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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吹牛者     临高启明txt下载     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三节 同志?

    万里煌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回去就和吴南海说一声――他原本也有点伤脑筋,已经派元老去台湾了,济州岛怎么也得派个元老去才能让济州前委满意。”

    “没错,要让领导省心。”万里辉决定乘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教育一下兄弟,让他多提高点认识。

    “老吴是技术干部――所以农业口这块估计不会有太大的人事动作,下一次换届最多换个人当农业人民委员,十有**还是我们农业口自己出人。老吴平日里人缘好,又有专业能力,还搞了这么个咖啡馆专门给他的拉票。所以就算换了人农业口肯定也是他当权,你和他多搞好关系,以后肯定能提携你的。”

    “好,我记住了。”万里煌点点头。

    “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还是要有得。”万里辉觉得还得再点拨下兄弟。

    “不要紧,老吴是个好人。”

    “你又不是小姑娘,发什么好人牌?”万里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压低了声音,“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故作神秘的说道,“你知道吗?现在外面都在谣言:什么农场的母女哀嚎――对了,你还记得那个被抓住的赖大吗?”

    “知道,听说被战犯公审大会之后被和其他战犯一起处决了。他不是来找他未婚妻初晴才被抓的吗?”

    “那你知道他死后怎么处理的么?”

    “不知道。”

    “听说被南海偷偷埋在他家门前的小树下――初晴还天天给那棵树浇水。”万里辉看了下四周低声说到。

    “不是吧?南海会做出这种事?”万里煌摇头表示难以置信,他和吴南海接触很多,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此事,“我不相信,那对母女的事情根本就是捏造!这个我们农委会的人最清楚!”

    “难说!”万里辉拉长了语调,“难说……”

    “……”万里煌一个劲的摇头,坚决不相信这事。

    万里辉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太没根基,而且是典型的空穴来风。象弟弟这样比较纯净的“非社会人”是不会相信的,虽说他自己也知道未免捕风捉影,但是给弟弟提个醒总没错。他话锋一转,又聊到了北美众的身上。

    北美的人马自从召开了游艇会议之后,利用飞云号搞聚会、烧烤晚会什么的一时间有声有色,也颇争取了些人气――钱水廷这个元老院议长的头衔就是这么来得。但是每次聚会邀请的人毕竟有限,虽然钱家兄弟竭力想扩大邀请面,但是万家兄弟这样要么经常外出,要么几乎从不外出,存在感偏弱的元老很容易被遗忘。

    “他们真是势无忌惮,就这么公开的拉拢,当我们的眼睛是瞎的啊。”万里煌愤愤的说道,“我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精英了!”

    “呵呵,是不是他们没邀请你,你嫉妒了啊?”万里辉笑着说道。

    “没,我才没兴趣跟他们混在一起,一股子洋味。”

    “啧啧,还说没嫉妒,露狐狸尾巴了。其实本来这事没什么,谁叫他们的生活背景和咱们不一样。他们想的很好,方式却搞错了,也找错了人。以后有得他们后悔呢――好歹元老院还是一人一票的!”

    考虑了下万里辉接着说道:“找机会在投票的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然不会重视我们的。”

    “知道了。”

    “我看了本周日程安排,过几天独孤要回临高参加土肥料生产学习培训班――肯定会叫你去上课。你多和他亲近亲近,马督公不会不管他的。”

    “哥,我明白。”

    民政人民委员会社会工作部设在民政人民委员会大院内的三间平房内。这个机构不大,大多数时间也很冷清:只有编制元老三人。董薇薇自从生了孩子之后每天只到这里来半天,做些事务性工作。至于另外一位元老,顶着社科部调研员头衔的刘月菲则基本不出现在办公室――他总是被差遣出去不断调研中。至于杜雯本人,大多数时间也在基层跑来跑去,忙于搞调查和开会。

    杜雯的办公室工作基本都是在夜间进行的,所以社工部的灯光总是要到午夜过后才会熄灭,有时候甚至会到黎明。由于电力紧缺,执委会要求是尽量压缩办公行政用电,除了某些重要部门之外,大多数部门只供电到晚上九点。为此办公厅为各个行政机构安装了煤气灯作为公共照明。不过在室内,出于万无一失的保证元老的安全考虑,只额外配备了煤油灯作为电灯的补充――煤焦化联合工厂的煤焦油厂可以相当稳定的提供照明用的煤油了。

    她的办公室里就有这么一盏煤油灯,玻璃罩子擦得雪亮,这是杜雯的生活秘书杜梅为她打理的。尽管杜雯坚决反对女仆分配制度,但是某一天她忽然跑到办公厅,用自己的女仆补助金买下了杜梅。杜梅是女仆学校第一期最后的二十多个“待分配”的学员。如果杜雯不买下她就会被直接分配到行政部门干庶务工作去了。

    杜雯看着这个个子不高的女孩子惶恐的提着藤编箱子站在她的面前,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把你以前在女仆学校学得乌七八糟东西全部忘掉!全身心的投入到解放全人类的工作中来吧!”

    除了这一高尚的工作目的,杜雯也的确需要这么一个人为她做收拾屋子、洗衣服和打饭之类的杂活。她还很想在这个女孩子身上试试看“教育的力量”,将自己的理念和思想传授下去。

    杜雯很清楚,自己在元老院中是绝对的少数,斯巴达克团这个组织在元老院内声音十分的微弱,成员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个刘月菲――此人为什么到社工部和为什么加入斯巴达克团杜雯很清楚。至于斯巴达克团的盟友们,全部都是为了政治斗争的需要才和她结盟的。

    在元老院里,她是孤独的。

    即使是她最为敬爱的马督公,在某些问题的立场上也是非常的不可靠。杜雯很久以前就意识到,马督公为了政治斗争的需要,已经开始变“修”了。

    如果自己死了,自己所宣扬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杜雯每次想到这里,就有极大的紧迫感――她必须选择自己衣钵的传人了!

    她原本想收养几个孤女作为自己的养女来亲自教育。但是办公厅对非技术类的元老直接收养孤儿有很大的限制,只同意她进行孤儿助养。所以杜雯的直接收养申请一直被压在萧子山的办公桌上。使得她只好选择生活秘书作为突破口。

    现在杜雯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现在已经是四月的天气,她穿着一件本地服装厂制作的棉布衬衫,因为夜晚气温低,肩膀上又披着件夹衣。她正在伏案工作,批阅报告。一盏台灯的光芒照着她面前成堆的文件。

    比起其他元老院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陈设有些复杂――元老们的办公室一般都是种斯巴达式的,除了必须的家具和办公用品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物。这一方面是物质条件有限,另一方面也是元老们一种追求刻意的艰苦朴素的风气。

    但是杜雯的办公室却很不一样。墙壁上挂着装着玻璃镜框的马恩列斯毛五位领袖的肖像,桌子上有一尊斯大林的半身石膏像,旁边却是一座景德镇烧制的花木兰跃马瓷摆设。这些全是她个人的收藏。

    沿着墙壁,摆放着许多个实木白坯的文件柜,上面都仔细的贴着标签。这些全部是社工部的报告,来自工作组、调研员和各公社各村的干部。还有来自其他部门的报告。现在,社工部掌握整个临高县的全部村落的详细社会状况,包括土地状况、财富分部、人口状况、思想动态等等。

    这一体系还在不断的完善中:墙面上悬挂着“社会普查进度图”。上面的数字和图例显示:琼北的几个主要农业人口大县,琼山已经完成了55%,澄迈41%,文昌43%,定安38%。

    杜雯在报告的后面画了个圈,暂时她还没什么想批示的,就算批示也未必有用――社工部工作很繁重,但是权限并不很大。重大决策权都在刘牧州手里。

    但是她的心情却并不平静。她刚才阅读的,是济州岛的社会工作小组送来的《关于在济州推行标准村建设的社会工作报告》。

    报告中除了汇报了在济州岛进行的一系列社会调查的情况之外,还重点汇报了目前在济州进行治安强化,推行标准村工作中的详细情况。杜雯对此非常有兴趣,因为济州岛前委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一次大规模的土改。

    虽然这次土改并不分配土地给农民,而是直接的“国有化”,但是就其意识来说是非常先进的!杜雯原本就对在海南推行的“缓进”式土地改革不满,现在看到济州如同狂飙一般的形式,顿时大为感兴趣。

    “想不到冯宗泽还是个人才!想不到他的思想理念竟然和我这么接近!”她暗暗说道。

第三百八十五节 八尺的野望续

    魏八尺知道柳正等人来得目的,又劝告道:“你们要去搞什么考察,我得专门派人马保护着你们去。土人杀人不问为什么,只要你是个陌生人就足够了。”

    他说了件前不久发生的事情,有个经常去土人村庄去做买卖的小贩,无缘无故的被人在路上被杀死了。

    “……土人很多疑善变,一分钟前和你谈得好好的,你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或者他的族人有了什么不一样的意见,马上就会要了你的命!”魏八尺摇着头,“特别是你们要去的小琉球南岬那一带,土人更是出了名的凶残,这里的平埔族人都怕他们。我们现在拍难民出去搞基建也非得有武装护卫不可。”

    方敬涵听得有点毛骨悚然――他和远程勘探队的同事们不止一次的深入到海南岛的生黎地区,虽然对方往往对外人抱有敌意和不信任,但是只要有向导带路双方还是可以沟通的,而且他们对带来货物的商贩是相当友善的――绝不至于无缘无故的杀人。

    柳正面不改色:“怕个鸟,我就不信我两支左轮是吃素的。先屠灭了几个村子再说!”

    钟博士见小方有了胆怯之意,心想这魏八尺壶里卖得是什么药?就他出发前突击读过的基本书来说台湾的几个土著部落,就是一度让荷兰人头疼的麻豆、新港,也不过是几十个欧洲士兵加几百土著“皇协军”就给解决了:杀几十个人,烧毁个村子就能逼迫他们投降归顺。荷兰人刚到台湾的时候觉得土人是个威胁无非是因为他们当时兵力不足。以元老院在台南的实力,不搞主动出击的大扫荡就很普世了――登陆迄今半年多,本地的塔加里扬等各族都没有出头搞敌对活动就很说明问题了。哪里用得着如此的危言耸听。

    万一方敬涵不去了,传回临高不成了他在“散布恐慌情绪”?

    众人酒足饭饱,魏八尺又请他们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休息一下”。魏八尺的办公室设在市政府的二楼。占用了一个很大的房间――钟博士目测面积至少在一百平方米,窗户很大,屋子里无比明亮。一张实木制造的沉重的办公桌,桌子上铺着临高产钢化玻璃板。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个木制的盾徽,钟利时博士也曾经就元老院的各种徽章标志作为顾问参加过几次会议,从没见过这个奇怪的徽章。

    魏八尺的人事资料他是看不到的,但是只要知道他理想的人都知道这是魏八尺计划中的劳改管理总局的徽章。

    在他的办公桌的两旁,分别悬挂着启明星旗和他的个人元老旗。看上去派头十足。

    在他的办公室里最吸引人注意力的,是一幅巨大的展板,上面是他用黑色仿宋体写得《高雄二五规划》,下面的图是他自己绘制的。

    别看魏八尺没念过规划学,肚子里的货色纯属兴趣自学的。但这规划图倒是画得中规中矩,很有点票友下海的意思。

    眼看着钟博士对这规划图饶有兴趣,魏八尺一个箭步上来,热情洋溢的解说起来:

    “钟博士,你看,这是对高雄市的整体规划设想,还没有报给企划院,您看看,也给我参谋参谋……”

    魏八尺口沫横飞的解说起来,钟博士越听越不是味――他感觉这就好像在旧时空有一次跟人去某三线城市蹭饭,市领导大谈要把本市建成“国际化大都市”一个味。

    什么“……高雄发展军事工业得天独厚。以军事工业为基础,必须配套发展钢铁和化学工业。同时搞一点轻纺、食品等轻工业。搞一点装备制造。形成一个可以独立运作的工业体系。支援各类行动。”;“以帝国石油公司高雄千万吨炼化一体化项目为基础的化工产业集群、 以高雄钢铁总公司、高雄造船厂为基础的造船工业集群,以高雄重型机械厂为主的装备制造集群,以帝国1024厂为基础的军事工业集群将在旧时空的高雄港区一字排开……”仅仅这些话听着就有一种令人起疑的成分在内。

    钟利时于是便只是嗯嗯啊啊的,不发表什么具体的看法。魏八尺见自己的一番宏图伟业解说上去没什么反应,不有得兴味索然,当下就吩咐人为几位元老安排住所。

    钟利时因为本次的任务主要是安装几台钟机,为了便于施工就直接进了海关大楼。至于柳正和方敬涵则直接住在新修得高雄市招待所。

    招待所是为最近不断到高雄来得元老们预备的。修筑在山脚下一片稀疏的高大树林中。背山面海,既通风又遮阳。四面有铁丝网和壕沟环绕。里面的建筑同样是木结构的高脚屋。只不过建造的更为精致,这是张兴培充分发挥想象力设计的建筑群:

    中间是一个大型的圆顶高脚屋,以这个圆形高脚屋为中心,四面分两层错落有致的环绕着21座小型的高脚屋。这些小型的高脚屋全部用绳编的索桥与中心的大高脚屋连接。

    “靠,简直就是在拍电影!”柳正忍不住说道。

    所有的屋顶上面都盖着一层厚厚的茅草用来防水隔热――高雄这里是热带季风气候,高温多雨。茅草可以有效的隔绝阳光直射的热量和滑走雨水,所以连木制板壁的外墙也采用了茅草捆作为隔热材料。

    柳正和方敬涵第一次近距离看这种高脚屋。别看这屋子貌似原始,实则包含着许多超越时代的科技。

    高雄的高脚屋结构是张兴培设计得,除了考虑易加工易安装之外,还充分考虑了当地的气候和自然条件。

    高脚屋的屋脚打斜撑,增强它的稳定性。檩条、屋架和屋顶的草束之间用绳子牢牢地绑好,防止揭盖。

    木屋本身修筑成圆形,屋顶设计成馒头形。这种馒头形房屋接近流线型,空气动力学性能比较好――太平洋岛屿上的土著确实有这种馒头形的高脚屋,在抵御台风侵袭上表现出了它的价值。

    建筑设计图出来之后,张兴培又专门制作了几个比例模型送到高山岭的科技部流体动力实验室进行风洞测试,验证其防风性能。

    每所房屋的梯子都是从底部安装的,晚上收起来,酷似b2轰炸机那种向下开的舷梯。

    “这简直就是ufo的母船嘛。”方敬涵赞叹道。他注意到所有的高脚屋的屋脚还有类似碟子一样的装置。

    “这是防蛇、鼠攀爬用得。”柳正在旧时空去过西南很多山区,见多识广。

    “方首长,您住得是14号,柳首长,您住得是19号。”带路的魏八尺的生活秘书笑容可掬的说道。

    14号和19号都是单人住房。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和一个柜子之外别无他物。屋子里既安静又清凉。门窗上都安装了铁网纱――这一产品是在卫生部的强烈要求下由企划院下令工能委试制并批量投产的。为了台湾和整个海南的开发中尽量少损失劳动力,最大程度的减少疟疾的危害,这是必不可少的防御手段。

    “浴室、厕所、洗衣房和餐厅都在中央大厅,”生活秘书介绍道,“这里有人24小时为首长服务。您只要一拉房间里的召唤绳就会有人为您服务。”

    “不错嘛,这是谁的点子?我看他应该去搞旅游开发。”柳正赞叹道。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一定是某一位伟大的首长的智慧结晶。”魏八尺的生活秘书用恭敬又包含热情的话语说道。

    柳正随口问道:“这里有其他元老吗?”

    “有好几位呢,海军的元老有时候也来这里,住几天就又出海了。”生活秘书回答道,她微笑着补充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晚饭的时候您到服务台问一下就知道了。”

    魏八尺在屋顶上欢迎钟利时一干人的时候,李丝雅化妆成一个同安装束的渔民女子,坐在一条小渔船上。

    船上堆满了鱼虾海产。自从高雄建市之后,海岸警备队在高雄设立了警备区,派驻了巡逻艇。随即而来的就是“捕捞税”体制也随即在高雄附近海域实施了。

    从北港、大员到高雄一带的海域,原本就有福建渔民在此捕鱼。但是此地距离福建沿海已有相当的距离,加上荷兰人的存在,渔船来得不多。魏八尺在这里设立了渔业合作社,招募附近的福建渔民入社,贷给渔民船只和粮食,收购渔获。派遣巡逻艇巡逻,保护渔民作业。这些举措吸引了许多渔民来这里捕鱼――虽说缴纳五分之一的渔获的税有些重,但是这里能够提供避风停泊,还能就近销售渔获,补充食水,省却了往返于大陆之间的时间。加上安全有保证,渔民还是乐于接受的。

    李丝雅曾经有过多次扮演渔民女子的经历,因而装扮起来一点破绽也没有。这条船是她让郭怀一预备的,正儿八经的挂着捕鱼许可旗的船。

第三百八十九节 私人目的

    “幸会!”

    双方在码头稍做寒暄,随后魏八尺陪同二人检阅了海兵队。检阅完毕,双方登上马车向海关旁的商馆而去。

    为了防止荷兰人带来瘟疫,所以每次荷兰人到来都只能入住商馆。不管总督吹嘘 “亲王的外交官”如何的地位尊崇,在元老院眼中他们都是潜在的病菌携带者。

    商馆设在码头的一角,漂亮的三层红砖房子。外面环绕着半人高得竹篱笆,上面缠绕着藤本月季,这会花开得正艳。看上去姹紫嫣红煞是漂亮,实际上面全是小刺,起着铁丝网的作用。商馆的楼上是供商人、外交使者和高级海员休息的酒店――此地不接待“人类的渣滓”:水手。他们一律必须住在船上,不许登岸住宿。

    楼下是食堂、酒吧和免税商店。不但有单独的厕所还有洗浴设备。这里配备有从济州运来得拿着大棒子的朝鲜治安军士兵,第一要务就是督促入住此地的客人洗澡,否则就棍棒伺候。

    为了保证在此地工作的服务人员的安全,他们全都种过牛痘,并且注射了实验性的各种当时常见传染病的疫苗。

    使者一行自然不用享受如此的“礼遇”。相对于当时的欧洲人来说,荷兰人算是相当讲卫生的。不管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都对荷兰人城市和住宅的清洁整齐留有深刻的印象。

    “请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解一解旅途的疲劳。”魏八尺送他们到商馆大厅,“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谈。”他示意了下正在大厅里等候客人的服务人员,“要好好的招待几位客人。”

    “是,首长!”

    钟利时说道:“我陪同他们上去吧。”

    魏八尺嘿嘿的笑了笑:“怎么,看到小惠更斯他爹就兴奋了?还是瞧上了小洋马?”

    钟博士也报以笑容:“我要和小惠更斯他爹多交流交流,他也是个科学家,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惠更斯和邦库特一行人的随员被安置在二楼,而他们这被引到商馆的三楼――专门接待高级客人或者愿意出大钱享受的客人。这里早已准备好了四间住房。每间卧房的门口都挂着德语写得客人的名子的木牌。

    服务员打开第一间卧室的房门:“这是小姐的房间。”钟利时笑容可掬的说道。

    克雷蒂亚不由得叫了一声:“真漂亮!”

    三个男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也露出了赞叹的面容。

    按照17世纪的标准,这房间谈不上豪华,更不算漂亮。如果要按照当时的装饰风格来说,是很“荷兰”的:房间面积很小,墙壁刷得雪白,地上铺着干净的地板。家具简单又实用,没有许多雕刻的装饰。称得上装饰的只有墙壁上的一幅中国画和瓷器花瓶中插着的鲜花。

    虽然在艺术造型上有所不同,但是整体的审美趣味是典型的荷兰布尔乔亚式的。

    如果说有什么引起了大家的赞叹,那就是朝着海湾开设的大幅玻璃窗户。可以看到湛蓝的大海和不远处的碧绿的山川――风景宜人。

    钟博士刚才的注意力都在惠更斯他爹的身上,这会才把目光投射到佛兰茨?冯?邦库特的一双儿女身上。

    白种人因为早熟,所以少年男女的年龄很难估计。钟博士过去因为工作的关系接触过不少欧美人士,德国佬也结交过几个,心里多少有个谱。看摸样,克雷蒂亚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模样,韦斯特里应该比姐姐小二三岁。

    他们的头发都呈现漂亮的金色,克雷蒂亚和韦斯特里的身材并不高大。克雷蒂亚充其量也就一米六十的水平。韦斯特里还要矮一些。两人的身材都堪称匀称漂亮,但是已经发育成熟的少女一点也没有波涛汹涌的意思――钟博士不由得微微失望。

    “这里是套房吗?”克雷蒂亚好奇的打开里面的一扇原木小门,顿时掩住了口,惊讶的叫了起来,“上帝!”

    “怎么了?姐姐。”大约是年龄的关系,韦斯特里比起感情内敛沉着的父亲要外向的多,这会立刻就冲了过去。

    韦斯特里在门口也发出了吃惊的叫声:“太……难以置信了!”

    他转过头来用急切的目光望着钟利时:“先生……这,这就是澳洲人的盥洗室么……”

    钟博士微微一笑,现代化的卫浴设备,这是在本时空最具有震撼性效果的装备。没有一个土著能够抵抗它的强大魅力。对于欧洲人来说,这一震撼更为巨大:因为整个盥洗室的材质都是瓷器。

    “这些水管真得可以自己放出热水和冷水来吗?”

    “当然可以。”钟利时说道,“这和喷泉的原理其实没什么两样。”

    “是,我明白,可是喷泉只是喷泉而已。”韦斯特里兴奋的满眼放光,“这太神奇了!”他对着笑吟吟的姐姐说道,“我们这次到这里来真是太正确了!”说着他从浴室门口跑到了钟博士的面前,“我可以向您每天请教吗?我一直对‘自然害怕真空’这一定律感到不解……”

    “当然可以……”钟博士有点猝不及防,他原本想和惠更斯他爹更多的展开学术交流,顺便再打听下克里斯蒂安?惠更斯的现状,没想到这个少年对科学也有很大的热情。

    他快速的过滤了一遍头脑中的这一历史时期的欧洲科学家,貌似没有一个叫韦斯特里?邦库特的人。

    “太好了!”韦斯特里扭头又向父亲望去,“可以吗?父亲。”

    “当然,我的孩子。”邦库特先生虽然看上去十分的严肃,但是显然十分溺爱这个男孩子,“只要钟博士不反对。”他说着又对钟博士微微鞠了鞠躬:“希望这没有给您带来困扰……”

    “没有,一点也没有。”钟博士好为人师的情绪又一次发作了,“我十分乐意。”

    钟博士又向他们关照几点注意事项――根据规定,外来访客只能在商馆周边和民用码头附近活动,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也可以到商业街去走走。要进入高雄市区必须申请通行证。

    寒暄已毕,钟博士正要离开,忽然邦库特先生紧走几步跟了上来。

    “钟博士,请您留步。”

    “什么事?”

    “我有一点个人的小小请求。”邦库特先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您知道,天花一直是一种非常凶险的瘟疫。”

    “是的。”

    “我在荷兰和巴达维亚都听说过,中国人有一种预防天花的手术,可以使人在不发生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感染一次轻度的天花,然后终身不再得天花――”

    “没错。这叫人痘术。”钟利时点点头,反问道,“您想为孩子接种人痘?”

    “您大概也看出来了,我的孩子们都没有出过天花。我希望他们能够躲过瘟疫之神的魔手……所以这次我愿意冒险带他们到亚洲来。但是在巴达维亚我向中国人打听了具体的接种方法――我略懂一点医学:这种主动感染的方式并不十分安全,还有相当高的死亡率……”邦库特先生显得很是焦虑。

    钟利时点点头。人痘术虽然在预防医学上是一个创举,但是就危险性来说比牛痘大得多。

    “这时候有人告诉我,澳洲人掌握一种特殊的人痘术,能够让接种者百分之百的安全……”

    钟博士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位东印度公司的高级官员会冒险带着一双儿女航海万里――从荷兰到巴达维亚,正常的航程超过一百六十天――冒着海上失事的危险来到东亚。除了要满足儿子“看世界”当博物学者的愿望之外,还有这个意图在内。

    的确,临高现在给所有收容来得难民都接种牛痘――这是疫苗中最容易获得的一种,基本上杜绝了天花的感染。这种名气看来也渐渐的传了出去。

    他当下和颜悦色道:“这个问题不大,我向魏市长提一提。”

    高雄原本就有专业防疫人员在为难民接种牛痘,再加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太感谢您了!”邦库特见他并不推脱,心中大喜,立刻行了个礼。钟博士不由得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礼物,作为感谢之用。”邦库特先生拿出了一个漂亮的小盒子。

    “这个……嗯,”钟博士虽然很好奇,但是根据元老院的纪律,元老是不能和土著私相收受礼物的,当即他委婉的拒绝道,“邦库特先生,我们是不能私下收取礼物的。您的礼物要在正式场合馈赠才可以……”

    邦库特见他说话的神情很是坚决,在巴达维亚也听说过澳洲人元老的“廉洁”,所以不再坚持。

    “先生,”韦斯特里插了上来,“我到哪里可以向您请教呢?”

    “就到海关来吧。我正在海关进行一项工程。”钟利时指着窗外的海关大楼,又对含笑站在一边的惠更斯先生说道,“我想惠更斯先生说不定也有兴趣。”

第七十六节 流民图

    送走了庄三爷,张应宸回到了书房里,在空寂的书房里坐了许久,倾听着前面大殿上道生们吟诵经文的声音。他叫来明清。

    “你去前面大殿上,告诉师弟们今天的功课不要做了,都先进到里面来,为师有事情要和他们说。”

    “是,师父。”明清打了一躬,出去了。

    不一会,他的几十个弟子进来了――这些都是他从难民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一定的文化,悟性又高的,留在自己的身边教导,都是未来新道教的核心种子。

    待得徒弟们都见过礼,他将目光扫过众弟子:大的大来小的小,年长的有十五六岁,年少的只有**岁而已。个个相貌俊秀,骨骼清奇――在临高几年都没挑到这么好得苗子――只见他们都是一副对自己敬若神明的模样,张应宸轻咳一声,开始训话。

    大群的难民正在沂州的大地上前进着。

    正是正月里的时节,若是往日,刚刚过完年的农民们此刻还都在家中歇息,拾缀农具为马上开始的春播做准备。然而眼下,他们却跋涉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上。

    经过了春夏的大水的土地已经不复有田地的存在,大水冲毁了田埂,冲走了庄稼,只留下漫山遍野的黄沙。此刻大雪又掩盖了沙土,只留下一片荒凉死寂的漠土。

    树木早就被剥光了树皮,都枯死了,没有一星半点的绿色。被冰雪覆盖的道路上被人踩踏的满是泥浆,一群一伙的人,被灾荒从家乡的热土中赶了出来,在这冰冷又泥泞的路上跋涉着,背包的,挑担的,推车的,拄棍的……一个个面黄肌瘦,破衣拉花。那一张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一双双无神的眼。好像都有千愁万苦,无尽的悲哀,却无处诉说。路旁散落着倒下的尸体,不管倒下的人是不是还喘着气,若没有人照护,立刻就会被经过的人剥去衣衫,只留下一具具瘦骨嶙峋**的尸体,任野狗撕咬。

    侥幸逃脱了饥饿的人们之口的犬类,在荒年里因为吃多了人肉而变得凶狠,成群结队的尾随着难民的人群,争抢着路倒的尸体。那些年老的、年小的,体弱的,一旦落了单,便会被狗群活活扑倒了撕咬着吃掉。

    沿途的村落没有炊烟,半坍陷的房屋张着没有门窗的黑黑洞口,远处残碑枯树下的乱坟岗中又多了几堆新鲜的黄土,青烟升腾,纸钱飘舞……一声声凄凉又绝望的哭啼随着风远远的飘来。

    白普庭拄着根拐棍,勉强在泥泞中跋涉着,他家一直是中等农户,有二十几亩地,喂着几头大牲口,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所以有个正式的“官名”,小时候也念过几年私塾。不是个“睁眼瞎”,好年景的时候用结余粮食放点高利贷,在村子里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奈何这几年朝廷的加派一年厉害过一年,水旱蝗灾川流不息。白普庭苦苦挣扎,勉强保着自己的一点地过日子。想着能不能熬过去――他的希望在这场大水中轰然倒下。

    大水冲毁了庄稼,淹死了牲口,也冲毁了他一家人拼命苦干,甚至不惜灭绝亲情才保下来的土地――白家的老爷子当年生病之后,为了不让家里人卖地治病自杀――也被冲毁了。

    一家人最终迫不得已踏上了逃荒的道路。听闻沂州一带情况尚好,有活路。他便带着一家人往南去了,沿途的难民汇聚,渐渐的便成了一股汹涌的人流。

    他的媳妇,包着头脸,坐在大儿子推着的独轮车上,一手拉着坐在另一边的女儿,一手拉着独轮车上捆绑着一点破衣烂被的家什的行李卷的粗麻绳。看着这路上的惨状,不断的掉着眼泪,她活了四十几年了,从来没离开过离家二十里的地方,如今抛下家园远走他乡,真不知道这道路的尽头等着自己这家人的是什么。

    相比这难民人潮里的大多数人,白家算是上好的了,他们有棉衣,有一点干粮。家里又有几个青壮,能自保。所以一路到这里只失去了二口人:白普庭的幼子和老娘。这祖孙两人也总算没有暴尸荒野,而是被得以被掩埋在一块荒地里。

    她想到路上经不起路上的颠簸死去的幼子,又想起不知道境况如何的娘家亲人,心如刀绞,却又不敢放声号哭。只是默默流泪,默念着人群中的“道士”传授给她的“经文”,据说只要反复念诵,就能让已逝的亲人脱离轮回,进入极乐,灾害早消,自家能重返故土……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传说:沂州那里有个妖道,只要杀了妖道,就能消解水灾,让逝者往生。关键的是:这妖道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足够大家放开了吃――吃饱为止。

    这番话开始只是难民们彼此之间的传言,渐渐的,路上混入了许多穿着僧袍却又不剃头的人,他们不断的宣扬去沂州“除魔卫道”,一路上喃喃的念着大家都听不明白的经文,还打出了各种写着经文的长幡。

    法螺、鼓号,一路吹奏着,发出悲鸣般的声响,夹杂着无穷无尽的经文,使得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难民人群中出现了一种莫名的狂热,越来越多的难民参与到这疯狂的诵经中去,虽然他们翻来覆去只会念一句。

    萧处八大声的念着经文,勉强自己往前走。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老得和四五十岁的人差不多。饥饿夺走了他的青春。让他成为这步履蹒跚的流民大军中的一员。

    他对背井离乡没什么感触,从呱呱落地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多年――具体多大他自己也不知道――家乡没有给过他半点好处,没吃过一顿净粮食的饭,没穿过一件不露皮肉的衣服。干不完的苦活,受不尽的欺负。爹娘在他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默默的死去,只剩下他孑然一身。

    “快要死了……”萧处八只觉得肚子里象火烧一样,前天吃下去的一点磨碎的树皮和麸皮渣早就不知去向,他只觉得头昏眼花,双腿如铅一般沉重。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在路边坐下来,可是他知道不能坐:很多人象他一样,想坐在路边接接力,缓口气,结果身子一歪就再也起不来了。

    经咒的声音在耳畔愈来愈小,愈来愈远。那些“道士”们说:只要反复念,死了就能进入乐土,还能见到爹娘――只是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他们的面容了,到时候还能不能相认呢?总是可以的吧,爹娘总是记得他长什么样的――想到这里他的下陷的很深眼眶里溢出了泪水,把脸上的泥垢冲开了一道道的黑色的沟痕。

    或许还是死了好吧?然而胃部的一阵痉挛又让他清醒过来,他努力揉了揉眼睛,跟着大声念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要死也得吃个饱再死――杀了妖道,吃顿饱饭!

    一股子虚火将他的生命力又激发起来了,他大声的念着不知所以然的“经文”,继续往前走着。

    这时候忽然响起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呼喊:“圣女散福了!圣女散福了!”

    每天三次,混在难民群中的南无量教徒就用圣女散福的方式发放一些杂粮窝头来,数量不多,就是为了能够聚拢住难民。

    一阵鼓乐笛箫的乐声,伴随着如雷的经咒声由远而近的过来了。十六个彩衣大汉,**着身子,抬着一座肩辇,上面站着一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在萧处八看来,简直和天仙似得。上面遮着红罗的伞盖,四周簇拥着许多手提花篮,穿着五色彩衣的少女。

    许多教徒围在四周,大声的念着经文,所过之处,难民们如潮水般的围了上来,一个个大声的念着咒,将枯干的胳膊高高举起,祈望着散的“福”能够落入自己的手中。

    从步辇上不断的撒下杂粮窝头来,每落下一拨,人群就会掀起一阵剧烈的波动,争抢的,推搡的,惨叫声,呼喊声,哭叫声……力气小的,被人挤倒在地,活活的踩踏而死。

    萧处八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疯狂的冲向步辇,口中狂呼着经咒,推开前面的人群往步辇挤去,狂呼着举起手来,期望着能接到一个窝头――正是靠着几天前接到的一个窝头,他才勉强活到现在的。

    不过他今天运气不佳,等到他挤到前面的时候,步辇已经过去了。萧处八饥火中烧,看到旁边有个女子正慌慌张张的将一个窝头往怀里藏,抢上一步伸手抓住了女子的胳膊就去夺。

    那女子如何肯放,拼命的撕扯,然而终抵不过萧处八的力气,眼见着窝头就要被夺去,她忽然张开嘴,狠狠的朝着萧处八的手指咬了下去。

    这一咬,顿时让萧处八痛彻心肺。然而却一点也挣不脱,萧处八狠狠的朝着女子的胸口便是一脚,那女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顿时就被人踩在脚下,发出几声惨号便不动弹了。萧处八手指剧痛,再看手指已然少了一截。献血将窝头染得通红。

第八十三节 岚山头

    “真是糟糕的地方。”尽管现在晴朗无风,王瑞相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山东冬天是好相处的――虽说他在另一个时空里也是山东大汉,现在身上裹着厚厚的元老专供毛皮内衬的大衣和旧时空带来的保暖内衣,头戴绒帽还是感觉寒冷刺骨。

    但为维护在归化民面前的元老形象,王瑞相依然在难民和士兵们面前保持抬头昂胸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上次感受到这种寒冬的窘迫应该在十几年前了吧。王瑞相回头看了看山坡下,上千难民排着整齐的五列纵队,围着几口大锅组成了三个空心方阵,正在有条不紊的就餐。难民们扶着两米长的木棍,单膝半跪在地上。只有每排最里面的伙长在跑来跑去,从炊事员手里接过乘着热腾腾的救济糊糊的木碗,一个个递给同一伙的另外四个人。待每个人都拿到木碗后,方阵最里面的乐手吹了三下军号。

    “救世济民安天下,元老院至大!”难民们端着碗喊的虽然不是很齐,估计也没几个人完全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上千人齐声呐喊还是很有气势。做完了餐前的仪式,难民们便放下手当做拄棍的木棍,从怀中掏出被身体暖热的救济饼,就着糊糊狼吞虎咽起来。

    看来出发前几个星期的训练没白费。也就是这种正在改变这个世界的成就感还能让自己觉得抛弃掉旧时空的那一切来这个贫苦之地进行这场穿越是值得的吧。

    毁灭和建设都最能给人以成就感,更不要说自己在做的事就是毁灭这个旧世界,然后再建立一个新世界呢。

    在旧时空,各种高科技的保暖产品还没出现时,年少的自己也曾穿着厚厚的臃肿棉衣像这样矗立在这片寒冬笼罩的土地上。只是现在的自己和那时的处境相比已经是大不一样了。旧时空也曾对自己**丝一样的军武死宅的现状无比厌恶,对过去十分懊悔和怀念,也曾不止一次幻想着如果能再次回到那个年龄该如何改变自己的人生。虽然这次穿越和希望的不太一样,但是在犹豫再三后还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不能改变自己的过去,那么就改变自己连同这个世界的未来吧。”怀着这种中二信念,自己才坚定的踏上了这条前程未卜的道路。

    王瑞相伸手顶了顶额头,把这些过去的回忆从眼前清干净,低头看了看表,又抬头看了一眼茫茫荒野,然后转身带着守卫在一边的特侦队员缓步走下山坡。

    山脚下几名执行护送任务的北上支队的士兵正在烧锅做饭。军队给每个士兵都配发了口感更好档次更高的草地口粮,不过士兵们还可以额外的得到一碗救济糊糊。在这种严寒天气里野外长距离跋涉,消耗的卡路里远不是普通版本的草地口粮能够补充的。但是高热量的寒带版草地口粮只配给给元老和特侦队

    “首长!”围在锅旁的士兵们看到有元老走来,立刻站直了身体敬了个军礼。王瑞相回礼后摆摆手让他们继续。他和特侦队吃一个灶。锅里同样煮糊糊,区别是里面加了干菜叶,草地口粮是寒带版的。有比较多的油脂和肉末。

    要就这么吃得话口味堪称寡淡。不过王瑞相随身带来得辣椒酱使得这边的小灶和难民们的大锅饭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行人吃完饭后,王瑞相看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向身边的人示意继续前进。乐手们回到了队伍旁,吹起了军号。难民们纷纷捡起木棍站了起来,把碗里剩余的热水喝完后,甩干水,往腰上袋子里一塞,然后跟着短促的鼓声原地踏步整队,伙长们也从方阵的最里面回到了队伍的最右边。又几声军号之后,难民们缓缓的从四边形的方阵转回到五列行军纵队。

    整个难民队已经变成了长达半里的行军纵队,几名士兵带着旗帜走到了队伍最前面。几名担当侦察兵的北上支队骑兵骑上马前出到了一里之外。

    “出发!”一声令下,几声号响之后,鼓声陡变。整个队伍便开始缓慢而坚定的前进,继续这漫长而艰难的行程。

    “现在是第四天,看来明天能够按时抵达了。”王瑞相回到了中心辎重队前,心中盘算着。

    王瑞相这次带队走得道路不是他们在登州之乱前走得巨洋水到莱州湾的道路。目前战乱虽然已经平息,但是过去在沿路设下的若干个临时补给点已经全部被废弃。要靠着难民自带沿途的所有干粮徒步走到那里难度太大。而且沿途消耗的粮食也实在太多。所以改为从岚山头出海。

    确切的说,是从岚山头的佛手湾出海。此地就是旧时空的岚山港地区。岚山港水域较宽阔,水深条件较好,2万吨级泊位前沿自然水深可达10米。岚山港为不冻港。明代属于青州府莒州日照县管辖。

    这里是王瑞相带着人多次侦察才选中的外送码头。除了从旧时空资料中获取的水文资料外,他发觉此地在明代人迹稀少,而且距离最近的明军驻防地安东卫有足足40公里路程,全部的防御力量不过是一个烽火台和五名守台墩军。若无大规模的警讯,安东卫的饥寒交迫的操军是不会跑到这里来得。无论是船只靠岸还是难民行动都不会引人注目。

    而且此地距离沂水城道路距离不过128公里,大致可以沿着335省道和222省道的行进。难民以平均每天行进30公里速度的话,最多5天就能抵达佛手湾。这样为难民准备的路上的干粮也可以大幅度的缩减。

    按照宋人的说法,一个士兵身负六斗,可支十日之粮。这也是每个士兵能随身携带的最大口粮数了。但这个是身体健壮的青壮年男子,和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状态,男女老幼都有的难民群体可不是一码事。

    以难民的体质来说,不可能背负十日的口粮,而且王瑞相也根本不敢给他们背负这么多口粮:若无人监视,很多人第一天就会吃掉三天的口粮,有的人还会被没有水的干粮活活撑死,也有的难民会乘机带着口粮逃跑――这种事情在以前已经多次发生过。

    所以目前王瑞相采用的是辎重队集中携带口粮,辎重队使用独轮车。推车、拉车都由青壮年难民每日轮换工作。辎重队由警卫队进行护送。这样在不添加人力的前提下保证粮食能够安全的配给下去。

    难民们采取五人一火的编制编队行进,除了幼儿之外每人都要携带木棍――长途跋涉这东西可以有效的节约体力,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进行自卫。行军的时候,青壮年难民在外,辎重队和妇孺在内。幼儿和体弱者在辎重队坐独轮车前进。如果路上有人生病或者掉队,也由辎重队进行收容。

    每一支送往佛手湾的难民行军纵队都配有警卫队:由北上支队、云升观乡勇混合组成。云升观乡勇负责维持队伍秩序,看护辎重队。北上支队则派出侦察骑兵前出进行侦察,必要时候用武力驱散敌对势力。

    要带着这几千人穿过一百多公里饱受灾害蹂躏的地区实在是不易。饥荒使得在这条道路沿路的居民点大多废弃,饥民流匪满地都是。沿途莫说补充粮食,连烧柴和饮用水都筹措不易。天气又是酷寒,走到第四天已经损失了几十人――这还算是损失少的行动,有几次因为遇到暴风雪或者其他自然灾害,一下死亡散失几百人的事情也不稀罕。

    第五天的中午,难民纵队终于抵达了佛手湾,这里只有一座小小的渔村和一座墩台。自从王瑞相和道长把这里选为难民的出海口岸之后,北上支队就派出一个分队直接控制了这里,渔村里的大多数百姓已经被掳往济州岛,只留下少数熟悉岚山头水文潮汐状况的渔民作为领航员使用。

    墩台也被北上支队控制,五名墩军和他们的家眷当了俘虏,王瑞相也没怎么为难他们,只要他们“每日照常”就是了――当然,眼下在佛手湾发生的一切他们都得很识相的“没看见”。

    看到远处的佛手湾的墩台,警卫队的小伙子们发出一阵轻微的欢腾。佛手湾这里为了转运难民需要临时过度起见,除了建有上船用的栈桥之外,还另外修建了一些配套建筑:以渔村为核心修筑了一个简易营地,修有许多窝棚,最多可以容纳二千名难民和三百名警卫和劳工人员。另有可囤积十万人份救济口粮的简易堆栈一座。

    来接送难民的船只都满载着救济口粮,在当地卸货之后装上难民。运到的粮食则由返回的警卫队运回去。有时候还不得不专门派出运输队到佛手湾来接运粮食,来回的粮食消耗很大,如果不是为了获取更多的人口,这么干是相当不经济的。

第八十四节 温柔乡

    佛手湾里停泊着几艘大波航运的运输船,这些运输船是按照一定的时间表到来的,每次间隔大约十天。难民编队也大致按照这个周期进行安排。

    济州来船多少不一定,但是每次至少可以运走三千人――实际上滞留在这里的难民很少有低于这个数字的。除了云升观方面源源不断的送来的难民编队,还有许多走投无路的难民自发的来到这里的。佛手湾这里有船接走难民这件事已经在当地不胫而走,虽然不知道上了船会被运去何方,更不知道前途如何,迫在眉睫的死亡还是将难民们逼上了这条道路――只求活得一条性命就好:既然有船来接运,总不见得是要在海上把他们杀了喂鱼吧。

    王瑞相抵达佛手湾的时候,难民营外也照例露宿了上千的难民,这些人没有住处和食物,只靠佛手湾守军每天分发少量的救济口粮糊糊维生,每过一晚都会死去上百人。不过每天都有新来得难民来补充,所以聚集在难民营外的人始终不少。

    王瑞相翻身下马,拿出手绢擦了擦鼻子下面留出的清水鼻涕。看着难民们正在营内守军的指挥下收拾尸体――晚上冻饿而死的难民尸体天一亮就要被收殓。冻的邦邦硬挂满了冰凌的尸体一具一具的如木材一般堆在粗糙的爬犁上,被拖到海边,装上小船再投入海中。

    干这个活的,全是在外面露宿的将近半死的难民――无他,为转运站干活能够多分一碗救济糊糊。

    想在本时空生存,心肠不硬不行。王瑞相听着脚下的靴子踩得冰雪咯吱咯吱的响着,阴沉着面孔从难民中走过。聚集在难民营外的难民们已经自动让开了一条宽宽的道路――还横在路上的,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即将死了。

    难民营的门已经打开了,佛手湾转运站的负责人黄熊正笔直的站在门前,他穿着北上支队才有得冬季制服,灰色的呢大衣外面还不伦不类的套着一件白色羊皮背心。

    “报-报告:佛手湾派遣分队分队长,步兵中尉黄熊向您报到!分队应有五十五人,实到三十人,听候您的指示!”

    他的声音有些急促,似乎没料到王瑞相会亲自到来。

    “稍息。”王瑞相的目光在这军官脸上停了片刻,看到他果然面露不安之色。看来十人团的告密是真得。

    “解散队伍!带我去你的指挥部!”

    “是,是……”

    黄熊的指挥部就设在墩台。佛手湾的墩台只是烟墩,整个墩身以夯土筑成,外面并未包砖,常年缺少维护以及坍毁了不少。在墩台周围是一道四米高百来米长的围墙,墙外又是一道壕沟。

    进入墩台的围墙,左侧筑有一排的墩军住房,住房旁有一口水井――但是水源早就斥卤,无法饮用,喝得水都要去附近的小河去挑,冬季有冰雪可以融水,稍微方便些。

    围墙的右侧是墩军的马圈与仓房等建筑,用来堆放墩台内的各种必须的军用物资。虽说这些房屋都是年久失修,破窗烂们漏屋顶,但是比起外面的窝棚还是强得多。因而这些房屋稍加修缮之后都被用作了派遣分队的营房和指挥所。

    王瑞相走进去,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点冰雪的残痕都没有。垃圾归类,烧柴堆码的整整齐齐。

    黄熊的宿舍兼指挥所就设在其中最好的一间屋子里。这种房屋都是前后两间,外面原是厨房兼堂屋,后面是卧房,有前后通墙的火坑。黄熊住进来之后把外面一间改成了指挥所,里面是他的卧室。

    王瑞相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脂粉的气味。看到黄熊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知道告发材料中所言不虚。但是他并不急于揭破。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桌子上的文件、地图和文具,又看了看他挂在墙上的步枪。他注意到通往卧室的门帘是新得,屋子里也整洁的过分。

    “黄队长,”王瑞相坐了下来,“你的小日子的过得不错。”

    黄熊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被王瑞相这话一激,顿时打了个激灵,赶紧立正道:“报告首长,我这里比起其他分队,的确是条件比较优越……”

    “胡扯!”王瑞相打断了他的话,“你这屋子里有女人味!”他一指门帘,“大伙都在爬冰卧雪,为了营救更多的难民而奔忙,你倒好,先自己金屋藏娇起来了!”

    黄熊浑身发冷:他的确是金屋藏娇。自从他们在佛手湾设立了转运站,除了从沂州送来得难民,从各地都有难民络绎不绝的到来。张道长和王瑞相出于能让更多的难民活命的宗旨,准许派遣分队每日动用一定分量的救济口粮赈济难民,多少能给他们一些活下去的可能。但是。这些难民属于“不在册”,来多少,死多少,丧失多少都是无据可查的。民政部门只记录最终能够上船的“额外难民”的人数。

    难民们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对于已经一无所有的女人来说,出卖**就成为唯一的谋生手段。便有女子用身子诱惑派遣分队的士兵。

    虽说这些女子蓬头垢面,面目憔悴,但是对长期服役,看老母猪也是双眼皮的士兵来说并不是问题,更别说其中有不少都还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中户以上甚至财主家的闺女媳妇,虽然惨遭天灾**的荼毒,到底还是风韵犹存。

    长期在外执勤,不免记录上有所松懈。有的大胆的士兵便行动起来了。开始只是用一碗糊糊换得女子的春风一度,渐渐的,士兵们便和其中的一些女子产生了感情,他们也需要有人帮着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之类的事情,于是就成双结对的悄悄过起了露水夫妻的生活。

    黄熊很快就卷了进去,不过他身为军官,对乱搞难民女子这种事情是不屑做得。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挑了一个才色双全,又是出身书香门第人家的十六岁的女孩子,算作是自己的“老婆”了。

    当官的一带头,原本偷偷摸摸的事情就变得光明正大起来,到现在不但分队里的大多数士兵都搞了“临时老婆”,有的士兵甚至一面收纳女子在身边当露水夫妻,一面还继续在外面乱搞其他女人――只要给一碗糊糊,要多少女人躺下来就有多少女人躺下来。

    “真是军纪败坏!”王瑞相痛斥道,“还配当什么元老院的军人!女人女人,没那个洞就不能活了?!”

    黄熊面红耳赤,他知道元老院对军人的态度和大明迥然不同:伏波军的军人不但待遇好,军人地位也高,出门在外走到哪里都有优待。而且绝不许人侮辱军人,连和士兵老婆通奸都有罪名。

    但是临高这地方男多女少,士兵们又几乎没什么接触大众的机会。别说普通的大头兵,就是黄熊这样的服役好几年,已经晋升为军官的人都找不到老婆――军人从来就不是一个吸引女人的职业。

    如今眼见着成船成船的女人从自己眼皮底下运走,而女人来得又如此的容易,被抑制已久的**自然喷薄而出了。

    王瑞相继续痛斥着:“……你还有没有一点人的良心!外面多少难民在活活饿死,你们却在拿救济口粮玩女人!”

    黄熊不敢回话――王元老的大发雷霆是可以想见的:元老院视军纪为命,其中又最忌讳军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搞女人――休假的时候嫖娼随意――只要去得是黄牌妓女那里。但是一旦进入执勤状态,简直连女人两个字都不许提。

    一想到《阵中纪律》中有关奸**女者判处死刑的条款,黄熊的脖子后面都发凉了。这王首长他可略知一二:归化民中传说他好用斧头,当初曾经在诸大当家的手下开战的时候砍过无数脑袋。

    这位首长要是放出一句:“拉出去毙了。”自己可是立马就会变成装在小船上丢入大海的尸体之一。

    然而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分说才好:首长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要辩也辩不出名堂来,伏波军里又不兴跪地磕头求饶的。只好站着不说话。

    王瑞相眼见他瞠目结舌,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走上几步将里屋的门帘一挑,里面的物资烧得暖烘烘的,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几套替换衣服叠得整齐放在炕头。炕上还放着一件缝补的制式衬衣。

    王瑞相冷哼了一声,问道:“人呢?”

    “报告,报告首长,都……都藏到难民营……里去了……”

    “知道我来了,是吧?”

    “是,是,”黄熊忽然一凛,这不是有意欺瞒首长吗?赶紧又说,“不,不,不是……”

    王瑞相挥了下手,又走了出去。

    黄熊战栗失色,说道:“我这些天鬼迷心窍,没有约束好队伍,还自己带头犯纪律,请首长从重处分:马上拉出去枪毙我也没二话。”

第八十五节 宽严并济

    “你知道就好。”王瑞相说,“你当元老院的兵好几年了吧,总该知道元老院最讲是非分明。你和部下严重违纪,这事要严肃处理!”

    “是,我混蛋!”黄熊垂着脑袋,不敢说话了。

    王瑞相将黄熊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眼见对方不敢狡辩,态度还算端正,气也消了一半。原本这事也不算太大:元老院对军人搞女人这种事,只要双方是你情我愿的一般不愿多加干涉。这主要是考虑到目前伏波军官兵大多没有成家,而且最近几年官兵几乎也没有退役的机会,长期近乎禁欲的服役势必造成*****。

    关于设立随军妓院之类的设施,在元老院内部多次进行过小范围的讨论,因为遭到不少元老的激烈反对而始终没有被提上议事日程。不过,军中这方面的需求亦不能一直忽视下去――总要给他们一个发泄**的出口。

    这次的事件,与其说是对他们乱搞女人生气,不如说对他们这种在战地执行勤务的时候不分轻重缓急的搞女人而恼火。这不仅是无视纪律,其中透露出来得麻痹大意更是十分危险的信号:公然把没有经过净化和政治审查的女人收纳在身边,出入指挥部这样的军机要地,很容易泄露机密,如果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很容易就能搞到很多情报,上纲上线的说甚至可能暗杀军官,盗取手枪再暗杀元老。

    王瑞相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在这冰天雪地里日子过得苦。当兵的且不去说,你三十好几的人了,又是军官,却连个家也没有……”

    黄熊原本以为王元老下一句就是:“拉出去毙了!”没想到首长先提到自己的苦楚,恐惧之余不免感动,双眼发热,鼻子抽搐了几下。

    “不过,纪律就是纪律,你身为分遣队主官,不去阻止部下的重大违纪行为,自己还带头搞女人!”王瑞相话锋一转,又回到“违纪”这个主题上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报告首长:没有!”黄熊腰板挺得笔直,战战兢兢的说道。

    “你老实说:有没有挪用贪污救济口粮花在女人身上?”

    黄熊赶紧摇头:“报告首长,我黄熊拿脑袋担保,没有!”他分辨说每天煮多少救济口粮是有定数的,自己绝对不敢私下挪用。

    “你们花在女人身上的呢?她们原本就没有口粮份额,滞留在这里,不从外面的难民口中抠粮食,你们拿什么养活她们的?!”

    “这个……”黄熊低下了脑袋,“当初,当初勾搭……的时候,的确是多给她们半碗一碗的――这个的确有。俺们都有一份额外的救济口粮的补贴,大伙就是拿这个供养女人的――要说贪污挪用,大伙也没这个胆子,都知道纪律的……”他抬起头来,带着万分诚恳的表情,“这个,我黄熊若有半点谎话,天打五雷轰!”

    “赌咒发誓就不用了,我带来的人马上盘库对账。叫你的司务长即刻办理交接!”王瑞相说,“至于你说得是拿自己的口粮养女人的事情我们也有办法查清楚:有没有这回事你自己最清楚。”

    王瑞相关照带来的警卫队接管仓库,随后开始盘点查账。到傍晚时分就出了结果,各种存货账货核对无误。贪污救济口粮的嫌疑可以排除,不过挪用救济额外难民的口粮的事情光靠查账是查不出来的。这有赖于十人团成员的进一步提供资料。

    不过,元老院和军方也无意深究此事:伏波军官兵的个人问题的确应该提上议事日程了,否则类似的事件只会不断的上演,元老们自己选女仆买女仆的事情在临高也不算什么秘密,军人出生入死,却不能成家立业,如果在这上面过于严苛造成离心离德。

    只要其中没有牵扯到贪污之类的事情,用自己的口粮勾引女人这个问题不会比二战中美苏军人用军用口粮、尼龙袜大肆勾引德日女人的更严重。

    现在查不出没有贪污救济口粮的事情,问题的严重性少了一半。不过必要的惩戒还是需要的。虽说私留额外难民还算不上“侵犯元老院财产”这么严重,此事依然是假公济私的典型案例。

    “把你的女人带来吧。”王瑞相说道。

    “是!”黄熊赶紧跑出去,不一会带进来一个年轻女子。

    她穿着一件伏波军的旧冬装,虽然打了不少补丁,倒是缝补收拾的干净整齐。裹在瘦弱的身子上,显得身材很小,一张下巴尖尖的小脸,更让王瑞相看上去有小女孩子的错觉。

    “给首长……磕……”黄熊一时间想不出该叫她行什么礼――首长不兴磕头。倒还是这女子落落大方的福了一福。

    “多大了?”

    “回首长的话:婢子十六岁。”王瑞相想看样子倒象十二岁!不过女孩子说得是一口山东话,让他很是亲切。再看她的手腕手指都很纤细,皮肤洁白细腻,显然不是穷人家的女儿。再看她下面是一双小脚,就明白几分了。

    “是个粮户家的女儿吧。”

    “是,是。”黄熊笨嘴拙舌的赶紧插上话来:他看到王瑞相看到了女人的小脚,知道首长们最忌讳这个,赶紧分说:“这个,原是要放脚的,但是她放了脚就不会走路了……”

    王瑞相并不理会黄熊,问道:“叫什么名字?”

    “婢子叫王保儿。”

    “怎么流落到此的?”

    “家里遭了水灾……又过了匪,一家人只好出来逃难。听说这里有活路,才投奔到这里……”

    “还有亲人么?”

    “没啦……”少女眼中已然有了泪光,“……路上……都死……绝了……”

    “你是粮户的女儿,大约是识字的吧。”

    “是,小时候跟着爹念过几年书。”

    “哦,还是书香门第。”王瑞相嘴角微微带笑,“爹有功名么?”

    “不敢,爹爹也就读过几本书,认识几个字罢了。”

    话虽然说得谦虚,但是本时空读完十三经就是知识分子了,能说读过几本书,口气也不小了。

    “你真心愿意跟着这黄熊?”

    “自然是真心。”王保儿眨了几下眼,努力挤出一笑,“能跟着黄军爷,已经是奴婢天大的福分……”

    看她委委屈屈的表情,也知道她心里不觉得是什么“天大的福分”,这种小家碧玉人家的女儿,如何看得上黄熊这样的赳赳武夫。只不过乱世里人命贱如纸,她一个弱女子不过是随波逐流有个活路罢了。

    不过这不管他事,从好得方面来说,这也是元老院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社会的优越性的体现。他想,你现在觉得委屈,等以后黄熊飞黄腾达了,就会觉得自己运气爆棚才是。

    王瑞相笑着说道:“看你是个好人家的女子,把这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将来操持家务也必然是个好媳妇――黄熊你好福气啊。”

    黄熊大喜,知道首长是认可了他们的事情,赶紧一个立正敬礼:“谢谢首长成全!”

    “先别着急谢,你这次严重违反纪律,该受的处分是绝对逃不掉的!还有你的那些部下,一样要处分!”王瑞相严肃的说道。

    “是,首长!”

    “吹号,集合!”

    “是!”黄熊敬了个礼跑了出去。

    分遣队很快集合起来了,王瑞相随后在分遣队前宣布了这次严重违纪事件的初步处理决定:“黄熊就地撤职,全分队调往济州岛执行整训。”

    不过,作为网开一面的表示:他宣布凡是已经和士兵建立同居关系的难民女子,都可以随本次难民船运走――她们在接受净化之后将被送回临高安置,愿意的和士兵成婚的,等北上支队返回临高之后再补办手续。不愿和士兵婚嫁的,一律解除同居关系,按照普通难民处理。

    命令一宣布,原本怀着忐忑不安之心的士兵们都安下心来,原本这事不过是抓住个空子及时行乐,发泄**而已,然而和这些女人们相处久了,不免日久生情,渐渐的便觉得离不开了。这会虽说要调到济州岛去“整训”,但是首长也承认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因而“解散”口令一出,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

    “别高兴的太早,现在就由你们分队负责救济口粮的装车。”王瑞相说,“用汗水好好的反省自己放下的错误!”

    黄熊的分遣队兴高采烈的去装车了。反倒是引得来接替他们的分遣队有些小小的羡慕之情了。王瑞相把分队长叫了过来: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不过你们最好把自己的裤腰带都给我系紧了!”他说,“等行动结束了,少不得要评功受奖,终身大事也好解决。别为了这一时的快活把自己的前程给耽误了!”

    “报告首长!我保证系紧裤带!”分队长眨巴着眼睛,“还有我的部下!”

    “这就对了,”王瑞相点头,“另外,每天供给给额外难民的救济口粮我再加一成。尽量多活几口人吧。”

演义版楔子

    作者:找不到了,是贴吧作品

    曲曰: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时值元帝昏聩,天下动荡,民不聊生,官吏残剥,春秋赋役,兵戈不断,流民四起,中国之地,皆有匪乱,滋生邪教,不复胜举,更兼天灾岁困,异像种种,未有所闻,白虹贯日,冬雷如鼓,蛇蛟出而黑雨,狼狈现而飞蝗,南涝北旱,生灵涂炭,人间惨像,何以蔽之。关中大饥,民生鼎沸,云庄先生拜为陕西行台御史中丞,经略西北,先生到官每日,不曾就衙,乘车四下,遇饿辄馈,散尽家财,不给万一,得见鸡犬不闻,人烟断绝,更悉民间有杀子而侍母,易子而相食者,不禁大恸怆然,作下此曲。

    曲中声色壮厉,意兴难酬,得叫一个异人听闻,这异人自唐修道以来,红尘衰盛,中原逐废,再难得上心头,听得词曲,心下阑珊,不由用那文王卜卦,推定天数,旬日之后,眉头转喜,大笑道:“罢罢罢,看得我是多虑了,天下大变,就在旬载之间。”

    异人弟子问道:“师傅何意?”异人道:“你跟我修行数年,我方才卜卦,知你另有天命,你且收拾行囊,奔赴江南去罢。”弟子惑问:“去江南作甚?”异人道:“你且莫问,天下废立,就在眼前,你在江南,自有草莽帝王寻你,那草莽帝王,便是未来开国之主,他这一姓,便要掌控中华国运,你的天命,就在其中,去罢,去罢!”

    岁载之间,时局糜烂,烽烟四起,更胜从前,有一路豪杰,坚毅勇猛,南征北战,坐下精兵如海,猛将如云,更有谋士异人相助,纵横之间,扫平宇内,历朝天子,出身卑微,未及他者,定都南京,国号大明,赫赫三百年基业,就此打下。

    天下大势,和久必分,自那草莽皇帝去后,代代子孙,大凡不肖,未及百年,天下已有颓势,那异人摇头道:“国运如此,奈何奈何。”又过百年,异人夜观天象,眼见紫气东散,荧惑纷乱,太白放芒;又见时而南方命宫失守,太白破碎;又见紫薇冲北,诸星暗淡,贪狼擎天,朱雀越府。格局冲突,千年未见。异人内中竦惧,心思憔悴,未窥天道,畏道:“天宫混乱,闻所未闻,五百年内,必有剧变,恐怕那时,非我之福,修真羽化,必先于前。”

    自此异人不闻世事,遣散弟子,专心修道,未及甲子,又恐那剧变之局,静下心来,推演天数,片刻之间,展眉道:“原来是中原易主,又一番五胡蒙元之乱,紫薇星盛,从东而来,此朝国祚,又容我两三百年。”

    正思谋间,忽地霎时群星无光,寰宇黑暗,忽地群星燃烧,天穹焚毁,又见紫气消散,时而聚合,宛如宝剑,天魁地宫,皆尽裂开;文曲武曲,时而幻灭无踪,而是漫天璀璨;天贵天寿,时而寂灭无声,时而膨胀爆破;诸边一切星宿,犹如沸水泼雪,又如风吹柳絮,消失的无影无踪;混沌之间,将星,帝星五百余闪耀奔飞,灼人耳目,天宫所在,犹如烈日当空,普天之下,再无蔽影之处,就是那极东极西之所,亦然晃亮;上古以来各种星宿天斗,悉为吞噬,一切格局,均为打破。有那异人惊惧,身发颤抖,一时间肝胆俱裂,吓得魂飞魄散,再捻其指,看那天象,推演命数,有是一如以往,别无二样。异人惊魂未定,自道:“原来那变局就在眼前,恐怕神州之地,从此要地覆天翻,上古之道,就此颠覆,往此以后,再无我等修身之法,亦无我辈立身之地,我再留此处,恐有天罚。”说罢,这异人便成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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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节 两位妇人

    丁阿桃不禁面色一红,幸好身边的温蕴还算知趣,一路搀扶着她,不至于太过丢脸。

    好在她一入庙门,便有道士飞报给无缘。无缘立刻迎了出来,极热络的寒暄了一番,这才亲自带她在庙里巡礼,先是在大殿进香,接着又到了旁边的太子殿进香。各处殿宇都进香完毕,这才将他们送到后院静室休憩。

    因为是女客,无缘道长不便在静室内多逗留,说了些奉承话便告退出去。好在这样的大庙平日里都雇有一些能言善道,上人见喜的女知客,专门陪来进香的大户人家眷属说话。这些人即能察言观色,又能说会道。很快便哄得丁阿桃眉间舒展,真所谓“今日方知有钱人的日子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易浩然见丁阿桃安顿下来,辞了一声便出来――避嫌起见他原也不便在房内久留。

    院子里静悄悄地,除了东头三间厢房是丁阿桃一行人之外,其他房屋都无人。蔡兰大约还没有到?易浩然不觉有些着急,不过想到前一天他还见过秋婵,她并未说起事情有变化。

    莫要心急,易浩然暗暗告诫自己。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会如何说服蔡兰。

    院子的位置很是幽静,周遭又有不少大树,浓荫蔽日,走在树下,凉风习习,完全感受不到夏季的暑热。无缘道长为了讨好大户家女眷,花了许多心思,不但院中广植花木,还专门在正房后面开辟出一处小小的花园,点缀花木湖石,

    “这道士好会享受!”易浩然心中暗暗腹诽。

    实话说,他没有想好说服蔡兰之后,能让她起什么用。但是至少蔡兰是解髡的枕边人――就算她不能影响到髡贼,至少能知道髡贼的不少事情。从中也许能获得有用的消息。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院子外面传来了无缘道长的声音:“这边请,这边请。”他一惊:一定是蔡兰到了!

    易浩然赶紧起身,转到东厢房的屋檐帘子后面。果然,不多片刻,他便见蒋秋婵陪着一个青年女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男女仆婢。

    一进院门,秋婵便止住脚步,对男仆道:“你们就在这院外伺候。”说罢,又扶住蔡兰的胳膊,轻声道:“姑娘小心脚下。”

    蔡兰微微点头。今天来龙母庙散心,出门的时候日头虽毒,但是这是几个月来第一回出门,上得轿子还看着外面的街景还颇有几分新鲜感,也将原本心头的纠结痛苦冲散了不少。然而一到龙母庙门口的台阶前,在这里行刺解迩仁的往事瞬间又浮上了她的心头,蔡兰只觉得又羞又愧,恨不得冲出轿子直接跳进波涛滚滚的桂江中。

    还是秋婵体贴她,见她良久没有下轿,忽然悟到了什么,赶紧吩咐轿夫重新起轿,从旁门进去。

    这门口的一耽搁,将游赏的心思消耗的一干二净,蔡兰有心便要直接回去,还是秋婵力劝:既是专程来进香,入了庙门,岂有不拜之理。神明怪罪起来可不得了!蔡兰闻言,只得下了轿子,先去龙母殿进香。

    无缘最是善解人意,知道蔡兰的心病,故而早派出小道士,将龙母殿周遭和殿宇内的香客一并清场,拦在院外。免得闲杂人等议论,惹了蔡姑娘不快。

    蔡兰进得龙母庙,只见神象宝相庄严,却又透着慈爱怜悯,脚下莲花座上盘绕着五条小龙,神态亲昵,犹如幼儿相仿。她只觉得眼前的神像是如此慈祥,仿佛是她逝去多年的母亲一般。这些日子来的委屈、恐惧、怨恨……全部涌上心头,再也抑制不住,顿时瘫软在地,泪如泉涌。

    无缘道长猝不及防,忙上来劝慰道:“姑娘,姑娘,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秋婵赶紧上来搀扶,低声劝慰。

    好半天,蔡兰才止住泣声,她这么放声一哭,倒把这些日子的郁积哭了出来,心境松快了不少。收声道:“秋婵姐,帮我上供吧。”

    这边主持早就备好了专供大户进香使用的藤编蒲团,秋婵亦将带来的供品呈上,又将带来的藏香燃着,蔡兰接过,默默祝祷。

    蔡兰进过香,秋婵亦烧香祝祷。随后照例又是各殿依次进香。随后才在主持的引领下来到后院。

    蒋秋婵搀着蔡兰进入院中,却见东边厢房内有人声,知道这必是易浩然所说的骆家的女眷了。再看东厢房檐廊下的帘子后有个男人的身影在晃动――大约就是郝师爷了。她便故意放慢了脚步。

    易浩然见蒋秋婵的视线朝着这边投射过来,又放慢了脚步,知道她已注意到自己,便将帘子微微拉动了几下,只见秋婵微微点头,搀着蔡兰走了过去。

    进了正房,里面早已预备好消暑的瓜果,又有人送来凉水和毛巾供蔡兰洗漱。蔡兰洗漱完毕,便在东边一间里休憩。秋婵便借机走了出来。

    易浩然见院中无人,便悄悄地从帘后走出,朝着秋婵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院子一角的芭蕉树后。秋婵微微点头,看了看正房内无人注意她,心砰砰乱跳,竟莫名有了种在做坏事的刺激感。

    院角的芭蕉树后有几块湖石点缀,又有花木遮掩,是个私下说话的好地方。易浩然低声问道:“蔡姑娘如何?”

    “今日原有些懒懒地不想来。我撺掇了她许久,又说定好了不便改,她才出来的。”秋婵道,“才时进香的时候大哭了一场――看模样心境倒是好了许多。只是她现在有些乏力,在暖阁里休憩。”

    “你做得好。”易浩然夸奖道,“真是女中豪杰。”

    这一声赞却让秋婵心中小鹿乱撞,砰砰直跳。眼前的郝先生,虽然年逾五十,可是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都有一种镇定自若的风度,说气话来即和蔼又通透着事理――若说起来,自家丈夫远不及他……

    “先生过誉了。”秋婵不觉有些忸怩。

    易浩然根本没注意到他眼前的小女子的心境,只顾着说自己的安排:

    “一会中午会送素斋来,用过饭之后,你要说服蔡兰出门走走消食物,”他指着正房抄手游廊旁的月洞门,“那门进去有个小花园,我会在那里等着。你只要设法让蔡兰进去便是。余下的事情我来做。”

    秋婵默默点头,道:“我知晓了。只是蔡姑娘的心境时好时坏,先生托付起事情来要小心,莫要触了她的痛处。”

    易浩然回到廊下,这边小道士送上了香茗,却是荷叶茶。这种茶,丁阿桃过去在本地的米粮公会的会首家的喝到过,是龙母庙的道士们自己制得,最是名贵不过。道士们多以此作为人情送给本城的大户人家。此刻喝在自己口中,自然又是一份别样的感受。

    她见易浩然在廊檐下不肯进来,便叫温蕴送了一盏茶过去。

    “多谢温姨娘。”易浩然接过茶,一本正经道。

    温蕴用茶盘掩住了嘴笑道:“郝先生,你总是这么客气。”

    “哪里,这是礼数。”易浩然道。

    “你这礼数真是周到,果然是读书人。”温蕴放下茶盘,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你为什么不进屋里坐着?非到这廊檐下。”

    “这里透气,有风。”易浩然见她天真,笑道,“再说了,我一个男人,天气热大汗淋漓的,在屋里岂不是熏着了太太?”

    “我们家是做买卖的人家,哪有这么讲究。”温蕴道,“太太也不讲究这个。”

    “话虽如此,然而圣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易浩然喜欢她的天真无邪,笑道,“男女有别,你和太太在屋子里,我自然不该在里面。”

    “哎呀,郝先生你可真是个酸-秀-才!”

    易浩然哈哈大笑,道:“姨娘说得不错,郝某就是个把圣人之言奉为圭臬的酸子。”

    温蕴愣了下,拿帕子掩着嘴笑道:“先生真有趣。对了,先生,才时我见你去芭蕉树后面了?那后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易浩然一怔,没想这居然会被这小女子看见!他赶紧掩饰道:“我见几棵芭蕉绿得可爱,过去瞧了瞧――果然是个壶中胜景,便在那里坐了一会。”

    温蕴不知道什么是“壶中胜景”,正要发问,见外面有小道士端着托盘进门;后面又有个火工道人提着食盒进来,便知是送午饭来了,赶紧道:“庙里给咱们送午饭来了。去吃饭吧。”

    厢房的穿堂里早已摆上了八仙桌,布设上碗筷。骆家到底是个商贾之家,并不似易浩然那般讲究礼数,他自然也不能太过迂腐了,只得告了座,在西宾席上落座。

    桌上的饭菜并不多,但是颇为考究:冬菇烩发菜;凉拌鞭笋;素鹅;罗汉斋,另外一大碗虾丸汤,雪白的虾丸和嫩黄的韭黄漂在汤面上,看着就诱人。饭食是本地的香米烹制的荷叶粥,另有一盘银丝。

    小道士又送来广西的名产桂林三花酒和四个下酒的干鲜果品。丁阿桃心境甚好,便叫大家都喝一杯。

第二百零九节 花园相遇

    易浩然心中有事,不肯多饮,浅斟一杯,草草吃了几口便推辞说“饱了”,又说要去“消食”,悄悄的踱步到了花园里。

    刚才温蕴的无心一问,倒让他愈加警惕起来。这里虽说僻静,到底也有不少人在院内,且不说自己和蔡兰谈得是杀头的事情,便是寒暄闲谈,以他们彼此的身份来说也是大大的不妥。

    所以他去花园前,先在院子里观察了许久,确定没有人注意他,才悄悄地往花园而去。

    花园很小,不过一亩地许,中间是个水池子,中间是经幢,莲花满池。临池是个极小的水榭。易浩然生怕自己坐在水榭里被人瞧见,便在角落的大树下坐下。

    树下浓荫蔽日,正午的光斑洒落在地上,煞是耀眼。他眯起眼睛看着池子里的莲花,耳畔是连绵不绝的蝉鸣声,心境顿时为之一空。

    庙里供给蔡兰的宴席自然更为丰盛,然而不论是蔡兰还是秋婵都无心吃喝。草草吃罢,小道士又送来茶水,据说住持收藏的七星岩的上产得名茶,甚是珍贵。蔡兰胡乱喝了几口,也尝不出有何不同。

    饭后她有些困倦,原想就此歇个午觉,但是秋婵却说饭后不宜立刻入眠,不如出去走走,消消食再入寝。

    “这天这么热,大太阳底下上哪里去走动,我才懒得动。”蔡兰说道。

    “姑娘你有所不知,这院子的后面,便是一处花园,虽然小,却极精巧,里面树多,有风,倒比屋子里还凉快。”

    蔡兰拗不过她,只得依她。

    二人沿着花径漫步,蔡兰原本神思昏沉,这会到了花园里,凉风习习,花香阵阵,倒觉得精神一振,

    “这里的花园倒比三总府还要精巧些……”蔡兰说,“三总府里的园子,都荒废了……”

    “姑娘既然喜欢,何不叫解老爷重新修整一番,平日里也好有个游赏之地?”秋婵有心要让她去见易浩然,便故意引着她说话。

    蔡兰苦笑道:“我算哪牌名上的人物,也配提这样的要求!我的心早就死了,如今不过是活着一具皮囊罢了。”说罢叹了口气。

    “姑娘说哪里话,我看这解老待你不薄,必是有有情义的。”

    “他不过贪图皮肉之欢罢了。”蔡兰虽是个足不出户的女子,却对男人的情感有着天然的感知力,“总有一日,他会弃我敝履――不过也好,那样反而解脱了……”

    “姑娘说哪里的话,我看断不至于如此……”秋婵知道前面不远就会遇到郝师爷,便道:“我肚子有些疼,姑娘在园中休憩片刻,我去去就来。”

    蔡兰见这里寂寥无人,想必也不会遇到什么陌生人,道:“你速去速回。”

    秋婵离去,蔡兰百无聊赖,沿着花径一路前行,忽然她止住了脚步,吃惊的小声叫了一声。

    前面转角过去的大树下,石凳上正坐着一个五十出头,头发花白的男子。看他的模样,不富不穷,象是个家境小康的读书人。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她的叫声,易浩然睁开双目――果然是蔡兰。虽说并未见过几次,但是她的模样他依稀还记得。

    当即起身,躬身行礼:“蔡姑娘,一向可好?”

    蔡兰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抽身回避,然而对方行礼,以她的家教绝无直接回避的道理――只得勉强福了一福,便要离开。

    “蔡姑娘莫走。”易浩然赶紧道,“学生在这里有件故人的物件,想请姑娘一阅。”说罢将手中的东西一展,竟是一幅扇面。

    蔡兰根本不想看什么“故人的物件”,然而扇面一展开,她原本慌乱的眼神却顿时定住了――这扇面太熟悉了!

    扇面的内容平淡无奇,只是山石、兰花和一丛竹子而已。但是这画面这笔触她太熟悉了――这是她和未婚夫邢丞焕一起绘得扇面。

    她惊讶道:“你,你是什么人?!”

    “学生是邢先生的一位故友。”易浩然收起扇子,微微一躬,“蔡姑娘,学生并无歹意。只是有几句话想说与姑娘听。”

    “我不想听,”蔡兰慌得手足无措,转身便要离去。

    易浩然场面见多了,当即冷笑一声道:“蔡姑娘,这里可是梧州香火最旺的庙宇,外面的香客如织,若是闹将起来,这扇子必是要落到澳洲人手里,到时候,可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果然,蔡兰立刻停住了脚步,回身颤抖道:“你……你要怎样……”

    “学生说了,有几句话想与姑娘说。”易浩然道,“姑娘你放心,我和邢先生也是故交,绝不会做出祸害他家人之事。”

    这句话如同会心一击,直击蔡兰的心底深处,她不由得浑身颤抖,低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要我怎样?”

    “我说了:邢先生的一位故人而已。”易浩然悠然道。

    蔡兰并不想和这突然冒出来的老男人多话,然而此刻自己不论做什么,都会引起骚动,引起极大的误会,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先生有话请讲。”

    “请姑娘在这边坐。”易浩然见她屈服,脸色转为温和。

    蔡兰无奈,只得在石凳对面的一快山石上坐下,道:“我与先生素不相识,不知有什么话非要与我言?”

    易浩然将扇子收起,道:“姑娘想必是认识这把扇子的。”

    “这是我未婚夫邢丞焕的扇子。”蔡兰诧异道,“先生从何而来?”

    扇面作为文人之间的书画应酬,馈赠、交换都不罕见。但是这把扇子却不一样,它是邢丞焕和自己一起所作:她画得是兰花,邢丞焕绘得是山石和竹子。说起来这是闺中之物,未婚夫绝不会将这把扇子随意馈送他人。

    “实不相瞒:学生姓郝,名冉,原在熊督幕中做事。与邢先生是好友。他自尽的时候,将这把扇子交给我作为信物,说若我能逃出性命来,将来有机会遇到你,将这把扇子璧还于你,让你留个念想。他说他当时不肯与你完婚,实则已存了以身殉城的念头,不愿意耽误了你……”

    说罢,将扇子递给蔡兰。

    这话前半段完全是捏造,扇子是邢丞焕的不假,不过是失落在宴席上被他捡到而已。不几日梧州便兵连祸结,易浩然自然也忘记归还了。战乱之际,他当成自己的扇子,塞在袖子里,反倒是幸存了下来。后半句却是真话。

    蔡兰接过扇子已是泪珠滚滚,双手紧纂折扇,强抑泣声。她今日来进香,原本心境已经好了许多,这柄扇子一出现,又搅乱了她的心境。

    平心而论,她对邢丞焕的感情算不上多深厚,虽然从小定亲,却没见过几回。也就是她投奔到广东来到梧州陷落这几个月里,算是朝夕相处,有那么一些感情。邢丞焕待她很好,却不愿意与她完婚圆房,一度让她十分失落,以为他嫌弃自己――没曾想,未婚夫居然是这么为她着想!

    再想到自己行刺失败,原该与书上的烈女一般,坚贞不屈,骂贼身死,结果却屈从于解髡的虚情假意,糊里糊涂将身子给了他……蔡兰顿觉羞惭难当,五内俱焚,恨不得天上立刻落下一个雷来,将自己活活劈死!

    易浩然见她泫然欲泣,生怕她一旦放声招来闲人,赶紧道:“姑娘请噤声!”

    蔡兰默默止住泪水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先生。只是婢子屈身侍贼……身子早就不干净了,当不起邢老爷待我的恩情,也辜负了先生的好意……”说着她又将扇子递了回来,“扇子还请先生拿回去留个念想,婢子不配拿这柄扇子。”

    “姑娘言差了。”易浩然早就想过,如果一味怪罪她失节,结果无非是让她羞惭难当,自尽身死――这对他毫无意义;若是早已良心尽失,搞不好还会把自己举发出来。

    只有以“宽恕”之道安她的心,再以大义相激,才能让她为了“赎罪”而冒反髡的风险。

    “蔡姑娘一时误堕泥淖,亦是情有可原。自古艰难唯一死,便是英雄豪杰,穷途末路之时亦不免气短情长,髡贼窜犯两广,各处州县无不闻风而降,大小官员哪个不是饱读圣人之书,深受皇恩,临到危难关头,却是走得走,降得降。即无死战亦少殉死,读过书明事理的须眉男子尚且如此,何况姑娘不过一弱女子耳!以大节大义相责,未免有失忠恕之道。”

    蔡兰自从“失节”,虽然别人宽慰的话也说过不少,但是哪个也没有易浩然说得明白透彻。虽然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为自己开脱,但是对方的宽厚仁爱之心,却不觉让她感到心底温暖。

    “老爷莫要为奴婢开脱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奴婢不过是一无知小女子,且已失节,岂敢与诸位老爷相提并论?”

    “呵呵,此言差矣!两广豪杰志士甚多,却又有哪个敢与姑娘一般在这龙母庙的台阶之上谋刺真髡?!”易浩然一脸正气,说得更是铿锵有力。

第二百一十节 斩首计划

    刘有望道:“他是举人,你亦是举人,这个正合适!”

    常青云不知道这刘有望“正合适”是什么意思,只好含糊道:“……是……”

    刘有望起身舒展了下腰身,一股汗臭混杂着酒臭扑面而来,愈发的浓郁了。常青云即不敢掩鼻,也不敢做出嫌弃的样子。

    “孙巧娘,你认识吧?”

    常青云暗叫不妙,硬着头皮道:“就住在我隔壁……是孙主簿之女。”

    “我呢,想娶孙巧娘为妻……”刘有望道。

    常青云心中一紧,不敢接他的话。

    “……我虽是管营,亦不能做强占人家女子的事情――何况她还是官宦家的女儿。多少要留些面子。所以打算明媒正娶回家。”大概是觉得发痒,刘有望抓了抓胸口,“只是这小娘皮倔强得很,非说没有长辈做主坚决不嫁。孙主簿呢,偏偏又上吊死了,这地就她一个远房堂兄一个小娘,都不是正经的长辈,谁也做不得主。我看,你就算是孙桥娘的干爹了吧。她爹是一个举人,你也是举人,不算辱没了她。”

    常青云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路数?

    “这个……学生与孙主簿家素不相识啊……”常青云连连摇头,“无亲无故,学生如何做得她的长辈?孙家亦不能答应……”

    “放屁!你就住在他女儿隔壁,还有什么素不相识的?”刘有望道,“孙家愿意不愿意顶个球!你莫要啰嗦!就这么定了!且回去收拾收拾,换身干净衣服。晚上我就叫巧娘来拜你做干爹!”

    常青云有心拒绝,然而他知道刘有望的手段,自己若是说个“不”字,他有得是办法来折腾自己,只得低头应了。

    刘有望拈起一叠点券,随手一甩,丢在地上。

    “这些代用券你且拿着,先弄身好衣服穿!再弄些好酒食!你这也算是我干岳父了,得体面些!”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常青云勃然大怒,有心想大骂“竖子无理!”却不敢开口,含羞忍辱的将代用券捡了起来退了出去。

    失魂落魄的回到下处,常青云再也无心画画,倒头躺在床榻上,心中愤懑不平。这髡贼真是作践读书人啊!他心想,逼迫得官宦自家的妻女卖小笑不算,如今又来逼婚了!他压根不信什么“明媒正娶”。刘有望这个人出身低微且不去说,此人品性素来极坏,在营中威逼利诱,调占妇女是常事,整日里花天酒地,玩厌了再丢开。这个所谓的明媒正娶大约是因为孙巧娘抵死不从,他怕担上“强奸”的罪名才搞得。澳洲人对部属强奸惩治极严,这刘有望大概是有所忌惮。

    自己来当这个“干爹”,岂不是助纣为虐!

    孙家和他并无来往,别说孙主簿活着的时候,便是在这营地里当了邻居,他和巧娘也没说过几句话。然而此时此刻,刘有望的“强娶”,却让他感受到切肤的“亡国之痛”。

    兔死狐悲,读书人还要被糟蹋到什么地步,髡贼才能满意?!

    他想到要不要通过赵丰田去找真髡告状,可是自己只不过是个俘虏,刘有望可是个资深的“假髡”。自己去告状,就算告倒了刘有望,澳洲人也不会治他重罪――他是要明媒正娶么!自己反倒和刘有望结下了仇。

    一定得象易浩然那样和他们干才行!要不然,真觉得我们读书人是好欺负的么?!

    原本他对易浩然的行为颇不赞成,愤恨他硬拉自己下水。这会久违的热血又一次充斥着他的胸膛。

    然而再一想,他又冷静下来。自己只是一介书生,硬顶刘有望这个魔星除了被拉到路口当众扒了裤子挨鞭子或者更糟――活活吊死,让髡贼笑话自己“不自量力”外不会有其他结果。要干就得干疼髡贼!让他们瞧瞧读书人不可欺!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易浩然了。

    易浩然在龙母庙一番游说,惹得蔡兰六神无主。当场他并未让蔡兰入伙――眼下他还信不过蔡兰,不敢把真实的意图吐露给她知晓。但是他看得出,这小女子的内心已经重新燃起了复仇的火苗。并且约定了日后通过蒋秋婵再联系自己。

    只要有这个火苗,时机一到,自然就会有用!

    易浩然觉得诸事顺手,愈发来了精神。现在他已有了蒋秋婵-蔡兰这条直通髡贼腹心的线,又得了蒋锁、宋铭这些武人的支持。大干一场的条件已具备。接下来,便是如何干一场惊天动地的伟绩了!

    三人在小船上商议,宋铭的意见是联络城中的各处“旧人”――现在这些失散的官吏兵将在城中各处都有,人数不少。有的还当了假髡。他提出一面将这些人都联络起来,一面派人去广西方面联络,请朝廷派大军过来,这边城内联络好之后一起起来暴动,斩关夺门,收复梧州。

    在两广官兵一败涂地的现状下,若有收复梧州这样的壮举,堪比过去的广宁大捷。

    然而易浩然很快否定了他的计划。眼下广西方面已经溃不成军,指望他们再翻山越岭的派出奇兵来几无可能。再者就算能夺下梧州,轻装偏师也决计守不住。而且这个计划要成功就得广泛招揽过去的失散人员。谋牵扯进来的人越多,被出卖的可能性越大――特别是目前的战况下,到底还能有几个忠义之士,这是要好好掂量一番的。

    易浩然的思路截然不同,他认为眼下他们人少,但是有路线可以直通髡贼的腹心,大可仿效历史上侯大苟奇袭梧州的往事

    这段往事过去易浩然并不知晓,是到熊文灿幕府中阅读从前的“抚瑶”资料的时候才得知的。据说天顺七年侯大苟率领七百人围攻梧州府,多次进攻不克。便伪装撤退。总兵陈泾放松了戒备。于是十一月十三日这天深夜,侯大苟突然率精兵从茶山(北山)脚架梯登城,在内应的接应下进入城内,随机偷袭重兵把守的梧州府署。一举攻克梧州府。入城后,义军四处劫掠,释放囚犯,处死了梧州府训导任璩、布政使宋钦,俘获陈泾,抓走副使周璹作为人质,然后迅速撤离了梧州城。

    易浩然认为,他们眼下的局面和侯大苟相似:只有少量精兵,但是有内应。城中守备松懈,仿效侯大苟故伎,便有七分把握。

    “易先生的意思是……”不论是蒋锁还是宋铭,都被这个大胆的计划惊得目瞪口呆。

    “我们偷袭入城,一举拿下解迩仁!”易浩然杀气腾腾道,“若是方便,便将其生擒活拿,带往广西献俘,若是紧张,便取了他的头颅!”

    目前的局势,即使不能收复梧州,斩杀或者俘获一个货真价实的真髡,对朝廷来说自然是难得的好消息,参与人员不用说人人有大功!蒋锁也就罢了,宋铭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这比他的“收复梧州”的计划要来得简单的多,也容易多了!他也知道明军和澳洲军队的差距,一旦城内外的驻军反应过来,区区几千人的偏师未必是澳洲人的对手。若是拿不下梧州城,他们一些人不但无功,反而有罪了。

    相比之下,易师爷这个一击而退的谋划就高明的多了。

    “只是要拿下解迩仁也不容易……”蒋锁道,“国民军如今在梧州城内就有数百人,虽说许多都是拿标准矛的,训练也不行。但是梧州还有一个连在城外,城里还有国民军。就算我们突袭三总府得手,即使城内的国民军来不及阻挡,城外的伏波军行动起来,我们也很难脱身……”

    伏波军的战力,他们是见识过的,谁也没把握在他们的追击下全身而退。

    “所以咱们得在三合嘴给他们找些事做。”

    “师爷的意思是?”

    “三合嘴如今有四千多俘虏云集,若是能将他们煽动起来暴乱,这城外的髡军就会被牵制。”

    “这是个好法子。”蒋锁点头,“只是要如何才能让俘虏们骚乱起来?澳洲人管理俘虏很有章法的的。”

    “这便要等机会了。”其实这也是易浩然觉得最棘手的一条。俘虏营中的几千俘虏,澳洲人即不虐待,又是有吃有穿。何必起来暴动?他现在把常青云拉上了船,但是要他去煽动暴乱,既无这个胆量,也没这个本事。

    “若是不能煽动暴动,直接派人放火如何?”宋铭提议道。三合嘴的俘虏营全是砖木谷草构建,很容易引火,一旦引起大火,必然诱发混乱,城外驻军一样能被牵制。

    这个法子要比煽动暴乱容易多了。但是易浩然去过营地,知道放火也没那么容易,澳洲人管理营地极有章法,各栋长屋之间有一定间隔,还备有水桶土包。若是起火点不多不旺,很容易就会被扑灭。

    不过他此刻不愿意扫了他们的兴,道:“这亦是一法。大伙再想想。不拘何法,只要能拖住城外驻军,我们便有胜算!”他眼睛微微眯起,道,“我们再想一想,想一想。”

第二百一十一节 各怀心思

    蔡兰从龙母庙回来,神思恍惚,回三总府后不久便推托“身子不妥”,早早便睡下了。连解迩仁给她拿来的画都没有再看。

    画,解元老说是他自己画得,不过蔡兰一看便知,这不是他的手笔。

    她当然没到见画识人的水平,但是解元老平日里写几个毛笔字都是东倒西歪,自然不可能绘出山水画来。

    虽说知道不是他绘制的,可是蔡兰这些日子多少也对这个男人有了些许感情。女人的心境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虽然眼前的男人亦算是“杀夫仇人”,然而他不计较自己当街刺杀,还让她在飘零孤苦中有了一个落脚之地,过得安适。平心而论,解迩仁待她的那份温柔体贴,这世界上从无第二个男人给过她,

    今日里她和易浩然的一番对话,却勾起了原本开始淡漠的恨意――若非澳洲人造反,她何至于沦落至此,成了一个不清不白的下贱肮脏的妇人!

    然而接下来又是如何是好?虽说易浩然没有说出他想干什么,但是来意并不难猜测:他躲在城中,又设法见自己,自然不是为了还什么扇子,而是为了大明。蔡兰心想,想不到这梧州城中还有这样的忠肝义胆的士人!这些日子以来,她见到的听到的,全是对澳洲人卑躬屈膝之徒。现在居然有这样一位豪杰,为了朝廷竟然甘冒奇险。心中不禁暗暗敬佩。

    蔡兰躺在床上许久,却是目光炯炯,始终睡不着。

    因为她夜间睡眠不好,只要解迩仁不来过夜,便常叫秋婵陪寝――她在这里孤苦无依,秋婵亦是新丧夫君,两人同病相怜,倒是很说得来。夜间有她陪伴,稍能解孤苦寂寞之感。

    蒋秋婵听她呼吸沉重,知道蔡兰并无入睡,便安慰道:“蔡姑娘,今日出去逛了一天,都起更了,早些歇着……”

    蔡兰摇头道:“我不累。”说着从床上披衣起身。怔怔的望着窗外的夜空,忽然问道:“蒋大娘,你觉得郝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是个好人。”蒋秋婵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是啊,是个好人……”蔡兰的眼神茫然,“可惜,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秋婵一惊,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

    “嗯,不自量力。”

    “姑娘是怎么了?”秋婵不知道易浩然今天到底和蔡兰说了什么,莫非是常青云是什么“要犯”?她忙道:“不自量力,便当他说了几句疯话便是……”

    蔡兰摇头,又问道:“大娘,你与那郝先生是如何相识的?”

    蒋秋婵心中一惊,这易先生当初杀死乱兵的事如何说得!勉强笑道:“他是我娘家亲戚,论辈是我表叔……”

    “你莫要欺瞒我了。”蔡兰道,“郝先生根本不是你表叔。”

    这下让蔡兰慌了神,正要开口,蔡兰说道:“你不用怕。若说这郝先生,我认得他的时日比你早得多了――他原先是熊督手下的幕僚,不是么?”

    秋婵这下愈发慌乱,半响方道:“兴许是吧。我只知他过去是在衙门里当师爷……”

    “这便是了。”蔡兰的目光炯炯有神,“说起来,他和先夫亦算是同僚。”

    这事秋婵知道,只是不知道她黑漆漆的夜里突然提起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不觉有些心慌。

    “这么说……”

    “大娘放心。”蔡兰悠悠道,“我虽是个不要脸的女子,良心却还没有坏。”

    秋婵微微松了口气,强笑道:“我信得过姑娘!”她急于岔开话题,道:“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解迩仁已经连续一星期没有去蔡兰那里过夜了。一来他对她已经有些腻了。征服的心理快感过去之后,单从床第之欢来说,蔡兰并不是个合适的对象。二来,眼前雪片一样的文件飞到案头,他这个梧州市长的工作实在不好做,实话说,繁重的事务性工作并不太适合他这样的文艺老青年。

    自从他四月到梧州主政,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建设方面堪称一事无成,原本宏伟的“梧州商业振兴计划”因为广西战事已经形同废纸。梧州的市面依然是半死不活。他这个梧州市长与其说是地方行政长官,倒不如说伏波军的兵站站长,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协调川流不息的补给队的水陆转运事宜。

    前方战事顺利,后方的糟心事却是层出不穷。特别是四月的瑶乱暴发和广西方面“纵兵为匪”之后,他在后方不但要负责物资转运,还得“弹压”地方。总算进入八月之后,大规模的土匪暴乱基本被镇压下去,西江航线恢复通畅,虽然还少不了武装护送,但是较之前几个月前的遍地烽火的状况已经有所好转了。

    但是他并不能轻松片刻,虽说随着伏波军向广西的进军和地方治安的好转,梧州的市面较之几个月前刚刚光复的时候有所好转,但是总体依然十分萧条。除了计口售粮之外,需要救济的人家愈来愈多,本地自从浮桥和城墙修复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项目需要搞,“以工代赈”便告了急。幸好梧州是交通要道,兵站部在这里设立了大型兵站,招募了不少本地失业劳动力,使得以工代赈还能维持下去。

    前几日,大昌的朱福元秘密来梧州,向他告知了调粮的计划。虽然具体的粮食分销不需要他经手,但是一万石粮食水运到梧州,还要从梧州再分销出去,这里面牵扯到的方方面面都需要他去协调安排――一想到这里,解迩仁的脑袋都快炸了。

    而这粮食问题,偏偏又是眼下最要紧的事,甚至可以说事关全局稳定,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在元老院里也不用再想其他了,等着和老张一个待遇混吃等死的份了。

    这一日,他在办公室里忙活了大半天,中午吃饭休息,只觉得头晕脑涨。想到自己这一星期都没去过蔡兰那里,不觉有些想念。虽说他对蔡兰无甚感情基础,但是孤守独城,事务繁忙,也只有她那里还有一丝温存可以慰藉了。

    “老赵!”他喊了一声。

    赵丰田应声而来:“首长。”

    “你拍个人去三总府那边,通知下,说我晚上要过去。”

    他的办公室和宿舍都设在梧州知府衙门,每次去蔡兰那都要事先通知,让仆役们做好迎接的准备,还得加派警卫人员监督食宿的准备工作。

    “是,首长。”赵丰田正要出去,解迩仁又叫住了他:

    “我的画送去了吗?”

    “都送去了。”赵丰田说。

    “蔡姑娘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不过她最近不经常画画了。我问她有什么要求,她也没说。”

    “噢,不画也好。”解迩仁点点头,“只是没什么消遣,怕又要胡思乱想。”

    “最近用得那位蒋大娘,倒是称了她心!常留她在身边过夜,感觉最近心情也好了许多。有个人说话相陪到底不一样。”

    “既然这样,下个月给这蒋大娘涨涨工资吧――我听说她是个寡妇,还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

    “来了还不到一个月,说涨也太快了。好歹也过了三个月再说。”

    解迩仁笑了,这赵丰田还真把家!他想了想说:“那工资就不涨了,下回给她孩子带些糖果。”

    解迩仁要来的消息立刻就传到了蔡兰房中。蔡兰房中的仆役们便忙碌起来。

    房子虽说日日打扫的,但是这会还要重新打扫一遍,元老们酷爱清洁,人们习以为常的污迹和灰尘对他们来说都难以容忍。偏偏三总府这样的百年老宅很难保持整洁。所以解办的工作人员便在每次解迩仁来访前重要全面清洁一番。

    清洁结束之后,丫鬟仆妇们换过了卧具,又在房中摆上一大块冰――这冰还是千里迢迢从广州运来的。解迩仁晚间要用的睡衣,洗澡替换的衣物也都准备妥当。力工们挑来井水,倒在从广州运来的铸铁搪瓷浴缸里,外面的火夫开始引火烧水。

    从市办总务处派来了厨子,带来了食材,就在三总府的厨房里准备起来――解迩仁秉承文人的嗜好,对吃比较讲究。不过梧州毕竟是前线城市,他也没法太铺张,平时办公吃得简单,来蔡兰这里是“放松”,饮食男女,吃喝上自然要讲究些了。

    蒋秋婵帮着换过了房中的花――解元老喜欢这个调调;选了一幅“解首长亲笔”的山水悬上,燃上香。又服侍着蔡兰洗澡更衣。

    蔡兰洗过澡,擦干了头发,略施脂粉。蒋秋婵正要去取衣裙,蔡兰忽然叫住了她。

    “蒋大娘,你且将老爷送来的那套衣服与我穿。”

    蒋秋婵吃了一惊,她说得这套衣服已经送来许久了,这蔡姑娘从来没打开看过一眼,怎么忽然想起要穿了?

    这套群服是解迩仁从39号店订购来得“宋服”。这所谓的宋服”其实就是女元老们带来的“汉服”。

第二百一十二节 闺阁的秘密(一)

    这82号出品的“澳洲汉服”虽说与明代款式相仿,用得却是现代裁剪技术,穿着更为合体美观,用得又是上好的衣料。加上一套华美的手工簪子。蔡兰打扮起来十分惊艳。

    蒋秋婵有些吃惊,蔡兰对解元老的来访,虽不能用“冷冰冰”来形容,但是颇多敷衍。沐浴更衣颇为勉强,梳妆修容草草了事。怎么今天有“为悦己者容”的意思来了?

    郝先生到底和她说了什么,让她的心境起了如此大的变化?

    “大娘,这衣服可还好看?”

    “穿在姑娘身上,再合适不过。”秋婵由衷赞道,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蔡兰原本也不过是中人之姿,连秋婵都闹不明白为什么澳洲人会对她那么上心。如今这用心一打扮,果然不同!

    蔡兰的嘴角微微泛起微笑,秋婵这些日子来还第一次见到她有这样的笑容,不由满腹狐疑,也不敢多问。

    解迩仁是坐轿子到三总府来得。他每次到蔡兰这里都是天色落暮,这个时候街道上基本已无行人。

    平日他到三总府,总要先去视察一番驻扎在这里的国民军和各个机关的归化民人员。不过到蔡兰这里,便哪里也不到,轿子直接从角门进去,直接在蔡兰的院子下轿。

    早先他来这里的时候,蔡兰很是冷淡,更不用说出来迎接了。最近他发觉这个女人对自己热情了一些,似乎感情上也有所依恋。这让解迩仁暗暗得意,果然泡妞还是要看“软磨”的功夫。

    今天他一下轿,蔡兰便已经站到了台阶前,俯下身子深深福了一福。

    “老爷万福……”

    解迩仁摆了摆手,什么话也不说,直接走进了正房。他解开外面的棉布干部服的扣子脱下外套。一个丫鬟赶紧上来接住,用竹衣架撑开挂在衣帽架上。另一个丫鬟给他取来了草拖鞋替他换上。

    “洗澡水已经烧热,请老爷更衣入浴。”蔡兰低声道。

    解迩仁坐在搪瓷浴盆里,点上一支雪茄,边泡澡欣赏着窗外的小院子:浴室是他自己设计改建过的,搪瓷浴盆下面是加热室,从室外烧火加热空气再加热整个浴室和澡盆,这样即不至于“大煮活人”,又能加热整个浴室的空气――虽说眼下是夏天,不过估计怎么也得在这里干上个一两年的,小冰河期的梧州大概也不会温暖。

    浴缸对面镶嵌着从临高运来的玻璃,窗户外面是他自己设计监督修建的一个不到两平方米的“日式庭院”。白沙、片石、水钵、草木点缀的精致。洗澡的时候边抽边欣赏,让精神和**都放松下来,把他从白天繁忙的公务中解脱出来。让他从一个元老,梧州地区主任……还原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洗过澡,他换上82号特供的真丝睡衣,来到正房。丫鬟仆役们都已经回避,离开了正房,一盏煤油灯点的雪亮。

    一桌子酒菜量不多,却颇为精致。蔡兰给他斟上酒,解迩仁喝上几口,只觉得浑身舒坦。

    看来,还是出来外任的好,在临高哪有这么考究的享受!解迩仁原本冲天的怨气也稍稍平复了下去。看着在旁垂首伺候的蔡兰,也觉得比往日温柔娇艳,他心情大好,随口问道:

    “前些日子,你去龙母庙进香了?”

    “是,奴婢去了。”

    “龙母庙那边,情形如何?”

    “倒还安静。”蔡兰道。

    “噢,”解迩仁来了兴趣,“百姓们怎么样?”

    “总还过得去。”蔡兰道,“只是……”

    “只是什么?”解迩仁来了兴趣,往日他和蔡兰说话都是一问一答,很少听到蔡兰有自己的表述。

    “都说粮食太贵。”蔡兰道,“无缘道长与我说,说外面治安不好,佃户们不肯缴租子,今年粮食怕是指望不上了,市面上的米又贵,快要负担不起了。”

    “他们庙里不也有户口米买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无缘道长的确与她说过这话,目的不外乎是希望蔡兰能给解主任吹吹枕头风,看能不能给庙里争取些好处来――讨好达官贵人家得宠的妾侍这是庙里屡试不爽的手段。

    “这算不得什么。再熬几个月,地面上都安静下来了,自然能收到租子了。”解迩仁此刻谈兴大发,“再说过不了多久就有大批粮食到梧州,粮价马上就会下跌了。不必担心!”

    解迩仁来访过后的第二天,又到了秋婵歇息的日子。蒋秋婵的娘家就在梧州城内,开着一家名唤“瑞锦堂”的绸缎铺,算不上什么大买卖,但也是传承百年的老字号,家底颇为殷实。

    秋婵的父亲已经不在,只有老母在堂,掌管家业的是长兄蒋荣现。

    此刻这位蒋家的家主正端坐在字号后面的账房里,愁眉不展。

    听家人说妹子回来了,他微微点点头,把手里早就翻了无数遍的账册丢到桌上,暗暗的发愁。

    眼瞅着中秋就在眼前,人欠欠人都要一一清算。端午时节正遇上战乱之后,店铺受损,人户逃散。所以各家都没有清理账务。眼瞅再过两个月就是中秋了,这一回,账是非算不可了。

    账册是账房给他送来得,他翻过无数次,也在算盘上拨拉了无数回。忧心的不是亏损――做生意盈亏都是常事。而是眼下这个有出无进的局面。

    “瑞锦堂”在三个月前的梧州战役中也受了劫,店中资金几乎全被官府以各种名目掠去,损失颇为惨重。总算店铺和货物尚得保全,还不至于倾家荡产。

    只是如今梧州虽说市面有所恢复,但是绸缎这种东西是天下太平的时候才好做生意,眼下两广的局面,普通人生计尚且困难,有钱人因为屡遭劫难,也不愿意花费钱财。生意之冷清也就可想而知了。

    生意不好,花销却不少。按照解元老的指示,没生意也得开着铺子,不许裁伙计,都得养着――虽说不发工钱,可这些人养着亦是一笔开支。蒋家在梧州亲戚众多,梧州一役,倾家荡产的亲戚朋友为数不少,纷纷前来告帮。出于情面,蒋家多少也得帮衬一把。再加上梧州光复之后解元老的一番“新政”,都是善后局摊派到各家商号的。蒋家只有出账,没有入账,蒋荣现的烦恼也就可想而知了。

    偏偏这时候,自己的亲妹妹又被乱兵杀死了丈夫,兵乱时节也不敢回婆家去,带着孩子寄居在家里。他作为兄长是义不容辞,奈何家中的妻子却没这般贤惠,眼见这姑子在家里一住三个月,便有了怨言――幸好最近妹子得了个差事,每个月也能赚一两银子回来,耳畔总算是清闲了不少。

    眼前的亏空,除去账目上的,他自己心底里还有一本暗账,总得算下来,大概有两千两不到,一千大数是有的。

    他的目光回到账本上,搜肠刮肚的看着有哪些是能“应付”的,哪些是必须要付的。

    幸好,他最头疼的上家的货款可以缓一缓。绸缎的供货商都在广州府。过往都是派人到梧州来,收完账之后便用银子在梧州采买货物,再运回广州贩卖,可以赚两回钱。眼下道路不靖,上家不大可能冒着财货被劫的可能派人来收账,

    如此一来,便可以少去将近一千两的应付。余下的七八百两,有的是非付不可的,有的大可先拖一拖,算来算去,有差不多得有五百两银子才能过关。

    钱,他自然还是有的。店里、家里账房里存的还有三百多两银子。母亲和妻妾手里多少有些私房。凑出个五百两来应也不难。不过这么一来,店里家里便没有现钱了――铺子里的货物又卖不动,总不能拿缎子去抵米钱――米店也不肯。

    想到米店,又想起了家里食指众多,每月吃饭便是很大的开销。“瑞锦堂”用了六个伙计还有三个学徒。家里有五个男女仆役。光每个月的买米就是一笔莫大的数字――偏偏粮食价格又在飞涨!就算是澳洲人衙门里计口售卖的“户口米”都比战前贵了两三倍。

    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蒋容先在心里盘了又盘,算了又算,该付的账款还是少不了一两银子。他不觉心里烦躁――最好这会能发个几百两银子的财!

    想到这里,他不觉苦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家妹子如今是在给澳洲人解元老的“侍妾”当陪妇。这侍妾据说很得“真髡”的宠爱――要是能从这女子身上找到什么门路,能吹吹枕头风给自家些生意便好了……

    可是他又沮丧的想到,自家的生意是绸缎,这东西澳洲人眼下根本用不上,也不感兴趣。

    要说现在做什么最赚钱,不用说就是粮食生意。梧州城里粮食短缺,非虎口米的价格已经比正常价格翻了一倍,如果此时谁能搞来粮食的话,立刻就是翻倍的利!

第二百一十三节 闺阁的秘密(二)

    目前在高价的驱使下,虽然没有大宗的粮食从广西到来,但是来自周边农村的粮食却有少量的流入梧州。一些小粮贩冒险驾船沿着西江分支出去的各条水路,深入农村地区收购粮食。而澳洲人也鼓励梧州周边的地主把手里的余粮粜入梧州。商贩和地主在梧州出售粮食,无不获得重利。让蒋容先非常眼红。

    然而他不是粮商――自古隔行如隔山。况且外面的形势,也不敢投身到这种要赌上身家性命的的买卖中去。

    正烦恼间,忽然僮仆送来一个漆盒,禀告说姑太太带了许多“澳洲点心”回来,太太说请老爷也尝一尝。

    “什么点心,我哪里吃得下。”蒋容先苦笑道,“且放着。”

    僮仆退了出去。蒋容先枯坐半响,依旧无计可施。无计可施间他随后打开了漆盒,里面却是几块圆形酥饼,不但色泽各异,还散发着不同的香气。这澳洲人也真是考究,千里迢迢从广州还运这个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现在梧州城里唯一能搞来大宗粮食的,不就是澳洲人么!自家只要能和澳洲人搭上关系,当上了“皇商”,这财源不就滚滚而来?

    若说要搭上关系,自家可是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想到这里,蒋容先立刻来了精神,起身便往妹子的下处而来。

    “这么说,你家兄长想做粮食生意?”易浩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你娘家不是做丝绸买卖的吗?对粮食生意一无所知啊。”

    “正是这个理!”秋婵愁眉不展,“他说我既然和澳洲人的小妾交好,何不设法通过蔡兰吹吹枕头风,让他也来掺和一脚。”

    “要掺和一脚倒是不难――向来这澳洲人也不会不卖这面子,只是你兄长手头无粮,拿什么作本钱?”

    “他有银子,只是无处买粮。于是又想起了立恒是在这里念书,您老的东家又是……”

    易浩然恍然大悟,自己的东家骆阳明不但是粮商,又是善后局委员和米粮公会的成员。虽买卖不大,却是这梧州城里的实权人物之一。

    “我懂了,他是想从敝东这里搞粮食。”

    “正是如此。”秋婵点头,她面皮微红,她打小长在深闺,从没接触过这样的生意买卖,还要仰面求人,要不是自己寄人篱下,不敢反对,打死也不肯来游说易浩然的。

    “奴婢娘家经此一难,光景很是困难。家兄也是没法子。病急乱投医。”

    易浩然的脑子转得飞快,这些日子都在忙于策划暴动方案,一直没想出合适的计划来。这会听到秋婵的请求,不由自主的把这事又给够连起来想了一下,看看有无可乘之机。他当即道:“既然如此,待我先打听打听敝东的口风,再与你一个回音。”

    送走了蒋秋婵,易浩然思索良久,没发现什么可利用的地方,毕竟这不过是个常见的利用裙带牟取私利的常见套路,帮忙不帮忙对澳洲人似乎都没什么可损害的,也不会就此把解髡贼给诱骗出来。

    他正想着,忽然阿纯出来叫他:李掌柜请他去。

    易浩然不敢怠慢,赶紧到账房之中。

    “郝先生,这回接了一个大买卖,”李文升说道,“要从广东那边买进一大批稻米。你且把账目都清理一番,能收的尽量收,总之将银子铜钱都备妥了。”

    “银子我心里有账,只有三百多两,不到四百。外面的账能收得也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约短时间也收不回来。”

    “有多少算多少,尽量多些。”李文升并不在意。

    易浩然心里一动,想起前不久大昌的朱福元来访的事情,看来,澳洲人是要想梧州大量卖出粮食!他故意道:

    “这些钱在广东最多也就买三百多石粮食,若是算上运费,只有三百石,算什么大买卖。”

    “我们店小本微,做不了大买卖。只算是个牵头主事的。”李文升话说得谦逊,言语里颇为骄傲,“米粮公会正在筹集这笔钱,大约要上万两银子……”

    “这钱可真不少!”易浩然故作惊讶道,“可惜,如今梧州不比从前了……”

    “你说得是,”李文升不知道他心怀鬼胎,也跟着感慨道,“过去上万的银子,米粮公会是一句话的事,就是咱们这样的小字号,随时随地都能拿出几千两银子来!如今倒好,一万两银子,全公会还得凑!”

    “时事不同嘛。我听说梧州过往每年往广东去的粮食都有几十万石,如今倒要从广东往这边运了。”

    李文升捻须道:“只求能战火早熄,还黎庶一个太平世界!如今米价腾贵,这批粮食调运来,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易浩然想起了秋婵的嘱托,灵机一动,故作焦虑道:

    “就是这银钱成问题啊。”

    “东家这几日正为此事烦心呢。”

    “掌柜,我倒是有个主意……”易浩然道。

    “什么主意?”

    “梧州城内商号众多,既然米粮行会拿不出这许多银子,不如再寻些其他商号入股如何?不就是合伙做一笔买卖嘛。”易浩然说,“如今市面不好,各家字号都是有出无进。若是能在这里插上一脚,也能分润些许利润,岂不是大家都有好处?”

    “这倒是个法子!”李文升道,“晚间东家回来,你与他说!”

    骆阳明晚间回来,自打朱福元把调粮的任务交给他,他就一直在为此事奔波。有粮食来,各家米行自然高兴。虽说销售会有限价,但是这批米是官价不过一两二钱,能拿到手就能赚大钱。

    但是各家虽然十分踊跃,但是却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没钱。

    米行是梧州各行中受损最重的,原本他们的本钱大多放在粮食上。战火之后各家存量所剩无几。本钱亏折都在七八成以上。连运费不到一万三千两银子的货款过去就有好几家字号能随时拿出来,现在拿出一千两银子都觉得困难。到现在公会只凑到了八千两银子,还有五千是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了。

    要在太平时节,各家总还有房屋田地可以变卖,还可以借贷。眼下却是土地房屋无人问津,也没有愿意出借银子――出多高的利息都没有。

    当然,他也可以提出让大昌暂时垫付部分货款,等米卖了再付清。这也算是常规做法。但是骆阳明知道目前元老院也很困难,这银子收去了,转手就有用处。

    现在听到易浩然提出这个建议,骆阳明稍稍犹豫了一下。

    利用其他商号的财力,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这毕竟是跨行操作,自古隔行如隔山,其他商号是否愿意拿出钱来参与他并无信心;其次这么一来,即势必要有相当的回报才行。目前局势兵荒马乱,谁也不愿意轻易拿出银子来做买卖。非得有超额的利润才行。

    要说利润,现在粮食生意的利润是够大的,若无限价,翻两倍的赚头都有。偏偏这回的粮食生意的本意是平抑粮价。一石粮食做多能赚四五钱银子。对粮商们来说或许不少,对于出本钱的投资者来说可就太低了。梧州这里的借贷利息,在战前年息高达六七成,有的高利贷的年息达两三倍之多。就这个行情,现在都无人愿意出借。

    “你的主意倒是不错,可是这米粮是限价的,本大利小,还有风险。其他字号恐怕不见得愿意……”

    “东家!你不能用过去看现在,更不能拿钱狗子的胃口来度量各家字号的掌柜。”易浩然道,“如今各家都是有出无进,广西的平定亦不知何日才能结束,各家都没有生意做,银子搁着又生不出小银子来。若是能请解知府出马,以官家的身份召集各家字号的掌柜,言明贩运粮食利国利民,大家出钱集资,卖出的利润大伙分润,多少总是有些收入,总比他们坐吃山空好。”

    这番话有理有据,让原本伤脑筋的骆阳明频频点头。想不到这师爷还真有一套!他不由得留心起眼前的这个半老的男人:此人虽说衣衫陈旧,一幅落拓的模样,言谈气度与普通的师爷完全不同。

    虽说当初丁阿桃举荐他来得时候说是在官宦人家里当过塾师,不过看他的言谈举止,大概还当过幕客。

    骆阳明心生疑窦:这是职业带给他的第六感。这郝师爷只怕不是个普通塾师那么简单,虽说这些日子他在店中安分守己,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还是要对他注意一二。

    虽说有了疑心,骆阳明却并不流于言表,只道:“你说得是,我这明日便去与诸位局董商议,一起向解首长进言。”

    骆阳明回到内宅,便又去向丁阿桃询问这郝师爷的来历。

    “他的来历不是与老爷说过了么?”丁阿桃奇怪道,“是西街上瑞锦堂绸缎铺蒋家小姐的夫家亲戚,藤县人。在外面与官宦人家当塾师的。如今两广战火正盛,不敢回家去,流落在梧州。”

第二百一十四节 献计

    骆阳明不再追问,他心想,现在藤县已经解放,只要请赵丰田发一封信件到藤县,就可以查清这个郝师爷的底细。

    丁阿桃却反问道:“郝师爷怎么了?莫不是有了什么不是?”

    “哪里哪里,”骆阳明道,“我看他很有本事,不象是个普通书生。如今兵荒马乱的,还是请澳洲人查一查更稳妥些。”

    这话倒让丁阿桃上了心思,她对郝先生素有好感,且又是闺蜜介绍来得。自家丈夫如今是官面上的人物,若是真查出什么“不应之事”,岂不是弄得大家都很难看。第二日一早,便悄悄地写了张条子,封好了教给温蕴,要她带着一色简单的礼物去蒋家。

    “你与蒋小姐说,这是礼物是回她上回送得澳洲点心,这还有一封信,一起亲手教给她,明白么?”

    打发走了温蕴,丁阿桃心里有些发慌。前几日,城里抓了几个“土匪”,据说是官府派来的探子,都给斩首示众了。这解知府到任之后极少杀人,忽然一口气斩了好几人还是第一回,莫非外面的时局又有什么不稳的地方?

    她有心和李文升说说自己的忧思,但是这老掌柜总是一味的说些宽慰的话语――何况他和自己一样,久居城中,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势也不见得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她忽然想起了温铁头。他这个跑船的和手下的兄弟如今都在江上为澳洲人跑船,知道的事情应该多些,倒不如有机会的时候问问他。

    骆阳明追问“郝先生”底细的消息引起了蒋秋婵的紧张。“郝先生”的底细她再清楚不过。这骆阳明如今是官面上的人,真要追查起来,恐怕是隐瞒不住。万一易浩然身份暴露,被拿到官府,害了性命不说,还牵扯到夫家后院枯井里的那具尸体,到时候恐怕自己都躲不过去……

    想到这里,她便借着接孩子放学的机会去见易浩然,把这个消息悄悄地告诉了他。

    “……这骆掌柜虽说是个生意人,可是给澳洲人办事很是卖力,万一他察觉到什么,把你举发到官府去,岂不是要出事!”

    易浩然没料到骆东家居然会怀疑起自己。又问了几句,大致猜测到是自己的“献计”引来了对方的怀疑。

    这倒是失策了!他暗想,没想到这骆阳明这么鬼!可是他也起了疑心:照理说,这种生意人多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就算发觉有疑点,大概率也是装糊涂。怎么会想起请官府涉入呢?自己到骆家字号里可从来没干过对不起他家的事情。

    正狐疑间他忽然想起常青云和他说过,澳洲人“奸细坐探遍布天下”。莫非这骆阳明也是澳洲人的奸细?

    正在沉吟间,秋婵低声道:“要不然,郝先生你就先避一避――如今藤县那边道路已通,你就说想回家了,赶紧辞了差事去藤县,我夫家就在藤县,亦是大户人家,我为先生修书一封,先生拿了去投奔,暂避一时。”

    “藤县如今亦在髡贼手中,若这骆阳明真要追究,还不是一纸文书的事情。”易浩然摇头道,“我若是一走,岂不是立刻就应了他的怀疑?”

    “那……”

    “我在梧州一贯安分守己,骆阳明如今正忙着调粮的事,这个节骨眼上怕是顾不上料理此事。”易浩然知道,此时立刻跑路是最安全的,但是他放不下谋划日久的计划,他是计划的提调人,一旦跑路,这桩大事就算废了!

    他考虑片刻,觉得眼下还是安全的,骆阳明也未必就会真得去追查什么。不过看到眼前女人惶恐不安的样子,他觉得有必要安抚她,免得慌乱下露出了马脚。

    “你莫要担心,”易浩然安慰她道,“学生天大的罪过不过是当了熊文灿的幕僚――我又不是什么幕府中的红人,就算拿下了也不过到三合嘴去蹲几日,害不了性命。其他事,你更不用担心。还有,你兄长的事如今亦有眉目,三五日内,大约解元老那里就有分晓。”

    他说了自己的“献计”的事情,又说:“……骆掌柜原本就苦于银钱短缺,这法子他非用不可。回去与你兄长说,要他尽快去主动接洽,占这个先机!”

    “这事不着急,先生你这里……”蒋秋婵依然觉得不放心,易浩然灵机一动,道:“你去陪蔡兰的时候,将此事与她说一说――不,不要她去求情,只要她留心这事便是,有什么消息尽快告诉你便是……”

    蒋秋婵一想自己还有蔡兰这个奥援,心头一松,道:“我明日进府时候就与她说!”

    “郝先生这么说?”蔡兰低声问道。

    “正是!”蒋秋婵有些紧张,“求姐姐留心,若有什么变故,还请提前告知一二。”

    “我知晓了。”蔡兰点头,“你不用怕,万事有我。”

    有蔡兰这句话,蒋秋婵自然放心了。自打蔡兰去过龙母庙之后,对解元老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俗语云: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女人若是在男人身上用心,男人鲜有不落入温柔乡的。解元老工作繁忙,缺少得便是男女之间的温存。蔡兰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传统的妇功都是习得的,亦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每日里不但亲自调理汤水,还为解元老缝缝补补。仆妇们都暗中说:这小妮子是认命了。

    这番功夫下去,解元老如今几乎日日都到三总府来过夜。有时候“**苦短”,起得晚了,干脆白天也在这里办公。这梧州的政务重心便渐渐有向三总府转移的趋势。蔡兰的“专宠”之势正炽。关键时候只要她肯出面缓颊便能逢凶化吉。

    不过赵丰田却不太赞成这种转移:虽说三总府里机构多,还有军队驻扎,地方却大过知府衙门好几倍,驻军多是国民军,不利于严密关防。

    但是解迩仁却不以为意,这里是梧州的“城中之城”,周围还有几百国民军和归化民干部围绕,若这里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因而对赵丰田的劝谏也只是一笑了之。

    骆阳明来找他,向他禀告了“筹款买米”的想法。解迩仁听了觉得亦是个法子,问道:

    “这帮商人,要他们出钱肯定有分红,咱们贩米过来说到底还是为了平抑米价,能给他们多少红利?”

    “我初步算过了。这批糙米的到梧州的价格是一两三钱一石。”骆阳明掏出笔记本,“市里平进平出,直接做作户口米配售,只能卖一两五钱一石,每石赚两钱。一万石也不过赚二千两银子。”

    “这帮商户必然是不乐意的。”解迩仁点头道,“这个我懂。他们贪图的好处,至少都要对半利。”

    “是,”骆阳明道,“不过眼下他们状况普遍不好,银子放在手里赚不到钱,可以逼他们一逼。”

    “逼一逼倒是容易,只是下一回再叫他们出钱,怕就没那么痛快了。”解迩仁有些迟疑。

    骆阳明道:“我倒是还个法子,只是需要首长做主才行。”

    “你说说看。”

    骆阳明的办法说来不稀罕,一万石粮食到货之后,其中六千石拿出来作为户口米配售,其余三千石,按照目前的“市场限制价”销售。

    七千石米平价配售,可以支撑梧州一个月的粮食消耗,而按照“市场限定价”销售的话,目前的零售价是二两八钱。

    “……这些粮食,不按大盘小盘放,而是交给各家米行代销。销售完毕,再按照各家出资额度分红。代销的米行,每销一石拿一钱代销手续费。”

    这样三千石米便可获利四千五百两,除去三百两的代销手续费,还有四千一百两的纯利。足以支付各方回报,市政府还可以留一部分下来作为经费――市政府目前的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也一直让解迩仁伤脑筋。

    这个方案即能稳定户口米的供应,维持住社会稳定,又能保证出资方的利益,还能缓解财政的窘迫局面,一石三鸟。

    解迩仁心想这情报局的间谍还真有两把刷子!是个行政方面的人才!可惜现在他还是政治保卫局的隐干,没法重用。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

    “只是这么一来,户口米的配额等于少了三分之一,下次配售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来……”

    “眼下前方战事顺利,只要能支撑过一两个月,广西平定,广西那边的粮食就会过来。纵然来不了,梧州周边的乡村夏粮就快登场,只要抓紧征收合理负担,就不会缺粮。再往下,就是秋收了……”

    “往日里梧州周边能收到粮食吗?”

    “能,”骆阳明毫不迟疑的说,“我在这里开米铺多年,八月开始就有夏粮登场,虽然不算多,亦能收购到不少。梧州的夏税按照明制征收亦可,采用合理负担摊派征收亦可……”

    解迩仁心里一动,自己怎么把“皇粮国税”给忘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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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介绍:
穿越到乱世不是被雷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有人想称王制霸,有人想解民于倒悬,有人想以己之力,阻止最后一次野蛮对文明的征服,从而改写中华民族的历史。
当然也有人想得只是三妻四妾,过现世过不上的极度腐败的生活。
这群三心二意,各怀抱负的普通人,没有虎躯、没有王八之气更没有弱智光环道具。乱哄哄的挤在一艘旧船上,有的只是现代机器、科技还有各式各样的理论。穿越者们怀着现世无法达成的野心、梦想和理想,向着明末的乱世进。
目标: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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