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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吹牛者     临高启明txt下载     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节 奇袭梧州

    蒋锁和宋铭带着的人翻墙入城之后立刻牵入府衙后的一条窄巷,这里蒋锁和易浩然早已踩过点,看好了三座相邻的民房。

    后巷有更夫打更,一个亲兵抢上几步,当腰一刀顿时将他了账。当下有人穿上他的破衣,拿起梆子灯笼,打起更来。

    其他人翻墙入内,打开院门,几十人瞬间涌入院子,关起门窗隐匿起来。

    蒋锁随着人群入内,只见院中已有七口妇孺老幼横尸在地,他于心不忍,转头看去,见又有人将四个人捆了带到院中,按倒在地,举刀就要砍下。

    蒋锁见他们老得老,小得小,最小的一个不过是个孩童。口中塞了布条子,满脸都是惊慌恐惧之色。见到地上的实体更是骇得不住扭动身子,呜呜求饶。

    “饶过他们吧。”蒋锁不忍心,对宋铭道,“这几个都是无辜的百姓,何必杀他们?”

    宋铭笑道:“蒋将军你真是菩萨心肠。当兵打仗就要杀伐果断才是。他们虽然无辜,万一叫嚷起来岂不是要坏事?自古成大事不拘小节,也不讲小恩小慈悲,敢杀人方救得了社稷!”说完一摆手,低声道:“斩了!”

    他手下的亲兵亲身应了,举起大刀,一刀一个,顷刻便斩下了四颗人头。院中顿时血流成河。蒋锁不忍看,扭过头去。这些年他的心肠已经比过去硬了许多,但是这种毫无顾忌的杀戮依然让他厌恶。

    不论是髡贼还是官兵,全都嗜杀成性。视百姓为草芥一般。

    宋铭却并不在意他的内心的想法,叫来两个精细亲兵,要他们悄悄地沿着后墙摸到后门,且听一听墙内有无什么动静。

    解迩仁两眼通红,被蔡兰背叛的怒气还在他的心头袅绕,让周围的一众归化民工作人员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丰田过来报告最新的情况的时候,解迩仁没什么表情,听完之后才说道:“既然这样,你们先审着,看看到底有什么牛黄狗宝藏着掖着……”

    “首长,您是不是先去休息……”

    “我不困。”解迩仁现在一丝睡意都没有。此时城中更鼓楼已经敲响了三更。已到了夜最深的时分。他正觉得无聊。起身在权作办公室的花厅上走了几步,算是松一松筋骨。

    忽然从城外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解迩仁吃了一惊,这是火药的爆炸声,最近梧州周围战事很少,更不用说这样的放炮了。他立刻起身,问道:“怎么回事?谁在放炮。”

    不一会就有值班军官进来汇报:“是三合嘴方向传来的爆炸声……”

    话音未落,接二连三的又传来了爆炸声。解迩仁面色大变,腿肚子不由地发抖:这不会是明军大反攻了吧?这梧州城可没多少人马……

    他赶紧起身,道:“快!快!全体集合,进入戒备状态。”说完他觉得自己太不沉着了,又赶紧下令道:“把钱多和朱四叫来!”

    钱多人在三总府,赶过来需要些时间,朱四就在府衙里。他原本已经睡了,爆炸声一响起他就被惊醒了,赶紧穿上军服赶了过来。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他一进来,解迩仁劈头盖脑一句就把他问懵了。他来得急,根本就没来得及询问。

    “报告首长!我还没没来得及了解……”

    “那快去搞清楚,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解迩仁说着又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朱四,“把你的人马都集中起来!”

    “首长,我现在没有人了。”朱四赶紧说,“二中队去接应了……”

    解迩仁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朱四这个梧州国民军大队长现在是个光杆司令,唯一的三中队还在城外。

    “你先去了解一下!”

    朱四匆匆领命去了,解迩仁心中焦急,听得外面的爆炸声一声又一声的不断传来,时而还有枪声火铳声传来。他到窗边驻足观看,见三合嘴方向的天空似乎有火光闪耀。

    坏了!他心想,这一定是三合嘴那边遭到了敌人的袭击。第三中队在那里孤立无援,自保不会没有问题,但是俘虏营十有**会被敌人踹破!

    俘虏营里收容的大多是俘虏来得明军官兵和地方官吏。营地一旦被破,这些人必然会四散,不但成为后方新的隐患,还会给的他的梧州治理功劳簿上狠狠的画上两个红叉子!

    想到这里,他的脊背微微出汗,正没奈何间,钱多赶了过来。

    “具体情况怎么样?”

    “我已经登上城楼看过了。”钱多晚上没有休息,在三总府值班,爆炸声一起他就登上了城楼,观察外面的状况,“爆炸声是从营地传来的,现在营地已经起火,三中队的营垒上也有火光,看来是有队伍袭击了三合嘴。”

    “袭击规模怎么样?”

    “现在没法判断。不过看火光大小,敌人应该已经冲进了营地――营地本身的防御也有限。现在就看蒋佑功能不能尽快夺回来了……”钱多说,“我刚才发射了询问状况的信号火箭,但是……”

    “但是什么?”

    “我们这里一发射火箭,敌人就会同时发射多枚火箭来干扰三合嘴二中队的信号火箭,无法判读三合嘴的回答。”

    “不是光学信号器吗……”

    “现在三合嘴火光干扰很大,根本看不出情况。”

    “该死!”解迩仁心想,这工业口搞无线电的全都该枪毙!

    “走,我们上城楼去瞧瞧!”解迩仁心想,在这里团团转也于事无补,干脆到城楼上去看看情况。想到这里他又问道:“”

    二人当下离开了府衙,登上了南熏门。趴着城垛往外看去,只见三合嘴方向火光冲天,隐隐约约有喊杀声传来,江岸边到处是火光,火箭此起彼伏的升上天空。

    “钱连长,”解迩仁心急如焚,看样子不仅三合嘴已经不保,这三中队也是危险旦夕之间,“你立刻集合部队,派一个排出去救援三合嘴。不救援的话,我恐怕蒋佑功三中队会全军覆没!”

    “首长,这不妥当吧。”钱多迟疑道,“半夜里派小部队出城去支援,万一中了埋伏怎么办――再说城里的部队也太少了……”

    “那,那,那怎么办……”解迩仁方寸大乱。

    “我派几个精干的士兵缒城下去侦察一下情况,视情况再做决定……”钱多当下拿定了主意,不管是三中队还是俘虏营,都不是什么重要目标,梧州和解元老才是他保卫的对象――况且看外面的情况,很大可能是官兵虚张声势,来吸引城里支援,半途中打一个伏击。

    “好好,你快派人去吧。”

    “请首长先回去吧,我这里这里坐镇便是。一有情况我会派人来报告的。”钱多看解迩仁一副丧魂落魄的模样知道这位元老靠不住,留在城楼上反而是麻烦。

    后巷里,宋铭等人听到外面炮响,知道三合嘴已经发动,外面街道上一阵骚动。一干人静默无声,悄悄地等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院门上有人轻敲三声。宋铭精神一振,立刻关照开门。

    冒充更夫的亲兵朝着府衙后门做了个手势。宋铭蒋锁两人心脏一阵狂跳:一切顺利!

    想不到这戒备森严的梧州城,内里却如此空虚!

    宋铭一挥手,几个亲兵搭着人梯,迅速爬过墙头,将后门打开。兵丁们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入。

    解迩仁下了城楼回了府衙里,颇有些惊魂未定之感。想不到明军还有这样的实力,居然能潜入到后方这么远的地方来……看来这两广的攻略是冒进主义。

    他坐在椅子上,有些倦怠。这时朱四此刻已经回来了,报告说其他各处都安静,没有发现敌人行动的迹象。

    “这就好,这就好。”解迩仁松了口气,看来敌人不是来攻城的,梧州应该没什么危险……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一阵喧哗声、惊叫声、惨叫声传来,解迩仁大吃一惊:这是这么回事?

    正迟疑间,他的警卫秘书已经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浑身是血,一条胳膊已经没有了。

    “敌袭……”他叫了一声,顿时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两人大吃一惊:这里是梧州府衙,虽说城中兵丁不多,但是四面高墙环绕,外面还有城墙,城内的保甲也极严密,半夜三更,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

    朱四大叫一声,拔出随身的指挥刀,却纵身从花厅侧面的花窗上跳窗而出。窗外早有人埋伏,见有人跳窗而逃,立刻挥刀砍去。朱四一面挥刀抵挡,一面仗着地形熟悉,虚晃一刀,一头钻进了树丛,逃之夭夭。

    解迩仁没他那么灵活,伸手便去取抽屉里的手枪,然而没等他拿出手枪,十几个黑衣汉子已经涌了进来,为首的一个矮小干瘦的男人,将一柄边军战刀的刀尖抵到了解迩仁的胸膛上。

    “放手!”

    虽说此人说话口音浓厚,但是解迩仁还是立刻乖乖的放开了手。

    “解首长,”来人低声道,“我们请你走一趟!你不要乱动,害不了你的性命!”

第二百三十一节 擒获解髡

    解迩仁的脸变得惨白,要说他这个记者,场面上的事也是经历过些的,但是直接被刀怼到胸口的还是头一回――和旧时空那种虚张声势的“砍人”不同,就些土著可真会直接白刀子进入红刀子出来。

    “这就是解髡?”另一个黑衣人走过来问道。

    “不错,就是他。”瘦小的男人打量着解迩仁,“这模样,这打扮,还有抽屉里的手枪,只有真髡才有。”说罢将解迩仁放在抽屉里的左轮手枪和子弹盒取出来,随手往腰间一插。

    解迩仁胆战心惊,勉强保持着镇定。这瘦小男人说得话虽然有些许口音,却是归化民才会说得“新话”。他想起刚进入梧州的时候,许可就向他通报过:明军中很有可能有叛徒。再看此人并不玩看手枪,直接把左轮插入腰间,动作娴熟,显然不是土著……

    这边蒋锁将把他身上的口袋掏摸了个遍,连手纸都没放过。这才将解迩仁绳捆索绑,口中塞了麻核,头上上了罩子,一时间解迩仁昏天黑地,只知有人在前面拽他,只能踉踉跄跄的跟着走。

    宋铭还想在办公室里搜索一番,看看有无机要信函,但是蒋锁警告说枪声即响,髡贼的反应速度很快,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梧州城里地方不大,这里距离大小南门又是在近在咫尺。澳洲人一旦反应过来,根本不是他们这几十个人能抵挡的。

    宋铭一想也是,但是他既来这里,不能入宝山而空手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讲解迩仁抽屉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入包裹,全都背上。这才往后院狂奔而去。

    他们走得正是及时,枪声一响,正在大南门上察看敌情的钱多大吃一惊:城里传来枪声,这不是鸟铳或者什么火铳,而是南洋步枪的声音!

    从枪声的响亮程度和传来的方位听,这枪击就发生在南城,靠近县衙、府衙的地方!

    钱多惊得出了一声冷汗,要是府衙遭袭岂不是要出大事!他立刻叫来一个军士,带一个班到府衙去察看情况。

    府衙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并无异常,只是门口的哨兵不见了,角门洞开。军士心知不妙,立刻下令:

    “全体上刺刀,准备射击!”

    全班稍作准备,从角门突入前院――院中空无一人,军士一面叫人打开大门一面派尖兵搜索,没走几步,便在通往二堂的备弄口发现了两名哨兵的尸体,一人中了弩箭,一人被砍杀。

    军士知道事态严重,立刻叫人回去禀告钱多,一面带着人往里面搜索。

    进到二进正堂,院子里又有四五具尸体,其中既有“警卫队”的人,也有不知身份的黑衣人,刀枪武器散落一地。

    “这些雏!”军士喃喃道,兴知县办里出了大事,再也顾不得“持重”,直接吼道:

    “射击!”

    “不成!”旁边一个士兵拉住了他的胳膊,“首长说不定在里面。”

    军士暗叫侥幸,这要一排枪打进去伤了元老,他不得满门抄斩!当下举起步枪朝天空发一枪,喝道:“冲!”

    熟料刚一冲院内,便被人迎面一阵乱射,当场两人中箭,随后十多个黑衣人一声怪叫,从花厅和廊下冲杀出来,伏波军士兵来不及开枪,双方立刻陷入了厮杀。

    伏波军士兵大多多年服役,白刃战训练娴熟,尽管一开局便有两人减员,处于劣势,还是立刻三两个一组背对背,与敌人拼起了刺刀。

    伏击他们的都是宋铭的手下的家丁亲兵,最是勇悍,留下殿后又早存了必死之心,个个奋不顾身,拼死相斗,一时竟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正在僵持间,朱四带着警卫队的人又重新杀了回来,宋铭留下殿后的兵丁抵挡不住,或被杀或俘虏,朱四闯进办公室,见办公室里一片凌乱,警卫秘书横尸当场,不觉惊掉了下巴――首长不见了!

    主官失陷――不管是被杀还是被俘,后果如何,在大明当过兵的朱四再清楚不过。澳洲人这边会怎么处理他不知道,但是元老身份显然比大明的总督巡抚要显赫的多,至少也是亲王郡王的格。

    一想到这里他毛发直竖,立刻吩咐人搜查全衙,又派人去报告钱多和赵丰田。

    搜查的士兵很快发现了在后院被杀的几名警卫人员,后院院门大敞,显然是从后门跑了。

    朱四眼睛瞪得血红,将一个被刺成重伤的俘虏拖来,问道:“你是什么人?!把首长弄哪里去了?”

    俘虏腹部中了刺刀,肠子脱出,已然是活不成了,喘着粗气笑道:“你知道了又如何……”说罢头一歪已气绝。

    朱四气得挥刀在尸体上一阵乱剁。院子里、厅堂里目前都没有发现解首长的尸体,显然是被这伙人掳去了。从他们战力和武器来看,绝非普通土匪,而是官兵精锐。这次潜入城内的突击亦是有备而来。

    朱四一面组织人循迹追击,一面在派人在钟鼓楼敲起全城进入一级警戒的鼓声――这是告诉城内全体归化民人员和土著留用人员:城内有敌人!

    按照事前的预案,进入警戒之后,所有防区全体进入戒备状态,三总府内的预备队立刻在侦缉队配合下进行全城大索,搜剿敌人。

    但是现在方案略有偏差,因为兵力不足,不论朱四还是钱多,都没有预备队可言。朱四急得如没头的苍蝇一般,正没奈何,钱多和赵丰田都来了。

    “情况怎么样?”

    “首长失踪了!”朱四惶恐不安道,“我已经派人循迹去追了,不知道有没有耽误……”

    钱多狠狠的骂了一句:“怪不得!原来敌人是声东击西!”他想了想抬起了头,道:“现在情况明了了,敌人没有进攻梧州的意思,我这就把全连集中起来,展开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要把首长给找回来!”

    赵丰田觉得这话不吉利,忙道:“不用挖地三尺,从枪响到现在充其量不过十五分钟,敌人跑不远。四面都是城墙,也跑不掉!”

    当下三人分派了工作,赵丰田在府衙坐镇善后,朱四去大南门负责防务,钱多带着连队搜索全城。

    “……朱大队长,你立刻把侦缉队所有人都派出去,和他们说:只要发现敌人踪迹的,赏十两银子,发现解首长踪迹的赏二十两,救回解首长的,赏一百两。”赵丰田说道。

    侦缉队全是留用人员,这种危急关头未必肯出死力,只能以重利驱动了。

    三人分头行动,赵丰田又是跺脚又是叹气,连自杀的念头都出来了。这时郑二根也来了,一脸的惊慌。

    “为什么打枪?怎么一下把侦缉队都派出去了……”

    “出大事了!”赵丰田把情况一说,郑二根的脸也白了――这可不是大事么!他结结巴巴道:“解首长……首长……不会……不会有事吧……”

    “首长吉人自有天相。”赵丰田安慰他道,“再说他们冲入府衙时间不长,黑灯瞎火的想跑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郑二根喃喃道,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郝师爷,怕是罪魁祸首!”

    “就算不是,他也必然牵扯其中。”赵丰田忽然想到,有重大嫌疑的蔡兰和蒋秋婵都没被捕,眼下还在三总府里。她们两个弱女子,要逃走是办不到的,但是外面动静这么大,很可能会自杀……

    他立刻说道:“老郑,你立刻带人去三总府,把蔡兰、蒋秋婵,还有院子里伺候的仆役,只要是和蔡兰有接触的人,全部抓起来――要防着有人自杀!”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骆阳明已经回到宅邸,因为放心不下,他干脆没有房休息,而是在书房里打盹。

    城外的爆炸声立刻唤醒了他,骆阳明猛得披衣起身,站到窗口张望,听得炮声一阵一阵传来,心中一紧:这是怎么了?!

    这炮声不是伏波军的火炮发射的声响――更为暗哑沉闷,显然是官兵的火器。莫非是熊文灿反攻了?这显然不可能……

    虽然满肚子疑惑,但他是隐干,不能随意跑去府衙询问情况,更不能擅自参加会议,只能在书房转圈子,等待消息。

    单从外面的声响来说,似乎情况有些危急――因为他不仅听到了炮身,还有信号火箭掠过天空的哨音,接着是枪声。

    枪声尤其让他担心,这说明敌人已经逼近城墙。

    家里、店里的人都被枪炮声吵醒了,谁也不敢点灯,一个个都穿上衣服,悄悄地过来询问。

    “我亦不知外面情形如何。”骆阳明安慰众人道,“大约是明**队偷袭,不碍事。大家莫要怕。”

    “老天,佛祖,”丁阿桃发髻散落,眼中含泪,“这大明的军队要是收复梧州,老爷你给澳洲人出力办事,官府查办起来这可怎么办?!”说罢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文升忙劝道:“太太莫要着急,善后局里大佬多得是,天塌下来有他们顶着。再说了,明国也未必能打回来。”

第二百三十二节 骆阳明和温铁头

    骆阳明却不担心这个,他对局势了解很清楚,明军自顾不暇,连广西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反攻梧州?充其量就是来袭扰的。

    不过,看情形这次敌人的袭扰规模不小,闹得这么大的动静来得显然也不是小股敌人。骆阳明虽说相当信任钱多和赵丰田能把控局面,但是梧州城城防空虚也是事实。他听着外面的炮声和脚步声并不见稀落下来,反而愈来愈密集。骆阳明有些沉不住气了。

    忽然一通急促的鼓点传遍全城,骆阳明大吃一惊:这是宣告城内有敌人的一级警戒的鼓声。

    敌人已经突入城内?他有些紧张了,但是再一想似乎不太可能,梧州城墙设防相当严密,若无绝对优势,明军不会贸然在黑夜攻城――再者按照侦察报告,梧州周边百里之内均无大股敌人活动,小股敌人绝无可能在一夜间瞬间合流。

    他立刻想起了郝冉的案子,莫非……

    莫非他们是在城内冀图某乱内应?!

    这个想法其实从刚才去见赵丰田讨论案情的时候他就想过。现在看来他的预测完全准确!这郝冉就是关键性的人物!

    自己怎么不早些注意到他!骆阳明不由懊悔:自己在善后局的工作上倾注了太多的精力,反而把隐干最要紧的工作:反奸――给忽视了。让这郝师爷在自家眼皮底下从容活动,在一定程度上,自己甚至还充当了他的保护伞!

    想到这里,骆阳明再也坐不住了,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叫来李文升,嘱咐道:“现在外头情况紧急,我要出去办些要紧的事。你在家里带着仆役伙计们照看。你挑两个精干的伙计跟着我。”

    这话说出来,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不论是李文升还是丁阿桃都不同意他出门,丁阿桃更是哭哭啼啼:外面兵荒马乱的,万一有个闪失这一大家子和买卖可怎么办?

    骆阳明被吵得心烦意乱,正待劝解,外面却有伙计进来报告:澳洲人赵老爷派人来给老爷送来了一封信。

    “把信拿来!”

    骆阳明急忙将信拿到手中,打开却只有寥寥几行。这寥寥几行却已让他神情大变。解迩仁失踪,有可能被俘!这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

    在骆阳明这样的老归化民的眼中,元老就是“半神”,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哪怕在梧州城中的许多举措他心底里并不认同,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元老院办事的缜密精确和处处有后手的安排,总觉得元老不管怎么搞,都有“神机妙算”。只不过自己一时不能领会。没想到这元老也会被抓!

    信中提到,现在梧州并无危险,城中正在大索,请他等外面局势平定下来立刻赶来府衙商议对策。

    收到这封信,骆阳明哪里还坐得住。三言两语抚慰了妻小,提笔写了一份书信叫人立刻送到府衙给赵丰田。又叫阿纯把常在账房银柜里的一个大包袱取出来。便带着两个青壮伙计,悄悄从后门出来,往南门而去。

    他并不急于去府衙――此刻赵丰田已经在那里坐镇,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至于说审问嫌犯追查漏网之鱼,这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恢复城内秩序,设法将解首长解救出来――或者,最坏情况下下也得找到他的尸身,特别是头颅不能被官兵劫去。

    骆阳明很清楚城里的兵力:这几个月来最空虚的时候,就钱多和朱四手头的这些人去搜,连控制街道卡口,上城巡逻都不够用――别看梧州城城墙高耸,但是小股敌人借着夜幕翻越城墙也非难事。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增加城内搜剿的人手!

    他是看不上侦缉队这种鱼龙混杂的队伍的,一来里面大多数人是混口饭吃,能出工滥竽充数就算不错了,不会出力;二来难保里面也混有部分内应分子。遇到复杂情况根本靠不住。

    思量下来,唯有自己的“大舅子”温铁头手下的码头搬运工靠得住。温铁头这样把头和手下的搬运夫有很强的依附关系,又敢打敢杀――在梧州这种大码头上混事,没有这两样是站不住脚的。

    不过,解迩仁对温铁头和他手下的搬运工一直有很强的戒心。对他们多有限制。骆阳明对此不觉得奇怪:梧州城里有这么一股有组织有战斗力的团体存在,对地方行政来说显然是个潜在威胁。大明的梧州知府这么看,元老院的梧州主任也这么看。

    如果温铁头自己没有这一层姻亲关系在,他其实也是信不过这样的地头蛇的。但是他多年和温铁头相处,知道他的底细和为人,知道这是个江湖气浓,但是性情尚属于正直之人。何况,他唯一的亲人还在自己手中。

    现在,只有靠他了!

    骆阳明一路往南门去,沿途数次遇到巡逻队,他身边有赵丰田发给他的最高等级的通行证,每次三言两语便能通过。一路上并无耽误,很快便到了大南门。

    温铁头因为明日一早便要搬运货物,将手下二百多个力工都集中在大南门关厢外的十几间空铺面中暂居。这会外面枪炮声连天,他自己和手下人都醒了,也不敢出门,便一个个聚在门口张望议论着。

    眼见骆阳明到来,温铁头赶紧迎了过来:“老爷!这是这么回事?大明官兵打回来了?”

    骆阳明一路走来,气息有些急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喘息片刻才道:“官兵倒是没来,但是城中有奸细趁机作乱。如今我有事要用你和你的兄弟……”

    “你说哪里的话。”温铁头拍胸脯道,“你是我妹夫!这些年又一直帮衬大伙。我温铁头也是胳膊上跑得了马,拳头上站得住人的好汉!你就说吧,要我们弟兄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骆阳明立刻将要他们武装起来,参加全城大索的事讲了一遍,又特别提到内奸劫持了本地“重要干部”,要尽快设法营救。温铁头听了却皱眉道:“老爷!你要我们做事我们是没二话的。只是这是侦缉队和国民军的事情,我们去插手,他们怎么会怎么看?万一当中有什么误会,没有抓到明国奸细事小,冲突起来互有杀伤岂不是大大的坏事。再说,我们也没有武器。”

    “你们出动的事情我已和市政府通过消息,不碍事。至于识别我也想到了。”说罢他关照伙计将大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堆蓝色底红色星拳标记的布袖标――侦缉队平日里就佩带这种袖标。

    “这是当初光复梧州时候预备的,和侦缉队戴得一样,你们都戴上,遇到巡逻队便不会引起误会了。至于武器,你们每人手里都有杠棒,且用这个。”他说,“这里都是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多余的话我不多说了,若是能解救的了俘虏,首长必有重赏!”

    温铁头知道这个“妹夫”在善后局中权高位重,是澳洲人的亲信,平日里不论做生意还是办事,都是极重信用,从不食言。自然不会与他讨价还价,当下叫来手下的小把头,把情况和他们说了。大伙一听要去解救归化民干部,还有重赏,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戴上袖标,拿起杠棒。便要涌上街头。

    温铁头却挥手止住了他们,问骆阳明道:“老爷!这梧州可不是个小地方,不能就这么大街小巷的乱走乱摸。那样岂不是大海捞针?得有个去处才行!”

    这一问合情合理,骆阳明却知其中关节甚大。他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记得你手下经常从城外走私货物进城避税,用得是什么法子?”

    温铁头笑道:“这你也知道!还能有什么法子,我们不是土行孙能遁地,也不是孙悟空能腾云,就是带着东西翻城墙而已。”

    “不用梯子?”

    “当然不用,趴住砖缝,手脚并用就能爬上去,若是城头有人接应,弄根绳子竹竿抓手,更快。”

    “那你说说看,若是敌人要带着俘虏爬城而走,可能会走哪里?会怎么走?”

    温铁头听他问便知道这里面有文章,他不敢轻易回答,思量片刻道:“就眼下来说,南面是肯定不能走了,大小南门都有重兵。三合嘴那边又在闹腾,大伙都盯着――我若是他们,必然会选走北面的大云门!”

    骆阳明暗暗盘算,大云门一带最为冷僻,城墙会毁损的也最厉害。敌人要攀爬城墙的话,那里是最容易的,关键是大云门一带的守备也最弱。根本不足以在城墙上维持连绵不断的警戒线……

    “好!”他点点头,的确,这是最有可能的路线。

    “另外,”温铁头说,我也不会带着俘虏走大街,应该是走城墙下的城根小巷,那种巷子大多是人家的后院墙,十分冷僻荒芜,黑夜里城头的上巡哨兵看不清……

    “说的是!”骆阳明兴奋的一拍温铁头的肩,“我们走!”

第二百三十三节 追击战

    骆阳明当即做了分派,兵分两路,温铁头带着一半人沿城根追击,他带另外的一半人上城墙,沿着城墙往北门搜索,城上城下用灯光信号联络。既然敌人的最终目的明确,他们最终要翻越城墙的,与其大股人马在城根下跑,不如分一半人先上城墙。骆阳明判断:敌人肯定在城墙上有内应,既有内应,必留有痕迹。

    温铁头正要出发,骆阳明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这次咱们去救的,不是什么归化民干部,是元老……”

    “什么?!”这下可把温铁头吓得不轻,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看到骆阳明的眼色才赶紧压低声音,“你是说……那位……解首长?!”

    “就是他。”

    “这怎么可能……”

    “可能不可能的,人已经被抓了。”骆阳明语气凝重,“你只要记得,一旦和敌人遭遇,一定要拼死保住解元老的性命!保住了,就是泼天富贵!”

    “这我懂!”温铁头点头,“你放心便是!”

    宋铭和蒋锁挟持着解迩仁一路狂奔。他们的行动路线和温铁头猜测的不错,沿着城墙根跑路。按照事先搜集的情报,澳洲人在夜间只能派人沿城墙巡逻,并不能严密的监视每一段城墙。城根下多是荒僻之地,甚至还有荒坟义冢,极少人烟。不容易引起注意。

    解迩仁情知自己被俘之后必然奇货可居,心中懊恼悔恨。然而他现在身不由己,昏天黑地的被人被人拖着走,跌跌撞撞不说,还时不时被人狠狠抽上一棍催促快走,却连呼痛都叫不出来。

    解迩仁到底是元老之尊,又是长期干文字工作,算得上养尊处优。如何受得了这般的强拉硬拽――何况嘴里还塞了东西,渐渐地便觉得呼吸不畅,头晕目眩,任人踢打也走不动了。

    宋铭嫌他走得太慢,生怕在城中耽误时间太长,髡贼一旦反应过来便难以脱身,一声令下,便有个健壮亲兵将解迩仁负在身上,快步而行。

    城中此时虽然鼓点急促,他们一路行来已经遭遇到零星的巡逻人员和增加的警戒人员,因为事起仓猝,多数临时增加的人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们斩杀了。

    一行人一路顺利来到了北面城墙,大云门城楼已是灯火辉煌。看样子也增加了人手,不过城楼两侧的城墙上尚未见到更多的火光,只是巡逻人的灯笼和火把比他们进来的时候密集了不少。

    用不了多久,奇袭带来的突然性就会消失,再想突出城墙就会变得难上加难。不论是宋铭还是蒋锁,在看到大云门尚未修复的城楼的瞬间都暗叫“侥幸”!

    温铁头打着火把一路猛追,很快就发现了袭击者留下的痕迹:一柄三眼铳。这柄火器并未发射,火药铅弹都装填的好好的。被弃之路旁只有一个可能:它太重了,敌人急于要跑路。

    想到这里,温铁头信心大增,马上关照手下:“敌人就在前面,快给我追!”

    搬运工们嗷嗷叫着一路追击。温铁头道:

    “这杆火铳也带上,到时候给他们来一家伙!”

    沿途敌人留下的痕迹愈来愈大,有丢弃的武器装备,又被杀的巡逻警戒人员的尸体。温铁头关照把捡到的武器都装备上,一路紧跟。眼瞅着前面的大云门的城楼上的灯火已经清晰可辨,温铁头心里紧张起来。虽说打打杀杀算是家常便饭,但是这次与往日不同,对方敢夜袭梧州,不用说都是勇悍的亡命之徒,自家兄弟可未必有这样的胆气。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地便怯了几分。

    再看城头上,自己“妹夫”的队伍的火光已经赶到了前面去了。他想起骆阳明和他私下说得话:这回是去解救元老。若是解救成功,不问可知,不光是妹夫,就是自个,下半辈子的富贵都有着落了!富贵险中求,这会若是下了软蛋,自个就一辈子当个把头吧!

    想到这里,他胆气陡增,大喝道:“敌人就在前面不远了,大伙带紧了!”

    城墙上的路比城根下的路要好走得多,他们明火执仗,一路狂奔,一上城墙便引起了哨兵的注意,幸好侦缉队的袖标和骆阳明的通行证起了作用,虽然稍有迟滞,并未耽误太多时间。

    因为一路顺畅,骆阳明的队伍比温铁头要早了好几分钟抵达大云门――几乎是和城下的蒋锁和宋铭的队伍同时抵达。

    他一抵达大云门,立刻和守门的伏波军军士交涉,通报了相关情况。并且建议立刻在大云门两侧展开搜索。

    然而伏波军的军士对这股从城墙上过来突如其来的“侦缉队”抱有怀疑态度。一看到他们便喝令全体丢下武器,跪在地上听候处置。幸好骆阳明平日里经常抛头露面,军士和他脸熟,才没有直接把他们都抓起来。

    骆阳明花了几分钟解说目前的情况,但是军士的目光始终流露出怀疑的神情,任由骆阳明如何解说,都不愿意让他们展开搜索,只是下令守门人员注意瞭望城头情况。

    骆阳明急得脑门上直冒汗,却又没法说服对方。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确实缺少足够的说服力。唬弄一下侦缉队这样的本地人员可以,面对伏波军就不好使了。

    王肯和麦当在城墙上已然等得心焦,城内城外的炮声、枪声和各种骚动,都说明城里发生了大事――这事自然是他们接应入城的那伙官兵干得。按照事先的约定,这些人还要通过他们的哨位出城。

    自从这伙黑衣人进了城,这两兄弟便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觉――这脚下垂放下去的绳梯便是他们通敌的铁证。就算不是“就地正法”,也少不得被严刑拷问,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虽说现在黑灯瞎火的,绳梯很难被发现,但是若是有人举着火把靠近巡察,立刻便会暴露无遗!

    一面是官府许下的“升官发财”的愿,一面是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两兄弟六神无主,在城头乱转。

    正没奈何间,忽然听到城根下传来三声蛙叫,接着又是三声,王肯和麦当精神一振――可来了!

    当下回以两声蛙叫。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一个黑衣人顺着绳梯爬了上来。王肯道:“你们可来了!”

    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问道:“有什么动静?”

    “这动静都这么大了……”

    “我是说城上!”

    “城楼那边敲了全体警戒的鼓声。灯火也增加了不少。”

    “有人过来巡逻吗?”

    “哪倒是没有……”

    “好,”黑衣人说罢一挥手,绳梯上陆陆续续又爬上多人,接着,便有人身上背着一个人爬了上来,王肯和麦当看得胆颤心惊,只觉得眼前和做梦似得。

    骆阳明说得口焦唇燥,也没说通。不过军士觉得他的加强城墙巡逻的建议并无坏处,当下派了两组侦缉队,沿着东西城墙巡察。

    骆阳明眼瞅着这两组人的火把沿着城墙慢慢行走,不由得心急如焚。但是他也没法再争辩――万一再说不出合,引发冲突,他带来的这些力工可就被白白杀伤了!

    蒋锁见真髡已经被带上城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事基本上已经成了一半了!他正在催促着余下的人赶紧爬城,忽然城根后面火光闪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追兵已到!蒋锁暗叫不好,当下抽出腰刀,低声道:“留十个人跟着我殿后,一定要让宋将军带走髡贼!”

    带入城的都是宋铭的亲兵家丁,都是悍不畏死的人,一听他的号令,立刻聚到他身边,有的张弓搭箭,有的预备好火铳,随时准备投入厮杀。

    温铁头哪里知道前面有人已经预备好厮杀,只是一个劲黑灯瞎火的往前冲。眼瞅着大云门城楼已近,忽然对面火光一闪,他暗叫不妙,一个虎扑扑倒在地,瞬间便听到前面火铳声轰鸣。

    这结结实实的一火铳外加羽箭,瞬间就把温铁头的人打倒了七八个,一时间到处是哀号惨叫声。有人扭头便往回跑。温铁头两耳嗡嗡作响,只觉得头上有一股热流淌下,伸手一抹却是黑漆漆的――血。

    再往身边瞧,自家弟兄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有人在呼疼哀号,有人已经没了声息。这下反而激起了温铁头的血性,他大喝一声:“扑街!丢tm上!”说罢提起腰刀爬起来就往前冲,原本已经动摇了的搬运工们也是见过大阵仗的,见头领带头冲杀,也都喊杀着扑了上去。蒋锁大喝一声,带着人迎上了上来,双方立刻混战成一团。

    骆阳明正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鸟铳声响他大吃一惊,回头望去,见枪声的火光距此不过一里许,正是在城根下。应该是温铁头的人和潜入敌人交手了。

    他赶紧对军士道:“你看,那边有情况!”

    军士亦吃了一惊,他眺望过去,虽然夜色黑暗看不清什么,但是那个位置是有人值哨的,他立刻吩咐人打灯号询问,却不见任何回应。

第二百三十四节 千钧一发

    “事情危急!”骆阳明再也顾不得其他,对着军士吼道,“要出大事了!”

    军士亦知情况不妙,立刻道:“赶紧去!”说着又对身边几个士兵道:“全体注意,准备射击!”

    骆阳明大呼一声:“兄弟们,抄家伙上!”

    宋铭爬上城头便听到鸟铳声和随之而来的厮杀吼叫声,他知道追兵已经抵达,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出城――只要出了城,黑灯瞎火,髡贼又没有骑兵,双方在野地里捉迷藏,自家熟悉地形更容易摆脱。

    然而背负髡贼的亲兵身负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跑了一路,到了城下已是筋疲力尽,再也无力负着他攀爬,不得不临时换人。这一耽误又是好一会,好容易这解髡被人捆着拽上了城头,大云门城楼那边又传来一阵嘶吼声。无数灯笼火把晃动着朝这边来了。

    被发现了!宋铭心头一紧,这也太快了!现在爬上城墙的不过十多个人,其余的人还在城根,就算全上来,也不过三十来人,根本不足以长时间抵挡。

    “快!把髡贼缒下去!”他命令道。

    此刻已经来不及从容设置绳梯了,几个兵丁立刻将长长的绳索捆在解迩仁身上,一个劲往城垛旁拖拽。

    解迩仁虽说被弄得眼不能见,口不能言,但是耳朵还是听得见的。刚才这一番上下折腾和听到的话语,解迩仁知道这伙人是要把自己绑架出城。

    绑架出城,目的不问可知,一定是要把自己交给大明朝廷――想不到元老们之间的玩笑话:送你去尝尝东厂公公的手段竟然要落在自己头上了。一想到这里,解迩仁手足冰凉。虽然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却也是拼命的挣扎。

    人到生死关头,能暴发出很大的潜力,何况他已经听到追兵赶来的声音,更是不顾一切的拼命挣扎。一时间三四个兵丁居然拿他无可奈何。

    宋铭见状,反手一刀背拍在解迩仁的脑袋上,当即将他打晕在地。

    “快!”他催促着。

    然而这时大云门城楼上已经从城根下的火光和拼杀声中判断出这里有问题,一枚告警的信号火箭腾空而起。随即是米尼枪齐射的枪声划破夜空。城头上正在活动的兵丁瞬间就被击倒了三人。原本正托拽着往城垛过去的兵丁亦被击倒在地。

    宋铭这下真得急了,一迭声地吼道:“快!快!快把他缒下去!”说罢又对其他人一挥手,“拦住他们!”

    七八个已经爬上城头的亲兵立刻迎了上去,骆阳明看到黑暗中有人出来迎战,知道此行不虚,当下一声令下,重人讲手中灯笼火把同时抛出,瞬间讲缒城地段照得通亮。一时间,宋铭等人的声音被照得清清楚楚。连瘫倒在地的解迩仁他都看到了。

    骆阳明抑制不住的心头激动,大喝一声道:“弟兄们,富贵荣华就在今朝!大伙拼了命上啊!”

    这百十个力工见对方人少势单,胆气愈发壮了,一个个抄起杠棒砍刀一路杀上前去。对手虽是精兵,也架不住这边人多胆气壮。不过片刻功夫便被优势的力工们压倒了,整段城墙到处是厮杀和喊叫声。不时还有人失足从城头坠下。

    宋铭眼看局势失控,不但城头上己方已被淹没,城下各处亦有灯光火把朝着这边涌来,知道再无可能将真髡带走,只有取他的人头再说了!

    但是此刻整个翻越地点上已经是人头攒动,到处是搏杀的人群和翻滚的躯体,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解迩仁的下落。就算找得到,在这乱军中要取下他的人头也是难上加难。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亲兵家丁愈来愈少,知道再不走怕是自己都要陷进去,宋铭不觉长叹一声,大喝道:“走,快走!”

    说罢,自己纵身跃出垛口,抓住绳索滑落下去。

    紧跟着又有几个兵丁抓住绳索缒城而下。余下的不是被杀便是被打翻在地生擒活捉。城根下,蒋锁的十多个人也死伤殆尽。蒋锁背靠城墙,拼死挥舞着刀剑抵挡,奈何周围的力工愈来愈多,这些人个个杀红了眼,杠棒如雨点般朝着他落下,不多片刻功夫,蒋锁便被砸得头破血流,手中武器也失去了,跌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温铁头制止了其他人:“这是个官儿,把他抓起来交给澳洲人领赏!”

    城头上,骆阳明心急如焚的在尸体和伤员堆里翻找着解迩仁的下落,生怕自己的判断有误。耽误了营救元老。一直找到女墙下,才发觉有个人被捆得结结实实,头上还罩了个黑布套,借着火光可以看出他穿得是干部服。

    骆阳明心脏一阵狂跳,赶紧抢上几步将人翻了过来,撤下头套,见果然是解首长,见他双目紧闭,头上还有血迹。心中大骇,赶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鼻息平稳,再摸他脖颈处,依然有脉动。骆阳明不觉得浑身都如同卸了力一把,竟然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瘫软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这边守门的军士也赶到了,见状吃了一惊,问道:“这是这么回事?”再定睛一看骆阳明膝上抱着的人,不觉大吃一惊:“是解首长!”

    骆阳明微微点头,低声道:“你莫要声张,赶紧找一副担架来。悄悄地把他送回去。”

    “是,是,”军士汗如雨下,想起自己刚才严词拒绝,险些误了大事!这解首长若是就此被明军抓去或是伤了性命,自己岂不成了罪魁祸首。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结巴道,“我,我这就去……你老莫要在意,刚才都是我猪油蒙心!你老真是头号的大功臣!”

    骆阳明摇头道:“你莫放在心上,快去办吧。首长也受了伤,还得送回去救治才是。这件事你莫要声张。”

    “是,是。我知道了。”军士敬了个礼,赶紧去找担架。心里暗暗骂自己愚不可及:天大的一场功劳白白放过不算,如今搞不好还有责任!

    不一会担架找来,骆阳明叫两个力工先解了解迩仁身上的绳索,再抬起担架回府衙去。他自己由一个力工搀扶着勉强站了起来。这时候温铁头气喘吁吁的也赶来了,身上亦是血迹斑斑,满头是汗。

    “老爷!”他兴奋地说道,“我们抓住个当头的――人救下了?我瞧着有人抬担架下去了。”

    “救下了。”骆阳明点点头,“平安无事!你和你的弟兄立下大功了!”

    “总算祖宗显灵!”温铁头道,“老子要转运啦!”

    骆阳明微微一笑:“你把兄弟们都集合起来,死了、伤了的都要安置好。先列个名单给我。活着的要论功行赏,死了的也得有抚恤。都是好兄弟,不能叫他们卖命没个下场……”

    “你放心,我这就来办!”温铁头看他的模样,忽然皱眉道,“老爷你受伤了?”

    “我没事,只是身子软得很。”骆阳明急于要回府衙和赵丰田商议善后,“你叫两个弟兄,抬轿子也好,背着我也好,赶紧送我去府衙。”说罢他又叮嘱道,“今日之事,不要向起任何人提及!”

    “明白!”

    赵丰田在府衙里如热锅上的蚂蚁。大云门的枪声他亦是听到的,听到枪声之后,他便立刻派人向大云门增援,同时探听消息。

    听闻骆阳明在大云门城头上救下了解首长,已经把他送了回来,赵丰田亦是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浑身颤抖。

    真是千钧一发!赵丰田心想,要不是骆阳明,这回梧州城里闹出来的乱子,自己以死谢罪都不足以平息了……

    危急关头,还是这样的老土地有用……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把首长接回府衙,同时尽可能封锁消息――元老院那边是瞒不住的,不过这和他无关,反正有解元老顶着。主要是对归化民和本地土著的消息要尽可能封锁住,以免民心出现动摇。

    “立刻将解首长悄悄地抬到三总府的住处!”他命令手下,“只说解首长在袭击中负伤,需要静养。其他一概不谈。”

    他又想起了三合嘴,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正要打发人去询问,钱多已经回来了。

    “三合嘴那边的火光和炮声已经渐渐平息了――和三合嘴已经联系上了,敌人退了。”钱多疲乏的摘下了帽子,“这一宿的折腾!我刚才听到城里击鼓,有敌人渗透进来了?”

    “城里出大事了!”赵丰田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饶是他这样的久经战阵的老军官也是脸色发白,呆了半响才道:“老天爷!原来是这样!我们差些酿成大错!”

    “这次真是对亏了骆阳明!”赵丰田苦笑道,“看来首长命不该绝。”

    “也是我们运气好。”钱多说,“真得好好感谢他才是。”

    正说话,朱四也来了,一脸的气急败坏的模样,一进屋便问解迩仁可有下落。听说已被解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也瘫倒在椅子上了。

    “这可得了命了。”他喃喃道。

第二百三十五节 善后

    “我们是目前梧州的主要干部,先不要长吁短叹了。”赵丰田见他们一个个都陷入了极度紧张之后的松懈中,提醒道,“现在要做得事情很多,得赶紧着手,别忘了明天还有粮船队要到……”说着他看了看怀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没多少时间了。大家商量一下,分头行动,尽快把善后工作做一下。”

    “善后工作没什么,运粮的事情也不要紧。”朱四皱眉道,“问题是,我们怎么向上级报告?”

    这一问便触及到了问题的核心。梧州这么大一件事,无论如何是瞒不过去的。毕竟元老失陷,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上面必然要有所处理。赵丰田知道解元老这梧州主任的位置是坐不住了,多半会“调回临高另有任用”或者干脆去“休假式疗养”。

    他们都算是资深的归化民干部了,知道元老犯下天大的错误也不过是被剥夺权柄,赋闲安置。但是他们就没这么好命了。

    钱多、赵丰田和朱四在这件事里都有责任,但是责任大小却有余地。相比之下钱多是伏波军的军官,军队向来护犊子,前线战事又紧,把他往前线一调,天大的事情便化作无。赵丰田和朱四这两个地方军政干部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赵丰田沉吟片刻道:“此事事关重大,解首长现在还没完全苏醒,有些事情还是要他来决定的,我们现在也不用太着急了。把手头工作做好,等他醒来之后再做商议――他现在还是梧州的最高行政首长。大主意要他拿。我们不宜先做什么决定。”

    众人并无异议,当下做了分工,钱多对城内的防务重新调整,并且立刻派人去三合嘴了解具体的损失情况。朱四负责组织打扫战场,继续清剿城内可能的残余敌人。

    他们各自散去,赵丰田才关照把骆阳明请进办公室里。

    “这次多亏你了!”赵丰田握住了他的手,好一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坐,坐!”

    “是我运气好,”骆阳明没有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苦笑道,“赌对了。”

    “说到底,你是有备,我们是无备。麻痹大意了。”赵丰田说,“现在怎么办?”

    这话份量很重,但是赵丰田要问也是理所当然的。要说这件事上唯一的受益者,只有骆阳明。

    骆阳明是隐干,除了汇报情况,并不负责任何具体决策工作。现在又有了勇救元老的功劳,已是稳坐钓鱼台。

    事情结束之后,元老院必然会有调查组下来查问此事。骆阳明的报告必然是重中之重。处理后续问题,自然要重视他的意见。赵丰田心里盘算了一遍自己和骆阳明的工作往来和交谈内容,觉得大致没什么问题,

    骆阳明当然不傻,明白赵丰田话里的意思。他思量片刻道:“这件事还是要以解首长的意思为准……”

    赵丰田叹气道:“我就是担心解首长的态度。”

    两广攻略一路高歌猛进,到处捷报频传,虽然粤北有瑶乱,各处都有土匪骚动,但是大局上还是一片红火。没出过什么大篓子。梧州这回算是结结实实的除了一个大丑。上报上去,解元老在梧州是不用说了,肯定得卸任回家,以后在元老院里怕也是靠边站的角色了。以赵丰田的见识,解元老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竭力隐瞒这场失败。

    解迩仁要隐瞒,最坏的后果不过是败露出之后靠边站――和他坦白交代是一个结果。所以十有**,解元老会这么干。

    但是作为下属,他们就很被动了。解首长肯定会要求他们配合隐瞒事情真像。但是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最好的结果也是被调到济州岛或者台湾岛去。和在广东当干部完全是两码事了。

    若是直接反对,就算解迩仁靠边站,当个闲散元老,要收拾他们几个归化民干部还是轻而易举的。

    再说了,如果隐瞒,骆阳明的大功就泡汤了,他岂能善罢甘休?他是垂直管理的干部,一纸公文能直接送到临高。

    骆阳明混迹商界多年,又做了好多年的地下工作,最擅长体会的便是话中之意。赵丰田的担忧不无道理。作为解迩仁的直接下属,他们的确很难做。

    他思量片刻,道:“想来首长不会这么糊涂。这件事动静这么大,恐怕知道的人也不止我们几个……”

    赵丰田点头:“这我也想到了。只是到时候首长的意思――”

    “我们自然要全面的向首长说明情况才是。”骆阳明说,“想来首长也是明白其中的要害的。”

    “也只有如此了。”赵丰田心想,骆阳明说得对,只有尽力说服解元老不要隐瞒才是上策。

    “……眼下,我们还是把尽快把案子弄清楚,特别是那个郝冉,还有蔡兰、蒋秋涵一干人的底细。城内也抓到了些俘虏,一并审问,尽量将事情弄清楚,到时候汇报起来也有个说法。”骆阳明提醒道。

    “这我立刻就关照郑二根去办,就算是铁打的也要撬开他们的嘴!”赵丰田杀气腾腾道。

    骆阳明原想提醒一下“可别弄死了,到时候会说不清”。转念一想,又把话吞了回去。说道:“有件事得请你帮个忙。”

    “你说吧。”

    “这回,码头上的把头温铁头和他的手下是出了大力气的。也有不少死伤。他们不是归化民,说到底都是冲着一个钱字,抚恤和赏钱不能少,不然容易寒了人的心……”

    “这事我可以做主。”赵丰田说,“但是你要负责叫他们保密。”

    “这个你放心,我只对他们说要就一个大官,可没说是首长――反正他们也不认得解元老。”

    “具体要多少钱,怎么分,你拟一个申请过来,我马上安排。”赵丰田苦笑道,“这又是一大笔花销!”

    解迩仁“醒来”已是天光放亮,其实他在担架上就醒了,但是实在没脸立刻就起来说自己“没事”。

    归化民大夫来给他检查了身体,除了些皮肉伤之外并无大碍。但是他还是故作昏昏沉沉的一直躺到了天亮才勉强睁开眼睛。

    在旁看护的卫生员见他“醒了”,立刻出去通报。不一会赵丰田就过来了。

    “首长!”赵丰田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头还有昏沉。”解迩仁摸了摸脑袋――上面的确有个肿包,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打得,现在已经包上了纱布。他故作镇定道,“一点小伤,城里情况怎么样?”

    “渗透进来的敌人已经被我们消灭干净。还抓了不少俘虏,正在并案审问。城里一切正常,没有主要干部伤亡。”

    “三合嘴呢?”

    “敌人没攻下来,已经跑了。钱多派人去具体察看情况了。”

    “那就好。”

    说完这话,两个人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虽然他们很默契的没有提解迩仁被俘的事情,但是两人都明白,这件事得有个说法。

    半响,赵丰田低声道:“首长,你看这事该怎么向上级报告?”

    解迩仁苦笑道:“怎么报告?自然是就这么报告了!这事你们担不起责任。”

    “首长……”

    话挑开了,解迩仁也不再遮遮掩掩了,发泄似地道:“元老院那德性我不知道?除了骆阳明之外,这梧州城里怕是安插了不止一个眼线!这会,大概都在灯下忙着写报告了!哼哼,无孔不入!就是不知道怎么防备明军奸细!”

    赵丰田赶紧道:“首长!首长!”他原本想叫他“不要乱说”,但是对方是元老,自己怎么能叫他“别乱说”?但是就这么激愤的一路狂喷元老院,万一吐露出什么元老院的秘辛,他是没事的,自己还活不活了?

    不过解迩仁并无隐瞒的意思倒是让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待到解迩仁的语气平缓了些,赵丰田才道:“首长,敌人不过是小股兵力渗透入城,袭扰而已。虽然动静不小,却没造成什么严重地后果。而且还暴露了敌人在城中的潜伏组织,去除了梧州的隐忧。还是得到于失的。”

    解迩仁是记者出身,如何不明白赵丰田话里的意思。他心里明镜似的,讳败推过的套路这回怕是行不通――知情人太多,想要完全混过去并不容易,只能让自己被俘这件事“好看”一些了。

    他忽然想起了蔡兰,一股恨意涌上了心头。问道:“相关的嫌疑犯都抓了吗?”

    “都抓起来了。”赵丰田看他眼露凶光,知道他的心思,“正在讯问中。查个水落石出向之后向您汇报。”

    解迩仁默默地点头,又问道:

    “是哪个追到城头上的?”

    “是骆阳明,带着码头力工们。”

    “想不到他这个隐干还有这一手。真是个人才!”解迩仁忽然觉得一阵深深地落寞,只觉得天地之间,一切东西都让他失去了兴趣。这些日子的苦心经营,转眼都成了泡影!

第二百三十六节 求情

    骆阳明回到家中已是天色大亮,一家人都在堂屋等候,见他回来,立刻将他围在当中,丁阿桃和温蕴两个更是眼泪汪汪,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手。

    “你们一个个哭什么,”骆阳明长出了一口气,“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

    “深更半夜的突然跑出去,外面还闹得这么凶……”丁阿桃眼睛哭得和烂桃一般,“这里还一大家子要靠着你。你给澳洲人卖命,到底有什么好处?这么舍生忘死!”

    骆阳明原本最听不得老婆骂元老院,听到了必然要训斥,不过这会件她为自己担心哭红了双眼,不由心生爱怜,道:“跟着元老院的有的是好处。你就莫要担心了。”说罢他又转向温蕴道:“这回你大哥立下大功了。元老院肯定会提拔他了。”

    温蕴原本亦是眼泪汪汪,但是她毕竟年轻心里没什么事,见骆阳明平安回来已是心安,又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破涕为笑,道:“是真得吗?”

    “当然是真得。”

    说着话,他在椅子上落座,只觉得浑身酸痛,道:“不仅是他,他手下的力工们这回也有好处。”说到这里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萎顿在地。

    这下可乱了套,女人们哭,男人们叫,又说要赶快请大夫。还是李文升年纪大,把持的住,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道:“老爷不碍事,就是太紧张了,又忙了半宿,这回泄了劲,其实是睡着了。让他好好休息便是。”

    当下众人七手八脚叫骆阳明身上的脏衣褪下,抬到温蕴的卧房。丁阿桃关照众人,从现在起老爷不见客,有天大的事“等他醒了再说”。

    这边收拾妥当了,天色已经大亮,外面街道上有人敲锣沿街念着安民告示:夜间骚乱已经平息,梧州城内外平安,四门已开,百姓们可以各安营生。

    “总算是太平无事。”丁阿桃对李文升道,“我这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真怕是官兵打回来了……”

    “太太宽心,官兵如何打得回来?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罢了……”

    正说着话,忽然阿纯来报:蒋家大娘子求见。

    “哪个蒋家大娘子?”丁阿桃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瑞锦堂绸缎庄掌柜蒋大爷的太太……”

    “原来是秋婵的嫂子。”丁阿桃这才回过神来。不过她和蒋秋婵虽是闺蜜,和这位蒋家大娘子平日素无来往。怎么忽然登门来拜?这不合礼数。而且现在外面局势动荡,也少惹是非为妙。

    “你去回她:说老爷身子欠佳,不便见客。请大娘子先回去,改日必当登门受教。”

    阿纯领命去了,不一会又回来了,禀道:

    “太太!蒋家大娘子说有要紧的事情才来得,还说求老爷太太救救她家,还说这事和蒋秋婵有关!”

    事情既然牵扯到蒋秋婵,丁阿桃由不得不上心了。她多少知道些蒋家大娘子的为人――颇为势利,对自家一贯是不怎么瞧得上眼的,若不是有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至于来登门求教。

    “既然这样,就请她进来吧。”

    蒋家大娘子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作揖:“夫人!求你救救我们家吧!”

    这下,不光是丁阿桃大吃一惊,连着李文升都摸不着头脑。丁阿桃赶紧道:“大娘子何必如此!有话起来慢慢说。赶快扶大娘子起来!”

    偏偏这蒋家大娘子跪伏在地,又是哭又是求,就是不肯起来,非要请丁阿桃亲口应允才行。

    “大娘子,你要我应允什么?”丁阿桃愈发莫名其妙,“有话请起来讲,但凡我们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蒋家大娘子听了这话才哭哭啼啼的起了身,在旁边椅子上落座。絮絮叨叨的将事情由来一一说出。

    原来昨日蒋秋婵在三总府过夜未归,今日一早,便来了一群差人,将蒋容现抓去了。

    “……我使了钱,才从一个侦缉队那里得到消息,是他妹妹捅了篓子,连累了我家老爷……”说着她又哭了起来,“侦缉队的人说了,这事很大,怕是涉案的都要吊死。这败家的小姑子……”她原本要咒骂蒋秋婵一番,忽然想到眼前这唯一的希望丁阿桃正是小姑子的闺中密友。若是惹恼了她,这回便白来了。

    “什么?!秋婵被抓了?!”丁阿桃大吃一惊,实话说,她才不在乎蒋容现会不会被吊死。秋婵身犯不测之罪才是最要紧的。毕竟这些年来她在梧州,蒋秋婵是她仅有的几个闺阁密友之一。感情很深,许多事情也只有向她才能诉说……

    “大娘子你莫要着慌,且把事情细细说一番。”丁阿桃说。

    “是,是……”蒋家娘子见她面色凝重,知道有希望,便从头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连着她找人打听消息的事也说了。

    “……我们蒋家一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大明在的时候如此,元老院来了亦如此,上回解首长说买粮食的银子不够,要各家商户凑,我家又是头一份……”

    虽然她说得是时候絮絮叨叨,哭哭啼啼。丁阿桃却是听得明白:蒋秋婵被卷进了一桩大阴谋之中,其中牵扯到谋害元老的事情,所以今天一早便全城大索,蒋家的几个主事人全部被抓了。

    丁阿桃马上联想到昨晚郝师爷被捕的事情――这郝师爷不就是蒋秋婵举荐来得?他还是秋婵儿子的塾师!莫非是郝师爷身上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亦有些坐不住了。这郝师爷在自己家里干了这么久,真要牵扯到什么“谋反”的案子里,自家岂能独善其身?

    她再也无心听蒋家大娘子的絮叨,道:“此事待我和我家老爷商议之后再说。只要我家能帮上忙的,一定帮!你也莫乱了阵脚。”

    送走了蒋家大娘子,丁阿桃在房中急得团团乱转,有心要把丈夫叫醒了问个明白,又担心他的身子。只好找李文升商议,李文升解劝道:“太太莫要着急。澳洲人办事有章法,不会轻易定人罪名,亦不冤枉好人。一时半会是郝先生还有秋婵他们都不会有事。我们也不急于一时。老爷左不过到中午便醒了。到时再问也容易。”

    赵丰田一上午都在忙着善后的事情,天亮之后,钱多派去三合嘴的侦察员回来了,回禀说三合嘴昨晚曾被击破,营地里的俘虏和难民大部分逃散,一部分被杀。在营地内的负责管理看守的留用人员十不存一,一部分人被杀,一部分逃散了。

    “……亦有一些人跟着土匪去了。”

    赵丰田点点头,这也在意料之中。

    钱多派去的收容队初步清点,三合嘴营地目前仅存不到八百人,多是妇孺老幼。营地遗尸有五百多具,其余大多逃散。营地基本被毁。建筑烧掉大半,营地内的物资工具也损失惨重。

    “攻打三合嘴的是什么人?”

    “是一股土匪,人数其实不多。但是营地被里应外合,”钱多皱眉道,“蒋佑功一开战就被炸死了……”

    “炸死了?土匪带来了大炮?”赵丰田想起夜里城外此起彼伏的炮声。

    “土匪没有大炮,但是带来了不少火药……”

    赵丰田还是没法想象,因为三合嘴国民军中队的营地是一个封闭的堡垒,土匪的战斗力是不可能迫近爆破的。

    “他不知吃了什么药,跑到三合嘴营地里去‘听戏’!”钱多啐了一口,“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去睡女戏子的!结果女戏子被睡,直接叫里面的内线一个土炮把他迸上天了!真tnnd死有余辜!”

    重大任务前,第三中队的中队长和管营刘有望居然在“听戏”,“玩女戏子”。钱多听到这些情况,惊讶的无以复加。他早就隐隐约约地听说三合嘴那边“有问题”,没想到问题这么大!

    “听戏?你是说刘有望搞得戏班子?”赵丰田马上想起了那些首长下令送出去的戏箱,脑袋又大了一圈。

    “对,就是那个戏班子。”钱多说,“具体情况我还不明了,营地里乱哄哄的,人也跑了不少。不过这事刘有望跑不了!”

    “他的情况怎么样?”

    “爆炸的时候受了伤,被压在瓦砾下了,倒是捡了一条命!可是营地里死得人就海得去了,遍地都是尸体。三中队营垒倒是没丢,只是死伤了一多半人,这个中队也算废了。今天粮船队一到可就好看了。”

    “好看不好看另说。”赵丰田沉重地说道,“我们现在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还能坏到哪里去?三合嘴是个重地,三中队的营垒还是要尽快修复――这次第一中队回来之后就由他们去接防,顺便也休整一下。改由第二中队去巡逻”

    “那白天城里可就只剩下一个连了……”钱多说。

    “第三中队虽然损失很大,但是架子还在。把第三中队补全了,在城里放哨巡逻还是能行的。慢慢煅炼起来就是了。”

第二百三十七节 棘手的口供

    钱多点点头:“兵员补充不是问题,主要是武器损失很大,三中队原本已经改装了全步枪,这回损坏丢失了差不多一半。补进来得兵又得拿长矛了!”

    “我想起一件事,这次骆阳明带得那些码头搬运工立了很大的功劳,不如把他们都补入第三中队……”

    钱多沉吟片刻,说:“不能补到第三中队去,第三中队被蒋佑功这么一搞,里面的风气好不了。如果我们补兵进去反而会被同化。这批人不错,都是很好的汉子,也有战斗力。补伏波军都可以。弄到这样的四五流部队里反而被糟踏了。我看把第三中队彻底解散,再和码头搬运工重新编组成新的第三中队和补充中队。我倒是觉得,城里还这几百人的侦缉队还是趁早解散了拉倒,昨晚看他们的表现完全是拉稀了,没什么内应不说里面还混了不少内应……”

    “这事我们不好做主了。”赵丰田皱眉道,“你我都清楚,这个所谓的侦缉队鱼龙混杂,有很厉害的职业兵,也有混饭吃老兵油子。更多的全是来混饭的。不管哪一种人,都不可靠。但这个制度是解元老按照广东大区的精神搞得。要废除也得解元老开口,我们不能代办。何况当时解元老搞这个,还有‘养人’的意思。”

    “这个用意我也懂。不然他搞那么多的队伍做什么,无非是不希望这些人生活无着,铤而走险。进一步加剧后方的匪乱。”

    “要撤销不难,我估计解元老也不会坚持。但是得给这些人出路。不然始终是隐患。”赵丰田说。

    两人面面相觑,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不过眼下有一点算是不错的结果,那就是三合嘴俘虏营这个梧州地方政府的巨大包袱已经灰飞烟灭了。不管是里面收容的难民和俘虏,还是管理营地的留用这样,这几千张嘴不再是他们的负担了。

    当然,从坏得角度来说,这些人流散出去,很多人生活无着,势必会铤而走险,恶化梧州周边的治安情况。

    一想到这些,赵丰田的脑袋就大了好几圈,只觉得隐隐作痛。他叹道:“这些事咱们管不了,也没本事管。我看,侦缉队要整肃一下,有问题的全部开革出去――外面流散的人也有几千了,不多这几十个。有能力的,身世清白的,干脆补到补充中队去。这件事我来请示解首长。”

    此刻外面传来了拖轮的汽笛长鸣声,一夜无眠的两人都似被惊醒了一般站了起来,钱多道:“粮船队来了!我先去南门。”

    “你去接应,我得把余下的事情安排下。”赵丰田苦笑道,“一回首长问起了也得有个说法不是。”

    钱多走了之后,他把郑二根找来了。

    “案子进展怎么样?”郑二根刚进来,赵丰田便劈头盖脸的问道。

    郑二根的领子敞开着,一脑门子汗,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道:“真tmd难搞!”

    “你别着急,慢慢说。”赵丰田看他的模样就知道这骨头不好啃。

    “蒋家那些人没油水,进了审讯室哭哭啼啼的什么招了。原来这郝师爷并不姓郝,真名叫易浩然。原来是熊文灿幕府里的一个师爷。据蒋秋婵说,当初破城的时候,这易浩然救过她和孩子。所以就帮着他隐瞒身份潜伏下来了。至于蒋容现,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他还以为易浩然是妹子的婆家亲戚呢……”

    “这么说,混进骆阳明家的米行是通过的蒋秋婵?”

    “没错。蒋秋婵没出嫁前和骆阳明的老婆丁阿桃是闺中好友,两人经常来往。”郑二根拿起随身的竹筒水壶喝了一大口,“这老骆不行啊,家里有漏洞。”

    “不相干的事情就别扯了,谈正题。”赵丰田提醒他说。郑二根发觉自己说话不妥,赶紧转过圈来又说:“蒋秋婵就这些问题了。”

    “当初易浩然的外调函是蔡兰动得手脚吗?”

    “就是她。这件事说起来还挺复杂。”他把事情的前后因果说了一遍,听得赵丰田暗暗心惊,这易浩然好厉害的人物!他现在多少已经明白,蒋秋婵完全是被他利用――不但被他利用,而且是那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利用。

    郑二根虽然说事情进展不顺利,但是从蔡兰和蒋秋婵的口中得到的口供已经大致把事情的经过说得大致明白。最后当听蔡兰说到常青云的时候,赵丰田大吃一惊。因为这常青云去给解首长代笔就是他批准的!

    一时间,赵丰田额头上汗水涔涔。他刚才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在三合嘴的骚乱中,这常青云显然是主事者之一。

    “这事可大条了!”赵丰田暗想,一旦案子移交到政治保卫局去,自己非得脱层皮不可!他努力让自己沉住气,把郑二根提供的材料在脑海中拼凑起来,大致形成了这个易师爷是如何在城中构建网络,把自己的触须直接伸到元老身边的。这么一个不名一文的师爷,居然不哼不哈的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可是这易浩然不好搞。”郑二根道,“问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肯说。他在城里的活动情况除了涉及到蔡兰那边的之外,我们基本都不知道,”

    “上手段了没有?”

    “当然上了。”郑二根苦笑道,“我把留用的几个皂班里的衙役都用上了,各种刑具也给他来一回。这酸子硬气的很,叫起来惊天动地,就是一句口供也没有。我也怕打死了没法再问,不敢来太硬的。”

    “你做得对,慢慢磨他,别把他给搞死了。”赵丰田心里盘算着,又问,“其他俘虏审了吗?”

    “抓了几十个,还没来得及细审。初步问了问,进城来得都供称他们都是明军一个将领宋铭的部下。被抓得内应都是易浩然和常青云联络的。都是些普通大头兵,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一个叫蒋锁的比较可疑,其他人说他可能是个头目。”

    “那就重点也把他审一审。”赵丰田说,“得尽快查明情况,解元老还等着我们的报告呢。”

    郑二根有些不安的挪了下脚,低声道:“赵秘书,你给个信,解首长到底是什么主张?”

    “什么什么主张?”赵丰田一时间没明白。

    “这案子牵扯到首长,特别是这位蔡姑娘――当初可还行刺过首长,首长就没什么指示?”

    赵丰田愕然。没想到这土里土气,一贯把规章条令背得滚瓜烂熟的郑二根居然还有这个心思!说起来这算是他们想到一块去了。赵丰田斟酌着字句,不答反问:

    “老郑,你这个条令典范,遵纪模范还有这样的花花肠子……”

    “我没花花肠子,在三亚蹲了五年多!”郑二根苦笑道,“我可不想再上台湾去当几年所长、署长。你也知道,牵扯到元老的事……”

    郑二根欲言又止,赵丰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此刻话不宜说得太明,不然反而落下口实。他含糊其辞道:“是啊,牵扯到元老的事情还是要元老决定才行。”说罢他看了一眼郑二根,两人顿时心照不宣,各自将目光移开。

    赵丰田整理完郑二根送来的口供,又派人去了解了下粮船的卸载情况,做了一个简单的笔记,顾不上吃午饭便要去找解迩仁汇报。解迩仁反而自己先过来了。

    解迩仁在床上躺了半天,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脱责法子。他知道,自己想彻底甩锅是不可能的,唯一可做得只有把自己的责任缩小,特别是不能留下某些严重违纪的话柄。

    他把自己到梧州以来的施政大体回溯了一遍,觉得自己虽然有对部下“失察”,对敌情“麻痹大意”的问题,总体上的施政并无太多问题可言。要说真正的错误,只有在蔡兰这件事情上。

    且不论蔡兰到底有无和外敌勾结,光是她当初行刺自己,自己没有及时按照“敌性”处理,反而把她收入囊中这件事来说,他就是大大地有问题――更别说现在看来她还有很大的通敌嫌疑。

    “把女特务塞到自己床上”。一想到元老院里那些刻薄的议论和以后这件事将会成为他永远的污点,解迩仁寝食难安。如果说昨晚是他对蔡兰背叛的只是满腔恨意,现在完全又加上了极度地厌恶。

    “首长,您怎么起来了,还是先休息……”赵丰田赶紧把他搀扶到办公桌前坐下。

    “我没事,虽说昨晚和敌人一场恶斗,少不了磕磕碰碰,不过是皮肉外伤罢了。敌人还伤不到我!”解迩仁故作豪爽,“现在梧州的事情这么多,我怎么能睡得着。”

    赵丰田道:“首长既然这么说,我也放心了。我先汇报一下审问的情况……”

    “审问的事不急,几个跳梁小丑,”解迩仁摆了摆手,“我刚才听到粮船队的汽笛声了,粮船卸载情况怎么样?”

第二百三十八节 遮掩

    “卸载正在进行,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您放心就是。”赵丰田汇报说,“内河舰队的船也在江面上警戒。”

    “这就好,这就好。”解迩仁的心思其实并不在粮船上――现在城内外重兵警戒,又有内河舰队压阵,就算熊文灿亲率大军来也没用。

    赵丰田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轻轻咳嗽了一声说:“昨晚的夜袭事件,郑二根同志审问俘虏已经有了个初步的结果……”说着他把夹着口供的文件夹递到他面前,“您看一下。”

    解迩仁将口供仔细看了一遍,特别是看到蔡兰的口供部分,切实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被人背叛的刻骨铭心的痛”。至于赵丰田,从首长扭曲的面容里深切的领悟了什么叫做“恼羞成怒”。

    待到解迩仁将口供放下,沉默良久之后深深的出了一口长气,脸色渐渐由红转白,又由白转回正常的颜色,赵丰田才开口道:

    “首长……”

    “赵丰田,这件事你怎么看?”

    “是,”赵丰田小心翼翼地说,“梧州昨晚的夜袭,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们的守备力量太弱小了。不论是大区、前指给我们压了太多的任务,但是资源呢,又不够用。特别是土匪暴乱之后,我们梧州的警备力量不但没有得到加强,反而被削弱了许多。不得不靠不太可靠的侦缉队来加强治安防务力量。敌人能发动夜袭,还能渗入城内,不能不说这是主要的原因……”

    说着他列举了收复梧州以来各部门给市政府安排的各种具体任务,堪称翔实有据,连数字都明明白白的。

    “……我们不但承担了向广西前线转运物资和后送伤员的重任,还得看守从广西押解下来的俘虏和周边地区的难民,而配给梧州的干部、国民军和相关钱粮却是严重的不足。这次的教训是全方位的。”

    这番话立刻就贴合了赵丰田的心思,心想这秘书还真不简单,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顺道甩了个锅。可以作为上报的基调。

    “鉴于敌人在梧州城内外的内应奸细已经被一网打尽,抓到的俘虏已经没有太多的价值,建议尽快进行公开处理,一是展示我大宋元老的武功,警告其他怀有二心的骑墙分子;二是可以安抚梧州的民心、军心。”

    后一句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解迩仁沉默许久,忽然低声道:“赵丰田!”

    赵丰田吓了一跳,这解首长是怎么了?

    “你给我当秘书几年了?”

    “两年多。”赵丰田心里暗暗打鼓,心道这解首长不会扯出一句:“我平日里对你怎样”吧?要说出来那可真得小心了。

    还好,解迩仁没有说这个:

    “既然都两年多了,你也不用官面上的话遮遮掩掩地来回扯了。这回梧州捅了这么大一个漏子,你和我虽然一个是元老,一个是市政府秘书,但是这事都滑不过去,对元老院肯定要有个明确的说法。”

    赵丰田微微放松,低声道:“首长,这事我也想过了。只有这两条可以做文章了,其他实话说都不好好弄……”

    “第二条呢?”解迩仁问,“这么大一件事,不能一个人证也没有吧。元老院查问起来怎么办?”

    “首长,您是梧州的行政长官,全梧州百姓的生杀予夺都在您老手里。杀谁不杀谁都可以便宜行事。何必纠结这个人证不人证的。从严从快的打击敌人不是元老院一贯的宗旨么?”赵丰田道,“说起来,这件事也不算太大,除了烧了一个三合嘴的营地和国民军三中队有些伤亡之外,城内受损轻微,伤亡很小――那些留用人员不在军队和工作人员编制表里,他们的伤亡可以不计……”

    这么一算的话,元老院在梧州的全部损失不过是国民军阵亡四十五人,工作人员阵亡六人。在眼下时不时就有整中队的国民军被勾销的时候,这个损失数字实在算不得什么。

    解迩仁点点头,难怪老美喜欢用承包商!

    毫无疑问,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易浩然、蔡兰这些人。其实解迩仁心里已经动了杀机,却还有些犹豫不决――毕竟这些人和梧州夜袭有关,贸然处决会落下“灭口”的嫌疑。但是听了赵丰田的一席话却觉得十分有理。

    “你说得倒是有理。只是这易浩然、蔡兰都是要犯……”

    “易浩然是熊文灿留下的余孽,祸乱梧州,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定民心。至于蔡兰,虽是女流之辈,却替易浩然奔走当走狗,亦是罪行昭著,千夫所指,大约也是难逃善终,羞惭自尽也未可知。”

    赵丰田说完,见解迩仁尤在犹豫,低声道:“首长!若是留到上面来查问蔡兰,免不得要牵扯到许多闺闱秘事,怕是不太妥当……”

    这一说把解迩仁激得一激灵,不错,虽说他“收用”蔡兰的事情并不是秘密,但是若是让临高来得审讯人员直接面对蔡兰,岂不是把自己的许多**事情都给问了出来!就算办公厅扣住相关供词,这东西也成了自己永远洗不掉的把柄。把蔡兰干掉,这件事便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了!自己只要矢口否认便是。

    解迩仁微微点头:“就这么办吧!”

    赵丰田心领神会。只要蔡兰一死,常青云这个人便算是烟消云散――反正在俘虏中没有他,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了,都扯不到他的头上了。至于蒋秋婵,她和骆阳明的妻子有旧谊,又有笪掌柜这一层关系在,不便随意处置。幸亏她罪行有限,充其量是被利用,关键是所知有限,大可放一马。骆阳明不是傻子,不会在蒋秋婵的事情上多做纠缠,否则他老婆也会被牵扯进来。

    虽说得了解迩仁的首肯,但是这差事并不好办。若是在明国的衙门里,要一个犯人毙命有无数的法子。但这里是元老院治下,不论是讯问的时候故意“失手刑毙”还是关在监狱里“瘐毙”,都会成为疑点引起日后调查组的注意。

    唯一可以运作的,便是“自杀”。

    当然,要让蔡兰“被自杀”是不成的,那和前面说得没什么不同。但是郑二根说过,她已有死志,只要给她机会,稍加策动便是。

    赵丰田悄悄地找到郑二根,把解迩仁的意思说了。郑二根却有些犹豫了,他低声道:“这事行得通么?”

    “自然行得通。”赵丰田道,“难道你没看出来蔡兰死志已决?你只要送她一程便是。”

    “易浩然!”屋外传来了狱卒的声音。

    原本昏昏沉沉的易浩然努力睁开了眼睛,屋门已经打开,几个假髡站在门前,一个个气势汹汹。

    过了多久了?自打被提审,受刑晕厥过去之后,他便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是刚才醒转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县衙土地庙的临时牢房之中。

    易浩然被捕之后一直被关押在县衙的大牢里,一开始他只是被“预防性拘留”,后来虽说把他从多人牢房换成了单独关押,但是即无罪名又有骆阳明这层关系,所以并没有把他关入大牢,而是暂时拘在土地庙内。

    易浩然对自己的被捕并没有什么侥幸的想法。因为一过今晚,自己便有很大的的可能身份暴露――好在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身份暴露与否亦无所谓了。

    城外的炮火和城内的喊杀声令他激动不已,自己苦心经营,来回奔走,策划多日的计划终于付诸实行。自己为之付出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回报。

    此刻,虽然满身刑疮,命在旦夕之间,他却毫不在意――求仁得仁。唯一遗憾的是:看城内假髡的镇定模样,真髡似乎并未被抓获或是授首。

    “易浩然,”为首的假髡低声道,“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要是你愿意彻底交代呢,我们给你治伤,亦免你一死――你不过是个普通幕僚,算不上什么首恶。我们大宋一贯依法治国,到时候最多不过判你个流罪。”

    “我要是不愿意呢?”易浩然道。

    假髡脸上的肉抽搐了下,道:“不愿意交代,我们也不会与你纠缠下去了。你要保守的秘密就保守着便是――反正最后我们也能把事情搞明白。”

    “这是要送我上路了?”

    “不错。”假髡道,“既然不招,留你又有何用?”

    “那便走吧。我苟活于世数十年,也算够本了。”易浩然毫不在意,“待我整一下衣冠。”

    正说着话,忽然院子外又押入一个人来,却是个女子。虽说衣着整齐,却是蓬头垢面,走路亦很困难,被两个健妇搀扶着――正是蔡兰。

    虽说蔡兰早就被易浩然视作“该死之人”,然而看到他因为自己的关系受尽折磨,大约也活不久了,心底里不免有几分愧疚。

    若不是自己以大义相激,她完全可以苟活下去。

    想到这里,他整好衣冠,肃然冲着蔡兰躬身一拜:“蔡姑娘,学生有礼了!”

第二百三十九节 交易

    蔡兰原本亦是软禁,不过天色一亮便被带到了审讯室里。郑二根选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妇差”专门来“伺候”她。蔡兰到底是小家碧玉出身,当初行刺不成,初入牢房,一顿“杀威”的小板便打得她灵魂出窍,如堕地狱。何况这正儿八经的严刑拷问,没多久便熬刑不住,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招了出来。

    此刻她看到易浩然,见他发髻蓬乱,衣衫破烂,脸颊上犹有血迹,却是一脸浩然正气。不由地又敬又愧。挣开两边搀扶她的妇差,深深的福了一福:“婢子万福了。”

    易浩然侧身避礼不受,道:“蔡姑娘,学生这就要动身了。就此别过了。”

    蔡兰一惊,喃喃道:“这么快?”

    “快一步,慢一步又有何妨。”易浩然淡然道,“只是此次只恨不能取解髡之头,以报无端横死的大明官民士庶之仇了!不过,学生已尽全力,天命如此亦不可违。就此别过了。”说罢又是躬身一拜,转身洒然而去。

    蔡兰看他拂袖而去,心中更是钦佩。两个健妇拽住她的手腕,又把她往前推去,亦押到了土地庙的厢房里。当初她在这里被“优待”了些日子,如今故地重游,又回到了囚犯的身份,看着房屋和里面的家具,别有滋味在心头。

    她小心翼翼的在铺板上落座,两名妇差却是毫不客气,厉声道:“你个淫x蹄子,与我站起来!”

    蔡兰吃了一惊,不敢不从,只得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尚未站稳,脸上便结结实实的吃了两记耳光。

    “跪下!”话音未落,她的膝窝里被被踹了一脚,硬生生的跪倒在地。

    “你个x妇!到这会还给老娘装乔作样,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妇差狞笑道。

    易浩然自然没有被押去砍头――解迩仁还要留着他开公审大会。他意识到自己越是对这件事遮遮掩掩,越会被人看作是底气不足。反而会引来元老院里那帮“挑剔魔王”的围攻。只有处变不惊,把这件事按照正常流程来处理才能显示自己的地位稳固,信心十足。

    押解的兵丁将他带到了大南门的城楼上,从城楼上望下去,江面上百舸云集,除去拖轮牵引的粮船,内河舰队的炮艇十二艘喷着黑烟白汽在江面逡巡。城上城下,伏波军、国民军刺刀雪亮,刀枪如林。

    城上已是密布警卫。大南门的城楼已毁,尚未修复,只临时支起了帷幕。里面摆上公案和座椅。解迩仁正端坐其中,现场监督着粮食卸载。解迩仁的元老旗和启明星旗高悬,哪里还有昨晚被突袭险些被擒的狼狈模样。

    易浩然被押进帷幕之中,来到解迩仁面前。

    解迩仁终于看到了这个险些将自己毁掉的男人。他对这个人有着强烈的好奇。想看看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能在城里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此刻见他形容端正,是个典型的大明读书人的模样,所谓“眸子正,鼻子端”,正是所谓的“官相”。虽然枷锁缠身,走路却是端庄有仪,一看便是沉稳有城府之人。只是这年龄出乎他的意料:须发已是斑白。

    他没有注意过口供上关于易浩然的年龄,此刻看到觉得颇为讶异,这么一个半老头子,居然身体里蕴含着如此大的精力和激情,即无金银,又无尺寸之兵,只靠着一己之力,居然在梧州搞出如此大的风波来,还差点毁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觉有些钦佩他了。这易浩然不但有骨气,亦有能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示意左右退下,开口问道:“你便是易浩然?”

    “正是学生。”易浩然坦然应道,“尊驾莫非就是真髡的伪梧州知府解迩仁?”

    “我是解迩仁。”解迩仁点点头,“你的胆子不小,本事也够大!”

    “惭愧。”易浩然仰天长叹道,“未能将你的人头拿下!以祭这大好山河和无数的枉死的百姓!”

    解迩仁笑了笑,道:“你虽说没成功,这梧州也被你闹得鸡飞狗跳。也不算一无所获了。只不过这一场折腾,亦枉死了许多无辜之人。”

    易浩然冷笑一声,并不接话。

    “就说当初你救得蒋秋婵,后来为你所用,潜伏到我身边,还用她当了联络人――易先生,你这一手够妙的。这蒋秋婵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当了你的帮凶。不过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了……”

    易浩然心中一紧,问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依法行事了。”解迩仁悠悠道,“她虽然算不上主犯,但是在居中联络交通,亦是本案的要犯之一。按律当绞……”

    解迩仁说着,斜眼看了一眼易浩然――他从口供和赵丰田等人的诉说中了解到,易浩然是个正直端方之人,大可以此来要挟他。

    “……可惜啊,这蒋秋婵真是苦命。被官兵杀害了丈夫,孤儿寡母的依着刻薄的兄嫂过活,好不容易谋了一个差事能安居乐业了,又被你利用。如今她性命不保不说,还抛下了齐立恒――年纪小小便成了人人可欺负的孤儿!对了,他还是你的学生呢。”

    易浩然心中愧疚,虽说他认为“成大事不拘小节”,但是对蔡兰和蒋秋婵都有是心怀内疚的。如果说蔡兰牵连进来尚有“舍身为夫报仇”的合理性,那么蒋秋婵完全就是被他利用了。他自己亦很清楚,一旦事情暴露,蒋秋婵绝无可能逃过髡贼的追究,搞不好还会连累到家人。至于齐立恒,他更是心疼――这是个读书种子,又聪明又懂事……

    过去他不愿去想,现在却被解迩仁当面点破,令他哑口无言。

    “……说到蒋秋婵,还要说到骆阳明一家子。这骆阳明,你大概觉得他是投靠我们,罪该万死。不过他的家里人呢?李老掌柜、丁阿桃、温蕴……还有阿纯,这些人可都是把你当作一家人一般对待――你昨晚被捕,丁夫人还连夜请骆阳明来给你说情。你倒好,干脆利落的把他们都拖下水了。”

    这下更是打中了他的心坎。易浩然化名潜伏在米店这些日子,骆家上下待他亲如一家。让他体会到了早已失去多年的的家庭温暖。要说他对他们毫无感情,那是在说谎。

    “你要把他们怎么样?”易浩然开口问道。

    “骆阳明一家嘛,罪不至死。何况还有他为我们奔走办事的功劳。大约不外乎从宽发落,发配海外蛮夷之地――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你到底想怎样?”易浩然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解迩仁向他说这些话不是单纯的为了奚落他。

    “易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解迩仁点头道,“你知道,我是个元老――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真髡。”

    “不错。”

    “你既然费尽力气想把我生擒或是斩杀,自然知道元老的身份尊贵无比。”

    易浩然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算是吧!”

    “所以呢,只要我愿意UU小说超生,这些事情都能不发生。蒋秋婵可以不死,她的儿子不会成为孤儿,骆家呢,也不会被流配……”

    “你莫要装神弄鬼的拿乔了,你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易浩然冷笑道,“只是若要我去做不忠不孝之事,那是休想!”

    “事情很简单。那便是配合我们……”

    解迩仁知道,就算弄死了易浩然和蔡兰,他们的口供对照起来依然会有漏洞和把柄。为了进一步缩小自己的罪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易浩然改口供。进一步减轻自己的责任。

    仅仅是改口供还不行,解迩仁当算在公审大会上让他亲口将这个口供复述出来,不但进一步扩大范围,还能形成“铁证”。而去公审大会之后就将易浩然处决,之后便是“死无对证”了。

    自然,这并不能瞒过元老院,元老们有各种渠道可以获得真相――但是真相不等于有证据。现在这些证据都是实打实的,只要在听证会上坚持程序正义原则则,便有很可能过关。

    易浩然听了解迩仁的几句话,心里便雪洞似的。这真髡急于要洗脱自己的责任。他心里暗暗冷笑,看来这真髡也稀松平常,遇到真章的时候,真不比大明的贪官污吏强多少!

    “我配合不难,反正是一死,”易浩然道,“只是凭什么信你的话?你如今是梧州的土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算时候反悔,难不成我变成鬼还能去找你算账?”

    “易先生,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解迩仁故作赞叹的点点头,“第一,我以元老的荣誉发誓……”

    易浩然冷笑一声。

    解迩仁继续道:“第二,蒋秋蝉和骆阳明全家的问题,我先行处理。把你留在最后公审。你看得到处理的结果便知我没有食言。自古一案不两判。你可信得了?”

    易浩然点点头,道:“这我还信得,只是我还有人想问:蔡兰你打算怎么办?”

第二百四十节 新的线索

    “蔡兰亦是主犯,留不下性命了。”解迩仁道,“我予她个机会,让她从容自尽。免在她大庭广众之下受辱。再奉送一副好装裹,择地安葬。”

    易浩然拱手道:“多谢了!”他慨然道,“依你的意思办就是!”

    “好!易先生果然是英雄豪杰。痛快!”解迩仁点头,心中暗喜,“将易先生带回去,好生服侍着。”

    易浩然被带了下去,赵丰田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你说,这老头子能遵守诺言么?”

    “一半对一半。”赵丰田道,“他是将死之人,说什么都不碍事。就看他到底在意不在意骆家和蒋家了。不过,”他沉默了下一下,“我看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解迩仁点头,“算得是个君子!不过,就怕他当时反悔,公审大会上一嗓子喊出来,反而不美了……”

    “这不碍事。”赵丰田低声说,“公审大会场子大,要用铁皮喇叭才能让大伙听得见。这喇叭派个精细警察拿着,随时撤掉就是。再在他脖子上打个套,喉咙的地方加个结。派人在后面拽着,真要乱叫起来,直接一索子扯住,叫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有你的,”解迩仁拍了下他的肩,“就这么办!先回去把他的供词好好核计核计,看该怎么写。”

    “是,我这就去斟琢。”赵丰田正要告退,解迩仁又叫住了他:“蔡兰那边怎么安排了?”

    “都安排妥当了。”赵丰田道,“首长放心。”

    郑二根按照赵丰田的指示,专门安排了两个衙门里专门看管女犯的妇差去了。她们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最擅长的便是在身体和精神上折磨羞辱女犯,用不了三五天,蔡兰就会熬不住只能求死了。

    但是这些话他不便向解迩仁说,他太了解这位元老了。

    解迩仁点头,说:“向广州发得报告准备好了吗?”

    “已经完稿了。我一会就送到办公桌上,请首长过目之后再提修改意见。”

    “这报告最要紧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发出去。不然日后元老院必然会起疑心。”解迩仁对他的办事效率还算满意。

    卸载工作持续到晚上才全部结束,平安无事,大批粮食入仓,米价格应声而落,当天晚上,按照解迩仁的指示,又在梧州各处城门当众绞决了昨晚被抓的二十多名俘虏和内应奸细。原本惶恐不安的城市又安定下来。

    接防三合嘴的第二中队在三合嘴设立了收容站,陆续收容了数百名流散的难民和俘虏,这些难民随即交第二天返程的船队带回三水去。现在这些包袱梧州背不了了。

    城里,解迩仁仔细看了赵丰田的报告,要说这报告写得很到位。但是未免太过平铺直叙,缺少语感和尺寸度。解迩仁在这方面是专业人员,对如何遣词造句方面更是专家级别的水准。

    这报告必须拿捏得时分仔细才行,既要让广东大区认为事态不严重,又不能表现出有淡化的意图。他仔细推敲了半天字句之后,苦心修改了一番,才算是满意了。

    在报告里他只字未提蔡兰销毁外调函的事,这件事关节太大,必须矢口否认。至于他和蔡兰之间的关系更是只字未提,只把蔡兰定性为“留用工作人员”,混在一堆在暴动中被俘的内应人员名单内。

    最后再通读一遍,改掉几个字和符号,解迩仁盖上大印,把文件装入“机密,加急”的口袋里,交给了机要员。

    “今天晚上先用电台拍发节要,明日一早再把全文发出!”

    办完这些事,解迩仁吐出一口气,他觉得这会自己的魂又回来了些。

    “刘有望醒了?”赵丰田折腾了一天一夜,早已是疲惫不堪,原本他已经洗漱了回到卧室里,准备早早的上床,好好的睡一觉再说,没想到郑二根突然来找他,向他报告说在三合嘴废墟里被找到刘有望醒了。

    赵丰田闻听这个消息,不敢怠慢,赶紧回到了办公室,点亮了蜡烛。

    刘有望是三合嘴的管营,而整个三合嘴,只有他和蒋佑功两个归化民干部。其他全是留用人员。

    蒋佑功已经死了,而且严格意义上说他和三合嘴营地并无多大的关系,如果元老院要调查三合嘴的事情,刘有望就是关键性人物了。

    土匪和明军到底是如何攻破三合嘴营地的,前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眼下只有他一个人说得清楚了。关键是,从初步审问幸存的三合嘴留用人员,收容回来的俘虏和难民得来的口供看,三合嘴的水很深。

    “刘有望现在情况怎么样?”

    “人已经清醒了,卫生员说他已无大碍,都是皮肉伤和挫伤。”郑二根说。

    赵丰田皱了下眉,轻声道:“这卫生员也忒武断了,他连个大夫都不是,凭什么说刘有望已经没事了?”

    郑二根有些莫名其妙,他说:“那,那我让他再好好检查检查……”

    “他再检查能检查出什么?他又不是大夫。不要随便下结论就是了。”

    郑二根有些懂了,立刻道:“我知道了!”

    “刘有望有说什么没有?”

    “只是说彩排的时候戏箱炸了。其他一概不知道。”

    “戏箱不就是从三总府仓库里取来得吗?这些箱子从仓库里拿出来,都是原封不动搁置了几十年的东西,火药肯定不是原物――有人半途中放进去的。”

    “刘有望也说箱子是他亲自来梧州运回去的,首长亲自批准的。”郑二根说,“不过他也承认,箱子搬进营地之后他就没管过,都交给常青云去负责了。”

    “常青云是谁?”

    “是营地里的一个俘虏,原本也是熊文灿的幕僚。”

    “这个常青云抓到了吗?

    “没有。也没有找到尸体――或许尸体被烧毁了。”

    “有口供说常青云是内奸吗?”

    “目前……还没有。”郑二根说,“按照俘虏和难民们的说法,常青云就是刘有望的狗头军师,经常帮着刘有望干坏事。祸害营地里的难民。搞戏班子,弄女人都是他出的力最大。”

    “这么说这常青云就是个帮闲了。”赵丰田心安了不少。

    “应该是得。”郑二根接着汇报说刘有望在营地里干了很多坏事,强奸霸占妇女,克扣钱粮,虐待甚至虐杀过俘虏和难民。

    “……他的民怨很大,所以土匪打过来,里面的内奸一聒噪,营地里马上就乱套了。蒋佑功也好不到哪里去,国民军的士兵说他很少关心军务,经常到营地里和刘有望鬼混。”

    “想不到营地问题这么大!”赵丰田故作惊讶道,“这是个重要情况,要重点搜集相关证据。”

    “现在看来,刘有望和蒋佑功在营地里横行不法,麻痹大意是三合嘴出事的主要原因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郑二根表示同意赵丰田的定调,“还有一件事我要汇报。”

    “说吧。”

    “从刘有望身上发现了一枚牛角小图章。奇怪的是,蒋佑功身上也发现过一枚,几乎一模一样。就是篆文不同。”

    说着郑二根拿出一个装证物的牛皮纸口袋,把图章倒了出来。

    “这两枚小图章都是贴身放置,包裹的很仔细。显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这图章的文字根本看不懂。”

    赵丰田依次端详着两枚小图章,不论图章的尺寸、质地和篆文,都可以判断出是同一批,出自一个人之手。但是篆文却是谁也不认识的奇怪文字。

    “这是秘押章。这篆文是暗码,只有出图章的店家看得懂。”赵丰田见多识广,“是用来向店铺钱庄存取钱财用得――这刘有望看来弄了不少钱财。”他向郑二根大概解释了一下,

    郑二根恍然大悟:“所以蒋佑功身上也有……”

    “没错,他们两个在三合嘴狼狈为奸,搞得一塌糊涂,连着这梧州城也给捅了个窟窿。”赵丰田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关键是他们搞得银子藏在哪里――搞不好还有其他人涉案。”

    代人存款的大店铺或者钱庄都把保密作为首要原则,所以给出的秘押章向来没有字号,只有存款人自己知道存在何处。保密性很高。

    “刘有望说过这东西哪来得了吗?”

    “我还没有问他,估计他也不肯说。不过要查不难。梧州城里刻章的铺子没几家,找老师傅一问就大概能知道是哪家刻的。”

    “去查。这桩案子你要多下功夫,严查!查个水落石出!”赵丰田瞬间已经定下了基调,把三合嘴的贪腐案作为重点来搞,这样不但能最大限度的甩锅,也可以转移未来调查的视线。

    “是,我这就去调查!”

    “刘有望那边,你暂时先不要惊动他,派人盯着就是,先从外围着手。第一,先查清牛角图章的来源;第二重点查清他和蒋佑功在三合嘴营地具体搞了那些违法勾当,还有没有其他归化民干部牵扯进去――这案子你直接向我汇报!”

第二百四十一节 两局长

    临高,政治保卫总局楼局长办公室。

    元老院政治保卫局的局长马甲坐在办公桌后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份贴着红色标签的“绝密”报告。

    不论是办公桌、藤椅还是这间办公室,马甲一年里使用的机会大概不会超过十次。基本都是来签署那些必须由正局长签字的文件的时候才会来用它们一用。用完之后便很快离开,两三个小时就结束了他作为“政治保卫局局长”的工作。

    在局里,普通的工作人员大多不会注意到局里还有这么一位“局长”。别说归化民干部了,即使元老们也大多忘记了他才是政保局的局长。这大约是马甲许多个兼职中最无存在感的一个了。

    原本今天并不是他“到局视事”的日子,但是赵副局长的一个电话,把他从法务省他的办公室里叫了出来。

    马甲知道,自打有政保局起,他和赵局长之间便一直保持着默契。非到紧急情况,这个胖子是不会把自己叫来得。

    果然,看完手里的这份注明“绝密,仅此一份”的文件之后,马甲意识到手里捏得是个烫手山芋。

    实话说,他从来也没想到过元老会出这么大一个丑,虽然报告里的细节有限,但是从附属在报告后面的当地隐干发来的《梧州地区每周例行报告》的摘要辑录里看得出来,这位他不太熟悉的解元老几乎把所有能犯的低级错误都犯了一遍。

    “报告是什么时候来得?”

    “比从广东大区转来的解迩仁的报告迟了两天。”赵曼熊说道。

    “解迩仁的报告是什么级别?”

    “普通事件报告级别。”赵曼熊把身子靠到靠背上,舒舒服服的说,“紧急程度普通,秘级就是机密。”

    “怪不得我看到他的报告觉得有些奇怪。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隐情。”马甲用手指敲着桌面,“我看他的意思,是想遮掩过去。”

    “这也很正常,被人偷袭入城,还从指挥部里抓走,光这个就丢脸丢到家了,如果再扯到他前面折腾的那些荒唐事。老解在元老院就混不下去了。”

    蔡兰行刺元老未遂,解迩仁未经任何手续,直接把她安置到身边,甚至接触到了机要文件。这件事爆出来,就算文、马二人同时出来保他也保不住了。

    “总算他没给明军抓去。”马甲说,“要不然就是元老院大地震了――我都想得出元老院开会的时候的大撕逼的情景了……”

    “就现在元老院里怕也是有一场大嘴仗可以打了。”赵曼熊说道,“我想,类似的报告不止我这里有……”

    “你是说其他部门……”

    “没错,解迩仁虽然是梧州的最高军政长官,可并不是只手遮天。除了我们,伏波军、国民军、税务、警务都是垂直管理的。理论上他们都可以直接向自己的直属上级汇报情况。当然了,有些部门可能并不愿意牵扯到这件事里去――本身和他们关系也不大,比如税务,王企益大概比我们更早知道,但是他们应该会装不知道……”

    “至于军队和警务是不是愿意透露出来,就得看他们的责任有多少了。”马甲说。他明白赵曼熊的意思,军队、警察和政保一样,在这桩事件上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旦元老院要调查此事会非常麻烦。

    按照元老院里反对派的尿性,这件事必然会被他们利用来兴师问罪。所以他们这三家都甩锅的压力。只要把解元老的“罪状”抛出去,基本上诸如“追责”之类的事情就得熄火――因为这些反对派的共同特点就是对“元老权力”的无约束的放大,

    如果按照解迩仁的报告为口径,那么他虽然有一定的责任,关键问题是元老院在梧州投放力量太少,解迩仁遭遇到这次失利亦可算是难以避免的――甚至可以说在极度艰难的情况下还勉强维持了局面。

    “你可以看看这份《梧州要闻》上的文章,”赵曼熊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单开的油印小报――这种《xx通讯》《《xx要闻》》是元老院各级地方政府自办的小报,起到宣传和传达的作用。

    “这是事件发生的第三天的《梧州要闻》,上面主要就是这篇通讯《魑魅魍魉何足惧,太阳一出形神灭》。对了,这篇通讯昨天也发到了文宣口上,说要在《每周要闻》上发表。丁丁有些吃不准,暂时还没发。”

    马甲拿起报纸仔细读了起来,一边读,一边在纸面上记下文章中的要点。

    1、明军和土匪的狡猾与残暴。

    2、梧州的客观形势太过恶劣,虽有元老院的大力支持,解元老的殚精竭虑但也是短时间内难以改变。所以才给了敌人以可乘之机。

    3、面对敌人精锐的突然袭击,解元老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完全不以个人安危为意。把身边的部队派出去解救人民群众。

    4、当敌人打到眼前的时候,在身边卫士全部牺牲的时候。解元老仍手拿武器与敌人殊死搏斗。可惜在战斗中受伤力竭,自杀未遂才被绑架。

    5、不绑架之后,解元老犹大骂敌人,绝不屈服。

    6、为解救解元老广大的归化民干部、军队的官兵以及梧州的人民群众均自发组织起来与敌人拼死作战,前仆后继。涌现除了以骆阳明为代表的一大批英雄人物。

    7、此次事件证明了即使敌人再狡猾也不是元老院和人民的对手。这些阻碍历史发展的跳梁小丑终将被历史的车轮碾的粉碎!

    8、此次胜利是在元老院的英明领导下实现的,是在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援下胜利的。解元老和广大的归化民干部、军队的官兵们也经受住了考研,在血与火的战斗中实践了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的誓言。

    “这文笔!真有一套。大有丧事喜办的意思。我看就是解迩仁自己写得吧。不愧是专业记者出身。归化民没这个本事。”马甲看完之后笑了,“他这是抢先占有舆论高地。反正他被俘的事情也瞒不过去。”

    “是这么一回事。”赵曼熊微笑着点点头,“最要紧的事情他自然不能说。”

    一旦解迩仁和蔡兰的事情爆出来,解迩仁不但自己的政治生涯就此告终,还直接打了鼓吹“元老高于一切”的人的脸,因为说白了这件事就是解迩仁滥用元老权力的结果。

    “您说得对。”赵曼熊点头,“所以这事我估摸着最终是隐瞒不过去的。您大概不知道:解迩仁的报告到临高没多久,元老院里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在互相联合,准备着发难了。我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提议召开听证会了。”

    “矛头自然是政治保卫局了。”

    “从我们部门成立的第一天起,元老院里想搞掉我们的就不是少数人了。”赵曼熊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次算是给了他们绝好的理由。”

    “我们自然不能让这些人得逞。”马甲说,“现在梧州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案子的关键性证人蔡兰已经自杀了,”赵曼熊说,“不得不说,同志们作为统治阶级的觉悟一天比一天来得高。至于另外几位证人,我看也活不到听证会召开的那天了。”

    “我们在梧州的人呢?”

    “他原来是对外情报局的人”赵曼熊说,“虽然他现在是我们的隐干,但又属于双重领导。我们对他的掌握有限。估计这报告江山也拿到了。”

    “这下可热闹了。”马甲自言自语。

    解迩仁的命运他已经不太关心了,他的报告固然写得不坏,事情处置的也算有章法,但是这事铁定掩盖不住了。

    当然了,为了保持元老院的颜面,明面上元老院可能会以解迩仁的报告为准,不过私下里,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即使那些“元老权力无限派”熄火,还有另一批要‘整肃元老院’的元老存在。不用说,这事给他们当炮火的话杀伤力可太大了。

    “解迩仁的事我们就不用多讨论了。”马甲说,“你找我来,肯定是要谈听证会上我们怎么应对?”

    “是这样。”

    马甲看着赵曼熊颇为沉着的面孔,似乎是胸有成竹,他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主意,都说出来吧。”

    “我想您肯定没忘记最近几年元老院开每次全体大会、常委会等各种会议上我向您要求的提案吧?”

    “噢?”实话说马甲经手的提案数以百计,政保局说是他当局长,其实相关的工作他从来不插手,自然也不记得什么相关提案。

    “实话说我是不太记得了,不过但凡提案我肯定有存档。我回去查一查就是了。”马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是这些提案、报告、申请的相关文件编号。”赵曼熊拿出一份备忘录,“您那里肯定有。办公厅也肯定有存档。您可以先调阅了看一看。”他叹了口气,“从闹临高事件之后我就意识到,恐怕我们得有所准备,所以把这些年这些相关文件都整理了出来。”

第二百四十二节 三局长

    “这些提案、报告、申请涉及到各种事务,不过核心都是关于我们部门的资源配置的。也毫不例外的,90%以上都被否决了。不少是在全体大会和常委会上直接被否决的。所以呢,这些否决体现了元老院的意志。”

    马甲疑惑了十几秒之后明白了,很多已经遗忘的往事也都涌入了他的脑海。他笑了:

    “怪不得在闹临高事件之后你这么热衷于拟要我提交各种报告、备忘录和提案呢!明明知道那时候那时候各方面对我们都有看法,十有**送上去都是废纸。原来伏笔在这里。”

    赵曼熊点头:“同志们对事关元老的自由和权力的事情都很敏感,对我们天然的不信任这是可以理解的。我们也不在乎同志们的误解――总之我们的工作都是对得起元老院的。”他缓缓说道,“大家不信任是一回事,该做得工作还是要做得。”

    “老王!”艾志新兴致勃勃的叫住了准备下班的王企益,“五分钟之后我们到会议室开个会?”

    虽然是探询的语气,但是王企益知道这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他无可奈何的说道:“好吧。”

    今天原本是他大闺女王暮清从佛山回家的休息日,从闺女以往的信里,王企益了解到目前佛山的现状和小元老之间因为工作产生的种种矛盾。女儿的情绪低落也可以从中一览无余。

    实话说,这并不太出乎王企益的预料。毕竟在芳草地这些年,小元老们都是同学,他们又都是“坐一条船来得”,天生便有一种近乎兄弟姐妹般的亲密感。现在忽然走上了政务岗位,期间必然会因为观念的不同而产生矛盾冲突――这种三观上的不合产生的冲击力和撕裂感远远超过了上学时候那点小小的矛盾。

    今天他原本想早些下班,先和老婆一起为女儿“接风洗尘”,晚间再和女儿好好的谈一谈。听听她的困惑,再给予一些工作和为人处事上的指点。为了这事张筱奇还专门早退了回宿舍去了。

    艾志新突然邀请他开会,不可能是为了某件鸡毛蒜皮的事情,肯定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和自己商议。

    莫非是假币案有了新东西?这些日子市场上假币忽然增多,虽然多是在较为偏远的农村使用,白天基本上一看就露馅,但是在较为偏远的地方市场上,利用百姓们对流通券的不熟悉,扩散的相当广。

    虽说最近警察和财税局的经济罪案调查处缉获了不少贩运和使用假币的人员,但是这假币的源头却始终找不到。

    他把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妥当,锁进了保险箱。端起自己泡着润世堂特供的“元老保健茶”保温杯往会议室而去。

    一进会议室他便愣住了,自己的老婆张筱奇也来了――这是这么回事?

    “不好意思,事情比较紧急。所以我特意派人把张副局也请来了。希望没耽误你们的事……”

    “我还等着接闺女回家吃饭呢,艾局有事就赶紧说吧。”张筱奇不耐烦道。

    “你们先看看这份报告。”艾志新故作神秘的从牛皮纸口袋里取出一份文件来。

    张筱奇根本没接,努了努嘴示意王企益接。王副局长赶紧哈腰起身把文件接了过来,一看抬头便吃了一惊,赶紧做下来将文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又从头看了一遍,良久才放下道:“这是真得?!”

    “这是解迩仁自己写得,怎么可能是假得?”艾志新说。

    “这可算是一个大新闻啊!元老院开天辟地头一回。”王企益太惊讶了,元老居然在已经占领的府城内被敌人奇袭俘虏,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件!要说是头号丑闻也不过分。

    “总算没被抓走,真要抓走了,不知道还要增加多少变数!”艾志新说。

    张筱奇听得莫名其妙,再也等不及王企益的解说,赶紧拿起文件看了起来。

    “这解迩仁这么回事?”看完她忍不住评论道,“他去梧州前我们还见过,谈吐很好,说话也有条理。我们谈财税的时候也挺有想法的,不是个庸才。怎么会落到这么个地步。”

    “按照他的报告里的说法,是城里兵力不足,给敌人钻了空子――前几天那批粮食,反而成了敌人调虎离山的工具,真是造化弄人!”王企益感叹道。这批粮食正是财税局筹办的,当时亦费了一番功夫。

    “城里兵力不足当然是事实,不过这里还有另外一份报告。”艾志新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派去梧州的税务特派员发来得,由专人送回。”

    “靠,什么事你搞得这么神叨叨的。”王企益拿来一番,面孔又一次经历了刚才的变化。

    “艹,这是什么事!”他忍不住骂出了声。

    “这么回事?”张筱奇皱眉道。

    “你自己看吧!这个解迩仁,简直比得上老张了!”王企益说,“元老院之耻的帽子要给他戴了!”

    张筱奇看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把报告放了下来,问艾志新:“艾局,这消息可靠吗?”

    “当然可靠,”艾志新说,“当然,这是我们的税务特派员写得私人备忘录,属于我们局里的文件,是否可以公开都在我们手里,除非……”

    “除非元老院要调查此事。”王企益接口道。

    “没错。”艾志新点头,“这份文件要是传出去,解迩仁就算是彻底完蛋了。恐怕立马就会被撤职回去,还要在听证会上被人批斗一番。”

    “立刻撤职我看不会。”张筱奇摇头,“他毕竟在梧州干了这么久了,熟悉地方情况,多半会留用他一段时间――不过以后靠边站是肯定了。”

    “不管怎么处理,这结局怕是比老张好不到哪里去。”艾志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元老院最恨在女人身上犯错误的人……”

    王企益赶紧咳嗽了一声,艾志新立马没有发挥下去。

    张筱奇眉头一皱,说:“他是什么错误我们也不必管,这份备忘录怎么办?”

    王企益没有吭声,沉默良久才说:“这备忘录丢出去就是重磅炸弹,解迩仁就算是彻底完了。个人意见还是要治病救人――他也算是个合格的外派地方元老了,人才难得呀。”

    艾志新点头,说:“现在元老院还没有说要调查他,我看这份备忘录我们暂时也不必汇报――就按照一般的备忘录存档就是――反正这种备忘录每周都会发给我们。”

    外派到地方的元老和财税局的合作一般都比较愉快的――毕竟他们不但掌握着拨款,还担负着为地方政府重建税务系统的工作,是地地道道的“财神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财税局都没必要来一回“痛打落水狗”。

    “恐怕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吧。”张筱奇皱眉道,“你们不要忘了,梧州垂直管理的部门可有好几个。特别是那个耳目无处不在的政治保卫局,他们在梧州肯定有人,这会,大概更详细的报告都已经到了临高了!”

    “他们愿意汇报是他们的事情。愿意当恶人我们也没法子……”艾志新摊手道,“只是解迩仁倒霉罢了。”

    说到底,这件事和财税局没什么利害关系,他们和解迩仁即无仇也无怨,也没什么特殊的友谊或者利益在内。

    “我看,赵曼熊这老狐狸未必会把材料拿出来。”王企益悠悠说道,“搞不好,他更想掩盖过去呢。”

    “噢?”艾志新来了兴趣。

    “我们其实对梧州的情况都很清楚,梧州现在就是个空架子。”王企益对梧州这个两广门户很有兴趣,认为是广东财税的重要增长点之一,一直很留意梧州方面的布置,对梧州的情况也比较了解。

    “就说驻军好了,说是梧州一个大队的配置,还专门配了一个连,实际上早就抽调的七零八落了。按照梧州的重要性来说,这点兵力够什么用的?”王企益说,“其他我就不用说了。政治保卫局干脆一个分局都没设――完全没把梧州当回事呀。”

    “说起来这次解迩仁被俘,主要是因为内奸渗透。反渗透反内奸不就是政治保卫局的工作吗?”张筱奇说,“这事上,赵曼熊和午木就是严重的失职。”

    “就是不专业么,几个cosplay爱好者能干出什么专业工作来?”艾志新毫无顾忌的开了炮,顺便还把胸口挺了一挺,似乎在显示自己才是“专业的”。

    “专业不专业,咱也不懂。不管感觉他们的对反奸的兴趣远不如监控来得大呀。”王企益有些玩味的说道。他本人其实对政治保卫局很膈应――特别是知道他们在自己的财税局干部中也有隐干之后更是不舒服。

    原本这件事的讨论也就到此为止了,无非是几个人吐槽一番就完事了。然而此刻张筱奇却忽然眼睛一亮,说:“这倒是个机会!”

    屋子里的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机会?”

第二百四十三节 借题发挥

    “现在大多数元老都对政治保卫局在各处布置隐干不满,但是实话说前面几次事件,都没能彻底搞垮他们,虽说他们现在很低调,可是布置隐干的工作一刻也没停。这一回梧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件,解元老当然有责任,可是政治保卫局呢?岂不是责任更大?这破局子成立之后成绩没看到,惹出来的大小事情倒是不少,早该彻底取缔了了事――不然还要警察干什么?!”

    王企益知道老婆动了“借刀杀人”的心思。他心里明白,政治保卫局虽然惹人讨厌,但是地位超然,基本不涉入元老院的内部斗争之中。如果此刻对政保开了火,且不说对方有什么底牌可用,这以后可就算是结下了梁子。

    从任何角度看,政保局对财税局的工作都无妨碍,而且午木在广州对自己这边的工作也很配合。仅仅因为“看不惯”“讨厌”“三观不符”就去怼他们,实话说是一种政治幼稚病。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刚想开口,艾志新已经大摇其头了:“张局,这可不成。政保局可没得罪过咱们。我们怼他们有什么好处,一点意义也没有……”

    王企益也赶紧补充:“我也觉得没什么必要。我们在广州办得案子,很多都是他们配合了的。而且各项工作大家也算是合作愉快。要开火也得元老院那几个出了名的刺头先开火,咱们在旁边拉偏架。”

    张筱奇原本也是一时兴起,此刻转念一想也不妥当。当初楚小冉自杀的时候,午木那边还是很配合的,如果自己这边先出头给他们来一刀,且不说赵曼熊他们会怎么想,其他元老看到了也会寒心。

    “既然这样,要不把相关内容透露出一点给单良他们……”

    “不,没这个必要。”王企益摇头,“雁过留声。反正这些报告肯定会有人去主动泄露给他们,我们没必要亲自去做。”

    “也好。”艾志新点头,“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归档,来个假装不知道好了……”

    王企益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老婆道:“你上次提过,政保局的经费很多都是走预算外的特殊渠道――广东这边肯定也有这样的经费拨款吧?”

    “当然有。”张筱奇点头,“广东这边的基本都走特殊经费渠道……”

    “全都拨发过去了吗?”

    “那当然。”张筱奇觉得奇怪,“这钱留在账户上有什么用?而且政保局广东这边的经费本来就很少,光人头费就占去大多数。”

    “拨下去就好。”王企益喃喃自语,“我怕这元老院要有一场大风波了。”

    果不其然,解迩仁的报告一层一层的递送上来,过目的元老无不大吃一惊。因为府城被袭破,元老一度被俘,这算是d日以来破天荒的头一遭。虽说大局上元老院没受多少损害,但是背后透露出来的问题却是许多人都看到了。

    整个两广战役,单从军事角度来说,伏波军势如破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进入八月以后,不但已经全取广东全省达成战役目标,在广西的进展也很快,大明在广西的设置的流官统治的州县已有三分之二攻占。余下的由少量明军盘踞,只是苟延残喘而已。熊文灿虽然情况不明,但是他现在的生死已经对战局毫无意义。部分两广地区的土司已经向元老院派出使者,以示臣服。甚至一度在各地暴发的土匪暴动和瑶乱也在及时的弹压下趋于平缓,虽然各处战事仍未平息,但是总体看并无任何明军或者其他力量有能力对整个两广攻略产生威胁。

    但是辉煌的外表之下是愈来愈乏力的后勤补给和被广大的地区稀释的兵力、干部。现在不论是在指挥作战的军长席亚洲,坐镇广州负责两省治安战的北炜,负责后勤的洪璜楠,现在都深切体会到了日本鬼子置于中国,苏联军队在阿富汗,美国佬在伊拉克的处境。

    战线漫长,运补乏力,军力匮乏。几乎任何一个点上,华南军都处于兵力不足的状态之下。后方大量滥竽充数临时编成的国民军中队被成批的溃散和重创,虽说经过战火也锻炼出了一批优秀的队伍,但是人员和装备的损失是实打实的。

    占领的城池因为缺少足够的干部和驻军,大多难以开展工作,只能自保而已。这使得许多新占领区不但不能提供资源,反而要消耗大量的资源。

    梧州事件不过是目前元老院在两广窘迫局面的代表而已。这一点,无论是身在广东的文德嗣,还是在临高的王洛宾、马千瞩、邬德都很清楚。

    “我看,两广的战局有向伊拉克转变的趋势。”在广东大区政府的一间会议室里,北炜皱起了眉头。

    “我们就不要给自己立flag了。”文德嗣说道,“我看,是时候体面的结束战争了……”

    洪楠璜说道:“文总,你这话说出来,被元老院的一干主战派听了,非扣你一顶投降派的帽子不可。”

    “实话说,现在要是崇祯愿意和咱们来和谈,我也不反对――至少和谈的时候可以不打仗,军队能喘息一阵,这么打下去,部队消耗太大了”文德嗣说,“我们又不是野蛮人,砍再多的人头对我们有什么意义?”

    “明军现在不是问题,关键是我们的战线拉太长了。”北炜说,“我们现在授予的国民军中队番号已经超过了300个,远远超过了计划中150个中队的――就这样,各处还要求增加治安兵力。”北炜说,“不过,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我更担心的是元老院……”

    “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文德嗣点头说,“不用说,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士又要兴奋起来了。”

    在座的人自然明白文德嗣所指。

    “解迩仁不算什么,”文德嗣说,“他捅了这个篓子,大概觉悟也是有的。我们再派一个精明强干的元老去收拾梧州的残局也不难――最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不过,我怀疑他并没有全说实话……”

    “你是说……”

    “我从某些渠道得知,解迩仁被俘的前因后果比较复杂。这些情况目前并不在解迩仁的报告里,我担心这些消息一旦传播出去,元老院里就不是轩然大波,而是滔天巨浪了。”

    在座的元老都很清楚,如果事情折腾起来,要深挖梧州事变的根子,那么在座的元老几乎无一幸免――不仅他们无一幸免,连带着远在前线的席亚洲,广州、临高两地许多部委机关都要吃挂落。

    “不能让人借题发挥!”北炜皱眉道,“现在元老院的风气太坏了!完全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玻璃心做派!”

    “现在的局面,恐怕比过去更复杂。”洪璜楠说,“我其实倒不太担心那几位有名有姓的反对派。而是有些势力恐怕会以此作为借口,全盘否定北上大陆,攻取两广的国策。”

    “你是说‘南下派’?”刘翔插话道。

    所谓南下派,从登陆前就一直鼓吹元老院将资源投入东南亚地区,开发殖民地,以获取当地的丰富的自然资源。

    原本这种呼声一直存在,但是大陆攻略展开之后,南下派的舆论攻势一波高过一波,到处拉人。毫无疑问,他们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正是。”洪璜楠说,“前些日子他们在元老院的听证会上围攻司凯德,把他弄得很狼狈。这意图太明显了。眼下解迩仁这件事一出,恐怕会借此否定北上的方案……”

    “笑话,我们流血流汗都把两广打下来了,几个在后方坐而论道的元老就想否定?!他们也配?!”北炜怒目道。

    “老北,他们配不配另说,但是眼下梧州事变绝对是个大瓜。解迩仁虽然太平无事,可是元老院里多少人等着吃他的人血馒头呢。我们还是先想一想怎么把这件事扛过去。”

    “老洪,我觉得你多虑了。”刘翔说,“北上计划原本就是以两广全境占领为终点的。他们闹腾的再厉害又能怎么样?总不见得我们全体撤退回海南去吧?我看没人有胆子说这种话!”

    “刘大府,你这是市长当得太安稳了,对临高目前的情况所知甚少啊。”洪璜楠说,“放弃两广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藉由两广攻略耗资巨大,从而停止对两广的建设才是这件事最严重的后果。”

    “什么?!”刘翔一直在做着“京兆尹”的梦,规划着他心目中的“大广州”方案。老洪的这番话犹如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冰水。

    “想必你自己也知道,当初政务院提出两广攻略结束之后就把建设重点转移到珠三角地区。具体包括元老院整体迁都广州,部分工业产搬迁。当时元老院内部就有比较强烈的反弹。这些元老虽然不是南下派,但是籍此机会来否决首都迁和工业迁移却是乐观其成的。这个当口,他们很可能就此合流。”

第二百四十四节 关系纠结

    迁都和工业转移,是广州光复之后一直在元老院里被争论的话题。从发展的角度来说,立足大陆是元老院的既定国策,海南只是一个跳板。离开海南才是元老院真正踏上征途的第一步。

    但是对满脑子宏图伟业的元老想法不同的是,许多元老并不想离开临高。登陆十年,临高已经成了事实上的故乡。有着他们熟悉的一切。更是他们的“安乐窝”。何况一旦搬迁,还意味着临高总医院的大部分医疗力量搬走,显而易见,大伙更相信元老大夫和护士,而不是他们培训出来的“高足”。

    在经过一番博弈和讨论之后,最后才勉强达成了一个折衷的方案。行政部门搬迁到广州,目前在临高的核心工业部门不搬迁――除了工业口元老不愿意搬家之外,已经安装完成的工业设备也不宜经常拆除搬动。

    设在临高的教育机构、科研部门也不搬迁――毕竟临高比广州安全的多。只有卫生系统事关元老的切身利益,最后做出了一分为二的决定,一部分人和设备搬迁广州,一部分在时袅仁的带领下留在临高,继续为元老服务。

    原本这件事已经勉强达成了共识,但是迁都广州和工业转移势必会占用较大的资源,这样势必会影响到南下派能分配到的资源。因此为了争夺资源,南下派最近开始不断攻击两广政策,认为对两广的攻略和治理完全是“浪费”,获取的只是大量的低产农田和巨量的文盲人口,给元老院带来的只是“包袱”而不是收益。

    这一论点在元老院内一度尘嚣至上,特别是南下派大开各种长期得不到解决有色金属和石油的空头支票,更是蛊惑了很多工业口元老。影响大到甚至有了对元老院战略布局改弦易辙的势头。马千瞩和邬德等人不得不亲自去工业口做工作,才算勉强把南下派的势头给压了下去。

    势头是压了下去,但是由此造成的结果是“北上派”――力主迅速将势力扩展到江南、山东、天津乃至直接去日本割地的派别――声势大衰。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为了报复南下派,便全体转向了“就地建设派”――南下派称之为“蹲坑派”“乌龟流”。双方以资源到底投放到哪里,从元老bbs到元老院会议室不断的唇枪舌剑,备忘录满天飞。

    两广前线如火如荼的时候,临高元老院里最热门的便是这个战略方向的讨论了。

    当然讨论到现在,南下派并没有获得决定性的胜利,各方都在僵持中。

    “工业口很多人都信了南下派的鬼话,以为只要支持他们下南洋搞开发,资源就能到手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洪部长点起一根“索尼亚·丽丽·夏普尔雪茄”,“我就呵呵了,在东南亚热带海岛上要开采矿产资源没个五到八年的建设周期能行?空心大饼一个个吃得倍香!”

    刘翔咳嗽了一声,他本人并不太赞同在干部和财政不充裕的条件下贸然扩张,尤其是在大陆上进行扩张,所以多少是有些偏向南下派的先搞资源的思路的。但是南下派大有要废掉两广建设的意思,这就和他的利益相去甚远了。但是老洪这番话未免太过诛心,不能不出来辩白一下。

    “你别管是不是空心大饼。北上山东、天津、江南不也是空心大饼?工业口一样捞不到什么好处。说到底,去哪个方向都是有利有弊。要说能四面开花当然最好,但是我们呢,不客气的说就是穷b帝国主义――和小日本有得一拼,较真起来,咱们还不如小日本呐……”

    文德嗣摆了摆手:“南下还是北上,都是元老院的战略决策。只要是全体大会通过的事情,我们作为元老就应该坚决执行。所以具体什么战略方向,我们就没必要讨论了,关键是将梧州事变对元老院的负面影响减少到最低程度。”

    刘翔低头沉思片刻,说道:“我的建议是尽快结束在两广战役。在完成占领明政府控制的流官统治区之后,停止伏波军的大规模军事行动,继续整编和扩大国民军,先确保占领区的治安和税收,置于下一步的深层次治理可以暂缓――毕竟我们的行政干部实在太少。没有人口千分之七以上的干部配置,想要一步到位是做不到的……”

    在座的都表示赞同。

    “……至于首都和工业迁徙,事关百年大计,应该继续推进下去,另外,除了广州之外,再在我们珠三角和我们势力能有效投送的地点,选择几个州县,作为深层治理的模板。集中力量进行样板化的治理,干部编制可以超编超配,作为行政干部的培训基地。”

    “在广州要多办学校――不能只靠芳草地培养,这样等不起。我建议在广州建立大致等同于芳草地水平的学校。就地吸纳本地和两广全省的学生,作为建设两广的后备军。广州的公务员考试应该年年进行,考生范围也可以扩展到两广――为了方便广西考生,可以在梧州或者桂林、南宁再设置考点。考取的公务员可以统一送到广州干部学院来进行培训。”

    刘翔在谈了一番他的“施政理念”之后,最后说道:“至于解迩仁的问题,我建议不宜深究。按他的上报口径办就是。”

    “我是赞同的,虽然很不情愿。”北炜恨恨说道,“他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只图个人好恶和享受,祸害百姓不说,对我们事业的损害简直是无可挽回的……”

    “特别我们是在归化民心目中的地位,这下又要打折扣了。”文德嗣颇为无奈的谈了口气,“居然还是归化民把他救出来的。这骆阳明简直罪该万死……”

    “好了,文总,你就别搞造神那套了。”洪璜楠说,“元老院里各路牛鬼蛇神是什么鸟样你肯定比我清楚。归化民对元老的崇拜迟早是要崩溃的。这回没有骆阳明,解迩仁真给抓去了献给崇祯,咱们的乐子可就大了……”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文德嗣嗤之以鼻的一笑,“无非崇祯拿他要挟我们嘛,再不然就是午门献俘之后砍了他脑袋来丢我们的脸。我们就直接宣布解迩仁不是元老。”

    刘翔忍不住道:“文总,你这也太毒了吧……”

    “要是我有这个权力,我现在就宣布解迩仁不是元老。”文德嗣潇洒的一摆手。

    “好了,气话就不用讲了。”北炜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插科打诨,“刘市长的建议您看怎么样?”

    “我的意见和你们相反。”文德嗣说。

    另外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刘翔忙问:“为什么?”

    “你们没看这份《梧州要闻》吗?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实话说甩锅我是理解的――人之常情嘛。但是这一甩就甩到了资源配置问题上了。你看看他提出的这些客观因素,全是资源不足造成的……”

    “正是因为资源不足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所以我们才需要进一步加大投入……”

    “不,不,这话到了南下派嘴里,就成了‘明明知道资源不足,却还强行推进两广攻略,将元老置于极度危险之中,几乎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你们觉得这个罪名怎么样?”

    刘翔倒吸一口冷气:“我差点忘了!”

    他只想着现在闹得最欢的南下派,忘记了元老院里还存在着时时刻刻警惕着“元老权力神圣不受侵蚀”的“元老至尊派”。如果按照解迩仁的口径走,单良等人就可以抓住这个把柄搞事--这事不同当年的分女仆了,可是切身威胁到元老人身安全了。一旦被煽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说来,只有对不住解元老了。”洪主任慢悠悠地说。

    “这件事我们也不着急,恐怕现在手里有料的元老不少,都在伺机而动。我们就先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动。”文德嗣说,“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收拾梧州的残局。”

    “现在派谁去接替他呢?”

    “暂时谁也不派,”文德嗣说,“第一,没有元老比他更熟悉梧州的情况。派去了至少要一个月以上才能上手。眼下的梧州局面不宜临阵换将;第二,虽然广东大区有权遴选任免市县的行政主官,但是他是组织处任命的,就这么免去他的职务在程序上没问题,但是不合适――不尊重元老院。”

    “要不要派个人去协助他?”刘翔问道,“等结果出来之后再替换。”

    “这个可以,”文德嗣点头,“但是不着急。眼下最要紧的是向梧州投送更多的军力。北炜,你那里能调出新部队吗?”

    “新部队倒是有,我们在香港整训的明军降兵,有几个新中队已经整训完毕。这些中队比前面临时拼凑去填坑的要强的多。不过这些部队原本都是要派去粤北的。”

    “粤北不碍事,黄超他们能镇得住。先派遣两个中队去梧州――马上出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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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介绍:
穿越到乱世不是被雷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有人想称王制霸,有人想解民于倒悬,有人想以己之力,阻止最后一次野蛮对文明的征服,从而改写中华民族的历史。
当然也有人想得只是三妻四妾,过现世过不上的极度腐败的生活。
这群三心二意,各怀抱负的普通人,没有虎躯、没有王八之气更没有弱智光环道具。乱哄哄的挤在一艘旧船上,有的只是现代机器、科技还有各式各样的理论。穿越者们怀着现世无法达成的野心、梦想和理想,向着明末的乱世进。
目标: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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