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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吹牛者     临高启明txt下载     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八节 甜港风云--火烧庙

    徐营捷说:“这些装备还没有经过实战的考验,听说雷州有行动,我就带来了。你们都放心,武器试验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比较成熟了才拿来的。”

    常师徳道:“正好有行动。有些东西可以试试看。”说着转头看北炜。

    北炜点点头:“好。”

    “其他么,这个袖里箭概念还不错,就是觉得有些危险。”谌天雄沉吟了下,“给手下做个应急装备吧。链式马甲要五套,我自己虽然有防护,但是糖厂的几位都没有,我替他们要了。”

    “链式马甲眼下做不了太多,材料受限制。只有二套。袖里箭我带了四套来,先装备给手下人好了。”

    夜半,月亮已经偏西,浮云遮月,大地上的一切都在半明半暗间。露水浮地,聚集在院子里的一群人身上已经有些湿了。李蕴生的满身汗水在微风吹拂之下,有点凉意。

    眼看着已经月过中天,他心里忐忑不安,不断地向徐闻县城的方向张望。

    李蕴生是北炜从临高带来的几名特侦队土著队员之一,和陆海军一样,特侦队也开始吸收土著战士了,而且吸收的标准特别严格,首先就是要无牵无挂的孤儿,其次是年龄小,超过十四岁的一律不收。有流浪习气的、反应迟钝的、爱耍小聪明的全都不收。最后还得过一系列的体能和技巧测试,真正的百里选一挑出来的人。除了队列和文化课是由军政学校负责之外,余下的都在特侦队里进行,和特侦队的穿越众们同吃同住同训练,以形成强烈的归属感和战斗情谊。

    北炜关照队员们:“要把学兵当场你们的儿子、兄弟一样!他们不但是特侦队未来的种子!也是穿越政权将来的卫士。”

    这些学兵受训才三个月,执行的任务主要是侦察。这是李蕴生第一次单独出去执行任务。

    他化装成卖槟榔的小贩,一路从徐闻县城叫卖到海安街,为了防人起疑,一直叫卖到午后,最后才绕到了邹和尚庙。借着卖槟榔的机会,把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转了个遍。按照平时训练的要求,把房屋结构,各个出入口都记在心里。随后他回到海安街上,找了一处破庙歇了下来。直到天完全黑透了才出来,到路口去等待。

    按照计划,午夜的时候,北首长会亲自带人过来接应他,然后再根据情报采取行动。

    正在着急中,只见一排人影从田埂上疾走而来。手臂上隐隐约约的有白色的布条子――正是识别的信号。他赶紧问道:

    “口令?”

    “扫除!”是北炜的声音,他果然亲自带队来了。

    全队有十五个人,有上次北炜从临高带来的,也有这次新来的。精神饱满,勇气十足。徐营捷也跟来了,目的是实地观察武器的使用效果,

    大家围成一团,隐蔽在路畔的一片乱葬岗里。李蕴生把自己白天搜集的情报汇报了一遍,又用树枝和小石头在地上大致绘出了邹和尚庙的地形图。

    根据李蕴生的描述,邹和尚庙的规模很大,前后有四进之多。

    “烂仔们都聚集在第一进的殿宇两厢和廊檐下,”李蕴生比划着,“所以天黑之后,庙祝就把第二进的院门关闭了。大门关得比较晚。除了大门之外,庙后有后门,但是不通前院。”

    北炜根据他的情报,很快制订了一个计划,把十五个人分成四个小组,规定了每个组的战斗分工,然后他严格地规定了纪律:“这里靠近海安街,不是十分必要,不准射击,尽量用刀和弩箭解决战斗,不许落下一样东西!”

    “出发!”北炜拉下了头罩

    由李蕴生当向导,同北炜走在前头,顺着海安街外围的菜园、麦田、小沟、坟头、树行,一直来到邹和尚庙北边的一处坍塌的凉亭后面。队员们各人静静地掩蔽好,注视着这座庙宇。浮云掩映的月光之下,四周的景物看的清清楚楚。

    庙门居然半开着,有两个大概是喝醉了烂仔就躺在门槛下呼呼大睡。里面隐隐约约的有些灯光。

    北炜用唯一的一台红外望远镜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四周。邹和尚庙虽然在海安街,实际已经到了街的尽头,周围十分荒僻,到处是菜地和乱坟堆,也就是庙前的场地上稍微象些模样,支着不少做小买卖的棚子――现在是半夜,棚子自然都是空得。

    几分钟后,忽然庙门开了,出来两个人,每人背着些东西,鬼鬼祟祟的张望了一番,就朝他们隐蔽的地方过来了。

    两个人溜了菜园边,大概看四周无人,就直起了身子,若无其事地走过来了,刚到拐角处,早就躲在那里的两名队员,一声不响地从身后猛扑过去,拦腰抱住了。两个烂仔大吃一惊,刚要喊,早被手掐住了脖子。拖到坟后,刀尖对准他们的胸膛。

    两个烂仔被吓的仰倒在坟头下边,他们只以为是强人打劫,连连哀求道:“大王饶命!小的身上有几辆银子,都孝敬给大王。”

    “不许说话!”一个队员把刀子一晃。

    “你们是赵鸡脚的手下?”

    两个人对视一眼,似乎已经知道了来者是谁,一个人已经把恐惧之色收了大半,涎着脸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华南的――”

    北炜手腕一抖,匕首已经没入他的胸膛,这人顿时眼睛圆睁,满面不信之色,已然气绝。

    众人顿时闻到了一股臭气。另一个已经失禁了。

    “你是不是赵鸡脚的手下。”

    “是,是,小的正是。”

    被吓破了胆的烂仔赶紧回答,不敢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混混样了。

    “半夜了去干什么?”

    “去华南放火。”

    一搜随身的物件,果然不假,每个人都背着一个柴捆,里面塞着泡了油的干柴,身上还带着火折子。

    “谁让你去的?”

    “是,是我们老大。”

    “赵鸡脚?”

    “是,是,就是他。”

    “去放火的钱是谁给的?”

    “听赵鸡脚说是祝三爷给得。”

    “给了多少?”

    “这个小的们不知道,银钱都是赵鸡脚管。去放一次给一两。烧了东西再给十两!”

    价码还真不小。北炜听着问答。祝三爷你可真够慷慨的。

    “赵鸡脚在什么地方?”

    “就,就在前殿里头耍钱。”

    “里面有多少人?”

    “二十多个吧。”

    “都在里面?”

    “有一个昨天出去放火还没回来!还有几个在外头喝酒。”

    “几个没回来的?”

    “三四个,人来人往的,小的知道不全,求老爷开恩!”

    “赵鸡脚在外面有什么熟人、朋友的?”

    “就一个相好的婊子,有时候会去。”

    见话问得差不多了,北炜点点头,审问的人刀尖往前一送,将他了账。

    当下把尸体的衣服剥光,丢在乱葬岗的一处深坑里――这里经常有无主尸丢弃。一众人直奔邹和尚庙。北炜留下一个人在庙外放哨,自己带了七个人,搭人梯爬上了北墙,踏着墙头攀上一棵大松树,溜进了庙院第一进的殿宇后身。

    前殿规模卑小,也显得比较破败――和后面的殿宇看上去完全不相称。而且前后之间有高大的院墙相隔离。这是因为第一进过去长期是乞丐、游手、烂仔们聚居的地方,为了让这些人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免得啰嗦闹事,重修的时候干脆放弃了第一进,直接翻修和扩建的后面的三进院落,中间的门一关,自成一体。

    前殿,从窗户里射出了灯光,传出来赌钱的喧哗声和喝醉的人胡言乱语,这群人倒还挺会享受夜生活。

    山墙下面,堆着许多干透了的柴火和一篓一篓的清油,还有许多从南北货商行进来的竹火把――这种火把的头部都经过加工处理,很容易引火,而且燃烧时间长。

    北炜带着人顺着山墙,摸到门旁。蹲在黑影里向里一看,前殿里连泥塑像都没有了,只有个空荡荡的的基座,只有张香案。正为围着一群人呼幺喝六的赌钱,两厢地上都是稻草,有人横七竖八的睡着。

    沿着墙壁,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棍棒,大约是他们的武器――动刀为凶,烂仔们都非常有法律意识,绝对不会让人抓住这个把柄,所以行凶时从来只用棍棒。

    他很快就确认了,人群中有赵鸡脚,擒贼擒王,这个人绝对不能让他活了命去。当下缩回了身子。举手示意了一下。两名队员迅速扑向大门口,悄然无声的结果了在门槛上睡觉的人,把尸体拖了进来。丢在山墙下。几个人在周围一阵忙碌。

    “行动!”

    殿宇的四个窗户被同时砸烂,四个燃烧手榴弹被丢了进来,这些是本时空的莫洛托夫鸡尾酒――在本时空已经被改为徐营捷鸡尾酒,以表彰他在调制这令人恶心的混合物时表现出来的极大的自我牺牲精神。

    瓷瓶子在地上被撞得粉碎,火焰立刻就烧了起来。这种火焰不但温度极高,而且有强烈的附着性,即使在钢板上也能维持燃烧,直到可燃物烧尽为止,比起丢火把的效果要强烈多了。

    第一批的几个手榴弹有一个掉在了稻草铺上,火焰立刻窜了起来,还没等里面的人回过神来,第二批手榴弹又丢了进来,有个直接砸到了赌桌上,燃烧的混合物飞溅到人身上,立刻烧了起来。惨叫声和呼救声顿时乱成一团。

    “快,救火!”

    “烧着了,烧着了!”

    “快去打水!”

    正在纷乱中,又有许多竹筒丢了进来,在地上立刻爆裂开,灰色的粉末顿时炸得到处都是,呛人的胡椒辣味让里面的人咳嗽打喷嚏,场面更加混乱了。

    “有人来砸场!操家伙!”赵鸡脚反应很快,一脚把起火的桌子踹倒,用衣袖掩住自己的鼻子,快速的从人堆里脱了身,去一旁拿棍子。正在这时,窗子里丢进来一个黑乎乎的大东西,掉在墙根下,啪的摔了个粉碎,水一样的东西溅了他一身。

    赵鸡脚用嘴一舔,是油!

    这明明就是他买来,准备用来到华南纵火的清油!

    他脑子极快,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肯定是华南的人马!

    要烧死他们啊!

    想到这里,赵鸡脚肝胆俱裂,也不要拿什么棍子了,吼道:“大家快跑!华南的人来――”

    “了”字还没有出口,又是几个手榴弹丢了进来一个正好落在他身边,飞溅出来高温火焰点燃了四周的清油,他惨叫一声,顿时被火焰吞没了。

    见机最快的人已经跑到了殿的门口,却发觉殿门已经烧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已经堆起了干柴,熊熊燃烧起来。最勇敢的人猛冲出去,被守候在外面的人用弩箭射了回去,中箭的人直接跌进了火堆,惨叫了一声就不动弹了。

    堆在山墙下的干柴和清油都被引燃,海风呼呼的吹着,整个前殿很快被火焰笼罩了。

    火越烧越大,惨叫声和呼救声被风吹得很远,但是这里离海安街还有一段路,现在又是午夜,街上的救火会根本不敢单独出救。

    北炜侧耳倾听,远处表示紧急情况的火锣正打得山响,想必乡勇们也在集合。

    从海安街跑到这里,起码也得五分钟,等到他们整队完毕再出发,自己的人早就走远了。

    北炜问:“火势有没有蔓延到后面?”

    “没有,”队员报告,“有一段距离,而且隔墙是风火墙,大概修得时候就怕前院会有火灾。”

    “嗯。”北炜应了一声,这样最好。倒不是要保护文物古迹,而是邹和尚庙到底是海安糖业商人们共同修缮起来的,真烧光了对大家刺激太大。

    “后面有人出来吗?”

    “听动静有人起来了,但是没人开门!好像有人在门后往门上泼水!”

    这是防止火焰延烧过了的措施。他们不出门让北炜松了口气,他可不想不必要的杀人。

    看到火势已经非常大了,里面也渐渐的没了声息,他一挥手:“撤!”

第八十九节 甜港风云--窝里反

    第二天,邹和尚庙起了火的消息成了一大新闻,许多人都已经被烧成一堆瓦砾的废墟上去看热闹。这场大火势起来之快,势头之大,大家都说从来没见过的――海安街的救火会在乡勇们护卫下赶到的时候,整个殿宇已经烧得象一支火把一样了。

    知道里面情况的人都说,在山墙下堆了的太多的干柴和清油是罪魁祸首。烂仔们每天在殿宇里挑灯赌博喝酒,大约是灯火不慎才起火的。

    赵鸡脚一伙的覆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许多人甚至为街上少了这样一伙歹人感到高兴,说这是对他们平时为非作歹的报应。

    但是所有对华南和祝三爷之间的明争暗斗有所耳闻的人却不这么想。这场突如其来的蹊跷的大火,满屋子里的人居然没跑出一个,实在是耐人寻味。那几个侥幸没有在庙里,逃出生天的烂仔们全部在第二天逃之夭夭――他们的鼻子比任何人都要灵敏。

    衙役们拘走了后面院子里的庙祝和火工道人,但这不说明县衙认为本次事件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纯属是衙役们例行公事的捞钱。庙里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没听到什么可疑声响,在某些人的活动下,庙祝的老婆很容易就在衙门对面的茶馆里和快班的班头谈好了价钱,他们就被放了出来。

    事件在街头巷尾轰传了几天之后也就慢慢的淡了。针对华南的纵火的事件自然是彻底的绝迹,原本拒绝来开会的糖商们,也都偷偷摸摸的通过冯广丰来暗通款曲了。

    原本众人对新组华南糖业公会的事情并不热心。现在则来了个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糖商们的态度开始积极起来,常师徳发觉现在“谈事情”可以聊得更深入了。谌天雄更是抓紧时间积极的私下游说糖商们。

    祝安铁青着脸,坐在海义堂的议事大厅里,和往常一样他端坐在首席。大厅左右两侧的二十把椅子座无虚席,正襟危坐着各家糖行的大掌柜。

    这还是祝安宣告“生病”以来的第一次召集海义堂的会议,议题是重修邹和尚庙。祝三爷现在四面楚歌,到处都在分崩离析:糖寮工人被招安,古家海盗覆灭,糖商们的背叛、赵鸡脚一伙又被莫明其妙的烧死了。

    原本以为满把的好牌,现在却成了两手空空。祝三爷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对付华南了。明枪暗箭,他什么都用过了。华南屹立不倒,不但不倒,还把他的墙角挖空了。

    从心底里,他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但是祝三爷不甘于失败――他在雷州的糖业市场上叱诧风云三十年,早已把自己的一言一行当作了权威的化身。当这种权威忽然丧失的时候,情感上始终无法接受。

    这次,他以重修邹和尚庙为名,召集糖商们会议,企图用多年来的积威来最后一次试图挽回败局。

    糖商们倒是出奇的来的整齐,一个都不少,连“叛徒”冯广丰都来了。看到这个外人,他的眼睛都快喷火了。虽然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个人不过是个中人而已,背叛自己的,正是那些他视为最可靠的同乡――但是同乡的情谊使得他不自觉的把怒火对准了这个外乡人。

    “他倒是还敢来!”他低低的嘀咕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师爷不安的扫视了厅堂上众人一眼,这些人个个或者面无表情或者悠然自得,没一个有愧疚或者不安的神色流露。

    “老爷,稍安毋躁。”

    祝三爷点了下头,先定了定神,才开了口:

    “诸位都知道,几天前,祖师爷的庙起了火,虽然只烧毁了一进。这修缮的事情,海义堂自然是责无旁贷,要担起来的――”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看了看众人的表情,看他们一个个毫无反应,倒似和自己毫不相干一般,心里觉得一凉:

    “……不知道大家对这修庙的事情,意下如何呢?”

    “庙,自然是要修得。”有人接口道,“不过这不是急务。”

    听到有人当场唱反调,祝安大怒,定睛一看却是一家最末等的小糖行“宝莱号”的东家吴义。这个人当初是托了好些人,求爷爷告奶奶的,又孝敬了他一万两银子,才算挤进了海义堂。宝莱号本钱不大,在海义堂人微言轻。

    祝安强按心中的怒火,冷冷道;“哦?那吴掌柜的意思,倒是什么才是急务。”

    “收糖!”吴义毫不客气的直戳祝三爷的痛处,“糖季就要结束了。我们各家的货栈里还是空空如也。没有糖,哪里来的银子修庙?这事情,恐怕还得祝三爷一人担待比较好!”

    “混账!”祝安怒吼起来。他什么时候被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当面嘲弄过?“你是什么东西!当初不是跪在地上求人,连收糖的资格都没有!”

    “我的确不是什么大佬!”吴义胆气很壮,“你祝三爷是大佬。当初信誓旦旦:这个糖季保准让大家能收到糖,现在呢?我吴义求爷爷告奶奶是为了收糖赚钱,不是捧你祝三爷的臭脚的!”

    这话说得极为**裸,但是也活脱脱的说出了这里多数人的心态――祝三爷已经没有用了!

    “老吴,话不要这么说么――”“日悦来”的胖子出来打圆场了,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打圆场的话。

    “不这样说怎么说?”吴义早就暗中被常师徳收买了,他朝着四周团团一揖,“各位掌柜、东家!大家组成海义堂不就是为了联合收糖么?现在海义堂居然被祝安折腾到收不到糖,我提议,祝三爷不能再当这个堂主了!”

    祝安冷着脸,表面表现得十分镇静,甚至可说是近乎冷漠,其实是练就了的一套矫情镇物的功夫,他的内心也很紧张。吴义肯定不是自己想出来要唱这出戏的,必然有人是他的后台,恐怕这里的多数人都默许他的做法――想到这里,祝安不免惊心。

    更可怕的是周围的人反应一点也不惊讶,这证明了他的猜测。祝安的脸上青筋凸起,他瞪着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家伙,恨不得一脚把他踹死。

    “海义堂已经没有必要再存在下去了。”吴义居然毫不客气的继续开炮,“这个糖业公会早就沦为祝家的私产了。祝三爷!天启七年海义堂公中历年存银差不多有一万多两,为什么到崇祯二年就只有几百两了,还要向大家摊派?这二年应缴的公费,我们各家是一两不少的缴全的!”

    人们骚动起来,祝安把持海义堂,安插私人,随意花销公账上的银子,甚至借着各种名目多收公费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慑于他的威望和能力没人敢提出来而已。现在有人一提,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原本情面上还有些过不去的人,现在也觉得祝安办事不够漂亮,开始嘀咕起来。

    冯广丰站了起来:“吴掌柜所言极是!海义堂再无存在的必要了。”

    原本只是骚动的糖商们现在嘈杂起来,片刻之后,有人叹息道:“只好如此了。”

    “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祝三爷忙了大半辈子,是该歇息歇息了。”

    “不过海义堂没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已经有人在讨论之后的事情了,似乎解散海义堂已经成为定局,祝三爷完全被抛到了一边。

    祝安猛得站了起来,大喝道:“尔等卑鄙无耻的小人!”他的声音之大,一下子压倒了所有声音,“个个鼠目寸光!海义堂是尔等的安身立命所在,你们这是在自毁基业!”他咆哮着,“没有我海义堂――”

    “海义堂不姓祝!”冯广丰大声的打断他的话,“这些年来海义堂早就是你祝家的了,不是大家的!”他接着大声道:“我提议,请华南的文掌柜来主持海义堂的大局!”

    吴义马上就跳出来:“现在的局面,非文掌柜不能解决了。”

    接着,又有一些人附和起来,有些人虽然没有附和,却一言不发,并不反对。

    “这里是海义堂!”祝安失控的吼叫起来,“我是会首!”

    吴义却根本不理睬他:“请文掌柜!”他大喊道。

    文同等人在周士翟的护卫下,早就在街上的茶馆里包下一个单间等候着。几个人哼着小曲喝茶。文同忍不住问谌天雄:

    “你这套计划行不行啊。我怕他们听不懂我的话。”

    “肯定行。”谌天雄笑着说,“他们多数是广东地界上的,你会说广东话就行了。”

    “我总觉得有些太戏剧化了。”文同嘀咕道,“不能换一种方式来接手吗?”

    “当然也可以。”谌天雄说,“不过你以后要统御糖业公会,必须要先造造势,有点戏剧化效果好。”

    “这样――”

    谌天雄知道他心里底气不足:“你放心好了!周士翟和李标贴身保卫你,还有陈思根和他的队员跟你进去,外面有北炜的人,他把狙击步枪都带屋顶上去了……”

    “不用了,就让周士翟随我进去好了。”文同忽然豪气大发,“老子好歹也是主角之一,有光环护体。”

    “对,你那王霸之气开得再足一下,到时候海义堂还不立马四海归心。”

    文同连连点头,闭目养神,大概是想把这个王霸之气蓄得更充足一些。

    谌天雄一笑,拿出对讲机又和压到房顶上的北炜联系了一下,他正观察着海义堂院子里的动静,防着祝三爷有异动。

    各处传来的消息是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在窗户上瞭望的人报告说,有一个家丁从海义堂大门出来直奔茶楼。

    “请客的来了,老文,准备下,出发了!”

    文同点点头,他只带周士翟和李标二个,轻车简从的从街上走了过去。不过五十米的街道,文同却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恐惧、期待、怀疑和自信混合在一起,一种喝醉了似的快感笼罩着他的身心。

    海义堂的大门已经开得笔直,走上台阶,从大门一直可以望见窗门全开的大厅,文同深吸了口气,昂头阔步走了进去。

    冯广丰已经在滴水檐下迎候,拱手作揖道,“文掌柜,大家等候多时了。”

    日盛号的东家刘玉林第一个站起身来拱手施礼,接着各家糖行的掌柜们都肃立作揖。文同一路微笑,一路回礼。

    “诸位掌柜,这位就是华南糖行的文掌柜,也是新的糖业公会的会首。”吴义大声说。

    文同根本不理会满脸都是火焰的,恨不得把他撕碎的祝安。站在当间,团团一拱手:

    “诸位糖行的掌柜、东家,华南蒙诸位盛情,选为糖业公会的会首,华南将视此为荣誉和责任,斗胆从命,只有为雷州糖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看了一眼祝安,忽然觉得这个人一点都不可怕,甚至可怜――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如果他知道,就不会这样愤怒了。“……祝安辜众位的信任,把持海义堂多年,妄行弄权,任用私人,盗取公款,结交海盗,勾引匪类……”他一口气罗列了二十条罪状,条条都是有根有据的,把一众多年来对祝安的作为有异议的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颇有痛快淋漓之感。

    “你,你――”祝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确,这些事情都是确有其事的,但是结交海盗、蓄养匪类都是为了整个雷州糖业的生存,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的权宜之计,再者好处也是大家得的――近二十年来,雷州的各家糖行得以安享太平,不都是这些权宜之计的结果?如今居然都成了他的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祝三爷手足冰凉――对方不仅有的是钱、有的是“力”,而且在厚黑上也堪称一流!

    文同说得兴奋,“……还请祝三爷急流勇退!给彼此留个以后相见的地步,免得清理起账目来贻笑大方!”

第九十节 甜港风云--尘埃落定

    祝三爷狞笑着,猛拍桌子:“好!有种。”说着拿起面前的瓷碗往桌子底下狠狠的一摔。

    “啪”的一声,碎片横飞,厅堂下,顿时响起了人群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厅堂下的两厢涌出二三十名壮汉,个个手持棍棒。面目狰狞。这些都是祝安招募来的护船水勇,许多是海盗或者官军逃兵出身。祝三爷本打算在会议上谈不成就用这些人来威逼大家――来个“鸿门宴”,不怕大家不就范。

    大门被“咣当”一声关上了。

    糖商们吓得目瞪口呆,有人干脆一个屁股墩跌回椅子上了。气氛急转直下,吴义收了口,悄悄的就想溜走;冯广丰面色煞白,倒是一动也不动。周士翟和李标抢上一步,准备护送文同冲出去。

    “不必!”文同此时虽然有些害怕,心却定了许多,不由得心生鄙夷之感。“掷杯为号,甲兵尽出”,还以为是说书呢。

    祝三爷哈哈大笑道:“再说啊,再说下去嘛,我急流勇退,你问问我手下的兄弟们肯不肯?”

    文同面色平静,侧耳听了一下,忽然笑道:

    “诸位稍安毋躁,听听街面上的锣声好了。”

    被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果然,远远的,传来了“咣-咣-咣-咣-咣-咣-咣-”的锣声。七响一个来回,锣声他们熟悉:这是县太爷出门摆道的开路锣。锣声由远及近,显然正向这里过来。

    正犹疑间,大门已经被敲得山响。

    “青天白日的门关得这么紧做什么!捣什么鬼?我是县衙的李头!开门!”

    关门的祝三爷的手下不敢不开,手持棍棒的壮汉们也不得不都散开到两旁去。

    门开了,李头儿一身公服跑了进来:“县太爷来了,文掌柜,快带着大家去迎接。”

    “是。”文同拱了拱手,“多谢李头儿。”说着李标赶紧上去送上一个沉甸甸的红封袋――里面是二十两银子。

    “县太爷来了,”文同含笑道,“把你的那几个人都带回去吧,免得到时候有什么事情说不清――”

    “我们快去迎接太尊吧。”吴义马上提出。

    “是,是,快去吧。”

    文同却并不在意,也不急着出去。

    “祝三爷,”他用安详的语调说,“你的那套江湖玩意没有用。除非你准备在县太爷的眼皮底下大打出手,到时候就算你用全部家当去买他看不见也不成了。你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你也没有任何办法‘复辟’……你知道‘复辟’这词儿的意思吗,从你的面孔看我想你大概不懂……

    “复辟就是恢复旧秩序,就是重新夺回你海义堂的权柄,利用这个地方继续为你捞取最大好处。可这日子已经一去不返。要么你安安静静的带着你的家当滚蛋;要么你坚持要当这个空头会首。如果你想这样做的话,你大可以就叫你的手下动手,看看你引以为傲的水勇们是不是比赵鸡脚、古大春更厉害。”

    在随后的几秒钟内,许多事情以极快的速度接连发生。祝三爷身边的一个保镖突然扑了上来,企图制住他。但是周士翟比他快得多,一个扫堂腿就把对方撂倒了。李标扑了上去,一拳好击中这个人喉结。当场就把他打的晕厥过去。

    另一个人从袖子里拔出了刀,祝三爷惊叫一声:“不要动刀!”

    动刀为凶,何况满地都是人证,县太爷就在街上要过来。在这里动刀,出了事情就算能摆平也是要倾家荡产的!

    结果他完全不必担心,刀刚刚伸过去,脖梗子就被周士翟用另一只手打了一拳,小腹上也挨了一脚。他一头撞在墙上,从那里弹出来。肚子上重重的两下――瘫了下来。

    文同大为放心,周士翟的武功果然不是盖的。

    “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人。”文同含笑道,“祝三爷,我说的没错吧。”

    祝三爷预备的鸿门宴就这样收场了,包括他拿可笑的计谋――或许在1629年并不过时,但是对有着领先400年经验的对手面前却毫无用处――北炜的队员早就在例行事先侦察中发现了埋伏,谌天雄及时的据此做出了安排。

    过时。尽管他的眼神足够把文同砍成肉酱,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明白的。祝安的手下片刻之间就散得精光。这场面真是比戏剧还戏剧。文同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周师傅好武功。”

    “叫我同志吧。”周士翟拍了下手上的灰尘。

    祝安一伙狼狈的从后门出去了,而县令的轿子此刻也到了门口。文同整肃了一下衣冠,恭恭敬敬的迎了出去。

    请县太爷摆道来一次海义堂,和文同坐在一起喝一杯茶,虚言几句,谌天雄付出了五百两,除此之外,还包括许诺将每年糖业上孝敬给县令的“规费”提高百分之五十。代价虽大却是物有所值。

    海义堂的寿命就到这一天为止了。第二天,县衙里收到了二张禀帖,一张是海义堂的二十家成员联名申请解散海义堂的,另外一张自然是华南和二十家同业联名申请成立同业公会的。在华南的积极活动之下,这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县衙很快就批示:“准其所请。”

    海义堂的的匾额被摘了下来,立刻换上了雷州糖业公会的牌匾。

    遗留下来的资产也全部由雷州糖业公会接手了。根据华南的分工,糖业公会这块将主要由常师徳来负责。他立刻着手开始清理海义堂的剩余资产,文清已经学了不少现代会计的知识,就由他来负责账务清理,另外配了几个熟悉账目的伙计来协助。

    公帐上的银子、浮财全部按照缴纳的份额退还给各家,连祝安的一份也不例外。常师徳说,不管祝安有多少贪污挪用公中银子的事情,他毕竟还是为雷州的糖业做过不少事情的。“一个人的功过要一分为二的看待。”他煞有介事的说着。所以该他的银钱,一文也不能少。

    为了表示华南至公无私。常师徳用公推的方式请了五位糖商作为监督,清理账目完全公开,每周出一次报告送到各家糖行,哪些账目有问题,如何处理的,都有详细说明。这种账目公开,条理清晰的做法,很赢得了大家的赞赏――华南的到来,为整个雷州糖业带来了全新的气息。

    原先海义堂内上到执事,下到杂役,无一不是祝三爷的私人:不是远房亲戚就是同乡,这次全部发银遣散,一个不留。本地没有落户的,还额外支给盘缠。

    原本常师徳还想留用几个熟手,谌天雄表示反对:

    “纵然有几个人可用,毕竟还是和祝安沾亲带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们不能完全信任,就干脆不要用。免得招惹麻烦。”

    “用人不疑好了,我就不信这些小人物能和祝安有什么深厚感情?”

    “老常!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谌天雄说,“他们都是祝安的亲朋故旧。再小,也曾经是既得利益者,得过祝安的好处。不可不防。”

    最后,还是全部发银子遣散了。这些人也知道大势已去,领了钱各自散去,没闹出什么意外来。

    让常师徳感到最为棘手的是海义堂自己编练的船只护勇,有三十多人。这批人不是海盗就是逃兵,习气极重。海义堂过去大把的银子养着他们――月饷五两,三节给赏,每出一次,按路程另给“出差费”。虽然战斗力不错,却是被银子养刁了的骄兵悍将。常师徳早就知道这批人很难搞,录用的话要费很大的力气整顿,不录用,又是祸害。

    吴义却说:“这批人,常会首不必担心安置。”

    “哦?为何。”

    “他们都是归祝三爷自己直接管辖的。我们根本沾不到边。”吴义说,不管是发饷、补给还是调配使用,都是祝三爷亲自经手。

    钱是大家出,实际上却是祝三爷的私人家丁。虽然理论上运糖出去销售是各家自己的事情,但是如果不用祝三爷船行的船,想要调配护勇随船就很难――得尽先满足他家的船上的需求,才轮得到其他船。大家为了安全起见,只能再付一笔运费给祝安。

    “这群人,向来眼里只有祝三爷,没有海义堂。让祝三爷自个去应付吧。”吴义得意的笑了起来。

    常师徳心想,话是没错。但是这群人留在海安街,依然是祝三爷手里的一支力量。过去祝安没有用他们,现在不排除狗急跳墙的让他们出来闹腾。还是要尽可能的去掉这个可能的隐患。

    重修邹和尚庙的事情,也由常师徳向大家宣布,这笔钱将由华南独立承担。同行们原本以为这事情上又得摊派破费一笔,华南一表态,对其的好感度又增加了几分。

    于是很快从临高开来了一伙建筑工人,在邹和尚庙四周搭起苇席墙,大兴土木。据说因为工程浩大,时间拖得比较长,恐怕原来的庙祝少了生计,华南又特意在县城里为其另外翻修了一所小庙供其主持。庙祝和他的老婆、还有火工道人高高兴兴的搬走了。

    谁也没想到新修整的邹和尚庙其实是未来的徐闻情报站的所在地。华南还收购了庙宇四周的不少荒地,雇人清理干尽,据说是准备修建义学和善堂之用。这番作为更是让华南在徐闻、雷州留下了急公好义的名气。

    冯广丰在一天的早晨,徒步走向他常去的一家茶楼的路上,有人看到他在离开茶楼不远的地方和一个人说话。随后冯广丰上了一顶两人抬小轿往北而去了。

    第二天早晨,他被人在华南附近的水塘边被发现了。那里正在建造未来的工人村。他被一把刀桶了几十次,戳得象筛子一样,手段野蛮之极。显然戳的人对他充满了恨意。只有面孔完整无损,好象是让人容易辨认似的。他的嘴巴里填满了砂糖,直下咽喉。

    祝安死于两天后。他此时已经搬家离开了海安街。日义成糖号停歇之后,他就搬到了海康县城外的一所自己的农庄里,他还继续经营着船行。这天夜里农庄起了大火,包括他本人在内,祝家没有一个人幸存。

    海安街上的风云就这样以悲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改头换面的雷州糖业公会的董事们,听到这些消息,不知道是喜是悲,许多人回想起三十年来海义堂一路走过的风风雨雨,心里五味杂陈。然而这个世界终究已经开始改变。

    冯广丰之死对华南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不管是文同、谌天雄还是常师徳原本都对这位海义堂内的“外人”有很大的好感,原本是打算以后重点使用的,没想到就这样死了。

    谌天雄后来一直自责自己没有注意保护同盟者――他们只想到祝安可能会报复穿越者和他们的手下,没有想到竟然会选择冯广丰下手。

    “这是因为冯广丰是外人。”谌天雄说,“同乡,他还是下不了手,也不敢下手。”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这种文化现象是好还是坏。

    “这群糖狗子还真没几个好东西。冯广丰一死,别得不说,都想着要收买他的字号了。他的孩子又小,女人也不能出面经营。明摆着准备欺负孤儿寡母了。”

    “还有他丈人家的族人,都想乘机纂取这份产业呢。”

    文同听了,严肃的说:“日昌记一定要做下去。这个字号由华南替他维持住!”

    常师徳也说:“没错,这次的事情,他出力最大,不能落个没下场。不然以后别人还怎么看我们?”

    “我有三点。”谌天雄说。“一、由糖业公会出面,大张旗鼓的办公祭。全公会人人参加,给他倍极哀荣;二、七千石糖的银子已经缴了,栈单要尽快交给他,安抚住他的老婆;三、从他自己字号里选一个老诚可靠的伙计代为经营。由糖业公会负责对经营进行监督。”

第九十一节 收购大昌

    当下把廖大兴招来,把这些事情和他逐一交代。廖大兴道:“难为老爷们想得周全!想必冯掌柜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是感激的,可是有一点,老爷们忽略了――”

    但凡经商的人家,商业上银钱往来都是由当家人管理。当家人一死,人欠欠人,都要马上清理结账。这是很大一笔数字。这个时候,收起账来很不容易,要账的倒是马上临门了。所以常会出现现金困难,最后不得不变卖家业的事情来。

    许多商户,当家人活着的时候看着还很兴旺,一旦突然死去。等于信用全部破产,丧事办完,人家也败落下来。

    “旁得不说,就说这张冯掌柜留下的栈单,冯家的孤儿寡母是拿不到一石三两八钱价格的。多半会不得不廉价卖给其他糖行。若是对方有些天良,说不定还肯二两五钱,若是利欲熏心,一石能卖一两七八钱就不错了!”

    “这么黑?!”大家都吃了一惊。这还有没有同业的义气了。

    “不是黑,向来就是这样。”

    “这样,送他家三百两银子作为抚恤吧。还有――”常师徳想了一下,“料理账务往来的事情,由公会派人出面料理,免得有人想入非非。结算需要银子的时候,由华南先挪借出来。”

    廖大兴也点头:“老爷想得周到!这事情小的马上就安排下去。只是公会出面的人――”

    “由你哥哥去。”常师徳想到了廖大化。廖大化也是商人出身,这种盘账的事情并不陌生,“他是起威镖局的分号掌柜,我再让他挂个公会执事的头衔――既没有利益关系又能名正言顺的干涉。”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果然,在华南强有力的干涉下,所有对日昌记存在想法的糖行都缩回了手。

    雷州的糖业公会的第一次运作就显示出了它的与众不同。很多人在这件事的背后看到新的公会是真正的保护每个人的利益――帮助孤儿寡母是很难有实质上的回报的。

    常师徳以此为契机,大刀阔斧的对原来的同业公会进行改革。

    所有参加糖业公会的糖行,每家都在公会占有一个董事的职位,参与议事。平时的一应事务由新成立的“常务委员会”负责运行。

    这个委员会由五名常务执事构成。每名执事负责一件具体事务,为首的是“秘书长”――当仁不让的由常师徳担任了。

    运行所需要的经费,由糖业公会的会费开支。每家糖行按资本金的多少,按比例分摊公会会费,用作一应开销。会费的总额度是每年一万两。

    这个体制下最明显的变化引入了一套完全现代式的财务体制,做到每笔经费的去向都是明白清楚的。这种财务制度的透明化,在公会的董事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对常师徳等人来说:这套体系是为了未来的股份有限公司做准备。等到他们逐渐习惯了穿越众的经营模式和理念。再组建雷州糖业股份有限公司就会水到渠成了。这样他们就不再需要广州在银钱上面的输血了。可以堂而皇之的利用这些糖商的资本进行运作。

    为了加快收购的速度,文同通过糖业公会从各家糖行借调大批熟手伙计到华南帮忙,期间的工钱和伙食全部由华南支付。

    “眼下虽然千头万绪,但是运送糖货的事情一天也不能停。”文同说,“别忘记广州站可是为了我们借了高利贷的。拖得越久越不利。”

    “嗯,不过我们答应了这些糖商三两八钱,广州万一卖不到这个行情怎么办?虽然我们是垄断了雷州糖销售。但是需求量小的话一样没辙啊。”

    “广州那边,上周的行情已经是三两九钱五了。英国人四两一石也愿意,行情短期内下不来的。”

    “还有就是往越南销。”常师徳很有把握了,“武玉甲那里没有银子,可有得是米。我们就全部换米回来,再和大昌的朱老板谈谈生意。”

    拉大昌米行作为合作伙伴是常师徳的主意。他在给临高发出的公文中认为:虽然华南自己开设独资米行获益要大得多,但是他们缺少有经验可靠的经理人员去管理,这是一;其次华南在雷州已经是“如雷贯耳”了。如果在得手砂糖行业之后再明目张胆的插手米行,未免会让当地工商界产生恐惧感,进而引起抵制――银子是赚不完,还是收拢人心要紧。

    大昌米行是一开始本地商家中对华南最为友善的。倒不是大昌的老板朱福生有什么超前的眼光之类,而是他的嗅觉比其他米行要灵敏,本钱也最大。当初华南组织的移民一到,他就嗅觉灵敏的上门推销粮食了,而且提出了很好的交易条件:华南可以随时取粮,三节结账,买米有优惠活动,买二十石送一石。正好解决了文同他们感到头疼的组织大批粮食的供应的问题。

    为了拉住这个大客户,朱福生对华南提出的各项要求无不竭力满足,在华南对抗海义堂的整个过程中出力很大――当然他也有私心,毕竟华南还欠着他好几千两的账款没还。

    有了这样的信任基础。双方合作会比较容易。而且廖大兴本身也是大昌伙计出身,谈起合作来更加方便。

    但是廖大兴的第一次拜访却是败兴而归。

    常师徳感到奇怪,问:“为什么不行?”

    “朱老板家正闹家务,”廖大兴说,“只是看起来他的心境不好。只是说有兴趣,只是恐怕还做不了主。要等等再说。”既然闹家务,对和华南合作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感觉兴趣,谈与不谈已经无关宏旨了。

    “大老婆打二奶?”文同感到好奇。

    廖大兴不知道什么是“二奶”,但是意思还是懂得。摇头道:“不是,朱老板只有一个老婆。小的旁敲侧击了几次,听意思好像是亲戚间的事情。还牵扯到米行。”

    “我马上派人打听打听。”谌天雄说。

    翌日,他报告如下:第一,大昌米行是一家中国的传统式股份企业,股份一共分为二十一份半,当初是每份一千两;第二,大昌的股东基本都是朱家的族人或者亲戚,七大姑八大姨的;第三,最近闹的家务就是族人觉得分红太少;第四,大昌的经营状况相当不错。

    “朱福生就是为了这个头大。”谌天雄解释道,“他的族人都不大长进,都指着这家米行呢。三天两头和他折腾。”其要求:不是要增加花红,就是要把自家的孩子塞进来领干俸。

    “实际这些年来大昌股东的收益是很不错的了。每年的花红都有五六千两。一份能分二百两――”

    “慢,应该是一份二百三十两。”常师徳说。

    “分红是按照二十三份进行的,还有一份半是给掌柜和全体伙计的劳力股。”

    “这个收益也算很好了吧。”文同记得于鄂水说过,四五口的中人之家,一年开销五十两银子就过得不错了。

    谌天雄点点头:“是的,不过人心不足么。”他把笔记本翻过一页,“我调查了股东的的情况。全体股东里,朱老板自己拥有十一份,其余十份半则归大大小小的股东十余人,最小的股份只有半份。

    可想而知,朱老板纵然很欢迎华南的入股,小股东们也不会想放弃手里的股份――大昌米行的收益这么高,他们还想分更多的钱,哪里肯卖呢?

    “这还有些棘手。”文同直挠头。

    常师徳信心满满:“过去可能难办,不过自从祝安完蛋之后,现在我们干什么都不会有什么障碍了。我倒要看看谁的胆子这么大。”

    “这么做虽然容易,毕竟对我们的名誉有害。我倒有个注意,不过要事先和老朱通个气。这样――”

    没多久,徐闻县的街头巷尾里就传开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华南糖行马上要开米行了!这消息让整个徐闻乃至雷州的粮商们闻风丧胆,米业公会里乱成一团,值年执事和主要的米行老板都来拜访,想从文同口中探听些消息出来。

    文同的答案是斩钉截铁的:不,华南不准备自己开米行,这是没有的事情。

    但是街谈巷议却对这个话题越谈越起劲了,这些消息都是由萧占风散布出去的。华南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成了徐闻的大明屁民热衷的话题。

    恐怖的信号一再出现:奇怪的平板大船一次就运来了三千石的大米,正在海安街卸货;文掌柜在四处踏勘荒地,打听地价;廖大兴则在米业伙计们聚集的茶馆里打听有没有失业的米行伙计……

    这一切都说明华南要开米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徐闻的粮食行业顿时一片凄风苦雨:人家财大势大,也不怕你闹事,真要开起来,还有大家的活路了吗?

    在这样紧张、犹疑的气氛下,常师徳指使的代理人,很容易的就从大昌的小股东们手里按照一份一千八百两的价格买到了十份半的股份,一跃而成大昌的第二大股东。

    股份到手,开米行的事情自然也就没影了。文同亲自出面到米业公会去,澄清谣言,并且庄严的宣布:华南不会开设米行的。

    这个消息一出,米业的老板和伙计自然都是松了口气。卖掉股份的人固然顿足捶胸,但是股份终究是买不回来的了。

    这次收购行动的银子是朱老板负责提供的。而华南将按每石一两优惠到岸价格,向大昌米行提供二万石糙米作为抵偿。

    大昌米行依然由朱老板负责经营。朱老板很高兴――他永远的摆脱了贪得无厌的亲戚和族人,而且得到了便宜的货源:股份过户的契约一签订,华南就成为了他的主要供货商,目前按每石一两二钱的到岸价格供货,这个价格和他自己去收购的行情差不多,但是省却了途中的运输费用和风险。极有利可图。

    “让大昌的朱老板赚点钱也没什么关系。先让他乐呵乐呵数数钱完。以后多向他收点个人所得税就好了。”

    “还有消费税、小老婆税、仆人税……”常师徳嘿嘿的笑了,“最后再闹个物业税,穿越国万税!”

    “老朱很积极,说有了这样稳定廉价的货源之后,他就能大展拳脚了,准备把分号拓展出去。”文同笑着说,“我们也得支持。广东的经济作物种植占地很大,已经影响了粮食生产,粮食贸易是大有可为的。

    常师徳说:“雷州虽然有糖,但是也受累于糖。百物腾贵啊。我们不仅仅要获得糖这个财源,还要通过多输入民生用品来回笼一部分银子,遏制通货膨胀。”他想了下,“不知道印度棉布在这里能不能卖的比较好。”

    “货源可以组织的。我们把需求报上去就是。”文同说,“我想把南门糖附近的地皮都收买下来,盖铺子出租,以后这里的市面会越来越好的。”

    众人又商议了好一会,才各自散去。文同回到院中,把阿朱叫来。

    “你去冲个凉!”这是文同和她上床的暗号。已经好些天没有被主人临幸过的阿朱原本有些惶恐,听到老爷如此吩咐,心中一喜,赶紧去洗澡了。

    当晚,因为事务缠身已经多日没有happy过的文同即威且猛,当他猛烈的进行冲击的时候,总是会回想起自己在海义堂大厅上的形象――镇定自若、挥斥方遒、处变不惊……一连串的成语从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只觉浑身精气蓬勃。

    待到云散雨歇,文同浑身瘫软着正要休息,阿朱却腻上身来:

    “老爷,阿朱求你个事。”

    “什么事啊?”文同毫不在意。

    “阿朱有个姐妹,过去也是渔家出身――”

    “后来当了海盗?”文同想到她的出身,打趣道。没注意到阿朱的脸色已经变了。她强笑道:

    “老爷说笑了。他家里老子娘穷,打小就卖到富贵人家当丫鬟,最近没了去处,想找个地方再投主。她相貌好,脾气也好,女红什么都拿得出……”

第一百零二节 工作队与神父(一)

    因为这个缘故,吴明晋对整个剿匪活动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且给予了一切必要的官方支持,诸如出安民布告,发通缉文书之类。为了避免剿匪过程中的消息走漏,王兆敏干脆每天到百仞城来会商事务。至于代价自然是把剿匪战果:匪首的脑袋或者俘虏交给县衙。

    熊卜佑是袭击十三村之后的第二天随同杜雯带队的农村社会调查工作队进驻道禄村的。

    这个工作队由杜雯和马千瞩亲自主讲的农村干部讲习所的学员组成。由陆军派出二个班的士兵保护他们。副队长是董薇薇,这个对天启皇帝情有独钟的明粉女终于有机会在大明尝试农村社会调查――她在另一个时空搞过乡镇宣传工作,算是农村社会工作很有经验的,这次颇想在新时空里大展身手。

    两个女人来搞社会调查,不要说当地人看得纳罕,就是穿越集团里的很多人也觉得稀奇。不过既然有人原意主动请缨搞最难弄的社会工作,大家自然求之不得。

    “**!我们拼死拼活打仗,吴县长马上就抢功啊。”薛子良很是不满

    熊卜佑说:“给他点好处就不会一天到晚打我们的主意了。反正我们也用不着这个功劳不是。再说吴太爷的本质还是不错的,属于比较有良心的官。”

    “关于人头――”薛子良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两声女人的尖叫声。两人赶紧跑了出去

    只见祠堂门口,只见杜雯和董薇薇两个抱成一团,一个劲的哆嗦。

    “干嘛?有老鼠还是蟑螂?”熊卜佑不解。

    “不用说,是这个了。”薛子良一指祠堂的门口戳着一排枪矛,上面插着一个个在战斗中击毙的土匪人头。虽然都用石灰收干了血水,但是青灰的脸皮,黑乎乎的脖颈断口,实在看着渗人。

    “薛队,这口味是不是重了点啊。”以熊卜佑这样看死人场面看得多的人也有点觉得发毛。

    “这叫恐吓。”薛子良毫无所谓的说,“这里是非治安区,很多人都通匪,没有些恐怖的东西,谁也不会服气。”

    “我以为美国佬不兴搞这个――”

    “恐吓有敌意的居民,不算什么新战术。”薛子良端详了一下人头,“可惜没有那个党什么门的匪首,不然在他的老家挂出来会更好。”

    “ok,何鸣的队伍应该也快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人都送来示众。”熊卜佑说,“就给你挂三天,三天之后统一送到县衙去吧。”

    薛子良很是爽快:“成交!”

    “怎么?这玩意还要挂几天?”杜雯觉得一阵恶心。

    “是啊,还要再加几个脑袋。”

    “那我不要住这里了――”

    “你不是号称坚定的**者么?为了干革命死都不怕,还怕几颗人头?”薛子良调侃她。

    杜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刚想引经据典的说明,挂人头不是**。也和她的革命精神无关。董薇薇说:“算了,还是住这里吧。我看了下村里根本没有象样的房子。”她壮着胆子又看了下人头,象是准备努力适应它们的存在,“反正就挂几天,我们还有不少战士和工作队员在一起,怕什么!”

    杜雯想也是,不住这里难道去住老百姓的茅草顶竹篱笆房子吗?反正人头不拿掉,她就先躲在里面不出来就是,来个眼不见为净。

    “好吧!我们就克服一下。”她庄重的点了下头,进去了。工作队员们马上把大门口的所有宗祠牌子、灯笼全部拆光,挂上了一块用浓墨大楷写得“十三村地区农村社会调查工作队队部”的白茬木牌子。有个战士凑趣的在门边点起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又一个新衙门开张啦。”熊卜佑说。

    众人哈哈大笑,这时候只见一个穿着不合体的宽袍,身材魁梧的家伙阔步走了过来,竟然是个外国人,战士们都觉得稀罕,纷纷挤过来围观。

    穿越众们一看,原来正是几个月前来临高谈传教事宜的耶稣会会士陆若华,此人把他乌鸦一般的黑色修士袍换成了一件青色松江棉布长衫,头顶**一统帽,脖子里不失本色的挂着乌木的耶稣受难十字架,看上去很不协调。

    身后,却是白多禄,他哭丧着脸,背着个巨大的行李包,扛着一块白茬木的板子。

    “我的孩子,就把牌子挂在这里吧。这是天主赐予我们的房屋。”陆若华一本正经的说道。

    “是的,神父。”白多禄满面无奈加后悔――我干嘛要自己坦白是信众呢!自从他的天主教徒的身份曝光之后,执委会就把他的其他属性全部自动忽略了。虽然他拒绝了“临高主教”这一头衔,但是文徳嗣并不放过他,要他继续为穿越集团的宗教事务贡献力量。于是充当陆若华的本地陪同就成了他的光荣任务。公开头衔是临高教会世俗司铎,秘密身份是执委会宗教事务办公室副主任。正主任自然是何影了――对外的头衔是执委会宗教事务官。

    陆若华从澳门回到临高之后,带回来了负责整个东亚传教事务的耶稣会的批准状,缔结了传教协议。他随身携带了大批在澳门印刷的中文版宗教书籍和洋钱――何影告诉他,穿越集团不会为传教士提供资金,至于澳洲的教会暂时也提供不了资金,一切费用都得由耶稣会赞助。

    于是陆若华很爽快的在东门市的一条横街上买了一块土地――东门吹雨很奸商的卖了二百块洋钱。接着传教士雇用了临高建筑总公司,准备修筑一座小型的教堂――百仞城教堂――此地将作为临高总堂的所在地。

    在教堂没有落成之前,陆若华继续住在商馆里,每天他都和熊卜佑约好了,在商馆里学习语言――他现在用普通话交流没有问题了,这次学得是临高话。白多禄对他的热情和好学精神感到由衷的钦佩,一聊之下,才发现这是陆若华学习的第三种中国语言了。再此之前,他已经学会了广东白话和普通话。空下来的时候还和白多禄一起谈谈义理方面的问题――当然以白多禄的水平是谈不出任何新花样的,不过白多禄给了他震撼的一击。某天,他带着脚夫抬着个箱子来了。

    “介是什末?”陆若华觉得奇怪,这群澳洲人算不上热情好客,他住在商馆里每天都要付房租,吃饭要付饭钱,虽然不贵,但是不免费,怎么忽然送东西给他了?

    “神父,您看看吧,一定会喜欢的。”白多禄带着神秘的微笑。

    箱子打开了,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书籍,有二三十本之多。装帧很简单。他随手拿起一本来,却是一本中文题名的《新旧约全书》,还散发着油墨的清香味。

    “这是?!”陆若华翻了几页,大吃一惊,他的中文说得还很拗口,但是对中文书面语言掌握已经相当娴熟,这明明是一本足本的中文圣经啊!

    这对他的冲击性太大了,陆若华知道,迄今为止包括耶稣会在华取得最大成绩的利马窦在内,还没有哪个传教士翻译过全本的圣经。这期间只翻译过少量摘要性的篇章:罗明坚1584年翻译的《天主圣教实录》、利马窦1599年的《天主实义》、庞迪我的《受难实录》。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都不是真正的圣经翻译,只是对其中某些章节内容的诠释编排而已。对中文准确意义的掌握感到困难是一个原因,对其中很多译名涉及到的教义问题分歧又是一个原因。穿越者和陆若华都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中国最早的一批天主教徒和西洋传教士,正在江南的一所大宅邸里为“god”到底该翻成什么争议不休。

    陆若华用颤抖的手翻阅了十几页,显而易见的一点是,这个译本比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翻译都要来得流畅准确,而且遣词造句似乎也符合中国人的习惯用法。

    “这是澳洲教会的译本?!”

    “正是。”白多禄含笑道。

    “太好了,太好了!”看他的模样,似乎要马上跪下来感谢上帝了。“我这就把书样送到澳门去,请会长核准……”

    “这批书,是我们澳洲教会捐赠给传教会的。”白多禄道,“这个译本已经在我国流传了几百年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事的话请会长大人不要随便折腾里面的字眼,免得为了译名问题又起波澜。陆若华当然听得出这个意思,他自然不反对――寻获失落的教会,现在又得到这个教会翻译的汉语圣经,光这些成绩就够他以后回罗马的时候获得教皇的圣恩了。

    得到书之后陆若华就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天天上教堂工地上去察看,可是迄今工地上还是只有一块“百仞教堂用地”的木牌子而已,上面已经被勤劳的劳工们种上了蔬菜,郁郁葱葱的。

    临高建筑总公司忙着各项基建工程,已经在几个月都是24小时两班倒的工作,哪里还有时间来造教堂。梅林看见这天天来纠缠他的洋人就直打哈哈,后来干脆避而不见了。

    陆若华向何影交涉多次未果之后,提出利用商馆或者他自己租用房子,先期开始传教,做礼拜。但是被何影很客气的拒绝了。

    “根据我国的法律,没有宗教场所是不能进行宗教仪式的。所以没有教堂,您也不能传教。”何影当即义正词严的拒绝了。

    “澳洲就在这样一群不信神的人的统治之下吗?!”陆若华经常对着白多禄发牢骚。

    白多禄小心翼翼的提醒他:澳洲是个世俗的共和国。”

    “我知道。”陆若华虽然是法国人,对这个意大利特产也并不陌生。

    正当陆若华因为无事可干而为之气结的时候,何影忽然驾临了。

    “神父大人,”他的言辞十分温和动听,“我们给您预备了一处教堂,您可以在哪里开始传教事业。”

    消灭了党那门匪伙之后,长期为土匪把持十三村地区虽然落入了穿越集团的控制,但是长期的动荡造成此地社会环境混乱,矛盾尖锐。正是一个需要宗教去“净化”:抚慰人心,改良社会风气,安定秩序的地方。和工作队配合起来一起工作,说不定能起到双管齐下的功能。让陆若华过去传教再合适不过。

    于是,陆若华和他的助手白多禄就一起来到了道禄村。

    白多禄把题有“道禄教堂”四个中文字,外加一行漂亮的拉丁文花体字的牌子挂到了大门另外一边,和“社会调查工作队”的牌子交相辉映。众人为之膛目结舌。古风的祠堂大门门口两侧,各挂一块白茬木牌子,再加上上面的文字,很有点现代艺术的感觉。

    但是杜雯显然不欢迎这位共同的房客。拒绝他的迁入,更反对把这里的一部分变成什么“教堂”。白多禄不得不出头充当交涉,在几番交涉未果之后,又打电话向执委会求助。最后在马千瞩的直接命令下,杜雯才勉强允许他们进驻。

    在大家的协调之下,双方瓜分了祠堂:大门和门厅由双方共有。工作队占据第一、二进院落,教堂占据第三进。双方还约定,双方在大门之内不做任何攻击对方的公开宣传。

    但是和平友好的气氛只维持了不到一天,第二天,杜雯刚想对房屋进行一番改建,以更适应办公和居住的需要,却发现村里泥水匠和木匠已经在第三进里装修礼拜堂了――“陆神父”有大把的洋钱可用,比杜雯要更占优势。

    “我们走着瞧!到底人民怕美帝,还是美帝怕人民!”杜雯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着。

    “他是执委会直接派下来的传教的,咱们要注意点态度。”董薇薇提醒她。

    “让这种帝国主义分子来搞封建迷信,真不知道千瞩是怎么想得。”

第一百零三节 工作队与神父(二)

    但是陆神父显然是个很有经验的传教士,他把自己那常常引起围观的奇形怪状的大胡子剃了,穿着中国衣服,不辞劳苦的在各个村奔走,宣讲着教义,而白多禄也就只好每天跟着他在愈来愈灼热的阳光下奔波。

    他的传教在杜雯、董薇薇、白多禄和所有的人看来,都是很不成功的。老百姓对这位全新的西洋神仙不感兴趣,更对这红毛一天到晚要他们“悔罪”感到莫明其妙――有没有罪不是官府说了才算吗?什么时候他一个红毛也能定大家的罪了?

    尽管听众寥寥无几,表现出有兴趣受洗的人更是没有,但是陆若华还是坚定不移的进行着他的传教事业,每天孜孜不倦的出入各户人家,还在田间地头苦口婆心的劝说。村民有时候对他就很不客气了――有次董薇薇看见他被一群恶狗追着跑。

    相比之下,杜雯和调查队却在祠堂里闭门不出来。村民们只看到警卫的士兵们在祠堂的门口每天列队,喊叫,跑步。有时候把两个胳膊撑在地上,把身体上上下下的起伏。

    开始的时候没人敢靠近这里,渐渐的,生性活泼大胆的小孩子们渐渐的聚拢起来,模仿着士兵们的模样。士兵们按照常用的手段,发放糖块来拉拢儿童――有这花花绿绿的糖纸的21世纪的糖果已经没有了,现在发得是新近从雷州运来的冰糖。

    渐渐的道禄村的村民也把他们的存在视为正常化的一部分了,通过本村的联络员,工作队能很方便的获得基本的食品补给,毋须从百仞城运来。工作队最为担心的土匪家属闹事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祠堂门口的脑袋给出了极为严厉的警告。

    调查队进驻祠堂之后,负责警卫的二个班驻扎在第一进院子里,调查队则住在第二进院子里。把大厅的西厢整修之后就成了杜雯和董薇薇的办公室兼宿舍,东厢则是电台室。调查队带来了一台2瓦的电台,由董薇薇兼任报务员。大厅则作了食堂、会议室、指挥中心等等。

    此时,杜雯坐在大厅上,正回忆着出发前的一次工作指导谈话。

    “你们是穿越集团派出去第一支社会调查工作队,”马千瞩谈话中对杜雯和董薇薇语重心长的说:“身上的责任很重。***教导我们:要做社会的有心人。你们到了基层,不要急于改变,而是老老实实的沉下去,把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的情况都摸透。”

    “你放心好了,督公,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望,把任务完成好。”杜雯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邬徳咳嗽了一声:“注意,你们是去调查的,是社会调查。不涉及到社会改革或者土地制度的问题。”

    杜雯很不屑一顾的看了一眼这个民政人民委员,这个前pla军人,现在居然也和右派分子们一个调调。

    “执委会目前对农村的总得方针是‘保持社会稳定,促进农业生产’,所以不要在工作中表露出任何搞土改的说法。”马千瞩重点提醒,“要坚定不移的执行执委会的方针路线。”

    “我知道。”

    马千瞩继续道:“调查队下乡的首要任务是帮助村民建立自卫组织――民兵,帮助村民有能力进行自保,防范土匪活动重新回潮。各个村要成为一个个的堡垒。这些个没有乡勇,势单力薄的村落才能不至于再次沦为土匪的补给和躲藏的场所。

    “第二个任务,是在当地搜集匪情,及时的通过电台汇报到总参谋部。

    “这两个任务是现阶段最为要紧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马千瞩说,“土匪和老百姓之间也是一种鱼水关系。土匪这条鱼要在老百姓的水里才能活命才能壮大。要把老百姓变成我们的水,而不是土匪的。”

    “第三是做广泛的社会调查工作:要多听,多看,尽可能的搜集当地的各种社会民情、经济状况、风俗习惯。以满铁调查事务所为榜样――”

    马千瞩提到的满铁调查事务所是日本在二战前在东北设立的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属下设立的社情调查机构。20~40年代在中国的北方地区展开过广泛的社会调查。调查的内容五花八门,涉及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满铁调查报告以数据准确,调查广泛深入而著称。马千瞩要工作队学习的,就是这么一个榜样。

    “这是情报委员会编撰的《社会调查方法》的小册子。”马千瞩给她基本这样的油印书,“等环岛航向的船只回来,还会进一步的把专业的社会调查人员加强到工作队。暂时你们就边学习,边实践吧。”

    杜雯在笔记本上把各条一点点都记下了。马千瞩比较满意,最后他说:

    “除了这些任务之外,也不妨做一些简单可行、当地人没有抵触的社会改良和宣传工作,作为工作的辅助,但是对一些根深蒂固的陋习,只能宣传,不能自己去搞硬性的变革――群众工作千头万绪,其中的复杂程度超出你的想象,凡事要和董薇薇多商量,她搞过具体的乡镇工作,对农村基层比较了解。”

    杜雯回忆着马千瞩说的这些话。显然,他们此来不是来发动群众闹革命的,更多的是来充当情报搜集的角色的,这个情报搜集应该怎么着手呢?她在充当会议桌的两张大方桌后面想了又想――平时理论也好,数据也好,都是张嘴就来的,现在要实际办事,她发觉自己似乎缺少经验。

    “从哪里开始呢?”她不禁喃喃自语。

    “还是先从建立自卫组织开始吧。”董薇薇说,“这是马委员特意关照过我们的啊。”

    “哦,对,开群众大会!”杜雯顿时来了精神。

    “群众大会?”董薇薇皱眉道,“这里老百姓对我们又不是熟悉,开大会有意义吗?”

    “不先开个会,老百姓不知道咱们是来干啥的,能了解出什么来呢?再说不发动群众,建立自卫组织,搞社会调查不都是空话吗?”她一面说着,一面取下眼镜,用一块雪白的手帕,擦着眼镜片上的尘土。

    董薇薇说:“咱们乍一来,就开大会,了解不到什么真实情形。给他们开会:你是干部,是个官,你说,他们听,你向大伙提出你的意见,他们会齐声地说:‘赞成’。你要说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干,马上就拉稀。老百姓的疑心病可大了。中国社会复杂得很。农民一般要在你跟他们混熟以后,跟你有了感情,随便闲聊的时候,才会相信你,才会透露他们的心事,说出掏心肺腑的话来。”

    “放心好了。”杜雯不以为然,“我在盐场村发动群众的时候……”

    接着就把她在盐场村如何的发动群众,如何的大搞妇女工作、农民干部培养的事情大说特说了一番。董薇薇耐性的听着,直到她话说完了,才说: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盐场村和道禄村的情况不一样,发动群众不能一概而论啊。再说了,当年不是先走家串户,赢得了谭家的信任,恐怕也不是开个大会就能改变一切的。”

    两个女人争论到最后还是杜雯的占了上风:决定先开个大会。杜雯欢天喜地的叫人把本村联络员老孙找来,叫他召集人开会。老孙提一面铜锣,从村子的南头敲到北头,东头敲到西头,还一面喊道:“到党家祠堂开会去呀,家家都得去,一户一个。”

    晚上落黑的时候,从村里的各个角落,稀稀拉拉的来了一些人,畏畏缩缩的来到党家祠堂的门口的空地上。好奇的看着两块白木牌子和一排空荡荡的还沾着黑色血污的竹竿――人头已经拿到县里去了。

    门上已经挂上了两盏雪亮的汽灯,把来开会的“代表”们照得清清楚楚,来得人远远超过了每户一人的要求,男女老幼,什么人都有。许多人是来看西洋镜的――髡人派了两个年轻女人来“当官”,大家不免好奇。

    杜雯一看群众们来得不少,看起来热情高涨,自己也受了感染,站到了汽灯照得雪亮的祠堂台阶上面,用不大准确的临高话大声说道:

    “老乡们,我们这次消灭了祸害十三村的地区的党那门土匪。但是县里的匪患还没有完全的消除。土匪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为了让咱们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我们得组织起来,拿上刀把子,结寨自卫,组织民兵才行。”她还说了许多许多这方面的事情,最后发问道:

    “你们赞不赞成结寨自卫,组织民兵。”

    “赞成!”下面的声音轰然答应。

    “好!”杜雯兴奋的脸都红了,“下面我们来谈谈――”

    “这个,女官家……”有的老头子站出来,颤巍巍的说:“民兵是什么?”

    杜雯差点被给他气得背过气去――你都不知道瞎起什么哄!

    “就是乡勇了!符大伯!”有人在后面说。

    “对,就是乡勇。”杜雯不喜欢这个经常和“地主武装”联系在一起的词汇,“大家赞成吗?”

    “赞成!”下面又是一片答应的声音。

    “好!明天一早,所有的丁壮都到队部来登记造册,组建我们道禄村的自己的民兵队!”杜雯情绪高昂,抑扬顿挫的宣布道,“有谁原意参加民兵队的?”

    但是,好大一会,却没有人吱声。

    “怎么都不说话呀?”杜雯问,她的眼睛落在刚才问“什么是民兵”的老头身上:“你说吧,老人家。”

    “小的都快六十了,当乡勇有点老了,也罢,要是缺人就算小的一个吧。”

    古代的劳动人民普遍营养不良,而且常年超负荷劳动,五十多岁的人就和现代时空近七十的人差不多了。

    又有人在插话了:“符大伯,你当乡勇那是白吃饭,不当差!”

    “谁说的?”这符大伯倒是不服老的样子,“我晚上守个夜还是成的。”

    “好,符大伯老当益壮。就先算您一个吧。”杜雯对这个自告奋勇者很不满意,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好开头。拿来当个典型也好。

    但是下面却没有人自告奋勇来报名了,夜里的风大了,有些抱着孩子的女人已经溜回去了。有的人开始打哈欠。

    杜雯开始沉不住气了:“就没人原意当民兵了?”

    “女官家,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受听不受听?”符大伯说道:“从古以来,都是人随王法草随风,官家说了算。咱们这县,天高皇帝远,官家说了算,党那门当年也说了算。你们现在来了,自然就是你们说了算。工作队说要建乡勇,防御土匪的,大家谁还不乐意?大家乐意不乐意?”

    “乐意!”从四方八面,从各个角落,老头、女人和小孩同声地回答。符大伯又说:

    “女官家你听听,大伙都乐意这事。现在天也不早了,这会该散了吧?请女官家原谅,小的可得先走一步,明儿还得早起育苗,春天里雨水少,小的明个还得去借牛车水――这党那门太坏了,把牛都给折腾光了,害人不浅啊……”

    他弯着腰絮絮叨叨的说着慢腾腾的走了,接着又有人出来说:“女官家,小的也告个罪,先走一步。明儿一早得去瞧我闺女,多久没见了。”说罢也走了。往后,有的说明儿要去插秧,有的说要去收萝卜的,也有的说要赶着割猪草。一个一个的,三三两两的,都说着,往回走了。有的干脆连话都懒得敷衍,偷偷摸摸的溜走了。

    杜雯回到大厅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手抱着低垂的头,肘子支在桌面上,好半天,才说道:“这地方的人觉悟真低!”

    “老百姓哪有觉悟高得!”董薇薇也是一肚子的气――这种会开不开有什么区别。这不和过去领导下乡开村民大会一个模样了么?上面的空谈,下面的随声附和鼓掌,散会之后屁事都办不成。

第一百零八节 反攻倒算(一)

    这些天来,村里一家宅子的灯光整天彻夜地亮着。为了避人耳目,纸窗上的护窗板一直放着。

    赵大冲半躺在东屋的榻上,这是一张很精美的榻:湘妃竹的垫子、大理石的插屏,和这间不大的农家小屋极不相配。

    类似的,还有一口挂在土墙上的鲨鱼皮嵌金银丝的宝剑,一口搁满了乱七八糟的古董玩器的紫檀木多宝阁,上面不但有古董,居然还有几只吃完没洗的碗碟。靠墙,还矗着一根齐眉哨棒和一柄绣春刀。

    赵大冲一面喝着浓浓的酽茶,一面跟来往的人说话,吩咐一些事,探问一些事,合计一些事。他是个壮实的小伙子,不高的个子上都是一块块的肌肉。黝黑的面皮上原本总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此时却屏着张脸,原本他的脾气就很大,现在更坏了。他常常窝火:摔碗、骂人、打人。

    党那门手下的四大金刚,赵大冲总觉得他爹赵海清算是头一个,亲信中的亲信。常年都追随在党老大的身边,当“总管”。匪伙里、山寨里的大事小事,都由他爹安排。

    他爹跟着党那门起事之后,赵大冲这个普通的农家小伙子也跟着抖起来了,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当年跟着党那门起事的时候才十二三岁。在村里就打得好几个平时和他打架的孩童跪地求饶叫爷爷,还把一个粮户的孩子用竹枪给活活的捅死了――据说是因为当年在他面前吃过鸡腿,奚落过他――赵大冲的大名就此宣扬出来的,匪伙们都奉承他是“虎父无犬子”。

    自此赵大冲就抖了起来,他不喜欢住山寨:一大群大老爷们聚一块,除了睡觉就是喝酒,要不就是玩女人,时间久了觉得腻味,再者山寨里的匪伙也不怎么捧他。就跟着忻那日、王五术回村住了。以他“赵海清公子”的身份,在十三村地区横着走的人物,连忻那日也得叫他一声“赵大爷”。忻那日很怕这愣头青,因为他大不了几岁却也成了四大金刚,赵大冲不服气,经常扬言说自己是因为不便和老爹比肩,不然忻那日算个屁,哪里轮得到他上位。忻那日就干脆躲着他走。

    他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横。常常提着一根齐眉棍――他的棍术是和王五术学得,又快又狠。见谁不顺眼抬手就是一棍子,能把人打得趴地上好半天起不来,当场打得吐血的也有。

    他爹的人头和党那门的人头被挂在祠堂大门口的时候,赵大冲跟着几个腿子先跑了出去,后来看看风声:髡贼们除了土匪之外,没有动匪属一根毫毛,他又偷偷的回来了,换了件麻大褂,跪在堂屋地里朝祠堂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自此就躲在屋子里不出去。暗地里,却和匪属们私下勾连,预备着动作。原本人心涣散,惶惶不可终日的匪属们,在他的威逼和不断打气之下,总算又聚集起来了。

    这时候,只听得外面的院子门上有人敲门。赵大冲一惊,仔细一听却是自己的人的敲门暗号。才松了下来,大约也觉得自己这样窝囊,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来。

    进来的是个瘦得和猴一样的男人,叫赵海基他是本村的一个破落户,说起来是赵海清的同宗,远房的堂弟。跟着党那门捞了不少好处,几次想入伙,党那门都嫌他胆子小,不愿意要。最后成了匪伙在村里的腿子。

    “赵大爷!忻四爷那边派人来了!”他一面说,一面把把打猪草的篮子放在地上。挨近木榻站立着。

    赵大冲对他这种无视辈分的谄媚早已熟视无睹。翻身起来,问道:“来了吗?在哪。”

    他过去一贯看不起忻那日,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要想报仇雪恨,没有忻那日是不成的。上次来得探子说了:忻那日现在又拉起五十来人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即庆幸又妒忌。有队伍,就有了翻身的本钱。忻那日也好,其他人也好,先用上了再说。只要这次血洗了工作队干得漂亮,重新拉起人马来自然是他当老大了!赵大冲还过于年轻的心灵里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幻觉,觉得自己应该是天生的主角。党老大和自己的爹死了,现在就该轮到他了。

    “在村外躲着,天黑了再进来。”

    “好,晚上你把他带进来吧。一会劳烦你各家跑一趟,把几个要紧的人都喊来。”

    “成!这就去。”赵海基连连点头。

    “工作队那边有什么动静?”

    “红毛和尚拉了不少人去他祠堂那边听道理什么的。每晚都很热闹。都是些老老少少的女子。”

    听到这个赵大冲稍感放心:这洋和尚是从百仞来得,用的屋子也是祠堂,显然和髡贼有渊源。他那里聚拢的都是些女人就不怕了。

    “听人说,两个女官在洋庙里摇铃看病呢,大约是想用这个拉拢村里人。”

    “行啊,看病就看病吧。谅她们也折腾不起什么波澜来。”赵大冲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匪属们虽然有二十来户,一打锣也能拉起四五十人来,和那群煞星一样的澳洲人一比还是不够瞧的。

    赵大冲等心里平静一点以后,才慢慢说:“这几天,你自己也加点小心吧。奔前跑后的,别露了行迹!”

    “那我知道。小心着呢。”

    赵大冲瞅瞅他,忽然有些亢奋的说道:“八叔,你别看这群澳洲人这会威风,长不了的!”

    赵海基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尊称起来了,忙附和道:“这还用说。他们是外来户,蛊惑人心煽动起几个人来。能干啥大事?”

    “不,澳洲人还是挺厉害的。”赵大冲模仿着党那门平时议事时候的模样,摇着头“不过,所谓强龙不斗地头蛇。这十三村我们才是地头蛇,他们好好的在县里呆着不就是了?硬要下来抢绿林兄弟们的食,想吃独食!咱们可不能让人看扁了!”

    “是!是!”赵海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懂这套话到底有什么意思。

    “等把澳洲人打跑了,重新拉起伙来,你就是我的总管!”赵大冲一脸慧眼识英才的模样,“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来。平日里要多加小心。”

    “谢谢大爷提拔!”赵海基心里暗自嘀咕,觉得这族侄子说话太大,有点不靠谱。忻那日手里带着好几十弟兄,不和你争头把交椅?赵大冲能不能摆平忻那日还是个问题,还提拔我呢。

    他深谙这族侄本质上就是一不经事的小爷,虽然够狠够毒,在市情人心上还能得很。

    管他呢。赵海基暗想,反正工作队不赶走,这十三村迟早要变天,这事情是他不想看到的。至于事成之后谁当老大,让赵大冲和忻那日慢慢去争好了。

    “嗯,嗯,去吧。小心些!工作队虽然是两个女人掌事,不过天下最毒妇人心,保不定有什么诡计。八叔多加小心”说到这儿,停了一停,就朝里屋叫唤道:

    “你来一下。”

    通里屋的门上的蓝花布门帘掀开了,忻那日的妹妹忻那春应声走了出来,这是个健壮的大姑娘,有二十五六了。在这个时代,无论城乡都是老姑娘了。因为从来没下过田,比起一般的农家女子皮肤要白嫩得多。生活优裕,又早就失了姑娘的身子,身材很丰满,看起来象个少妇一般,只是还留着少女的丫鬟。她穿一件轻飘飘的白地红花绸衫子,腰里束着根红绸子,白净绸裤子。领扣没有扣,露出那紧紧地裹着胸脯的红抹胸,不但漂亮,而且勾人。

    她瞟了赵海基一眼,就坐在炕沿,自顾自的拿着茶碗喝起茶来。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充斥着屋子里,把个赵海基勾得两手不知放在哪,赶紧哈哈腰:

    “忻姑娘。”

    赵大冲身边有群捧臭脚的,最出名也最亲热的就是这忻那春了。这姑娘是属于“疯魔”的一类,出了名的泼辣破落户。忻那日过去“做公得”到时候,就抛头露面的在市镇上包揽诉讼讲斤头,连忻那日都管她不住,在县里也是个出了名的人物。直到忻那日得罪了士绅,兄妹两个丢了靠山。当时的县令便想把她锁拿了杖刑枷号示众“以正风俗”,听哥哥说再待下去说要被剥裤子打屁股,这大姑娘才算跟着哥哥从县里跑了出来。

    在道禄村她倚仗着是忻那日的妹妹,也成了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忻那春原本没有武功,但是颇有些匪气,性子又火暴。缠着王五术学了些花拳绣腿,总是一身跑马卖解的利落打扮,腰里带着口小刀。在村里出出进进,人人侧目。不免招蜂引蝶,传出很多事儿来。

    忻大姑娘一门心思的看中了赵大冲,想嫁给他。要说这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然而赵大冲觉得自己搞过几个大小粮户的女儿,身价有所不同。想着等党老大一招安,他爹也能混个把总千总当当,自己就成了正儿八经的武官公子了,到时候娶个士绅的女儿才对。所以只和她厮混,就是不提婚事。几年下来,忻那春年华渐逝,愈发怕赵大冲甩了自己,奉承起男人来连她哥都看不下去了――出了名的笑话就是赵大冲到市集上去玩“私门头”,忻那春居然在门口把门。忻那日觉得丢脸,干脆从来不见这妹子,免得烦心。

    这忻那春连理都懒得理,就点了点头。眼睛看着赵大冲。

    “去里面拿二串钱来。”赵大冲吩咐。

    赵海基忙说:“不用,不用,都是一家人,还客气这个做啥!”嘴里说着,却不挪步。忻那春撇了撇嘴,进去又出来,把两串铜钱丢在他怀里。他才哈腰道谢,退着往外走。

    “走了?捎个信给梅老婆子,叫她来这一下。”

    忻那春拦下道:“这个还是由我去叫好了,我去叫方便。”

    “好,一会就你去吧。”赵大冲又靠在榻上了,想着洋和尚不知道在捣什么鬼?虽然几个女人闹不出什么事来,也得问个清楚才好。

    忻那春坐在他身旁,冷笑道:“赵海基这个废物还当总管?我看他当个腿子差不多。就知道要几个钱。来一回拿一回。”

    “哼,不给点甜头,他能卖命?”赵大冲虽然对她的身子还没厌倦,但是很不喜欢她样样都要插嘴的性格。“你个妇道人家,就看到眼皮底下几个钱。没眼色!”

    “我妇道人家怎么了?你个大男人不也躲屋子里。”

    赵大冲的火腾得已经上来了,很想与往常一样给她两个嘴巴子,叫她滚出去――这招很灵,打过之后这妞就会太平几天。但今天顾忌到要利用她哥哥的人马,只好哼了一声说:“我现在露面不是去送死?我死了你得意?”

    “放屁!”忻那春一个扭身,趴上了他的身子,“说什么死呀活的,呸呸!你是我汉子,不许乱说。”

    “谁是你汉子――”赵大冲心里暗骂这贱货发骚,嘴里却说,“还没拜堂,不算。”

    “你个骗子,负心汉!”忻那春开始捶他的胸口,这种疯疯癫癫的做派让赵大冲觉得愈加厌烦,赶紧一推:

    “浪什么浪,去把梅老太婆和她老头子给我叫来!”

    晚上,梅家老夫妇被叫来了。他们在村里是即普通又本分的人家,从不跟着土匪去发洋财。

    从梅老太婆嘴里,赵大冲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个老太太已经被陆若华闹得晕头转向,满嘴都是圣母圣子,得救上天堂之类的话。

    “废什么话!”赵大冲不耐烦的说,“哪两个女官长和谁说过话?都说些什么。”

    “谁都说过呀――”梅老太太不知道这凶神恶煞的赵大冲到底要知道什么,一个劲的发抖,“去教堂的人都和她们说过话,请她们瞧瞧病,都是善心人,天主保佑……”

    “没有其他了?”

    “……”

第一百零八节 反攻倒算(二)

    眼看这老太太夹缠不清,还满口闹不清的词汇,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没结果了。又转头问梅老头:

    “你说,这伙人在祠堂里都干啥?”

    “小的……小的……不知道……”

    梅老头是个极本分的农民,老实的树叶掉下来怕砸头的人。自己老婆去信了那个什么洋教,他本是不赞成的,但是看着老太婆身子一天天的轻健起来,觉得信了也不坏。没料到会惹到赵大冲这个魔头。

    “两个女人就没和你们夫妻俩说过什么?”

    “小的是种庄稼的,和她们有啥好谈的……”梅老头这样说着,可他心里想:工作队来到村里,一直是规规矩矩的,不抢不要,除了征发些粮食和蔬菜之外一物不取。和土匪、官军相比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但是这话说不得。只好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

    “工作队来,该你报仇雪恨了吧。”

    这话问得是掏心一拳:梅老头的一个女儿,原已经配了亲,被匪伙里的一个小头目硬是霸占去了,弄在山寨里。现在山寨破了,也不知道生死。上次老婆偶然在教堂提了一句,姓杜的女官长就说会帮忙查找――兴许还活着,找到了就送回来。

    “赵大爷,小的哪敢啊……”他哆哆嗦嗦的回道。

    不待梅老头说完这话,赵大冲瞪他一眼说:“告诉你吧,工作队是呆不长的。澳洲人是海外来的海匪。就算绿林的兄弟们对付不了,朝廷也要发大兵来剿灭的。你别看他们杀了咱们村这么多人,那不过是捡了偷袭的便宜!我告诉你,忻四爷现在有好几百人马,到时候真刀真枪的干起来,澳洲人管保跑得比兔子还快!老梅!咱们是一个村的,你们一家和他们混一起,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们……”

    说到这儿,他停顿一下,瞅瞅他。心眼老实的梅老头额头上星星点点的冒出好些汗珠子来。赵大冲跟着又说:“你要想久后无事,就别跟他们胡混,他们问什么,你就来个一问三不知。知道吗!”

    赵大冲说到这儿,又一笑:“其实我们也是一家人――你闺女不也嫁了我们兄弟吗?”

    提起闺女的事情,梅老头的嘴唇都哆嗦起来了。

    赵大冲觉得差不多了,把假笑收住,冷冷地说:“你要有本事,尽管去工作队面前去嚼舌头,咱们走着瞧好了。”

    说到这儿,赵大冲抬起右手,往空中一挥,又添说一句: “到时候,哼!”

    “是,是,我哪敢……”

    看到梅老头已经吓得脸色都变了,赵大冲这才吐露了真意:

    “老梅!”他说,“你和你老婆不是经常去洋和尚那……”

    “以后不去了,不去了――”

    “去,为什么不去。”赵大冲说,“要经常去,和里面的人拉上关系,平时他们怎么睡觉,刀枪什么的都放哪里,都看好了,回来告诉大爷我。重重有赏!”

    梅老头的脚一软,差点没栽倒,他虽然是个无知的乡民,也知道这是要他去当暗探,要给澳洲人知道就是要杀头的。祠堂门口那一排血淋淋的人头龇牙咧嘴的模样立刻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这,使不得。”梅老头语无伦次。

    “什么使不得的,你活腻味了?”赵大冲鼓起金鱼一样的眼睛斥骂道,“不去这会就把你们两口子砍了,丢猪圈里喂猪!”

    “你就去吧。有你的好。”忻那春大咧咧的一挥手,“你佃的几亩地,都拨给你!”

    梅老头佃的地,即不是赵大冲的也不是忻那春的,不过这两个魔王在村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田主根本不敢反抗。她说这话,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违碍。

    梅老头扶着老婆,从赵家走了出来,外面的太阳正好,他一阵头晕目眩,觉得象做了一场噩梦。

    “明儿要做礼拜了,陆神父叫你也要去。”他老婆絮絮叨叨的提醒着。

    “去就是了。”梅老头闷声不响,他还没有受洗,不过早先心已经动了不少,老婆信,说死了能进天堂,他跟着老婆听陆若华说了不少天堂的模样,觉得有点和以前听和尚唱“宣卷”里说的西方极乐世界差不多,大概也是类似的地方。

    梅老头也听过些有关“十诫”、“地狱”、“炼狱”之类的事情。要是当了暗探,“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的“天主”恐怕不会轻易饶恕自己和老婆吧?想到老婆绘声绘色的说的地狱的场面,梅老头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象出来的的场景感觉比小时候去县城,看到到庙里的十八层地狱图还吓人。他怀着满腹的心思,慢慢的搀着老婆走远了。

    晚上,风雨交加。赵大冲看了看铜水漏,已经是交了戌正,赵海基还是没把人带来。他烦躁的踱到窗前,掀开护窗板的一条缝隙往外面看。外边漆黑,雨哗哗的下着。忻那春把外衣去了,只穿着个鲜红的小夹袄,下面是洒脚裤,露着两条白白的胳膊和一抹胸脯子,歪在木榻上玩着把象牙柄的小刀子。眼见他热锅上蚂蚁一般,笑道:

    “下雨,天又黑,进村正好。误不了事。”

    “你懂个屁!”赵大冲不耐烦的骂了一句,其实他自己懂什么屁也一样不清楚。就是有种极度的不安缠绕着他。有时候,心底深处会出现一个念头:打掉了工作队之后,澳洲人能善罢甘休吗?

    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先是三下,后敲了五下,就再没动静了。这是他和赵海基商议好的暗号。他赶紧敲了下护窗板,早有人过去轻轻的开了院子门。

    赵大冲赶紧打开房门,随着一阵风雨,一个黑影闪进了屋子。身上穿着蓑衣。站在砖当地上直往下滴水,脱卸蓑衣,来人身子矮小敦实的,贼溜溜的眼睛往四周一扫。落在忻那春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三大伯?!”赵大冲惊喜的叫道。

    来人正是他的族伯:赵海谐。跟随赵海清一直在山寨里落草,这次居然能跑出一条命来,令他喜出望外。

    赵海谐忙打了个手势制止住他,顶上门闩。他把斗笠往门边一丢,露出满脸的横肉。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给倒点水!一整天躲林子里,,渴死了。”

    “那春!给三伯倒水!”赵大冲忙不迭的招呼。这赵海谐可比赵海基要让赵大冲恭敬多了――他可是和爹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忻那春赶紧倒了一茶碗浓茶,扭着屁股就端了过来,还甜腻腻的叫了声:“三伯!”

    “好,好。”赵海谐色迷迷的看着她白乎乎的胸脯,又贪恋着望着她滚圆的屁股一扭一扭的走过去。这才一仰脖把水喝干净了。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推:“山路难走,满地又都是乡勇盘查,攀山越岭几十里路,累死我了。”

    “八叔也不和我说一声是你来了……”赵大冲说。

    “和海基没关系。”赵海谐说,“他压根不知道我来了。”他哼了一声,“这小子腰子软,给逮住了张口就会把人卖了――他见到的是我带来的一个小崽子。”

    “三伯这一来,给大伙都带来指望了!”赵大冲在这个族伯面前不敢造次,连忙恭维了几句。

    赵海谐在山寨覆灭之后也是吃尽了苦头,逃出生天之后风餐露宿沿途乞食,总算是找到了忻那日。和赵大冲联系上之后,两人一核计,不打回去杀杀澳洲人的威风,自己将来在本地是彻底没得混了,何况还有这么多的亲人和兄弟的仇要报。便跟着人回村了。他亲自是来是因为赵大冲服他,比起其他人要好说话。

    “澳洲人的人马,都追到儋州边界那边去了。我们总算能出头透透气了。”赵海谐喝足了水,“这回忻四又拉了好几十人,杀个回马枪!给大伙报仇雪恨!”

    “我已经把村里各家的家眷都联系好了,一打锣,就能拉几十号人出来,连娘们都能上阵!”赵大冲兴奋的说。

    赵海谐眼馋的盯了好一会忻那春,才说:“娘们就不要上阵了,让人知道了笑话。就说各家的丁壮吧,还能有多少?”

    “这个不多。”赵大冲的情绪顿时低落,“连半大的毛头孩子加老头子,也就能拉四十多吧。你们那里有多少人?”

    “有五十来人。”赵海谐说,“不过多数都不这一带的。就怕和咱们不一条心。”

    “这有啥?许他们三天不封刀就是了!反正澳洲人肯定要打回来,我们也守不住,我们占不了,澳洲人也拿不去!”

    赵海谐看了这侄子一眼,慢慢说:“好,够狠!这就好办了。我看连着十三村的地方,都这么搞一家伙。原意跟咱们走得,都带上。不愿意的,哼哼……”

    “好!好!”赵大冲连连点头,“只是之后怎么办?把人马拉哪儿去,还有家眷和浮财,都得有去处。”

    “去罗茂山!”赵海谐已经和忻那日想好了对策,十三村地区是肯定待不住的了,不如乘剿匪支队开始追剿土匪到外围的时机,打一家伙,然后带着人马、家属和财货上罗茂山,投奔胡烂眼。

    “胡烂眼?”赵大冲听说过这个同行,“靠得住吗,不会黑了咱们?”

    “呵呵,你放心,胡烂眼是党老大的拜把子兄弟。”赵海谐说,“胡烂眼待的罗茂山是苗人的地盘,他即要对付苗人,又要应付剿匪队,我们去了,他欢迎还来不及。”

    “可是剿匪队也会去罗茂山啊――”

    “罗茂山你以为是好玩的?苗人不好招惹的,山里的瘴气又重,不知道路的人根本不敢去。澳洲人人生地不熟,一时半会不敢去的。我们躲过这阵就好!”赵大冲压低了声音,“苟二爷也在胡烂眼的山寨里,他可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物!外面连着海主呢。”

    苟家原本是临高绿林黑道的一股大势力,自从被穿越集团第一个拔掉之后,赵大冲就一直觉得他是徒有虚名。

    “苟二?”赵大冲很不是不屑,“除了短毛,诸彩老也要抓他,他是泥菩萨过江。”

    “海主又不是只有诸彩老一家。”赵海谐道,“他的势力还在。听说他自个的浮财也没给秃发贼们闹去,手里大把的财宝。大家合在一伙,到时候风云一变,就能下山了!澳洲佬的好东西满坑满谷的,捞到点什么就发财了!”

    “粮食怎么办?”赵大冲问。

    “忻那日和我商量过了,干脆就闹大。把十三村的房子烧光,没吃没住的,逼着大伙跟咱们走。人多了,一般土围子都能破,还怕弄不到粮食。”

    “这样能抢得粮,可是人不是也多了……”

    “你傻啊!沿途打围子什么的就叫泥腿子们打前锋。等一路打到罗茂山,估计至少也得死一半了,粮食自然就够了。”

    “好!”赵大冲一拍大腿,“就这么办!我们怎么动手?”

    “现在劳什子工作队有多少人?”

    “二十个兵,五个什么队员。还有二个女人。”赵大冲兴奋的说,“一共才二十八个,我们全拉起来有一百人,三打一,稳赢!”

    “不好说呀。”赵海谐连连摇头,“秃发贼的火器很厉害,要摆明了去攻祠堂,我怕一样要吃败仗。破寨那会,他们躲得远远的拿鸟铳打咱们,咱们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有放地炮,忒狠了!”

    “那咋办,再拉人?”赵大冲一想也是,三比一还真谈不上有什么优势。

    忻那春却开口了:“我看那,强攻不如智取,打它个冷不防。”

    “怎么打个冷不防?”赵海谐甚感兴趣。

    忻那春说:“短毛们强得就是火器,咱们把火药都给搞坏不就是了?放铳没子药,看他们还能强到哪去!”

    “这招好!可是怎么去搞坏呢?”

    “梅家的一对老不死就是现成的。”忻那春说。

    赵大冲不以为然:“这两个老货?不成的。哆哆嗦嗦的,就打听个消息还成。”

第一百零九节 色诱

    “也不一定的嘛,还有就是――”忻那春眼珠一转,“工作队里有个人,好像叫刘四什么的,和周寡妇打得火热,我们可以搞搞他。”

    赵海谐也摇头了:“能听咱们的?他搞个没人待见的寡妇算得了啥,又不是黄花大闺女。”

    赵大冲却狡猾的一笑:“黄花大闺女我们有啊……”说着斜了忻那春一眼。

    忻那春把脸一横,骂道:“你们这群不要脸的臭男人。我呸,不去!”

    赵大冲眉毛一竖,甩手就给了她一嘴巴:“妈了个x,不去?不去给老子滚!”

    忻那春一掩着脸,呜呜啊啊的号哭着往里屋去了。

    赵海谐有些不安,小声说:“侄儿!现在是用她的时候,还有她哥呢……”

    “您放心,她就是一贱皮子,不抽不快活。”赵大冲一撇嘴,“破鞋一个,还给我拿乔。”

    “话是这么说,不过好歹忻那日是她哥,你可得注意着点。”

    “没事,多操她几次就安稳了。”赵大冲轻蔑的说,“忻四自己都瞧不起这个妹子。这贱货不能给脸。”

    “嗯,不过你也有点分寸。兔子急了也咬人。”赵海谐知道这侄子一贯狂妄惯了的。只劝了一句就不再多说了。

    他问:“刀枪之类有吗?”

    “有些兵器。”赵大冲告诉他,各家凡是武器都坚壁起来了,只是不多,“只有十来柄刀,三杆枪。还有几张弓――就是不堪用。”

    “少了些,不过也够用了,大不了叫大伙把柴刀和锄头也用上!”赵海谐知道如今不比过去,各家匪伙都把家当丢了个精光,临高缺铁,连农具置办起来都难,更不要说买刀枪兵器了。就算忻那日那边,眼下也没法给每个人都配上刀枪。

    “三伯您放心吧。”

    …………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们谋划了一阵,赵海谐站起来身来,“你按计行事,趁着下雨天黑,我先走了。”

    雨还在哗哗的下着,夜已经很深了。

    第二天,还在继续下雨,杜雯带着人在村子周边走了一圈,下地的农民不少。见到她也多少有些笑容,有的还和她打招呼。杜雯觉得,虽然进展不大,好歹已经让大家熟悉了自己。

    “也许,下面的工作会好做一些吧。”

    正这么想着,忽然看到刘四正在不远处的一块菜园里劳作,十分的卖力。

    “小刘和贫下中农交朋友真是不遗余力,是个好同志。”杜雯觉得自己真得没看错这人。果然是讲习所的优等生。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教会的那套封建迷信的厉害,还是我的群众工作厉害。”杜雯已经不自觉的把群众工作算作是她“自己”的了。

    刘四帮着周寡妇锄完草,喝了些水。周寡妇的儿子来找他,说他妈找他回家去。刘四赶忙回到了周寡妇家。却见屋子里除了周寡妇,还有个穿得很干净,但是瘦得象猴一样的中年人。见他来了,赶紧一哈腰:

    “这位就是刘队长?”村里的人都知道,来得澳洲人,队长是最大的官。

    “在下刘四,你是?”刘四觉得奇怪,周寡妇这里向来没人登门,他也不是临高人,没亲没故的,谁会找他呢?

    瘦猴一样的中年人又是一哈腰:“小的叫赵海基,请刘队长赏光到家吃个便饭。”

    眼看周寡妇一脸惶恐,刘四知道这赵海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想到在会议上杜队长给他们通报过基本材料,赵海清就是这个村的土著,这个赵海基也占着个“海”,大概是他的同宗。

    平白无故的,这匪属忽然请他吃饭做什么,难道是要摆鸿门宴?他立马提高的警惕。但是不去的话,他又心痒难挠――毕竟这是个与匪属接触,掌握第一手资料的好机会。左思右想,正拿不定主意,赵海基说:

    “知道队长忙,今天就在不远的关帝庙借地方办酒。”

    关帝庙他地方他知道,就在村口,一进院子而已。四面都是园子地,大约也不能有什么埋伏之类的玩意。就点头答应了。随着赵海基进了关帝庙。

    一进去却吃了一惊,原本有些陈旧破落的庙宇收拾的干干净净。在殿宇台基下的石板地上搭起了凉棚,挂着灯彩,下面摆放着红木的几案,桌子上已经摆下了四干果四蜜饯四鲜果十二个小碟的下酒菜。刘四虽然是个土包子出身,但是过去在财主家当过下人,宴会没吃过总是瞧见过得――这是接待贵宾的规模。心里不由得有点发虚。

    赵海基请他在主位落座,给他斟上酒:“刘队长,乡下没什么好吃的。”

    刘四赶忙说:“我不是队长,不敢乱了规矩!就叫我刘四好了。”

    “这可不敢,那就叫你四爷吧。”赵海基先灌了碗米汤给他。说到这儿,他不往下说,高声的冲殿基另外一面的临时伙房叫唤,“菜好了没有?”

    厨子过来又搬来八个冷菜的瓷盘。

    “请吧,没啥好菜,酒得多喝一樽。请吧。”

    两人坐在桌边,一面喝着,一面随意说些农事上的事情。厨子一碗一碗把菜送上来,空碗空碟收拾去。过了一会又送上烤得一大盘子烤得香脆的乳猪,还有四个配菜。

    “尝尝这乳猪,”赵海基殷勤的布菜,“这可是临高的特产,香脆滑腴,连广州的大户都爱吃!”

    刘四虽说在讲习所吃得还不坏,但是能够大口吃肉的机会是极少的。烤的香喷喷油吱吱的乳猪勾得他馋虫直冒,吃了一筷子就停不住了。

    赵海基殷勤地劝酒,嚷得热乎乎,三二樽烧酒,把个刘四灌得手脚飘飘,警惕性也小了不少。

    “咱们这些挂上来号的人家,以后还得请您多在两个女官家面前多多美言啊。”

    刘四这会胆气被酒一催,上来不少。他觉得浑身发热,仰起脖子又喝了一樽,才说:“这事吧,还得看你们自己。”他拿这筷子夹了一大块乳猪放到嘴里嚼着,“杜队长还是希望你们主动点,老老实实的把过去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只有没血债的,都一视同仁。”

    “是,是,这是澳洲老爷们宽宏大量。”赵海基奉承着,不再说下去,只是劝他喝酒和吃菜。

    眼见刘四越喝越高,赵海基慢慢的站起来,小声叫道:“刘四爷!”他说,“到厢房屋里躺一躺,歇息一会吧。方便,屋子收拾好了,干净。”

    刘四这会已经有些糊涂了,任由他摆布。赵海基和个半大小子,搀扶着他进了院子的东厢房里。院子两边的厢房,原本就是匪伙在庙里唱戏打醮的时候供头目休息的所在,陈设很贵重,虽然不见得讲究,但都是拿抢来得好东西往里面填。

    窗户上新糊了窗户纸,光线幽暗,刘四半歪在湘妃榻上,赵海基大声道:“小春!出来伺候刘四爷!”

    里屋的门帘一掀,忻那春走了出来,她还是那身跑马卖解的打扮,只是装扮的更加风骚了,脖子下的胸脯都露出了好大一块。她端着一碗热茶,小心的捧到刘四面前。

    “四爷,喝茶解解酒。”

    一股脂粉的香气飘过鼻端,把个微醺的刘四撩拨的心里直痒痒,早把讲习所里学来的种种禁忌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呆呆的瞅着这姑娘看――她可比干瘪的周寡妇好看多了,光这一身的白肉,刘四不由得流了口水。

    忻那春坐在榻边,用手托起他的脑袋,又端起碗来轻轻的吹了几口气,才把茶碗递到他嘴边:

    “刘四爷,喝吧。”

    刘四自打生下来,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只觉得脑袋上碰着一个鼓鼓的饱涨的物件,不由得色心大起,见喂自己喝水的手腕圆滚滚的,皮肤也白腻,不由得捏了一把。

    “哎呀――”忻那春做作的叫了一声,茶水洒了不少在身上。刘四赶忙要给她擦。

    “不敢劳动,刘四爷。”忻那春自己掏出块雪白的帕子在胸口、大腿上姿态撩人的擦抹着水渍。

    “我来擦!”刘四在酒和脂粉的双重作用下,已经按奈不住,直立起身子,用一个粗鲁、剧烈的动作扑了上去,攀住了忻那春的肩头。

    “四爷,不兴这样的……”她假作推他。

    刘四这会哪里还有分辨的能力,抓住她的手,就往她腋下去摸扣子,还没等摸到,忽然听到女人尖声叫了起来:“救命,来人呀!”

    刘四一凛,还没反应过来,女人身上的紧身小袄“嘶啦”一声,竟然被生生的扯开了。

    这时候,哗啦一声,门给冲开了,首先冲进来的是赵海基,后面,跟着一个壮汉,正是赵大冲。

    赵大冲跑进来,当头就是给刘四一个大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跌倒在地,手里,居然还拽着一块扯落的花布。他愣住了,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扯落的。

    忻那春双手捂着脸,在床榻边抽抽搭搭的嚎着,身上的小袄被扯得开了门襟,露出红色的肚兜来,束腰的腰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五节 酸和碱(一)

    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你要用放射线消毒?”

    “酒精消毒还是湿热法都有缺点。要能放射消毒就好了。”

    “这不行,我做不了主,计委肯定也不会同意。x光机还有辐射屏蔽的问题,这就算了吧。”时袅仁说,“真需要的话,你就把东西运到医院放射室来做。”

    季思退望着眼前已经初具规模,塔楼林立,管道纵横的化学工业区,一时间产生了极大的满足感。这个穿越集团的最关键设施总算是成型了。虽然从能够开始量产土水泥和砖瓦开始,博铺的化学工业区就开始建设,受限于种种人力物力的匮乏,整个工程一直保持着一种细水长流,慢速开工的状态,期间遇到的无数设备安装难题也着实让这位化工方面的负责人抓狂不已――他是在化工厂干过,可是化工厂干过和安装一家化工厂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看着眼前好不容易竖立安装起来的各种塔:综合塔、蒸氨塔、乙醇精馏塔、洗氨塔、吸收塔、脱碳塔、脱苯塔、精馏塔、合成氨碳化综合塔、合成氨饱和热水塔、变换气脱硫塔、饱和热水塔……这些大大小小的塔和连接它们的管道,加起来足有三百多吨,光是把它们卸下来,运到这里,再逐一安装起来就堪称一大奇迹――花费了无数人力,绞尽脑汁,还赔上了几条人命和若干人受伤,最后连纪录片里复原出来的埃及人造金字塔,凯尔特人造巨人阵的种种手段都用上了。幸亏各方面能人不少,有搞过化工厂建筑和施工的经验,不然就靠他一个人肯定会抓狂了。

    这套设备在21世纪当然不算什么:800吨合成氨兼联合制碱法系统和一套煤焦化化工系统――在定制购买设备的时候厂家都觉得奇怪――就产量而言现在的县城小化工厂都要比它们产量多。它们的威力在于强大的产品联合制造能力。最简单的例子:合成氨工业除了可以制造出氨水,进而制造出硝酸,还能使用氨水作为原料与食盐反应,制造出纯碱,以及许多的副产品。可以说有了合成氨工业,穿越者在本时空就永久的占据了食物链的最上层。没人能够和控制着烈性炸药和高效化肥的统治集团相对抗的。

    季思退看得心潮澎湃,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缺煤啊!

    煤炭不仅是这两套系统的生产原料,还是配套设施所必须的。生产所需要的大量蒸汽、热水、电力都靠煤来提供。正在兴建的博铺火电厂的那个大号锅炉继续象锅驼机一样拿木柴来烧蒸汽似乎不大靠谱。

    缺煤这个紧箍咒一直在他的头顶徘徊。一旦运转起来整个化工区需要的煤炭数量远远超出了目前能够从广东运出的煤炭数量。而这些煤炭还得负担胃口越来越大的钢铁厂、水泥厂和日益增多的锅炉们――巨大的生产力被运输的瓶颈所局限了。

    化工工业企业一旦开始点火生产,没有检修之类的特殊情况是一般不停止运转的。就眼前的缺煤状态,一旦开始运转,没原料等米下锅就尴尬了。

    不远处造船厂的隆隆的机器声和钢铁厂不断发出的巨大的钢材轧制声稍微抚慰了下他的不安情绪,一艘划时代的船只正在建造中,这是穿越众自己设计制造的第一艘铁肋木壳船――造全木结构帆船在工艺上的复杂性让机械部门的人丧失了信心,用来制造龙骨和肋材的大型木材的匮乏;木材加工处理的繁琐;木结构船只自重大,强度弱,有效载荷比过低。使得文徳嗣下定决心比计划更早的尝试建造混合动力大型铁肋木壳船,用来运载目前迫切需要的大宗散货。

    这艘船从考察队环岛航行回来之后就开始铺设龙骨,为了满足生产船材的需求,钢铁厂正在制造安装了一台蒸汽锻锤。这是有史以来穿越集团造得最大的工业设备。工能委的全部精兵强将都睡在厂里,24小时开工。

    预计船只的有效载荷可达到一千二百吨,远远超过了现在的所有船只。巨大的船身加上强大的混合动力,足以使得它摆脱大多数海上威胁。

    但是对三酸两碱的需求已经非常紧迫了,等不及煤炭的大批到货了。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成品即将用完,用皂矾之类的原料干馏出来的少量硫酸又实在太少――简直连塞牙缝都没法形容。要硫酸、烧碱的地方越来越多,闹得季思退只好退而求其次,决定乘煤炭供应没有稳定之前先上马两套简易的化工设备――好在这两种工艺的原料都不需要用煤,设备要求也容易些。

    一套是土法电解食盐的制烧碱,另一套则是硫铁矿接触法制硫酸。这都属于应该淘汰的落后工艺,浪费大,污染严重。好在建设要求水平极低,不计后果的野蛮生产也能凑合。将来联合化工厂投产之后这座小厂也可以作为补充。而且考察船队从万宁运回了差不多整整20吨硫铁矿。做出硫酸来足够用上好一阵子了。

    季思退制造的这个接触法硫酸厂,设在工业区最边缘的下风处,离居住区和农地很远。全套设计图纸和施工工艺是从大图书馆里找来的。其简陋和无视安全的恐怖程度让季思退倒吸一口凉气――只知道这世界上有土法做硫酸的,没料到能土法到这么恐怖的地方。难怪当年的八路军军工战士的牙都会被酸弄坏了。

    整体的建造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是简单。酸塔是用大号的上釉的陶瓷水缸制造的。书上的说明是用陶瓷缸。穿越者现在已经能够批量的制造这东西。因为它的用途广泛又耐腐蚀,订货极多。萧白郎从无数次的失败中已经总结出了足够的经验,造水缸不仅熟练而且效率很高――他采用的了机械化的脱模法来制造缸胚,烧制水平也让当地的工人甘拜下风――穿越者拥有工业温度计和燃烧控制手段,只要搞清楚生产中各阶段的温度,就能精确的掌握烧窑温度升降。这种量化的能力远比工人用眼睛看、皮肤温度感的个人感受来得准确。

    不过季思退并不打算订做水缸,水缸是无可奈何的代用品。既然要代用,干脆代用的技术含量更高些。何必多此一举把水缸的底还要敲掉,缸与缸的接口处还要找东西密封,防止酸雾泄露――鉴于他手里根本没什么特别好用的耐酸密封材料,土法密封是肯定会有泄露的――他还想下半辈子继续用自己的牙齿吃饭。所以他要萧白郎做的是一个完整的陶瓷的反应缸,直径700mm,高3.65米。这差点没让萧白郎抓狂――这难度也太高了。超大件陶瓷用品是很难烧制的。

    萧白郎带着人折腾了好几天之后最后拿出了一个折衷产品,整个反应缸是由二部分构成的,不过为了加强密封性,连接的部分做了套管处理,密封效果还算不错。再用点耐酸料密封大改也能凑合了。

    接着他又从冶金部门订做了一批铸铁管道。燃烧硫铁矿的块矿炉用耐火砖砌,里面有四个燃烧炉,每个炉床有0.3平方米。炉条和炉门都用铸铁制造,以求容易密封不泄露。炉上方用耐火材料砌成一个旋风式除尘器。为了整个炉子的燃烧和除尘的需要,季思退搞来了一台2马力的小鼓风机,这点电量在博铺工业区是不成问题的。

    硫铁矿首先在的矿石粉碎机上粉碎成细颗粒,然后再放入块矿炉子里培烧。出来的炉气经过耐火砖砌的旋风除尘器之后进入第一转化器。第一转化器里的气体经过铸铁管冷却之后送入第二转化器继续反应。

    第一转化器和第二转化器原来的方案是用水缸,季思退决定改用铁皮的油桶制造。转化器和除尘器都需要保温,季思退没现成的保温材料可用,就在这三个物件外围用砖砌出外框,然后在周围的空隙里填满草木灰。这两个转化器内各放铁触媒,用来催化。

    转化器出来之后气体经过铸铁管道冷却之后用手摇泵送入吸收塔淋酸,再经过冷却回收就是成品酸了。浓度98%。

    酸塔就是萧白郎的三段组合式陶瓷缸,萧白郎的公差掌握的不错,起吊之后很容易的就组装就位了。酸塔内部用破碎的瓦缸片叠加起来填充。外用的密封材料用的是水玻璃混合瓷器粉做的――为此砸碎了许多瓷器,再把它们碾成粉末。好在要密封的地方只有一处,多堆一些也就是了。这种材料有个特点是遇酸之后会硬化,强度增加。还算比较好用的耐酸密封材料。

    临高这里沿海风力较大,每年还会有一二次的台风,整个酸塔的外面再用砖砌的柱子进行了四面固定。

    核心设备搞定之后,其他水冷和回收装置就很容易搞定了。大部分的输送管路采用的是陶瓷管,有的则用铸铁管,唯独阀门上季思退没有因陋就简,而是用的真正的化学工业专用阀门。每一处密封他亲自检查。检查无误之后,季思退命令准备点火生产。

    季思退从劳工中选拔了几个小心谨慎的人来当操作工。先上了三天安全生产课。不过最初几天的生产,季思退决定只带着穿越者自己动手,土著操作工在一旁观看学习――他可不放心这些放下锄头没几天的农民,万一闹出重大伤亡事故来,化学烧伤的惨状会给以后的工人以极大的阴影。

    为了这一跨时代的工业进展,季思退领着一群化学爱好者们并手下的劳工忙活了整整一天。收集了大量的干柴,还从计委拨到了许多煤。从船上卸下来的万宁硫铁矿品质相当好,经过化验,平均含硫量在50%以上。这些矿石首先被送到选矿厂经过选矿,再粉碎成小块。装卸工人们用人力吊杆把成筐的矿石搬上轨道上的一长列平板车。然后二个工人爬上前面的柴油牵引车。司机注意着几百米一处高高的塔楼,当红旗变成黄旗的时候,一个工人发动了柴油机,绿旗一起来,整列列车就运动起来,缓缓的向往硫酸厂方向开去。

    在季思退组织人力修建硫酸厂的同时,由临高建筑总公司主持建造的轨道运输也很快延伸到了这里。现在,在百仞和博铺两个工业区内的各家工厂、仓库和码头之间已经各自完成了轨道连接――一辆辆平板货车在柴油动力的牵引车的带动下,满载着各种原材料和成品奔走着,不时发出闷声闷气的喇叭声。

    最后一列硫铁矿砂运到之后,季思退身后已经堆起了几座小山。柴火、煤、硫铁矿还有许多石灰。

    他叫土著工人在块矿炉的四个炉膛的出灰口点上柴火燃烧,开始暖炉过程,整个过程差不多要延续48小时,所以季思退由抽出时间去了次萧白郎那里――这次他订做的是硫酸罐。

    “罐子是做出来了。”萧白郎冲着空地上一排罐子指了下,这些罐子都挂着豆绿色的釉,两侧有耳,形状类似小号的酒坛,只是罐身很直。

    “按你的要求,每个25公升容量,还加了螺纹,外加螺丝纹的盖子。真是稀罕!”萧白郎咂着嘴,“陶罐子用螺纹盖子的。”

    “这可是装浓硫酸的罐子,不封紧不行。”

    这些装浓硫酸专用的陶罐子可以用螺纹盖旋紧--实际上单这样是无法保证密封的,按照传统的办法是用石棉绳沾上水玻璃在罐口绕一圈再用盖子旋紧的,不过穿越者手里不要说石棉绳,连水玻璃都不多。水玻璃以后还能制造,石棉不通过贸易怕是搞不来了。好在自然界给有另外一样天然的耐腐蚀的材料:生漆。

第一百二十六节 酸和碱(二)

    从漆树上割取的生漆几乎不怕任何腐蚀,不管是水、强酸、强碱。临高不产漆树但是广东有很多。工能委进口了一些,徐营捷调了一大水缸,调制的浓稠相宜之后再把草绳泡在里面,代替石棉绳和水玻璃。不过他也付出了代价――虽说做了全身防护,手上还是被“漆咬”了。手指都肿了起来,不得不连着休息了几天。

    季思退随便抽了只罐子,试了试螺纹盖子:“这罐子不错,要保持长期生产,以后硫酸,还有硝酸、盐酸……,化学品的需求量很大的。”季思退说,“我还有个单子,是化工用的设备,你赶快组织人做出来吧。”

    “还要做?”萧白郎叫苦连天,“我都三四天没睡过好觉了。陶瓷厂连力工才十几个人。这活也太多了!”他拿过单子,上面开列着三十多个大大小小不同尺寸的水缸,还有一些其他陶瓷器。

    “做这么水缸!你要做咸菜?”

    “倒是和盐有些关系,”季思退说,“都是工程上要用的,你赶快吧。”

    “那你给点加班费啊,我这里的陶瓷匠人最近可都是没日没夜的忙活。”

    “加班费你找邬徳要,我哪来的流通券。”季思退对土著的福利不感兴趣,“他们在福建烧窑不也是没日没夜的,窑主会给他们加班费?”

    “你这资本家也太黑心了……”

    季思退打断了他的牢骚:“这我可是急用的,拜托你就赶紧吧。”

    罐子运回来之后,季思退在硫酸厂的旁边搭了个草棚子,睡了一会。到晚上,12个小时满了之后,他关照人把柴火全部用铁钎扒出,马上组织人在炉内装入一层和矿石差不多大校的碎石,然后在四个炉膛内装入木柴点火。

    看到火势已大,季思退关照工人加入上好的鸿基无烟煤,火力顿时猛烈起来,整个硫酸厂火光冲天。

    “好了,除了看炉子添火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去休息。到后天早晨再来开工!”

    季思退眼见这会自己还不用费事,又赶到下一个工地――烧碱车间。

    合成氨兼联合制碱工厂只能出品纯碱。工业上用途广泛的烧碱相对来说制取要容易些,原料也简单――食盐电解。不但可以得到烧碱,还能出品许多有用的副产品,包括另外一种重要的化工原料:盐酸。省却了再安装专门盐酸生产线,这就是化学联合制造法的好处。

    就是轻工业部也一直盯着烧碱的问题――这关系到轻工业部的两大拳头产品:白纸和肥皂。季思退这次就干脆一起搞定了。

    “一羊也赶,两羊也轰,我就能者多劳吧。”季思退想着往烧碱车间走。正好有列往烧碱厂送建筑材料的列车通过。他赶紧小跑几步就扒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一堆芦席上。

    “谁啊!不要命扒火车了!”前面牵引车上有个头戴安全帽的人吼道。

    “你也算是火车?”

    “不是火车是什么。”说着话这火车已经到了烧碱车间的工地了,这里正在施工。

    季思退从车上下来,见戴安全帽的人原来是冰风――看来这烧碱厂车间必然是钢架结构了。

    果然这烧碱车间是够简陋的,不过比起目前还裸露在露天的硫酸车间来,它好歹还有个遮盖――电解车间牵涉到电的问题,不能暴露在风雨中。整个建筑是砖柱、木梁的框架结构,除了少数关键部位设有围墙外,其他地方全部是敞开式的,利于通风。宝贵易损的变压器拥有单独的变电间,有玻璃窗户便于观察。

    整个厂房的总面积大约五百平方米。地面用砖块铺砌。常凯申正带着凌天和几个土著学徒安装一台变压器:把博铺发电站送出的交流电转换成直流电,这样才能用来电解。

    十个电解槽已经安装就位。季思退原本考虑过采购现成的,但是重量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最后只采购准备了核心部件是在另一个时空采购的。槽体则是本地制造。用钢筋编织成型,再用水泥黄沙浇注成型的方形槽,每个槽1.4米宽,0.8米宽,0.4米高。槽内砌上瓷砖以免被腐蚀。在槽内距离槽底0.1米的地方平着镶嵌一张铁丝网。每个槽子还配有木质盖子,上面涂有木焦油沥青防腐蚀。

    沉重的钢筋水泥的电解槽被一块硬木板托着,架空在两堵砖砌的底部支架上,作为一种绝缘措施。

    季思退检查了下每个槽的质量,有没有漏水和瓷砖砌得不牢的情况。发现支架中间还铺设了涂刷有木焦油沥青的油毡作为额外的绝缘措施。小心些总是没错的――400安培的电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能安全吗?”季思退看着这一副因陋就简的模样。实在觉得不安心。

    “大致上安全,不能说绝对。”凌天说,“用电还是要靠自己小心。注意穿戴劳保用品,搞好安全教育。”

    “压力好沉重。”季思退已经预见到了化工厂未来怕是不会太平,“土法上马害死人。”

    他又转了一圈,屋子外面的用水缸组合起来的氯气吸收塔已经搭了起来,电解时产生的氯气通过这个塔里的消石灰产生反应,就得到了漂白粉。是廉价有效,可以广泛使用的消毒药品。

    从烧碱车间回来,又休息了一阵,热炉工作总算快结束了。这时候凡是和化工牵扯得到些关系的人都来了。

    “我们要连续二三天不睡觉了。”季思退说着,叫人从棚子里拖出几个箱子。“这些是防护服,先发给大家,别弄丢了!现在一个面具,一副眼镜都没地方找去!”

    化工上用的各种劳保用品,季思退带的很多――这东西一时半会没地方补充去。易损件他带了差不多够用十年的份。

    大家都穿上了全套的防护服,戴上劳保眼镜和化工用的口罩。然后在季思退的指挥下开工了。

    季思退先把烟囱的堵板关闭,然后把转化器的抽板抽开。打开鼓风机。他不断的用温度计测量着各个入口的温度计。当第一转化器的入口温度达到450c的时候,季思退关照人打开转化器的顶盖,装入石英砂和触媒。接着把顶盖盖好,涂抹上防酸泥――水玻璃有了纯碱工业就不是稀罕物了,瓷器粉就更不是,所以季思退一点没有节约的意思,毫不吝惜的把两个顶盖都封紧。

    徐营捷见他封好了顶盖,带着人开始往炉子里添加碎矿石。每个炉20公斤。然后把炉门关闭。同时在吸收塔里添加从计委仓库领来的98%的浓硫酸作为引子开始酸循环。

    季思退测试了下第一转化器出口的二氧化硫的浓度,此时已经接近70%。他知道硫酸制取已经基本成功了。吸收塔开始酸循环之后,每十秒就有1.5升的酸在淋洒。塔温已经上升到60c了,他关照人开启水冷。

    这样每一小时就给一个炉加矿,四个炉循环加料出渣,土法硫酸厂就这样运转起来了。只要维持稳定的加料加火,这样规模的车间每年可以运转345天,生产98%的浓硫酸

    季思退和其他人来不及欢呼这一伟大的时刻,而是忙着边边干活边给土著工人讲解生产要点――现场观摩比单纯的上课讲授要直观些,适应土著工人的文化水平。

    当然一旦运转,除非检修或者其他要紧的事情就不会再停炉了――毕竟热炉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和大量的燃料,经济上很不划算。

    不过季思退手里总共也就20吨硫铁矿,全速生产的话运转不了一个月就消耗完了。硫铁矿什么时候再运来就得看造船的速度有多快了――不过到这个时候煤焦化上的硫酸应该已经量产了。这里的硫酸生产就不会太重要了。季思退已经在考虑了,如果煤化厂硫酸够用,那么可以用这里的设备将硫铁矿制造硫酸铵作为肥料。

    第一批98%的浓硫酸制出来了,它们被小心的装到订做的罐子里,密封好。然后盖子外面再用熟石膏泥封闭。上面又盖上一只陶土烧的覆盆――用来防雨。

    “这法子管用不管用?”徐营捷看惯了现代工业包装,现在乍一看和黄酒一个模样的瓦罐子,觉得不可思议,有种很不可靠的感觉。

    “硫酸可是已经生产了二百年了。放心好了,过去都是这么包装的。”季思退说。

    罐子上贴上“98%浓硫酸”、生产日期、生产地点的标签之后,被小心的装进木器工厂特制的木箱里,一个或者两个一箱。箱子里用草绳缠绕罐子作为减震缓冲用。然后被装上列车,运到化工危险品仓库去。

    硫酸初战告捷之后,季思退带着土著工人们边生产边教学了十几天,直到土著工人基本掌握了生产工艺和流程,以及把安全生产规范全部背下来为止。

第一百二十七节 酸和碱(三)

    安全生产是季思退最头疼的。化工厂出事故不比一般的企业:工人伤亡不算,设备还会受损,化学品泄露的可怕后果更是难易预料。这些前农民对危险品的散漫态度实在让他吃不消――进行了好几次安全生产教育,把几个不按照规定穿戴防护服的家伙痛斥了一顿

    几个倒霉蛋垂头丧气的站着被他痛骂了整整半小时。就临高的气候状况来说,全身防护的站在炉子边操作的确是种折磨。玻璃纤维的裤套、橡胶围裙、长臂手套和高筒靴,都是不透气的玩意,就算不在炉子边操作几分钟下来也大汗淋漓了。

    “你们想变成他这样吗?!”季思退拿出一本医学图册――是他从大图书里搞来的,里面的照片全部是化学烧伤的患者照片。

    但是照片的效果实在是过于恐怖,以至于收到了反效果。好几个土著工人都来哀求他,说不想干这活了。把个季思退闹得为之气结。

    一番安抚、许愿和暗示不干就送劳改队去尝尝传说中的符有地的鞭子的恐吓之后好不容易把硫酸车间的人心安抚好了,生产也正常了。季思退这才抽出身来,又赶到了烧碱车间。车间外,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水缸,还有大量的盐。冰风正领着人安装设备。

    “盐、自来水和水缸都有了。乘现在工程还没完,我们先来配饱和食盐水。”志愿带着学生来帮忙的白雨说。他虽然当了教师,也还是化学爱好者。

    “这盐不行。”徐营捷摇摇头,“粗盐!杂质太多了。”

    电解食盐做烧碱,在原理上非常简单,直接电解饱和食盐水,分解出氢氧化钠――也就是所谓的烧碱来,同时还能分解出氯气和氢气。但是盐场村送来的盐是未经过精制的粗盐,里面不仅有钠盐,还有钾盐、镁盐、硫酸盐等各式各样的杂质,杂质在生产会影响分解效率,而且会损坏宝贵的电极。

    所以在电解之前,必须把粗盐首先经过处理精制,去除杂质,使之成为纯净的氯化钠饱和溶液之后才能投入生产。现代时空有分工高度发达的工业体系,烧碱工业完全可以购买到经过精制的氯化钠成品。这儿,则一切都得自己动手。工业越是落后原始,自我配套的东西就越多。

    季思退先把送来的盐做了一次分析,盐场村的盐质量很高,对电解影响最大的硫酸盐成分含量极少。这对他来说是利好消息:除去硫酸盐是工业做法是用氯化钡――这东西他可没有,而且氯化钡是剧毒化学品,就算能合成他也不想搞。至于钙盐、镁盐的含量也不高,是非常理想的工业用盐。

    他叫人把成筐的粗盐倒在沉淀槽里,加上水到饱和状态之后,负责精制电解液的白雨把领来纯碱和烧碱,依照测试出来的盐水成分,按比例的添加进去,以使其中的钙盐和镁盐与其发生化学反应后生成氯化钙和氢氧化镁沉淀出来。上面的澄清液就是用来电解的饱和氯化钠溶液了。因为添加过烧碱和纯碱,所以还要用少量的稀盐酸进行中和处理。

    生产中电解食盐是持续的过程,必须源源不断的向电解槽内补充饱和氯化钠溶液。所以盐水的精制在整个电解过程中是不停的进行的。

    采用一缸一缸制取的间歇式精制法操作简单,设备简单,但是劳动强度太大,消耗人力太多。一般在工业上是采用连续精制的办法。季思退虽然搞得是土法,还是决定尽可能的使生产自动化程度高一些。

    季思退根据自身的条件――有自来水供应――决定在正式生产的时候,化盐阶段使用连续操作。水从专门的化盐槽的底部流入,通过槽内的盐层,从槽商上部出口溢出。盐则间断的由人力往里加,以保持一定的盐层。化出的盐水即为饱和盐水,从化盐槽引入沉淀槽再进行中和处理。

    为了减轻劳动强度,盐水槽的位置做成阶梯型状,一个比一个高,这样可以利用位差和虹吸原理进行盐水的输送。。由低到高就是化盐槽-沉淀槽-中和槽。最后从中和槽内流出的饱和氯化钠溶液再送入加热槽内。

    这套系统较之工业上使用的简单,而且不需要什么机械辅助。少量人力就够用了。

    “做烧碱居然还要放烧碱!”带着学生负责处理盐水的白雨说。

    徐营捷说:“这是两码事。你做得是精制盐水,和烧碱制造还八竿子打不着呢。”

    白雨说:“幸亏我们还带了许多化工产品,要不然没它们做‘引子’,岂不是开不了工了?”

    “这倒不至于。”季思退边注意着槽里的反应情况边说,“很伤电极就是了。单搞物理精制氯化钠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很大的投入,得从直接改造盐场村的盐业设备开始。”

    “盐场村的盐业设备已经改了不少了吧。”

    “王工搞的改造工程主要针对提高产量的,他搞的风车提卤淋晒,缩短卤水的浓缩时间。”季思退因为业务关系,去过盐场村好几次。

    “说到精制,没有锅炉是肯定不行。”季思退接着说,“计委本来就说要在博铺的搞个精盐厂的,我们这个烧碱车间一投产,这工程就非上马不可了。”

    “化学工业的建设**啊!”徐营捷感慨的说。

    “也该轮到化学工业了。想想看:农药、化肥、炸药、医药。这四**宝一出,还不制霸全球啊!”白雨兴致勃勃。

    “这还远着呢,别想一口吃成胖子。”季思退说,“化工上需要配套的设施和设备还多着。生产中的实际问题得慢慢解决。就说硫酸厂的第一批做出来的硫酸吧。杂质含量就很高,这在某些化学生产中是很危险。但是要提高纯度又得满足很多条件。”

    他比喻着,“这就好比一块拼图。做出三酸两碱之后,我们也只是刚刚把拼图的四个角找出来,看到了希望,但是要真正拼出完整的图案,还得花很长的时间。”

    徐营捷评论道:“这就好像有人要用皂化法做出来的甘油去配硝酸甘油,理论是没错,实际上会送命。”

    整个的盐水的反应沉淀过程要持续24小时。季思退又自己带人去石灰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生石灰。根据工艺手册上的数据,他测算了下72小时连续生产会产生多少氯气,需要多少消石灰才能吸收。秤了足量的生石灰,再慢慢的向上面喷水,使其慢慢的消化。消化结束之后,让工人把消石灰过筛,然后装在筐子里运到烧碱车间去。

    季思退让徐营捷测量了下消石灰的含水率,大概有3%,这个比率稍嫌高了,便让人把消石灰在棚子里堆着存放几天,消石灰里多少还有一些生石灰,让水分继续消化石灰,这样几天之后水分就会下降到合适的1%以下。

    一切就绪之后,第二天盐水精制槽内已经沉积了大量的白色沉淀物,提取了上面的澄清液化验结果表面,已经符合电解的要求了。白雨用用虹吸管原理,把澄清后的氯化钠饱和溶液抽到加热槽,季思退在加热槽下面架起柴火把盐水加热到70c。加热是为了去除其中的二氧化碳。

    沉淀槽内的白色沉淀物被收集起来,其中的主要成分是氯化钙和氢氧化镁。两者都是有用的化学品,不能轻易的丢弃。特别是氯化钙,药厂可以用来制造氯化钙注射液和片剂,治疗各种低钙引起的疾病。在工业上能作为常用的干燥剂,建筑业的防冻剂,充当制冷设备的制冷液,给废纸脱墨……最后还能用来点豆腐。

    季思退利用二者在水中的溶解度不同来将它们分开――氯化钙很容易溶解,氢氧化镁则不溶于水。加入水,使氯化钙溶解后倒出另行处理。不溶解的部分就是氢氧化镁了。氢氧化镁虽然没有这么多才多艺,但是作为一种碱盐,可以代替烧碱和石灰作为含酸废水的中和剂;用作油品添加剂,起到防腐和脱硫作用;用于保温材料、充当建筑阻燃剂。它还是极好的脱硫剂,季思退的硫酸车间的排烟道里正需要这个,能够有效的净化制酸过程中的污染气体。

    加热过后的氯化钠容易抽入电解槽注满。季思退拉着下电闸,整个电解过程就自动开始了。他穿了一套防电劳保服,还穿了防电的胶底鞋,用测电笔对电解槽四周和车间地面进行了测量――没有出现漏电的情况。

    出口出开始淌出电解液来。颜色是澄清的,没有流出可怕的黑色液体来。他默默的等了五分钟,以计算电解液的流量是否正常,最后,他又测量了槽内温度和电压――一切正常。温度和电压是否正常,决定了槽内的电解效率。

    “出来的就是烧碱溶液了吧。”白雨问。

第一百二十八节 酸和碱(四)

    徐营捷说:“不完全是。我们叫电解液,里面的烧碱含量还不到10%,而且有很多杂质,需要再分离处理。”

    “注意看,氯气!”季思退拍了下徐营捷的肩膀。

    “什么,什么。”白雨想凑上去看。

    “小心,别乱动。”徐营捷有些激动,他想得可不是氯气可以消毒,净化环境,用来做盐酸之类的事情,而是“毒气”。

    氯气虽然普通却是现代战争史上第一种投入实战的毒气,一战时候可谓战果卓著,亡魂无数。而且氯气这东西制取容易,在本时空堪称超级大杀器。不管你是满洲白甲兵、关宁铁骑、御家人还是克伦威尔铁甲军,遇到了就只有一个“死”。

    现在穿越者的工业还不能制造气体压力容器来,储存氯气是件不可能的事。但是徐营捷知道武器研究组的变态很多,说不定能搞出什么妖蛾子来。

    这种黄绿色的气体在玻璃管内升起,在场的穿越众都屏住了呼吸。这时候,另一个玻璃管中安装的一个小风叶扇也忽然开始运转,这表明另一种无色的电解产物也出来了――氢气。

    “大家要注意了。”季思退开始对工人们做安全教育:“这种黄色的气,叫氯气。它是有毒的……”

    看着季思退向一群似懂非懂的土著工人们解释什么叫氯气,什么叫氢气,如何预防中毒和爆炸,白雨心想以后我可不上这化工厂来――太危险了。

    制取出来的氢气被输送到这套设备里唯一的一个现代装置里:盐酸反应器。将氢气通入反应器燃烧,然后再通入氯气,生成氯化氢气体。冷却后再被水吸收成为盐酸。

    这个反应非常危险。氢气中的氯气含量过高会直接爆炸,解决的方法是在反应过程中严格控制氯气的进入量,使得有毒的氯气被过量的氢气所包围,让氯气得到充分反应,防止了对空气的污染和可能的混合爆炸。

    因为具有很大的危险性,季思退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土法设备,而是直接采购了现代时空的设备带来。

    制盐酸只能消耗一部分氯气,余下的通入一旁的小型反应塔,反应塔里已经分层装满了干燥过的消石灰。氯气被消石灰吸收,生成了次氯酸钙――它有个大家更为熟悉的名字:漂白粉。

    作为最常见有效的消毒剂,漂白粉的量产成功意味着穿越集团在防病防疫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对于人群极度密集的文澜河两岸的穿越集团基地有着重要意义。当军队发起远征的时候,也毋须担心沿途饮用水的卫生问题了。

    消石灰吸收氯气是难易完全吸收的,在废弃中或多或少的会带走部分氯气,为了更好的利用氯气,同时改善空气环境,一般还要采取最后一道废气吸收的工序。

    从吸收塔派出来的废气用管子接到吸收缸,缸内是消石灰配制的石灰乳。废气中的氯经过石灰乳的吸收,生成氯酸钙和氯化钙。

    石灰乳吸收氯气饱和之后,抽到浓缩锅内,加热之后再冷却,即将氯酸钙结晶出来。氯酸钙可以作为除草剂使用。提取过氯酸钙的液体,再进行加热浓缩,就能得到氯化钙。基本做到了氯气的零排放。

    至于电解时不断流出的电解液,此时其中已经含有大概10%的烧碱。不过其中含氯化钠的成分更高,这样的烧碱液是不能使用的,得经过浓缩处理。

    季思退用来浓缩的设备就是一口大锅子,用柴火引燃煤炭直接加热浓缩。浓烈的气味让在场所有没有戴劳保眼镜的人都逃了出去。

    “这么敞开口熬是不是污染太厉害了。”白雨说。

    “是啊,可是我们不是没有蒸发锅吗?这还费煤呢!”季思退因为戴着化工防护口罩,大声的说道,“等以后机械厂能给我们配套了就换。”

    熬煮了好一会之后,碱液下面,锅底有结晶体析出来了,越积越多。

    “白雨,快拿勺子舀出来!注意别把碱液也带出来。”

    白雨赶紧把特制的木头勺子拿过来,站在锅边把锅底的结晶刮出来。

    “注意安全。”季思退很紧张的注视着他。这口锅子是从当时从苟家庄搜罗来的烧猪食用的,口径很大。一个不注意栽下去就完蛋了。

    白雨小心的把结晶取出来,锅子上面弥漫着的蒸汽,即使戴着防护口罩也觉得刺鼻。

    “这是盐吧?”他问。

    “对,是真正的精盐!”

    取出来的精盐送到晒盐板上,用稀碱液洗涤几次,再用饱和精盐水冲洗过,余下的就是雪白的结晶体。这种盐的氯化钠纯度高达95%以上。可以用来配置医药上输液用的生理盐水。

    析出过盐的电解液继续加热浓缩,直到碱液的浓度达到30%左右就成为可以化工用。产品。当然也可以继续浓缩干燥成固体,但是这样做实在太过耗煤,对穿越者来说不合算。

    硫酸、盐酸、烧碱的成功制造,给了工能委很大的信心,王洛宾、展无涯等等一干人,只要有空都跑这两个简陋的车间来看看,瞧瞧这土法上马的设备。

    这两套装置虽然简陋,带来的效益却是无可估量,根据季思退的测算,在保证原料和能源供应的条件下,接触法硫酸车间按三班制配备工人15名,年开工时间345天,日产98%的浓硫酸1吨,必要时候可增加到1.2吨每天;食盐电解车间按三班制配备工人24人,年开工345天计算,可年产烧碱47.5吨,漂白粉87吨,氯酸钙2吨,氯化钙6吨。精盐(95%纯度氯化钠)47.5吨,盐酸30吨。

    产量按现代标准微不足道,但是对于前不久分配任何化学品都要一毫升一克计算的计委来说,这两个车间的投产等于是发了一笔横财。

    连时袅仁也来了,看到季思退给他准备的95%高纯度氯化钠,时袅仁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可解决大难题:输液、注射用生理盐水有着落了。漂白粉更不用说是卫生部期盼的好东西了。至于粗制氯化钙,经过制药厂精制之后做成氯化钙注射液,可以治疗血钙降低引起的手足搐搦症以及肠绞痛、输尿管绞痛等、荨麻疹、渗出性水肿、瘙痒性皮肤病。用于治疗维生素d缺乏性佝偻病、软骨病、孕妇及哺乳期妇女钙盐补充。大幅度的提高本时空人民的身体素质。

    有了足够的盐酸,使得医药厂的计划中的葡萄糖制造也能够提上建设日程了。时袅仁马上和吴南海联系,要他赶快拿出淀粉原料,大家合计下,立马办个葡萄糖车间。

    至于吴南海,对忽然得到了他根本就没指望过的除草剂喜出望外,马上要求把相关的产量全部拨给他使用。还关切的询问,什么时候能给他出硫酸铵,他好配合杂交水稻放个超级产量卫星出来。

    连轻工业部的人也来询问能给他们多少烧碱和硫酸的配额,有了这两样东西,他们就能提供洁白的纸张了,至于肥皂,更不在话下。不过做肥皂这件事情,化工部和轻工部是要合作办理的,原应是化工部要通过做肥皂这个流程来获取甘油。

    这就好像滚雪球。一旦突破一个技术瓶颈之后,许多原本被卡住的生产领域就忽然都动了起来,能够生产的产品一下就增加了许多种,产能规模也扩大了。

    军事部门反应也很迅速,当天席亚洲就打来电话,要求化工部郑重考虑下氯气作为一种武器的军事价值和使用方法。

    直接释放氯气是不可能的,徐营捷和几个武器研究小组的人研究了一下,开发出一种氯气地雷:罐装盐酸下边装上一包次氯酸钙粉――也就是漂白粉,再绑上30克火棉装药的药筒,通过爆炸把这两种物质炸成雾状混合在一起。至于效果,大家一致认为如果要使用最好同时引爆多枚。

    也有人提出可以制造毒气炮弹,原理同上,改进一下结构,使其能够经受得住榴弹炮的射击就可以了。

    “不推荐使用。”徐营捷很难想象在战场上谁能够带着许多盐酸罐子跑来跑去。

    “照我看,要指望这种毒气炮弹、毒气地雷的,”火炮研发组的林深河作了总结性发言,“还不如做些玻璃瓶,里面装盐酸,到时候当手榴弹甩出去好使。”

    群众反应很好,各部门的赞誉如潮。但是作为化工部门的负责人,季思退一点都不高兴。在这一连串光彩夺目的产品目录和生产数字背后,隐藏着高能耗和极不稳定的生产状态。

    一个食盐电解车间每年要消耗食盐160吨,生石灰60吨,盐酸0.5吨,煤炭35吨,直流电14万度。水1500吨。这是一笔极为客观的物资和能源消耗。特别是电力和工业用水。博铺发电站装机容量原先只有213kw,仅仅一个电解车间差不多就要消耗电站年发电量的十分之一。电力不足实际上成了电解食盐车间的重要阻碍,原本计划去年年底就要开工的车间就一直悬而未决。直到最近是百仞滩水电站二期扩容成功,那里的一台锅驼机被移动到博铺发电站,博铺的装机容量扩大了一倍才正式开工投产。

    季思退计划等到机械部门的制造能力提升一个档次之后,就逐步把现在太过简陋的设备逐步替换掉,这样高能耗高污染的生产实在不是未来的方向。

    土法上马的另外一个弊端就是“看起来很美”,真正投入实际运转之后,很多在建造小册子上没有提到的问题相继暴露出来。

    最典型的就是接触硫酸车间,从开工起,大大小小的毛病出了不少,最严重的是转化率偏低,不到70%,造成部分硫酸的浓度过低,只有80%,必须重新勾兑才能达到出厂标准。鼓风机出口带酸,四处碰洒,造成地面腐蚀严重;烟囱出口排烟大量带酸,遇到潮湿的空气立马变成酸雨,将烟囱周围的临时厂房、棚子全部侵蚀破坏。有几个工人受了轻度的酸灼伤,被送进了医院。

    季思退和徐营捷,还有机械、建筑方面的技术人员,对整套系统连续做了六次修改,连吸收塔都拆开了重填料了好几次,在转化器上增加卵石集尘器;出风口加上焦炭作为吸收剂;给吸收塔顶端加上除酸沫的瓦缸片,再加上焦炭……连自己着摸开会讨论带翻书,幸亏大图书馆资料丰富,种种毛病一一找到了解决方案,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月才把生产稳定了下来。

    硫酸车间刚稳定,电解车间又出了几次小规模的事故,最离谱的是有人居然看中了氢气,自己设计制造了一个气球,说这是为了以后的气球观测部队做物质准备,非要在车间里灌氢气。但是此人穿着身化纤衣服上来就摸……全身二级烧伤1%急送医院治疗。整个电解车间瘫痪十小时。季思退气坏了,还是用竹篱笆把车间圈了起来,外面高高的挂上骷髅头的危险标记。不许人随意进出。

    时袅仁从博铺化工厂参观回来,顺便和计委、化工部谈好了几种药厂急需材料的供应问题,然后又去了次百仞城的宿舍区,采了一次样,才回了总医院。

    “一摸呀,摸到……”

    时袅仁哼着《十八摸》,拎着几袋大便走进了百仞总医院。旁边经过的叶雨茗诧异的嘀咕:“这哥们是不是整天看大便熏傻了?”

    真实的原因当然并非如此!时袅仁坐在他的“本时空第一个医学检验中心”自信的翘起了二郎腿堆着一堆便便的样本罐发出踌躇满志的笑容。化工部的这次的投产成功让他原本对制药厂逐渐冷下来的热情又燃烧起来――让他干劲大增,琢磨着还能做出些什么药品来。这胜过苦练内功十年。穿越集团里有人啊!

第一百三十五节 佛山之行(一)

    “诸葛行军散一千剂,避瘟散三千剂。全部包销。”刘三早想好了,这批药主要是自己用――毕竟夏季防暑避疫是件大事――时部长一直在过问防暑药物的事情。

    其次是拿来作样品,向周边和大陆上的城市进些试销,看看本时空土著的接受度如何。药品是救人济世之物,在扩大穿越者影响上的力度和渗透力上远胜于玻璃之类奢侈品。

    杨世祥大吃一惊:“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光百仞城里就要用多少暑药,那里现在可是有万把人的地方,里面的邬委员说了,这样的药有多少要多少……”刘三暗示他,不要忘记穿越集团也是个极大的消费群体。杨世祥的商业嗅觉未免太迟钝了些。顺便再吹嘘下自己的所谓“关系”――当然实际上并不需要什么关系,邬徳和刘三也不过是认识而已,但是国人向来对私人交情极其重视,这也算是给他吃定心丸。

    “这样就得去次大陆了。”杨世祥下了决心,“有些药材琼山县虽有,却不够这些份量。还得去广州的大生药铺子进货才好。只是――”他有些犹疑了,刘三猜到他肯定本钱不够了,麝香、牛黄之类的药物,虽比不上参茸、犀角之类,做这么多的药剂也得一大笔开销。

    “我可以垫付一部分药款……”

    “不,不,不,这如何使得!”杨世祥赶紧制止,“没这个规矩!买卖还没开张,先要你垫款。”

    “怎么没有这个规矩?”刘三笑着说,“这样,就算是我入一股!作为本钱好了。”

    “这――”杨世祥有些犹豫,但是这笔买卖和两张方子的诱惑力太大了,他虽然有些纨绔少爷的习性,实则还是希望能把手里这份家业做出些名堂来得。想了想便点了头。

    刘三心里暗笑,这下就把“入股”一事做实了一半了。其实你还得感谢我,他心想:现在穿越集团是超级潜力股,你让我入股,也就等自己入了股――花的代价,可比十年之后再想入股要便宜多了――到时候不仅是你,你的子子孙孙,还有你的伙计以及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要感谢你今天的英明决定。

    “好,刘管事。”他招呼道,“按剂数算一下,到底要进多少药材,本店有多少货底,核一核,我的行李不必开包。你打发个人去博铺,订一张船票。”

    来往于临高-广州航线上的运货的高广船行,利用船上多余的空间,开通了定期航班,在广州和临高之间做载客带货的生意。票价很便宜,虽然环境简陋些,倒也吸引了一些来往临高和广州之间的商旅――不过这买卖不大,两地之间来往的客人是相当有限的。

    看他的模样办事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这是个好现象。刘三乘机进言道:“既然要去广州,干脆去一次佛山如何?”

    “去佛山作甚?这群势利眼!”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过去润世堂业绩不彰,你找他们是求人帮忙,所谓世态炎凉,态度自然冷淡。可是现在你手里可有了一桩大买卖,又是真金白银的买他们的药材。总不见得送上门的生意不做吧?何况彼此还是至亲。”

    “要说药材种类齐全地道,我那几个伯父叔父的货色也算极好了。只是,”杨世祥面有不忿之色,大约过去看了人不少的脸色和冷眼,“这个钱,我还真不想让他们赚去了。”

    “钱,还是要让他们赚才好。”刘三循循善诱,“临高才多大的地方,多少人口?就算能把药卖到整个琼州府,又能有多少人户?卖药,还得去大陆!”

    这种避暑药物,在两广的市场很大。润世堂困守临高一隅,久不和大陆药商、同行发生联系,等于已经和大陆的药材行情脱了节。要打入广东的市场,就必须仰仗当地药铺的帮助。杨世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利用他在佛山的亲戚来拓展市场。

    这么一想,倒也释然了。杨世祥深深的点了点头:“多谢刘大夫教我!”他接着又问,“不知道刘大夫这边能不能走得开,若是方便,陪我去走一趟佛山如何?”

    刘三原本就想提出自己要和他一起去佛山,正想着如何开口,他现在主动提出,那是求之不得,当下满口答应。

    刘三想利用这个机会,进入到本时空的国药企业的内部,观察下他们的经营模式、方法。他倒是听老辈子的药工说过不少百年老药店的往事,但是基本都是清代中叶以后的资料,和现在差了一百多年了,参考价值不大。

    刘三回到住处,赶紧骑上自行车往百仞城里去,先向时袅仁做了汇报。时袅仁大加赞赏,说他的办事效率真是高,不过高得稍微有些过头了――他请求拨款的报告还没批复下来,明天就出发的话,恐怕没地方拿银子去。另外,这件事情还得知会一下负责贸易的外交和贸易委员会,理论上说这是他们的职权范围。

    时袅仁到处打电话,送文件。刘三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盯着走廊里来来回回的小护士们。过了一小时之后,时袅仁回来了。

    “事情都办妥了。”时袅仁有些兴奋的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到桌上,“执委会和外商委都支持你的计划,除了按照申请拨给你四百两银子之外,额外再加拨一百两。另外,你要求给你一些药品作为样品,计委也同意了――每样各十盒。”

    “谢谢领导支持……”

    “别急,你不是一个人去,还有个团队。”

    “啊?”

    “是这样的,佛山是个大镇。陶瓷和纺织业很发达。工能委要派个人去佛山,实地看看当地的工业状况,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招募些工匠回来。现在的陶瓷器需求越来越大了。”

    “好好,就一起去吧。不过他用什么身份呢?”

    “就说是你的朋友好了。情报委员会给你们每人配一个佣人――这是第一期情报学习班的实习生。你得多注意点他们!”

    “这,这团队是不是太豪华了点?”刘三原本是打算就自己一个人,一身轻松的跟着杨世祥走一趟,这下似乎兴师动众了。

    “这是一个良好的渗透机会,执委会自然要抓住了。”时袅仁说,“人也不多,你快准备准备吧。明天到博铺汇合。”说着他把一个信封交给他,“这是拨给你的费用,签收一下。”

    刘三签了字,信封里是几张桑皮纸票子,印刷的很精美,格式图案花样都是模仿现代银行的支票。抬头是徳隆银行,下面有大写的面额,都是五十两一张,簇新的票子。

    “这是德隆银行的票子,在广州刚发行没多久。”时袅仁说,“能兑换的地方还不多,这是答应承兑票子的各家字号、地址。”说着给了他一张单子,“巧了,佛山镇上,徳隆的承兑字号正是一家药行。”

    “闹不好别就是杨世祥的亲戚们开的。”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了这银票,外出办事会很方便。不然你们还得先跑一次广州站拿钱。”

    雷州糖业大战中执委会萌发了开办银行的念头之后,程栋和严茗动作很快,没花多少时间就拿出了一整套银行的组织管理体系、资金调拨、汇兑的制度。为了这件事情,还特意将广州站的几个主要负责人轮流召回临高,召开会议讨论。

    经过讨论,最终决定的方案是:

    徳隆银行在广州单独挂牌成立,表面上属于独立企业――因为孟贤的长相实在不大象大明人士,要冒充本地人不大容易。所以名义上的东家是由沈范的一个亲戚,是个童生,笔墨还不错,挂名之外还能管管文案。实际的管理者自然就是孟贤了。

    徳隆银行的业务和后世的钱庄比较类似,而非现代的银行。首先它不从事贷款业务,只办理存款汇兑业务。当然广州的徳隆银行开张伊始就要吸收存款是很难的――它还没有知名度和信用。所以存款的客户,其实只是广州站属下的三家商行。这三家的本金、营业款、利润等款项之外,还有通过紫珍斋和紫诚记吸收到的存款。

    徳隆银行籍由对公账户的往来管理,有效的监督广州站的资金流动,还免去了大笔银两在广州和临高之间的输送――只要在银行账户上划汇一下,再用电报告知就可以了。

    徳隆的汇兑业务,为了尽快开展业务,孟贤在珠三角地区首先进行的是简单原始的联号汇兑业务。这也是清代山西票号所常用的经营方式:在银钱流动较多的地方,找实力雄厚,贸易活动频繁的商家大字号作为承兑联号。徳隆发出去的汇票,到这些字号上就可以照码兑换。反之,这些联号发出的汇票,由徳隆在广州承兑。联号之间,每月清理一次账目,将双方往来通过汇划结清。

第一百三十六节 佛山之行(二)

    这种作法,对一些有较大资金流动的商号来说是极有吸引力的,特别是要在广州进货的商号,免去了他们派人带着大量现银旅行所带来的危险性。

    刘三有幸成为穿越集团里的徳隆银行汇票的第一个使用者。

    第二天一早,刘三在博铺汇合了同去考察的工能委代表黄天宇,此人也穿着明人的衣服,还装了一个假发髻,戴着纱巾。只是看起来很别扭,一点也不自然。

    派来伺候他们的是两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很难想象这两个小孩子居然是未来的情报人员。其中的一个却是高弟。

    高弟在广州组织的以高家下人的孩子为主要成员的情报网,随着广州的局面愈来愈大,作用越来越小了。他的优势即熟悉高举家的下人、对濠畔街道环境熟悉这些,已经慢慢不复存在。高弟的活动过于活跃,使得高举和其他一些人对他有了戒备之心,情报网效果愈来愈差。

    这时候郭逸自己搞得情报体系逐渐成型,从情报工作的角度来说,高弟的价值已经不大了。郭逸觉得高弟虽然聪明伶俐,办事也还算可靠,但是毕竟没受过穿越集团的洗脑教育,专业水平也低。他这样土生土长,手下又有一帮小弟兄的人,如果继续放任他在广州活动,以后的局面很难预料。

    加上他那一直不怎么靠得住的老爹。郭逸干脆汇报执委会:把这家人全部迁徙到了临高,夫妇俩安置到了百仞公社里干活,高露洁分给了王洛宾当“秘书”。高弟在参加完扫盲教育之后,就加入了情报工作学习班,成了一名学员。

    杨世祥也带了两个家人来了,刘三给他介绍了身边的黄天宇,说是自己的一个朋友,是做陶瓷买卖的,这次也去佛山,想顺路一起搭个伴。说路上人多些,不但热闹而且比较安全。杨世祥欣然同意。

    一行人上了广丁号。高广船行的船只都是货船,没有什么客舱之类,搭船的旅客就在甲板下面的货舱里打上地铺。空气即浑浊由憋闷,还得顾忌到身边的货包。杨世祥是出门出惯的人,倒也不以为苦。反而刘三和黄天宇觉得有些吃不消。

    一路无事,杨世祥便和刘三谈起了这药铺买卖里的许多门槛。

    中药这个行当,过去是极赚钱的。中药的种类虽多,但是除了少数珍稀的药材之外,大多数都是论斤买入的粗货,经过药铺炮制再销售,就是论两计毫的。其中的毛利率极大。一般的饮片,毛利率不会低于60%,人参、鹿茸这些滋补药物,越贵越赚钱,毛利在200%以上。所以药铺这个买卖,除非是经营不善,否则很容易发家致富。

    但是经营药铺对本金的需求很大,出于吃本重的行业。一家药铺,常备的药材总在八百到一千之种间,备货的种类主要是根据《本草纲目》――这本书此时已经很流行了――再小的生药铺,预备三百种以上的常用药也是必须的。

    药材采购之后,要根据要求进行不同的炮制,耗费大量的人工。有的药材当年不能使用,必须存上一段时间,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药铺不比其他行业,缺几样货色无关紧要,最讲究药材齐全,所以有些实力的药铺要去药市直接进货,一进就要把几百个常用品种够用一二年的货色进全。大药铺还专设有极大的库房,专门储存各种药材,有的甚至要储存够用几年的货色。大批的药材库存占用大量的资金,所以即使开家小药铺,本钱也得有个二三百两才够。

    “如此说来,开药铺还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说容易也容易,祖上基业打得好,干这行只要摸着良心办事,不遇到什么天灾**,没有不赚钱的。”杨世祥叹了口气道,“你别看我这润世堂不起眼,冷冷清清,鬼都不上门,要不是当年被海贼劫去了一船药材,闹得我元气大伤,还不至于闹到配点麝香、冰片还得求教于人的地步。”

    刘三见他开了话匣,便乘机请教他“辽东货”的事情。

    杨世祥说:药铺经手的辽东货,大体有五种:松子、人参、鹿茸、琥珀、蜂蜜。

    人参、鹿茸、琥珀自不必说,辽东产的海松子――也就是现代的说的红松子,在中药中是一味极好的滋补药品;蜂蜜则是药铺里用来蜜合药丸之用――辽东的蜂蜜以味淳滋厚著称。原先药商们所用的松子、蜂蜜,大多是从辽东来得,也有是从朝鲜来得,自从广宁撤镇之后,不但辽东的来源断绝,连朝鲜的货物都来者甚少。

    “如今关外兵荒马乱,朝廷又停了互市,商人出不去,鞑子的药材货物也进不来,这些东西用一点少一点。朝鲜的高丽参,简直价比黄金了。听人说,祁州药市上已经许久没有辽东人参到了。”

    价比黄金,这个可耐人寻味。就算是和贸易毫不相干的黄天宇的眼皮也动了一下。和建奴做买卖的话,岂不是大有红利可赚?还能顺路剥削下朝鲜。

    一行人吹牛聊天打叶子牌消磨时间,四五天时间便到了广州。

    船到高广船行的码头――也是起威的产业。这家镖局如今在广州及周边如今声名显赫。除了护镖之外,经营触角已经广泛伸及“车、船、店、脚”四大行内,凡是在在外旅行的方方面面需求,起威统统涉及。古代出门办事经商是件极其艰难的事情,不但舟车劳顿,食宿不便,而且打交道的商家多以敲诈勒索,坑蒙拐骗旅客著称,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都该杀”。起威就从这里入手,革故鼎新,去除陋规,经营的方式方法也移用了不少现代的做法,旅客行人纷纷称便。

    这其中穿越者的身影无处不在:广州站不但给予大量的资金支持;在经营方面更是直接插手。为了解决城里原本霸占这些行当牟取利益的各路城狐社鼠的干扰。广州站第一次广泛的动用了在珠宝贸易、吸收存款等商业活动中建立起来的士绅的关系网,利用士绅的势力保驾护航。同时,又点到为止的让几个上蹿下跳的最起劲的对手消失的无影无踪。“起威”两个字,在广州城里已经是“如雷贯耳”了。

    码头上虽然人声嘈杂,却秩序井然,旅客、推车、脚夫,牲口自成行列,互不干扰。原本码头上有各家客栈来迎客的旅店伙计,客人一下船,就会蜂拥而上,你争我夺,甚至直接强拉旅客行李的。现在,这些客栈的拉客伙计们都被集中到一排沿街的铺面房里,门口挂着各自的字号,柜台上穿着干净青布外衣的年轻伙计笑口常开。

    刘三带着人信步走过去,一家一家的浏览――他自然是要住起威的客栈的,支持自家产业嘛。客栈服务处旁是脚行代办处,一群脚夫或坐或站的正在候客,穿着统一款式马甲,前胸一个白底黑色的“脚”字,后背一个大大的中文数字。有专门的账房先生接洽搬运事宜,柜台缴款取筹,脚夫搬运之后收回筹子,再到柜台上结账取值。一切都井然有序。铺面房的对面是一大块空地和仓房,堆满了各种货物。这里货物托运处。办理广东全省各地货物托运业务。柜房的门口挂着大牌子,密密麻麻的注明了到达地点、抵达天数、计价方式……看起来一目了然。

    至于各种其他服务设施一应俱全,连茅厕都修得极大,还显著的用牌子标记出来。整个码头上有许多腰挂短棍的丁壮在巡视维持秩序。不但杨世祥看得新鲜,连刘三和黄天宇都觉得这个大明的克隆版挺有意思的。

    刘三直接找到了起威客栈的柜房,要求住店。

    “你老真是慧眼如炬!选了咱们起威客栈,包您不后悔,”迎客的伙计眉开眼笑,“敢问几位老爷,是住城里还是城外?”

    “怎么,你们家客栈还有分号?”杨世祥问。

    “是,城里城外,一共有八家客栈,”伙计十分的骄傲,“您想住哪片吧,小的这里都能安排!”

    刘三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去佛山,进不进城没关系,便说:“不用进城,我们明早就动身去佛山,有就近靠路的吗?”

    “好叻,”伙计从架子上取下一本毛边纸账本,翻了一翻,“通济南桥店正合适。主仆六位,敢问怎么住?”

    “三间上房。”刘三说。

    伙计写上单子,撕下一张来,马上叫来等候在一旁的小伙计:“找三顶轿子,送老爷们去通济桥店。另外再寻个脚夫帮老爷们搬行李!”

    起威客栈的通济桥店就设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离去佛山的官道很近。一进门,大家就觉得这地方与众不同,和传统的客栈以院落为中心的布局大相径庭,倒和现代的旅社差不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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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介绍:
穿越到乱世不是被雷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有人想称王制霸,有人想解民于倒悬,有人想以己之力,阻止最后一次野蛮对文明的征服,从而改写中华民族的历史。
当然也有人想得只是三妻四妾,过现世过不上的极度腐败的生活。
这群三心二意,各怀抱负的普通人,没有虎躯、没有王八之气更没有弱智光环道具。乱哄哄的挤在一艘旧船上,有的只是现代机器、科技还有各式各样的理论。穿越者们怀着现世无法达成的野心、梦想和理想,向着明末的乱世进。
目标: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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