利用!”
陈白宾略略吃惊,没想到这解迩仁居然这么爽快就认了,他看了一眼姬信,姬信一言不发。
“你知道敌人是怎么具体利用她的吗?”
“这个我不清楚。”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和暴乱分子有联系?”
“她企图在三总府内纵火,被我的警卫秘书当场拿获。”
这个说法和他报告里的一模一样,显然是仔细考虑过的。
“按照骆阳明和赵丰田的说法,你曾经准备发函到藤县外调易浩然的情况――但是藤县方面并没有收到外调函,你怎么解释呢?”
“也许是在暴乱当晚烧毁了。”
“从你提出这件事到暴乱,大概有两周时间,外调函会耽误这么久吗?”
“这个不好说啊,我事情多,要看要签字的文件多,有时候不注意,压在下面是会放很久也没处理的――这是我工作的失误之处。”
这未免有强辩的意思了,但是陈白宾在人证、物证上都没有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在说谎。只好略过不谈。
陈白宾又问了些问题,解迩仁一一作答,但是在他和蔡兰之间的关系方面,他始终坚持咬定前面的说法。其他一概不认账。
姬信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一言不发,只是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到谈话结束,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解迩仁,还真鬼!”陈白宾说,“死活不说外调函的事情。”
“这恰恰说明了一点”姬信说,“蔡兰和这份神秘消失的外调函有莫大的联系。”
“你是说……”
“没错,”姬信点头,“他和蔡兰就在这院子里同居,那边的厢房显然是他的办公室之一。试想一下,你作为蔡兰有没有机会进入到办公室,接触到里面的文件?”
“机会多得是。”
“这就对了。”姬信说,“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蔡兰抽毁了外调函。”
“为何他只肯认账和蔡兰的关系,却对这事讳莫如深?”
“和蔡兰的男女关系不算大事――当然了,现在她勾结纂明余孽的事板上钉钉,解迩仁的责任也不小。但是性质相对来说比她接触、抽毁元老院的机密文件要轻得多――后者那可是原则性的问题……所以他只有两害相较取其轻了。”姬信说,“他和蔡兰的关系,在梧州尽人皆知,不论是赵丰田还是普通的归化民干部、士兵乃至本地土著,知道的人成百上千。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捂住。”
第二百六十二节 去梧州(十一)
“……但是蔡兰抽毁文件这事就不同了,知晓这件事的前后不过三四个人,而且没有一个人掌握全貌。你只能拼凑出有这么一挡事,其他细节一概不知。而且还有一个梧州暴乱的事情,给了他销毁关键性文件的充足借口。他只要一口咬定没这回事,谁也无法证伪。”
“怪不得,怪不得,这老解的心机还真是深。”陈白宾说,“说到底,蔡兰抽毁外调函只是我们知道的,说不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泄密事件。性质比他搞了个女奸细严重多了!所以易浩然还活着,蔡兰却已经死了。”
“是这样。”姬信点头。“解元老算是断尾求生。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将来总有他翻身的机会。”
“这样岂不是要放过他……”陈白宾原以为姬信多少会有些失望,但是他的表情却十分平静,完全没有失望的意思。
“小陈,但凡调查牵扯到元老的案子,真相只是一个方面……”
“更重要的是元老院的利益。对吧。”
姬信点点头:“是这样。”
“可是真相如果和归化民、土著的利益相抵触呢……”
“小陈,元老院的利益和归化民和土著的利益是一致的吗?”
“这个……”陈白宾有些难以回答了。这问题说起来有些玄妙。按照元老院的公开宣传口径,元老院和人民是一体的,有着共同的利益。从大方向上说也没错。
但是私下地,元老们都很清楚。他们的利益并不相同――只能说,目标是共同的。
“其实不一致。”
“没错。”姬信用一种促膝谈心的口吻说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和土著的利益并相同。地主老爷在剥削他们,我们就不在剥削他们么?当然不是,只不过我们带来了新技术、新制度,提高了生产力,所以我们有更多的剩余价值可以去分给他们。让他们能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过上比过去更好的生活――这就是我们在这个时空存在的最大合法性。
“但是你想必也看到了,元老院里把归化民、土著视为‘工具’‘炮灰’,甚至是‘人力资源表上的一个数字’的人大有人在,而且这种思维还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作为元老作为统治者,或许这么想无可厚非。毕竟人的悲欢并不相同,屁股也不可能坐在同一张板凳上。然而对归化民和土著的轻视会形成一种新的阶级偏见――这种偏见现在已经露头了――一旦它成型了,对我们未来的社会贻害无穷……”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从来不相信元老院会建立什么千年帝国。但是,作为元老院的一员,我希望它能活得更长久些,到穷途末路的那一天还能以和平或者少流血的方式过渡到新的国家――而不是因为我们的傲慢和偏见变成一场狂暴的革命……”
“姬局,你说得这些,未免太……太……”陈白宾有些紧张了,虽然元老们有充分的“言论自由”,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但凡谈及元老院国家的未来,尽管对很多问题上都有争论,但是几乎所有的元老都是完全正面的想象。
“太耸人听闻?”姬信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一点没有。你还觉得当初郝元的事情么?奇了!易浩然的化名居然也姓郝!哈哈哈”
这笑声让陈白宾头皮发麻,这的确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巧合。他想起当初郝元和黑尔的报告递送到元老院内部讨论,元老们流露出来的恐惧――那是没有说出来的,发自心底的恐惧……政治保卫局、对外情报局和特侦队在杭州等地对郝元的残余进行了一次近乎疯狂的搜剿。几乎所有和他有接触的人,只要能找到的,全部被秘密缉拿或者暗杀了。
“我现在所做得这些工作,说起来是在维护归化民和土著的利益,本质上也不过是延缓下某个时刻的到来罢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保护归化民和土著的权利,也就是保护元老院自己……”他喃喃说道,“这不就是保护地球就是保护人类一个意思?”
姬信点点头:“地球需要人类保护吗?根本不需要。地球不管是毫无生气的荒漠还是郁郁葱葱的生命乐园,对地球本身都没有任何的意思,只对人类的存在有意义罢了。”
“这么说来,你的工作真得很有意义……”陈白宾由衷的说,“我支持你!回去之后也会多帮你做相关的事情。”
“你能认可我的想法我就很满意了。要实际做这项工作并不容易。”姬信说,“我们不谈这些了,还是谈工作吧。”
他们来梧州十多天,基本上将调查、讯问工作都做完了,接下来就是形成具体的报告。这是要向元老院汇报的文本,必须经得起各方的挑剔,同时还要贯彻姬信的思路。陈白宾觉得颇感为难。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陈白宾说,“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梧州暴乱的全过程事实比较清楚,目前涉案的主要人员中也只有蒋秋婵、宋铭和常青云下落不明,其他人或死或到案,差不多是一网打尽了。所以报告本身并不难写,难得是关于解迩仁的那些情况……”
说着他看了看姬信,想让他提提意见。
姬信微微点头,问道:“你觉得哪些部分最为难?”
“一个是他和蔡兰的男女关系,二是蔡兰接触机密文件的事情。这两个都是大炸弹……”
“我们调查报告不以风闻为依据,一切都要以事实为依据。”姬信说,“只要有证据的事情,那自然要写上去。”
反过来说,没有证据的也就不必写了。陈白宾心想,这不是按了解迩仁的路子走了?虽然觉得姬信的方案很妥贴,但是就这么被解迩仁给安排了,他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大约从他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所想,姬信说:“你不要觉得是中了解迩仁的套路。解迩仁这个教训轻不了,至少要沉寂个三年五载的。也是对现在很多元老的一个警醒。不要自我感觉太好了,随意践踏制度。”
“我对解元老倒是没什么看法。只是有些担心。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既然是被认定的,接触机要、泄密这些事也不难被推测出来,到时候听证会上有人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怎么办?”
“这是解迩仁的问题,不是我们的。我们只按照事实说话。谁也不不能说不是。至于解元老,大概在听证会上也会一口咬定自己的那套说辞。反正只要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再说了,真要有人对他苦苦相逼,主张元老权利至上的那些元老肯定会跳出来帮他。另外,文、马是他的直接和间接的上级,也不会坐视他被搞得太难堪了――毕竟他们是有领导责任的,也会暗中给予援手。至于其他的外派行政元老,看到解元老被集火,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所以他的局面虽然险,却不致命。”
陈白宾很少在工作中听到这么直白的分析,因为熊局的说话向来十分含蓄,而且绝对不会有任何不适合放到公众场合的下的言论。
两人正在讨论报告的撰写问题,勤务员进来报告:郑二根来了。
郑二根是来送三合嘴营地的结论报告的。姬信和陈白宾大致翻阅了一下。从结论来看,基本上就是刘有望、蒋佑功等人沆瀣一气,在营地内大搞贪污腐化造成的矛盾激化,最终被常青云所利用。特别提到了刘有望等人在营地内欺男霸女,生活腐化的很多细节。当看到他先后奸**女数十人,又逼死打死上百人之后,姬信不由面露戚色,叹道:“是我们的管理不到位。害了不少无辜的人。”
“如果不是这样,常青云区区一个书生,又怎么可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暴!”陈白宾说道
“第三枚印章是谁的,他说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说。上了手段也没说。”
“真是奇了怪了。”陈白宾喃喃道,“什么人值得他这么维护?他可不象个讲义气的人。”
“或许是有什么把柄或者家人在对方手上。”姬信说,“你们查过他周边的社会关系么?”
“刘有望是个孤儿,在临高就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他在农业口混了好多年都没出头,到伏波军服役也没有提拔,所以一直没成家。”郑二根说。
“你先去吧。”陈白宾说。
“这报告你觉得怎么样?”姬信待郑二根走了之后问道。
“除了这个第三枚印章没下落之外,其他都还算合情合理。”陈白宾说,“其实这里面也有很多对解迩仁不利的证言,比如刘有望要的戏箱子,还有他对整个三合嘴俘虏营地几乎没有管控和监督,完全是放任自流。”
“所以说嘛,如果有人要把他搞臭,这些材料足够了。”姬信说,“应该能让他们满意了。”
第二百六十三节 听证会(一)
梧州暴乱调查报告在元老院一经公开发表,果然掀起了一阵风波。
不过,这场风波比以往涉及此类事情的风波要小了许多。一来广州正闹鼠疫,包括海南在内,各个地区都采取了严格的防控措施,元老们的精力被严重牵扯,除了少数人外,多数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也没太大的兴趣来折腾解元老的问题。其次这些年来大伙对哔哔上的那点事已经不太感兴趣了,大伙更感兴趣的是如何借题发挥。
对此最为热心的自然是周围为首的南下派,他原本到处联络心怀不满的工业口元老,就是等着这么一个机会。只要两广战役打成烂局,掉头南下便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与南下派积极准备材料,准备在元老院大会上“充分论证南下之优越性”之外,另一部元老则准备借此事件,干掉政治保卫局――至少也要把它搞得“人畜无害”。至于第三派元老,则是准备以此来论证对两广的投入严重不足,必须进一步加大投入。
三方目前虽然没有具体的行动,但是各自在两刊一报和内部bbs上发表各种文章,做着舆论上的准备,准备在几天后的听证会上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撕逼。
至于解迩仁,也接到了回临高参加听证会的通知。梧州的具体工作暂时由赵丰田代管。
因为鼠疫的关系,为减少人员流动,除了当事人之外,在两广地区的元老没有回临高参加听证会。马甲根据各方的提案,罗列了若干主要议题,将这些议题和相关材料发送到外派的元老手中,他们只需要根据这些议题阐述自己的立场和理由就可以了――不阐述理由也无所谓,只要有具体立场。
至于参加听证会的人员,由在临高的元老中随机抽选五十人参加,具体的事务性工作由司法口负责。
听证会在百仞城秘密举行的,会懂速记和速写的元老进行全程记录。
“速记也就罢了,还速写,我们这是美利坚的范啊。”董时叶看着会场里摆成马蹄形的桌椅说道。
“主席台上一面红旗一面蓝旗,交相辉映!再配上这罗马范的元老院徽,是不是有点人类帝国的意思?”马甲笑道。
他和董时叶分别是会议的主持人和监会人员,所以提前到了会场。
“没错没错,可惜还不够机械朋克。”董时叶看着正卖力的指挥归化民做做后的布置工作的安熙,“这都是他的主意?”
“他能有这本事?这都是专业搞美术的元老设计。”马甲说,“我们这会堂原本也太不讲究了,极简主义也得有个分寸。好歹这临高是我们的‘龙兴之地’,花点资源搞好些没什么问题。以后再开全体大会、d日纪念大会也气派些――总不能老在露天电影院开。”
“马甲,你说这次解迩仁能不能安全过关?”
“这得看你怎么定义过关这个词了。”马甲一笑,“要我说,他应该比独孤会好些。只是恐怕要有个阶段当闲人了。”
“当闲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董时叶说,“我们忙得屁滚尿流,不也是个元老?就算做到元老院主席、国务卿,不也是一张票?”
“虽然都一张票,影响力可差远了。你在元老院里说话能有文德嗣、马千瞩说话管用吗?外派元老过去在元老院里说话不响亮,常师德、赵引弓这些人还都闹得灰头土脸的。如今可不一样了。两广攻略到现在,外派元老在元老院俨然成了很大的一股势力。这回工业口的元老摩拳擦掌,还不是觉得自己说话不管用,准备来挣一波存在感?”马甲叹道,“不过要一直失声,谁也不会拿你当回事。闹一闹,不是没有好处的。”
这边安熙已经把最后的布置工作做完,让归化民服务人员退场――从这一刻起,会场就没有服务人员了,包括倒水在内一切都得自助。
与会的五十名元老陆陆续续的到场了,马甲在里面看到了不少熟面孔,自然,如今差不多有一半的元老去了两广,留下的不到二百五十人里选五十个,抽中比率还是很高的。
要在过去,这里面有几张面孔很是能让马甲头疼,不过现在,他玩弄议会斗争的技术愈发老练――或者不如说,越来越多的元老随着权位的高升,屁股开始坐到其他板凳上去了。原本许多能煽动人心的东西,如今愈来愈没有战斗力了。
“马院,时间到了。”安熙在身边小声提醒他。
马甲看了看手表,果然已经到下午十三时正。
“最后一次清场,关闭大门。”他下令道
下午一时是听证会关门时间,逾期不到的视为自动弃权。
随着大门关闭,原本显得有些安静的会堂里忽然之间话语声便多了起来--一屋子都是“自己人”了,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那么多忌讳。
“这解迩仁也真是乱来!正经事不干尽搞女人!”
“就是,一天到晚玩情调,讲文化,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把他下放到儋州去下车间劳动改造三年。”
“我们儋州化工可不要这样的累赘。”
“自古笔杆子文化人靠不住。毕竟是文科生嘛……”
“文科生掘你家祖坟了?还是搞你家生活秘书了?”
双方怒目而视,马上有人出来打圆场了。
“这事也不全是解迩仁的责任,他一个光杆司令杵在梧州,能维持局面就算不错了。搞个女人现在不是普遍现象吗?你上回不是把轻工业中央实验室里那个女实验员给推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老解这件事上挺冤的。关键还是各个部门给他支持太小,就象评书里说得,给你三千老弱残兵去打硬仗――摆明了就是去送死嘛!”
“呵呵,政保局不是号称无所不能吗?关键的时候总是拉稀。上回给他们滑过去了,我看这回还有什么说辞!”
“伏波军也有问题,元老在梧州,给他一个连协防――这tmd是在耍人吧?至少得留一个营!”
“你别瞎bb了,伏波军一共才几个营?保护他解迩仁要一个营?文德嗣在广州也没这么大排场!”
“文德嗣也是元老而已,凭什么他比解迩仁牛逼?!”
“元老和元老本来就不一样,”有人故作高深,悠悠道,“从我们踏上沙滩的那一刻起就不一样了……”
元老院的讨论象以往一样开始漫无目的的发散的时候,解迩仁悄悄地登场了。
解迩仁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基本上就是按照美国杀人犯上法庭的标准。专门理了发,踢了胡子,穿着一身整洁的半新旧棉布“干部服”。按照规章,由办公厅指派两名元老“陪护”他。
尽管一干人是悄悄地进来的,但是他一走进来,立刻引起了在场元老的关注。有人还发出了嘘声。
解迩仁想露出些笑容来显示自己“镇定若常”,但是眼下他的心情根本就挤不出任何笑容,只好呆着一张面孔,对嘘声充耳不闻。
调查报告的正文他已经读过。虽说姬信和陈白宾走得时候并没有向他暗示过什么,但是他们的调查过程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虽然无法得知被询问者到底说了些什么,大致也能猜出整个调查的方向。
基本上,调查是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在走。不过,到底他们有没有搜集到更多的信息,赵丰田等人对调查组具体说了什么……他都不得而知。所以难免心里有些忐忑。
看到报告之后,解迩仁的心大致定了下来。这份报告基本没有出他的预料。他心里暗暗感激,虽说他事先作了安排,但是姬信显然是“高抬贵手”了。接下来,他就要得指望元老院对他“高抬贵手”了。
为此,他已经揣摩了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并且设想了自己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回答。说实在的,他十分欣赏常师德当年的答辩,亦庄亦谐,嬉笑怒骂,挥洒自如。不过,自己眼下的问题可比常师德大太多了,还是保持低调、谦逊的态度为好。
他在听政席上落了座。有些紧张的瞥了一眼正在主持席上的马甲,只觉得全身都被出席的元老的目光给“万箭穿心”。不由地心跳加速,脑门子上不由自主的泌出了汗珠。
马甲见人已到齐,他用法槌敲了下,说:“请大家肃静!”
随后便是一整套的“仪式”――仪式感是马甲追求的“法律尊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如今的听证会较之过去,程序复杂了很多。不但要宣读元老院的“听证会决议”,还要宣读相关规章等等。
一番仪式走下来,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众元老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候法槌又敲响了。
“诸位元老,由姬信、陈白宾两位元老住持的梧州暴乱调查业已结束,相关的报告也已向全体元老散发。参与此次听证会的元老有无没有阅读该报告或者对该报告持有异议的?”
第二百六十四节 听证会(二)
他等了几分钟,虽说下面有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但是没有人提出异议。
“《梧州暴乱的调查报告》得到了与会元老的认可,没有元老对此表示异议。根据目前已经收到全部驻外元老的相关调查回函,已经形成三分之二多数,因此元老院决议,认可该报告之合法性。”
马甲抑扬顿挫的念完这句话,接下来便是重头戏――质询了。
果然,当马甲一宣布质询会议开始,立刻便有人要求发言。
马甲定睛一看,正是木器厂的海林。他知道这海林是老资格的“元老院反对派”,和单良当初堪称是“双璧”。但凡有大事情发生必然要求开听证会,各种“定体问”和“反思问”每周都会登上bbs。一度是让元老院各部委局办头疼的人物。
这回单良没有抽选上,海林抽上了,马甲就知道他肯定是有备而来,准备着开炮了。
“马甲同志,”海林走上发言台,先微微朝着马甲点头致意,接着又转向听众席致意,“各位同志!”态度彬彬有礼,颇有绅士风度。
马甲心想,这海林如今也开始玩这一套了,元老们这些年的政治水平果然有所提高。
“解迩仁同志,有关梧州的报告我读过了。”海林说,“实话说,我是即痛心又惊讶。”说到这里他故作深沉的停顿了片刻,“元老院把这么重要的一个城市交给了你,可是你呢?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精神去做这份工作的呢?对不对起广大元老对你的信任?!”
这话就带着批判的味道了。解迩仁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免被这诛心之问弄得张口结舌。
不过他到底是记者出身,牛鬼蛇神看得多了,稍稍平复了下心情,便按照预想考虑好得套路,做出一副愧疚的模样说道:“我的确愧对元老院对我的信任,没有做好本职工作。这次梧州暴乱,我是第一责任人,没什么好辩解的。”
海林原以为这记者必然有一番巧舌如簧的言辞来诡辩,没想到他马上就认账,这多少有些打乱了他的计划。
原本他准备通过一系列的事实来“揭穿解迩仁的画皮”,来把听证会的气氛炒热,但是解元老马上就承认自己是“妖精”,这原定的大戏就唱不下去了,海林无奈,只得话锋一转,开始谈“追责”问题。
“……同志们,梧州的事件虽然是解迩仁同志个人犯下的错误,但是其他部门,特别是在某些人保持下政务院,还有组织人事、情报、治安和我们一贯无所不能的政治保卫局就没有责任吗?我看不但有责任,而且责任是主要的!”
董时叶低声道:“开始了。”
马甲微微点头:“他这是千年不变的老方子了。”
他看着海林的慷慨激昂的发言,知道海林的最终目标是马千瞩――把马督公批倒搞臭,最少也得叫他“不能祸害元老院”这是他长期以来毫不掩饰的目标。当然了,这目标如今越来越渺茫。现在谁都知道,马千瞩就算下台卸任,接任国务卿的不是他班子里的人至少也是“亲密战友”。
果然,一番慷慨激昂的“整风势在必行”的言辞之后,海林把目标转到了马千瞩头上,表示他当国务卿这么多年来,多次出现严重的失误,这次梧州的失败更是“政治灾难”。而且马千瞩是解迩仁担任梧州地区主任的“提名人”之一,其具体任命也是经过他批准的。应该负首要责任。
“……我认为,马千瞩同志应该引咎辞职――至少也要做公开检讨!”
海林发言完毕,席位上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虽然有人高喊:“说得好!”但是没什么人响应,显得有些冷清。
虽然气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烈,倒也算开了头一炮。接下来举手要求发言的是程咏昕,这倒也没出乎马甲等人的预料――她已经好久没有在公共事务上发言了。
程咏昕自打在女仆案上栽了跟斗,又冀图借着闹临高的事煽风点火。一番折腾下来,倒不是一点好处没捞到,至少在新闻媒体上现在已经是个知名人物了。她非常小心的和杜雯在妇女权益事业上保持着距离,免得有人拿她和杜雯相提并论。
虽说她进入媒体,影响媒体的企图多少得到了实现,但是马甲知道,程小姐陷入了一段不成功的感情纠葛之中。据说身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一度伤心欲绝。最后虽然斩断情丝,了却了这段孽缘,却不得不病休了好长一段日子来恢复,所以最近一直不太活跃。
这次在听证会上发言,显然是她准备重返舞台的一个信号。
程咏昕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上台之后首先询问了解迩仁几个问题――都是关于蔡兰的,包括如何收容的蔡兰,又是怎么会想到把她留在身边的。
虽然这是报告里都有的内容,但是解迩仁还是一一作了回答。
“各位元老,”程咏昕一般不用“同志”这个称呼,“我想提请大家注意一下这件案子中的蔡兰。虽然是她现在已经被认定为梧州骚乱的主要参与者之一,甚至在我们的调查小组去之前就自杀了。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反过来想一想,她为什么要参与这次骚乱?”
大家瞪大了眼睛,心想她是这样说什么?
“……蔡兰刺杀元老,原本是一桩严重的罪行。但是既然刺杀未成,解元老又使用手中的元老权力赦免了她的罪行,那么就应该按照相关的规定另外安置或者直接释放她,为何将蔡兰当作一件物品一样收入房中,难道对某些下半身思考的元老来说,女性的唯一作用就是***吗?!”
马甲微微颔首,程咏昕的话说得没错。在蔡兰这件事上,解迩仁是严重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梧州暴乱的很多问题就是出在他处置蔡兰失当上了!虽说她的本意未必在此,但是抓重点的观察力还是在线的。
程咏昕接着说道:“不尊重女性,将女性物化,随意贬低、玩弄女性在元老院内已经是蔚然成风,甚至已经形成了一种潜规则,而广大女性元老只能忍气吞声……”
马甲敲了一下法槌,提醒道:“程咏昕女士,请您注意发言内容,我们不反对大家自由表达意见,但是请围绕主题,不要离题太远。”
“我这里是抒发一下我个人的想法。让你不高兴真是非常对不起。”程咏昕语带讥讽的说道,“好吧,既然在座的元老们不喜欢听这个,那我就围绕主题来谈。”
“蔡兰之所以会参与骚乱,其原因就是蔡兰不堪解迩仁先生对她进行的精神和**上的虐待和折磨!”说到这里,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这促成了蔡兰最终投向了敌人……”
接下来程咏昕对解迩仁进行集中扫射,差不多就是直接扣了他几个“人渣”“色魔”“虐待狂”的帽子,大家都觉得有些纳闷,程咏昕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激动,就差声泪俱下了。
“……我感到很奇怪,象解迩仁先生这样一个能力堪忧,道德水准我不想评说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一个重要城市的地方行政长官?他根本没有任何行政经验,受得教育也没有专业背景。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充当他的推手和保护伞?还有案件中起了极其恶劣作用的刘有望,这么一个道德败坏的小人,居然堂而皇之的当上了管理一个俘虏营的长官。我感到奇怪:元老院的人力资源部门是按照什么依据来选拔任命官员的?这些都是我们应该搞清楚的。我提议对这些部门和个人进行独立调查!如果有必要的话,提请召开元老院全体大会,对部门进行改组!”
“她和海林是一伙的?”董时叶低声问道。
“我看不见得。”马甲微微摇头,“海林要搞得只是马千瞩。她喷得明显是人事组织部门。”
“这是想动明朗?”
“有那么一些意思。”马甲说,“她显然不是一个人――背后有人。人事和组织是隐形的权力中枢,想要插手的人可真不少。”
程咏昕的发言得到了比海林多得掌声,虽然大伙对她的“物化女性”的控诉并不太感兴趣,但是梧州事变中,人事组织部门在选人用人上的瑕疵是显而易见的,
经过连续两人的暖场,会场里的气氛变得踊跃多了,又有多人请求发言。
“这下可热闹了。”马甲对董时叶说道,“今天这听证会是持久战了。”
第三位发言的元老马甲和董时叶都不太熟悉。因为平时很少见到此人的名字出现在会议或者“两刊一报”上。应该是很少掺和元老院政治,职位不高,专注于本职工作的普通元老。
“梧州暴乱的事情,我也想说几句。”他拿手帕擦了下脑袋,显然不太适合这样的场合,“事情本身报告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本人也没有疑问。主要是想对这起事件发表一下个人的看法。”
第二百六十五节 听证会(三)
大约是因为紧张的关系,他的话有些结巴。
“我读了调查组的相关报告,感觉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一般地大。梧州的事情,虽然有解元老个人的责任,但是各个部门都出了问题,我把报告读了几遍,几乎每个环节都有瑕疵。一个小问题不解决,最后累积起来,就出了这样的大问题。”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小纸条,听众席上顿时发出了笑声。因为这几年元老院会议上的活跃分子们,几乎都学会了背稿子+临场发挥,除了情况发言和正式报告,几乎没有人会拿稿子出来,何况还是张近乎小抄的纸条。
这位元老的脸有些红了,他咳嗽了一声,说道:
“我个人总结:各个部门在梧州事变中有五个主要的责任方。”
董时叶忍不住低声道:“好家伙!”
“首先解元老私自收纳蔡兰当生活秘书――这本身严重违反了元老院办公厅《关于生活秘书人选的相关规定》,而且蔡兰本身还是一名罪犯。解元老将元老院相关章程,组织性纪律性完全抛到脑后,要付主要责任。
“第二是政保和情报工作出现重大失误。政保局在梧州除了一个隐干没有任何人员和机构的配置。对三河嘴营地这样一个千人的俘虏营地的监控竟然全无!对于归化民干部刘有望,驻防人员蒋佑功在三河嘴营地内酒色**权钱交易,欺压难民和俘虏,没有任何情报反馈和警示,坐视最后三河嘴营地被伪明敌人严重渗透,酿成大祸!
“第三是元老护卫局在这次事件中表现极不专业,元老的近身保护力量单薄。一位身处前线的元老,身边只有一个五人警卫小组。被敌人偷袭立刻就是全军覆灭。
“第四是广东军事主官也有要付主要责任,特别蒋佑功这样的国民军军官,严重贪污**,纪律全无,被敌人严重利用渗透。还有蒋锁这样叛逃元老院投靠明国的,熟悉我军训练方式,作战战术的前伏波军人员,对我军造成的巨大损失,总参政治处的思想工作和军内保卫工作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五,国务卿的马千瞩同志,广东大区区长文德嗣同志,还有办公厅主任萧子山同志,做为相关部门负责人也承担一定的领导责任。”
他把纸条塞到口袋里,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犹豫,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
“我认为,梧州事变给了我们一个极大的警醒。今天我们的形势看似一片大好。可是我们的机构内部的问题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元老院应该对各个部门作一次全面的整风肃纪。”
匆匆的离开了发言席,听众席上完全冷场了。这一番发言犹如机关枪一般,简直是横扫千军,所有可能的有关方都中了枪。”
元老院内部的斗争,最近几年已经开始精细化,任何有争论的事件,各方都会采取精准打击的策略,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在开会前就已经私下作好了勾兑。绝不会搞这样的无差别攻击。
此人一番无差别攻击,与会的元老一时间敌友难分,不知如何表态为好了。好一会才有人零零星星的鼓掌。
“他这是直接放原子弹了?”
马甲摸了摸下巴,也很纳闷:他到底唱得是哪出戏?这么一个极少掺和政治的元老突然放炮,是有人指使?还是仅仅他自己出于对元老院的担忧?
“有点蹊跷,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我看不象。”马甲说,“要有人指使,肯定会有重点,不会这么泛泛而谈的把所有部门都给一锅烩了。我看出于他个人的因素更大些。”
“要这么说……”
“虽然他是扫射,可是没有恶意。也不牵扯到什么理念和权力。纯粹是因为看不惯吧。我们现在的氛围嘛,实话说:乌烟瘴气。”
“他这个提案,会不会是有人企图借此插手各个部门……”董时叶立刻想到了“夺权”上。
大约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马甲微微一笑:“不,不,不至于。”
正在此时,潘杰鑫元老站了出来要求发言。
“我认为护卫局在这件事里没有责任。一是该局是三次大会之后才新成立的机构,很多工作框架没建立起来,不完善是可以预见的。而且目前我们也没有看到该局的工作报告和相关长成。除了大会上说得‘负责元老警卫工作’之外,并没有就具体的职责、权限和工作方式做出规定。就临高本地的情况看,除了把临高警备营中的人员改变归属,增加了警卫人员之外,对元老的警卫工作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像各类外派站、高雄、香港、济州、鸿基等几个分基地,乃至新占领的广东大区范围内,很大程度还在实行军事化管理,各处的元老往往军政一把抓。所以这些元老的安全保卫工作的大头还是由当地的元老院武装,即由伏波军和国民军来进行,护卫局只提供了贴身的警卫工作。从这个角度看,五个贴身警卫也不算太少了。如果要以此来追究他们的责任,我觉得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要员保护是一个专业的体系,与军队的建设和训练方向是不同的,和警政也有很大的区别。单纯靠军警体系来保护外派元老既不专业也不可靠。例如在元老出差、调任的时候,没有专员保护各地辖区、交接都容易出纰漏,不停的更换元老身边的安保,从地方上抽人。也容易让敌特钻空子。
“这是听证会,不是开庭审判。暴露出来的问题,不论大小,都拿到台面上来说,当面锣对面鼓。资源不足,人手不够,权责不清,都可以讲开的。大家一起努力来解决。”
“果然强力部门是一家人。”听众席上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潘杰鑫没有理睬,继续道,“……综上所述。我完全赞同前一位同志的观点――在元老院开展整风肃纪。并不是因为我对元老院工作的否定。只是觉得有些问题必须要解决,不能再以‘顾全大局’为名温温吞吞地处理了。不好好的抓一抓作风和纪律,类似的恶**件会一再循环往复,这才是给元老院抹黑!”
这时候下面有人附和:“特别是政保局这个黑窝子!”
“还有伏波军!蒋锁叛变,刘有望贪污腐化,都是军队系统的!整风肃纪要从伏波军开始!”
……
“你看,”马甲轻声道,“听众席上这几个才是别有用心的。”
这时候又有人加入了发言行列:
“我们要批评教育为主,要坚持治病救人惩前毖后的方针。尤其不能扩大化。这种事说白了最后受损害的归化民居多,简单粗暴了容易伤人寒心。”
连着三四个人上台支持,马甲发现,他们都是一些“籍籍无名”的普通元老,看得出,他们此次来参会并不是抱着简单的“坐一坐”“鼓鼓掌”,随波逐流。而是真得对元老院的现状有所不满,所以才一个个的出来支持提议的。
听众席上的几个人出现了不安的表情,显然,事态的发展和他们的预料并不一致。海林的表情比较复杂――要是早几年,他早就跳出来“双手赞成”了,但是现在,他没那么冲动了。一旦真得搞整风肃纪,那是针对全体元老和所有部门的,不是他最讨厌的那几个元老和部门的。也就是说,他和木材加工业联合体也在其中。
这时候,周围要求发言。
“这位大概也要开炮了――虽然不是原子弹。”董时叶说。
周围对前面的发言没有做任何的评论,他只是泛泛的谈了几点梧州事变暴露出来的不足。
“……我个人认为,解元老在梧州的工作虽然有瑕疵,但是并不是失败的。要知道解元老掌握的资源非常少,而他肩负的责任却非常大。他在梧州这些日子的政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他的主要错误,其实是在用人失察上,这点,我想我们大家都在所难免。”他说到这里,轻轻咳嗽了一声,“真正的问题是各部门给梧州派遣的干部和武装太少了,就梧州的重要性和解同志承担的工作来说,这样的资源投放量本身就有强人所难的因素在内了。甚至像俘虏营的管营刘有望,虽然本身贪污腐化,耽于享乐。但是他只有一个人,却管理着上千人的一个地,的确很难发现有工作隐患――三合嘴的问题其实也不能全部归咎于他。
“那么,是不是应该追责给梧州派遣干部和武装的部门呢?我个人认为也是不合适的。因为梧州的问题其实是一个资源分配问题。在资源总量不足的前提下,部门和个人都很难对大局做出改变。如果解元老不犯某些错误,那么类似事情也许不会发生在梧州,而是发生在其他地方。这或许是不可避免的。”
第二百六十六节 听证会(四)
他这番言论十分温和,不但替解迩仁开脱,连带着其他责任部门都是轻轻放过。不过马甲心里可明白的很。这番话看似不痛不痒,实际上的潜台词就是两广战役是超出了元老院的能力范围的。
既然超出了元老院的能力范围,下一步该怎么办也就呼之欲出了。
小伙子有前途,马甲心想,这周同志过去不声不响,暗中谋划了很久的计划这回算是图穷匕见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马甲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就两广捉襟见肘的模样来看,进一步扩大战争,把战火烧到江西、两湖,登陆突入江南、山东,还有辽东半岛登陆等等的提案基本上是黄了。就算有,也会限制投送的规模。
接下来无非是就地蹲坑还是南下开矿了。前阶段周围去儋州工业园活动的事情马甲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在会议上说了什么。
不过马甲对他的活动并不感兴趣:不论是南下还是在两广蹲坑,对法学会都没什么实际意义。法学会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在两广建立新司法体系――要是能办成了,他和他的法学会就算是名垂千古了。
接下来又有几名元老发言,解迩仁已经是死老虎了,对他的批判基本上就是一笔带过的开场白而已了。火力便渐渐集中到了人事部门和政治保卫局的身上。
解迩仁为什么能获得梧州主任的任命,这是最多的置疑――显而易见,解迩仁在出任这个职务前没有任何地方行政经验,他获得这个任命有无某种“幕后交易”?其次自然是政治保卫局在梧州的缺席。
接着便有人提出动议,要这两个部门派出代表,就问题作相关解答。如果解答在听证会上无法获得信任通过,那么将在大会上提出成了专门的调查小组对这两个部门进行“深度调查”。
动议获得了一致通过。因为两个部门都有具体的工作,照例来说听证会到此结束,明日继续。但是海林表示反对,认为这两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都在临高,应该立刻派代表来参加听证会,这是对元老院的“尊重”。他动议立刻获得了通过。组织处也就罢了,平时的存在感不强,但是政治保卫局在很多元老的受迫害妄想中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
马甲知道他的心思,生怕隔日再开会没了现在的气氛,也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
“既然会议已经通过了提案,我们就派人去请他们的代表过来。”马甲宣布道,“大家如果暂时没什么要发言的话,现在会议休息。”
原本多少有些紧张的会堂内顿时又恢复了原本的轻松感,与会的元老们三五成***头接耳。从不少人兴奋的面孔和几乎掩饰不住的喜悦来看,许多人是胸有成竹。有那么几个人还记得马甲就是政治保卫局的局长,所以目光不时朝着他这边逡巡,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到些什么端倪来。马甲不由得暗暗好笑,故意做出一副忧心忡忡,坐立不安的模样来。
没想到这让董时叶发现了,问道:“马院,你这是……”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而已。”马甲的表情没有变化,继续是一副不安的神情。
“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董时叶的表情很是凝重,“实话说,我对潘杰鑫的提法还是很赞成的,元老院应该搞得是整风,而不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听证会――现在的听证会已经变成了什么……”他停顿了下,“实话说,我觉得元老院现在的风气非常不好。任何事情,都会成为某派势力的利用对象,如何处理某件事某个人,不是先考虑元老院的利益和造成的后果,而是把打击对手或者扩大本派的主张放在第一位。甚至隐隐约约有了不依附某个派系就无法成事的趋势:想成事,就一定要拉帮结派,扩大影响力。这样下去,我们不是和明末热衷于党争的官僚没什么不同了吗?”
“你说得对。”马甲说,“上次何鸣也和我私下谈过这事。这种看着其他部门出丑,幸灾乐祸甚至以此为凭据的现象现在愈来愈多了。甚至在部队里也有类似的苗头。”
“我的天,他不会是在说海……”
马甲打断了他的话:“是谁并不重要,只是这样的气氛已经形成了。要扭转恐怕不时一朝一夕。”他叹了口气,“我们有着天然的缺陷,实话说,这么奇葩的制度能顺利运转到现在,只能说是因为我们在这个时空里开了挂……”
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组织处和政保局的两位代表都来了。而且都是具体的负责人,一位是明朗,还有一位是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赵曼熊。
二人先履行了手按《共同纲领》宣誓的仪式,随后进入到质询阶段。明郎是第一个。
这位处长履职多年,基本还是保存着过去公务员时代的仪表和习惯。衣着朴素,表情严谨。他在听政席坐下之后,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我想请问明朗处长,解迩仁被任命为梧州地区主任。这个任命是谁做出的。”海林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明朗首先在笔记本上记录了几笔,才回答道:
“任命是元老院组织处根据《共同纲领》的11号附件《元老干部任免暂行规定》提出建议,由元老院常设委员会审议通过,再由政务院下达正式文件任命的。”
“那么你们部门在整个流程中起什么作用呢?”
“组织工作说起来比较复杂。具体可以分为多个项目。具体到干部这块来说:主要负责元老担任的各级干部的宏观管理。包括管理体制、政策法规、人事制度等方面的规划、研究、指导等,对换届调整任免等提出建议。”
海林的脸上抽搐了下,不耐烦的说道:“你不要掉书袋了,请直接回答问题:在解迩仁当主任这件事上,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明朗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神情,他微微一笑,说:“我通俗易懂的解释一下。凡是元老干部担任的职务,都是要经过‘提名或者报名’-‘组织处报备考察’-‘元老院批准-政务院任命’这几步。
“这其中,‘提名和报名’是敞开的。元老本人也好,各个部门也好,都可以提出人选――可以是别人也可以是自己。只要符合相关的提名条件。”
“这解迩仁是谁提名的呢?”
“是他自己。”
“不是其他人?或许有可能是某个元老示意他去报名?”
“这种猜测我不能判断,按照提名表上的内容,解迩仁是自己报名的。”
“就算他是自己报名的。既然你们负责报备考察,自然是要筛出不合适的候选人喽?为什么他没有被筛出去?单从解元老的履历看,他根本没有地方从政经验,也没有这方面的教育背景。”
“你说得完全正确。”明朗说,“在我们的初步考察中也的确认为他并不适合出任地方行政职务。但是……”
“是不是有某些人给你下达了指使?”
“没有。”明朗说,“当时我们在第二次两广行政主官的招聘中一共挂出了十五个由元老担任的地方行政干部的职务,实际报名者只有十人。基本上是没得选。”
“据说马千瞩曾经说过:要给解迩仁机会,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听他说过这样的话。”明朗说,“关于两广元老干部任命的会议都有会议记录。可以查询。”
“我们会查询的。梧州这么重要的地点,交给他这样一个毫无行政能力的人担任,合适吗?”海林继续追问道,“我相信以你的专业素养,不会作这样的选择。”
“的确不合适。”明朗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为什么又把他给推荐上去了吗?”
“因为这十个地方中,其他的九处的环境更为复杂。大多是汉瑶杂处或者有严重匪患的州县。相比之下,梧州属于我们战线的后方,又是水陆码头,不论防御态势、社会状况还是当地资源,相对都是比较好的。让他担任梧州主任也正是考虑到他在这方面比较欠缺。”明朗说,“如果需要,我们可以提供这十个地方的名单和最后的任命结果。”
“呵呵,你现在说得无非是在推卸责任。不管怎么说,你们把一个力不胜任的人推上了梧州主任的岗位,造成他最后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不能说对此毫无责任吧。”
“责任肯定是有得。如果元老院最终认为这件事上我们部门要负主要责任,那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明朗心平气和的说道。
海林恶狠狠的盯着明朗看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没有问题了。”
接下来,又有几个元老提出质询。不过都是在这几个问题上打圈子。明郎不厌其烦的一一做了回答。
显而易见,在明朗这一块上,海林没有搞到什么对马千瞩的把柄。脸上多少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第二百六十七节 听证会(五)
马甲起身宣布道:“接下来,是对政治保卫局在此次梧州事件中的是否存在失职行为进行的听政。”他转身示意,“赵曼熊同志,您请。”
赵曼熊早就端坐在会场。他还是和过往的形象一样,穿着一件有些褪色的黑色棉布制服上衣,带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而且马甲发现:尽管他大名鼎鼎,体型又很出众,但是在公众场合却有让人无法注意的特殊隐身的能力。
赵曼熊拿着个笔记本,来到听政席坐下。例行公事的宣誓和表明身份之后,对政治保卫局的质询便开始了。
政治保卫局自打成立,一直是不少元老心里的刺。虽说“监视元老”这桩罪名始终没有查实过,但是对很多人来说,“无处不在”这句宣传画上的口号却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政治保卫局在各个行业和部门里安插的眼线,虽然理论上并不监视元老,毫无疑问,在报告里“顺便”提到元老的行为并不是难事。
因此元老院内部一直有股要废除政保局的呼声。但是政保局的效用又是明显的,特别是对政保系统提供情报和保卫工作依赖性甚大的部门,加上元老院的上层对政保局大多持认可态度,赵曼熊又是刻意的保持低调的作风――政保局人员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也很少进行大张旗鼓的公开逮捕。所以这个呼声始终没能成真。
但是对那些最仇视政保局的元老来说,这个部门必须死已经成了他们的信条。为此他们不遗余力的到处寻找同盟者,抓住每一次重大事故找茬。大有不把政保局干死不算完的意思。
梧州事件显然给了他们又一个好机会。一干人摩拳擦掌,准备直接把赵曼熊这个“角落里的阴谋家”“百仞城里的灰衣主教”一鼓作气揪出来批倒批臭,从而彻底搞掉政保局这个黑窝子。
果然,赵曼熊一落座,便有人要求发言。
赵曼熊轻轻咳嗽了一声,转向马甲,说:“主席同志,在同志们的质询开始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您能批准。”
“请说。”
“我想,今天的质询话题恐怕会非常多――看得出想发言的同志不少。为了节约我们大家的时间。我想请质询的同志先逐一发言,形成一个质询的提纲,然后我按照提纲逐一作答。这样可以避免重复的发言和回答。如果大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或者有补充的,等我回答完一轮之后大家可以继续提问。”
马甲点点头,他其实对这位老同事颇为担心。因为眼下的局面对政保系统可谓来者不善,而赵慢熊又的确很难为自己辩解。
他把目光转向与会者:“大家有什么意见?”
虽说有人提出这是“赵曼熊的诡计”,但是大多数元老认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他们也实在吃不消乱糟糟的吼叫式提问。
质询随后开始了。从第一个提问者开始,赵曼熊就没有打开手里的笔记本,只是仔细的倾听着,时而微微点头。除此之外,你很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微笑。
质询的人很多,不过归纳起来主要方面集中在两点上;一,梧州作为重点前线城市,又有元老驻扎,为何只有一个从对外情报局转过了的政治保卫人员,没有其他任何人力物力上的增援。毫无政治保卫经验的骆阳明只能在极少的支援下开展工作;二,对蒋佑功、刘有望等人的政治审查出现了严重纰漏。一直由政保把持政评环节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马甲眼瞅着没有人发言了,问道:“还有人提问吗?”
他连问三次,确定无人要再发言,便点头示意赵曼熊可以开始了。
赵曼熊点点头,慢条斯理的打开了笔记本,用他一贯柔和的声调说道:
“同志们,我刚才归纳了下,一共有人向政保局提出了十五条质疑,要求我作答。具体是……”
他逐一复述了每个人的质询,然后说道“……不知道我有无遗落。不过大致就是这些了。大家应该没有意见吧?”
看到大家没有异议,赵曼熊继续说道:
“……其实这十五条质询,我归纳总结了下,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我们在梧州的力量投放问题――显然是严重不足的。这个是事实,我并没有什么要辩解的。二是我们局负责的政治保卫工作上的疏漏。我这样总结,想必大家也没什么意见吧?对了,还有一条是关于元老保卫工作的,这个前面潘同志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我们的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所以我也就不作答了。”
“你快说吧!扯这么多**淡!”有人在下面直接开骂了。
“我先表明一下我的立场,这也是我们政治保卫局的立场。大家提出的两条主要问题,我们并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的确,我们对梧州的投入为零,对政评工作做得也很不到位,出了很大的纰漏。这都是事实。同志们批评的很对。这也是我们今后改进的方向……”
“就怕不用你们改进了……”有人讥诮的插话。马甲一脸严肃的敲着锤子,喊道:“肃静!有问题请在第二次质询环节单独发言!”
“……责任虽然在我们,但是我也想提请一下大家先掌握一些基本的背景材料……”说着他转向马甲,“请允许我用幻灯片的形式散发一些基本材料。”
“可以。”
会场暗了下来,大家都不知道这秘密警察头子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一个个窃窃私语。脸上露出了好奇的表情。马甲心里其实没有底,原本以为赵慢熊是准备用“立正挨打”的套路蒙混过关,不过看他胸有成竹的要散发材料就知道这里面有花样。
幻灯片上的资料一张一张的再过,原来这些材料全部是政治保卫局提请的各种预算案、增设机构、增加人员的报告和申请――当然,全部无一例外的被否决了。
“……在展开两广战役之前,我局向元老院提交了两广政保工作的方案,包括在各县设立分支机构的具体计划和相关人员、预算草案。不过这些方案在进入到审议阶段之后被全部否决了。只通过了在广州设立分支机构的预算案和我局和对外情报局之间人员划拨的备忘录。所以严格的说,除了广州特别市之外,两广地区其他城市并不存在正式的政保分支机构。”赵曼熊慢条斯理地说道,“后来,我们在广州占领之后又提出了第二次修改过的预算案,大幅度缩减了各分支机构的规模和编制。在相关的预算补充审议中也遭到了否决。所以目前我局在各地的分支机构和人员均由对外情报局的人员划拨而来,因为没有相关的预算,所以暂时是以长期出差形式‘派出’设立的――当然,这多亏了广东地方领导和财税部门给予我局的额外补助。使我们能在广东最低限度的维持政保系统的运作……”
会场顿时哗然。与会者有参与过审核的,也有没参与过的。但是其中有几个人心里是特别清楚的。因为当时“狙击政保扩大势力”的行动正是他们主持串联的,并且在成功的否决了相关提案之后还设宴庆祝过。此刻他们想起自己在庆功宴上是如何讥笑赵曼熊等人是“cosplay大师”“没有政治头脑的苏粉”。
马甲也吃了一惊。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当时预算案两次被狙,他曾经和赵曼熊谈过如何处置后续问题。一是继续做工作,争取在预算补充审议中通过。但是这需要时间;当时就提出方案走行政路线,由广州分局出具文件进行“派遣”,地方分支机构的经费由地方政府补贴。当然,实际上各地地方政府的面临的局面紊乱,根本无力来补贴和配合,所以各地分支基本就是类似骆阳明这样从地方情报员转过来的“一人机构”。
但是这并非长久之计,因为理论上政保是“垂直领导”,经费属于中央预算,这么搞就相当于“地方化”了。所以马甲的建议是尽快着手做工作,争取在预算补充案的审议中通过。
然而这位赵副局长当时的态度就很暧昧,他不但没有表现出失望或者愤懑,反而表示他“完全理解元老们的情绪,会慢慢地进行说服工作”。
难不成他早就意识到了广东会有类似的局面,所以这个时候就做好了退步?马甲心里一紧――很有可能!
他联想到赵曼熊在闹临高事件之后就经常提出各种报告,增加预算的,增加人员的,增设机构的,各种各样关于组织和工作的计划和方案。每次元老院开会审议相关事项的时候,几乎都会出现政保局的各种申请,但是毫无悬念的,大多数不是被枪毙就是被“部分通过”。其实这些年里,政保局并没有太大的发展,无论人员还是经费,都保持着很低的水平。
第二百六十八节 听证会(六)
在这种状态下,马甲多次提出要在元老中私下里“做做工作”,改善下政保局的局面,但是赵曼熊对此并不热衷。坚持完全“照章办事”。他一度还觉得这赵局子不是脑子有些迂腐,没想到他这全是他的自保之策!
赵慢熊不紧不慢的解说者幻灯片上被否决的各种计划、预算和方案。从头到尾他没有说“因为没有钱或者钱很少所以我们办不到”这样的话,只是说明由于相关的预算和方案都被元老院否决了,所以政保局“严格遵循元老院的意愿,绝不开展和扩大相关的工作和业务”。
“同志们,我向大家介绍这些情况并不是打算推卸责任。我们的责任自然是无可推卸的。具体到我局到底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这完全由元老院来决定。毕竟元老院是我们的最高权力机构。我对问讯的全部回答就在这里了。如果大家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请继续提问。”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人提问,但是已经翻来覆去提不出什么新花样。但凡涉及具体的政保工作,赵曼熊一概以“某项工作在某年某月某日提出过方案和计划,档案号xxx,在某年某月某日的相关会议上遭否决,故而政保局严格遵从元老院之决议,不开展不扩大相关工作”作为回答。‘
这样的回答往往令提问者无话可说,连方案都没有批准的事情自然不能指望政保局去执行。否则这就成了“藐视元老院的权威”和“不尊重元老的权力”。
“既然如此,元老院何必再设置政保局这样一个部门呢?完全没有必要!”终于有人说了出来。
“关于政保机构有无存在的必要,”赵曼熊平静的说道,“我个人的看法是,政保局的工作是完全必须的,是我们存在的安全基础之一。我们目前对政保工作的重视程度不够,投入也太少。但是,一个机构是否应该存在,完全取决于元老院的意志。无论结果如何,我本人和同仁都会无条件的接受元老院的决定。但是我们的态度不会改变。”
质询到了这里,也算是图穷匕见了。马甲有些担心,不过他多少理解赵曼熊的做法,元老院内部对政保局的攻击愈来愈多,靠滑头是混过不去的,如果此刻不逼迫元老院内部进行站队表态,大多数中间派元老就会被少数人的激进舆论裹挟过去。那么政保局的结局就没什么悬念可言了。
会场的情绪有些沸腾,看得出不少人很想上来狠揍赵曼熊,不少人在咒骂,但是能开口质询的一个都没有。
“如果大家没什么新得质询的话,本次听证会到此结束。会后相关材料在元老院范围内进行散发。具体决议将在召开元老院大会之后做出。”
会议散场之后,马甲约赵曼熊在政保局会议室会面,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你这算是把脸皮给彻底撕破了。”马甲说。
“这张纸迟早是要捅破的,早捅破更好。”赵曼熊说,“对我们部门的攻击已经完全系统化,甚至有转化为元老院内部的‘正确’的趋势。如果我们现在不把这种趋势打断,以后那些支持我们的元老以后也不敢再发声了。”
“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的情况不妙呀……”
“形势的确不如人意。”赵曼熊点头,“实话说,我也没料到这几年他们会对我们部门的诋毁攻击发展到这样的程度,甚至影响到了不少部门主官的看法和态度。这是我的失策――我原本希望用低调的行事可以避免这样的攻击。”
马甲觉得眼前的这个胖子有些陌生,因为他很少能听到对方如此坦诚明白。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呢?我看你出门那会大家很有把你揍一顿的意思。”
赵曼熊笑了:“但是他们不敢,对吧。因为他们不知道揍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怕你的黑材料。”
“我哪里来得黑材料,”赵曼熊举起双手,无奈的摇摇头,“闹临高事件之后的调查,调查小组不是看过我们局的档案了吗?结论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们不信。”马甲开玩笑的说道,“实话说,我也不信。”
“你看,问题的结症就在这里。大家都认为我们拥有一些黑材料。无论调查结果怎么样,他们都不信。”
“好吧,你说说看要如何取得元老们的信任呢?”马甲说。
“既然他们不信,我们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不会信。哪怕我开放全部档案也没有用。因为他们会认为我还有秘密档案库。”赵曼熊微微一笑,说道,“所以既然这样,不如让他们产生另一种幻觉:政保局一完蛋,这些子虚乌有的黑材料就会全面流散出来……”
“好吧,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这些材料。”
“当然是没有,我又不是傻子。”赵曼熊把手搭在肚皮上,“元老院是个怪胎政体,不能简单的以人类历史上的各种政体去套。元老们忌惮的所谓黑材料真有什么意义吗?在我看来,这真是一桩咄咄怪事。除非某人阴谋要杀死另一个元老或者准备叛卖元老院给大明后金或者某些外国人。否则类似xx了女办事员;和某个归化民的女儿有了x关系之后给他升职;给生活秘书的老爹搞特许经营许可?诸如此类对统治者算得了什么呢?”他停歇了片刻说道,“但是元老们,只要他不是智力有问题,未来在帝国的最高级别官员名录上上都能占据一个显赫位置――就算是独孤这样被定了性的人当个总督也是没问题的。除了马千瞩这类意图把持最高级职务元老之外,任何黑材料对元老都没有意义。”
“你可以说他们是‘没有统治者的觉悟’――这点我是完全赞同的。我们的不少元老都有被迫害妄想。不过我觉得这倒是件好事,至少他们还能保持着过去小市民的道德观,维持着元老院的道德水准。不会太过于肆无忌惮。”马甲说道。
“这些且抛去不谈。既然他们如此忌惮。现在看来也只好让他们继续忌惮下去。”赵曼熊无奈道。
马甲没有问他“准备怎么做”,这种事他并不想知道。临走前他又问了一句:“你真得没搞元老的材料?”
“真得没有。”赵曼熊说,“向xxx保证。”
送走了马甲,赵曼熊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思索了许久。别看他在面对马甲的时候谈笑风生,从容镇定,心里却很清楚,这次的风暴比自己估计的要严重的多。
到目前为止,政保局对待非议都是“公开”的态度,以此来设法抵消大家的怀疑和敌视。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方法效果不大,只是没有让政敌抓到把柄而已。而对头们,完全是抱着不把政保局整死不算完的决心。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抓住把柄。而且自己采用的这种消极应对模式对工作和局内的士气影响都很大。
在高层和行政部门的领导里,对政保局的看法依然是比较正面的。但是元老院是一人一票,仅仅靠高层的支持还远远不够。
他通过调查知道,普通元老实际上对政保所知甚少,平时也很少关心,只要遏制住几个主要喷子的不断煽动,就能把势头压制下去。
他思索片刻,拨了内线电话,把侦察处处长周伯韬、技术处处长乌佛和行动处处长尤国团召集到了办公室里。
这三个处长都是政保局内的核心部门,关键是,他们和午木一样,都是政保局建立时就在的“老战友”,铁杆的中坚分子。
“好了,同志们,”赵曼熊说,“我想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说着他简单的把听证会的情况介绍了下。
“这tmd就是乱搞……”尤国团几乎要拍案而起。
“不要激动,尤处长。”赵曼熊说,“眼前的危机,我们靠着前面的‘无为’加‘甩锅’的伎俩给混过去了。但是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大的危机。想靠着低调和公开来扭转某些人对我们的敌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我们如果继续装孙子下去呢?迟早也会因为‘无用’而被废黜掉。高层虽然对我们的看法很正面,但是请问一个不能充分发挥作用的部门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家都表示同意。
“一直以来,都有呼声要求把警务和我们合并,冉总监那里,也早有算盘。总务九课和十课我们都清楚,那就是警政部门的特务机构。我们的危机不小啊。”
“我们是不是和马千瞩去商量下?”
“马千瞩也好,文德嗣也好,他们对我们都不会明确的表示支持。”赵曼熊说,“他们首先要保证自己‘不犯错’。至于其他高层人物,除了马甲之外,我们只能指望他们的善意,不可能获取他们的明确支持。”
“赵局,您就说吧,具体准备怎么干?”
第二百六十九节 人事调整
赵曼熊眯缝起了眼睛,半响才说:“我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一步到位:让关键性的人物充分了解到我们的善意,知道彼此合作的益处,其他别有用心挑拨离间的的人也兴不起风浪了。”
他的手下们吃惊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相信。
“你这是与虎谋皮。”尤国团叫了起来。
“不至于,最多只能算是一撮毛而已。”赵曼熊说,“在关键的时候提个醒对我们大家都有益处。”
“赵局,这事靠谱么?”
“要我说得很简单,我,”他环视四周,“也是元老。不是胡佛,也不是贝利亚。而他呢,既不是罗斯福、杜鲁门也不是斯大林或者赫鲁晓夫。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
周伯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微有些兴奋:“我明白了。真要撕破了脸皮干倒了政保局,我们也可以反其道行之。nnd,你们会操纵民意,我们不会?”
“元老院赋予元老的神圣权力,不用岂不是可惜?”尤国团笑道,“我们是久在庐山中,被迷了双眼!”
“我们赵局长还是看得很清楚的。”乌佛来了一记马屁,不过他还是比较审慎,“不过我们的势力不够大啊。”
“强弱是可以转变的。毕竟事物是在不断的发展变化中的。”赵曼熊说,“当然了,我个人极不希望走到这一步。毕竟我们是同乘在同一条船上,做得是共同的事业,只是彼此看法政见不同而已。有些矛盾还是不要扩大化为好。”
他沉吟片刻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知会大家一声。考虑到目前的局势,我们的人事需要做一个调整。”
三名处长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我考虑,我的个人履历恐怕是一些人忌惮的对象,虽然我从来没在强力机关工作过。不过我的专业和研究方向大概会让人产生很多的联想。这点我过去没有考虑到。”他微微一笑,“他们都叫我们是cosplay大师,可是心里并不是这么想。”
“您要辞职?”几个人同时叫了出来。乌佛抢着说道:“你可是我们部门的核心!”
一时间会议室里都是“大王不能走”的声音。
“不,不,我并不打算辞职,也不会离开政保局。”赵曼熊说,“我只是考虑到我们目前的局面,还要做一些让元老们放心的事才行。所以我考虑对局里的人事做一些,调整。”
“您做任何调整我们都绝对支持。”三人立刻表态。
“好吧,考虑到外面对我们部门有‘铁板一块’的印象。我个人也觉得有这样的趋势。现在既然有加强政保系统地方分支的决定。准备把同志们安排到地方支局去担任局长――乌佛留下,你是搞技术的,去了地方上也没多大的施展空间,还是留在总局里比较合适。当然我也是征求一下意见。”
“我没有意见。”乌佛对外派当局长这件事并不感兴趣,立刻回答。
“我们也没有意见。”
“好吧,尤国团,你在我们局里除了午木同志之外算是最年轻的了。元老院准备把佛山搞划为试验田,让孩子们去折腾……”赵曼熊说,“原本政保系统是准备交给其中某位的,不过元老院认为这样做未免太过于托大。所以要我们选派一位元老去担任佛山的分局长。我看了下,尤国团你是我们中最年轻的,又有丰富的经验。适合这个位置。”
“这是抬轿子的好差事啊。”尤国团笑道。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佛山的情况是整个广东仅次于广州的复杂,元老院又对那里有很大的期望;孩子们之间本身也有政见分歧。恐怕在具体施政上会有很多的矛盾。”赵曼熊说,“你要记得,你去是为了保驾护航,第一要保证孩子们的绝对安全;第二,在业务上多给建议,决断性的东西交给对方去做。这是对他们的锻炼。第三一定要照章办事!”
“我明白了。”尤国团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至于周伯韬同志,你的任务是去梧州,以后还要负责管理广西方面的政保工作。实话说,你的难度最大。因为广西那地方,连大明这样的粗放型管理都有很大的欠缺。你去负责广西的工作,恐怕会有很大的难度。”
虽然他说的是难度,但是这也意味着他升上了大区一级的政保职务。周伯韬当然明白赵曼熊的意思,去梧州责任重大,但是前途无量。能否掌握全看他的能力了。
周伯韬生性沉稳,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是我们局内部的调整了。显而易见,我们得引入一些不会让同志们感到睡觉的时候不踏实的外人担任重要职务……”
“您打算选谁?不是局里的元老?”尤国团对局里的未来十分忧心,听说要引入外人,马上问道。
“郭逸同志。”
赵曼熊打这个算盘已经有一个阶段了――确切的说,在两广攻略开始前,他获悉郭逸不会留在广州而是要另有任用的消息之后就有这样的算盘了。
元老对他个人的某种忌惮,这是他无法解决的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引入能让他们感到安心的人来局里担任职务。这是一个很不好选的人选。第一,他必须能让各方安心;第二,他必须有一定的业务能力,至少要表现得“能干”,才能让其他人产生此人可以“制衡”他的感觉。
他原本心里的第一个人选是姬信。他的“与世无争”和各方面都无瓜葛的超然态度,在元老中有深刻的印象,是个各方都可以接受的人选。他又多次负责过棘手的案件调查工作,自身又是法律人出身,可以算是“专业人员”。而且他和姬信私下有过多次交谈,认为此人有足够的公心,完全可以合作。
他考虑过请马甲辞职,把正局长的位置让给姬信来担任。但是他考虑一旦马甲离职,他在高层中最直接的支持者将失去支点。马甲是一位非常好的领导,不但手握强大的政治资源,足以替政保局遮风挡雨,也是他和高层联络的重要中介。如果他失去“局长”的名分,未来有很多事情便难以开。
在三考虑之后,他放弃了姬信这个人选。转而把目光放到了郭逸身上。
如果单单说专业,那么全元老院郭逸是最专业的元老了。不过,从d日之后,他始终干得是和自己本业毫不相干的商务工作。
第一他足够专业,绝对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第二,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和明朗一样,是彻底的外来户;而且在广州多年,在临高没有任何势力。平日里谨小慎微,给大家留下的印象相当不错。换而言之,是个可以被各方接受的人。
“他倒是个合适的人,专业上肯定没话说。”乌佛有些担心的说,“但是多年没给他接触专业,现在我们提议,元老院的舆论……”
“郭逸同志在广州多年,早就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赵曼熊说,“他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也相当不错。所以我提名他来接任政保局担任第二副局长兼侦察处处长大概率是能得到通过的。”
“让他当第二副局长?”周伯韬有些不安了,“这是不是升得太快了?!元老院能同意吗?”
“他在元老院里的级别资历完全够。再说了,如果他不能当副局长,就起不到让有些人放心的作用。”
“我明白了。”
“至于行动处的处长,我考虑请周洞天同志来担任。他其实也算是个职业人士了。当然方向和我们不太相同。和我们还有国家警察都有长期的合作关系。”
这个人选各方都能接受,而且还起到了联络国家警察的作用,关键是他长期和政保局有合作关系,加入之后在合作上不会有什么障碍。众人都无异议。
“最后,我们的办公室主任一职自从午木同志去了广州之后一直空缺着,这一职务不宜长期空缺,所以我考虑让陈白宾同志来担任。他最近在梧州事件调查的工作中表现的很出色。”
陈白宾其实多次参与过调查工作。这次和姬信一起去调查梧州事件,和姬信建立了友谊,回来之后加入了土著保护协会。虽然他也算是政保局的“老人”了,但是赵曼熊的气息很少,反倒是姬信的色彩比较多。有他担任这一要职,相当于间接的和姬信建立起了某种联想
接着他又关于下一步的工作做了些“口头安排”。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与会人员散去之后,他拿起话筒,摇了几下:
“我是赵曼熊,请接元老院办公厅的萧子山同志。”
他默默地等了几分钟,电话接通了。
“主任同志,我是赵曼熊,我有件事情需要您帮忙。”
电话里萧子山不知道说了什么,赵曼熊微微一笑,说:“您多虑了。是这样,我想请您帮我安排一次会面……”
第二百七十节 全面调整
梧州的事件,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讨论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这一方面是各方面的暗中积极活动,另一方面,由于南进派十分适合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跳了出来,元老院的注意力很快就又被吸引过去了。
解迩仁虽然被口诛笔伐,搞得声名狼藉。不过结局还算差强人意,只是被安排回宣传口,到真理办公室负责“材料审核”工作,算是落了个闲职靠边站。
一度被集火的组织和政保部门,虽然亦被“批评”,但是实际并未受到实质性的损害。各方经过一番紧张的磋商勾兑之后,同意了马甲提出的一系列政保人事变动和增加地方分支的建议,元老院随即通过了一系列的紧急预算案,追加了政保局和护卫总局的预算。原本几乎只有一块牌子的护卫总局也算是落到了实处。虽说追加预算是预料之内的事情,还是让财务部门眉头紧皱。
不过梧州事件造成的后果却是影响深远,解迩仁的失败虽然在大局上无足轻重,却印证了元老院内部长期以来的某种意见:元老院没有足够的资源去进行大陆攻略。
在这种活生生的“惨案”面前,元老院的民意又从“扩大战果”改为“苦练内功”。如今广东的瑶乱如火如荼,广州的鼠疫尚未结束,他们又要面对环境更为复杂的广西了。再要四面出击,如果说军事上元老院尚可支撑,民政、物资和财政上的压力已经大到近乎要崩溃的地步。程栋在给内阁的报告中多次提出,由于银元券印刷过多,实际已经无法做到在海南和广州特别市范围内的银元的通兑。
一定程度上来说,目前和大明的贸易断绝和广州的鼠疫限制了商业活动,实际上是挽救了新币,使得银元通货不足的问题没有暴露出来。
经过再三磋商之后,元老院在1635年的十一月,召开了一次非正式的全体会议。就下一步的大陆攻略进行了讨论。
虽然受限于许多元老外调和出差,能出席的元老只有不到一半人,不过在会议前办公厅就将主要议题通过电报方式发给每个元老,让他们就各自议题发表相关看法。
大约是因为听证会上已经出过了火,各方也有大致可以接受的结果,所以这次大会难得没有进行激烈的争论,各方就局势进行了讨论,最终达成了一个新的大陆攻略方案。
说新方案和老方案差别不多,但是再次明确,大陆攻略行动的终点为“全取两广”,在完成这一战略目的之后,将不再对大陆地区展开新的全面攻势。
不仅如此,元老院在会议上还明确指出,在今后“三到五年时间内”,将大幅度减少旅级的大型军事行动。军事行动的规模和频率将大幅度减少。伏波军和海军的规模不再扩大。重点充实以国民军为主的治安战部队。
总体而言,新的战略从“开疆拓土”转变到“深度治理”上。
原本方案中的核心区、绥靖区和治安区的分类和施政方针不变,但是核心区范围扩大为广州特别市、佛山实验区、梧州市、南宁市和桂林市作为五个主要核心区。
除了佛山之外,其他各市都是由原明国的“府”直接转化过来的,除了附郭县之外,大多存在管辖面积过大的问题。所在核心区的治理大多只集中在附郭县亦即府城的范围之内,视情况再在其他所辖县推广。也就是说广州特别市虽然是核心区,但是实际推行“深度治理”的只有南海、番禺、三水这三个县。其他核心治理区亦类似。
在这五个核心区之外,两广的重要地区交通枢纽、商业中心和新建的工矿业中心,亦将作为“深度治理”的对象。这些地区在总体原则上把握“宜少不宜多”,“所管辖地区最大不超过一个县。”
在干部委任上,归化民干部配置的比例将按照心区、绥靖区和治安区逐层减少。在机构和社会改革上的力度也逐次缩小。加大了对“留用人员”的认定使用范围。原本当地的明国地方官员投降的,只要官声考绩尚可的,均可异地调用。对一些治理困难,情况复杂地区,原任官员有较为突出的治理业绩的,经过考察后可以原地留用原职。
清理田亩,推进新税制的工作将只限于核心区,绥靖区和治安区按照过去明国的税赋额度进行征收。
对原本的社会改造,新方案的调门降低了不少。基本确定只在核心区推行。
绥靖区和治安区的措词是“改良”,只明确对“gji”“乞丐”和“牙行”进行全面改造整顿。过去十分排斥的宗族,措词的调门也大幅度下降了,明确提到,在绥靖区和治安区“禁止宗族对司法和行政的干涉,逐步消除宗族影响”,删去了原本重点提到的“重点打击、逐步消灭宗族势力”的语句。
这一做法毫无例外的在元老院内部引起了争论,不过争论不算太激烈。因为过去他们宗族的势力和作用了解的有限,在解决海南岛当地宗族上太过容易,难免产生了轻视的念头。但是这几个月来广东的现实给他们深刻的教训。宗族势力不但有非常广泛的社会基础,代行着许多官府无法照管到的社会服务工作,更要紧的是,在许多汉瑶杂处,治安紊乱的地区,宗族还是重要的社会稳定器。
摧毁宗族不但要消耗大量的资源,更大的危险是元老院现在没有足够的资源去添补消灭宗族之后留下的空缺。
理想终于败给了现实。要想在两广站住脚。对宗族便不得不容忍。因此除在重点区继续推行旧方针之外,其他地方全部改用新政策。
好在这种调整除了对元老们有冲击感之外,对归化民干部反倒没什么影响。一来他们大多不能理解为什么元老院这么反宗族,二来两广的局势也让他们根本没时间来展开这样的工作。
对于元老们提出的这样的全面收缩做是否会纵容地方恶势力的问题,新对策是建立由专门的特别搜索工作队,由武装部队、侦察总局、政保、情报和民政各部门选派精干人员,在元老的指挥下进行工作。每个小队的核心人员为一百人左右。必要时可调遣当地驻军和警察配合。
这样的特别搜索队将设立六个,分别负责相关区域。
特别搜索工作队将在绥靖区、治安区独立开展调查工作,对当地民怨大,危害地方严重的各种恶势力进行精准打击。一方面有效的彰显元老院的权威,支持当地政府行政工作;二是争取民心;第三自然也是籍此可以获得战利品。
在军事行动方面,决定进行国民军第三批次动员,在香港集训新得国民军中队。按照目前的损失状况,前两个波次的中队预计会在最近几个月的治安战行动中消耗殆尽。对那些表现好,战斗力强的中队将进行整补和换装,损失过大,战绩不出色的中队就地解散后补充其他中队。最终达成每县一个中队,府城一个大队的标准配置。另外在交通要点部属机动中队。
新编的中队不再装备标准矛,全部使用南洋步枪,机动中队改用米尼步枪和霰弹枪,增强火力。所有机动中队均参加山地战训练。同时从广东瑶民和俍人中大量招募新兵充实队伍。
建设方面,确定优先建设两大工程及其配套,一是佛山钢铁,二是儋州化工。同时启动“广东农改计划”。以充分发挥广东的农业生产潜力。
广州城建改造也获得了通过,原本动议元老院和政权机构全面北迁广州,但是因为元老生活配套有限和部分留在临高工作的元老担心被边缘化遭到反对,最终达成折衷方案。新设广州大本营作为大陆建设、行政和攻略的总机关,同时决定中央储备银行、税务总局、海关总局、专卖局全体迁往广州,其他部门在广州设立办事机构。
显而易见的是,该方案的调门较之前一个方案要降低了不少。各种计划安排也变得务实了。原本多少有些焦头烂额的各部门负责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唯一眉头紧皱的便是财税部门了。
就南进派提出的南下获取资源的提案,最终也得到了部分通过。新得草案虽然并不如南进派设想的那样获得元老院的直接资源支持,但是按照不给资源给政策的原则,元老院批准东南亚公司改名为南洋公司,为一级国策的混合所有制企业。南洋公司在经营上较大的自主权,可以自由募集股份,在东南亚各地亦可自行组织贸易、开采和殖民行动。
原东南亚公司所有之财产,全部作为对新公司进行注资,按照股权分配,国有股51%,元老院5%,元老个人持股15%,余下的39%股份将用以新成立的“东南亚开发有限公司”,其股份将以该公司的名义采用公开募集的形式进行发售。
第二百七十一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一)
“这tmd不是一份文件,是……”周围拿着手里“《关于成立南洋公司的批复》的文件,翻了一遍又一遍,“是……是……”他一时间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汇来。
“是一座金矿!”
“金矿算个屁!这是千秋万代的富贵功业!”周围放下这份不知道被他读了多少遍,逐字逐句到几乎都能背诵的文件,兴奋地不能自己。他向后一仰,重重的摔倒在南海咖啡馆包间的沙发上,四仰八叉仰面朝天的看着天花板,真不负自己苦心策划,暗中经营的这几个月!一路游说、许愿、拉人头……周围觉得自己和卖保险搞传销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包厢里众人发出一阵狂笑声,他们都是南下派的骨干分子。人数不多。其中既有d日之后就不断鼓吹:“帝国的未来在南洋”的“老南”,也有因为为了停滞不前感到苦恼被游说,认为“只有南下才能解决目前的所有问题”的“新南”。
包厢里的紫檀木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瓶和餐盘,满地狼藉。可见这次聚会的热闹程度。
无论“老南”“新南”,此刻包厢里洋溢着一股快活的气氛,这次内部运作成功使众人大有“天下在我”之感。这元老院的富贵算个n,这东南亚,乃至南北阿美利加才是真正的泼天富贵。
先掌握公司,再掌握元老院,最后掌握整个人类帝国……
正在这时候,包厢的门铃响了起来。女服务员进来通报:“有电话找周围首长。”
“噢,谁打来的?”周围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看着门口的女服务员。
“是组织处打来得,说请您立刻去接电话。”
“屁!”
“让他等着吧!”
“有什么大事比我们现在庆祝要紧!”
“告诉他,周首长没空!”
“对,叫他自己来找周首长!”
……
周围摆摆手,说:“我立刻就来。”
说罢他干净拉了拉衣摆,快步走了出去。
南海俱乐部这一层的电话是单独有电话室的,他走进去之后关上了门,这才接起了电话。
“我是周围。”
“你好,我是组织处的明朗。”明朗的声音在电话中和平日里他们接触的时候一般无二,是一种“友好”,但是不带任何感**彩的调子,“您明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有空吗?我们要和您单独谈话。”
“有空,有空。”周围赶紧说道。他心里一阵狂喜,有门了!
“那好,我们就说定了:明天上午十点。祝您工作顺利!”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
这句套话周围说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这回他可算是发自内心。他终于要“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了!
明朗为什么打来电话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就在元老院大会通过相关决议,正式的文件还没有出台的时候,他已经着手撰写了新成立的南洋公司的方案了。
这个方案他早就写过。当然,过去他是以“殖民处处长”的身份写得,现在既然改为公司化运营,自然要按照商业运行的模式来撰写。这个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当年在银行他看过无数份这类报告书和计划。完全知道该怎么把这方案写得漂亮又言之有物。
撰写这份东西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征新出炉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或者取缔役……之类的,不管叫什么,总之就是掌门人的位置。
内部网站一出现职务招聘的消息,他在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报名表和这份沉甸甸的方案投送了过去。
虽说眼下南下派里喜气洋洋,一团和谐。但是利益面前人人均等。万一有人是塑料兄弟情,那可就不妙了,而且以目前的情况看,有人要耍二桃三士的手腕也未必不可能――他花了好几年才搞定的事情可不打算给他人做嫁衣。
自己把方案做实做好,就留出了充分的反击余地,就算有人想捣鬼也得掂量掂量。
现在看来,自己的未雨绸缪是起到了效果。明朗果然来约谈他了。按照正常的组织流程,约谈之后,对他的任命很快就会下达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之情,
从区区的企划院办事员、空架子的殖民处处长升任国策公司的掌门人,这个跨越对他个人,对他未来的整个家族都是历史性的!
他不动声色的回到包厢里。
“明郎和你说啥了。”
“他叫我交一份殖民处工作的详细报告……”
“这也不归他管啊!”
“是组织考察吧!”周围若无其事的说道,“应该很快就会调我去南洋公司任职了。”
从心底里说,他并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毕竟在正式任命出来之后还会有很多未知的因素。知道的人多了,扩散出去,天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是闭口不谈也是不成的。组织处是干啥的大伙都明白。等任命的公示一出来,这些新南老南肯定会觉得自己“不够意思”。
“哈哈,搞不好是要你去当董事长!”
“有这个可能。”周围轻轻点头,“不过董事长有点高了,内阁那些人肯放手?”
“屁!他们不肯放咱们就逼着他放!除了你,还有谁更适合?”
“没错,这胜利果实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除了你周围,我们谁也不认!”
一时间整个包厢里乱哄哄的,一干人都沉浸在这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了,唯独周围在经历了暂时的兴奋之后重新又归于思考。
自己就任南洋公司的领导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固然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仔细分析前途,难度还真不小。
自己是靠了民意起家的,如果不能很快交出一份令元老院满意的答案,特别是不能满足工业口上那些长期的匮乏的物资,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孤家寡人。
元老院这次的批复是秉承“不给资源给政策”的传统套路。从一定程度上说“给政策”比“给资源”要好,既然要人家自己去刨食,就不可能限制的太多。老话怎么说?“谁tmd给得钱多,我就给给谁干”。
从文件来看,这个南洋公司得到的授权非常之大:遍数下来,除了铸币、建军和外交这三项最核心的权力之外,几乎获得了所有方面“便宜行事”的权力。力度不可谓不大。不过要和目前东南亚横行的那几家“东印度公司”相比,这些权力差得还很远。最关键的是,东南亚公司没有获得“贸易垄断”这个至关重要的权力。
没有获得东南亚的“贸易垄断权”,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和目前的外贸系统分饭吃,而且他们也无权驱逐那些航向三亚、临高、广州、高雄的英国、荷兰人、日本人等等外国人的商船。他们都是在元老院的“自由贸易”的旗帜下航行过来的。
“在17世纪搞自由贸易,这tmd就是白痴行为!白白让欧洲人赚去了多少钱!”周围不止一次的暗暗腹诽该政策。
不过诋毁贸易自由自然是不成的,毕竟这算是元老院的共识。而且外国商船的定期到来从很大程度上也节约了运力,降低了物价。特别是这些年来荷兰东印度公司大量输送到临高的稻米可以说极大的缓解了元老院的粮食压力。
可惜荷兰人的科技和元老院差距太多,元老院可以说服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种植橡胶和油棕,却没有办法告诉他们如何去开采那些功业口急需的各种有色金属矿产,就算愿意手把手的去教,荷兰人也未必有这个动力去做这种投入大,收益小的生意。毕竟把当地生产的稻谷卖给元老院来更为容易。
这种啃骨头的事情自然只有我们来做了,周围暗暗吐槽。
不过,元老院给他另一个口子,那就是在整个东南亚范围之内的贸易,外贸公司不会插手,南洋公司可以便宜行事。自行组织东南亚地区的贸易活动。
至于军队,他倒没有太放在心上,所有的驻外站都没有军队,但是他们多少都能自己拉些武装。而且一旦殖民地建立,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以组建“民兵”的名义建立武装,同时申请国民军驻扎。这些国民军到了东南亚还是一样在公司的指挥之下。
铸币权他本身也不在乎,本来这就不是企业能问津的东西。而且殖民地和东南亚本地的贸易网络一旦成了气候,也可以帮助储备行扩散银元和银元票的使用面积,程栋这些人只会更感激自己。
至于外交,元老院现在有屁个外交。也就在巴达维亚派了个领事而已。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他感兴趣的是搞殖民地建设和采矿,不是签什么友好通商条款。
自己的第一步落在哪里呢?作为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总经理,周围的心里开始盘算开了。从他内心身处来说,经略越南一直是他的主要目标,而且元老院在越南是有基础的,除了鸿基煤矿之外,这些年通过贸易和武装渗透,插手南北朝之间的混战,在越南已经获取了不少的利益。
第二百七十二节 新鲜出路的南洋公司(二)
但是越南属于未来的“本土”范围,所以目前元老院对它虽然资源投入不足,但是总体上是相当重视的。殖民贸易部的资源大多都投放在这里。不但在北部湾沿岸设有多个沿海据点,在内陆地区也建立了一定贸易网络。和南北朝之间的贸易往来也很密切。
要在这上面插手,就得说服元老院把整个越南交给南洋公司――难度就太大。周围考虑再三,决定把目光放在越南南方。该地区17世纪才被越南吞并,开发度很低,黎朝对这里的掌控力度也很小。但是一旦开发出来,又是个大粮仓――现代越南的主要稻米产区。
……
他在脑海里盘算了许久,连酒喝着都没味了。有心提前告辞去理一理头绪。然而为了避免让别人看出自己猴急,周围不得不和同伴们一起闹到了午夜才散场。
回到家里,老婆已经睡着了,他草草盥洗之后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到了九点,一直阳光照到脸上周围才起来。摸出枕头下的手表一看时间已到了九点,这才赶紧起床洗脸刷牙,去组织处报到。
他来到组织处,通报之后便来到了明朗的办公室。
明朗的办公室很大,却只有他一个人办公。靠着墙壁全部一排排的木制抽屉式文件柜,按照英文字母排序。他迅速扫了一眼,心想这也是一个权力中心呀。相比之大家臆想中的政保局档案室,这里的档案或许更有杀伤力,毕竟这些人事档案全部是合法的,而且,完全是通过官方渠道搜集的,比之内线暗桩这样的报告要权威的多。
这么具有威力的档案,居然就掌握在这么个文弱书生的手里,真是太可惜了。
周围正在胡思乱想,明朗已经起身相迎。手里拿着一份委任状。
客套几句之后他说道:
“请面对元老院之墙肃立。”他说道。
在朝南的白色墙壁上,悬挂着一个硕大的元老院的纹章和两面交叉的旗帜,分别是蓝色的启明星旗和红色的铁拳旗。
周围赶紧来了个立正的姿势。明郎随即高深宣读了元老院的委任状。周围仔细听着,他的正式职务是“南洋公司董事总经理,元老院代表”。
当他念完最后的日期之后,双手递出委任状,周围赶紧45度鞠躬双手接过。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
委任仪式结束,明朗露出了笑容,恭喜他获得了任命。
“我一定不负使命……”他的心情一阵激动。
南洋公司这样的国策公司,一把手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各种“相”,但是却是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由度大幅度提高了。自己的抱负也有了实现的平台。
“请坐吧。”明朗笑着说,“客气话不用说了。我们谈些正经事。”
周围在他面前的椅子上落座。他多少有些忐忑。说起来,这个总经理的职务弹性很大,虽然公司的自由度不错,但也不意味着他享有同样的权力。他到底拥有何种权力,就在接下来明朗的具体解说中了。
“从现在起,你就是南洋公司的掌门人了。”明朗说道,“你的职责范围都在这份文件里……”说着他递过来一份文件夹,“你回去之后可以慢慢的看。现在我说几件比较要紧的事情。”
“我洗耳恭听。”
“南洋公司是一级国策企业,这个概念我就不用多解释了。理论上你的直接上级是企划院。不过企划院一般不干涉具体的经营措施,主要是监督落实元老院的大政方针的落实和资产的保值增值。具体你的业务上级是由殖民贸易部。”
“明白。”
“然后就是东南亚公司了。”明朗说,“这家公司现在架构上是南洋公司的子公司了。它的全套班子你可以接受过去。把它充分利用起来。”
“东南亚公司的情况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周围对东南亚公司早就有企图,而且这些年来虽然他不负责贸易工作,但是对相关的情况简报和资料都是充分熟悉和掌握的。
“那再好不过。”明朗起身伸出手来,“祝您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切顺利!”
接下来他又跑了殖民贸易部,从司凯德那里拿到了东南亚公司的文件,又去了企划院,得到了南洋公司相关授权的详细文件……
一路跑过来,每个地方待得事件都不长――按照明朗的说法那就是“例行公事”“履行手续”。他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是殖民贸易部的殖民处处长,站在这趟旅程的终点:办公厅的时候已经是“南洋公司”的董事总经理了。也就是事实上的公司一把手。
照常规的做法,他首先去办公厅领取自己的“钥匙”,也就是新的办公地点。
“办公室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萧子山拿出了钥匙卡,“这是你的临时办公地点――就在博铺海关大楼里的东南亚公司办事处办公室。”
周围知道这个地方,东南亚公司的办事处并不大――因为这家公司本身就不是大公司,也谈不上地位,主要是给各种投降归附的海盗头子一个出路。理论上它是一家东南亚方向的贸易公司,实际上主要业务是在中国沿海地区进行贸易和航运。
好处是这家公司的人和船都是现成的,在元老院控制区的主要港口和各个贸易伙伴的港口上都有自己的码头和货栈。还有它旧有的业务网络。
这个班子拿过来,直接就可以开始业务。这算是元老院给他的最大一笔投资了。
“程部长给你说过新公司的股权结构了吧?”
“说过了!”周围点头。
程栋和他会面十分重要。新成立的南洋公司是一家混合股权的国策公司。在具体持股上所谓国有股51%就是将原来的东南亚公司的国有股部分划拨到了南洋公司。
至于“元老个人的5%”,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元老院的5%不比赘言,那就是因为这笔钱就在办公厅的账户上。具体来说,那就是当初规定的元老集体占有的那部分。
这笔钱累积到现在虽然有过若干次的“刺激消费”来消耗,但是积累下来的数字依旧十分客观,处于半冻结的状态。定向定量使用。但是现在程栋开了口子,允许元老个人“按计划和配额”购买部分混合所有制国策公司的股票。南洋公司是第一家。
“说是有一笔钱沉淀着,但是想必你也明白,这笔钱本质上是信用。所以一次性不能投入太多,以免冲击市场。”
“所以才会企划院存在,而且地位重要。”
“没错,说到底,我们不是什么真正的金融机构,只不过一个大号的财务部门罢了。”程栋微微一笑,“好了,不扯这些了。具体的元老股金募集你可以去找办公厅。”
“既然程相已经有了说明,我也不再多说了。毕竟你们在这方面才是专业的。”萧子山拿出一份文件来,“这是从程相那里拿来的有关募股的说明书,我已经盖了办公厅的章,具体的承销工作是由德隆来办,不过相关的宣传推销工作就得麻烦你们筹备组的成员了。”
周围拿过这份文件,犹如捧着一叠厚厚的钞票。这些钱很可能就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南洋公司的主要周转资金了
按照这份文件上的数字第一批销售的股票银元券1元1股,一共10万股。别看数字不大,这就几乎是十万两银子了。在明末不论哪个政治势力范围之内都是一笔巨款。
虽然周围早就不在财金部门工作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了解目前的财金状况。元老院的财政赤字进一步扩大已经是事实了,召开的几次相关会议只是把赤字列入了预算“过了明路”“符合政策”而已。赤字增加可是实打实的。而原本的银元和银元券之间的刚性兑付政策虽然还维持着,但是实际上银元券的流通数量已经大幅度的超过了银元的总铸造量。具体数字他虽然不清楚,但是估计至少是五六倍以上。通货膨胀的压力与日俱增。
攻占两广尽管花费巨大,不过占领区巨大的市场体量也消化了相当数量的超发货币。特别是王企益等人在两广占领区大规模的推广使用新币纳税的政策,目前已经在主要核心区内建立了银元券的信用,在其他地方也在逐步扩展中。这多少给了新币以喘息之计。
虽说如此,周围也知道现阶段无法再依赖元老院的拨款,这余下的39%的股份就是给他的政策。他得和赵引弓办招商局一样,“招商引资”,大量的吸纳民间的存款――最好还是真金白银的。
放眼望去,元老院的地盘上能满足这一条件的,只有广州城了。那里的财主豪强虽然经受了新税制的打击,但是手里多年积存下来的海量资金决不在少数,如果能搞上个十到二十万元的,南洋公司的的经济就会宽裕很多了。
第二百七十三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三)
事不宜迟,南洋公司百废待兴。照理说应该立刻跑一趟广州。但是广州的鼠疫疫情尚未解除,这会跑广州去募股是不可能的。
他思索再三,决定给广州的几位元老发一份电报,将南洋公司成立,打算来广州募股的事宜先告知一下。让他们也有个准备。他对广州一无所知,少不得要这些人带路介绍。
第一个发电报的对象当然是艾志新,他现在是广州财税局的局长,金融上的一把手,要从广州掏钱必须给他打个招呼,第二份电报发给孟贤,要募股,少不得银行的支持和配合。至于第三份,是发给广州的刘翔的――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掏钱,也得打个招呼。
拟完电报交给机要员,周围在海关大楼的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兜起了圈子。
这间办公室就是原本东南亚公司的总部所在地。自从他从办公厅领取了钥匙,就一直窝在这里翻阅东南亚公司的经营档案
海关大楼的三楼全部属于东南亚公司的总部,面积倒是不小,但是三楼其实是阁楼,屋脊最高处不过2.2米,屋檐最低处只有1.8米。以周围的个头来说待在里面多少有些憋屈。更别说夏季顶楼的温度了。
在明年夏天前得把公司总部搬走。周围心想。这地方到夏天非变成了大号蒸笼不可。
东南亚公司的总部就设在这里,可想而知该公司在元老院心目中的地位了。
它的工作人员也很少,在总部工作的归化民干部职员不到二十人,挂名的董事长是刘香。当然实际上刘香和他的一大家子都在三亚的庄园里领分红过小日子,只是在这里领几个“车马费”,具体负责人是归化民的总经理。
说来寒碜。东南亚公司尽管历史不短,在国策企业里的地位却不高。按级别只是二级国策公司。企划院虽然持有51%的股份,但是这些年来对东南亚公司的投资很少,主要资产就是原本各路归顺海盗的船只。
周围在财金口干活的时候看过东南亚公司的财报,要评论其业绩只能用“平平”来形容。东南亚公司虽然理论上是一家大型航运-商贸公司,但是它的大部分业务采用的是“挂靠模式”。
各路大小大小头子归顺之后,便以船只“入股”,挂靠在东南亚公司旗下,统一悬挂元老院的商船旗和“九段旗”,然后根据他们熟悉的航线,自己经营航运和贸易业务。当然,他们的船队规模被大幅度的缩小,船员也是由东南亚公司的统一调配,而不是过去完全由自己的家人、亲族和同乡组成了。
自然,这种粗放式的经营模式带不来太多的利润。东南亚公司的挂靠费虽然定得不算低,但是所有挂靠者可以共享东南亚贸易和大陆沿海贸易的许可证,这就比郑芝龙时代2000两银子一面旗的价格要便宜不少了。而且公司收了挂靠费之后,对下属的船只有充分的武力和领事保护能力。船主承担的风险大为降低。
即使船主懒得在经营上动脑筋,仅仅承接航运业务也能保证每年有充分的盈利。这种航运业务不仅来自元老院,也来自来元老院统治区采购的国内外商人。
总得来看,东南亚公司的盈利有限,但是底子还不错。至少不是个烂摊子。这多少让周围放心――因为他已经有几年时间看不到东南亚公司的详细财务报表了。
难怪这公司的总部只有这么点规模。再看资产情况。和他预计的不同,东南亚公司的船只并不多。这倒是大大出于他的意料。因为海盗团伙归附的时候,每个掌柜少则三四条船,多则类似刘香这样的大股,船只可以达到三五百艘之多。他粗略估计,东南亚公司名下的船只,至少也得六七百艘以上。
然而今天一查资产表,才发现船只远没有他想象的多。
目前在东南亚公司名下“挂靠”的船只有225条,其中有182条被“招商局”雇佣,经营大陆沿海货运和对日、对朝鲜的贸易货运。真正在东南亚航线上运行的只有43条船。
当初投奔过来的这么多船只,现在都到哪去了呢?周围有些不解。他把总经理找了过来。
东南亚公司的总经理是当初在诸彩老手下当过才,后来又跟郑保混过的汪友。郑保覆灭之后,他因为及时“弃暗投明”。净化之后就分到了东南亚公司任职。
他在海盗匪伙中混迹多年,对海盗的习性想法十分了解,多年混迹海盗群中,也能说海盗群体中的大多数方言。关键是他长期只是一个“师爷”的身份,说白了就是混口饭吃。和真正的海盗头目并无太多的共同利益。所以从一开始就被列入了“重点培养对象”。汪友又是个识趣知时务的人,自然也是“积极要求进步”。所以很快便取得了元老的信任。几年下来连连擢升。等元老院把东南亚公司的海盗消化的差不多了,元老也不再兼任该公司总经理了,汪友便坐上了总经理的宝座。
周围上任,这汪友是有些不安的。倒不是他贪污受贿之类的――汪友这几年虽说不是白璧无瑕,但是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左不过是免运费夹带倒卖了些非管制类商品。
他更担心的是突然重新任命一个元老到任到底是什么意思。汪友知道,元老院对海盗降人并不信任,特别是过去成股来投的海盗。更是重点提防和分化的对象。公司成立的头几年,他在元老手下任职,已经见识到了元老院分化瓦解降人势力的种种手段。现在突然又重新任命了元老来当总经理,还搞出一个“南洋公司”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东南亚公司的旧降人中有人“图谋不轨”,有什么不知死活的人在暗中谋划阴谋?
想到这里,汪友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要真有其事,岂不是要骤兴大狱!他在这东南亚公司当了好几年的总经理,最少也得弄个“疏于职守”的罪名,搞不好被扣上“同谋”或者“默许纵容”的帽子,那更是小命不保……
听他问船只数量的事情,汪友这才松了口气。道:“周首长――”
“叫我总经理。”
“总经理。”汪友赶紧纠正道,“这事是这样的……”
原来归顺元老院的海盗船只数量的确很多,按照公司的接收账本来看,历年各路海盗降人交出的船只多则数百条,少则一二条。汇总起来,总计超过一千艘以上。
但是这一千多艘船只中小型船只占了绝大部分,六成以上都是单桅或者双桅的船,载重量不过三四十吨的小船。这样的船也能航海,但是基本只能在近海沿岸航线上使用。无法出远海。即使从事近岸航运和贸易也是不合算的。
所以这些小船很快就被淘汰了。余下的全是大中型船只。
“……总经理大概不知道,这些船的质量大多不好,很多都是材船……”
“什么叫材船?”
“我们福建那边的海商,都是在出洋前一年伐木造船,船也不考究,不论做工用料都是草率了事,连木材都是湿木头……”
“下南洋做买卖,用劣质船,不怕死吗?就算他自己不出海冒险,货物漂没了也是损失。”周围很是奇怪。
“总经理有所不知,这种船都是单程的。不论去到哪里。到了当地便将货物卖掉。这船也在当地拆毁当木材发卖。一切卖完之后,再搭其他海船回来。”
周围对此很是不解。造船是一桩高投入的投资。一条好的海船,造价可以达到上千两白银,但是一但建成,可以用上五十年到上百年。为什么要建这种“一次性船只”呢?海商们并不是花不起这个钱,而且既然年年都要下南洋贸易,又何必每年都花功夫新造船呢?
这事还真是古怪!周围想。但是既然海商们这么干,背后肯定有某些原因。
汪友解释说这种船原本质量不佳,又在海上漂泊了好几年,船况大多很差,所以很快就都被淘汰了。
剩下的,都是吨位较大,船况较好的船只。实际上其中还有些船是东南亚公司的股东们在香港船厂购买的新船和部分从海军淘汰下来的“特务战舰”,真正由降人带来的船只并没有多少。
“这么说的话,现在东南亚公司的船队船况都比较好喽。”
“是的。”汪友赶紧点头,“在航率有八成以上。”
周围心想,被招商局雇佣的船只大多是中小型船只,对自己来说并无大用。自己的主要本钱就是那63条跑南洋的船只。
“你把目前跑南洋航线的63条船的船主和他们的船只状况、运营情况做成一份报告――大概需要几天?”
“三四天时间。”
“我给你五天时间。”周围看了下日历,“资料要尽量详细!”
第二百七十四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四)
四十三条船虽然不算多,但是对于历史上的东南亚贸易来说也不算少了。根据荷兰人的记载,17世纪每年前往巴达维亚的中国商船在多得年景不过五六十艘,少得时候只有一二十艘。当时中国-东南亚的远程贸易量就只有这么一些。
元老院的到来,多少改变了这一历史状况。元老院的大量进出口贸易,特别是对大宗商品的巨大需求量,使得往来的船只数量大幅度增加。而且未来在东南亚的几个资源殖民地一开,对运力的需求只会进一步增加。增加航运吨位事情应该从现在就开始着手进行起来。
企划院给了他一份礼物,那就是当初饥饿行动中从西班牙人手中缴获来的两艘马尼拉盖伦船。这两条船的吨位不要说在东南亚公司的船队中,就是放在整个东亚、东南亚地区都是仅首屈一指的大型船只。圣路易斯号载重800吨,排水量为1450吨,圣瑞蒙多号载重650吨,排水量1200吨。
这两条船从1632年被缴获之后,经历了长达一年的维修和改造,在1633年被编入了联勤直属的运输船队,长期执行各种“战略性”运输任务。往返于济州、三亚、高雄等地。在大陆攻略开始之后,又多次执行向广州的紧急运输任务。
不过,圣路易斯号圣瑞蒙多号虽然载运量很大,船体坚固耐用,但是受限于盖伦船的船型和帆装缺陷。航速过慢。在顺风条件下,最大航速不过7节。平均航速不超过4节。装卸能力也远不如专门针对货运优化过的t800。关键是它需要的船员多得离谱,远航时每条船至少要二百以人才能正常运作。联勤船队的运力充实之后,洪部长“喜新厌旧”,南洋公司开张,这两条船便从联勤淘汰到了周围手里。
周围实话说也瞧不上这两条呆头呆脑的大船――这船气派固然气派,但这船比之后来的“王权”“胜利”这样的大型风帆战列舰要显得笨拙的多,也不能安装太多的火炮――盖伦本质上还是商船。
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别得不说,整个东南亚公司的船队里就没有比这两艘更大的船只了。最大的几条中式帆船满载的排水量也不超过800吨。现在这两条船目前已经在香港入坞进行维护保养工作。预计到明年就能正式投入使用了。
“再改装还是条盖伦,”周围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放下了船籍清册。在内心,他的想要的是飞剪船,在他看来,这种英国人设计用来运送茶叶的快速商船是最符合他的需求的。
在他的心里,未来的南洋公司不但要把持整个东南亚地区的海上贸易,还要仿效当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往事,撷取印度次大陆,把它作为元老院的未来皇冠上的一颗宝石。
普通的帆船,来往于东南亚和中国之间算是合格了,但是跑印度,甚至更远的红海航线就力有未逮了,六七节的速度充其量只能满足南中国海这片“内水”海域的贸易,去往印度和红海沿岸,甚至进一步抵达东非都需要航速更快,适合远洋航行的船只。
周围正在出神,有人进来通报:王恺来了。
“他来做什么?”周围有些奇怪。此人在部里长期担任贸易专员――经常往来于各个港口之间协调贸易和航运计划,很少在办公室。在殖民贸易部里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不过他知道王恺对航海十分狂热,大航海时代除了1代之外,2、3、4全都了如指掌,打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他和周围并无太多交际,更别说交情了。
大概是准备来南洋公司一展宏图?说起来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此人对航海的痴迷程度是有目共睹的,当初博铺的造船厂还是个沙滩船厂的时候他就一天到晚往船厂跑,他还参与搞了个“大航海俱乐部”。当初立春号的仓促上马和烂尾,都和这俱乐部的鼓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既然刚自立门户就有人来插香入伙,也是个好兆头。周围立刻说道:“请他进来。”
几分钟过后,一个微胖略谢顶的眼镜男出现在周围的办公室里,手里提着一个假名牌的公文箱。
两人略作寒暄便各自落座,王恺环视四周,叹道:“想不到东南亚公司居然这么寒酸!”
“这就算不错了,当初我们还在集装箱里办公呢。好歹这是个正经的房子。”周围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黄金南海”,“来一支?”
“不了,不了,”王恺连忙摇头,“喝酒还是可以的,烟就算了。”他说着把公文包小心翼翼的放下,好像里面装着什么贵重的东西似的。
周围拿了一支,点上了火抽了一口。实际上他对烟草制品并无兴趣,也体会不到尼古丁的快乐。不过自打元老院出了雪茄烟,这种拿在手上颇有仪式感的东西就获得了他的青睐。毕竟在讨论问题的时候手里拿上一支,不时吸一口,再喷出袅袅的烟雾,不但在气势上显得自己气闲神定,还能在说话前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
“集装箱里那是哪年的事了,”王恺说,“东南亚公司可是元老院辐射南洋的重要企业,居然就这个待遇,有些人也太不把大海的看在眼里了!”
南下派们开口不出三句必然要牵扯到“执委会之短视”、“政务院的不专业”之类的话题,这几句话一出,就知道是自己人了。接下来必然是要转入论证“南下才是元老院发展的重要契机”的论题。
不过王恺并没有按照这个套路发展下去,他倒是开门见山:“你现在新店开张,我想上你这里来。”
周围点点头,这在预料之中。说起来,自己这所谓的南洋公司眼下就是他的一人公司,也的确需要几个元老的加入来共商大计。王恺多年搞海贸,业务上的确是自己需要的人。
“欢迎!”周围点头,“我这里正需要人,就是部里面……”
“老司那边没所谓,我说一声就是了。”王恺大大咧咧道,“我提出调离,他还能不放人?”
“话是没错。不过你手里的工作……”
“这几天我抓紧时间交接就是了。”王恺说,“有一周时间足够了。”
“那就好。”周围说,“我这现在正是搭班子的时候,你来之后有什么工作意向没有?”
“我嘛,殖民贸易部的本行是搞贸易,到南洋公司也可以搞这个。不过我更喜欢搞些探索之类的工作,就象当年葡萄牙人沿着非洲海岸航行那样,到一个地方登陆,和土著做些买卖,再勘探下有什么值得开发的资源之类的……”
“那就算勘探处吧,”周围说着又皱起了眉头,“我们是公司,不能用处、科这样官气的名字,要不叫‘开发部’吧。你来担任开发部经理吧。”
“我没所谓,”王恺一挥手,“你爱叫什么都行,只要让我干这些就是了。”说着他打开公文包,取出几分文件递给周围。
“你看看我写得备忘录,这是我对公司船只的一些想法。”
周围心想这倒稀罕,自己刚刚还在考虑公司船舶的配备,这王恺跑来第一件事就是谈船的事!且看看他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文件拿到手里,前面照例有一篇冗长的对南洋贸易和航海状况的分析――这也是他们这些被论文折磨秃了顶的人一贯习惯,周围跳开这部分直接看有关船舶的正文。
原来王恺在备忘录里提了两种他“设计”或者不如叫“改良”的船只。
第一种,他命名为“惊诧”号。其原型是旧时空的“sshackett”号木壳蒸汽动力散装货轮,用于北美五大湖地区大宗散货运输。
“sshackett”号长63.84米,宽9.88米,舱深3.81米,船型方正,空间很大,注册总吨位接近1500(4245立方米),可装载1100吨重的货物。按照计划“惊诧”号将安装临高自产的500马力蒸汽机,比原型船的蒸汽机更重一些,也能达到10节的航速。
散装船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快速装卸,当然对应的货物也是矿石这类经得起粗暴操作的。此船的宽厚船身能够很好的应对湖区的急流,即使在海上,也有不错的适航性。
大宗散货是元老院目前外贸的主要货源,包括煤炭、稻米、木材和未来计划中要采购运输的各种矿石。而目前元老院拥有的船只,几乎没有适合这些大宗散货的船型。装卸时间很长不说,往往还需要大量额外的包装。象煤炭这样的散货,至今仍旧主要依靠大鲸这条从旧时空带来的沿海驳船来运输。这艘只存在在纸面上的“惊诧”号显然是非常符合南洋公司的需求的。
只可惜这船需要蒸汽机,周围知道,以工业部门的产能来说,大功率的蒸汽机得到企划院排队,最乐观的估计也得排上一年才能拿到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