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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二节 牡丹状元一探五仙观

    再一想,眼前不就有一桩现成的机会!这张家小哥要打醮,清警来自家随喜——母亲不用说,这样的事情必然是会襄助的。不如干脆借着打醮随喜的名头,去五仙观会一会髡贼的“道士”。

    想到这里,黎遂球顿时来了精神,喊了一声:“来人!”

    于是,这天早晨,黎遂球和黎遂淇兄弟俩人便来到了五仙观“进香”。

    不出他所料,他一进观门,清幻一面与他敷衍,一面却对着身旁的小道士说了几句什么,那小道士看了黎家兄弟一眼,便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不用说,这是去禀报澳洲人了。”黎遂球心道。

    清幻引着兄弟二人一路游览,虽说是“进香”,实则黎遂球并没有带香烛来——想来观里也是备着的。然而进来才知道新道教不讲究燃香供奉,虽不禁止却也不鼓励。只讲诚心参拜,鲜花供奉。殿宇内部一律不得焚香,只在石陛上设大香炉。每人也只准燃三枝线香,高香、棒香、金银锭之类一概不得焚化。

    所以他们一路行来,并无许多大庙观烟熏火燎,香烟袅绕之感。来参拜的人虽说不少,却是秩序井然。人数较多的殿宇,另有道生在旁引导疏散,一边入一边出,秩序井然。

    “难怪大家都说澳洲人最讲秩序二字,果真名不虚传。”黎遂球暗暗评道。

    游到中殿,后面随有门隔绝不开,却能听到书声琅琅,又有儿童嬉戏歌唱之声,不觉暗暗纳罕,莫非这澳洲人还在这里办社学?一问清幻,果真如此。心中不由暗暗感慨:虽是举手之劳,却不是人人愿意做得。

    这五仙观之游,最大的看点便是登临岭南第一楼了。这钟楼过去黎遂球登临过不止一次,还曾经和师友们在上面办过诗会。然而澳洲人入城之后这还是第一回,颇有些感慨。

    待到登临其上,却见一个胖道士笑容可掬的已经在上面恭候了。

    “无上道宝天尊,”只见那胖道士作揖道,“来者可是黎先生昆仲?”

    “正是学生。”黎遂球心道:他果然出现了。

    此人便是他在几次打醮活动中见过的“澳洲道士”。据闻亦是真髡元老。在广州俨然有统领僧道的意思。

    黎遂球非常有自信,只要他在五仙观一出现,那个澳洲人道士肯定会出来与他相见--他毕竟是名动南国的广州名士。

    “贫道是五仙观主持,提举广州五仙观使,崔汉唐。久仰先生大名。”

    别看崔汉唐大大咧咧,生冷不忌,对做名人工作还是很慎重的——这与许多元老对本时空的名士不屑一顾,甚至视之为寇仇是完全不同的。这大约是因为他作为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天性便对传统名人抱有好感,更何况黎遂球这样的名士兼民族英雄了,更是自带粉丝滤镜了。

    崔汉唐看着眼前这位面白微须,仪态儒雅的翩翩佳公子,心里暗暗磋叹:按照旧时空的历史,十多年之后他就会战死在赣州——真想不到这样的风流公子,居然能毫不畏惧的抛弃一切慷慨赴死!不由得又钦佩了几分,执礼愈发恭敬。

    如果此时崔汉唐的模样被某些元老看到,肯定会被骂“丧失立场”“跪舔篡明余孽”,不过崔汉唐的武力值不低,一般元老等闲不敢和他当面开喷。

    “不敢,不敢。”黎遂球还礼。心里暗暗嘀咕,这髡贼道士什么路数?为何对自己如此恭敬?

    要说有名,自己在广东的确有些名望——诗文之才。除此之外,道德文章并不出众,不过是个普通的名士罢了。这澳洲人他早就听人说过,个个都是狂傲无比,自诩都有经天纬地之才。不要说当代大儒,便是至圣先师也常常被他们冠之以“孔老二”的蔑称。

    “来,贫道已备下清茶,请先生品茗。”崔汉唐招呼他们在钟楼上落座。

    担任监视哨的警察已经被他赶了下去,放上了“英伦花园风情”藤制桌椅,还有一套功夫茶的茶具。旁边还架着个小小的风炉,放着一把铁壶,“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气。道生正忙着煽风。

    这藤制桌椅并不稀罕——紫诚记早有成套的发卖,据说便是以琼州的红白藤编制,有的还配以铁骨,各具异国风情,颇受城里的大户青睐。黎遂球家也有几套,分置在花园、书房等处。

    至于这茶盘和茶具他亦认得,乃是澳洲人带来的“功夫茶”。最早是在紫明楼兴起来得。渐渐的便在有钱人家中流行起来了。黎遂球虽然没赶这个时髦,但是也喝过不少回。这功夫茶虽不算什么稀罕物,但是配得茶叶却非得是澳洲人的“黎母山乌龙茶”不可,尤其是其中的极品“冻顶”,茶味中还有淡淡的兰花香气,其价甚昂。各地茶商都想探究这“黎母山乌龙茶”的秘密,奈何澳洲人封锁甚严,就算派人去到琼州,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黎遂球和兄弟落座,这边崔汉唐洗杯烫盏,泡起了功夫茶。三人默不作声,先喝了一轮。

    “果然是好茶。”黎遂球一品之下便知道这崔汉唐奉上的是极品好茶——便是过去在紫明楼,他亦未尝喝到过。大约是专供元老真髡品用的上用之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黎遂球这样的人,吃穿用度远胜常人,又是地方士绅之家出身,对生活享受,恭维逢迎早就看得淡薄。不过眼前的可是横行两广,名震天下的“海商巨寇”,不论内心对他们企图“夺朱”的“非正色”如何反感,被他们敬重的殷勤却依旧很受用。

    “好茶。好茶。”黎遂球放下茶盏。

    “这是办公厅特供元老院的茶,外面买不到,自然是极好得。”崔汉唐身子往后一靠,一张满月大脸似笑非笑。“黎兄这次到蔽观进香,蔽观……嗯……这个……蓬荜生辉……”

    崔汉唐有心要借着这个机会收服,或者至少让黎遂球对新道教自己都有产生一点好感,以便接下来开展工作。

    实际上元老院内部对这些大明的著名历史人物的态度有着截然不同的意见。一部分人认为应该尽量争取其为己用,将其吸收进入体制,另一部分人欲消灭而后快。大多数打酱油的元老则觉得无所谓,即无意招揽也不想消灭——只要他们自己关起门安生过日子,别碍事就是了。

    崔汉唐是属于第一种观点。当然,他和其他持类似观点的元老还略有不同,那就是他怀着某种私心杂念,希望能把黎遂球这位牡丹状元皈依新道教的,进而将他的老师陈子壮和南园十二子都逐一拉进来。壮大新道教的势力。

    当然这个念头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说出来必然会被元老院批成:拉拢缙绅,腐蚀队伍云云。

    不过今天他这个开场白立即就遭到了黎遂球的鄙夷:髡贼果然是连客套都不会客套的蛮夷粗坯。

    虽然是这么想,黎遂球却也客套道:“哪里,哪里。枯坐家中无事,听闻张小哥要在贵观要打醮祈福,学生过来瞧个热闹。”

    崔汉唐一征,继而想到必是清警到黎家去请“随喜”了。心中暗赞“干得漂亮”,便将这次相亲和集体婚礼原原本本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

    黎遂球听他大吹大擂,却和《羊城快报》上刊载的新闻别无二致,又见这胖道士口沫横飞,言语粗俗,满脸都是得意之色,不由得暗暗生厌。

    他涵养功夫极好,不动声色的听完这一番“官宣”。这才缓缓问道:“道长说得,学生在报上亦看得。这集体婚礼自是一桩好事,鳏寡各有所依。也合了元老院所云救万民于水火之义。然如今天下汤汤,百姓陷于水深火热者不计其数。元老院要如何方能救得他们?”

    崔汉唐心想,这黎遂球不但是有备而来而且单刀直入,不文不饰。

    在黎遂球看来,什么恩及寡鳏,不过是小节。既然澳洲人攻入广东,摆出问鼎九州的架势,就要瞧瞧他们的大志到底是什么成色的。

    对崔汉唐来说,这个回答却极不好说。好在他已经设想过和广州的这些儒生打交道的时候万一提及类似问题该如何回答

    “天下大势如何,想必美周先生看得比贫道清楚。”崔汉唐道,“实话说,大明眼下的局面,不过是反过来的天时、地利、人和。”

    “此话怎讲?”黎遂球来了兴趣。谈论国家大事,评点施政得失,自古是知识分子最津津乐道的事情,崔汉唐这观点颇为新颖,顿时就挠到了他的痒处。

    “美周先生读书不少,大约也知道自古成大事的,即要有能,亦要有运。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不可违。”崔汉唐开始故弄玄虚,“何为天意?说来玄之又玄,实则多亦是人事而为,只不过常人习以为常,多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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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0节

第一百四十节 新鲜出炉的把总

    毕轩盛见冯海蛟尤在懵懂,赶紧上来凑趣:“恭喜冯英雄了,你即成了朝廷武官,在这阳山县里便是官兵,筹几个粮饷又有何难?”

    这一句让冯海蛟精神一振:且不说有了官身光宗耀祖,就单说有这个名头,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官兵”,可以在县里征粮征饷,哪个村子敢说个“不”字,便是“通匪”!屠灭了不但无罪,还有功劳。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飘飘然起来。然而转念再一想,这“阳山左翼把总”的名头虽然诱人,到底也只是一张告身而已。髡贼可不是好惹的,熊都督当年十万大军尚且被髡贼一路撵到了广西,何况自己只是阳山县里的小小的一股绿林好汉——这不是鸡蛋碰石头么?!

    詹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大约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笑道:“冯英雄莫要担心。世人都说髡贼部伍精良,所战无不胜。实则不过是仗着枪炮犀利而已。若真有他们吹嘘的那么厉害,当初广宁又是怎么给官府所光复的?”

    他开始吹起自己是如何带领人马,先使人混入城内作为内应,说服了投降的官兵残部,然后里应外合,破了会宁县城。

    “……当场便击毙髡贼数百,还擒获了髡贼任命的伪县令及一干伪官伪吏,当众正法!”

    詹说得洋洋得意,的确,这是他率部从广西潜回广东之后的最大战果。归化民县主任和几个他认为重要的“伪官”的脑袋,已经被装在盛满石灰的木盒子里,星夜送回广西去了。詹想着趁热打铁,再下一城。

    然而他在会宁煽动杨家起来作乱,企图夺取石涧,进而攻占会宁县城的计划却因为髡军的及时抵达而破产了。杨举人的人马在石涧一战中损失大半。收队回去之后,杨举人全家都是如丧考妣,连着着詹也灰头土脸。

    好在石涧前后两战,杨家算是彻底和髡贼结了仇,就算想叛变都没机会了,只能铁了心“毁家报国”了。杨景辉回到庄子之后,立刻安排后续,一是将庄内浮财和家眷搬运到过去夺到的围虎山山寨里——那里地形险要,等闲攻不上来。又在庄内加高寨墙,铸造火炮,制造火药兵器,又强迫庄客、佃户丁壮二丁抽一当乡勇。严阵以待,准备澳洲人干到底。全庄上下一日三惊,个个都是夜不解衣,人人都准备着厮杀。

    然而黄超急于要感到连阳地区,没有派兵去围剿杨家庄。听闻探子说髡贼大军已经过境,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杨家上下终于又安心下来。

    不过杨景辉知道,危机尚未过去。现在髡贼没有理会自己,纯粹是因为连阳地区的瑶民叛乱,使得他们顾不上自己。一旦叛乱平定,髡贼是绝不可能放过扬家庄的。随着县城里的国民军实力增强和民兵体制的不断强化。扬家庄的活动余地已经被大幅度压缩,一部分过去臣服于自己的村落现在有了县里撑腰,自己也拉起了“民兵”。虽说要击败这些村子不是难事,但是他生怕引来县里的大举围剿。

    杨家庄虽有寨墙敌楼,又有火炮火铳,到底也不过是个庄子而已,无险可守。何况一旦被国民军围攻,庄户佃户便不能生产,钱粮又从哪里来?

    所以不论詹如何催促、拍胸脯保证,杨景辉这个老狐狸始终不愿意再去髡贼直接对抗。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自己不过是在坐以待毙。

    最终,杨景辉终于决定,继续给髡贼“搞事”,可不能在会宁,而要换个地方——兔子不吃窝边草。

    詹觉得此计可行。几个人商议下来,选择了阳山。

    阳山是汉瑶杂处之地,前不久又闹过瑶乱,既然刚刚平息,说不定还有少数心怀不满之徒可以煽动利用,关键是围虎山的原来的二当家解问东在阳山有熟人。

    于是这一干人等便来到了冯海蛟的府上,游说他“扶明灭髡”了。

    这个战果一说,冯海蛟也不由得暗暗吃惊——还有这样的事!他的确隐隐约约的听说髡贼在会宁吃过一个败仗,连县城都丢了。詹见他不太相信,当即叫随从取来一个箱子,在他面前打开。

    “冯英雄请看,这是髡贼伪县令用得七星连珠手铳,”詹不无得意的说道,“此物乃是髡贼的军国利器,只有假髡干部才有,大明并无一处可买。这破城杀贼的事情还用得着学生多说么?”

    冯海蛟接过左轮手枪,这物件他虽没见过,但是早就听人提起过。无论形制、光泽和精巧程度都不是本地铁匠能做得,显然是正宗的“髡物”无疑。

    “怎么样?所谓的天下无敌的髡贼,也有吃败仗的时候。”詹又开始大吹大擂,“髡贼西向兵败于藤县,寸步不能进;广东全境之内,各路豪杰揭竿而起。髡贼不过数万人马,遍及广东各地,早已是左支右绌,力不从心了!别看他们现在闹得欢,其实是虎尾春冰之局——用不了半年一载,官兵必会反攻!阳山之地正是两湖官兵入粤的要道,冯英雄若是在此接应,岂不是朝廷复粤的大大功臣!”

    这番话说得冯海蛟晕头转向,功名利禄之火熊熊而起。当下笑道:“好!就这么办!”说罢一扬手:“来人,摆酒!”

    一场酒宴下来,众人虽是各怀鬼胎,却又是各得其所,人人尽兴。会宁来得一干人,都存着要冯海蛟火中取栗的念头,对他竭力奉承。詹更是三句话“将军”不离口,把个冯海蛟哄得酩酊大醉,似乎浑然忘记了自己许诺给冯海蛟的不过是个吏部、兵部都找不到缺份的“阳山左翼把总”。

    第二天,在会宁一干人的撺掇之下,冯海蛟搞了个小小的仪式,穿上詹带来的武官袍服,沐猴而冠起来,正式就任“阳山左翼把总”。詹赠他明军将佐所用的制式战刀一柄,毕轩盛和解问东也会凑趣,分别进献了礼物,还在下面随班磕头请安,把个冯海蛟捧得找不到北。

    冯海蛟即已封官,自然要摆出官威来。当即叫人去找来个刻字的匠人,刻了一块木头的关防。又叫人誊抄了五十份布告——布告是请毕轩盛写得,除了“吊民伐罪”“扶明灭髡”的字句外,最要紧的便是征饷和要大户们“乐捐”。

    他拿着大印,在“告示”上上盖了又盖,奈何除了青莲圩和周边的一些地方外,他冯海蛟说话便不那么管用了——就是派人去贴亦不见得有用。正兴味索然,毕轩盛知道他的心思,道:“冯将军!自古做大事,都讲一个名正言顺。您老现在是朝廷的武官,可大伙都还不知道。您老只要将布告都贴了出去,这阳山县里的忠义百姓,自然会云集景从,襄助粮饷——若是有那么几个冥顽不灵之徒,您老兴兵去征伐亦是名正言顺。”

    “说得有理!”冯海蛟被他一说,又来了兴致,他觉得眼前这年青人说话很对他的胃口,想起自古当山大王也好,当官也罢了,都得有个军师、师爷之类的人物。冯海蛟身边虽有几个粗通文墨的人帮着办理文字,到底不如毕轩盛这个职业师爷之子来得能说会道。当下对他大有好感,道:“你小子说得是,到底是读书人,有见识!”他腆着肚子在屋里走了一圈,道,“我看你就在我身边当个师爷如何?”

    别看毕轩盛年纪不大——连二十岁都不满——却是个颇有“雄心壮志”的人。他对自己爹都有些瞧不起,觉得爹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居然就安心给一个山坳里的举人老爷当师爷,一点都没有自己做一番事业的雄心。

    年龄渐长,才知道做一番事业难如登天,他看多了话本,想着给帝王将相当师爷,辅佐着他们做事业亦不错——正所谓“运筹帷幄”“谈笑风生”。然而自家的爹读老了书也只是个秀才,他自己连个秀才也没有,空有满腹“经纶”,却无处可卖。

    杨老爷举旗“勤王”,让毕轩盛看到了出人头地的希望。比起他爹,他更加积极。这次出使阳山的差事,就是他自告奋勇的接下来的——杨老爷本着不愿意冷人热心的意思才同意的,没想到这里的好汉居然一眼便相中了自己!这下毕轩盛顿时起了“知己”之感。

    于是毕轩盛便成了冯海蛟的“师爷”,詹心中暗暗好笑,心道这唇毛未生的黄口小儿居然会被这绿林好汉看上,真是天助我也!原本毕轩盛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此刻倒成了一个莫大的助力。有了他在冯海蛟身边,许多事情便尽在掌握了。当下表示冯海蛟是“慧眼识英才”。

    倒是解问东有些着急,此来毕师爷是托付过自己的,要他护得儿子的安全。如今他当了这师爷,就得留在此地,这叫他回去如何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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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13节

四百一十三节 崔黎对答

    这倒是让黎遂球小小的吃了一惊。倒不是这观点有什么新鲜的,而是他原以为这个道士必然有一番故弄玄虚的“天命论”,来论证这冒牌大宋是“天命所归”。

    他定了定神,心道且听你怎么说,便问道:“请道长教我。”

    崔汉唐有些得意,以为黎遂球是被自己新颖的观点震惊了。反问道:

    “眼下明国的危局,先生以为有几处?”

    黎遂球想也没想,朗声道:“我游学各地,与同学师长相议,大明眼前的危局共有四处:东虏、流寇、髡贼、天灾。”

    崔汉唐心里mmp,心道不带你这么不客气的——不过又有些骄傲,毕竟要名列“祸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东虏和……嗯且不去说……”崔汉唐觉得别扭,“那是外患,便是唐宗宋祖再世,也少不了外患。就说这流寇,实则亦是天灾所起。”

    天灾之后必有**,尤其是在晚明这样政府救济虚弱的时代,灾民很难得到钱粮果腹,求生的唯一道路就是暴乱。进一步扩大了灾害的波及范围。

    这点见识也没什么新鲜的。黎遂球只是微微点头。

    “……然说是天灾,亦是**!”

    崔汉唐此时话锋一转,抛出了他的关键性结论。

    然而对面的黎遂球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一副“我就静静的看你装b”的表情。大约是担心自己过于没有反应伤了道长的心,不愿意再叙谈下去,黎遂球颇有些勉强的接话道:“自古水旱蝗疫,皆是天数,如何又是**呢?”

    “美周先生可知大明天下,如今有多少黎庶?”

    “这个……”这下可难住黎遂球了。明代虽有人口统计,但是一般人很难接触到具体数字——这倒不是为了保密,只不过当时没有媒体,除了少数学者和户部官员之外,一般人也不关心这个。

    黎遂球要说诗赋文章,拿都是拿得出手,田赋、盐务、漕运之类的为官实务,多少也能说出些道道来。然而这人口统计,却不在他的知识范围之内了。

    “惭愧,学生不知。”黎遂球道,“想来亦有千万之数。”

    “呵呵,告诉先生:天启六年,户部清查天下黄册,共得户口九十八万三千五百四十六户,人口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五千有奇。”

    黎遂球默默点头,心道这髡贼果然消息灵通!居然连户口黄册的数字都知道!

    “然而先生可曾想过,明国太祖洪武十四年编全国黄册,检得口数却有五千九百八十七万——自洪武十四年至天启六年,有二百三十余年,虽说期间有成祖靖难,又有水旱灾害,到底也还是承平之世,为何这人丁不增反减呢?要知道朱元璋建国——可是在元末数十年天下大乱之后。”

    “先生所引数字,学生并不知晓。不过先生自己也说得,这是黄册的数字——先生可知道这黄册的数字最做不得准?”黎遂球虽没当过官,对衙门里的事情亦非一无所知,“本朝自一条鞭法后,凡额办、派办、京库岁需与存留、供亿诸费,以及土贡方物,悉并为一条,皆计亩征银。是故赋役一准诸田,而人丁之消长,无甚关于会计之大数,造办黄册登载人口时或有人无丁,或有丁无人,有司不及问,亦不必问。

    “先生说得好。”崔汉唐心想这黎大少肚子里的货色还真不少!“即如此,可见天下承平日久,生齿日繁,而官府黄册却不载——这百姓都到了哪里去了呢?”

    这问题并不难回答,这些不在册的人口,要么是官府“漏编”了,要么就是投充在缙绅豪强之下——黎遂球家的门下,这样的人口就不少,无地开铺子的商人算是他家的“伙计”,带地的便算是“佃户”。自家门下这样荫庇下的人口黎遂球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这是家里的一个重要财源。

    “……想必美周先生自己也知道,不论是‘漏编’的还是‘荫庇’的,这些百姓的税赋,都是落不到朝廷口袋里的——至少是大部分。”

    这个道理黎遂球当日明白,自家之所以有很多人来“投献”,无非是图自己的“举人”功名,能减税免粮。

    “美周先生是举人,自然知道举人免粮不过六石而已,”崔汉唐柔声道,“如今到底免了多少,大概也只有贵管家知道了。”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些消失的人口,大多投充了豪绅大户的门下,以此来逃避赋税。双方都获利,唯独朝廷受了损失。

    这话黎遂球无可驳斥——这是事实。虽然早就知道这里的积弊,但是普天之下皆是如此,他亦不能免俗,况且作为一个世家的家主,不可能也不愿意去自断羽翼,斩断这笔丰厚的收入。

    纵然满腹经纶,除非愿意指鹿为马,否则还真没法强辩。

    “道长说得是,”黎遂球道,“不过这是积弊,与这天灾**又有何关系?”

    崔汉唐见他吃瘪,心里快活了许多。心道:这黑材料果然好用!不然和你空谈道德文章,又如何是你的对手!

    “自然,投献的大户和缙绅得了好处,吃亏的便是朝廷了——这朝廷却又有成千上万的文武百官,几十万的官兵,三千后宫佳丽……要养活——不少人还得养活的好,不能吃糠咽菜的凑合,朱皇帝和文武百官又不会尿金屙屎,这些钱粮都从哪里来?无非是百姓头上来刮。原本是十个人出十个人的钱粮,现在却变成了七个、六个,甚至五个人来出十个人的钱粮。若是太平无事,自然大家都勉强过得,若是遇到水旱灾害,官无积蓄,民无存粮,拿不出救济,百姓便只能活活饿死,岂非**?”

    “若是在百十年前,纵然田土兼并,豪强荫庇,朝廷也不算太难过。大明疆域广大,没了地的农户,寻地开垦,日久生地变成熟田,朝廷起科纳粮,即增了户口又多了钱粮,‘堤外损失堤内补’,所以才能这般裱糊着混过去。可是如今,又到哪里去寻这荒地呢?”

    明末的田土开发虽没有到清代那般“无处不垦,到处皆田”的状况,但是在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之下也已接近极限。从从明代中叶起,就有大批逃避赋税的失地农民逃往到湖广,在山区开垦,形成了很大的流民集团。一度还掀起了规模极大的起义。明末,广东福建的山区,都有规模的很大的流民屯垦集团。

    土地紧张,流民四处寻地开垦的事情,黎遂球也是知道的。他暗暗叹惜了一声,说起来,这都不是什么新鲜的见识,然而平日里师友之间却很少谈及。倒是这髡贼看得明白!

    “贫民四处屯垦,固然能解一时之危,却又种下了无穷的后患。”崔汉唐好不容易才说到这戏肉,“美周先生总知道,从前关中是‘膏腴之地,沃野千里’,如今呢?且不说边墙之外便是茫茫沙海,便是边墙之内,亦是土地贫瘠,十年九旱,这又是为何?”

    这下黎遂球便茫然了,关于陕西的情况,他在和人谈论“寇情”的时候略为了解到一些。大概知道此地干旱多灾,十年九荒,百姓极端困苦,戍边的镇兵亦好不到哪里去,不得不为了一条活路起来造反。

    此刻崔汉唐的一句话却点醒了他:过去关中是帝王之业的根本,从祖龙起,到汉、唐两代都是以关中为根本,出函谷关取天下——当初的沃野千里,如今怎么变成了苦寒贫瘠之地了呢?

    “这个,学生倒是不曾想到,请道长指教。”

    “哪里哪里,”崔含唐面露得色,旋即又收了这猥琐的笑容,“就是因为屯垦!”

    “屯垦?”黎遂球不解,因为自古屯垦都是利国利民,公私双赢的政策,不论汉唐,还是大明,边军多以屯垦自给,不但减轻了朝廷的负担,也得到了充足的粮食供应。到这髡贼这儿,反倒成了土地贫瘠的“恶政”了。

    崔汉唐侃侃而谈。其实关中地区的自然环境破坏除了气候变化,更大程度是人为因素,而起人为破坏是持续性的:关中历史悠久,开发时间最长,人口众多,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也最为严重。宋代初年终南山的林木已经被砍尽,岐山及其周围山上的林木也被基本砍光。曾经在凤翔府任职的苏轼曾写诗说歧山一带:有山秃如赭,有水浊如泔!

    自然,冒充“大宋后裔”的崔汉唐是不说这些的,便把火力集中在大明的身上。

    “想必先生也知道,明国边军粮饷供给,多靠军屯、商屯。”崔汉唐一开口,黎遂球便有些小惊讶。他知道军屯并不稀罕——历代皆有,现在还在持续;但是这商屯,不但历代未有办理,是大明首创,而且已经停办多年,就本朝的读书人都未必知晓。

    “这屯垦乃是良策,原是利国利民。然凡兴一利必有一弊——何况这弊端还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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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1节

第一百四十一节 兄弟情义

    “不碍事,这事由我来和毕师爷说便是。想来毕师爷也是高兴的。”

    詹又说了许多恭维话,吹捧毕轩盛是“青年才俊”,将来必然“大有可为”,“辅佐冯把总出将入相”,不但哄得冯海蛟志得意满,以为自己招揽到了什么能人,连毕轩盛都有些信以为真了。

    即已成了官兵,少不得要封官许愿,冯海蛟又将手下头目十多个封了“队官”“哨官”,又把群匪聚集起来大吃大喝了一番。只是苦了青莲圩的百姓,平白又多了许多“供奉”。

    詹和毕轩盛在酒宴上灌了许多米汤,把个冯海蛟哄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在酒宴上屡放狂言,说要拿下阳山县城给熊督瞧一瞧。

    冯海蛟即当了“把总”,便在青莲圩树起大旗,“招兵买马”起来,又派了人去周边各村镇,要他们“襄助钱粮”,正闹得不亦乐乎,忽然有人来报,大圩的孙大彪孙掌柜派人来了,“请冯大爷过去议事”。

    要在往日,孙大彪一说“请”,他立马就会动身——孙大彪在他们三兄弟里是最有钱的,冯海蛟有时候“生意不好”,手下兄弟钱粮周转不开,少不得要向这位“大哥”开口。平日里抢到各种大宗赃物也要托这位“大哥”销赃。

    不过现在他却有些膨胀了——自己是个“官”,只有孙大彪这个“民”来见他的,哪有他去见孙大彪的。再想到自己就任把总的时候这孙大彪也没有道贺,很是不识抬举。心里便有些气,也不见使者,道:“你去告诉送信的,我如今公务繁忙,他若有什么事情,只管过来说便是。”

    手下唯唯,正要退下去,毕轩盛却道:“慢!”阻住了手下,转身对冯海蛟道:“老爷,听闻这位孙爷是您老的结义兄弟?”

    他来这里前,已经向解问东了解了不少本地的情况,有其是这位冯海蛟的底细。孙大彪这样的人物是什么来历他自然一清二楚

    “是啊,他年龄居长,我叫他一声大哥。”

    “如此的话,这般回复似有不妥……”

    “x你老母,怎么个不妥?!”冯海蛟对毕轩盛的印象就是个说话中听又“有才”的酸货,所以才一时兴起让他当个“师爷”,现在这一句“不妥”便让他觉得拂了面子,瞪大了眼珠子瞧着毕轩盛,颇有“今天你说不出个道道就砍了你的”意思。

    毕轩盛心里着实有些害怕,不过他也算见多识广,知道此时万不可下软蛋,否则便被这绿林好汉看轻了,日后更难说话,当即咳嗽一声,故作镇定道:“老爷,您如今有了官身,身份不比寻常。不过呢,你既和孙大爷义结金兰,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了——‘义气’二字不可不讲。这件事要传了出去。知道的,那是官民尊卑有别,不知道的,会说您老不讲义气……”

    “我?不讲义气?”冯海蛟到底是绿林好汉,一说会有“不讲义气”的风评,虽然还是在吹胡子瞪眼,心里却软了几分,毕轩盛知道这番话有用,便又趁热打铁道:“老爷既是朝廷命官了,眼下正要有一番作为,所谓打虎还要亲兄弟,这孙大爷是老爷的结义大哥,若能善加结纳,可是东翁莫大的助力,还望东翁三思。”

    冯海蛟脑筋一转,觉得毕轩盛说得有理,这结义大哥虽说这次被瑶人搞了一把,损失惨重,到底还是百足之虫,手里很有些人马钱粮。得罪了他没有好处,若是笼络起来倒是助力。当下转怒为喜,重重拍了拍毕轩盛的肩,笑道:“怪不得人都说读书人鬼点子多,果然有见识!”

    毕轩盛被他拍得肩膀痛楚,心里暗骂“杀坯”,脸上却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道:“哪里,还是老爷远见卓识,从善如流啊。”

    “既然如此,我就屈尊……那个一下吧,”冯海蛟起身走了几步,对随从道,“你且去和那送信的说,说我明天就来——让他预备好酒肉。”

    从青莲圩到大圩,陆路不过大半天的功夫,过去他们之间经常走动,也没什么排场——只是为了防止仇家劫道或是瑶民的劫掠,要带些喽随从护送。常常是徒步而行,有时候乘一顶二人抬的滑竿而已。

    这次出行,冯海蛟却要摆架子——毕竟是当官之后头一回出门,仪仗不可少,滑竿自然也用不得,太过简陋。然而轿子这东西在阳山却是稀罕物:像样的轿子都在县城或是本地的缙绅人家,青莲圩这种近乎“匪巢”的地方是没有的。

    冯海蛟看着手下好不容易搜罗来的一顶破轿满脸不快,还是毕轩盛机灵,道:“老爷如今是朝廷武官,照规矩是骑马的,这轿子不坐也罢。”

    马,他们手里倒是有几匹,当下选了最为“神骏”的一匹来,冯海蛟才算是有了坐骑,马后面打着红罗伞盖和姓字旗,几十个喽簇拥护卫着,前面是顶马,学着县太爷出巡的派头,找了一面铜锣来,敲着“军民人等齐闪开”的锣声,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这人马一出来,端得是威风八面,原本阳山县经过瑶乱之后道路上便行人稀少,这冯海蛟再一出动,路上更是一个行人都没有了。

    这冯海蛟一路走,一路张贴他的“告示”。这是毕轩盛的主意,说这样才能让百姓们都知道冯海蛟如今是朝廷命官了,便于征收钱粮。

    “……若是贴了布告也不从的,不妨屠几个,以儆效尤!”毕轩盛道。

    “想不到你兄弟年纪虽小,倒是颇有狠劲。”冯海蛟很是赞赏。

    “哪里,都是老爷虎威。”毕轩盛低头应道,心中却在暗笑:这是把他放在火堆上烤,这么一来,髡贼的注意力就会被这出头鸟吸引过去,杨老爷又能喘息些时日待变了。

    遇到村镇,便要百姓“襄助粮草军饷”,大村镇有堡寨的闭门不纳,小的可就倒了霉,每每要被他勒索去若干粮草,再穷的地方,也得祸害掉几只鸡鸭。

    这般走法,行程自然快不起来,原本当晚就能到的路程,硬是走到了第二天中午。搞得孙大彪和张天波还以为路上出了什么事,派了些人出去打听。

    这一打听才知道这位把兄弟“当官”了。孙大彪当下把派去送信的手下叫来痛骂一顿,问他为什么回来不说,是不是有心欺瞒,那手下连忙分辨说自己连“冯二爷”的面都没见到,都是听人传话而已。至于“冯二爷”当官这件事,也没人和他说——青莲圩里也没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你的眼睛都瞎了!”孙大彪暴跳如雷,把手下揭回来的布告丢到了小喽的脸上,“他都到处出布告了,你还说一切如常!如常个屁!给我拉下去,重打四十棍!”

    喽连声喊冤,还是被拖下去狠打。不多片刻,院中便响起了哀号求饶之声,孙大彪还不解气,站到台阶上喝道:“给我恨恨地打!叫他不长眼!没耳朵!”说罢气鼓鼓的转回厅堂里。

    张天波很是明白这位把兄的心境:原本要拉着冯海彪投髡招安的,如今倒好,他先受了朝廷的招安!虽说他们这些人对受谁的招安并不太在意,但是这冯海蛟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居然一声不吭就给自己弄了个“把总”的官衔!弄得准备和澳洲人讨价还价的孙大彪的筹码一下就少了许多。

    张天波心里对这位“二哥”也颇为着恼,然而事已至此,再恼火也没用,便劝道:“大哥!如今二哥既已受了朝廷的招安,我们再恼亦无济于事,不如先想个应对之策,他来了,我们怎么说话,站什么地步?”

    “站什么地步?莫不成我还要大开中门迎接,下跪口称草民吗?”孙大彪骂道,“xtlm,这冯海蛟真不是个东西,亏得我还和他义结金兰呢!他这一搞,澳洲人那边还谈什么招安?就算真得招安了,澳洲人若要我去剿他,我是去剿还是不剿?!这冯海蛟怎得如此冒失!”

    张天波劝道:“大哥莫要动气!冯二哥这次能来,兄弟义气还是讲得,咱们也暂时不要太计较了,且听他怎么说。”

    “也只能如此了。”孙大彪很是沮丧,心里还有些愤懑不平:大明给自己的义弟出手倒是大方,一给就给个把总;这澳洲人却只肯许个地保的差事,真正是云泥之别!一时心中翻滚,即有羡慕,又有嫉妒,还夹杂着对冯海蛟和澳洲人的愤恨。

    张天波却没他那么多想头,他意识到眼下他们兄弟的处境颇为微妙。冯海蛟受了明国的招抚不说,还大肆张扬,不论这是否是他的本意,已经是摆明了要和髡贼对着干了,招安冯海蛟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孙大彪如今实力大损,没了冯海蛟的加成,想在澳洲人那里拿到更大的好处便难之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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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14节

四百一十四节 大放厥词

    “敢问这弊端何在?”黎遂球生在广东,去过的地方无非是江南和京师,对北方的环境气候虽有了解,但是所知甚少,不过是过路的时候浮光掠影。

    “弊端便是破坏了环境。”崔汉唐道,“每周先生大约不知道,关中过去虽是膏腴之地,沃野千里,实则却是在少雨带……全靠树木草地护持滋养。草木一稀,则水土皆不能保……”

    崔汉唐看到黎遂球的面孔上流露出愈来愈多的“不解”,知道这么说下去就是对牛弹琴了——毕竟黎遂球不知道什么叫“400毫米降带”,也不知道“小冰河期”,身在广东这样亚热带季风气候的人,大约也不会明白什么叫“水土保持”。

    所以崔汉唐不得不提下他的高论,先解释了一番专业名词。黎遂球原本也是抱着“姑妄听之”的念头,然而一听之下,觉得颇有有理。他虽然去过的地方不算太多,但是也到过京师,从南到北的风物环境都是领教过的,对岭南的不知冬夏,江南的温润多余,北地的干旱风沙都有所体会,只知是风土不同,却从未考虑为何不同,崔汉唐的这番话,算是个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启发。

    “……道长所说的,学生大致明白了。一个地方的风土如何,取决于水和热,是这样么?”

    “正是!”崔汉唐舒了一口气,这回答虽然略简陋,但是比起自己在临高教道生却要效率高出不少来了。

    “这天气冷暖,亦有轮回,仿佛四季循环一般,百十年一冷,百十年又是一热,冷则旱,热则涝。如今又到了冷旱的时候?”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不累……崔汉唐暗暗想。

    “陕西关中,原是干旱少雨之地,如今又遇上了‘冷季’,雨水尤少。故而十年九旱。水土保持尤其重要。”崔汉唐侃侃而谈,“蓄养水土,唯有草木……”

    古人虽有“平山治水”的理念,亦有“禁山”的行政命令,但是对环保大致还是停留农业需求的层面上,大多数治理都是围绕灌溉和土壤改良进行的,对保持植被,涵养水土认识不足。加之木材在官方和民间的巨大需求,为了养活大量人口,增加赋税不得不鼓励开垦。

    “……自汉唐以降,林木被伐,草原为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林木草原破坏殆尽;明国肇始,又在关中屯垦,竟达三千万亩,虽得一时之利,然草木植被被破坏殆尽,于后世却是贻害无穷。”

    干旱、半干旱地区的植被被破坏之后,土地的蓄水功能丧失,依靠森林营造的局部湿润小气候也不复存在。进一步加剧了气候和土壤的恶化。在缺少灌溉条件的地区,变成了彻底的看天吃饭。农业亩产量急剧下降。在华北、西北等地,49年之前,小麦亩产量不过几十斤是常态,

    “……出产既少,百姓唯有多垦地以度日,地越垦越多,产物却愈来愈少。如此反复,千里沃野的膏腴之地便成了风沙蔽日,童山濯濯的不毛之地。如今大明国势日蹙,缙绅和官府又不恤百姓,百姓如何不反?”

    话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了“天灾亦是**”这个论点上了。黎遂球暗品个中滋味,却有些新意在内。自古以来评论历代朝政得失,无非是“不恤民”,“主昏臣奸”上打圈。毕竟自然灾害发生的原因当时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遂黎球沉吟片刻道:道长即如此说,想必这元老院是有极高明的手段,可以避过这**喽?”

    崔汉唐傲然道:“这个自然!”

    黎遂球心道这道士不但够胖,吹牛皮的程度也是数一数二的。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他有心想听下去,便问道:“那就要请教了。”

    “古人云:一力降十会……”这话说出来,黎遂球脸上却流露出不解之色,崔汉唐这才想起来,这话是到了清代才有的,赶紧改口道,“有真本事的人,哪里会在乎那些小伎俩——要解这天灾**的根子,还在于‘生产力’!”

    “何谓生产力?”

    “这个……就好比同样一亩地吧,我元老院麾下的天地会来种,一样种稻子,便要比本地百姓多收个几百斤——普天之下若能每亩多收个五十斤,不用四处开垦,便能叫百姓丰衣足食,纵然有灾,也不至于沦为饿殍。”

    黎遂球暗暗想,这厮如此的大话!他虽然不自己直接经营土地,但是也曾经在乡居住过,对收租情况了如指掌,知道种地完全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便能“大熟”。然而这样的年景,十年也不见得有一回。即使是大熟的丰年,每亩亦不过能多收百来斤稻谷,有什么种田秘法一亩能增产几百斤稻谷?真是闻所未闻。

    他倒也不怀疑崔汉唐吹牛,因为髡贼种地做工有“秘法”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去过琼州府和临高的人,回来都会争相诉说他们看到的髡贼的田地。

    若是髡贼能为大明所用,眼下大明的危局便可解。黎遂球不由的暗暗觉得可惜。且不说他们船坚炮利,就这种田做工,经商理政的任事之能,亦是世间少有。可惜!

    “学生不才,这生产力大约便是让土地多有产出的方法吧?”

    “正是。各行各业,莫不如此。凡事均以生产力发展为先。大明落到如今的地步,说到底,便是这生产力不够用了。人口滋生固是好事,却也是多了无数吃饭的嘴。过去是一百亩地养活一百人,人人吃饱穿暖,逢年过节还能吃顿酒肉,扯上几件新衣服;如今把地全开了出来种上也不过三百亩地,要养活的人口却成了一千人。亩产却还是老样子。”崔汉唐说得起劲,“况且这一千人里有那么几十个人不满足于吃饭,还要天天吃肉喝酒,拿着粮食去买鱼买肉,买绫罗绸缎,自然就得有许多人饿死了……”

    “如此说来,若是这一千人的生产力高了,哪怕只哟三百亩地,只要能增产,即使有人要吃肉买绫罗绸缎,也不会有人饿死?”

    “或许会有几个倒霉蛋饿死或者吃不饱,但是不会如现在这样,大家都要饿死,只能造反抢吃得或者干脆被杀了不用吃……就说我元老院治下的琼州,虽不敢说人人饱暖,至少无人饿死。”崔汉唐不胜唏嘘,“自古百姓所求最低,图得不过是个温饱平安而已。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有何面目坐在朝堂?”

    黎遂球虽然对这“生产力至上论”一时半会无法完全明了,但是这最后一句却是明白的——显然是指斥当今万岁。

    实话说,当今万岁虽然对老师对有些过分苛刻,未免有“阻塞言路”之嫌,然而他们也听在京师的师友们说过:皇上励精图治,旰食宵衣,可以说近几十年从未有过。所以不少人,也包括黎遂球,虽然对崇祯的施政有着各式各样的意见和不满,但是还抱着很大的希望。

    “我师尊言道:‘当今万岁,不好财色、勤政爱民,乃是一代圣君’,却是天下刀兵四起,民变沸腾?除了这生产力不足用之外,可还有其他道理?”

    “勤政?呵呵。”崔汉唐忍不住笑了:“明国的困局虽然不是他的责任,可是到如今不但全无好转,反而局势一日坏过一日,倒有一多半都是他的勤政闹出来的!越勤政这明国亡得越快!”

    “此话怎讲?”

    “他急于求治了!所谓好心办坏事——若无能力,越要办好事越要坏事!我看这些年来他的施政正所谓:性多疑而任察,好刚而尚气。任察则苛刻寡恩,尚气则急遽失措。如此反复无常之人当了皇帝,在贫道看来他的勤政只是瞎折腾!他先诛魏逆魏,后压东林——这也就罢了,都是前朝的余孽。然而年年换首辅又是这么回事?国家的大政方针朝令夕改,令地方官员无所适从。这样的一个人当皇帝,又没有识人之明,于大明于百姓于他自己都是悲剧。”崔汉唐说得兴起,捧起茶壶,话匣子全开口沫横飞的点评起皇帝来。

    “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位主倒好:用将则必急催以战,将败则必穷究。崇祯二年杀了兵部侍郎杨镐;崇祯三年杀蓟辽都御史刘策;崇祯三年杀了蓟辽督师袁崇焕;崇祯五年杀了巡抚沈;崇祯七年杀了漕运总督杨一鹏;流放了兵部尚书是阎鸣泰;罢了熊明遇的官;又将孙传庭打入诏狱,还把孙承宗贬回老家等死。这些人虽然都打了败仗,可也算有点能力。如能放手信用未必不能建功,就因为一次失败便给杀了,侥幸不死的也吓得纷纷自杀。如此轻易诛杀的皇帝,能臣良将必然被他给杀光了,再有才干之人也是人心惶惶,无人敢任事担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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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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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节 二桃杀三士

    要单独招安孙大彪呢?倒也不难——哪怕冯海蛟不答应。然而原本是请冯海蛟上门来谈如何受澳洲人的招安,他这一来,必然会替朝廷来游说。这消息瞒不了任何人,用不了几天功夫就会传到澳洲人耳朵里去。连带着髡贼对孙大彪和自己都会丧失信任……

    如何才能赢得髡贼的信任呢,张天波思来想去,忽然心中一动,起了杀机。

    若是能将这冯海蛟彪拿下,擒送到澳洲人县令那里,不但孙大彪,连自己都有莫大的功劳,多少都能捞个澳洲官儿做做。

    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低声道:“大哥,二哥这回忒不讲义气了。一点也不顾及兄弟情义……”

    孙大彪原本就着脑,被张天波这一激,愈发生气了。当下道:“tnd这也太不仗义了!什么狗屁把总,纸糊的官帽儿!这厮做出头鸟,澳洲人先办了他!”

    张天波道:“澳洲人办他倒也罢了,只不过我们与他是结义兄弟,少不得要受池鱼之殃——这事还得早作计较……”

    孙大彪在绿林中混迹多年,张天波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如何听不出来。黑吃喝这码事他原也干过不少回,并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然而此刻他却下不了决心——这倒不是“兄弟情义”,混迹江湖的人,江湖道义喊得震天响,实则为了钱爹娘都敢卖,宰几个“兄弟”自然不在话下。

    现在却不同,过去他们之所以能“义结金兰”,除了脾气多少相投之外,也在于并无太大的利益冲突,而且彼此势均力敌。正所谓“合则两益,斗则双败”。在这种均势下才能形成稳定。

    可是自从被永化的瑶民洗劫之后,孙大彪便伤了元气。就算来个“摔杯为号”,当场擒杀了冯海蛟。他可还有儿子,还有一票手下兄弟,要过来“报仇”自己便不是对手——就算把散居各处的家居土匪都召集起来,他也只有不到一百号人了。远远少于冯海蛟的人马。而且这些家居土匪能不能召集起来都难说——眼下他堪称“囊中羞涩”。真要干起来,恐怕手下兄弟先拿了他的脑袋去找冯家领赏也未尝可知。

    至于说澳洲人他亦信不过。自古官府和土匪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尔虞我诈的。如果冯海蛟的人马和自己打起来,他敢拿脑袋担保,澳洲人肯定作壁上观。搞不好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之后再来个一锅烩。

    思量再三方才道:“算啦,这老冯虽然不讲义气,到底还是咱们的结义兄弟。他眼下对不住咱们,咱们可还得给他留个情面,且看看再说。”

    张天波见他不愿动手,微感失望。不过后面的话里又留着松动。细细一品便明白孙大彪的想法了。

    正思量着,有喽进来禀告:冯海蛟的队伍已到了圩外,已经投帖了。

    孙大彪拿过他的帖子,却还是过去的那张。心里舒服了些,问道:“他什么衣着?”

    喽不解,眨巴着眼睛道:“衣着?就是……往日的衣着……”

    “没穿公服?”

    “回老爷:没穿公服,小的看得明白,就是冯二老爷常穿的那身……”

    听闻这二弟没穿公服,也没摆官架子,孙大彪这才心里舒服了些,他大声吩咐道:“开正门!说我出迎。”

    冯海蛟原本是打算穿着公服,摆着全副的“仪仗”,威风八面的进入大圩的——他准备在这义兄面前好好的抖一抖“官威”,然而在进入大圩前一里多地的时候,毕轩盛进谏说此来是要说服孙大彪一起干髡贼,不宜摆官架子。

    “……孙大彪是老爷您的结义大哥,若能收服便是老爷在阳山的助力。老爷还是宜礼贤下士--刘备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

    “孙大彪算鸟个诸葛亮,”冯海蛟骂道,不过毕轩盛的话倒是颇有道理——他现在亟须孙大彪的合作。

    其实他这会已经有些后悔了:官兵在连阳地区并无一兵一卒,能提供支援的只有和自己的差不多的广宁的杨老爷——也不知道这毕师爷说得话算不算数。搞来搞去,自己去除了得了“把总”的官衔之外一点实际的好处也没有!说是可以“自征钱粮”,那也得花力气去征收才行。

    不过此时他已是退路全无了——盖着他大印的文告已经在县里不少地方张贴。已然是公然宣告和髡贼为敌。少不得要和髡贼的县令开仗。

    髡贼的县令虽说手下没多少人马,好歹也有几百人。冯海蛟对自己手下的战力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多年来他干得勾当主要是水上的生意,要手下在陆上摆开战阵,一刀一枪的厮杀,心里实在没底。也的确需要孙大彪这样的干惯陆上买卖的来加盟。

    所以毕轩盛没费什么力气就说服了他,摆官威的热乎劲他也过去了,当下关照把仪仗都收起来,自己也换上了平日里的便服,偃旗息鼓的朝着大圩而来了。

    “什么?冯海蛟受了明国的招安?”王初一有些吃惊,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是,县长!”张天波恭恭敬敬的说道,“小的在孙大彪那里正游说,冯海蛟却来了——进来才知道,他已经受了熊文灿的招抚,就任什么‘阳山左翼把总’。”

    这多少有些出乎王初一的预料。虽说这种绿林土匪最大的梦想就是“杀人放火受招安”,不过眼下明军在几百里之外,对阳山根本就是鞭长莫及的状态,他受这个招安除了得了一个官衔之外有何好处?

    “想不到这冯海蛟竟如此的愚顽,”王初一道,“你那义兄孙大彪呢?”

    “冯海蛟倒是来找过他,说有门路可以帮他去说合,也弄个明国的官儿当当。不过孙大哥说他不想寻死,不愿意。”张天波道,“冯海蛟虽说受了明国的招安,不过是釜底游鱼罢了。这个只要是明眼人都瞧得明白。只是这招安冯海蛟的事情要请老爷示下,还办不办?”

    “此事先容我想一想。”王初一原本就无意真要招安他们,此刻起了这个变数让他一时有些无措。他又问道:“孙大彪对我们这边怎么回应?”

    “这个,”张天波有些吞吞吐吐,道,“孙大哥对老爷的提议倒是感激,只是只是,他说他手下要养活的人口众多,他一个人受招安,什么名分都不打紧,只是手下人都没个名分,要自个寻饭吃,不能服众……”

    “呵呵,这是在嫌弃没个官儿做吧。”王初一笑了起来——这和彭寿安的预计倒是相差无几。

    “老爷圣明!”张天波卑躬屈膝,陪笑道,“不是小的多嘴,也不是小的帮自家兄弟,实在是家家有难念得经!孙大彪手下靠他吃饭的兄弟有一百多人,还有家眷。他愿意当个地保,手下兄弟还不乐意叻。总得请老爷施恩,给大家都安排个出路方是。”

    “又要受招安,又要给手下兄弟谋个出路——这是要谋个军职啊。”

    “小的不敢妄言。”张天波的头低得愈发低了。

    “你就别不敢,妄言了。”王初一对他们这些吏员的这套言辞很不感冒,“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孙大彪提得是什么条件?说来我听听。”

    “是。”张天波其实和孙大彪早就商议妥当了这回复的条件,原本孙大彪还想开得高些,张天波却说不宜开得太高——毕竟这王初一也不过是个县令,又不是元老。狮子大开口只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觉得他没有诚意。

    “孙大彪说了,请王县长给他和手下的人马一个名义,算作官军,按时发给粮饷。”

    “嗯。”王初一不置可否,问道,“还有呢?”

    “将大圩划作他的驻防地,由他管辖——县衙不得……不得……干涉。”

    “这是漫天开价啊。”

    张天波干笑了几声,道:“大圩是孙大彪的老巢,自然是不肯放手的……”

    “这个我知道。还有没有,你都一口气说了吧。”

    “大圩前些日子被瑶民破了,洗劫一空。如今缺粮少衣,想请老爷赏赐糙米五十石布二百匹救济。就是这些了。”

    “这倒不算过份。原本就是应该救济的。”王初一漫不经心的点头,让人不知道他说得不是真心话。他思索片刻之后道:“你且下去吧。过几日我再与你谈。”

    张天波当下告退下去。王初一立刻派人把彭寿安请来,将招安的情况与说他了一番。彭寿安思索片刻,道:“冯海蛟受了明国的招抚未尝不是好事,孙大彪如今又愿意受抚,二人之间必然已经生隙。搞不好,弄出一个二桃杀三士的局面也未尝可知。”

    “二桃杀三士?”

    “哦,事情是这样的……”彭寿安暗笑王初一粗鄙,但是还是抱着优越感将这个典故说了一遍,又道:“孙大彪、冯海蛟、张天波原本号称阳山三霸。如今张天波当了我们的官,冯海蛟成了明国的把总,就这孙大彪什么也没有——你若是孙大彪,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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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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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节 二桃杀三士

    要单独招安孙大彪呢?倒也不难——哪怕冯海蛟不答应。然而原本是请冯海蛟上门来谈如何受澳洲人的招安,他这一来,必然会替朝廷来游说。这消息瞒不了任何人,用不了几天功夫就会传到澳洲人耳朵里去。连带着髡贼对孙大彪和自己都会丧失信任……

    如何才能赢得髡贼的信任呢,张天波思来想去,忽然心中一动,起了杀机。

    若是能将这冯海蛟彪拿下,擒送到澳洲人县令那里,不但孙大彪,连自己都有莫大的功劳,多少都能捞个澳洲官儿做做。

    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低声道:“大哥,二哥这回忒不讲义气了。一点也不顾及兄弟情义……”

    孙大彪原本就着脑,被张天波这一激,愈发生气了。当下道:“tnd这也太不仗义了!什么狗屁把总,纸糊的官帽儿!这厮做出头鸟,澳洲人先办了他!”

    张天波道:“澳洲人办他倒也罢了,只不过我们与他是结义兄弟,少不得要受池鱼之殃——这事还得早作计较……”

    孙大彪在绿林中混迹多年,张天波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如何听不出来。黑吃喝这码事他原也干过不少回,并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然而此刻他却下不了决心——这倒不是“兄弟情义”,混迹江湖的人,江湖道义喊得震天响,实则为了钱爹娘都敢卖,宰几个“兄弟”自然不在话下。

    现在却不同,过去他们之所以能“义结金兰”,除了脾气多少相投之外,也在于并无太大的利益冲突,而且彼此势均力敌。正所谓“合则两益,斗则双败”。在这种均势下才能形成稳定。

    可是自从被永化的瑶民洗劫之后,孙大彪便伤了元气。就算来个“摔杯为号”,当场擒杀了冯海蛟。他可还有儿子,还有一票手下兄弟,要过来“报仇”自己便不是对手——就算把散居各处的家居土匪都召集起来,他也只有不到一百号人了。远远少于冯海蛟的人马。而且这些家居土匪能不能召集起来都难说——眼下他堪称“囊中羞涩”。真要干起来,恐怕手下兄弟先拿了他的脑袋去找冯家领赏也未尝可知。

    至于说澳洲人他亦信不过。自古官府和土匪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尔虞我诈的。如果冯海蛟的人马和自己打起来,他敢拿脑袋担保,澳洲人肯定作壁上观。搞不好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之后再来个一锅烩。

    思量再三方才道:“算啦,这老冯虽然不讲义气,到底还是咱们的结义兄弟。他眼下对不住咱们,咱们可还得给他留个情面,且看看再说。”

    张天波见他不愿动手,微感失望。不过后面的话里又留着松动。细细一品便明白孙大彪的想法了。

    正思量着,有喽进来禀告:冯海蛟的队伍已到了圩外,已经投帖了。

    孙大彪拿过他的帖子,却还是过去的那张。心里舒服了些,问道:“他什么衣着?”

    喽不解,眨巴着眼睛道:“衣着?就是……往日的衣着……”

    “没穿公服?”

    “回老爷:没穿公服,小的看得明白,就是冯二老爷常穿的那身……”

    听闻这二弟没穿公服,也没摆官架子,孙大彪这才心里舒服了些,他大声吩咐道:“开正门!说我出迎。”

    冯海蛟原本是打算穿着公服,摆着全副的“仪仗”,威风八面的进入大圩的——他准备在这义兄面前好好的抖一抖“官威”,然而在进入大圩前一里多地的时候,毕轩盛进谏说此来是要说服孙大彪一起干髡贼,不宜摆官架子。

    “……孙大彪是老爷您的结义大哥,若能收服便是老爷在阳山的助力。老爷还是宜礼贤下士--刘备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

    “孙大彪算鸟个诸葛亮,”冯海蛟骂道,不过毕轩盛的话倒是颇有道理——他现在亟须孙大彪的合作。

    其实他这会已经有些后悔了:官兵在连阳地区并无一兵一卒,能提供支援的只有和自己的差不多的广宁的杨老爷——也不知道这毕师爷说得话算不算数。搞来搞去,自己去除了得了“把总”的官衔之外一点实际的好处也没有!说是可以“自征钱粮”,那也得花力气去征收才行。

    不过此时他已是退路全无了——盖着他大印的文告已经在县里不少地方张贴。已然是公然宣告和髡贼为敌。少不得要和髡贼的县令开仗。

    髡贼的县令虽说手下没多少人马,好歹也有几百人。冯海蛟对自己手下的战力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多年来他干得勾当主要是水上的生意,要手下在陆上摆开战阵,一刀一枪的厮杀,心里实在没底。也的确需要孙大彪这样的干惯陆上买卖的来加盟。

    所以毕轩盛没费什么力气就说服了他,摆官威的热乎劲他也过去了,当下关照把仪仗都收起来,自己也换上了平日里的便服,偃旗息鼓的朝着大圩而来了。

    “什么?冯海蛟受了明国的招安?”王初一有些吃惊,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是,县长!”张天波恭恭敬敬的说道,“小的在孙大彪那里正游说,冯海蛟却来了——进来才知道,他已经受了熊文灿的招抚,就任什么‘阳山左翼把总’。”

    这多少有些出乎王初一的预料。虽说这种绿林土匪最大的梦想就是“杀人放火受招安”,不过眼下明军在几百里之外,对阳山根本就是鞭长莫及的状态,他受这个招安除了得了一个官衔之外有何好处?

    “想不到这冯海蛟竟如此的愚顽,”王初一道,“你那义兄孙大彪呢?”

    “冯海蛟倒是来找过他,说有门路可以帮他去说合,也弄个明国的官儿当当。不过孙大哥说他不想寻死,不愿意。”张天波道,“冯海蛟虽说受了明国的招安,不过是釜底游鱼罢了。这个只要是明眼人都瞧得明白。只是这招安冯海蛟的事情要请老爷示下,还办不办?”

    “此事先容我想一想。”王初一原本就无意真要招安他们,此刻起了这个变数让他一时有些无措。他又问道:“孙大彪对我们这边怎么回应?”

    “这个,”张天波有些吞吞吐吐,道,“孙大哥对老爷的提议倒是感激,只是只是,他说他手下要养活的人口众多,他一个人受招安,什么名分都不打紧,只是手下人都没个名分,要自个寻饭吃,不能服众……”

    “呵呵,这是在嫌弃没个官儿做吧。”王初一笑了起来——这和彭寿安的预计倒是相差无几。

    “老爷圣明!”张天波卑躬屈膝,陪笑道,“不是小的多嘴,也不是小的帮自家兄弟,实在是家家有难念得经!孙大彪手下靠他吃饭的兄弟有一百多人,还有家眷。他愿意当个地保,手下兄弟还不乐意叻。总得请老爷施恩,给大家都安排个出路方是。”

    “又要受招安,又要给手下兄弟谋个出路——这是要谋个军职啊。”

    “小的不敢妄言。”张天波的头低得愈发低了。

    “你就别不敢,妄言了。”王初一对他们这些吏员的这套言辞很不感冒,“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孙大彪提得是什么条件?说来我听听。”

    “是。”张天波其实和孙大彪早就商议妥当了这回复的条件,原本孙大彪还想开得高些,张天波却说不宜开得太高——毕竟这王初一也不过是个县令,又不是元老。狮子大开口只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觉得他没有诚意。

    “孙大彪说了,请王县长给他和手下的人马一个名义,算作官军,按时发给粮饷。”

    “嗯。”王初一不置可否,问道,“还有呢?”

    “将大圩划作他的驻防地,由他管辖——县衙不得……不得……干涉。”

    “这是漫天开价啊。”

    张天波干笑了几声,道:“大圩是孙大彪的老巢,自然是不肯放手的……”

    “这个我知道。还有没有,你都一口气说了吧。”

    “大圩前些日子被瑶民破了,洗劫一空。如今缺粮少衣,想请老爷赏赐糙米五十石布二百匹救济。就是这些了。”

    “这倒不算过份。原本就是应该救济的。”王初一漫不经心的点头,让人不知道他说得不是真心话。他思索片刻之后道:“你且下去吧。过几日我再与你谈。”

    张天波当下告退下去。王初一立刻派人把彭寿安请来,将招安的情况与说他了一番。彭寿安思索片刻,道:“冯海蛟受了明国的招抚未尝不是好事,孙大彪如今又愿意受抚,二人之间必然已经生隙。搞不好,弄出一个二桃杀三士的局面也未尝可知。”

    “二桃杀三士?”

    “哦,事情是这样的……”彭寿安暗笑王初一粗鄙,但是还是抱着优越感将这个典故说了一遍,又道:“孙大彪、冯海蛟、张天波原本号称阳山三霸。如今张天波当了我们的官,冯海蛟成了明国的把总,就这孙大彪什么也没有——你若是孙大彪,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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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五节 收效甚微

    崔道长口沫横飞,黎遂球心中甚厌,特别是他将皇上说得如此不堪,更是令他震惊。然而心里却对他的所言颇有共鸣。他对当今皇上亦是腹诽甚多。特别是其中几位大臣的获罪,师友圈内论及大有为之鸣不平者。何况还有自己的老师,说起来亦是无端获罪,不但受了廷杖还下了诏狱,受了许多折磨,若非同年好友和太后求情,早就“毕命”了。

    黎遂球忽然想到:这胖子虽然言辞粗鄙,常有不通之处。说辞却句句切中要害,特别是评论皇上的四句话“性多疑而任察,好刚而尚气。任察则苛刻寡恩,尚气则急遽失措”,简练精辟,决不是这个说话粗俗的胖道士能说出来的——也不是本朝一般的文人能有的见识。

    一顶是有什么大儒已经投靠了髡贼——此人不但学识过人,而且必在朝堂上任过官职。

    想到这里他不觉忧心忡忡。自然,以髡贼的绝顶财力,当初可以买得广州守军将城池拱手相让,再收买几个高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技不如人,连人心也慢慢散去。黎遂球不由的暗自神伤。

    原本有心想再和崔道士分辨几句,此刻却已经完全是失了兴头。再说自己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探听髡贼的虚实,何必与他口舌相争?便冷哼了几声,不再言语。

    没想到这崔汉唐更来了劲,接着大放厥词:“……这明国的天下原本危在旦夕。尤如人病入膏肓,欲求痊愈固不能,然细心调理,总还能拖些时日,延得几年阳寿。然而贫道观这些年来朝廷的施政,确是病急乱投医,滥用虎狼之药,正所谓扬汤止沸,抱薪救火,取亡有道啊!”崔汉唐毫不客气的说道,“不出十年,流寇必入京师,到那时,三军开城降寇,满城文武走避,撞景阳钟也召不来大臣,唯有一死了之,身边只有个太监……”

    “妄言!”黎遂球再也忍不住这道士的胡说八道了——说大明要亡也就罢了,还将这亡国之日描摹的栩栩如生,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忍不住驳斥道,“大明虽兵戈扰攘,国事蜩螗,然太祖再造华夏恩德犹在,民心尚有可用之处,道长虽是澳洲人,与大明是敌国,亦不必作此危言耸听!”

    崔汉唐“呵呵”一笑,道:“美周先生莫要着急。你即云贫道是妄言,就算是妄言罢了。不过,事实胜于雄辩,不过十年,再看今日谁是妄言。”

    “这厮端的无礼之极!”黎遂球暗暗愤恨。不过这番来访也算受益良多,特别是听了一番“唯生产力”的高论,基本上也就理解了髡贼的基本治国理念——说穿了便是“趋利”而已。难怪去过琼州的人回来都说澳洲人“男女无防”“风俗淫奢”。

    不过,他此刻无意和这道士纠缠这些,毕竟双方已是敌国,根本不是靠几句空话能辩出个是非来得,就算自己能驳斥的这道士倒头下拜,对时局又有何好处?搞不好先把自己和全家搭进去。

    崔汉唐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番高论定能唬得这牡丹状元三观爆炸,纵然不是倒头便拜,至少也是对自己有一番“崇敬”。没想到唾沫费了无数,这黎遂球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始终淡漠着淡漠的语气——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颇为猴急。不由得心中着恼。然而为了他的“大计”,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亟须演说“澳洲制度之优越性”和“明国的体制问题”。

    黎遂球倒是听得仔细,不时还发问几句。然而正如热恋的小伙和心仪的女孩在qq上对谈一般,大段的文字发过去,回复的却永远只有几个表情符号和“呵呵”,崔汉唐再也支撑不住了。不得不卷旗息鼓。

    “md,这些酸子都该杀!不!全都要送去挖沙子!”崔汉唐看着黎家兄弟离去的背影,心里咒骂着。稍微能抚慰他心灵的是清警这次出去收获颇丰,随喜的款子已经收到了五百多元,还有不少大户打听到消息,主动要到观里来“随喜”。加上付盟从佛教和天主教两家弄来到钱财,起码能聚敛到一千元。

    这一千元到手,除了给方非办酒席,搞会场布置,修缮新房……至少还能剩下一半来。正可以把各处的旧房都修缮一遍。弄得好的话,他计划中的道教小学的开办费也可以从中拿出来——教育口的人已经在广州踏勘,准备办理本地的学校。自己就得赶紧趁着这个热乎劲把事情办下来,这样以后就不愁没有后备人才资源了……

    “主持,说法会就要开始了……”道生来禀。

    “你让他们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今天又来了几个新人,是李秋水先生带来的……”

    “不管谁带来的,且招待他们茶水便是,莫要怠慢。”

    “是。”

    “幸好读书人没有那么多的死脑筋……”崔汉唐嘀咕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广州名人的统战大体上不太成功,他原本计划招揽的一些本地的青年才俊,包括黎遂球兄弟,画家赵火享夫、陈子壮的长子陈上庸、欧必元的长子欧家贤、次子欧思贤、南海士子戴柱、吕非熊、陶标……

    这里面的多数人在他的刻意笼络下,多少和道观都有接触。应该说以他“澳洲元老”的身份,只要是还打算在广州生活的,一般都不会拒绝他的邀请。何况他的邀请大多是以宗教形式进行的,他又是个“道士”,算是“半民间”,与他来往这些士人的顾虑也小得多。

    然而不论他如何笼络,“做思想工作”,实则进展很小。表面上固然十分客气,听他宣讲道法和各种“科普”还能彼此讨论,看起来似乎其乐融融,颇为融洽。然而接触到实质性问题的时候,他们总是“左顾而言他”,一点“投奔光明”的意思都没有。

    相比之下,还是一些穷困的童生、秀才要积极的多,不但学习积极,在各方面都不断表示自己愿意“进步”。崔汉唐也为他们专门搞了个座谈会,隔三岔五的上课说法,收效不坏。只是崔汉唐觉得不大满意——他心里依旧有一种搜集名人的瘾头,对那些默默无闻的穷书生并太感兴趣。

    现在看来,自己无论在这些“名人”身上花多少功夫,他们最多也就是个虚与委蛇罢了。毕竟这些才俊多是家中富有产业,观念保守,没动力跟着澳洲人造反。

    这时天上下起了了蒙蒙细雨,风吹着凉飕飕的。他连忙整理了心情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来,

    他说法的地方是在后殿里。自然,来得读书人并不是在这里学习的“道生”。更类似松散的座谈会形式。他在这里讲道也不完全是为了给新道教储备人才,更多得还有为元老院招揽人心,搞文化沙龙的意思。

    崔汉唐招呼众人在后殿东阁落座,待道童上茶后才含笑问道:“诸位今日冒雨前来,想必是有什么想问的吧?”

    李秋水是个穷秀才,因为资格最老,便起身道:“崔仙师,上次与您相谈甚洽,在下归家后苦思良久觉得您所言甚有道理,前日与乡人论及其中颇有疑惑之处特来请教。这几位都是附近乡里的才俊,听说道长微言大义特地同来请教的。”

    崔汉唐心说:“上次批判儒家大约是让他们震惊过头了——也罢,这里颇有几个好苗子,虽说这功名查了点,名气完全没有,但是人还算聪明能干。道爷要打起精神把他们唬住,好多收几个嫡传徒弟……”

    当即打起精神讲起了大道之微言奥义:

    “……道是宇宙运行,生灭万物的根本法则,包含着两层意思。

    “其一、道就是我们思想的境界,也就是思想的辩证分析就是叫我们如何解决问题方法!这东西并不能成神成仙他教会我们如何在物欲横流的物质世界把思想升华到精神境界,从而从利欲熏心,追权名利的思想包袱中解放我们的思想。修道是让我们保持一颗觉察的心,如果可以明白修行的含义,在滚滚红尘中拥有一颗清净的心就是最高境界。当然,打坐、读书、思考都可以加快前进的步伐;身披袈裟,口诵佛号,这是结缘修行,是利用外部的环境来加持我们的心念,如果可以通达,一切都是修行的道具。

    “修道的目的是擦亮眼睛,净化我们的心灵,不是吃斋念佛,不是杜绝七情六欲,而是学会控制渴求,了解自己的**,增加一些智慧,绝不是离开生活。修道大部分的时间就在平平常常中,在一点一滴的生活中积累对生命的认识,在琐碎的细节里,去感悟生命的伟大,真正的刻苦不是打坐时的煎熬,而是时时刻刻保持对真理的追求。在每一个苦恼和煎熬的背后,还能保持对理想,对生命真理的追求,就是最好的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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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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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节 各怀鬼胎

    “一定是很不甘心!”王初一道。

    “正是!”彭寿安悠然的捋着长须,“这孙大彪原是三兄弟中的老大,实力最强。却被瑶民打了一个冷不防,实力大损。心里原本就有气。现在这冯海蛟又先他一步当了把总,他心里必然是妒恨交加。这便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彭寿安自觉运筹帷幄,抖擞精神,继续献计道:“既如此,倒简单了。不如来个一石二鸟之计。先应允了这孙大彪的条件,给他粮食布匹。再许他一个国民军的中队长头衔和大圩里正之职,让他去剿冯海蛟——只要他能拿下冯海蛟的人头。”

    “他能办到么?”

    “办得到,办不到,都不打紧。只要他受了这招安,我们把消息往外一放,冯海蛟和孙大彪便会视如寇仇。彼此攻杀,我们正好坐守渔翁之利。”

    王初一心道这读书人真是狠毒在心里!不过这等刁钻的计策,换了他可想不出来,澳洲人在培训的时候也没有说过。只说了剿匪要“发动群众”“依靠群众”——不能说这些法子没用,但是都要许多人力下去做具体工作,见效很慢,又要花费许多人力和精力。相比之下,彭寿安的法子要简单的多,而且一样见效。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第二天,王初一把张天波叫来,和颜悦色的夸奖了他一番。又把己方的条件说了出来。

    “……只要他拿下冯海蛟的人头,或是生擒活拿,献到县衙,不但他的条件我全部应允,还会向元老院保荐他,提拔他——你也总该知道元老院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只要全心卖命,不愁以后不谋个封妻荫子的前程,连带着他手下的弟兄也有个好结果。”

    张天波心中一沉,脸色大变,王初一微笑道:“如何?有困难?”

    “有……没有……”张天波咽了一口唾沫,“老爷!这事的确有点难办!冯海蛟和孙大彪是结义兄弟,要孙大彪这么干,就是坏了江湖义气,他,他大约是不肯的……”

    “都要当官了,还讲什么江湖义气。”王初一很是鄙夷,“他们绿林中人,入伙都讲究一个‘投名状’,孙大彪如今要入我澳洲人的伙,不拿出个投名状来,怎叫人放心?何况他要得条件我都允了——只要他能办到!你放心,粮食和布匹,我先拨给你三分之一,让你去孙大彪那里也有个说法。”

    “是,我这就去向孙大彪说。”张天波无可奈何,只得辞了出来。

    王初一当即下了条子,要仓库拨二十石糙米和五十匹布,交给张天波。

    这引起了几个归化民干部的反对,因为阳山眼下的局面百废待举,粮食布匹都市重要的民生物资,眼下自用都不够,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交给孙大彪这个县里人人恨之入骨的土匪头子——还要招降他!

    王初一原本是对此事保密的,以防有人泄密。此刻遇到下属干部的一致反对,不得不将全体归化民干部集合起来一起和彭寿安开了个内部会,把自己的打算讲了出来,要求大家配合工作。

    没想到这会议一开,引来了更大的反弹。特别是负责阳山治安的阳山县国民军中队的中队长罗奕铭,对这套计谋更是表示反对。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诡计?”他反问道,“大圩上次就被永化的瑶民攻破过一次,孙大彪吃了大亏,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据去过的商人说,连寨墙都没完全修复。我们兵力不足不假,但还可以动员永化的瑶民参加——他们和孙大彪早就不对付了,我们要收拾孙大彪,永化的瑶民肯定会倾巢出动帮忙……”

    “不妥,不妥。”彭寿安连连摇头,“瑶民与孙大彪素有仇隙不假,然而驱之为战,战后必要索酬——王主任以何为酬?若是要食盐,倒也罢了。若是借此机会强占大圩不去,又该如何应对?这大圩可是卡住永化诸瑶的咽喉。下官在此居官数年,本地的地形多少还了解:若是被他们夺取了大圩,瑶民出可祸及全县乃至连阳三城,退可据此抗拒天兵……”

    “他们不敢强占大圩!”罗奕铭对彭寿安这个人和计谋很是看不惯,大声道,“我们国民军中队是做什么的?八排瑶这么多人也照样被我们打垮了,永化瑶民更是我们的手下败将,难道还敢在阳山摆威风?”

    彭寿安原本是不与归化民干部争辩的,在他看来第一这有**份——毕竟归化民干部大豆是粗坯出身;第二呢,他是降人身份,亦要避祸。然而自从黄首长对他说了一番鼓励的话,王初一又处处信用他,彭寿安不免也有了“国士报之”的念头。此刻便出来辩解道:

    “若说武力,自然我大宋不惧瑶人的武力,可是这阳山亦是刚平定不久,官瑶双方都有疑惧。若是我们借助瑶民武力,不但胜之不武,若是瑶民讨要赏赐不予,难免又要心中结怨,日后徒生纷争。”

    “你这计划太过理想,万一孙大彪不上这个当呢?”罗奕铭继续反对,“孙大彪现在是舔伤口混日子,会为此去和冯海蛟拼斗?万一他自己先被冯海蛟杀了呢?就算斗赢了,杀了冯海蛟,他又凭什么相信王主任一定会兑现诺言?谁给他担保?这点我们都想得明白的关节,难道他们几个土匪会想不明白?”

    彭寿安的脸色很是难看,他哼了一声,没有再言语。孙大彪的确很有可能看穿他们的驱虎吞狼的计策。但是这并没什么关系:孙大彪的选择并不多:混下去是没有出路的,就算澳洲人不去收拾他,迟早永化的瑶民也会来下山收拾他;若说选择接受大明的招安,大明如今对连阳地区都是鞭长莫及。把总、守备、都司……这种官衔听着虽然威风,实际根本没什么用处。

    然而他懒得再多做解释:这些粗人怎么会懂什么叫做“势”?眼下澳洲人在广东在连阳就是“势”,席卷一切。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象孙大彪这样的小小股人马是根本不可能对抗这种“势”的所以。他非常有信心:孙大彪就算看得出来,也不得不咬钩。

    最后还是王初一拍板,定下了这个计划。

    为了预防万一,也为了必要的时候能随时可以动手,两个国民军中队都要做好随时加入战斗的准备。派出更多的侦察人员到青莲圩和大圩附近活动,随时传相关的情况。

    当下由张天波出面带队,押解着米和布到大圩。孙大彪就要受澳洲人的招抚当官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孙大彪看到来了一部分布匹粮食,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差点就说“生我者父母,爱我者唯王主任”了。

    “大哥,这份礼物虽然香,吃下去可是带钩子的。”张天波看他乐得找不着北,不由的提醒道。

    “怎么?”

    “澳洲人给兄长钱粮,答应兄长的条件,可都是有条件的——必须除掉冯二哥。冯二哥几天前来大圩,咱们三兄弟还起了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还答应帮着去给您老请封,这事您看是不是先和他也商量商量?”

    “我说老弟呀,你如今这是怎么了?”孙大彪笑嘻嘻,道“咱们刀口舔血混饭吃的人,话向来是说一半的——当不得真!他冯海蛟受招抚的时候怎么不派人来和我商量,成了事才巴巴的跑过来说,还要我和他一起‘共谋大业’,‘扶明灭髡’——我自然只能拣几句好听的说了。至于那几句现成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兄弟赌咒发誓还少了?”

    “可是……”张天波听得胆颤心惊。显然,冯海蛟几天前来拜访显然并没有扑灭这位义兄的心头火。不过,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孙大彪的想法。说是“共谋大业”,实则是在冯海蛟的麾下干活。冯海蛟已经是“把总”了,他孙大彪还是一介布衣,怎么个“共谋大业”法?就算真有些许功劳,肯定也会被有官身的冯海蛟龙先占去了。

    然而澳洲人眼下的条件,却又是再明白不过的“驱虎吞狼”之计。要诱得孙、冯二人自相残杀,再来谋渔翁之利。

    他只能再次提醒:“大哥,受澳洲人的招安也好,受明国的招安也罢,总要大家和气生财。万不可中了他们借刀杀人的诡计!更不能先自相残杀起来……”

    “呵呵,你老弟怎么了?忽然这么瞻前顾后起来了。”孙大彪起身笑道,“那天冯老二到我这里来,你可还是想着把他一鼓擒拿,献给澳洲人。”

    “嘿嘿,”张天波讪讪道,“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冯海蛟来大圩,轻车简从,咱们兄弟一鼓将他擒下,献给澳洲人。从此铁了心跟着澳洲人干,亦未尝不是一条好的出路。如今这机会既已失去,再要谋他,便要刀兵相见,必要打个两败俱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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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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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六节 崔道士论道

    “其二、‘道’是老子用以说明宇宙的本原、本体、规律、原理、境界、终极真理等等。道法自然即道效法或遵循自然,也就是说万事万物的运行法则都是遵守自然规律的。最能表达“道”的一个词就是自然规律,同样我们可以反过来说与我们这里所说的自然规律最相近的一个字就是“道”。这包括自然之道,社会之道,人为之道。道是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德是天地之道映射到人道所应共同遵循的世间法则!这就是所谓之道德……”

    崔汉唐讲的是天花乱坠,可惜除了李秋水等人听得津津有味外,有几个童生出身的完全听不懂,只好随口附和“上师所言精妙”。

    这一番天花乱坠的讲道之后,道生送上茶点,众人歇息闲聊。这里的茶点颇为有名,开始有几个士人实际就是冲着着茶点来得——毕竟对他们来说,张家的“澳洲式茶点”不太亲民。

    名义上是“歇息”,实际上是“时政讲座”。古语有云:女人和政治是男人最爱谈论的话题。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谈论女人多少有些“有失斯文”,于是“时政”便成为休息时候最常见的话题了。崔汉唐呢,也有意向这方面靠拢,一来是拓宽这些“积极要求进步”的士人的眼界,另一方面也算是“洗脑”。

    最近他们谈得,主要是国内的流寇。实话说,自从天启末年陕西流寇起家,七八年来影响愈来愈大,最近甚至直接攻下了凤阳,火烧了明祖陵,震动天下,但是对于这些一直生活在广东,从未出过远门的底层士人来说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有些人和当初曾卷他们一样,看过澳洲人的杂志,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多数人却对这流寇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崔汉唐便从天启七年三月,陕西澄城的王二暴动起,说到天启八年,王嘉胤、王大梁、高迎祥、张献忠等人的饥民暴动,一直说到三边总督杨鹤的“行以抚为主,以剿为辅”,软硬兼施之下的暂时绥靖;再到崇祯四年开始的各家“掌盘子”联合,组成“三十六营”……林林总总,说了一天又一天。也亏得崔汉唐是个评书爱好者,居然能把这乱七八糟一大堆事情说得丝丝入扣,条理分明。引得众人象听书一般,有一天不听就浑身不舒坦。

    这日崔汉唐又是一番高谈阔论,当然,他并不是完全在“说书”,更多的还是引导士子们“思考问题”。而且这个思考问题不能太浅薄了,不能简简单单的说“君昏官暗”这样的二元论来分析。必须有所深入。

    自然,这个要求对他们来说高了些,但是崔汉唐认为这并不算很难的事情——只要能多阅读背景资料,自然就能培养出分析材料的能力。至于背景资料,他这里办得图书馆里可多得是。

    众人依据他的一番高论,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讨论的内容从朝廷施政的得失,农民军的行动的战略再到朝廷几次剿抚的考量和具体行动,无一不可谈。崔汉唐是看饱了论文和专著的,各种观点资料信手拈来,随口便可说出许多条条框框来,自然让士人们刮目相看。

    待得一番口水喷完,茶也续了好几回,李秋水这才忍不住插嘴问道:“上次道长说道‘明国崇祯帝迟早为流贼所害’不知是随意之说还是上参天机之言?”

    此言一出众书生纷纷露出关切神色。

    其实这句话是上次崔汉唐说漏了嘴不小心漏出来的——这类“天机”他一般只肯泄露给黎遂球这样级别的人,李秋水他们实在享受不到。不过既然说了,也没什么好隐晦的。作为前不久还生活在大明治下的百姓,对这个问题关注是理所当然的。何况他们中的不少人,是在大明考取的秀才,虽说现在有意投髡,内心多少对这个“前朝故国”怀有几分好感,不忍心就此看到它的覆灭。

    崔汉唐知道知道这些儒生还是心向大明,心想不如干脆给他们来点猛药断了他们的念想,于是闭目不语只是掐指计算,半响方说:“甲戌之年,海丰雨血,应天地震,星堕大同,大明气运已经渐渐崩坏。今年九月二十五日,荧惑当犯太微,主君王失位之兆,崇祯帝降下罪己诏以安民心,然而大明已是苟延残喘,如我所料不错的话最多再有十年,大明和崇祯皇帝必有不忍言之事!“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其中一人失声道:“不可能!吾皇在位八年,不迩声色,忧劝惕励,殚心治理。怎会是如此结局?”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巴。有人暗暗叫苦:这是在作死啊,哪来什么吾皇!你的皇上是大宋的皇上!

    李秋水脸色大变,朝崔汉唐拱手道:“杨兄弟此乃无心之言道长勿怪……”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纷纷告罪澳洲人杀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的!

    崔汉唐摆手示意无妨,知道一时半会自家要扭转他们的信仰颇有难度。他嘴角露出嘲弄之色,笑道:“吾皇?哈哈,现在的广州可是我大宋的地界。好吧,这不去说他。且说崇祯继统之时,臣僚之党局已成,草野之物力已耗,国家之法令已坏,边疆之抢攘已甚。崇祯虽锐意更始,治核名实,而人才之贤否,议论之是非,政事之得失,军机之成败,未能灼见于中,不摇于外也。且性多疑而任察,好刚而尚气。任察则苛刻寡恩,尚气则急遽失措。当夫群盗满山,四方鼎沸,而委政柄者非庸即佞,剿抚两端,茫无成算。内外大臣救过不给,人怀规利自全之心。言语戆直,切中事弊者,率皆摧折以去。其所任为阃帅者,事权中制,功过莫偿。败一方即戮一将,隳一城即杀一吏,赏罚太明而至于不能罚,制驭过严而至于不能制。加以天灾流行,饥馑臻,政繁赋重,外讧内叛。譬一人之身,元气羸然,疽毒并发,厥症固已甚危,而医则良否错进,剂则寒热互投,病入膏肓,而无可救,不亡何待哉?“

    崔汉唐一口气背完《明史》上对崇祯的盖棺定论只见众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心知不能太过刺激他们。

    当即安慰道:“诸位都是一时之人杰,当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的道理,明国倒行逆施、天下生灵涂炭,时局之变,非一人之过也。大凡天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北虏僭盗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烂。况明国昏狡,苍天所弃,百姓流离,流贼为祸,官军害民,饿殍遍野,将军御寇,动辄得咎,身遭凌迟,悬首藁街。夫取士必由八股,为官必读四书,于是乎执政之大臣,必由八股以相升擢;而治国之才其实了了,朝堂之清流,必出东林,东林之处事,全凭嘴炮,至明国而有今日之亡者,固非君相一己之罪,盖其墨守常经不谙通变之所由致也。

    “当此之时,我大宋受命于天道、复起与南海,去旧治,因时制,更张新政,励精图治、志在天下,百工有劳作之酬,百姓无冻饿之忧,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诸位有建功立业之心,造福乡梓之意,当弃暗投明,早励良图,上保家族,下全性命,解黎民之倒悬,留百世之令名。今日言尽于此,望诸位慎思之!”

    崔汉唐一番嘴炮显然镇住了这些士子,一个个做凛然受教状。大大满足了崔汉唐的虚荣心:他再一次的给元老院和自己涂抹上一层“天意”的色彩。唯一的遗憾是同样的嘴炮在黎遂球面前却没起太多的作用。

    歇息完毕完毕,继续他的道法讲座。崔汉唐今天格外的卖弄。他先讲了一番探寻天地大道的理论,宣称道教不但要修身养性寻找本心的真如,谓之修真;还要研究天地运行的至理、探求万物生成的真相,谓之求道。崔汉唐宣称全知者全能,凡人知道的天地至理越多掌握的能耐越大,如果掌握了天地至理就能移山填海、摘星览月,元老院之所以有如此实力靠的就是对天道的把握。

    “正所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我澳洲学问的一切,便是对天道的研究和归纳——这也是我们新道教的‘道’所存之处。”崔汉唐总结道。

    见到众人将信将疑的样子,崔汉唐索性表演了几个诸如手指点火、冰块着火、阳光化虹之类的法术,众人都有些吃惊,纷纷赞崔道长法力高深。

    “若是外方游道,必要自称这是他的法力高深,实则谬然!”崔汉唐侃侃而谈,“这些,实则乃是天道,我不过管窥其中,得以习而用之,并非神仙志怪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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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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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六节 崔道士论道

    “其二、‘道’是老子用以说明宇宙的本原、本体、规律、原理、境界、终极真理等等。道法自然即道效法或遵循自然,也就是说万事万物的运行法则都是遵守自然规律的。最能表达“道”的一个词就是自然规律,同样我们可以反过来说与我们这里所说的自然规律最相近的一个字就是“道”。这包括自然之道,社会之道,人为之道。道是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德是天地之道映射到人道所应共同遵循的世间法则!这就是所谓之道德……”

    崔汉唐讲的是天花乱坠,可惜除了李秋水等人听得津津有味外,有几个童生出身的完全听不懂,只好随口附和“上师所言精妙”。

    这一番天花乱坠的讲道之后,道生送上茶点,众人歇息闲聊。这里的茶点颇为有名,开始有几个士人实际就是冲着着茶点来得——毕竟对他们来说,张家的“澳洲式茶点”不太亲民。

    名义上是“歇息”,实际上是“时政讲座”。古语有云:女人和政治是男人最爱谈论的话题。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谈论女人多少有些“有失斯文”,于是“时政”便成为休息时候最常见的话题了。崔汉唐呢,也有意向这方面靠拢,一来是拓宽这些“积极要求进步”的士人的眼界,另一方面也算是“洗脑”。

    最近他们谈得,主要是国内的流寇。实话说,自从天启末年陕西流寇起家,七八年来影响愈来愈大,最近甚至直接攻下了凤阳,火烧了明祖陵,震动天下,但是对于这些一直生活在广东,从未出过远门的底层士人来说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有些人和当初曾卷他们一样,看过澳洲人的杂志,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多数人却对这流寇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崔汉唐便从天启七年三月,陕西澄城的王二暴动起,说到天启八年,王嘉胤、王大梁、高迎祥、张献忠等人的饥民暴动,一直说到三边总督杨鹤的“行以抚为主,以剿为辅”,软硬兼施之下的暂时绥靖;再到崇祯四年开始的各家“掌盘子”联合,组成“三十六营”……林林总总,说了一天又一天。也亏得崔汉唐是个评书爱好者,居然能把这乱七八糟一大堆事情说得丝丝入扣,条理分明。引得众人象听书一般,有一天不听就浑身不舒坦。

    这日崔汉唐又是一番高谈阔论,当然,他并不是完全在“说书”,更多的还是引导士子们“思考问题”。而且这个思考问题不能太浅薄了,不能简简单单的说“君昏官暗”这样的二元论来分析。必须有所深入。

    自然,这个要求对他们来说高了些,但是崔汉唐认为这并不算很难的事情——只要能多阅读背景资料,自然就能培养出分析材料的能力。至于背景资料,他这里办得图书馆里可多得是。

    众人依据他的一番高论,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讨论的内容从朝廷施政的得失,农民军的行动的战略再到朝廷几次剿抚的考量和具体行动,无一不可谈。崔汉唐是看饱了论文和专著的,各种观点资料信手拈来,随口便可说出许多条条框框来,自然让士人们刮目相看。

    待得一番口水喷完,茶也续了好几回,李秋水这才忍不住插嘴问道:“上次道长说道‘明国崇祯帝迟早为流贼所害’不知是随意之说还是上参天机之言?”

    此言一出众书生纷纷露出关切神色。

    其实这句话是上次崔汉唐说漏了嘴不小心漏出来的——这类“天机”他一般只肯泄露给黎遂球这样级别的人,李秋水他们实在享受不到。不过既然说了,也没什么好隐晦的。作为前不久还生活在大明治下的百姓,对这个问题关注是理所当然的。何况他们中的不少人,是在大明考取的秀才,虽说现在有意投髡,内心多少对这个“前朝故国”怀有几分好感,不忍心就此看到它的覆灭。

    崔汉唐知道知道这些儒生还是心向大明,心想不如干脆给他们来点猛药断了他们的念想,于是闭目不语只是掐指计算,半响方说:“甲戌之年,海丰雨血,应天地震,星堕大同,大明气运已经渐渐崩坏。今年九月二十五日,荧惑当犯太微,主君王失位之兆,崇祯帝降下罪己诏以安民心,然而大明已是苟延残喘,如我所料不错的话最多再有十年,大明和崇祯皇帝必有不忍言之事!“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其中一人失声道:“不可能!吾皇在位八年,不迩声色,忧劝惕励,殚心治理。怎会是如此结局?”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巴。有人暗暗叫苦:这是在作死啊,哪来什么吾皇!你的皇上是大宋的皇上!

    李秋水脸色大变,朝崔汉唐拱手道:“杨兄弟此乃无心之言道长勿怪……”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纷纷告罪澳洲人杀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的!

    崔汉唐摆手示意无妨,知道一时半会自家要扭转他们的信仰颇有难度。他嘴角露出嘲弄之色,笑道:“吾皇?哈哈,现在的广州可是我大宋的地界。好吧,这不去说他。且说崇祯继统之时,臣僚之党局已成,草野之物力已耗,国家之法令已坏,边疆之抢攘已甚。崇祯虽锐意更始,治核名实,而人才之贤否,议论之是非,政事之得失,军机之成败,未能灼见于中,不摇于外也。且性多疑而任察,好刚而尚气。任察则苛刻寡恩,尚气则急遽失措。当夫群盗满山,四方鼎沸,而委政柄者非庸即佞,剿抚两端,茫无成算。内外大臣救过不给,人怀规利自全之心。言语戆直,切中事弊者,率皆摧折以去。其所任为阃帅者,事权中制,功过莫偿。败一方即戮一将,隳一城即杀一吏,赏罚太明而至于不能罚,制驭过严而至于不能制。加以天灾流行,饥馑臻,政繁赋重,外讧内叛。譬一人之身,元气羸然,疽毒并发,厥症固已甚危,而医则良否错进,剂则寒热互投,病入膏肓,而无可救,不亡何待哉?“

    崔汉唐一口气背完《明史》上对崇祯的盖棺定论只见众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心知不能太过刺激他们。

    当即安慰道:“诸位都是一时之人杰,当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的道理,明国倒行逆施、天下生灵涂炭,时局之变,非一人之过也。大凡天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北虏僭盗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烂。况明国昏狡,苍天所弃,百姓流离,流贼为祸,官军害民,饿殍遍野,将军御寇,动辄得咎,身遭凌迟,悬首藁街。夫取士必由八股,为官必读四书,于是乎执政之大臣,必由八股以相升擢;而治国之才其实了了,朝堂之清流,必出东林,东林之处事,全凭嘴炮,至明国而有今日之亡者,固非君相一己之罪,盖其墨守常经不谙通变之所由致也。

    “当此之时,我大宋受命于天道、复起与南海,去旧治,因时制,更张新政,励精图治、志在天下,百工有劳作之酬,百姓无冻饿之忧,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诸位有建功立业之心,造福乡梓之意,当弃暗投明,早励良图,上保家族,下全性命,解黎民之倒悬,留百世之令名。今日言尽于此,望诸位慎思之!”

    崔汉唐一番嘴炮显然镇住了这些士子,一个个做凛然受教状。大大满足了崔汉唐的虚荣心:他再一次的给元老院和自己涂抹上一层“天意”的色彩。唯一的遗憾是同样的嘴炮在黎遂球面前却没起太多的作用。

    歇息完毕完毕,继续他的道法讲座。崔汉唐今天格外的卖弄。他先讲了一番探寻天地大道的理论,宣称道教不但要修身养性寻找本心的真如,谓之修真;还要研究天地运行的至理、探求万物生成的真相,谓之求道。崔汉唐宣称全知者全能,凡人知道的天地至理越多掌握的能耐越大,如果掌握了天地至理就能移山填海、摘星览月,元老院之所以有如此实力靠的就是对天道的把握。

    “正所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我澳洲学问的一切,便是对天道的研究和归纳——这也是我们新道教的‘道’所存之处。”崔汉唐总结道。

    见到众人将信将疑的样子,崔汉唐索性表演了几个诸如手指点火、冰块着火、阳光化虹之类的法术,众人都有些吃惊,纷纷赞崔道长法力高深。

    “若是外方游道,必要自称这是他的法力高深,实则谬然!”崔汉唐侃侃而谈,“这些,实则乃是天道,我不过管窥其中,得以习而用之,并非神仙志怪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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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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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节 各怀鬼胎(二)

    在张天波看来,孙大彪的上策是几天前趁着冯海蛟来拜,乘其不备将他或擒或杀,献给澳洲人,最差的结果亦可谋个退路,做个平平安安的富家翁。如今机会既已失去,再要对冯海蛟攻杀,反成了下策。

    果然,孙大彪听了他的话,脸色不那么活络了,

    “两败俱伤且不去说,若是灭了冯海蛟,澳洲人说话算数也就罢了,若是他们翻脸不认人这么办?那时候你老手下兵少粮缺,澳洲人要灭您还不是举手之劳?”

    这下,孙大彪开始坐立不安了,他转了几个圈子,大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成,难不成我们兄弟就此等死不成?!”

    张天波眼珠一转,道:“如今唯有‘脚踩两条船’……”

    孙大彪一听顿时来了劲头:“如何个踩法?”

    张天波道:“这澳洲人的招安,大哥且受了,这是第一条船。有了这个名义,便算是澳洲官身,在县里说什么做什么都方便。”

    “这另一条船就是大明喽?”

    “正是。”张天波点头,“冯海蛟愿意替大哥去请封不用拦着,咱们自己也得派个人去和大明派来得人接上头——不然隔了一层,总是不方便的。”

    “好好,”孙大彪连连点头,忽然又眉头一皱,道,“这脚踩两条船倒是容易,就是这两边如何应付?大明还好说,熊文灿天高皇帝远,我们说什么便算什么,大不了随便弄两颗人头去唬弄下,这边澳洲人可就在县城里!我受了招安,他要催着去打冯海蛟这么办?”

    “他要催,咱们就去‘打’——自然,要和冯二哥说好了,大伙做个样子,放几炮便是。不拘哪里割几个人头去交差,算是打过了。没打下来是实力不济,请澳洲人多拨粮饷……”

    “澳洲人又不是傻子,如何肯?”

    “他即舍不得粮饷,咱们也自然出工不出力。”

    “这法子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啊。”孙大彪世代为匪,知道官府的套路,“日子久了,那澳洲县令要派了国民军来‘助剿’,逼着咱们去打头阵又如何?”

    张天波道:“眼下县里百废待举,大明、瑶民都是澳洲人的心腹之患,县令带了不过区区几百人来上任。顾不了那么多。咱们是拖得一时是一时,待到生变之时,再做打算。眼下之计,只有紧紧笼住冯二哥,有他在,咱们便进退有据。”

    张天波话里还有第二个意思,若是大明反攻或是髡贼对阳山治理虚弱无力,那么他们三人聚在一起,便是县内的第一大势力,大可有一番作为;若是髡贼强势,大明反攻无望,那么逮住机会突然将冯海蛟擒杀,亦有最后的退路。

    孙大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道这张天波真不愧是快班头子,真是心狠手辣。

    兄弟俩计较停当,便派人与冯海蛟暗中约定“明斗暗和”的策略。这边孙大彪满口答应条件,说只待自己“准备停当”,便立刻出兵,“痛剿”冯海蛟。

    孙大彪得了粮食和布匹,又得了澳洲人的名义,便公然在大圩设卡,收起了通往瑶区的盐税商税。他有了钱粮,手下逃散的喽,被澳洲人剿灭漏网的各类匪人,都纷纷前来投靠。一时间大圩内乌烟瘴气。而永化的瑶民却是民怨沸腾,纷纷来找王初一告状。归化民干部也十分不满,对王初一的“二桃杀三士”之计表示反对——这孙大彪根本不去攻打冯海蛟龙,反而打着澳洲人的旗号作威作福,尤其是盘剥永化的瑶民,闹得民怨沸腾。

    这下王初一有些坐不住了,当下又派人去催问孙大彪何时进兵青莲圩。

    “不是卑职推脱,实在是卑职眼下兵微将寡,粮饷两缺。必得先备足了才能进兵……”孙大彪照例哭穷。

    他只哭穷,拖着不进兵,王初一也觉得棘手,加上同僚们也有意见,特别是罗奕铭。他提醒王初一,再这么搞下去,他们好不容易才压服的永化瑶民又要起来暴动了,而且前不久宣传口的宣传就全成了骗人的鬼话,以后在瑶区开展工作就会万分困难。

    “……永化瑶民最痛恨的,便是这高价食盐。他们和八排瑶一起造反,根子就是大圩的孙大彪收取高额的过境盐税,垄断生意。咱们到阳山来,口口声声说要锄暴安良,让瑶民和汉人百姓‘一体平等’,结果却还是照旧纵容孙大彪垄断盐务,岂不是失信于他们?”

    这让王初一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地步,永化乡虽然有国民军一个中队镇守,但是真要闹起事变来,镇压下去固然容易,自己在黄首长面前便无法交待。不得不又来找彭寿安问计了。

    彭寿安也拿不出什么“锦囊妙计”,只好敷衍了几句“且先安抚瑶民,静观时日。”

    “瑶民如今闹得厉害,一直派人来请愿,说如今盐价高得大伙都买不起了,只能淡食。这可不是几句话能安抚的。”王初一十分苦恼。

    彭寿安绞尽脑汁,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条妙计:目前阳山县第二中队正驻扎在永化,每月县里都要给该中队运送补给。去永化有两条路,一条是走连江水路,到黎埠圩,再转寨岗河南下。抵达后再用人力输送。不但路途较远且连江上治安情况不好,还要相当数量的护送兵力,对于区区不过一百人的部队来说补给的动静太大了。所以补给队多走路途较近,也比较安全的陆路。即经大琅圩入永化。虽然孙大彪很快就重占了大琅圩,但是从来不敢拦截国民军的补给车队。

    彭寿安的“妙计”便是由补给车队里夹带食盐进入瑶区,再向瑶民“平价”销售。

    “……如此一来,孙大彪在大琅圩设卡收盐税便无利可图,永化瑶民亦得了平价之利。”

    这妙计得到了王初一的首肯,没想到罗奕铭又是反对:“自古征收盐税是官府的权力,他孙大彪有什么资格设卡收税?县里应该立刻命令禁止,哪有用夹带的方法来给瑶民送盐的。再说这盐送到了,还得部队去卖!岂不是违背了部队不许经商的禁令。”

    王初一自觉得这计策不错,现在又被他反对,再想到自己的决策不断遭到归化民干部的置疑,心里早就在怀疑是不是罗奕铭暗中捣鬼,他喝斥道:“罗奕铭同志!请你注意,我是阳山县县长!你只是负责治安的国民军队长兼任治安科科长!你可以按照程序表达你的意见,但是没权指斥我的决定,如果你觉得我的决定不合适,可以向上级反应。但是绝不允许私下搞小串联,反对上级领导!”

    元老院对上下级关系尤其重视,罗奕铭自然也是明白这里面的利害,被王初一当面一喷,只得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觉得王初一这样干完全是错误的,纯粹是在耍弄“阴谋”,完全没把黄首长说得“发动群众”“争取大多数”这个宗旨放在第一位。

    这也就罢了,然而罗奕铭过往的经验,孙大彪这种匪类疑心极重,变幻无常。所谓的计谋未必能在他身上奏效——就是奏效了,影响也非常坏。眼下阳山县里对招安孙大彪和张天波已经有很大的怨言了,就算最后能“一网打尽”,这种民心上的损失却是很难被弥补回来的。何况孙大彪极有可能会反咬一口,给阳山的军政机构造成损失……

    “怎么办呢?”罗奕铭回到住处思索了好一会,决定事不宜迟。应该立刻向黄首长反应情况。想到这里,他铺开信纸,开始向黄超写信。

    就在各方暗流涌动的时候。青莲圩的冯海蛟宅子里,同样弥漫着阴谋的气味。

    和大圩一副“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不通,青莲圩却是一副“整军备战”的紧张态势。冯海蛟不但让原本散居各处的居家土匪全部回寨子,还搜罗了不少外地来得亡命之徒。又役使周围百姓,每日在修整寨墙,打造兵器,铸造大炮。

    他们三人那日在大圩孙宅之中摆下香案,重新对天盟誓“永不相叛”,要“同生共死”,又约定由他为孙大彪去“请封”,大家“共图富贵”。然而孙大彪又接受了髡贼招抚的消息依旧让他紧张了好几天——虽然没过多久张天波便来到了青莲圩,将把兄脚踩两条船的“苦衷”“不得已”之处诉说了一遍,还将“明斗暗和”之策演说了一番。双方定下了互不相攻,暗中彼此襄助的盟约。但是冯海蛟依旧不放心——在他看来,澳洲人的国民军人少,初来乍到又要维持县内治安和镇抚瑶民,短期内不可能来对付自己。真正值得警惕的反而是把兄孙大彪。他是带着澳洲人来攻打自己,那可是熟门熟路——自家的短处弱点他全知道。这把兄真要拿自己的人头一用,这脖子后面可就有点凉了。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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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七节 显微镜

    李秋水虽然不过是个童生,因为家中略有薄产,祖辈宽气的时候也好藏书,成年之后又走南闯北,做些生意养家。见识却比旁人多些。他迟疑地问道:“大师的法术果然精妙,学生佩服,然而身怀道术之士历代皆有,未见以道术安邦定国者,大师所言‘澳洲以道术强国’学生未之闻也。”

    崔汉唐傲然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天道之下有四万八千法门,或为工、或为农、或为商、或治国,乃至琴棋书画、柴米油盐莫不可以入道,精其一门已然终身受用不尽,汝所见者不过如我方才所演一般稍得其皮毛出来卖弄的障眼法而已,算不得真的‘得道’”。

    李秋水闻言奇道:“依道长之言,莫非澳洲……元老皆是得道之人?不知道长所修何道,已得道否?”

    崔汉唐赧然道:“贫道不才修的乃是教化之道。真正的大道至深奥、至精微,凡人穷其一生精力略有所得已是万幸,我不过才刚入门,怎敢颜说是得道呢?”

    旁边一个书生赶紧道:”请问道长,小生亦颇为慕道,只不得其门而入,不知道长有以教我否?”

    崔汉唐笑道:“大道无私,怎可敝帚自珍!不过欲求正道首先要明‘本心’,即是人活在人间对待人生态度的一颗心。再由此本心遍历世间产生‘动念’,由此来确定自己想要追求天道的哪一条法门。一旦决心精修此道就要有冲破世俗各种束缚、放下身外的物质利益,勇猛精进、细心观察、大胆猜想、小心求证、认真总结,有此大决心大毅力方可成就。当然光有决心、毅力还是不够的想要真正入道还要:师、法、财、侣、地、器,然后就是水磨功夫了。”

    李秋水道:“小子听说过学道要有法、财、侣、地,这‘师’也好理解,毕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是这‘器’又作何解?

    崔汉唐答道:“大道至深远、至精微,其深远之处人力有时而穷、其精微之处肉眼凡胎睁目不见,此时就要借助器物来辅助修行,无此道行难以精进也。”

    正说着话,有人禀报说释通岸来了。

    这释通岸是广州名刹光孝寺的前任住持憨山大师的弟子。

    光孝寺的僧人都是憨山大师的信徒。憨山生前主张积极入世,广为结交世俗权贵名流,上至王室公卿,下至州县乡绅;既讲佛法,又谈诗论治;既以佛释儒,又借儒以弘佛,致有后人称之为“政治僧人”。

    憨山鼓励佛学弟子要积极参与世务,要遵循儒家伦理道德。憨山说:“所言人道者,乃君臣、其不能涉浴利生。”佛学上,憨山提出了“空非绝无”的命题。认为,“一切皆空”是不存在的,佛学上的“空”要若即若离地为现实服务。

    虽然佛门内部和外界对他这一派衷于“俗务”颇有微词,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对佛教的生存发展是颇有好处的。而这样的理念对于元老院来说更是再适合不过。入城之后不久,光孝寺主持便积极向元老院靠拢。俨然成为了广州佛教界的代言人。

    这样的积极分子,崔汉唐自然是要竭力拉拢的。他当上理事以后本着道教“上士不争、无为而治”的思想,提出“三教一家、共同发展、搁置争议、共同进退”的方针。将广州的宗教界团结一体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力量。即满足了元老院“宗教界不能占有生产资料”,剥离产业的目的,又保住了部分中小寺观的道统和房产;因而在本地宗教中颇有声望。释通岸也经常来这里走动。

    这次付盟到光孝寺“打抽丰”,让佛教界“随缘乐助”,令主持颇为奇怪——崔汉唐在搞钱上面很少这么直白。主持便疑这崔道士是不是自己有了什么私人花销,便叫平日里常去走动的释通岸去“拜访”下,探探口气,如果真有需要的话,不妨私下孝敬一份。

    至于为什么光孝寺对崔汉唐如此的恭敬,甚至想赶着送钱,实在亦是迫于无奈。因为这崔道士到了广州之后,大谈“新旧融合”“宗教改革”。以此为由,实际上将广州的道门完全纳入了他的统御之下,不少道观虽然道统犹存,主持还在位。实际却沦为了新道教的附庸,用不了几代主持,大约就会改头换面了。

    主持怕澳洲人也来个“新佛教”,因而对这崔汉唐曲意奉承,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这么位元老可以为广州佛门说话,多个转圜的余地。

    释通岸刚刚进来,见这热火朝天的场面,知道崔道长又在忽悠士子了。他到五仙观次数甚多,知道这位元老道长“所图甚大”,不仅在观内办学培养道士,还积极吸纳士人。不但与本地著名儒生士子接触频繁,便是眼前这一群“穷酸”也倾心交接。

    “你这和尚来得正好。”崔汉唐正有心放个卫星,看到这释通岸到来,心道正所谓“一羊也赶,两羊也放”,正好给这和尚也开开眼,让他知道我元老院之“道法”。

    “我这里正要给大家看一件宝贝,此物修炼之极可窥造化之秘,不过我这个只能算是最简单最初级的。不过亦可给大家看一看往日里肉眼凡胎所不能观之物。”

    他这番故弄玄虚的言论果然激起了众人的兴趣,纷纷要求一观。释通岸原本想试探下崔道长最近为什么要弄钱,如此一来倒是不好开口了,只能含笑说自己也想一观。

    崔汉唐随即吩咐弟子去后殿拿来一个神秘的法宝,只见此物有一个支架,支架间竖着一个圆圆的筒子略似西洋千里镜,众人皆不知此为何物。崔汉唐笑道:“此物名为显微镜,贫道近日正教道生们认识事物微观结构,此物不但可以看清万物构成更可看到微小生物,诸位不妨一观。”

    这显微镜是临高的光学仪器厂制造的——从旧时空带来的那是一级管控用品,轮不到新道教这样的“非科研生产”机构领用,哪怕崔是元老也不行。所以他只能勉为其难的用林汉隆“亲手制造”的“特供品”。

    要说性能,这台显微镜连旧时空最蹩脚的学生显微镜的水平都达不到,严格说起来只能算是“玩具”。不过它的性能已经比列文虎克当年发明的显微镜要强许多了。

    崔汉唐拿出一盒生物标本,又弄了些水来,道:“来来,大家一个一个的看看。”

    众人虽然不懂什么是微观结构,但也纷纷好奇的凑上来观看,崔汉唐调好焦距和反光镜,放置好载玻片,指导几人观察了植物叶片细胞、蚊子、螨虫、草履虫等物。众人纷纷惊奇不已,也对澳洲人的学问和这御器之道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释通岸更是稽首深施一礼:“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借此神器一观,佛说‘其小无内,其大无外。一滴水有十万八千虫。三千大千世界’,又说‘人身如房屋,内住无数众生’。小僧之前肉眼凡胎还曾怀疑佛法,今日一见才知佛祖说的是真的,还是自己修行不够。我对佛法的领悟又深了一层,善哉啊善哉!”

    崔汉唐没想到自己这番科普居然能被引用佛经,不由啼笑皆非。虽然崔汉唐讲解了显微镜的原理,众人却无心听,只是围着显微镜看了又看称奇不已。

    直到黄昏将近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释通岸却不走,他还要试探下崔汉唐“打醮捞钱”的真实目的,只是这事却颇难开口。沉吟片刻方才道:“付盟首长前几日来小寺,言及张施主要打醮之事……”

    “这事我知道,”崔汉唐大大咧咧道,心道这和尚莫非是心痛钱财,想来讨价还价?若是这样,只有没给钱之前来才是,哪有给了钱再谈得?

    “此次集体婚礼乃是惠及人伦的幸事,张施主要为此打醮,亦是种了福田。”释通岸看着崔汉唐的脸色,“贫僧等虽是佛门子弟,与道门亦是一家,能躬逢其盛,乃是幸事。崔道长亦是功德无量,小寺上下,无不景仰……”

    这番话说得崔汉唐有点糊涂,心想你也不用特意登门来表忠心吧?

    释通岸见崔汉唐一脸懵懂,完全不接他的话茬。心里暗暗着急,只好挑明了说道:“不知道除了此事,崔道长还有没有要小寺尽力的地方?于公于私,小寺都是要竭力报效的。”

    崔汉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和尚是这个意思!

    “这帮和尚,倒也是晓事!”崔汉唐不由得对释通岸等人多了几分好感。自然了,他身为元老,看不上这类孝敬。不过人对溜须拍马总是很少有抵抗力的。当下笑道:“你这秃驴!倒会逢迎!我能有什么事要花钱?喝酒养小老婆?”

    释通岸陪笑道:“道长说笑了。实在是贫僧是看道长自入城以前,无日我为我道佛两门奔走,端得是功德无量。纵然要有些享用,亦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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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5节

第一百四十四节 补给车队

    就算他不来图谋自己,无疑受了髡贼招安之后,孙大彪是不会再和髡贼刀兵相见,髡贼便可以从容来攻打自己。到时候他危如累卵,这大哥能隔岸观火就算是大仁大义了,搞不好还会来个落井下石。

    这种疑惧折磨的冯海蛟忧心忡忡,一直怀疑自己当这个“把总”是不是当错了——早知道不如主动去投降澳洲人了。思来想去,只好去问计毕轩盛了

    毕轩盛自然也容不得孙大彪的脚踩两条船。毕竟杨举人派他来得目的是在阳山给髡贼找麻烦,把髡贼拖住。如果孙大彪左右逢源,和冯海蛟僵持着。这阳山还是乱不起来。不但乱不起来,时间长久了,这冯海蛟也会跟着动摇。

    他自诩小诸葛,只觉得没过去一直是被爹压着才没能大展拳脚。现在独当一面,自然要好好的筹划一番了。

    眼见着冯海蛟来向自己问计,毕轩盛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低声道:“老爷疑虑的是!这孙老爷说是和东翁您歃血为盟,相不互攻。然则人心隔肚皮,万一……”

    “这个我晓得,还用得着你说!”冯海蛟没好气道,“如今我上了大明的船,势单力薄的,万一澳洲人来攻打,咱们一个也跑不掉!连你那**杨老爷也是迟早荡秋千的份!md,他说给老子的火器呢?还有那姓詹的卖屁股的,说什么要拨给我银子,到现在连个毛也没看到!屁!”

    毕轩盛微微尴尬:这空头许诺自然当不得真,不过真要惹恼了这匪首,自己小命不保不说,难保他不会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去投奔髡贼。

    “从会宁和梧州过来,都要一段时日,况且现在路途不靖,詹、杨二位老爷要送东西来,怕也是举步维艰。咱们现在的局面,等不得他们,只有自己干……”

    “干?这么干?你说个道道来!”冯海蛟瞪起了他的一双小眼睛,凶光毕露。

    毕轩盛暗暗胆颤,心道这货还真是个积年的老水匪!不由得将轻慢之心收起,毕恭毕敬道:“老爷稍安勿躁,学生有一计……”

    “小休息结束了,大伙准备上路啦。”尤辞仁一边吆喝着,一边戴上了新发的遮阳盔,又拿着毛巾擦汗。

    随着他的吆喝,原本懒懒散散躲在树荫下的民夫和国民军们拖拖拉拉的从树荫下走了出来。

    七月的天,热的象要下火,进入六月之后,天上便没下过一滴雨,烂泥路上覆着一层浮灰,路边的草都蔫了。这样的天气还要在日头下赶路,难怪人人都没有好脸色。

    “中尉,天气这么热,是不是再多歇息十分钟。”负责管理民夫的下士凑过来说道。

    “你糊涂!现在还不到中午,趁着不算太热不多走几步路到大圩打尖,准备午后晒人肉干么?”尤辞仁斥道,“趁现在赶紧走,午后歇个晌,下午还得紧赶着到宿站。天黑了不安全!”

    下士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的离开,自去催促民夫。

    民夫们将紫电手推车上的绳子重新整理一番,捆绑结实。这些车一共有十辆,上面捆着装粮食的草袋,还有一些统一样式,却又大小不一的口袋和箱子,上面都盖着红色的铁拳军徽和蓝色的号码。这是联勤统一制作的包装材料。

    这是向永化输送物资的补给车队,这样的补给每周一次。运输的主要是粮食和部分无法就地调达的副食品。每车装载三百斤,配两个民夫,一拉一推,平时不算太费力,只是如今天气变得很热,民夫上路便觉得辛苦倍于往日了。

    除了二十个民夫,还有一个班的国民军士兵护送。原本这样的护送并不需要尤辞仁这样的少尉军官出马,但是因为最近形式复杂,永华的瑶民又有骚动的迹象,罗奕铭便派他去永化,调查一下当地的情况——尤辞仁是国民军中少有的旧读书人出身的军官,不但识文断字,办事亦颇有章法。

    原本尤辞仁在伏波军中是大有前途的,不过由于半年他被诊断出了身体有病,不适合队列服役,原本是要退伍的,不过尤辞仁不愿意到后方去,便被派到了阳山当治安科副科长。为了开展工作方便起见,他平日穿国民军的制服,戴中尉的军衔——和他在伏波军里一样。

    不过几分钟,队伍便整队完毕。尤辞仁照例检查了车队情况,还检查了每个士兵的装具。国民军士兵普遍作战素质较差,战斗力不强,对条例的遵守程度更是远不如伏波军,因而不得不花很大的力气在矫正他们的各种小毛病上。

    “每支枪都要上好弹药!不要怕麻烦,更不要怕走火!”尤辞仁不厌其烦的说道,“阳山还没有太平,要时刻警惕敌人的突然袭击!”

    士兵和民夫们愁眉苦脸,好不容易捱到了尤中尉宣布“出发”,大家反而都松了一口气。

    尤辞仁把下士叫道身边,低声道:“前面是大圩,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这是他第一次带队押送物资。大圩的情况他是了解的。虽说盘踞其中的孙大彪接受了招安,实则手下人马并未经过整编改造,补给车队要经过,他自然不放心。

    “不要紧,孙大彪很识相。”下士并不以为意,“他回到大圩之后,我们经常经过他的地盘,不管是补给车队还是单独人员,他从来不敢留难。每次都是礼送出境的。连我们在大圩打尖吃饭都叫不收我们的钱……”

    尤辞仁点了点头,不过,他已然不太放心。这些地方豪强变幻无常。刚和你称兄道弟,转头就可能在背后捅上一刀。他对王初一当初没有集中力量攻占大圩一直有腹诽。这个通往瑶区的交通要道怎么能落在孙大彪这样的人手里?万一他起了坏水,驻永化的中队就会十分被动。

    虽说王初一在会议上透露了他的真实目的,但是尤辞仁觉得他的算盘十分可笑,不可控的因素甚多。然而这些话他也只能和罗奕铭说说——毕竟王初一才是县长。

    一路无事,车队在午前抵达大圩。路上设卡的团丁一见来得是国民军,不敢嗦,赶紧搬开拒马,让他们通过。

    大圩是通往瑶区的交通要道,原是个商业发达的集镇。不过前不久的八排瑶之乱,永化瑶民打破了大圩,抢掠之后放了一把火,把圩内街道建筑烧毁十之**。如今尚未恢复元气,依旧是满地断壁残垣。只是商贩已经搭起棚子,做起了生意,街道上颇为热闹,除了陆续回来的本地百姓,周边的百姓也到这里来赶集贩货,人群中,时不时的还能见到瑶民。

    他们一进圩,便有孙大彪的一个管家闻讯赶到,又是作揖,又是客套。听闻他们是要当地打尖,便将补给车队领到一处空场上。这里大约原本是什么房子,如今烧得只剩下一片白地。只在当间修了几个竹棚,下面放下缺腿少脚的桌椅,供过路客商打尖吃饭。

    “来来,请兄弟们都请坐下,”管家招呼道,“我这就叫人预备饭菜……”

    “不必太费心,”尤辞仁道,“天气热,亦不能吃得油腻,米饭菜蔬,拣新鲜的上。”

    “是,是,长官说得是。”管家道,“小的们这里有现成的预备,都是过路客商吃的,虽然粗粝,倒还干净。”

    说着关照人将饭食搬上,尤辞仁看了一眼,只是放凉的米粥和腌过的瓜菜,还有一大缸子绿豆汤。不但器具食物干净,也觉得很合用,当下点点头。下士低声道:“中尉,我们常在这里打尖,不碍事的。你老就放心用吧。”

    “车队上的物件可有人看守?”

    “不用看守,他们不敢动的。”下士常带队运送补给,嘴巴一努道,“车就在对面的棚子下面,他们派人瞧着呢。您老怕丢东西,他们更怕!”说罢得意的笑了起来。

    尤辞仁对他的麻痹大意很不以为然,不过就眼前的情况看,孙大彪和土匪大约还是区别的,毕竟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大约不至于太乱来。

    正吃着饭,看到旁边一个草棚里,坐着几个瑶民,在吃着芋头之类的东西,却不见他们要吃得东西,伙计只是放上一叠大碗,一大壶茶水。

    看他们的面色青灰,举手投足都有一种虚弱无力之。尤辞仁觉得奇怪,问道:“这些瑶民既然在这里打尖,怎么不要吃得?”

    管家陪笑道:“他们都是到这里卖山货换盐的。换了盐在这里歇歇脚再回去。老爷仁厚,可怜他们穷,就让他们在这棚子里歇歇脚,吃干粮,茶水亦不要他们钱。”

    “原来如此。”尤辞仁点点头。看这些瑶民的样子,显然是许久没有吃到盐的模样。再看他们随身带的物件,装盐的竹筒轻飘,显然没多少盐。

    “你这里盐价多少?”尤辞仁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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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18节

四百一十八节 集体婚礼(一)

    “道爷的享用有得是!用不着你来拍马屁。你个秃驴,倒是人精!”崔汉唐笑道。

    释通岸知道他虽骂“秃驴”,其实对这套马屁颇为受用,心里欢喜,陪着笑道:“道长是澳洲得道之人,自然瞧不上这些享用。只是若有用得到的,只管吩咐贫僧。”

    崔汉唐哈哈大笑,说:“好好,我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必然会先与你说。”

    送走了释通岸,崔汉唐因为黎遂球忽悠失败而有些沮丧的情绪一扫而空——不过是个黎遂球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等税务局把你骨头都吞下去的时候看你还牛逼不牛逼了!倒是李秋水那一拨人里颇有几个机灵的——可以考虑收下。毕竟黎遂球现在的日子还好过得很,而这些文人都穷得很……

    筹款行动在崔汉唐的操作下大获成功。虽然被他“中饱”了不少,但是在各方努力之下,集体婚礼和给新婚夫妻修婚房的款子都有了着落。算是皆大欢喜。

    按照一般的集体婚礼流程,一般是先全体“市区巡游”,不过在广州城里进行巡游是做不到的是了——毕竟街道狭隘,马车跑不了,只能用黄包车,未免太过寒碜。所以便用“珠江巡游”来替代。

    巡游过程中一般会在教堂、市政府或者某些特殊的标志性景点前合影留念之类,本地实在没有这个条件,方非便将这一步省却了,该为船只到码头之后,新婚夫妻在大世界广场拍集体照留念。然后就就地开始婚礼了。

    婚礼的会场,设在大世界外广场——城里还是太逼仄了,缺少大规模群众活动场所。这里不但能容纳得下数千人观摩,也容易警戒和疏散。关键是这里有搞群众集会和演出的必须的扩音和灯光设备。

    至于婚礼仪式,即不采取“华夏社”提出的“中式”,也回绝了吴石芒等人提出的“西式”,最后否定了斯巴达克社提出的“革命化”。最后采用所谓“澳洲式”,其实就是旧时空婚庆公司那套的简化版。文艺演出由格子裙俱乐部自带干粮出演——吴赐仁为了这事,专门到了广州,据说是“考察广东交通治安情况”。

    至于这仪式上,少不得要请几位“领导”讲话,证婚之类。刘翔倒是很乐于做证婚人,但是方非最后决定请文德嗣当证婚人——倒不如因为他“官最大”,而是方非觉得他的名字取得好。“德嗣”即可以衍生为“得嗣”,单说本意也是极好的,对于新婚夫妻来说是莫大的彩头。

    完仪式之后是喜宴,七十六对新人加上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和参加婚礼的各界人事,加起来大约有小五百人。按照八人一桌计算就是六十桌。这个规模不论是紫明楼还是本地的酒楼都办不下来,要么就得用专门应红白喜事的口子上厨师。还要专门搭棚子,修炉灶,请茶房非常麻烦,其中还有卫生和各种弊端。最后方非拍板:上自助餐!

    自助餐的最大好处就是不需要太多的服务人员,慕敏对举办集体婚礼聚集太多的宾客颇有忧虑。如果办成八人一桌的宴席,光是厨师、打杂加上端菜的茶房就得有一二百人。对维持秩序很有压力。

    方非忙得脚不沾地,大世界的负责人刘易坤也忙得不可开交。一时间,整个广州市政府似乎是在围绕着集体婚礼运转了。连带着街头巷尾的百姓也沾染了这喜气——报纸和海报已经把这个消息传遍了羊城各地。那些通过各种途径“捐助”或者“随喜”的商铺或是大户们,一个个挺胸叠肚,吹嘘着他们根本不知道的所谓“秘辛”——实则都是道听途说加上各种脑补而来的。

    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中,举办集体婚礼的日子终于来到了:1638年9月1日——刘翔开玩笑说着是这是开学的日子。

    “也对,婚姻生活也是学习嘛。”方非笑道,“家庭就是个学校。我们到这里来,不但要改变旧得婚姻制度,也要改变旧得家庭生活。”

    一大早,集中在“广东省临时收容所”的准备结婚的妇女们便起了床——昨晚上她们已经洗了澡,换上全新的内外衣服。婚服是在临高订做的,由华夏社出资赞助,做得是汉服元素的红色裙服,秉承传统汉服女装的上袄下裙的基本款式,使用了现代裁剪技术,更为修身合体,便于行动。

    她们事先已经修剪过头发——为了减少梳妆的时间,同时也宣传“新女性”,发型全部采取简单的现代款式,不梳发髻,只是为了这次婚礼,每个人鬓边都擦了一朵特制的红色绒花。看上去即华丽又不失简约。

    新娘的衣服一拿出来就引起了新娘们的惊叹——她们何曾看到过这样美丽的衣装,不但裁剪装饰华美,面料也毫不含糊,都是上好的绸料。过去她们倚门卖笑的时候,最好的衣服也不过是几件粗劣的茧绸衣裙而已。

    “真好看!”

    “这衣服就是澳洲衣服吧,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

    “没想到有穿红裙子的这天——真是死了都口眼闭。”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啊死的,真讨厌!”

    ……

    新娘们叽叽喳喳的围着衣服说笑着,比试着。虽然款式一模一样,只有大小不同而已。她们还是不断的拿起放下,一件一件的往身上比着看着。几面镜子被挣来抢去的来回看着。不时的传来啧啧的惊叹声,时不时又暴发出一阵笑声。

    “大家不要比了,都一个样式的,快穿上吧。时间不等人哦。”

    何晓月催促着新娘们。她今天也换上了新衣服,不过还是“女干部服”,比起花团锦簇的新嫁娘们自然逊色了许多。身上照例挎着个包,里面装着今天婚礼的流程和安排的文件。何晓月今天的责任重大——她虽然没有穿得漂漂亮亮的,实际是这七十六个新娘的“伴娘”,全程陪同和指引。这算是她头一回独当一面的工作,免不了高度紧张。

    因为人数太多,所以派紫明楼的专业化妆师来化妆是办不到了,只是每人发个随身小包,装着一套简易化妆品,各人自己化妆——说是化妆,也不过是傅粉、点胭脂,擦些口红罢了。

    不过即使是这简陋的妆容亦足以让新娘们神采奕奕——毕竟发自心底的笑容才是最为美丽的。

    在何晓月的催促之下,一干新娘们终于打扮妥贴,然后在工作人员和派来的警察的护送下,一路出了收容所。

    门前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刚出大门,两侧立刻点起了万字长鞭,从城里雇来的吹鼓手一路吹打。在这荒芜破败的寺庙附近不多的百姓们闻声而来,好奇的围观着这盛大的婚礼。

    “这么多的新娘子!是哪家的喜事?”

    “娶这么多老婆!还是小妾?”

    这年月没有集体婚礼的说法,就算纳妾也没有同时纳两个入门的。这从大门里源源不断出来的盛装新娘,顿时弄懵了不少人。

    “你瞎说什么,这是澳洲人办得集体婚礼,集体婚礼!就是几十对新人一起结婚!”有看过报纸或者在茶馆听过“宣讲”的人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澳洲人真会折腾,净搞些新鲜玩意。”

    “连个盖头都没有——再说这衣服也太放浪了吧!”

    “澳洲人就喜欢这个调调,你没见那女干部?那裤子包得——屁股都瞧得出来。”

    人群中发出一串猥亵的笑声。

    “听说里面不少都是老举出身?”

    “嘘!你要死了,当心被警察抓了去!”

    “老举出身就老举出身,澳洲人不嫌弃避讳,你着什么急。”

    “老举好啊,功夫好,哈哈”

    ……

    虽说围观的人群中颇有些轻薄下流的议论,然而何晓月却毫不在意,她扬着头,大声道:“大家莫要担心,看清脚下路,莫听外人言。”

    皇华寺门前的河涌里,早就泊好了五条装饰一新的“长龙”快艇,新娘们逐一登艇。将她们送到珠江边的“游艇”旁。

    这艘游艇便是章鱼号,它原本已经作为联勤的运输客船专门用于广州-梧州之间的人员和物质运输。这次专门被调配来作为巡游的游轮,作了简单的维修改造之后便用鲜花全面装饰起来。广州素来以花市闻名,明代起河南地便是花农的主要聚集地。方非从河南地的花农那里订购了大量的鲜花和绿植,全部用来装饰会场和船只

    章鱼号被油漆一新,原本被拆除的各种装饰也被重新安了上去,恢复了当年作为郭逸游艇的风采,今天又被鲜花装点的花团锦簇,停泊在天字码头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围观。

    天字码头更是用鲜花装点一新,不但有警察维持秩序,更有国民军前来列队警戒。从广州府各地搜罗来的民乐班子吹吹打打,码头上的气氛隆重又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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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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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介绍:
穿越到乱世不是被雷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有人想称王制霸,有人想解民于倒悬,有人想以己之力,阻止最后一次野蛮对文明的征服,从而改写中华民族的历史。
当然也有人想得只是三妻四妾,过现世过不上的极度腐败的生活。
这群三心二意,各怀抱负的普通人,没有虎躯、没有王八之气更没有弱智光环道具。乱哄哄的挤在一艘旧船上,有的只是现代机器、科技还有各式各样的理论。穿越者们怀着现世无法达成的野心、梦想和理想,向着明末的乱世进。
目标: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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