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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吹牛者     临高启明txt下载     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五节 赌咒发誓

    管家的笑容顿时有些呆滞,吃吃哎哎道:“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都是拿山货换盐……”

    尤辞仁知道孙大彪的作为,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不再问下去。

    吃罢午饭,尤辞仁关照照价付款,管家坚决不肯收,双方又推让了一番,最后对方勉强象征性的收了些。不仅如此,又给各人随身带的竹水壶灌上了凉茶。殷勤备至。

    “赶紧上路吧,”尤辞仁催道。

    一行人出了草棚,推上车子便往圩外而去。大圩并不算大,一条主街不过半里地。不多片刻便出了镇口。尤辞仁一直紧绷着的心才算放下。

    下士见他轻轻吁了口气,笑道:“长官莫要担心,这一带都是孙大彪的势力范围,一般的小贼没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搞事,安全的很。”说着他派了下自己的步枪,“其实带着这个都多余。”

    尤辞仁见不止是他,整个班都有一副慵懒的态度,不禁摇了摇头。道:“这些土豪多疑善变,不要太过轻信……”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推车,又走出去半里多路,转过山头,忽然见到前面又出现个哨卡,不但安置有拒马,还有木制的塔楼,十几个壮丁手持刀枪,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

    两路拒马中间,只空处一个单人通过的路口,十几个小商贩或者瑶民打扮的人正排队逐一通过。卡口上吵吵嚷嚷。

    “这是孙大彪设的卡子,”下士说,“过了这里,就是瑶区了。”

    “他们在搜检什么?”尤辞仁见每个人过卡都随身物件都要搜检,连衣服都要敞开。

    “盐。”下士说道,“孙大彪的最大财源就是往瑶区卖盐。瑶民也好,商贩也好,往瑶区去要带盐的,都得在他家的盐店买。买了之后装个口袋,上面再盖个火漆印,过卡的时候火印完好的才能过,不然就算走私食盐,抓住了轻则没收挨打,重则关到他家私牢里,要家里人用钱去赎……”

    “好大的威风!比官府还厉害。”尤辞仁是归化民,地方豪强横行霸道,官府形同虚设的事情见得多了,对此没有元老们那么少见多怪。然而他意识到这种现象至今存在,是永化瑶民对县政府日益不满的,瑶区骚动的直接原因。

    这次王县长要自己带得车队里夹带上几百斤盐,其也就是为了安抚下瑶民。

    不过孙大彪这伙人还是要尽快解决,拖下去对元老院的威信和阳山的稳定都有不好的影响……

    “谁说不是呢,”下士啐了一口,“我们每回去永化,瑶民都说这事。都说:‘你们来的时候说好以后卖给瑶人的盐和汉人一个价,现在还是卖高价!’”

    “也不知道王县长打得什么算盘,”一个士兵接口道,“照这么下去,永化的瑶民又要造反了。”

    ……

    说着话来到卡口前,下士忽然皱了下眉,低声道:“有点不对劲。”

    “什么?”尤辞仁吃了一惊。

    “卡口上的人我不认识。”

    车到卡口前,却不见人把拒马搬开,只迎上来一个瘦小的黑汉子,大声吆喝:“停车!tmd,快停车!”

    车队顿时停了下来,下士皱了皱眉,道:“中尉,我上去看看。”他说着对后面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下士迎上前道:“我们是往永化送补给的,快把拒马移开!”

    “老子管你是什么**后勤队,要过卡的都得检查!”黑瘦汉子一反他们进入大圩时壮丁的态度,完全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态度。

    “你听清楚!我们是县里来得国民军!往永化送补给品的,你再多话老子一枪毙了你!”下士已经多次经过这里,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不由大怒道。

    “毙了我?谅你没这个胆!”黑瘦汉子一脸不屑,“这是孙爷的地盘,都得按照孙爷的规矩办!凡是要过卡进瑶区的,都得查有没有私盐,没有了才能过!”

    下士这下气得脸都红了,把枪从肩膀上摔了下来一横,大声道:“我看哪个嫌命长得来验?!”

    这下,整个卡口都骚动起来,随队的士兵都摘下枪来,卡口上的壮丁一个个亦是刀枪相向,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车队的民夫吓得动也不敢动,腿肚子直发抖。

    尤辞仁心里一震:这是什么情况?!

    从他们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情况看,孙大彪对己方的态度并没有变,就算他起了坏水,要对付他们这支小队伍,刚才在茶棚里吃饭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枪支都卸下来了——为什么到了瑶区门口才突然换了嘴脸?

    正当他还在紧张的思索的时候,忽然路边山上轰隆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从山边喷射出一排铁砂石子,如一把大号的喷水壶,无差别的朝着整个车队扫了过去!

    “这么说,孙大彪是不知道谁袭击了补给车队喽?”

    “是!是,孙大彪他对天发誓,不是他袭击的车队,”张天波的身子都快对折了,满头是汗,“这是有人栽赃陷害!”

    王初一接到补给车队被袭的消息是第二天上午,从大圩来了一队人,带队的是孙大彪的管家,不但送回了车队,还把在袭击中受伤的伤员和死亡的士兵和民夫的尸体送了回来。

    尤辞仁也回来了,灰头土脸不说,还带了伤。

    管家一见到王初一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喊冤。好不容易,才从他和回来的伤员口中得到了当天遇袭的具体情况。

    原来当天下士在卡口上和守卡的壮丁交涉的时候,从路边忽然打了一发荔枝炮过来,当场打死了下士和一个士兵,守卡的壮丁也用刀枪趁乱向小队袭击,民夫猝不及防,死伤很多。士兵奋力战斗才把敌人击退。最终一共死亡士兵两人,民夫七人,另有十多人受伤。车队载运的物资倒是没受损失,只是民夫伤亡惨重,车队无法前进,只得又回到了大圩。

    孙大彪得到消息,急忙赶到尤辞仁面前,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表明这决不是自己干得,说哨卡上的人都不是他的人——他派去守卡的人都不见了。

    尤辞仁无心和他辩白,民夫损失太多,还有民夫和士兵的遗体要赶紧送回去——天气炎热,搁置不了太久。便要他派出民夫将车队全部送回阳山县城去。

    孙大彪立刻照办,还不断絮絮叨叨的反复说自己是“冤枉的”。要尤辞仁在王县长面前“代为辩白”,最后还送了五百两银子,说是给死伤弟兄的“安置钱”。

    车队在大圩被袭,这完全出乎王初一的预料。他当然知道孙大彪“不老实”,但是没想过他居然敢对补给车队下手。

    “你觉得孙大彪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王初一问尤辞仁。

    “不敢肯定,但是真话的概率比较大。”尤辞仁虽然不喜欢王初一的处置方案,但是他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我想不出孙大彪为什么要这么干——这是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

    “我也这么觉得。他这么干了,就是公然和我们为敌。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可言?”

    “另外,在被袭击前……”尤辞仁说了下士当时说得话,“……他是常来常往的,哨卡上的人多少都面熟,却说都面生,的确有蹊跷。”

    “你是说有人暗中把原来的守卡人都换过了。”

    “是这样的。”尤辞仁认可这个推断,“不过我们也不能轻信。孙大彪这个人是典型的土豪劣绅,鱼肉乡里之辈。除了盘剥瑶区百姓,手上血债也不少。”

    “这和他的血债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这事到底是不是他干得!”王初一不耐烦道。

    尤辞仁心里很不舒服,然而他没说什么,只是说:“现在我们还要赶紧向永化补给,那边的存粮不多。这次还是我带队去!”

    于是便决定第二天再向永化派出补给车队。这一回,车队平安的抵达了永化乡所在地,不但运去了粮食,还将一千斤盐运到了当地,低价出售给当地百姓。尤辞仁回来报告说,孙大彪一路上殷勤备至,虽然没敢进入瑶区,但是派人远出十几里路来迎接护送车队。

    车队回来之后不久,张天波就赶来了。

    “可是车队被袭击是在他的地盘上——还是通往永化的卡口上。”王初一已经和彭寿安商量过,不管这次事件的真相如何,要最大限度的“压榨”一下孙大彪,强迫他表示出更大的“诚意”,以达到“不战屈人之兵”的意图。

    “是,是,都是孙大彪他无能!”张天波道,“他亦是痛心疾首,特地请小人来请县长明辨:他虽不算什么正人君子,却也知道好歹。王县长如此待他,他岂能不知?还请县长宽宏大量,给他一条活路——县长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绝无二言!”

    “哦?他真这么说?”

    “这等大事,小人岂敢撒谎。”张天波就差赌咒发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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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19节

四百一十九节 集体婚礼(二)

    方非是总指挥,因而一早就到了码头,眼瞅着码头上人山人海,堪称“观者如堵”。没想到这集体婚礼的影响竟然这么大!虽然张好古早就说过:莫要低估了人类的“看热闹”的能量。但是他真没料到会一下来这么多的围观群众。

    他的轿子好不容易才由国民军打开的一条通道抬到码头旁的信号塔旁,方非登上塔楼,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天字码头。谁说码头外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但是警戒圈内却显得秩序井然。

    章鱼号和它身后拖着的花尾渡更是被打扮得和选美大赛的巡游的游艇相仿,不但花团锦簇,更是用上了许多绫罗绸缎。这是本地工匠按照方非的设计图扎制的,虽然模样大致相识,但是受限于材料问题,多少有些违和感——传统花农种植销售的大多是花木,很少有旧时空那样的大量鲜切花,自然这里也不存在大量的园艺玫瑰种植。这花船的意境就差了那么一点。

    意境差的还不止似是而非的花船,喧闹的吹打班在这么嘈杂的背景下居然还能以异常尖利的频率震动他的脑仁,让他浑身上下都脑袋疼——和他心目中的民乐根本不是一码事嘛!

    码头上搭起了遮阳篷,下面焦急等待的是新郎们,新郎们穿得全是正式的“髡服”,一水的藏青色“国民装”——这也是平时男性归化民职工干部穿得最多的款识。不过今天作为“礼服”,用的面料不是软塌塌的棉布,而是加厚的大麻面料,不但穿着挺括,也比呢料便宜凉爽。很适合现在的天气。为了凸现他们的“新郎”身份,没人胸前还配了花,比起长龙上东张西望,叽叽喳喳的新娘们,在遮阳篷下的新郎们反而显得有些腼腆,一个个凝神屏气,故作镇定的等着老婆的到来。

    在他们的对面,还有一个遮阳篷,里面的人却是成双结对的,也穿着今天新郎新娘的服装。这几十对新人是当初自由恋爱结婚的归化民夫妻,因为过去婚礼比较简单或者干脆就没有办,这次自己报名参加,算是“补办”。他们都是“老夫老妻”了,自然没有“新人”们那么羞涩腼腆,一个个喜不自禁的东张西望。不时还对停泊在码头上的花船指指点点。

    气氛比想象的要热烈的多,喜庆的情绪也感染了方非,不过作为整个婚礼的筹划人,他还是绷紧了神经——规模越大,环节愈多,出问题的可能性就愈大。这是他多年混迹文化会展公司,主办了无数展览、会议、大型活动和婚礼总结出来的经验。

    “首长!那五条长龙来了!”他身边的秘书悄声说道。

    方非随即转到秘书指的视角——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到有五条张灯结彩的长龙舢板正在靠近。谨慎起见他还是举起望远镜确认了一下,当即下令:“乐声暂停”“鞭炮准备”“舞龙舞狮队准备”……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下去。

    随着他的指令被传送到信号台上,当即有几个旗语手将每条命令传送到各个位置。不过片刻功夫,各处都接到了命令。随着鼓乐停歇,围观的百姓们似乎也意识到马上要发生些什么了,一个个不再聊天说话。原本喧嚣的码头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彩旗在空中“猎猎”的飘动声。

    长龙渐渐近岸,天字码头特意清理了泊位,空处了大约数百米的停泊位,以便五条长龙能同时靠帮。所用的水手也从大波航运里精挑细选的,保证靠帮一次到位。

    五条长龙在水手的操纵下整齐划一的一起转身,侧过船舷往岸边靠拢,信号塔上一身令下,原本沉寂的码头忽然暴发出一声尖利的唢呐声,随着这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起调”,所有的吹打乐器瞬间都开动起来。吹奏的旋律虽然四不像,但是元老们大致还是能听得出来是《今天是个好日子》。

    紧接着,是早已挂在两边的几十串万字长鞭“劈里啪啦”的爆响声,夹杂着火铳沉闷的炮声。鞭炮都是专门购置的“满地红”——鞭炮里面都用红纸,炸碎之后遍地碎红纸,十分好看喜庆,是有钱人家结婚才用的高级货。

    两边的狮龙队也随着这鞭炮起舞起来,广州市民和四郊百姓舞龙舞狮算是传统体育娱乐项目,这次婚礼来得八支队伍全部是主动要求来服务的,言明全体队员都是只吃饭不拿钱。目的无非就是在澳洲人和广州全体百姓面前“晒命”。

    这边船上搭起跳板,何晓月第一个下船,她今天不是大襟姐,却和大襟姐做得一般无二,指挥十多个女职工在跳板旁搀扶着新娘们下船登岸。

    人群中如波涛起伏一般,瞬间沸腾起来——新嫁娘们来了!这些过去的下等妓女,进收容所的的时候个个面色晦暗,被多年的底层生活和卖淫折磨的形销骨立,大多患有各种疾病。这几个月来她们治好病,规律有序的生活又养好了身子。此刻她们穿着全新的行头:上好衣料,修身的裁剪衬托出身段婀娜,鬓角边的红色绒花,更是映衬每张面孔神采奕奕。

    “靓!”

    “澳洲人果然会调教女子,个个都搞到同仙女得!

    “呀,呢妹子唔系以前竹栏边**……”

    “边个唔知系做咩。”

    “呵,搞咩唔紧要,关键系澳洲人睇得上!睇上就系鸡犬升天呀。”

    ……

    这些不协和音很快便被喧天的鼓乐淹没了,百姓们争先恐后的想看看这些新娘们。她们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一个个如泥土般肮脏下贱的女子,现在却被澳洲人捧得这么高,打扮的这么漂亮!就她们身上这条绸的打褶红裙,只有有钱的人家的闺女出嫁才能穿上。嫉妒、羡慕、恼怒……种种情绪在围观者中间传播着。然而他们的观感与这个场面又有什么关系呢?

    新娘们都上了岸,新郎也被人引导着从遮阳篷里出来,个人找到自己的伴侣。这伴侣说实在的,还真有些陌生。因为从相亲到现在,其实也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此刻女子又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更是让新郎们在万花从中迷离了双眼,不少人都快找不到老婆了,只好凭借双方胸前花束上的号码才能配上对。

    夫妻执手,相对无言。虽说马上就要变成至亲之人,共度余生,似有满腹话语,却又觉得眼前人是如此陌生,不知从何说起。

    好在有何晓月这样的归化民干部在,不时的吆喝整队,倒是冲淡了这乱哄哄场面的尴尬感。

    “大家按照号码排好队,准备拍照了。”

    天字码头上搭起了花坛和彩门,还用盆花拼出“广州市第一次集体婚礼”的字样。花坛前还摆好了木制的阶梯,归化民干部们跑前跑后的指挥着,让新郎新娘按照号码站好位置。这一番折腾便用了十几分钟。

    “大家都看我的手,准备好,都笑一笑……”

    随着负责摄影的元老“一、二、三”,照相机喀嚓一声,拍下了这破天荒的第一次集体婚礼照片。

    照片是用专业级的数码相机用广角镜拍摄的,然而限于元老院的化工水平,几十年来这张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不论是挂在博物馆、印在书上,还是当年的新婚夫妻们珍藏在家中的,全是黑白的。一直到多年之后才有彩色的照片被印制出来,照片上的夫妇们也多已进入耄耋之年了。

    此刻码头上的乐曲又是一变,改为走调的《万事如意》,好在除了元老们之外无人听得出来,只觉得热闹喜庆。这边早有工作人员朝着围观群众抛洒糖果,引来孩子们的争抢。一时间人声鼎沸,整个天字码头说不出的欢乐喜庆。

    拍照完毕,他们又在引导下逐次登上章鱼号和后面的花尾渡。章鱼号上一声汽笛,一对明轮转动,水花四溅,缓缓起锚朝着白鹅潭航去。

    花船巡游的路线不长,大致就是从天字码头启航,沿着珠江西行一直到白鹅潭,再在白鹅潭巡游一圈,然后原路返回,抵达大世界码头。

    章鱼号拖着沉重的花尾渡,以不到三公里的时速缓缓朝西开去。它们并不是单独开行,船旁还跟随着十多艘画舫花船——这些船都是紫明楼公司提供的,原是从广州的妓家没收来得。此时亦是装点一新,满载着工作人员和“赞助商”们和家眷——都是掏了钱“随喜”的,自然要沾点“喜气”。

    这些船只外面,另有十多条蒸汽大发和中发巡逻艇护航保卫。虽说黑烟滚滚,却是威武气派。为了这次盛大的巡游,海警对从白鹅潭到大世界码头的珠江水域进行了交通管制。禁止外来船只进入。然而这已然难不倒爱看热闹的人们。许多有钱有闲的广州市民们,或是驾着自己的游舫,或是雇着家小艇,随着船队一起开行,看着着千年难遇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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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7节

第一百四十六节 巧舌如簧

    “那好,既然他这么有诚意,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王初一这个主意亦是彭寿安所献,“你和孙大彪都该明白,永化的瑶民最近颇有骚动,大圩又是同往永化瑶区的要隘。这里若无强兵据守,我可是晚上睡不着的……”

    张天波这下愣住了,王县长话里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这是要派兵进驻大圩!

    一旦国民军进驻,用不了十天半月,这大圩就得改名换姓。他孙大彪在大圩设卡收税,平地抠饼的好日子便一起不复返。没了钱粮,哪个兄弟还肯跟着他干?生死便是这王县长一念之间了。

    这一招“釜底抽薪”端得厉害!张天波暗暗咒骂道。毕轩盛这小子说得真是一点不错!

    若是回绝呢?王县长现在是“师出有名”,到时候从县里发兵,永化的国民军都不用出动,只要澳洲人一声令下,就凭孙大彪平日里盘剥瑶民的“事迹”,瑶民还不倾巢出动,裹粮襄助?

    张天波暗暗骂冯海蛟“不讲义气”,这是逼着孙大彪上船啊!

    就在发生袭击的第二天,正当孙大彪为着这件事焦头烂额,大发雷霆之际,忽然听庄丁来报:冯二爷派人来拜。

    “tnnd,正要找这小子呢,倒送上门来了!”孙大彪一脑门子的火。哨卡上他的人全给捆了丢在山沟里,好不容易找到了解开一问,才知道是“冯二爷派人来送得酒肉,吃了便都睡着了”。

    孙大彪暴跳如雷,大骂冯海蛟“不讲义气”“卑鄙小人”,是“无耻混蛋”。这是摆明了拿着屎盆子往自家脑袋上扣啊!

    “来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捆了!”孙大彪喝道,“老子不见,明日一早全送到县里去!”

    左右连忙相劝:这么说冯二爷也是结义兄弟。官面上的事情再大,也不能坏了兄弟情谊。再说来得也是底下兄弟,身不由己。

    “也好,且容他先说个明白!把人带上来!”

    来人正是毕轩盛,别看他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实际长衫之下已是汗透衣衫:这回可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了!关键是,还是他自己主动争取来得!

    袭击运输队是他的主意,如今事情办了,善后自然也得他来办,不然冯海蛟是绝不会放过他的——当然,若是事情办不成,他大概直接就被孙大彪给砍了脑壳,用不着冯海蛟来动手了。

    事到临头,他只好用“富贵险中求”来安慰自己了。不过话说回来,毕轩盛也非纸上谈兵之辈,他的一番谋划自忖至少有七八分把握。

    他强提一口气,故作镇定的随着庄丁走了大厅。见孙大彪一脸煞气正凝视着自己,不由得心胆一寒,原本蓄积的气势顿时散了七八分,双膝一软,跪倒磕头:“学生毕轩盛给孙老爷请安了。”

    “你就是我那海蛟兄弟新收的**师爷吧。”孙大彪即不还礼,也不叫他“起来”,冷笑道。

    “正是学生。”毕轩盛见他毫无还礼的意思,正想自己站起来,抬眼一见对方狰狞的目光,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得跪着回话。

    孙大彪大骂道:“冯海蛟那个王八蛋干得好事!他叫你来我这里有什么话要说?”

    “孙老爷莫要生气,”毕轩盛硬着头皮道,“今日我到这里来,是来贺喜的。”

    “贺喜?!”孙大彪一愣,旋即冷笑道,“冯海蛟那王八蛋是特意派你来消遣老子的?”

    “不敢不敢……”毕轩盛赶紧低头哈腰,“学生这里有一封文书,老爷一看便知。”说着从衣襟内取出一个布包,

    随从当即接过去,呈给孙大彪。孙大彪打开一看,却是一张告身,上面填着孙大彪的姓名和上溯三代的姓名。官衔却是阳山右翼把总。

    “这是冯老爷请詹老爷在熊督面前为您请来得。”毕轩盛道,“老爷有了这个,就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了。岂不是要向老爷道喜?”

    “屁!老子现在是大宋的官儿,谁稀罕你这破烂玩意。”孙大彪嘴上这么说,却不肯把这告身放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毕轩盛知道事有可为,赶紧道:“孙老爷!这大明的告身可是正儿八经的经制文牒,您拿着就是朝廷命官,天下十八省谁能说不是?这大宋嘛,一个广东都没拿下来……”

    这话果然打中了孙大彪的要害,毕轩盛见有戏,又道:“便是这广东一省之内,亦是遍地烽火。髡贼船坚炮利不假,可到底兵微将寡,纵然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他日官兵重卷土重来,怕是亦抵挡不住……”

    “放屁,大明这么厉害,熊文灿怎么跑到广西当缩头乌龟了?”

    毕轩盛不慌不忙,继续道:“老爷稍安勿躁。眼下熊督的确是蛰居广西,暂避髡贼的锋芒。但这只是一时!这大明既是朝廷正统,又有天下之力,民心所向。如今不过一时不备被髡贼所趁。待到他日重整旗鼓,自然要收复山河的。想当年奢安之乱波及川、贵两省,天下震动,不比这髡贼厉害?最后还不是酋帅授首。”他停顿了一下,“这广东的髡乱,朝廷迟早也是管得。到那时候,数十万朝廷大军跨五岭南下,髡贼不打紧,一走了之,上了船可奔海外之地,孙老爷您这一大家子还有这祖传的家业这么办?”

    孙大彪开始焦躁不安了。其实这些疑问,他内心不是没有。但是他毕竟只是穷乡僻壤的一个土豪,消息闭塞,对“天下大势”所知甚少。没法综合分析。毕轩盛这样的读书人,只要略有“大局观”的,很容易在信息的掌握上压倒对方,使之信服——毕轩盛能在冯海蛟那里吃得开,也是这个套路。

    “我这一家子和家业,不劳他冯海蛟费心。”孙大彪定了定神,冷笑道,“他真是好兄弟,拿着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真是多谢他的美意,不用朝廷大军到来,我这祖传的家业怕是立刻就要给髡贼灭了!”

    “老爷!自古忠义不能两全。冯二爷这次虽说有些孟浪,要说大局,亦是在帮您……”

    “屁!”孙大彪瞪了一眼,“你说说看,他这怎么算帮我了?说不出道道来,我先来帮帮你!”

    毕轩盛咽了口唾沫,心里已经有了底。他低头道:“孙老爷不愿开罪髡贼,冯二老爷心里是明白的。受个澳洲人的招安虚与委蛇亦待时变,冯二老爷自然亦没什么话说。只是孙老爷您心里存着的念头,髡贼心里明镜似得,只不过眼下他们左支右绌,没法和您老计较,装做不知道罢了。”

    “这点事也用得你来教老子?”

    “是,是。”毕轩盛赶紧点头道,“这点小见识,小的自然不敢说‘教’,只是老爷有没有想过?待到髡贼喘过这口气来,转头岂能容您?他们在琼州剿灭绿林同道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招安’这码事。”

    见孙大彪沉默不语,毕轩盛又道:“再说了,您老人家的祖业就在这大圩。这大圩可是通往永化瑶区的要道。就算你让他们随意通过,到底也不如自己占着放心。老爷占着这块风水宝地,髡贼岂能容您?迟早逼您让出来——到那时,您老是让还是不让……”

    “住口!”孙大彪怒吼一声。这句话正中他内心最虚弱的地方。什么官衔、招安,朝廷、正统……其实都不打紧,最要紧的便是这大圩!他家几代经营,流血流汗,和瑶人和本地土豪拼斗,死了多少人才夺下的地盘,岂能轻易拱手相让?

    若是丢了这地盘,他孙大彪就算想当个富家翁也不可得!他瞪大了眼睛,喝道:“你怎么知道髡贼要我的大圩?”

    毕轩盛此时已有了九成把握,当下起身道:“大圩是往瑶区的要道。髡贼甚重瑶人,颇有将其收服为己任之意。”说着便将黄超在连州等地宽赦八排瑶民的事情说了说,“……髡贼既有此意,岂能容您占此要道?要知道永化瑶民对您老坐控大圩卖盐的事情早有怨恨,不知道在髡贼面前告了多少状——说是永化瑶民起来造乱就是老爷给逼反的……”

    孙大彪的的脖子都粗了。毕轩盛的一番话,直指他的病根命脉。

    “……老爷您想:澳洲人只要拿下大圩,在瑶区便可进退自如,还能拿您老的人头去市好瑶人,何乐不为?”

    “够了!”孙大彪犹如被困的野兽,在大厅里连着转了几个圈子,忽然转身又大步走到毕轩盛面前,一把拽住他的前襟,瞪大了通红的眼珠子,喝道,“你这是威吓老子,老子不上你的当!”

    毕轩盛此时已经看透了孙大彪,冷笑道:“学生哪里敢说威吓!老爷若不信,大可问问昨日帮这收拾髡贼车队的庄丁,车上是不是装了食盐?这些食盐运去永化又要派什么用处?老爷还要装糊涂,自个骗自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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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20节

四百二十节 集体婚礼(三)

    小冰河期的9月,天气已经转凉,虽然在日头下依旧觉得炎热,但是江面开阔,一阵阵清风吹来让人为之一爽。

    浩浩荡荡的船队迎着夏末秋初的风在宽阔的珠江江面上航行,彩旗和飘带在微风中飘拂,鲜花摇曳。一路鼓乐吹打声随风而来,真让人有飘飘欲仙之感。看热闹的大户老财们一个个酒兴大发,纷纷拿出食盒,摆出酒食。那些雇佣了花艇的大户更为方便,船家早就备妥了宴席,供他们边饮酒作乐边欣赏这难得的“澳洲景”。

    白鹅潭这里,原就是豪门大户们宴乐冶游的地方,听闻澳洲人要在这里搞“花船巡游”,早就有大户将沿岸酒楼茶居花船包下,设下宴席,带着姬妾美婢。舞女歌儿,早早的在这里饮酒作乐,只等着这花船到来。

    只要没有在税务风潮中翻船的,如今都渐渐适应了澳洲人的统治。特别是城里的商人们,虽说交税翻了好几番,但是少了过去给“大门槛”的孝敬和“各路神仙”的香火钱,两相算下来,反而比过去要花销小得多。自从文德嗣在报纸上几次提出“工商立国”的口号之后,商人地位大涨,社会压力骤减,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低调,以免为达官贵人,市井宵小盯上而破财。所以这次被列入十二家赞助商的商户且不说,便是没有被列入的,也把此事当作自家买卖“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大世界的主会场自然只能有十二家赞助商的字号,不过这白鹅潭边可没这个说法,沿着江畔,各家大买卖字号纷纷雇佣匠役,扎起花彩牌楼,亦有得学着澳洲人的样子,堆砌花坛。河南地的花农们几乎一夜之间便卖光了库存的花木,小小的发了一笔财。

    此刻沿着白鹅潭,大大小小的牌楼、花坛足足有一二百座,无不争奇斗艳,花团锦簇。上面镶嵌的各种吉利文字,什么百年好合、凤凰于飞、举案齐眉……林林总总,总是挖空的心思堆砌词句,亦有识趣的还专门请人撰写了斗大的“元老院万岁”“大宋圣天子万岁”“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之类标语。自然,各家的字号亦是少不了的——毕竟这媚眼还得有人看才行。

    高举家自然是十二家赞助商之一,他又是工商总会的会长,元老院的头号“旧人”,这样的事情岂能不来凑趣。虽说赞助的金额被限定只准每家三百元,但是这白鹅潭边的花坛彩楼可就任他发挥了。他也是大手笔,关照阎小帽将城中最好的彩扎匠人和花匠都高价雇来,在白鹅潭畔搭起了两座头号牌楼。

    一座是以广州工商总会的名义,另一座稍小,是以高举的字号的名义。这两座牌楼无论是体量大小还是豪华程度在牌楼中是数一数二的。两座牌楼之下,还堆砌了一座将近两人高的花坛,上面由巧手木匠照着杂志上的“圣船”的宣传画做出一座模型,漂浮在花海之上,背景则是用红色通草花扎成的一轮红日。

    缙绅大户们在税务清查中大多损失惨重。又怕多事之秋多说多做犯了澳洲人的忌讳,大多避而不到。不过各家的年轻子弟们素来好玩乐的,并不把家里的忧思和处境当回事,依然呼朋唤友来此看“澳洲景”,一个个大呼过瘾——这样的绚丽的奇景,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达官贵人也很少见到。感慨赞叹之余,都隐隐觉得澳洲人“疯了”——居然如此不惜代价的为几个低等娼妓从良捧场,这是钱多到没处花还是脑子有病?

    一处酒楼的包厢里,几个富家公子哥似的人物一面眺望着鼓乐齐鸣,正在江中航行的船队,一面说着话。

    “这般的奢靡浪费,不知澳洲人靠什么赚钱?”

    “靠什么赚钱?靠得就是诸位的家业田地喽。”说话的人酸溜溜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还真没花澳洲人什么钱——都是这城中的各路大户花钱凑得热闹。”

    “不就是高举那十二家么?”

    “岂止,”说话的人微微一笑,“这会你要是去五仙观,正打着一台罗天大醮。随喜的牌子都快没地方插了,多少城里的大户都赶着拿钱送到崔道士那里——要是崔道士不肯收的,家主都快要急哭了——你看看,是不是天下奇闻?”

    “这澳洲人的聚敛之术,真是天下无敌。居然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包厢里顿时传来了一阵笑声。

    船队上的人们,自然不知道岸上的人在议论什么,整个船队缓缓的沿着江边航行。新郎新娘们沐浴着凉爽的江风,不论刚开始是什么心情,此刻都是心胸为之一阔。这样的人生经历,真是做梦也做不到!有几个女子不由得喜极而泣,把脸上的妆容都冲花了,不得不临时补妆。

    杜易斌此刻正在船队的一艘画舫上,原本他用不着参加这巡游——参加婚礼的元老大多在大世界等着,但是他还放心不下“宝贝疙瘩”:宋应升。

    自从办了相亲会之后,宋应升的态度算是软化了不少,但是关键性问题上始终不肯松口。杜易斌无奈,只好抓住一切机会让他“感受新生活”。于是宋应升再次被杜易斌拉着一起参加这场集体婚礼了——不仅如此,他还专门为宋应升在船队里订了座位,亲自陪同。

    “老子当年追女朋友都没这么热心过。”杜易斌不由得吐槽。

    然而宋应升却不承他的情,推说自己身体“微恙”,不能出门,接着又推脱自己“晕船”,全部被杜易斌揭穿之后才明确表示自己不想出现在这样的大型活动里。

    然而杜易斌却说这集体你也是出了力的——广州市第一次相亲大会的字还是你写的呢。这些字写得漂亮,他准备专门在《羊城晚报》的集体婚礼的专刊上专门详细的撰文介绍宋应升的题字,还要加上鉴赏。

    宋应升欲哭无泪——真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写了几个字,如今却被这髡贼捏住了把柄,以此要挟。于是便“勉为其难”的来参加这场“旷古未有的盛典”了。

    此刻,他端坐在画舫的“头等席”上,这里是画舫的二楼凉亭,四面开阔,视野极好,座位不但舒适,还配有茶食点心。一般的大户若是“随喜”的金额不那么高,还坐不上这个位置。宋应升穿着寒酸,却由一位元老陪同,到这头等席上落座。从一开始便引起了船上的大户们的关注和议论。宋应升看到那些同船的随喜的大户们以各种各样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立马就明白了杜易斌的用意,这是叫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万一有哪个人认出了他,这“投髡”的罪名不就坐得严严实实了!

    杜易斌见他如坐针毡的模样,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亦不愿意过于刺激他,便安慰道:“先生不必多虑,这些大户多是本地人,不认识先生的……”

    宋应升十分傲骄的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不认可杜易斌的鬼话。然后便一言不发的端坐着。

    虽然不说话,但这一路的美景却是看得。这一路的景色和布置,固然是盛大华丽,美不胜收,然而在宋应升的心目里,这实在也招摇,太浪费了!如果说相亲会就有“小题大做”之嫌,那么这集体婚礼简直就是“小题巨做”“豪做”的嫌疑了。哪怕有杜易斌的“人伦”理论压阵,他也着实忍不住了。

    “太奢华了,太奢华了!”宋应升不由自主的摇着头,“这原是一件美事,何必搞得如此招摇!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啊!如今广州虽已安定,全粤依然是纷争不已,百姓尤在水深火热之中——便是这广州城里,怕也有许多食不果腹,家无隔宿之粮的穷苦人。何苦将这些钱财花费在这样的虚样上。”

    杜易斌听了他的话却不生气。在他看来,这老头朴素的是非观非常契合他的道德感。这种对穷苦人的怜悯发自内心,并非装模作样。关键是,他能关心起广州、广东的事务来,说明对元老院政权还是有相当的认同的。

    “宋先生莫要担心,这些钱财,都是城内商人大户们捐助的,并非出自捐税钱粮……”他安慰道。

    “这亦不妥。”宋应升摇头道,“虽非税赋钱粮所出,说到底不也是从升斗小民那里盘剥来得?那些商人大户们,不耕不工,以流通百货取利,赚得还不是老百姓的钱财!他这边捐助出来,那边反手便从百姓那里又盘剥了来……”

    杜易斌心想这宋应升的思维也未免太陈旧了吧?一点没有他三弟那种“先进性”。看来要说服这老头为我所用还要花很大一番手脚……

    他想了想道:“先生此言差矣。商人行贩四方,流通货物,互通有无,乃是好事。从中取利,亦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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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8节

第一百四十七节 前路茫茫

    这句话彻底的击溃了孙大彪。毕轩盛的话丝丝入扣,他要反驳起来竟然并无一处破绽。孙大彪此时明白了:他的“脚踩两条船”看风向的把戏已经玩不下去了。便是他的“好兄弟”冯海蛟不给他扣这一脑袋屎,澳洲人王县长也容不得自己在这里当“坐地虎”。

    “……不是学生妄测,”毕轩盛此刻已经是成竹在胸,“用不了三五天,髡贼便会以此做文章,要孙老爷让出大圩——不要您的一家一当,亦不要您‘惩办凶手’……”

    孙大彪此刻已经完全陷入了失神的状态,毕轩盛压低了声音道:“孙老爷,时不我待。您老想以不变应万变,殊不知髡贼最恨得便是这‘不变’。他们所到之处,哪里不是掀起滔天巨浪,将千百年的成法搅了个七零八落。就算您不想当大明的官,大明在的时候,您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县里可曾有什么异议?说白了,只要您老不造反,便是这阳山县里的‘官’,可髡贼不干啊。扶持大明可就是扶持您自己呀——还请三思。”

    思量再三,孙大彪终于做了决定:上冯海蛟的船!不过,他心底还存着一丝侥幸,认为也许王县长不会要大圩。若是这样,便还有转圜的余地,所以他不肯将话说死,只吩咐人赶紧去请张天波来“议事”。

    张天波得了讯息,大吃一惊。冯海蛟如此胆大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料。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什么埋怨的话都没意义了。他们三人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倒霉了其他人都不好过。他赞同孙大彪的看法,无论如何,先去争取一下“从宽处理”。

    “……你且去探探口气,王县令要什么价钱。”孙大彪道,“我虽忠于大明,亦不想与澳洲人这会就翻脸。”

    “这个,不知小弟能说到什么地步?”

    “只要他不要我的大圩,便是要我老婆我都愿意。”孙大彪道,“其他就不用说了把。”

    没想到,王县长对孙大彪的老婆不感兴趣,偏偏要得便是孙大彪的心头肉——大圩。

    冯海蛟这厮果然歹毒,听完王初一的条件,张天波知道:事已无挽回的余地。接下来的,便是自己的地步如何站了。

    他低头叉手道:“小的这就去大圩,向孙大彪传达老爷的意思。只是这大圩是孙老爷的祖产,他视若珍宝,怕是舍得老婆都舍不得大圩……”

    “大圩过去亦大明之土,怎么成了他的祖产?再说如今是大宋的天下。”王初一笑眯眯道,“你去吧,告诉孙大彪,只要他按这个办,我保他家产无忧,快快活活平平安安做个富家翁。”

    “是,小的明白了。”张天波暗暗叹气,只得退了下去。

    张天波回到下处,左思右想。在“阳山三霸”里,他的实力是最小的,无非是有“捕头”这个头衔,才能冯海蛟、孙大彪并称。眼下他虽然得了个“侦缉队长”的头衔,实则县里的各项事务一样也插不进手,管治安的是澳洲人自己带来的归化民干部,不管是罗奕铭和尤辞仁都只找他询问情况,并不要他参加具体行动——他能感觉得出来这个两个“假髡”对自己完全不信任,甚至是充满敌意。

    要说他的具体工作,其实就是充当一个居中的说客罢了。

    现在冯海蛟已然是受了朝廷的招安,再加上孙大彪又有这么一档子事……以张天波的脑子,自然明白他已是无用之人。保不住这髡贼就会拿自己开刀市百姓的好。他的仇家可很不少,自打澳洲人进了阳山,衙门里不断接到告他的状子,即有写成状子公然击鼓喊冤的,也有悄悄匿名投揭帖的……衙门里留用的几个他的徒子徒孙们暗中告诉过他,这些东西都压在王县令那里,“专门拿个纸皮口袋装着”。

    王初一虽说是把这些材料都压了下来,可是并没有传说中收买人心的当着他的面“一火焚之”,这就不由得不让张天波暗暗担心,等哪一天“鸟尽弓藏”的时候,这些就是对景的铁证。

    张天波思来想去,进退两难。只得又去找李双快问主意

    “此事原没什么难得。”听完了徒孙的烦恼,李双快微微一笑,“主意,我有。只是输赢在五五之间。你若输了,便是万劫不复,没有再来第二回的机会。”

    张天波心道这不是和没说一个样么?

    “请师祖指教徒孙。”

    李双快痰嗽了一声,低声道:“澳洲人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张天波眼皮一跳,道:“师祖!咱们做公人的,从来和当官的是两个路数……”

    李双快摇了摇头:“这你就想得差了。我们做公得虽是贱役,和当官的却是一身同命。咱们要靠着当官的威风,当官的呢?也得用着咱们当爪牙。任他是海瑞还是严阁老,清得脏得,都得用着咱们。无非是规矩紧一些松一些。澳洲人呢?”

    张天波愣了愣道:“说起来,的确与大明不同……”

    “就是这么回事,”李双快的脸色有些阴沉,“我虽不在衙门里当差了,可这些日子澳洲人衙门和县里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的。”

    “师祖您的意思是……”

    “澳洲人和大明不是一个路数,”李双快说着话的时候颇有哀伤之情,“用不着咱们这些人了。”

    张天波明白李双快的意思了,跟着澳洲人干,不管结果如何,肯定是“没饭”。

    “徒孙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李双快道,“可是这大明,我瞧着也是扶不起的阿斗。三年五载之内亦不用指望官府……如何取舍,全在于你了……”

    张天波从李双快家出来,正昏头昏脑间,忽然肩膀被人一拍,不由的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姜逍天。

    姜逍天原是个江洋大盗,藏在李双快的庄子上却只能当个长工——虽然用不着他下地干活,到底不如当盗贼逍遥自在。这般无聊清苦的生活早让他耐不住寂寞了。眼见着阳山县内秩序渐渐平定,道路又有商旅通行,便忍不住手痒痒起来,有心要出去干几票“生意”。

    自古他这样的独行大盗,若无衙门里的人照应是不成的。只是这澳洲人一来,衙门里便没了熟人——留用的都是过去履历比较干净的。纵然当初情面上有些交情,一见姜逍天这样的“故人”,一个个躲得比兔子还快。真躲不开也全说些绕圈子的废话。姜逍天何等聪明,知道这些人全靠不住。

    想来想去,便想到了这位前任捕头,现任的侦缉队长身上。他过去便与张天波相熟,每年“上贡”的钱财亦不少,算是相当熟络。只是前不久一直没有机会,此刻见他一个人出来,哪里肯放过。便拉着他请喝酒。

    张天波正苦闷没有出路,正有借酒浇愁之意,被他一拉一推,便去了姜逍天的下处——这里是乡下,并无什么酒铺饭肆。李家自己酿的浊酒,姜逍天拿了银子出来,叫厨房切了盘腊味,又弄了些干果水果。俩人便在姜逍天的屋子里对斟来。

    一番推杯换盏,酒兴上来了。姜逍天便透出自己想重新出山“做生意”,想请张天波“照应”的意思来。

    “……只要老哥肯照应,咱们规矩照旧。”姜逍天道,“多弄几个钱,也好备着不时之需,这年头,变得太厉害了。”

    张天波苦笑道:“你还指望我照应,我都不知道找谁照应呢!”说着便趁着酒意将满腹牢骚倾诉出来。

    “……我现在在衙门里,连个屁都算不上,什么狗屁侦缉队长。”他摇了摇小指头,“澳洲人看不上咱们这班人!用得都是从琼州带出来的假髡。纵然提拔几个过去的老人,也都选那些老实的没本事的夯货。”

    “原来如此。”姜逍天点点头,道,“髡贼如此不够意思,大哥何必还跟着他们混?不如出来自个混。”

    “自个混?哪有这么容易。”张天波酒意上了六七分了,叹气道,“我不比冯海蛟、孙大彪他们,有盘子,有喽。我张天波在县里混,靠得就是一张脸。如今澳洲人不给我脸,我拿什么出来混?”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姜逍天一拍桌子道,“干得这么憋屈,还干什么?!”

    “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朝廷跑路了,我不过个捕快,回家混日子倒是容易,无非坐吃山空,只是我当了捕快这许多年……”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叹气。姜逍天却知道:他在阳山仇家甚多,若无一个官身护体,回家真是睡觉都睡不踏实。如此一想,也的确没什么出路,不由的也跟着叹息一声,颇为失望。忽然他想起了前不久悄悄来过此地的毕轩盛,便问道:

    “张大哥,冯海蛟那里新收的师爷毕轩盛你认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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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21节

四百二十一节 锲而不舍

    “再者,现在他们拿钱出来搭建这些牌楼花坛,赞助婚礼,这些花去得钱,到了谁手里呢?”

    这下宋应升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花去的钱,不还是到了穷苦百姓,升斗小民手中吗?”杜易斌知道“刺激消费”这些套路在17世纪的中国很少有人能理解。多数人还是秉承着“以农为本”“重农贱商”的思维。对他们来说,货币的最主要作用是储值,银子藏在坛子里埋在地下就好。

    “搭建这许多花坛牌楼,先让河南地的花农赚了一笔钱。搭花坛牌楼又要用许多的彩扎匠人、木工、杂工……钱就这样到了工匠手里的,大伙不都是沾了集体婚礼的光吗?

    “先生想必也知道,有钱人赚钱比穷人容易的多。财主富商,手指拨拨算盘,翻翻账本,每日便有白花花的银子入账。便是乡下的土财主,平日里没什么收入,到得收租的时候,靠着家里的田地,一文不花便得了许多钱米。穷人,从日头未出便起来劳作,要天黑了才能睡觉,辛劳一整天也赚不到几个铜钱,只能勉强维持温饱罢了。再怎么节俭,也省不下几个钱来。若有些风吹草动,还要找人借钱才能过活。如今有钱人花钱买个面子,工匠花农得了好处,大家都有好处,何乐不为?”

    宋应升不觉点了点头。

    “若是这些老财们都节俭万分,除了维持自家温饱之外一钱不用,都藏在地下。今天这些彩扎匠、木匠、杂工、花匠还有河南地的花农们,便都赚不到钱。买不起粮食,养活不了妻子家人……”

    “这般说来,挥霍反是好事喽?”

    宋应升虽然稍稍认同了他的话,但是心底里依旧不服。在他看来花木、彩扎这些,“饥不能食,寒不能衣”,等到拆除之后全部沦为无用的废物。这种浪费他尤其看不得。

    杜易斌暗道:你这是偷换概念!然而他只能和颜悦色道:“花钱和挥霍不是一回事,请先生留意。”

    在宋应升看来,这就是一码事。宋家在江西,是典型的耕读传家的地主。这类地主家庭持有一定数量的土地,有稳定的经济收入,家中有人有功名或者做过官,但是不太显赫。要说经济实力,大致只能算是中等水平。因而家规家风都崇尚“节俭”,对消费性支出控制极严。宋应升就是在这样类型的家庭,自然看不惯元老院这种奢靡。

    “……纵然是挥霍,有时亦不失为一件好事。凡事都有两面性。”杜易斌顾不上看沿岸风景,继续和这老学究扯淡,“我这里有个小小的故事:有个赶考的书生到旅店投宿,拿出一两银子要挑最好的房间。满意了就住下,不满意就走人。书生去看房了。店主拿到这银子,立刻用它到隔壁的米店付了欠账,米店老板转身去屠夫处还了肉钱,屠夫拿着钱去找猪农还了猪钱,猪农马上去付清了赊欠的豆饼账,豆饼商赶紧到旅店还了房钱。就这样,一两银子又到了店主的手里。这时,书生说房间不合适,要回银子就走了。你看,店主一文钱也没赚到,大家却把债务都还清了,每个人都得了实惠。钱这般来回循环,花用了无数次,便凭空创造出许多财富来,养活了无数百姓。若是节俭持家,只是把这银子藏在家中,埋在地下。又有何用?不过是一块阿堵物罢了!”

    这是马寅初当年就经济学问题讲得一个小故事,浅显易懂的表达了货币的“流通性”。不过这个概念对宋应升来说有些太过新奇,不免有些懵懂,沉思半响想从中找出奥妙来,却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

    杜易斌好不容易占了上风,颇有些得意,赶紧又来了几句:“我元老院举办这场集体婚礼,让富人赞助。亦是将富济贫。人人满意,社会和谐,堪称皆大欢喜……”

    “天下穷人何其多,元老院真能救得了他们吗?”

    好,这个问题好!杜易斌心道,要按照穿越小说的传统套路,这是对方内心动摇的证明。

    “天下穷人千千万万,要说元老院人人能救,那是妄言。不过我元老院自重归华夏,便立志要让这天下的穷苦百姓活得象个‘人’,而不是世世代代当‘两脚羊’!”杜易斌豪气干云,自我感觉良好。

    然而宋应升却没有表露出应有的“激动”或者“倒头便拜”,他只是低下头,微微的叹了口气,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杜易斌只好继续道:

    “便如这次集体婚礼。虽说受到惠泽的人不多,可也是元老院表达的一个态度。只要百姓愿意告别旧社会,按照新社会的秩序生活,勤勤恳恳的工作。不管他们的出身、年龄还是性别……元老院都会照顾他们的福祉:不仅是让他们衣食无忧,还要过上好日子,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宗嗣不绝……”

    他原本还想加上:“那些依然抱有着饿死是小,失节事大腐朽落后观念,不选择净化的顽固作死分子就让他们赶紧去死好了。”不过再一想这话里威胁的成分太浓,宋应升这个在旧时空能以身殉明的人内心是十分坚定的,这种威胁反而会激起他的反感。便把话又吞了回去。

    宋应升哭笑不得,知道他一个劲的吹捧元老院无非是为了要他投降。他只好开门见山道:

    “杜首长,昔日你以要治理好恩平为由,强将学生留下。虽说并非学生之愿,勉强也算所得过去。只是现在肇庆各处匪患已平。学生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即不通天文历法,又不擅百工商贩,充其量也就是能写几篇八股制文。强留学生在此对元老院有何益?”

    杜易斌想总算有点进展了!谁叫教科书把你三弟称为17世纪东方伟大的科学家,《天工开物》是中国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

    虽然元老院中颇有一部分对宋应星和他的著作不以为然——毕竟以他们掌握的知识来看,这点成就微不足道。但是大部分元老认为:中古时代的中国很少出现宋应星这样能做到“知行合一”,有科学意识的知识分子。虽然他的知识对旧时空的人来说微不足道,但是这样的人才有很大的标杆作用,说不定还有相当的潜能没有被开发出来。

    杜易斌想这样也好,大家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想了想说道:

    “一来你在任上为官,有操守,有能力,对地方有功。是个合格的行政人才,我大宋正在用人之际,自然希望有您这样的人才留下来为民造福;二来,不用许久,我元老院便要光复江西——宋家在当地素有威望有名气,有助于我们稳定定江西的局势。第三嘛,便是你的三弟宋应星了。”

    第一第二点不足为奇,宋应升猜得七七八八。唯独这三弟的事情,他始终百思不解:这些澳洲人为什么对三弟如此感兴趣,以至于爱屋及乌的要把自己扣下,花费许多心思来劝降自己。

    “你三弟宋应星在分宜县学当教谕的时候著的书我们看到了。令弟宋应星的才华着实让人惊艳!所以我非常希望你们兄弟都能为我元老院效力,而不是让才能在明国手里埋没。”

    这话让宋应升惶恐不已。自己和三弟虽然当初在万历四十三年江西乙卯科乡试中脱颖而出:三弟考取全省第三名举人,自己则是名列第六。甚至整个奉新诸生更是只有他们兄弟中举,一时称为“奉新二宋”,名噪一时,然而自此之后在科场上便再无建树。算不得什么“人才”。至于三弟平日里写得文章,无非也就是些农法百工之类的,不是什么“绝妙文章”。

    他苦笑了一声:真不知道澳洲人到底看中了自己兄弟什么?然而他隐隐约约又为这事感到得意。

    说起来,自他被俘起,眼见着澳洲人一路施政所为,所到之处无不气象一新。到了广州,这样的感觉就更为浓厚了。虽说平日里看到不少新事物——尤其是和女人有关的——宋应升都不免暗中嘀咕。但是老百姓的确日子比过去好过。走到街上,觉得百姓的气色亦比过去好些。

    说他们是“仁”、“能”兼备,并不为过。和元老院内部的某些元老的看法不同,宋应升这样的传统官吏并不把澳洲人一路挂人绞架和后来的大规模搜捕处决看作“残忍”——因为这些在中古社会中算是常态。更何况澳洲人杀人抓人,多是有凭有据,不滥杀无辜,亦无广事株连——说他们是“仁”一点不为过。

    至于说“能”,治理广州井井有条且不去说,光这场各方满意的集体婚礼的巨大效应便不可估量。大约许多穷苦百姓自此便会下定决心:剃发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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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节 巧舌如簧

    “如何不认识,”张天波道,“我每次见冯二哥,他都在。这个人,我不喜欢。”

    “怎么?”

    “觉得阴侧侧的。年纪轻轻,嘴上一点胡子也没有,瞧着象个公公!”

    “哈哈。”姜逍天大笑起来,“说得妙。的确有那么点意思。听说他是什么杨举人荐到冯二爷身边的。来了没多久,便受他如此信任,也真是稀罕!”

    自古光棍多心眼,冯海蛟这样的积年老匪尤其如此。原本象毕轩盛这样的人,虽然他可以碍于情面收下,但是绝不会信用——连留在身边都不会。

    “他不一样。”张天波酒入愁肠,谈兴大增,“他背后不光有杨举人,还有一个广西来得詹老爷——据说是来广东号召大伙起兵灭髡辅明的。冯二哥被一纸告身迷得五迷三道的,自然就信了他的鬼。”

    “要说起来,我看投奔官府也没什么不好的。”姜逍天道,“过去老子虽然做得是黑买卖,只要讲规矩,照样做得。如今换了不讲规矩来得髡贼,真是干什么都不成了!”说着他重重的拍了下大腿。

    这话说得张天波心里一动:“过去的好时光”对他充满了诱惑。他的心没有冯海蛟那么大,要当官。只要能让他“官复原职”,当个阳山县的捕头他就心满意足了。

    “便是要投奔官府,象孙、冯二位大哥也就罢了,都是有盘子有兵的人,投过去少大小不论,总得封个官。我是个贱役,又没势力,投奔过去能得个什么好处?发一身号衣让我当个大头兵?”张天波牢骚满腹,觉得自己太惨了。不管是卖身给哪一方,似乎都拿不到什么好价钱。

    “让张兄去当大头兵,未免太过屈才了。”

    他的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一句悠悠的话语。

    俩人顿时一激灵,酒意瞬间化作冷汗,淌了个一干二净。现在阳山可是在澳洲人的治下,就冲刚才对谈的那些话便是地地道道的“反贼”。这里地方偏僻,到底也是个庄子,人来人往的,被人听去了去告密可不得了!

    姜逍天是个亡命徒,随身总带着一柄牛耳尖刀,此刻他已是拔刀在手,低声问道:“朋友是什么来头?为何隔墙听窗?”

    窗外响起了一阵“呵呵”的笑声,随着这笑声,姜逍天小屋的门被打开了,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中年文士他们都不认得,另一个半老头子富家翁似的人物却是俩人的熟人:正是张天波当初躲藏在其庄子上的辛劳楠。

    有熟人在,俩人都放了心。张天波抚着胸口道:“老辛!你这是要吓死我啊!”

    辛劳楠笑道:“我哪里还敢吓死你,老兄现在可是个要紧的红人呢。”

    “什么红人黑人的,少拿我取笑。”张天波摆了摆手,“这位是……”

    “这位便是广西来得詹老爷——”

    这姓詹的中年人一掸袖子,上来便唱了个喏:“学生詹。”说着他从贴身衣物里拿出一道文书来

    姜逍天不识字,张天波接过一看,浑身一颤。原来这就是当初给冯海蛟看得那道盖着两广总督的大印的“赞画”的告身。张天波是衙混子自然看得出这绝非假货,顿时两腿发软,竟然“噗通”一身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头,道:“小的不知老爷到来,多有冲撞。恕罪,恕罪。”

    别看张天波自命是绿林好汉,其实最羡慕的便是官,怕得亦是官。这詹一亮官身,便由不得跪了下去。

    这下把个姜逍天闹了个满脸“不解”,不过看张天波的意思,来得必然是个大官。他也赶紧跟着跪了下去磕了个头:“见过老爷。”

    詹很是满意这张告身的效果,当即含笑将张、姜二人扶起。

    “两位壮士不必多礼。来,请坐。”

    张天波连说:“上官在上,不敢坐”,最后还是辛劳楠的劝说,才毕恭毕敬的斜着身子落座。

    “二位壮士,学生詹,乃是奉两广总督熊文灿熊大人之命,来连阳等地发动义兵,共抗髡贼的。想必你们也略知一二。”

    “是,是,的确略知一二。”

    詹随即谈起了他是如何奉命到粤北这一带来发动义兵的,各地义兵又是如何踊跃,到处都是风起云涌,杀髡兵,破髡船。短短数月已经歼灭假髡数万,缴获假髡的财物粮草无数,余者都龟缩城中不敢动弹。他还特别谈到了“收复广宁”的胜利。并且专门讲了在广宁之战中“反正”,打开城门迎接天兵的髡贼国民军士兵——他们全都得了封赏。

    “……为首的几位壮士,已然授了实职把总、百总、队总等官职,其他兵丁,亦有封赏。”詹说着看了张天波一眼,“弃暗投明,犹未晚矣!”

    张天波眼皮一跳,不觉咽了一口唾沫。他当然明白詹话里的意思。别看他江湖习气十足,实则对官场的那套是极羡慕的。此刻詹一番明示暗示,已触动了他的心思。

    但是眼下的局面,去投奔已经被赶出广东,大军不知道在哪里的官府,对抗船坚炮利的澳洲人——张天波还没这么赤胆忠心。搞不好,官儿没当上,先当了炮灰。

    “小的从贼,亦是不得已之事。”张天波脑子一转,已经站好了地步,“只要天兵打回阳山,小的必然第一个起来响应的,不论偷开城门还是传递军情,水里水里,火里火里,别无二言!”

    这番豪言壮语虽说好听,却都是空话——官兵打回阳山,那是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情。

    詹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官兵收复阳山,就在眼前!”

    “什么?!”

    “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规复阳山之事。各地义兵已经汇聚了三千多人,正朝阳山开来。到时候只要一发动,阳山亦不过是广宁第二罢了。”

    “有……有此事?”张天波这下有些乱了阵脚。

    “若无这样大事,我堂堂总督幕府赞画,何必深入这险地,与你们费这般口舌?”詹冷笑一声,“冯海蛟、孙大彪这一干好汉都是识时务的俊杰。待得大功告成,少不得封妻荫子。若是不识时务的,自身难免灾祸也就罢了,只怕还会累及家人……”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然而意思已经十分清楚。张天波一身冷汗,他看了一眼詹,又看了眼辛劳楠,已然明白,冷笑道:“辛大哥,您果然是受人之托,忠人于事啊。”

    显然,这詹已经收服了辛劳楠,将自己的家眷控制在手中。此次前来,必然是来“说服”自己的。

    辛劳楠也不生气,笑嘻嘻道:“贤弟莫要着恼,宝眷我自然好好的看顾着。只是哥哥我看你为髡贼奔走多日,却落不下半点好处。如今还要被逼着去叫孙大哥交出大圩——真正是里外不是人,何苦来哉!”

    张天波不由得咬了咬牙低下了头,道:“非我不讲兄弟情义,实在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澳洲人是海外蛮夷,纵然是条海蛟,到底也不是真龙。两位正当盛年,大可有一番作为。”詹道,“太祖有云:胡人无百年之运。这髡贼冒称大宋,实则亦是岛夷一种。别看他们一时势大滔天,气运却长不了!用不了三五年便烟消火散,依旧还大明这朗朗乾坤!”他又看了一眼张天波,“张捕头难道就终身当一个捕头么?”

    “小的自然是不愿意的。”张天波不由答道。

    “这就对了!”詹容不得他多想,当即拿起酒壶斟了酒,举杯道,“来,让我们为张捕头弃暗投明干一杯!”

    辛劳楠立刻端起酒杯附和道:“来,干杯!”

    四人一起举杯,共饮了一杯。张天波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身子发飘,心跳的厉害。不过他知道眼下的局势,不上大明的船大概是不成了。他当下问道:“詹老爷恩典,小的没齿难忘。只是不知道詹老爷此来有何目的?小的也好奔走一二。”

    “呵呵,你说得好。”詹很满意他的识相,“既如此,我也不在聪明人面前遮遮掩掩了。此次我来,乃是为了规复阳山县!”

    “规复阳山县?!”

    “不错!”詹点了点头。其实他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他到粤北来,其实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广宁的胜利纯属偶然,亦是靠着初期髡贼进军顺利麻痹大意打了个冷不防。眼下髡贼警惕性已经很高,对投降留用的旧人看管亦紧,不轻易授予权柄。再想复制广宁模式几无可能。就像眼前这个张天波,虽然得了侦缉队长的髡官,其实并无什么权力。想靠他去作内应是痴人说梦。

    他虽然另有一套打算,但是此刻却并不愿意说出来。毕竟“规复县城”是莫大的功劳,打下来之后还有一笔横财可发,很对这些绿林好汉的胃口。而且号召起来的名义又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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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22节

四百二十二节 集体婚礼(四)

    宋应升忽然明白为什么澳洲人这么热衷于“刷标语”“唱曲”“开大会”了——他们叫“宣传”,宣传就是把自个做得好事给老百姓看,让百姓觉得你好,即所谓“争取民心”。

    反过来想,他们今天大事铺张,花点这些钱又算什么呢?且不说钱大多不是他们出得,就算都是,花上几万两银子买来得民心和口碑,那是多少银子也换不来的。

    宋应升暗暗叹惜。他忽然意识到多年来,朝野上下总是寄希望于用道德文章来“教化”百姓,却忘记了夫子早就说过“小人喻于利”。而百姓--实在太苦了……

    他望着白鹅潭的江面,这里是如此的热闹欢乐,即使与他那尚可称之为“太平”的家乡相比,亦不啻一块人间乐土。难怪澳洲人登陆琼州还不到十年,到一地便可收一地之民心,以区区数百人的起家人马挣下这南疆一隅,虎视中原。俨然有和大明一较高下的气魄。

    在他的沉默中,章鱼号一边的明轮开始减速,另一边则开始加速。桨轮击打着着江面,翻腾起湍急的浪花,章鱼号开始缓缓的转向,航向指向东南。

    随着章鱼号的转向,后面的花尾渡亦笨拙的转过船身--水手们大呼小叫的拿着船篙紧张的待命着:这种船重心偏高,船体笨拙,极容易倾覆。在转向的时候必须十分小心。

    跟随在周边的船队也跟着掉头转向。整个船队在绕行白鹅潭一周之后,驶往大世界码头。

    大世界码头上已经装点一新。花坛、彩楼一样不少。大世界广场上,更是铺上了大红的地毯。在这条地毯甬道上,搭建了十二座拱门,全部用鲜花和藤蔓装点。拱门之间以铁丝连接,挂满了花篮、花球、彩灯之类的装饰物。充满了21世纪婚庆公司的创意和审美趣味。

    广场上,以大世界的主体建筑百货大楼为背景,以台阶为基础搭建起了一座舞台。此时一干“贵宾”此时正在上面正襟危坐,等候着新人们的到来。

    为了维护秩序,除了婚庆来宾和部分被挑选出来的“观礼”的归化民、土著代表可以进入广场外,围观群众都被拦截在广场的两侧柱廊外。数百名国民军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组成警戒线,虽说人声鼎沸,倒也秩序井然。

    看热闹的群众都急切的想看看这“澳洲式集体结婚”是什么样子,所以从凌晨开始便有人来占位。到得现在,已是人山人海。其实挤在后面的人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受下在场的喧闹气氛。

    文德嗣此刻穿着装饰着金线的无标志白色美国海军制服端坐在正中间的交椅上。虽然有人觉得他在婚礼上穿白色军礼服有些“惊世骇俗”的意思,但是最后还是被“移风易俗”四个字给怼了回去。

    “照我看,新娘就该一身雪白的婚纱,新郎是黑色军便服,这样才有气势!”文德嗣说道,“这样才能彰显出我们建立新社会、新文化、新风俗的魄力……”

    当然最终他的方案没有通过,虽说要移风易俗,但是一下改动太大未免也太过“国人惊骇”了。不过他穿白色海军礼服这事就没人和他唧唧歪歪了。

    除了文德嗣之外,接官厅内端坐着准备受礼的元老还有好几位,刘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亲民”的大好机会,只不过有文德嗣在,他只能屈居次席。王君和杜易斌两个是此事的发起人和经办人,自然要在文德嗣旁边留两个座位。这几位都是一身呆板的“干部服”,位居末席的是崔汉唐--他作为婚礼的主要筹款人自然也不能被遗忘。虽说澳洲式结婚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但是这道袍也着实惹眼。一时间他和文德嗣两个成了围观群众的热议焦点。

    因为是婚礼,全是男人未免有些太过严肃,也不利于提高妇女地位,所以专门又把张允幂请到主席台上,以作点缀。张允幂青春年少,又特意穿着一身专门为这个场合订做得红色连衣裙,惹得下面的围观群众议论纷纷,许多都是“一朵鲜花插在一堆牛粪上”“澳洲小娘子的腰就是细”之类政治不正确的话。

    文德嗣自打坐上了这位置,便忍不住打哈欠--这也太无聊了。然而他又着实提不起兴趣和身旁的几位元老聊天。因为每个人都想向他“汇报工作”,以便将一堆问题向上转移或者看能不能请他帮忙去“中央”活动活动。至于崔汉唐,见到他一次就要谈一次“一神教之危害”“道教才是中华正统的本土宗教”“新道教可以并且完全应该成为元老院立国的柱石”。文德嗣不胜其烦,所以这次专门把他给排到了距离自己最远的位置上。

    “这鬼地方,连刷个手机都不行!”文德嗣暗暗腹诽。

    正在无聊,忽然码头方向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主席台上众人顿时都来了精神--总算开始了!

    从码头到大世界的正门有几百米的距离。这几百米的距离不但专门平整过地面,打扫了卫生,同样也铺设了红色的地毯。

    脚下是红毯,两边是全副武装警戒的士兵和警察,“满地春”的鞭炮噼噼啪啪响个不停,耳畔鼓乐喧天。陪伴的工作人员不时向人群抛洒着糖果,在人群中掀起一阵一阵的浪潮。

    新郎新娘们此刻面色发红,如痴如醉。似乎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一般,晕乎乎的跟着人往前走。这大红的毯子软绵绵的,就这么踩在脚下。自家是一身簇新的衣服--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风光这么快乐过。回忆过去,仿佛现在是重新投了胎,做了人。要是爹娘还活着,能看到女儿这么风光的嫁人就好了。

    前面远远的看到了钟楼,都听旁人说过,这是元老院造得钟楼。又大又气派,每次敲打钟点的时候,半个广州城都听得到。钟楼下面的正门从来不打开,据说只有大人物来到的时候才能打开迎接。这会大门却敞开着,红色的地毯一路铺过去。穿红裙、走大门,过去依门卖笑的时候想也不敢想的事--能从良就是上上大吉了,哪里还敢奢望这些。鞭炮不断的响着,人似乎也漂了起来,太阳好亮……

    “何队长!有人晕倒了!”队列里忽然一阵骚动,何晓月随着人身,紧赶几步过去,却见队伍里的一个新娘瘫软在地,身边的新郎手足无措的看着。身边的队列也乱了起来,好些人围观。

    “你们别看了,赶紧跟着队伍走!别误了时辰。”何晓月一边疏散人群,一边摸了摸她的鼻端,胸口,感觉没什么大碍,正要从挎包里掏出瓶行军散,新娘子却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里?”新娘子瞪大了眼睛,有些迷惘的问道。

    “还能在哪里,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快起来!”何晓月眼见着新人的队伍快要过完,赶紧把她搀扶了起来,顺便还白了一眼束手束脚的新郎:“眼力见都没有!这是你老婆,快搭把手!”

    新郎赶紧过来帮着搀扶,何晓月问道:“身子怎么样?还能走路吗?”

    “不要紧。”新娘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是……何……何队长?”

    “是我。”这下轮到何晓月发懵了。这是精神失常了?她赶紧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快起来跟上队伍!”

    这一说不打紧,新娘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何晓月大急--婚礼上哭泣甚为不吉。然而不管她如何安慰劝说,新娘反倒是越哭越凶了,新郎也是手足无措。弄得她好不狼狈。还是旁边的警察有见识,道:“这新娘子是喜极了,一口痰憋住了上不来。给她些行军散便是。”

    闻听提醒,何晓月赶紧拿出行军散,喷了些在她的鼻窍中,又好言安慰,好一会才将这新娘子安抚停当。只是这一折腾,头发和脸上的妆容都花了,何晓月挎包中带得梳子和脂粉,只得暂时将这对夫妻带到路边的休息帐篷里,重新梳妆理容。

    主席台上自然没有看到这小小的插曲。一干人正翘首以盼,杜易斌匆匆忙忙的赶来了--他下了船之后一路狂奔,就是为了赶在新郎新娘进场之前到主席台上。王君赶紧给他挪了地方,说得:“叫你别去花船巡游了,赶这么急!”

    “没……没……没法子……”杜易斌喘着粗气,“不把宋应升教育好,我总是不甘心的。”

    “教育好了没有?”王君知道他在这老头子身上花费了无数的力气,其实对此早已不抱希望。

    “嘿嘿,今天可是大有进展!”杜易斌眉飞色舞,犹如好不容易加了女神微信号的宅男,“这老头口气松动了,看上去对今天的婚礼感触很大。另外,我还有额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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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50节

第一百四十九节 驱虎吞狼

    “莫非,莫非要小的做内应?”张天波有些害怕了。这种斩关落锁的活,他只有听话本先生说过。无不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无需如此。”詹安抚道,“你只要按计策实施便是……”

    这几日,王初一的心情大好。一是阳山县的恢复工作进展顺利,原本借居各处的难民,如今大多已经回到了修缮好的房屋中,也有了营生——每日散发的救济粮逐步减少;二是县内道路基本通畅,开始出现去往各处的商旅;第三,便是他视作最大的不稳定因素的大圩的孙大彪因为袭击后勤队的事件,终于低头服软。派人来说他愿意遣散手下兄弟,“金盆洗手”,居家迁出大圩,只是他家在大圩还有“不少产业”,请县里“保护”。

    这么一来,等于彻底解决了孙大彪匪伙,接下来,便是一直蠢蠢欲动,还接受明国封赏的冯海蛟了——不过是釜底游鱼罢了。

    “你告诉他,他家的产业,只要是正经做生意的,元老院一概保护,不用他特意嘱咐。”王初一道,“至于他家在大圩的住宅,虽说是空置了,也一体保护。”

    “老爷仁德。”张天波谄媚的笑着说,“只是他手下的兄弟们……”

    “他兄弟的事情上次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愿意回家的,县里帮他们各自落户搞生产;不愿意的,拨补到国民军补充兵队去,以后逐一补到国民军当兵。”

    孙大彪自打表示愿意退出大圩,“金盆洗手”之后,就多次向县里提及手下喽的安置问题,张天波这个中人来来回回跑了四五趟,算是基本敲定了。

    “老爷意会差了,不是这档子事。”张天波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孙大彪的手下说了,说孙大彪照顾他们多年。要讲究个兄弟情义。不能就这么悄然无声的摘了字号金盆洗手。要办个金盆洗手的大会。请……请……县长也去……见证……”

    “哦,是这么回事。”王初一点了点头。这个要求倒有些始料未及。不过转念一想,孙大彪和他的手下有这样的念头倒也不足为怪。王初一少年时候行贩为业,对这等绿林人物颇有些了解。知道他们的所谓金盆洗手大多是“不得已而为之”,“洗手”之后,大多亦无好下场。现在孙大彪要金盆洗手,他手下的徒子徒孙兔死狐悲亦是难免的,想请县长去主持,无非也是想让县里表态,博个下半生阖家平安。

    “此事事体重大,我现在不能答应,”王初一沉吟片刻道,“你且回去——他选在哪日?”

    “暂定在七月二十八这天——天有些热,原是不适合办得,只是孙大彪要表示诚意,才着急着办事。”

    “你且去,在此之前,我总要先给你一个回复。”

    “是,是。”

    王初一把这件事与县里的干部商量。

    孙大彪愿意退出大圩,对阳山的全局自然是件大好事。问题的焦点是这会不舍是一场“鸿门宴”。

    他的“首席智囊”彭寿安的私下判断是孙大彪应该不敢就此使坏,但是毕竟王初一以身涉险——万一出了一点问题,他彭寿安便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对此持“审慎”的反对态度。

    至于县内的其他归化民干部,基本都持反对态度。特别是罗奕铭和尤辞仁两个分管治安的。虽然他们对孙大彪的退出大圩有些怀疑,但是认为以孙大彪眼下的局面和实力,大约也没什么别得选择;只是他们对王初一放过孙大彪,不对其进行“清算”非常反感。

    在他们看来,孙大彪在阳山属于“罪行累累”,不但在汉区臭名昭著,在瑶区更是遭人痛恨的恶霸土匪。对孙大彪的彻底清算,不但可以彻底挖干净这颗毒瘤,还能获取阳山汉瑶各基层百姓的心,之后不管做什么都有了民意基础。

    王初一这样不清不白的和孙大彪暧昧,说是“权宜之计”但是真要给孙大彪“金盆洗手”,安全登岸,,反倒成了动不得,拿不下的累赘。因而他们也反对王初一去金盆洗手的现场给孙大彪站台。

    “还有一件事,”尤辞仁说,“孙大彪和冯海蛟往来十分密切。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主动向县里交待过他和冯海蛟之间的关系。这两个人私下在商议什么,有什么勾当,我们一无所知。可是有一点我们是很清楚的。冯海蛟受了明国的封,当了个把总,而且公然在青莲圩招兵买马,很有要和我们大干一场的意思。”

    罗奕铭点头:“万一这孙大彪和冯海蛟暗中勾结,王县长你不是自投罗网吗?”

    王初一颇为不快,道:“既然这样,依你们的意见该如何?”

    照大多数人的意见,自然根本就不该允许孙大彪“金盆洗手”,而是直接剿灭才是。但是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然是进退维谷。所以一干归化民干部都不吱声。倒是彭寿安,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依学生的看法,这金盆洗手的仪式,县长不必去——对孙大彪未免太过优待了。若是信得过学生,学生愿意去走一趟。想必那孙大彪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尤辞仁说:“他孙大彪就指着王县长给他做大旗。你老孤身犯险去走一遭,不值也不必。要我说:干脆就不要去。”

    彭寿安还想说话,王初一却摆了摆手,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孙大彪打得是如意算盘,我们也帮着他打一打。我看这金盆洗手还是要去。”

    “什么?!”这下会议室里的众人都吃了一惊,尤辞仁正要反对,王初一摇头道:“你们都不必劝。我自有主张——这件事,说白了就是孙大彪要叫我给他去站台,保他下半生的平安。我看,这个台可以站,不过不能太便宜了他。”

    “王县长的意思是……”彭寿安小心翼翼的问道。

    “孙大彪很在意他手下的喽的出路,又担心他日后的安全。我看,不如就按照他们绿林中人的做法,趁着他金盆洗手,也叫他立个投名状来。”

    王初一的方案是,不准孙大彪搞什么“金盆洗手”——理由是这是绿林名头,官面上不适合搞。而是改为“改编大会”。

    具体来说就是在把孙大彪手下的喽编成国民军暂编第二中队,由孙大彪或者他指定的人担任中队长。改编之后,全队立刻开往青莲圩,征剿冯海蛟。

    如果孙大彪推脱,就是有二心,便借着“改编大会”的机会将他一举拿下;若是他真得率领人马去征剿,不用说这个暂编二中队是打头阵的,一场恶战下来必然会被打残。孙大彪不管有没有二心,都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正好一石二鸟的解决这两大匪患。

    “……如果他肯去征剿,又够卖力,可以饶他一命,保全他的首领和家产。”王初一道,“不然的话,就慢慢的收拾他——反正他即离开了大圩,便没什么可依仗的了。”

    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对王初一去大圩参加“改编大会”有所异议。毕竟这是深入虎穴的事情。

    王初一却认为这并不碍事。

    “你们都在怕什么?我又不会单独去大圩。既然要去,自然要带着部队去,开完这个大会,部队就会接管大圩。他孙大彪也无话可说。要是他敢乱来,我们就就地消灭他!”

    他的计划是:他和尤辞仁带两个中队到大圩,参加“改编大会”。这两个中队,一个是阳山暂编中队,主要是由瑶民组成;另外一个,则是驻永化的阳山第二中队。

    两个国民军中队抵达大圩,孙大彪手下连滥竽充数的都算进去不过小二百人,真想有什么举动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一但改编完成,阳山二中队便接管大圩,而暂编中队和收编来的孙大彪的人马就立刻出发,去攻打青莲圩。阳山国民军一中队由罗奕铭指挥留守县城,应对突发情况。

    以这些游杂兵力去打青莲圩自然难度,但是以这个暂编中队的主要成分来说,“看住”孙大彪的人马是绰绰有余的。真要这些土匪有所异动,以永化瑶民为主要成分的阳山暂编第一中队下手绝不会留情。

    “……至于攻打青莲圩,我会提前和黄首长打招呼,请他派一部分援兵过来。这样我们就一石二鸟,即解决了孙大彪的人马,又消灭了冯海蛟。”

    “妙!正所谓算无遗策!”彭寿安忍不住出来吹捧道,“王县长果然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这话虽有拍马屁的成分在内,倒有一多半是真心话。因为这个“计策”实在太符合彭寿安的“审美趣味”了。

    “你过奖了。我的想法从来没变过,那就是要用最低的代价来解决阳山的匪患。”王初一正色道,“现在这个机会就在我们面前了,一定要利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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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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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三节 集体婚礼(五)

    “什么收获?”王君好奇道。

    “这收获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不过崔道长……”他朝着崔汉唐那边努了努嘴,“可要乐坏了。”

    这么一说,倒把王君的兴趣吊了起来,他正想再追问下去。鞭炮声愈来愈密集,在门口的观察哨发来了暗号:新人们进场了。

    看到这个信号,文德嗣第一个站了起来,开始鼓掌。这个动作让大家措手不及。于是一干元老赶紧都站了起来,跟着鼓掌。场内的归化民和土著代表全都跟着鼓掌,一时间掌声雷动。扩音器里开始播放《团结友谊进行曲》。早有布置好得人员从钟楼和大世界楼顶迎着风大包的抛洒彩色纸屑,彩纸屑如雪片般飞舞,期间还夹着糖果,小孩子们雀跃着,用手去抓那些飘舞的彩纸和糖果,场内场外一片欢腾。

    新人们在万众瞩目中入场,这大约也是他们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刻了。

    围观的百姓们都沸腾了--这如梦似幻的场景他们何曾见识过。就是见多识广的缙绅大户们也为这婚庆公司营造出来得壮观景象所震慑。不止一个人在心底里暗暗叹惜:“太奢靡了!”

    对于方非来说,这点排场真还不够看--他还掀起这大世界的立面太土气不够“雄伟”“华丽”。

    黎遂球此时正在不远处的默默的看着婚礼现场。大世界其实距离他家在大东门外的别业并不远。何况现在还有小火车。昨天晚上他就住到了别业里,然后派了几个仆役在大世界外占好了围观的位置。

    他自然知道,只要他去向崔汉唐开口,场中的“贵宾区”自然有他的一个座位。那些投靠了澳洲人的本地大佬们,如今端坐在**的长凳,一个个眉飞色舞,好像坐在云端里一样--这些人中颇有几个他的旧相识,亦有广州的世家旧族;有的人家,族中尚有亲人在明国当官,这会却都是一副从龙新贵的嘴脸。

    世上果然是“名利”二字最为消磨人心!黎遂球自从和崔汉唐见了面之后,更为彷徨不安。崔汉唐的一席话其实也颇为打动了他:这世间的纷争不安,不外乎是百姓的太穷太苦了。他是饱读过史书的,知道改朝换代,大多是因为田土兼并而起。如今的大明亦是如此,百姓困顿不堪,只能铤而走险--就算没有髡贼,大明如今亦是岌岌可危。

    若是澳洲人真有这崔道士所言的“提高生产力”的本事,这千百年的“破-立”轮回岂不是可以被打破?安居乐业亦不再是梦想。

    然而他再一想,觉得崔道长说得未免也太玄了。世上哪有点石成金之事?纵然他们有些秘法,能让田地产量提高,那也有限的很,怎么可能惠及天下,更别说土地这东西都是天生的,总不能凭空多出来吧?

    黎遂球为这件事苦恼了许久,他意识到自己走入了一个两难的地步。效忠大明原没有什么好疑惑的;然而澳洲人到了广州的表现和他们过去在琼州的声誉,让他意识到,澳洲人或许有种种不是,也或许喜欢吹牛骗人,但是至少眼下百姓们是得了他们的好处的,欢欢喜喜的当起了“大宋顺民”。而他要效忠的大明,却对百姓们没什么吸引力。说来也是:他黎遂球是受了“国恩”的,百姓们又得了什么好处呢?

    正当他为这些事彷徨的时候,集体婚礼的消息通过报纸又传递到了他的眼前。他不得不佩服澳洲人办报纸这个思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是不是赞成。只要不想消息闭塞,就得忍受无休止的消息的潮水。而这些信息会悄无声息的改变一个人的看法--这点,黎遂球已经领教到了。从他们入城伊始的的“汉贼不两立”,到“髡贼治理亦有可取之处”,再到最近的“澳洲人得民心”……黎遂球自己都意识到了这种转变远比崔道长的喋喋不休,堆砌名词来得厉害的多。

    眼前这桩集体婚礼亦然。黎遂球对此的观感和宋应升并无二致:好事,但是小题大做。但是连看了几天的专题报道也颇有感触。最终竟然决定出来看看热闹。

    这热闹一看,便暗暗后悔--这也太喧哗不堪了。他占得位置距离大世界广场很近,位置算是极好的,但是澳洲人不许大户们搭棚,也不能陈设桌椅。黎遂球只能站着观望。这也就罢了,因为没法搭棚,自然也不能关防外人。周围的看客极多,挤得他动弹不得,纵然有七八个家仆在旁护持免他受挤压之苦,又有人为他遮荫打扇,这满满的汗臭和热气依旧薰蒸得他不堪忍受。

    好不容易坚持到新人入场,这排场令黎遂球暗暗摇头:真是太阿倒持!对这般走卒百工、娼妓优伶如此之优待,实非新朝应有之气概。澳洲人这般轻慢名器,怕是难成大业。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却是张家玉。正要叫他,却见身影一闪,又不见了。

    正想再找,忽然场中乐曲大作。一个高亢的男声回荡在广场上空:

    “请广东大区区长,文德嗣元老为新人们证婚!”

    在方非的主持下,文德嗣从主席台上走来下来,笑容可掬的站到证婚台后,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简单的证婚仪式。启明星旗和元老院旗交相辉映,铺着绣着金黄色“齿轮麦穗圣船铁拳”徽章的大红呢绒台布上除了鲜花之外,另外摆着一本厚厚的皮面《民法典》--当然只是空心的模型;

    元老院做为证婚人,发给结婚证书。这是从临高的“红白理事会”开始便推行的一项制度,其目的,无非是为了推进现代婚姻制度,建立“婚姻是法律关系”这一概念。

    自然,除了早期之外,很少有元老会有空给归化民或者土著证婚,大多数时候,征婚人都是个小职员而已。但是证婚仪式的严肃性一直是民政口反复强调的。有时候还会突击检查。

    文德嗣证婚的次数倒是不少。一来他一直是元老院的“首脑”,他出席,不但表现出“重视”,也让新人和家属们觉得“有面子”,其次便是他的名字有好口彩。这次亦算是熟门熟路了。

    文德嗣面带微笑,向新人们和宾客、围观百姓频频招手致敬。待到音乐稍停,他才凑到麦克风上:

    “同志们,朋友们,广大市民们,你们好!

    “古人云: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日新人们在这里永结秦晋之好连理。我作为证婚人要对新人说几句肺腑之言。

    “今天能来到这大世界广场喜结连理的新人们。我祝你们永结同心。新婚伊始相亲相爱、结婚以后相敬如宾、有了子女相夫教子、年迈以后相濡以沫。

    “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我也请你们永远不要忘怀过去。今天来到集体婚礼现场的新人,每人心里大约都有说不完的苦,讲不完的悲。今天的好时光来之不易。我想,你们挂念的亲人们,无论他们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能看到你们今天的模样,一定会感到欣慰,也会为你们感到由衷的高兴。”

    新人队列里起了低低的啜泣声。方非心中有些着急,文总讲话的宣传的效果自然是不错,但是这些新人个个心里都有一本痛史惨史,几句话一点就能引起莫大的共鸣。文总真要把新人们弄得集体嚎啕大哭,不免大煞风景,说不定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他赶紧连着朝文德嗣使眼色。

    文德嗣微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

    “……前半生的困苦潦倒,在黑暗的泥潭里挣扎,终于迎来了今天的曙光,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愈是在这美好的时光里,愈是不能忘记过去的艰辛困苦,不能忘记你们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未来。

    “元老院和我个人,都衷心祝福你们生活幸福,婚姻美满。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

    文德嗣的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掌声犹如波涛一般,迅速的从大世界广场的中心传递了出去,一波又是一波,整个周边地区都荡漾起来了,随着有人高喊“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和“元老院万岁”的口号,掌声犹如雷鸣一般,久久不能停歇。

    方非拿着主持稿,几次想要开口说话,然而每次他靠近话筒,都为这热烈的掌声所阻拦,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跟着拍起了巴掌。

    过了好一会,掌声渐息。他才凑近了话筒,大声说道: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请广东大区区长文德嗣同志为新人们颁发结婚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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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节 紧锣密鼓

    黄超接到王初一的信件之后,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妥。但是他此刻分身乏术,对阳山的情况也不了解,没法判断局势。虽然他的做法黄超不赞同,但是既然将一县托付给他,历练下也是好得,总不能万事都是元老包办。再分析报告里的内容,王初一的方案风险不大,最多吃个小亏,不会把整个县折腾进去。

    他当即写回信表示同意王初一的计划,但是提醒他:“多加警惕”,“对此类土匪豪强集团不宜过多姑息。切不可闹出宽大无边来。对民愤极大的土匪豪强不宜给予宽大。”

    信写了好几千字,一直写到了下半夜。把他想得起来的所有要点和问题都写了一遍,唯恐哪一点没写到位,王初一忽视了。

    写完交给机要员译成密码信件,再由通讯员带回去。这边他把阵焕叫了过来。

    “你立刻带全连出发,要在七月二十八日前抵达阳山,当天要做好战斗准备。”黄超说,“抵达之后,你听县长王初一的指挥。”

    阵焕点点头:“明白了!我安排下,明天一早就出发。”

    安排好增援的队伍,黄超稍稍安心。只要阵焕能带着山地连及时赶到,万一王初一闹出大乱子也能补救回来。

    王县长要亲临大圩参加孙大彪的“金盆洗手”大会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孙大彪逢人就说,乐得胡子直颤。

    “……如今好歹也算是有了官身,下半生就靠着澳洲人过太平日子了”

    孙大彪派人在县城买了一座旧宅子,全部拆平了大兴土木,说是要盖一所大宅子。又到处派人到乡下各处求购良田。每天,从大圩里挑夫源源不断的将他家宅子里的物件运出来,送往县城。大有要在县城里置办安乐窝的意思。

    整个大圩里更是忙成一团,不但宅子里的东西在往外搬,几家他名下的铺子也关了,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全部遣散,只留下一家最大的说是“养老的本钱”。原本已经蛰伏起来的各路绿林好汉也纷纷露了面,送贺礼的,请吃酒的,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知道:孙大彪要金盆洗手,交出大圩,从此从个富家翁了。

    王初一一面秘密调动各路部队,一面又向永化瑶区发出命令,要他们即刻派出丁壮五十人到县城报到,充实暂编一中队。

    派往青莲圩的侦查人员密切监视着当地的动向。冯海蛟除了在当地秣兵砺马之外,并无其他动向。由此可见他和孙大彪之间并无勾结。不过,王初一还是不太放心。因为阵焕的山地连一到,他就把全连派到了青莲圩外。一来是监视冯海蛟,防止其突然出兵;二来一但孙大彪接收改编,马上就可以发动对青莲圩的攻击。

    正忙得不可开交,有人来报:永化三坑寨的天长公盘天顺带着补充兵来了。

    “请他进来。”王初一道。

    盘天顺进到厅堂里,正要下跪。王初一道:“不要下跪,坐下来谈。”

    “老爷!求你救救永化的百姓吧!”盘天顺根本不管他的客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

    王初一吃了一惊,赶紧起身扶他:“哎,哎,天长公,你这是从何说起啊!”

    盘天顺是永化瑶区里比较“忠诚”的天长公,并不愿意和官府刀兵相见。这次起来参加八排瑶之乱纯粹是因为瑶区多年受孙大彪的盘剥,群情汹涌才闹起来的。

    澳洲人虽然宽恕了他们作乱的罪,但是却没把孙大彪这个魔头给干掉。不仅如此,当初被瑶民赶走的孙大彪还堂而皇之的回到了大圩,照样做他的“生意”,永化的瑶民依旧受他的盘剥。

    为了这件事,永化各寨早就民怨鼎沸了,照着几个年青人的想法,早就要杀出去再干一次孙大彪。然而各寨的天长公和长老勉强将这股浪潮平息下去:他们和澳洲人打了一仗,却完全不是对手——而且当初若不是那黄元老手下留情,永化各寨的丁壮大概十不存一。再者现在澳洲人一个中队就驻在永化。没等各寨集结起来,就会遭到澳洲人的镇压。

    然而这股怨恨愈来愈膨胀,特别是听说澳洲人要招安孙大彪,还要给他官做之后,永化瑶区的百姓更是民怨沸腾。就连盘天顺这样的“持重派”都觉得不能忍。后来虽然澳洲人直接在永化开了盐店,平价卖盐略略消除了些民怨,但是瑶区已经是暗流涌动,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盘天顺一直担心这件事。他很清楚,如果永化瑶民再起来造反,固然能泄一时之愤,但是随之而来的澳洲人的报复必然会十分残酷,而且他们的战力远在大明官兵之上。一步走错,对永华瑶民来说便是万劫不复。

    在这样的煎熬下,盘天顺几次打算携带厚礼去见王初一,然而每次都因为各寨之间的意见不统一而未能成行。这次王初一突然要各寨提供补充兵,盘天顺觉得机不可失,便亲自带着五十名丁壮前来,有心向这位“元老”叙谈诉苦。

    “永化百姓虽然前些日子一时糊涂,不合跟随了八排瑶造乱本县。可那也是迫于无奈!”盘天顺不肯起来,“孙大彪逼得我们没活路……老爷,如今县里天天刷标语,唱歌,说什么澳洲人来了就像冬天出了太阳,可是这太阳找不到我们永化百姓头上啊……呜呜呜……”

    盘天顺越说越激动,干脆大哭起来,断断续续的诉着苦:“……大家都没盐吃……一点点盐要用许多山货去换,可是没盐吃,连走路都没力气……孩子没盐吃,老人也没有……大家去坟地里挖硝盐吃……吃了死了多少人……”

    王初一很是尴尬,这些事他从驻永华的国民军中队长的报告里大致知道。但是他认为现在要一举收服阳山三霸——这是一劳永逸的事情,百姓们现在受些苦也是应当的。没想到这天长公的反应竟然这么激烈。

    “……我们永化的百姓,自打万历年间受了县令赵老爷的招抚,成了朝廷的百姓。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恭顺官府,不敢造次。官府有什么索求,不管是公得还是私得,小的们只要能备办的,无不尽心竭力。如今明国的官府虽然没了,换了你们澳洲人来当皇帝,小的们也不敢不忠顺--只是这样子下去活路都快没了……”

    这番话说得王初一很是难受。他也是穷苦百姓出身,知道老实巴交的百姓委曲求全却饱受欺凌,又吁天无门的凄惨境地。他赶紧扶住盘天顺,将他拉了起来,道:“你莫要说了,这些事我都知道。只是眼下还得委屈你们一时,忍一忍,云开雾散就在这几天了。”

    “老爷说得可是孙大彪要金盆洗手之事?”盘天顺见县令态度亲近,也不便在哭,便顺势起身。

    “正是。他开了这改编大会之后,就要迁出大圩,由我们的队伍接收了——你们以后买盐卖山货都不是难事了!”

    “多谢老爷。”盘天顺擦了擦眼泪,又不无担心的说道,“虽说孙大彪这个魔星走了,可是他如今有了官身,手下还编了个中队,成了官兵……小的怕日后又要生变……”

    他说孙大彪虽然名义上将店铺都转让了,只留下一家杂货铺,实则盐铺、粮铺都由他的亲朋故旧接盘。实际仍旧操之其手。手下人亦十分猖狂,都在说用不了三五年还要回来。

    “……不怕老爷您怪罪小的多心。你老在阳山,短则两三年,长亦不过四五年,迟早是要高升去得。到时候新来的县太爷不明旧理,他是根深蒂固的地头蛇,这大圩还不照样是他家的产业……”

    王初一点点头:“你说得是。不过你大可以放心。这阳山三霸,迟早都是要为他们欠下的血债清偿的。所以你不必担心——元老院自有主张。”

    说到这里他不便再多说下去,道:“这次你带来的人编入暂编一中队,这个中队基本都是由你们永化的瑶民组成的,想来对孙大彪的态度是没有问题的——我要你们死死的给我盯住孙大彪的人马,明白吗?”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盘天顺精神一振,道:“只要是对付孙大彪,咱们永化的百姓一个能打十个……”

    “话不要说得太满,再说我也没要你们去攻打他们。你们就是给我盯住他的人。”他说道,“具体的任务,尤队长会布置的。你这次不要回去了,你威信高,在中队里要当主心骨。关键时候还得靠你们中队。”

    “是,小的明白了!”盘天顺精神大振。

    王初一下了条子,叫仓库里把库存的明军刀枪盔甲、火器拣选一部分合用的分发一部分给暂编一中队。这边又关照准备酒肉作为改编大会的犒劳,同时预备五百块银元的军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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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四节 集体婚礼(六)

    随着他抑扬顿挫的半文不白的一番贺词,喇叭里的音乐再度响起,一反刚才的团结友爱进行曲,变成了《被风吹过的夏天》,轻快温柔的曲调让原本庄重的仪式变得温馨快乐起来。

    新婚夫妇排好队在司仪的引导下,逐一上前接收结婚证书。

    新郎们都是老归化民了,惯用“新式礼仪”,都是一个45度的鞠躬,新娘们可就千姿百态了:伶俐些的,学着男人的样子硬腰硬脖子的鞠个躬;有主见的,照着旧规矩低头深深一福;笨拙些的,不免张皇失措。有的慌得手足无措的,也有的干脆“乡下人见老爷”,噗通一声就要跪下磕头,惹得众人一阵笑声。旁边的司仪赶紧拉起来,低声道:“鞠躬、鞠躬。”

    文德嗣面带微笑,先新婚夫妻握手再颁发结婚证书,然后说几句祝贺的吉祥话。新妇们虽说大多是娼妓出身,然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夫婿面前和另一个男人双手紧握,亦是很不适应。有的不敢伸手,惹得司仪直催;有的伸出了手却象受惊的兔子一般瞧着丈夫的面色。好在老归化民们对此早就见惯不怪了。这套仪注才能顺利的办下去。

    大红的结婚证书是在广州订做的,丝绸裱糊的封皮,烫金的铁拳齿轮徽章。里面的用纸亦是极其考究,满满的“限定版”感觉。

    文德嗣一时间固然风光无限,但是这“单人握手会”的滋味也不好受,不一会便腰背发麻,双手酸软。倒是旁边的元老们,不用握手,只要抽空鼓个掌,说几句吉利话就算完事了。

    好不容易将这一百多份结婚证书发完,文德嗣屁股刚刚沾到椅子,又听到方非的声音:“请新郎新娘代表发言!”

    全场又是一番热烈的掌声,随之主席台上的一干元老纷纷起立。文德嗣心里mmp,但是也只好强撑着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面带微笑的频频点头、招手、鼓掌,迎接着一阵接一阵欢呼声。

    这群众大会上的风头还真不好出……

    文德嗣强撑着酸痛的双腿和腰背,挥舞着使不出力的胳膊。

    方非宣布接下来请新郎新娘代表发言。

    代表自然都是从新郎新娘中选出的“积极分子”,长得周正,人也比较伶俐。只是新娘代表不会说“新话”,只会说广州白话--不过这也不算缺点,毕竟本地群众都能听懂。

    这两篇发言自然是文宣口的笔杆子代写的,经过了充分的“润色”,不但立意高,在文笔上也突出口语化,尽量让大家都听得懂。

    新郎代表的发言中规中矩,无非是感谢元老院,畅想新生活;新娘代表因为过去的身份关系,稿子里突出了“新旧对比”“忆苦思甜”的成分,说了不到一半便触到了新娘代表的痛处,说着说着便声泪俱下。原本只是按着稿子念,念到后来越说越苦,干脆便自个说起来,一说便说了半个多小时。弄得整个会场一片静默……新郎新娘,乃至围观群众多有落泪的。方非一脸尴尬,不知道是拦着她好还是让她说下去好。

    眼瞅着新娘代表发言哽咽的说不出下去了,只见张允幂从桌子后面快步走出,搂住新娘代表的肩膀,递上一块手帕低声相劝,将她慢慢从话筒前拉开,方非赶紧凑上去,大声道:“元老院万岁!”

    下面的归化民如梦初醒,一起举起胳膊,齐声高喊:“元老院万岁。”随后几个司仪赶紧领头鼓掌。一阵口号和掌声才把这略略失控的局面给弥补过来。

    文德嗣暗暗点头,刘翔这会凑了过来:“怎么样,文总?小张在我那里锻炼的不错吧。”

    “不错不错。是个可造之才。后生可畏呀。”文德嗣大加赞扬,“我看不仅是你,我们整个广东大区也应该给她更多的机会和空间去锻炼--不能老是停留在行政和教育方面……”

    刘翔原本是趁机表一下功,但是文德嗣这番话明显有捧张允幂的意思。小张虽然是格子裙俱乐部的ace,在元老院名气颇大,但是老张却是个彻底的边缘化元老,别说资源了,连声望都是负的。

    现在文总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要“重点培养”的意思。刘翔脑子里转了几圈,想到前不久办公厅发文,要在佛山搞得“社会综合改造试点”,包括钱朵朵、卓小敏等一干小元老都要参加,下到基层挂职……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立刻道:“文总,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现在广州干部培训学校办得很有声色,培训了不少基层干部。只不过这学校的级别还是有些低了,作为未来向整个大陆乃至全东亚扩展的干部培训基地,我觉得应该把级别适当提一提--你也知道,资源是跟着级别走得……”

    “你说得这个可以考虑,”文德嗣说,“你打个报告,我来联署。不过能不能批准可就不一定了。我现在不在中央了,在这件事上只有上书进言的份了。”

    刘翔暗道:“你给我装,再装!”但是他知道文德嗣话虽然说得活泛,实际已经赞同了他的意见。接着他又说:“培训学校的师生我觉得也不应该只是在课堂上学习如何治理,还是应该多搞些下乡调研,基层挂职,多参加实务才是。”

    “这点你我的看法一致啊。”文德嗣点头,“实践出真知。”

    二人的小会还没结束,这边杜易斌和崔汉唐又聊上了。他对王君说得“收获”,其实就是在船上见到了张家玉,俩人还说了话。

    杜易斌对张家玉并不感兴趣--要不是来广东之前接收的培训中提到了“岭南三忠”,他还真不知道张家玉是何许人也。但是他在崔汉唐那里混吃混喝的时候可没少听老崔谈及这些人。说起来,崔汉唐提到这些人的时候都是满脸深情。

    “……你是说他主动和你搭话?”崔汉唐有些惊讶。

    “是得。我原来是和宋应升在聊天嘛,根本没注意到船上还有这么一位。”

    “靠!这安保工作怎么搞得!这张家玉历史上‘“好击剑,任侠,多与草泽豪士游’,亦可算是个侠客--真要给你一剑你就呜呼哀哉了!”崔汉唐虽然这么说,却是满脸的兴高采烈,完全没有为杜易斌担心的意思。

    “这么严重!”杜易斌有些被吓到了,他还原以为船上很安全呢,“不知道他是这么混上游船的……”

    “他哪里需要混上游船,那船本来就不是给元老乘得,你非要挤上去占个位置。”崔汉唐笑道,“不过你放心,张家玉这人崇尚侠义,不会搞这种下三烂的暗杀行动的。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见了个礼,又问我是不是元老。我当然说是啦……”杜易斌转头就把自己可能会被暗杀这件事给丢开了,“他就说有问题想请教--我哪里有这个时间,就和他说眼下没空……”

    “哎呀!你怎么可以这样,”崔汉唐拍着大腿埋怨道,“白白的把人给放过了!”

    “别着急啊。我知道你稀罕他,就和他说这几天没空,约他两天后到你的五仙观喝茶叙谈。”

    “他怎么说?”

    “他说:一定来拜访。”

    “好!好!”崔汉唐眉开眼笑,大力的拍着杜易斌的肩膀,“干得好!”

    杜易斌哪里经得起这二百斤胖子的巴掌,不由得龇牙咧嘴道:“唉唉唉,你被拍了要出人命……”

    正说着话,会场上又是一阵热烈的鼓掌,把他们的扯淡打断了。俩人见其他人都在正襟危坐,也不好意思再说话,

    这边只听方非说道:

    “……我想有很多的群众很羡慕他们能拥有这样一场盛大的婚礼,更想自己也能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这点大家可以放心,从今天开始,以后每年的9月1日这天广州都会举办集体婚礼,它以后就是全城欢庆的节日,只要是未婚夫妇都可以选择报名加入进来都有机会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获得元老院的祝福,开始新得生活!”

    话音一落,照例是热烈的掌声。占领广州以来,市政府大力推行的新生活运动中重点推行了移风易俗,不过刘翔觉得还不太够,他觉得应该人为的制造些节日出来,来和传统相抗衡,争取群众。所以他提议将集体婚礼固定下来,每年由市政府出面举办一次。

    通过这个集体婚礼日:宣扬新的结婚风俗,潜移默化的倡导男女平等、自由恋爱,塑造出一种全新的婚姻理念。

    “……婚礼仪式到此结束,现在请新人和贺客入席。接下来请一边品尝美食,一边欣赏文艺表扬!”

    他的话声一落,早已经等待已久的工作人员一面引导新婚夫妻和客人们进入大世界的临时宴会厅,一面疏导在柱廊外的百姓离开,然而对于多数围观群众来看,他们的西洋镜还没看够--澳洲人的大戏还没上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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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节 乌云汇聚

    澳洲历七月二十七日这天,天热得象下火。田里据说热死了人。大圩圩场上预备着第二天“金盆洗手”会上用得酒菜坏了大半,都给倒了,弄得好久都没开荤的喽们一个个摇头,私下里说着日子选得不好。被头目听见了吼了几声也不敢言语了。

    虽然天气热,“金盆洗手”大会或者叫“改编大会”照旧按部就班的准备着。圩场上搭起了戏台——据说这叫“主席台”,上面搭着凉棚。圩场两侧也搭了一溜竹棚:据说都是给三山五岳的好汉和澳官府的人观礼用得。毕竟孙大彪也是绿林中有字号的。

    大圩里的喽闹哄哄的聚集了好几百人。孙大彪其实自己的骨干只有七八十人,另外大约不到一百人是散居大圩里外各处的“居家土匪”。如今他派人出去四处搜罗:只要是跟着孙大彪的字号干过得,有点瓜蔓的,都被叫来了凑数。言明只要来点个卯,一人给两斗糙米,外加一身新衣服。说是新得,也就是旧衣服补缀好了又染了染,瞧着新,布身都糟了。下面的人都骂娘,说管事的中饱私囊。

    可就这么一句话,一件破衣服,孙大彪就召集了二百多号人。穿上了“新”号衣,还发了刀枪,看上去倒也象那么回事。他也不避讳这个--自古江湖好汉招安,点验人马都是有虚报注水的:谁不愿意自个名下的兵额多几个!就这招安之后头一个月的恩饷也能多落几个。别得不说,大家都说澳洲人驭下最厚,不但按时发饷,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不是等闲官兵可比的。就说如今给澳洲人当兵的瑶蛮,还不是正牌子的伏波军,没多少日子一个个就红光满面了。不少人心里都打着算盘,真要给澳洲人收编了吃粮当兵也不失是个出路!

    孙大彪一副乐悠悠的模样,时不时的在大圩上转悠,态度也比过去的好了许多,见人就打招呼,就差扶老婆婆过马路了。百姓都觉得诧异:这孙大彪是吃了什么药?

    到得二十七日傍晚,从永化开来的国民军阳山第二中队就到了大圩,却并不开到镇上,而是全部露宿在圩外。除了中队长进镇和孙大彪敲定了明日“改编大会”的关防、集中细节之外,再无其他。宿营之后不论水、柴一律自办,圩内送去的犒劳只留下了大米和蔬菜,其他一概不取,连难得的酒肉都给退了回来。这做派让镇上不少人暗暗咂舌:这样的人马,只听说过,没见过!

    第二天一早,大圩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路贺客不断涌入,办事的圩场不多片刻便挤满了宾客和围观的百姓。从县里各处找来的跑大棚的厨子,浑身油汗,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炉旁,一边烹调菜肴,一边大声的叱骂着手下的帮工和学徒,要他们干活“利索”些。整个大圩上空都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让终年不得肉食的贫苦百姓们不由得暗暗吞咽口水。

    高台上已经放上了张八仙桌,铺上了考究的彩绣绒桌布,上面放着一只金色的洗盆——自然这并不是金的,而是个铜脸盆。特意用砖头粉擦得锃明瓦亮。

    八仙桌前设有香案,供着瓶炉三事。此刻已是香烟袅绕。

    孙大彪此刻正在内宅中端坐。天气很热,他只穿着件贴身小衫依旧是满头大汗。因为要秘议,身边连个打扇的仆役也没有。只有毕轩盛一个人在。

    毕轩盛穿戴得整整齐齐,一副心静自然凉的镇定模样,实则已是汗湿重衫,强作姿态罢了。

    他今天在这里,表面上是奉冯海蛟之命,实则却是由詹掌控。詹这个不动声色貌不惊人的“赞画”今天要在大圩唱一出什么戏,连毕轩盛也并不完全知晓。而他的任务就是保证眼前这个阳山土霸按着戏本子去演。

    然而孙大彪却开始显得有些心神不定起来,场面上尚且撑得住,但是到了内室,却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毕轩盛其实心里也在发虚——澳洲人的厉害,他是亲眼见识过的,不过他既然要做一番大事业,就不能先气虚了,不但不能气虚,还得给这孙大彪打气。

    “毕先生,您说,今天这事靠谱么?”孙大彪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他已经想问了很久的问题。

    毕轩盛毫不犹豫的回答:“自然是靠谱的。”

    “可我总觉得有些虚……”孙大彪摸着自己的脑袋,“您老是读书人,大局自然看得比我透彻。不过,如今这永化那边的一个中队已经过来了,到时候这县长再带一个中队来,我这里实打实的人马可就不到二百人……”

    “就算您老真有四百人马,莫不成能吃得下髡贼的二百人么?”毕轩盛说,“硬拼必败,唯有智取。”

    “可是你们那法子……”孙大彪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可惜了我的大圩!”

    “大圩姓不了孙了,您老可惜作甚?”毕轩盛道。

    “话是不错,”孙大彪道,“不过这里我的祖产甚多。这回就算是成了事,这些祖产也都灰飞烟灭了……”他说着,眉毛不住的颤抖,想来是肉痛之极。

    “呵呵,您老别光顾着盯着眼前这点东西呀。只要逼走了澳洲人,这大圩不还是你老的产业?再说可还有县城呢。虽说当初被瑶人洗劫了一番,澳洲人来了这些日子,市面恢复了不少,还有澳洲人从外地运来的粮食财货……你算算,少得了么?”

    “这我信得。”孙大彪闷闷不乐,一点也没有被他描绘的大饼说打动,“我是怕一击不中,这计策就露馅了……”

    “就算一击不中,这王初一和阳山的澳洲人也会乱了阵脚。”毕轩盛信心满满的模样,“从这里要跑回县城去,就算骑马也得半天时间,且不说詹老爷已经安排了好汉在半道劫杀,就算他们能跑到县城,阳山县城也早被我们拿下了。”

    虽然他一个劲的给孙大彪鼓气,可是孙大彪已经眉头不展。毕轩盛生怕他坏了事,叮嘱道:“到时候不用老爷做什么——您只要按照江湖规矩金盆洗手便是。其他的事自然有人来办!”

    眼瞅着日上三杆,有喽来报:县里的队伍来了!

    孙大彪一激灵,道:“来了多少人?王县长来了没有?”

    “县长的轿子就在队伍里,人大约来了。”喽禀道,“大约来了一百多人,都有兵器。看模样,是县城里的瑶人的队伍!”

    “县城里瑶人的队伍”就是阳山的暂编第一中队。这个中队虽然成立不久,训练装备都很低劣,但是因为是瑶民组成的,所以在大圩颇有知名度。

    这澳洲人的王县令还真有些谋略。毕轩盛心道。孙大彪和永化的瑶民素来仇视,彼此间攻杀也不止一回了。现在澳洲人带着瑶民队伍前来,若有风吹草动,这些瑶民肯定会和孙大彪的人马拼命。

    “快!打水来,我要洗脸更衣。”孙大彪一迭声的叫道。他似乎想起了自己要做什么,振奋起精神来。

    王初一带着暂编一中队天没亮就从县城出发了。趁早赶路,暑热尚不蒸人,快到大圩地界,却见天上的云量渐多,空气闷热的喘不过气来。负责带队的尤辞仁看了看天气,觉得可能会下雨,便催促队伍快走。永化的瑶民爬山走路是长项,虽然天气炎热,但一路走来也无人掉队,只是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发下的铠甲和武器都卸了下来,用扁担和背篓或背或挑。看得王初一和尤辞仁等一干归化民干部直摇头。要不是瑶民和孙大彪、冯海蛟这些人有深仇大恨,这样的队伍的战斗力其实是很靠不住的。

    队伍一路来到大圩外,先期抵达的第二中队的中队长已经来迎接了。

    尤辞仁并不废话,命令道:“你立刻带着队伍进大圩,将各处街道路口和四个寨门全部控制起来。你自己带一个排,在十字路口待命。”

    “是,科长!”中队长敬了个礼,“圩场周围呢?我看那边集中了不少了孙大彪的喽。要不要派一个排过去?”

    很显然,中队长对瑶民中队的战斗力也不是太放心。

    “有多少人?有武器吗?”

    “二百多人,全部徒手。”

    这个数字和他们之前搜集到的情报差不多:孙大彪的实力眼下只有不到二百人。至于多出来的人肯定是临时拉得壮丁来壮声势的。

    按照事前的约定,孙大彪的人马要全部徒手集中到圩场上接收点验,武器则专门集中在孙大彪名下的一处货栈内,另行点验。

    “武器的情况你看了吗?”

    “今天一早已经查勘过了,都按照约定堆集在货栈里。”

    “你不用再派人过去了。你自己的人也不多。”尤辞仁考虑了下,“有瑶民中队,护着王县长没什么问题。你要多加警惕,时刻注意有无可疑情况——特别是镇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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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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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五节 集体婚礼(七)

    按照方非的指示,警戒线开始收缩,允许观礼的百姓一直抵达到大世界正门的台阶下。目的么,无非是让大家能尽可能的观赏“歌舞表演”和看餐厅里的人吃饭--以此来彰显“新生活方式”。

    宴会设在大世界的大厅内,正对着广场。天气热,这会门窗全部打开了,只安着抵御蚊蝇的纱窗,让大厅里的宾客即能看到广场舞台上的表演,又不至于被苍蚊虫蝇袭扰。

    整个大厅张灯结彩,装点一新,正中的照壁上挂着硕大的红绒双喜字,旁边配红金两色的绒花龙凤呈祥。

    台阶两旁的敞开式样檐廊下,悬满了喜幛花篮,各种争奇斗艳。这里面最大最显眼的便是十二家的“赞助商”。其中又以高家和张家的两家字号的喜幛悬挂的最为显眼。高举今天一到会场就乐得合不拢嘴,因为他和张家的喜幛虽然是双c配置,但是他家的字号居左,而张家居右。在他看来这是澳洲人明确肯定了他“广州第一商人”的地位。

    此刻他正喜滋滋的端坐在大厅里喝着茶等待着。自助餐这个形式自打广州光复之后高举已经参加过几次市政府办得招待会,对里面规矩礼仪大致已经明白。所以这会并不像其他客人那样满腹狐疑:摆着名卡的桌子上除了餐具和茶具之外啥东西也没有,两边的长桌上倒是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银、铜、锡、瓷的锅子盘子,虽然都盖着盖子,却遮挡不住的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他在会场里遇到的熟人不少,其实新人方面的客人并不多,新郎新娘大多出身赤贫,亲人要么已经故去,要么不知去向。能邀请的,大多也是些朋友、同事之类。因而宴会上更多的是“赞助商”们。这里面不仅有“十二家赞助商”,还有那些参加了“打醮”随喜的大户们。虽然他们“随喜”的目的各有不同,但是请柬既然发到,却没有一家敢不来的,最少也要派个本家侄儿来应付。

    熟人们虽然个个出身缙绅大户,有得还是诗礼传家的世家,但是这澳洲式礼节却还是头一回遇到。铺着桌布的八仙桌上并无押碟和看盘看果。桌上摆着入席名单,按图索骥倒是方便,可是有没有主次之分--只要是一个桌子上的,大伙随便坐。

    原本以为这样可以节约时间,没想到反而给他们造成了麻烦,少不得又要一番推让,弄得半天也没全部入座。

    高举一面与熟人打招呼,指点他们“澳洲礼节”,一面口中颂扬着“君恩宪德”,将元老院、文总和刘翔等一干人说得都是“鸟生鱼汤”,如“菩萨下凡”一般。让不少熟人暗暗鄙夷--鄙夷之余,又有些羡慕:这样不要脸的马屁,也不是人人有资格拍得。

    高举自然不在乎众人观感,他只觉得浑身得劲,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当年他挂上了杨公公的路子,在广州发家,一跃成为广州数得上的洋商巨贾的时候,他以为这就是他这辈子的顶点了。何曾想到他高举还有今天!

    元老院真是他命中的福星!

    他愈想愈得得意。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这多少有些乱哄哄的婚礼现场。忽然见张毓来了,这位张小哥今天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理着澳洲人的秃瓢式发型,穿着对襟呢子小褂--这种小褂用得是进口的“佛罗伦萨”呢子,只有归化民中的“大干部”和元老才穿着。胸前的口袋上还露出一截银灿灿的表链,看上去端得是“澳洲风”十足。

    “这天气穿呢子,真不怕把自己给捂死!”高举暗暗鄙夷,然而脸上却是满脸春风,起身相迎:“张小哥!你也来了?”

    “正是,高老爷您好啊。”张毓如今是彻底的“澳洲式”派头,也不作揖,也不抱拳,直接伸出手去握手。

    “好,好,没想到我有福能参加这样的盛会。这真是我高某人祖上有德啊!”高举笑得无比灿烂,紧紧的握住了张毓的手。

    俩人一番客套,携手入座。高举心里对张毓虽然极尽鄙夷,觉得他不过是运气好,被澳洲人选上当了个“榜样”,实则一无是处。但是张家现在炙手可热,是澳洲人扶持的“亲儿子”,所以他对张毓更是竭尽热情巴结之能事。

    张毓心里挂着来这次来布置婚礼现场的陈识新,急着要和他叙谈,只敷衍了高举几句便走开了。

    高举心中冷笑,却不形于色。满脸微笑的目送张毓而去。自个回到席面上安坐。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杯盘餐具,都是上好的细瓷。看模样倒不是全新得--多半也是从哪里借来的--毕竟这么多的桌子,上面摆放的瓷器款识花样似乎都不相同。高举侧过头往旁边望去,却是一惊。

    隔壁的桌子上摆设的瓷器花样款式让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高举心里猛得跳出一个名字来,接着他怕自己瞧错了,便借着倒茶之际,侧过身去,凑得近些看。这下他完全看清楚了。

    这不就是薛桂荣家的那套江西细瓷么?!高举知道这套瓷器是薛桂荣当初为了儿子娶媳妇在江西订烧的,不论是款识、花纹还是颜色,都是专门,决不与一般瓷器相同--市面上绝不会有第二套。

    薛老爷如今已成了坟中枯骨,他的家眷也不知流落到海外何处了--听说是“没收财产,家眷流放台湾”,想来如今纵然活着,也过得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当年他还去喝过薛家儿子的喜酒,用过这套瓷器,没想到这会却又摆上了今天澳洲人集体婚礼的桌子。一时间他只觉得脊背发凉。

    正在惶恐不安间,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把他吓一跳,抬头看去,正是大世界的总经理张易坤。张易坤是经管广州商业贸易上的元老之一,高举自然是熟悉的。他赶紧起身作揖道:“张首长……”

    “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来得?”因为主办大世界的关系,张易坤和广州城里的大小商人大多很熟,颇有些“熟不拘礼”的意思,“三姨太怎么不来?我可是也请她了。”

    “她是哪牌面上的人物,怎么能上这个台面。”高举谦虚道。澳洲人的一切他都能接受,唯独这事关女人的礼节,高举始终是接受不能。不说到这样的公开场合抛头露面,还要和一帮非亲非故的男子同桌吃饭……其他女人他管不了,自己的小老婆还是管得住的。

    “这话你说得可不对喽。”张易坤摇头道,“今天是元老院办喜事的日子。三姨太虽然不是你的正室,这样的日子也应该来露个面才是。”

    “是,是,首长见教的是。”高举恭恭敬敬的回应道。

    张易坤见他照旧还是那副表面恭顺,内里坚决不改的态度,知道这事没这么容易--他给参加的宾客发请柬的时候都是注明“夫妇”的,但是带老婆来得,百无其一。带儿子侄子来“见世面拉关系”倒是不少。

    看来移风易俗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张易坤摇了摇头。其实他本来今天也是要自己的老婆来得,奈何这位广州商人家出身的女儿自认是“夫人”的身份,不肯去“抛头露面”,坚决不肯出席。

    自己的老婆尚且教育不了,更何况高举了。

    想到这里,他只有无奈的摇摇头,自顾自的去监督协调宴会的进程了。

    大厅的正中,依然是澳洲人拿手手艺:冰雕。一来可以给这稍嫌燥热的天气降温,二来也彰显元老院的“奢华”。为了切合主题,今天的冰雕是一对鸳鸯。围绕冰雕放满了水果和鲜花。一靠近就能感受到一股夹杂着水果和鲜花甜香的清冽冷气。

    光是这座冰雕,并引来了许多宾客和新婚夫妻的围观。因而融化速度比张易坤预想的要快。他赶紧吩咐人多取冰块来,在冰雕旁堆砌起来,降低周边的温度。也防止看热闹的人靠得太近。

    因为四处看“澳洲景”的人实在太多,新人们进入大厅快半小时了都还没有完全入座,急得张易坤一遍又一遍的在喇叭里喊“请宾客入座”,叫了十多回,总算才大致安顿下来正式开席。

    随着方非的一声令下,临时调集起来的服务员们将两边条桌上大大小小的锅盖和白餐巾取下,一股浓香顿时弥漫在空中,让宾客们的鼻端都不由自主的收缩了一下,口中也条件反射一般的分泌出大量的口水来……

    “宴席正式开始!请大家自取餐点享用!”

    众宾客却是在狐疑,说是开席,却只见服务员拿着锅盖走来走去,却不见有人上菜,这是什么路数?一干宾客你愁我,我瞧你,都不知道这澳洲礼节到底是什么路数。高举见同桌众人亦是面面相觑,对张毓一笑道:“张小哥,咱们先去拿一回,给大家瞧瞧是怎么个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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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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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节 图穷匕见

    王初一并不紧张,问道:“青莲圩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消息,不过我已经通知县里,让他们一接到阵焕抵达青莲圩的消息就马上派人过来通知。”尤辞仁比较不放心青莲圩,专门派了细作在青莲圩外监视冯海蛟的动向。就目前看来,冯海蛟尚无异动。

    如果冯海蛟有异动,就算阵焕的山地连没有及时赶到,从青莲圩到这里,正常徒步行程也需要五六个小时,大队人马开进更得得一天的时间。所以孙大彪若是和冯海蛟有什么勾结,想在这里夹击的话,他的人马必须提前一天开出来才行。

    现在青莲圩既无异动,不管孙大彪作何打算,显然冯海蛟并无异常。王初一和尤辞仁都放了心——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两股人马合流。

    “走,我们进镇!”

    孙大彪带着大圩全镇“贤达”正在寨门口恭候,看到王初一的轿子过来,孙大彪领头,各路“贤达”呼啦啦跪倒一片,孙大彪重重磕了一个头,口称“草民”。

    他这般恭敬,王初一倒不好不理不睬,揭开轿帘道:“不必多礼。”

    “是,请王老爷先移步龙母庙。那里已设好了茶水。”孙大彪态度恭敬万分。

    王初一点点头,他已是满头大汗——坐着轿子在这大太阳底下赶路,简直就是大蒸活人。且不论这孙大彪葫芦里卖什么药,先找个地方歇息下喝口水要紧。

    大圩的龙母庙就在圩场旁,并不起眼的三间正房院落的庙宇。唯一的亮点便是正对庙门口戏台——这也是今天孙大彪金盆洗手的地方。

    尤辞仁进得镇来十分警惕,四处张望,然而并不见什么异样。天气炎热,街面上行人稀少,这里因为不久前才被瑶民洗劫过,尚在修缮的房屋七零八落,看上去垂头丧气。他仔细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关键的交通节点也都被二中队的人提前控制了。

    一行人到得龙母庙,才发觉全镇的人似乎都集中到了这里。圩场四周的凉棚内外人山人海,足有好几百人,男女老幼,挤挤挨挨的都在看热闹。看到澳洲人带来得是瑶民中队,圩场上的人群一阵骚动。

    “你告诉盘天顺他们,要弹压好自己的手下。”王初一揭开轿帘,低声道,“这里汉瑶矛盾很大,万一闹出乱子来不是闹着玩得。”

    “是!”

    轿子在瑶民中队的护卫下一路抬到了龙母庙,王初一下得轿子进到正殿里,拈香敬神,这才在神案旁的新设的座位上端坐下来,这边孙大彪的管家早已准备好洗脸水和茶水,恭恭敬敬的端了上来。

    尤辞仁一面布置关防,一面带着人在圩场上转了一圈。来得人虽然多,但是看得出多数都是看热闹的百姓,并无什么绿林好汉一类的人物。有那么一些带有明显绿林气息的,都聚集在几个棚内,陪同的管家说:这些都是孙大彪的“朋友”,这次特意来观礼的。

    既然是“朋友”,大约也是各路土匪。尤辞仁心想,这倒是个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因为回来便低声关照手下,盯住那几个棚里的“宾客”——等散会之后在路上把他们逐一拿下。

    这边孙大彪也没闲着,王初一一到龙母庙,他便立刻带人过来,又是请安又是献茶,还把前面王初一许诺他的条件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王初一不耐道:“孙老爷,这些条件既已许了你,元老院自然是说话算数的。只是自此之后你的人马就要为元老院赤胆忠心的效力了。莫作他想,自然保得你平安富贵。”

    “是,是,小人明白!这都是托王老爷您的福,”孙大彪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礼单来,“这是小人进献的一点意思,还请老爷笑纳。”

    王初一没有接他的礼单,皱眉道:“孙老爷,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元老院是有纪律的,这样的私下馈赠,我是不能受得。”

    “是,是,王老爷您清正廉明,不过这份礼物是小人献给元老院的。”

    听说是进献给元老院的,王初一这才接过礼单。要说上面的东西也无甚出奇之处。不过是茶叶、山货、皮革之类土产,另有五百两白银和五百匹布。

    都是用得着的东西。王初一心想。他当下将礼单收下,道:“既然是献给元老院的,我就先收下了。过几日,让县里给你开一份收据。”

    “是,多谢老爷!”孙大彪笑得脸上开花,似乎是有了莫大的面子。他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道,“时辰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就此开始?”

    “嗯,开始吧。”王初一的将茶盏放下,起身道。

    阳山县城。

    日近中午,街面上几乎没有行人。各家买卖都开着门,却全都有气无力的挂着竹帘。县城即遭洗劫,如今往湖南的商路尚未恢复,各家买卖都是元气大伤,有的已经想歇业了,只是因为新来的王县令几次召集商人们会议,允诺免征商税和豁免各种杂税才算勉强说服商人们开门营业,只是这营业萧条,半天也等不来一个客人。天气炎热,从老板到小伙计,一个个都昏昏欲睡。

    这会城里唯一热闹的地方,便是县前西街的一处宅邸——正是孙大彪新近在县城里购置的。自从他购下这处宅邸,又高价将邻近的宅院、店铺买下。大兴土木,扩建房屋,营造花园,每天在工地上的小工足有几十号人,日日嘈杂不堪。

    中午时分,工地上的小工照例三三两两的出来,带着工具往西门附近的一家饭铺而去——工匠们的一日三餐都在那里解决。这种场面自打孙大彪开始在县城里盖房子起就是这样。街面上执勤的国民军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尽管今天因为罗科长专门提升了警戒级别,大家也不以为意。只是在孙宅工地旁执勤的国民军人员增加了不少。

    张天波此刻正在阳山西门关厢的一处茶棚里,心不在焉的喝着茶,时不时的偷偷张望街道。他这个队长其实是个光杆司令,所谓侦缉队倒是有二十多个留用的快班衙役,但是这些人都由治安科直接指挥,根本不受他的调遣。罗奕铭也信不过他,不给他差事。招安的事成了之后,他便没了活干,天天在街道上闲逛。已然没了过去的威风,就是别人招呼他,也是一股子蔫劲。

    县城里人人都知道张天波如今吃了瘪,在澳洲人手下不得意了。因而不但过去的种种好处再也没有了,当年吃了他亏的人,虽不敢公然拿他怎么样,但是路上只要遇到,都没有好话好脸色,有的还公然揪住他,要和他说理。张天波一概避让,全都忍了过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上了冯海蛟的船,就干脆干票大的,彻底的赌一把。

    他又偷眼瞧了瞧西门。因为治安不靖,阳山县的各座城门并非从日出开到日落。现在是夏季,白昼很长,但是县城上午八点才打开,下午五点就关门了。城门也照例只开半扇,以便发生紧急情况的时候能及时关闭。

    城门口执勤的,是一个班的国民军。这会正是吃饭的时候,有火头兵挑着担子过来正在分饭菜,不远处饭铺里的工人或蹲或站,围绕装满蔬菜的大木盆闷头吃饭。

    正吃着饭,忽然有人惊叫一声:“起火了!”

    张天波心中一动,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抬头往东看去:果然,孙大彪宅邸的工地上已经冒出了一股黑烟。

    工地上原本堆满了竹、木等建材,这会又浇上了桐油。夏季天干物燥,纵火之后不过短短几分钟,火势便不可遏制的扩展了开来,烈焰冲天。

    街面上的哨子响了起来,街道上执勤的国民军都乱了起来,不少人往工地跑去。城门口的哨兵亦有几个跟着从卡子里出来,站到街面上张望起来。

    “动手!”张天波猛得站了起来,将手中茶盏往地上一摔,从怀中拔出匕首,大吼一声朝着城门口冲去。随着他的信号,原本在吃饭的二十多个小工也一起抛下饭碗,拿起手边的铁锹、扁担、锄头往西门口涌去。

    距离张天波最近的一个国民军正端着饭碗张望,此刻完全愣住了,眼瞅着张天波龇牙咧嘴,满脸狰狞的挥舞着匕首冲过来,他惊叫一声,将饭碗猛得朝着张天波砸了过来,反身便跑,却不了脚下不稳,摔了一个结结实实。张天波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脚踏住,扬手一刀便将其结果了性命。

    其他几个出来看热闹的士兵仓猝间亦来不及反应,被涌过来的土匪乱棒击倒,瞬间便没了气息。

    土匪们在冲进城门的时候被拒马稍微拦阻了片刻,这宝贵的十几秒救了剩下的士兵的命。执勤的班长举枪便射,击倒了一个土匪,趁着土匪慌乱的瞬间,剩下的人立刻退进了城门内的藏兵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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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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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介绍:
穿越到乱世不是被雷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有人想称王制霸,有人想解民于倒悬,有人想以己之力,阻止最后一次野蛮对文明的征服,从而改写中华民族的历史。
当然也有人想得只是三妻四妾,过现世过不上的极度腐败的生活。
这群三心二意,各怀抱负的普通人,没有虎躯、没有王八之气更没有弱智光环道具。乱哄哄的挤在一艘旧船上,有的只是现代机器、科技还有各式各样的理论。穿越者们怀着现世无法达成的野心、梦想和理想,向着明末的乱世进。
目标: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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