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节 让新人表现
送走杨增的大队人马,黄超不免有些空虚寂寞冷,这点人马控制连阳地区还真有些发虚。他的境遇比梧州的解记者还差,解记者好歹干部比他多,他手里的干部少不说,还得分在三个地方。
他把自己的指挥部设在连州,作为连阳地区的大本营经营。
在他主持下,连州城内设立一个五人治理委员会进行治理,委员会由三名连州城内的士绅莫衿、曾汝绍、马体益以及两名归化民干部:连州州长符德邦和连州国民军中队的中队长张大勇组成。
这个委员会的职权仅限于连州城,负责维持城内治安秩序,同时监督留用的连州吏员。
至于城外的地方,那就只能暂时维持现状,由地方村寨“自治”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治安绥靖”,地方不安定,什么事情都办不下来。
崔世召还在养病。进了连州之后,黄超听说他服毒自尽未死,不由得暗称侥幸。至于为什么没能死成,据随军的卫生员说崔世召服用的毒药成分不明,但是他目前的症状显然是“急性食物中毒”,多半是“绝品鹤顶红”里的某些蛋白质成分变质造成的。
“……老师说这种食物中毒往往非常凶险,来势猛烈,死亡率高,而且没什么治疗手段。不过他现在已经度过了急性发作期,现在好好休养,纠正电解质平衡的话应该会没事。”
卫生员能给老崔用得药物实际上只有口服葡萄糖补液和生理盐水。全靠崔世召自身的身体素质,算是顶了下来。
黄超去探望了几次,自然得不到什么热情的款待。颇有“热面孔贴冷屁股”之感,黄超心里直骂娘,但是考虑到崔世召在连州地区的影响力,他还是很有利用的价值的,所以照旧隔三岔五的去“慰问”。
崔世召已经被送到了马体益的家中,留在州衙不但不方便,搞不好病快好了触景生情突然自杀,还是放到朋友家中方便,马体益自然会好好照顾他——他现在事情很多,顾不过来。
黄超并不干涉连州的具体行政工作:小事自己不宜多管。既然培养了这些归化民干部,就让他们自己去做。只是在大方向上由他把握。所以每次开会他只列席,很少“指示”。每天符德邦的“请示”,如果不是有大问题的他一般也不专门提出来。
城池既已解围,符德邦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出人员带着布告晓谕连州四乡和各处瑶排、寨:“连州全境已归顺大宋,百姓各自安静,不得生事”。随后派出武装巡逻队,对周边零星土匪进行了几次清剿。
道路平靖之后,周边乡村的粮食和蔬菜便开始流入城池,原本迫在眉睫的粮食供应问题瞬间得到了缓解。原本为救济粮供应发愁的符德邦也松了口气——其实带来的军粮并不多,全靠兵站用船只转运接济。别看在城下送五十石米那么阔气,其实是空心大官人。
他一面派人通知各村寨派代表来连州开会,征收合理负担和组织各村民兵自保;一面组织赈济,施粥,恢复商业运行。每日里忙得脚不点地。
黄超相对便清闲许多。他在衙门里甄别了大牢和班房里关押的囚犯。罪行轻微或者纯粹是民事纠纷案件进来得,全部具结开释回家。涉及杀人、抢劫、强奸等重案的囚犯,暂时关押,待以后司法口派人来重审。
因为广州清理胥吏的事情早就传来,城中的三班衙役逃散了许多。平日里恶行较多的胥吏几乎全部跑光了,虽说少了“为民除害”的戏码,倒也省却了黄超的“清理队伍”的手脚。留下的人中间又有一批主动要求“退职”,他自然也不挽留。愿意留用为元老院效力的,黄超命令将他们的名字在州衙外的照壁上张榜公示。
连州等地的衙门机构也进行了改组,按照“1635版州县临时机构组织方案”,县政府设立总务科,除了各种办公事务之外,兼管人事任免;户房改组为财税科——该科为垂直管理部门;另外便是负责连州内外治安的治安科了。
因为新光复各县的情况还比较紊乱,无法设立县警察局,所以暂设一个治安科,全面管理指挥州县境内的各种治安力量,从各村寨自办的团练、留用的快班衙役、带来的国民军中队和警察。统归该科管理,原县衙门里管理的户籍也由该科暂时代管。
至于文教宣传之类,黄超也设了一个科,毕竟宣传工作还是很重要的,至于文化教育,只能以后再说了。
这类临时县政机构秉承最大化的简化组织结构的原则,只做大方向的块分割,不做细化:一来归化民干部有限,填不满空缺,二来人员水平也实在有限,机构太多负责人就顾不过来了。
不过看着他如此忙碌,却对被战火破坏的连州城墙不闻不问,黄超也不得不“提醒”了他几句,于是第二天,符德安抛开一切工作,专门主持了修城的会议,组织全县百姓修城墙。
修城自然是他们常用的以工代赈的模式,好在现在粮食供应趋稳,多花费些粮食也难。只是符德安亲自上城指挥,未免又有些小题大做。黄超道:“你是一州之长,天天蹲在城墙上还能办什么事,换个人到现场指挥。”
“可是现在大家都很忙……”符德安有些为难。几个归化民干部,每个都是一个人管了无数的工作了。
“现场不就有一个?让周良臣去负责。”
“周良臣?”符德安有些吃惊,“那个投降的县令?一个书呆子会修城墙?”
“你也不会修城墙啊,”黄超笑道,“怎么修,有工房那几个老吏在,不用操心。无非是要一个人坐镇协调指挥。周良臣既然这么主动的要为元老院工作,我们也得看看他的工作能力怎么样,干实际工作的态度又如何……”
于是这工作便委派给了周良臣。周良臣原就觉得闲得无事,有些发慌。现在居然把修城墙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了他,顿时精神百倍的上城了。日夜都打熬在工地,不到一周功夫,居然把城墙修好了。这倒让黄超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原以为周良臣这种读书人多半是不通庶务,办事能力甚差,更不愿肩扛手提干粗活。没想到他在工地上的表现却大大出乎意料。虽说他自己用不着去背土挑砖,但是协调上百人的工作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有些元老到现在都不能胜任管理岗的工作。
虽然他的投靠颇有投机之嫌,但是办事能力却并不差,是个可用之才。
“干得不错。”黄超表扬道,“你老婆孩子在身边么?”
“在,在。”周良臣道,“都留在阳山了。”
“连阳地区目前的治安情况不好,社会环境也很复杂。你老婆孩子留在这里不太安全,”黄超道,“这几天有联勤的运输船来,回程的时候会带上一部分家眷。我想了想,你的家人也跟着去——我已经和文区长打过招呼,把他们都安置在广州,到了广州你也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们的机构照料。你看怎么样?”
虽然是征询意见的口吻,但是周良臣知道老婆孩子一走,便是澳洲人的人质了。但是他既已投髡,自然不能在这关节上表错态,赶紧道:“多谢首长的美意。我没有意见!任由首长安排!”
“好。”黄超点头,“给孩子一个安定的环境,比什么都好。”
过了几天,彭寿安和一队国民军,奉命护送阳山降宋的官吏的家眷来到连州。
彭寿安在阳山虽然名为顾问,其实并不要他做什么具体的工作。他便乐得轻松,每天躲在屋子里看书写字,养得白白净净。接到这道命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突然关照把家眷都送到连州?莫非是黄元老要把这些家眷集中看管当人质,防止他们逃走?
人为刀俎,彭寿安也无可奈何,只好带着一干家眷前往连州。
到的连州,下船点名,却有人来请他去见黄超。
彭寿安惴惴不安,到了州衙。
黄超笑嘻嘻地接见着他。
“听说你儿子九岁了?”这是黄超开口第一句话,彭寿安的材料黄超早就是聊熟于心,知道彭寿安老来得子,对自己儿子是宠爱得不得了,一直带在身边教导。
彭寿安刷地一下脸白了,他最心疼的就是自己的独子,黄超这一问,怕是对他儿子有什么想法,喂喂呃呃地说:“犬子确在下官身边。”
“让他离开你,能自己照顾自己么?”
彭寿安大惊失色,颤声道:“请首长放过犬子,他……他……才九岁……”
“我又没说要对你儿子做些什么。”黄超哑然一笑,解释道,“你儿子正当是读书的年纪,我看送去广州读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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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五节 随喜
门外众人正等的不耐烦,忽然看见一个胖道士走了出来,正是提举五仙观使崔汉唐,只见他左手中拖着一个茶盏,右手伸出五指平伸,指尖朝上大拇指掐无名指掐了一个清净决,右手第四指尖沾水后,大指扣指尖将法水弹出。口中念念有词道:“琼轮光辉,全盈不亏。玄景澄彻,神扃启扉,中有高尊,琼冠羽衣,愿降灵气,赴我归期。”同时手化剑诀脚踏七星步接着又念:“一步天光用,二步地光现,三步人光亮,四步神灵,五步五行光北日聚,六步南斗灿烂,七步北斗光圆圆。”众人看得有趣。胖道士忽然大喝一声:“开片!”付盟连忙接好投影机和“钟氏5号移动电源组”,一道光从敞开的门缝里射了出去投在大屏幕上。
要按照崔汉唐原本的方案,他还要大喝:五方打开,收藏阳光,现亮阴光神光。再用手往屏幕上指去,来个施法,然后再打开投影机——充分表现这是自己的法术力量。然而这套“法术”玩了一次他就被召到市政府去了,原来有人给元老院写信,还指责他是“假借普及科学知名,占用管控物资,实则是以此大搞封建迷信”,不但把崔汉唐搞了个灰头土脸,张教主也吃了个瘪——毕竟这个“宣传科学”的新道教的传教宗旨是他定的。
那边宗教办和企划院便要收回投影机,崔汉唐在心里骂了无数mmp之后,不得不专门找刘翔陪笑脸保证说自己再也不把电影技术和法术联系在一起了。这才算保住了投影机。回来之后发了几句牢骚话又被付盟埋怨了一番:临高都有电影院了,归化民中看过电影的人不少,你再搞这个岂不是和元老院唱对台戏?日后广州再搞出个电影院来,你也每次开映都去这么鼓捣一番?
崔汉唐一听言之有理,真要搞出个广州电影院来还不是公然打自己的脸?于是每次开片的时候便把这段给取消了。不过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电影这个大杀器,所以还是要表演一番“道法”之后再开片,以此暗示其中的关系。
围观的人见道士做法已毕,幕布上出现一幅幅人物场景,耳边也传来镜中人物的说话声音——好在这已经不是头一回放映,不再有当时的全体哗然的轰动效果了。不过大家还是好奇,不时有人转到幕布后面看看是谁在表演如此逼真的皮影戏。结果发现:不论幕布前后都是一样的影像。
大惑不解之下都称赞胖道士法术神奇,然而不多时都看得津津有味起来。
今天放映的是一部很冷门的老电影《八仙的传说》。讲的是蓬莱仙阁吕洞宾、铁拐李、何仙姑、汉钟离、韩湘子、蓝采和和张国老七位神仙度化曹国舅的故事。
被贬出宫的曹国舅接连受到七仙点化,却不以为然,直到直谏昏君再遭贬斥,方有所醒悟。对仕途心灰意懒的曹国舅一心求仙,云游途中经历无数考验,在七仙点化之下看透功名粪土、世态炎凉,遂茅塞顿开,羽化成仙,与七仙踏海而去……
片子是八十年代摄制的,按照现代的眼光看,特技连五毛都没有,剧情也不跌宕起伏,服装美工更是简陋。然而这电影对于平日里看出用白话演出的“土戏”都是莫大的娱乐享受的老百姓来说已经是“震撼”性的。
虽然剧中人说得普通话他们听不太懂,但是有付盟制作的字幕,看起来也没什么障碍,反倒是起了推广普通话的作用。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时间《八仙》故事放完:
崔汉唐走到屏幕下方,抬手用袍袖挡在面前,借着袖中暗藏的扩音器说道:“人生在世,千辛万难;俗世繁华,过眼云烟;争名逐利,何处心安;高官厚禄,难以身坚;不如向道,逍遥百年。”
说着剑诀一掐,画面一转变成另一幅场景:青山翠竹掩映之间一座堂皇宫观,石板小径穿梭于丛林之间,青衣道士提桶荷担在竹林间翩然穿行,个个步履矫健满面笑容……山腰古观旁中年道人长须飘飘,满面红光,斟茶弈棋、阅读经卷、挥毫泼墨书下一个大大的“道”字……山巅云雾间老道长鹤发童颜,身轻体健,翻山越岭如平地或参禅论道或练剑打拳……
胖道士又说道:“各位高邻父老,本观自即日起每日清晨讲经后传授健身之道,欢迎各位高邻、有道方家到访共参无上大道,还请各位高邻互相转达……”
一通广告喊罢,崔汉唐转身回观,青云带着几个小道生连忙把屏幕解下抬回观中去了。
“马阳春这个臭烘烘的毛货,也敢和胖爷争信徒!”崔汉唐洋洋得意。马阳春新晋为广州教区主教,又拿到了宗教处的批文,准他在南城外新建教堂一座,传教的兴头正浓。不免和崔道长有所摩擦。
“宗教改革是好事,但是改来改去便宜了这洋教就不妥的很!”崔汉唐换下衣服,躺在竹榻上喝茶,“天主教在本地原没有产业,割韭菜也割不到他们头上,反倒趁机买下了几处房产!说要办什么慈善院!狗屁!慈善院我们自己不会办?还不是为了拉人头入教。”
付盟不以为然:“他要办慈善也没什么问题么,总不能都叫元老院办——他办我们也办就是了。”
崔汉唐一听猛拍大腿:“老付你说得对,我们也办!不是不让我们办小学吗?办个善堂总没错了吧。”
付盟道:“我们想办得话,上下都不会有意见。就是这五仙观里已经没什么地方可用了。得另外找个地方。”
“地方总是有的,我们道教理事会下面就有。”崔汉唐想了想,“就是人不好找。”他收起平日里嬉笑怒骂的不正经脸,托着下巴,“得有责任心和爱心的人才行——不然还不如不办。”
正在凝神思考,忽然有道生进来禀报,说王君元老来了。
“快请他们进来。”崔汉唐有些奇怪,因为这位王君平日里很少到五仙观来——他工作的地方在黄埔那边,距离广州市区有段距离。一般都是遇到修电脑之类的事情才会专门去请他来。
请他进来一谈才知道,原来这王君是来化缘的。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我们想通过红白理事会的名义,由三教出面拉些赞助给这次集体婚礼——最好还能给新娘陪送些嫁妆。”
“这刘翔,就是爱这脱裤子放屁的花样,”崔汉唐哼哼道,“要胖爷说,要这些缙绅大户出钱,那是瞧得起他们!他倒好,把钱推出去,咱们又不能尿金屙银,都这么清高还办屁个事!”
王君一听,大有知己之感。连连点头。
“……你放心,这事包在胖爷身上了。”崔汉唐胸脯拍得震天响,“大概要多少钱,你且说个数。我来安排就是。”
“有个两三百元就行——办酒席的钱。”王君对自己这种“曲线救国”是否合适也没有完全的把握,“钱不用太多,够用就行。”
“我知道了,你们肯定是怕刘翔他们瞎比比。”崔汉唐沉吟片刻,其实刘翔他们不要大户赞助的思路他是明白的,“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给你办成了,还不能让你吃挂落。”
王君和他平日多有交往,这崔汉唐虽然平日里好说大话,但是答应了事情一定会尽量办到。他这一表态,事情就算是定了。当下道:“那我们可就全靠你了。”
“你放心!这点钱都搞不来,我还当什么红白理事会的副主任。”崔汉唐笑道,“你就静侯好消息吧。”
王君满意离去,弄钱这事却得好好思量一番。虽说这些天颇弄了几个香火钱,但是这钱都是他准备在广东大展手脚的本钱,可舍不得拿出来。思来想去,得另外想个名目才行。思来想去,自个直接去奉教的缙绅大户家去化缘是不成的——太丢份,得他们赶着来送钱才行。他想了又想,看来只有打醮了。
打醮的名头他也想好了,既然是为办集体婚礼筹款,那名目就算是“姻缘醮”了。道家打醮,从祈福、庆祝、酬神、超度无所不包,打这个姻缘醮也不为过。至于打醮的主办方,既然王君他们是官面身份不便出面,便要十二家赞助商里随便找一家出面便是。再请其他大户来“随喜”。这帮子缙绅大户都是人精,这点眼色总是瞧得明白的。筹个几百元绰绰有余。
付盟听了他的想法连连叫好,补充道:“这个出面打醮的,我看就叫张记食品公司的小开张毓好了。他家是我们光复广州之后,一手扶持提拔起来的商铺,元老院的色彩最浓,由他家出面,其他大户缙绅还能不明白?”
“小付你说得有理。不过这事不能光让咱们出力不是?和尚和洋和尚也得出点血才行——毕竟他们也是红白理事会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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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节 质子
临高这地方彭寿安是知道的——澳洲人的老巢。去临高读书说得好听,不就是要让他儿子做人质吗?莫说是到临高,就是要他送孩子去广州他都不愿意——这一去哪里还出得来!
自己和老妻是人到中年才有了个宝贝儿子,担惊受怕的养到九岁。指望着以后为自己养老送终。真要去临高,也不知道几年才能再相见,就此永别也未尝可知……
彭寿安颤声道:“下官这几年虽然没有大贪大恶,但也多多少少收了几千两银子的好处,这笔银子下官全数退还,还有自宦囊积攒的一点薄产,都情愿献给元老院,求大人放过我家小儿。”
“元老院不求人人都能出淤泥而不染,何况你过去是明国的官儿,与大宋无干,你在阳山名声尚好,所以我也不追究这些往事了。银子,你自己留着便是。我也是支持的。但还是那句,你儿子该是读书的年纪了,去临高好好深造,将来做我大宋的栋梁。”
这是毫无商量的余地了,彭寿安再也顾不得“斯文体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小儿年龄尚小,请大人宽限几年!”
黄超见这半老头子为了儿子居然不惜下跪恳求,心里不觉慨然。,忙扶起他来:
“哎,哎,何必如此!何必如此,他只是去上学,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临高本地的孩子,七岁就要上学了,有的没有父母只能寄宿在学校。再者,以你的身份,你家孩子到了临高,我们也会派好好照应的。”
彭寿安知道自己儿子是免不了当人质的命运的了,此时他已经是泪流满脸,道:“我儿年纪尚小,恳请大人遣几名得力可靠的家人随其一同前往临高,也好有人照顾小儿。”
“在临高读书,过的是集体生活,住有宿舍,吃有饭堂,不过孩子既小,要有人照顾也是理所当然的。本来是应该让你去送的,一来好让你放心,二来你也好看一看我元老院治下的民安国富景,不过阳山现在百废待兴,实在离你不得,你就找几个可靠的人去送一送——你妻子若是愿意去,也无妨,至于其他的,我自会帮你安排好。”
彭寿安心道这下不光是儿子要陷进去,连老婆也跑不掉了。再一想自己身在不测之中,周边又到处是土匪流寇,就算这黄元老此刻放他们全家自行离开,他们也不敢上路。临高虽是澳洲人的老巢,到底还是一方平安之地。
自己反正这个“附逆”的罪名跑不掉了,想跑路又不敢,心中纠结万分,他低头道:“谢大人恩典。”
“你选一下要送去临高的家眷仆役——我劝你不要带太多仆役,临高有奴仆税,带多了都缴税,你那点银子都填不了。与你老婆说,到了临高,且先买房,不拘哪里先买了再说。不然怕是连租房都租不起……”
“多谢大人关怀。”彭寿安心里极乱,不知道老婆孩子这一去祸福如何?手下的家仆虽有几个,靠得住的只有一个老仆——身子还不大好……
黄超见他面色沮丧,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你家儿子是去读书,过年的时候总会回来看你便是,等局势安定了,也可以批你假去临高看他。”
早在陵水的时候,黄超就搞过几次半强迫地让当地实权人物的儿子儿女去临高读书的事。一旦质子输诚之后,泰半也就不敢妄动。最重要的是,质子到了临高,几乎不可能不被这样的“大千世界”所改造,用不了半年一年,便和家里大人的世界观、是非观大相径庭,学成归来的二代们大多元老院的忠实拥护者,即使不是拥护元老院,至少也拥护元老院的生活方式。而且二代们学习一二年回来之后,学问见识都远超寨内子弟,由此造成他们的父兄话语权大幅度上升,于是寨中稍有头脸之人,都争先恐后要送子弟“留学”。在黎、苗寨内推广新式教育便水到渠成。
原本他并不急于要做这些工作——准备等环境稍微安定之后再办,但是彭寿安投降之后态度暧昧连带着许多投降的官员都有些磨洋工的意思。
当初留用这批人,无非是因为他们对本地情况很熟悉,有相当大的利用价值。如果都这种态度,这留用就毫无价值了。
相比之下,周良臣虽然投机的味道十分浓厚,但是他愿意办事也能办事。
所以这回他决定好好的敲打一番以彭寿安为首的这批投降官吏。便下令将他们的家眷移送临高安置。
家眷出发的日子定在三天后。黄超准他们收拾准备一下。回到住所,彭寿安就发现院子里少了个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师爷不见了。
这位师爷,原可以不必留在本地——去留自便。但是他担心路途不安全,便留在了彭寿安身边。
一问,才知道,师爷因为贪污严重,已经被抓去县衙大牢了。
师爷赚些灰色收入,这是官场上陋规,彭寿安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这抓捕显得十分突然。他心中一惊:“莫非是杀鸡儆猴?”
“他贪了多少?”彭寿安问家里的老仆人。
“听说有四千多两。”
一听说这师爷居然聚敛的数目和自己不相上下,彭寿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问道:“他怎么贪得了这么多?”
“他经常偷偷地拿县衙大印出来给人盖章,勾结本地土豪强占土地。”老仆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知道怎么不说。”彭寿安对于豪强占地的事是大体知道的,他自己不愿意干这事,又不愿意开罪本地豪强,便一直装没看见。
“这事做得很隐蔽。这次是乡民告状才被澳洲人查出来的。”老仆说,“听说赃银都藏在阳山县衙的后花园里。”
难怪这家伙三天两头到后院去“吟风啸月”,原来是去埋银子的!
彭寿安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便交待起儿子去临高读书的事情:“过几天麟儿要去临高读书。夫人也要去。我这里没什么可靠的人相托。你替我一路多照顾他们。”
老仆吃惊道:“去临高?那可是在琼州岛上,距离这里怕不要好几百里!”
“不碍事,这都是澳洲人的意思。他们自然会沿路安排一切。只是到了临高,就得万事靠你了!”
“小人知道了。”
“你在男女仆役中选两个得力忠厚之人跟着去--这一去路途迢迢,山水阻隔。麟儿还是个孩子,夫人又是女流,都要靠你照应了!”
“小人肝脑涂地也要照护得夫人少爷……”
“不吉利的话就莫要说了。”彭寿安摸出本德隆的折子,“我是我的积蓄,你到得临高,用这上面的银子开销。”
这老仆是他的家的家生子,从小就在彭家当差,是个忠心能干之人,让他去送,彭寿安也放心。
几天后连州城外码头,降官们都聚在码头上送家眷。一个个面色沮丧,依依不舍。彭寿安嘱咐了老仆几句话,又想对儿子说什么,却又实在想不起说什么好。正在长吁短叹间,只见黄超带着人过来“欢送”了。
他第一个便来到彭寿安身边,唬得彭妻赶紧转过身子回避,彭寿安的儿子也吓得不敢说话。黄超不以为意,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见他态度和蔼,彭寿安儿子也不害羞,说:“我叫彭德麟,德行的德,麒麟的麟。”
“好名字,来,叔叔给你送点东西。”说罢,便递给彭德麟一个临高产的书包、一个笔盒。
彭德麟接过书包和笔盒,打开一看,书包里是几本书,笔盒里有几只铅笔,还有一支钢笔以及一小盒墨水。彭德麟听过了太多临高的故事,也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澳洲货。早已神往,收到钢笔更是爱不释手。彭寿安见此,忙说:“无功不受禄,犬儿怎么能收此大礼呢?”
黄超摆摆手,说:“老彭啊,你儿子去读书。我们即是同僚,也算是个长辈,在澳洲,晚辈去读书,长辈送点文具是很正常的礼仪。”
“普通文具也就罢了,这笔也太过贵重了。”
“这也是我寄予的一份希望,希望你儿子日后能成为我元老院的栋梁。如果真是受之有愧,你日后给我卖力点做事便是。”
说罢,他又一个一个的走过去,依次去“欢送”其他人。
彭寿安不再言语,虽说这不过是“又拉又打”之意,老家俗语所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过这番安排确也是照顾周详。不禁心头一暖。
小火轮拉响了汽笛,就要开出,彭德麟一行人匆忙踏着踏板就上了船。水手们将踏板和缆绳收起,小火轮慢慢启动,随着小火轮慢慢驶出码头,彭德麟跪在船首,对着彭寿安就是一叩头。彭寿安见此,不禁老泪纵横,便用衣袖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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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六节 随喜(二)
“这事容易,我去联系就是。”付盟自告奋勇。他不像崔汉唐那么“宅”,愿意窝在道观里搞“基本建设”。
“嗯,这事就你办吧,每家至少得一百元。”
“一百元已经很多了,你还来个至少?”付盟虽然对另两家并无多少好感,但是这摆明了敲竹杠的套路他还是不乐意的。
他们发行的银元券的购买力相当可观。广州城酒楼里的一桌有鸡鸭鱼肉,八个男人吃不完的的八宝席面不过两元。一百元算是一笔小小的财产了。
“多是多,架不住这开销大啊。”崔汉唐觉得付盟什么都好,就是这小小的正义感让他有点无奈,“你别忘记这修房子的事情也是我们的……”
集体婚礼的临时婚房的事,崔汉唐主动担了下去,图谋得就是“借鸡生蛋”的把戏。没料想艾志新不肯给钱修房子,他的第一方案算是破产了;偏巧又有了新名目,自然不容错过。
集三教之钱财,为我新道教修房,岂不妙哉。崔汉唐一想到这里,颇有些自得。
付盟去“联系工作”了,崔汉唐估计这趟化缘没什么难度,付盟是堂堂元老,以红白理事会的名义来开这个口,不论佛教还是天主教都不会扫他这个面子。特别是佛协的理事长光孝寺住持通炯,是个很知趣的人,非常配合宗教办的工作。倒是那臭烘烘的新任广州主教马阳春经常在会议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来。崔汉唐总觉得这德国佬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这两家的钱筹起来容易,接下来就是怎么发动大户来“随喜”了。
虽说道家的打醮名目繁多,不论消灾、祈福、求安、超度各类皆可打醮,但是还没人打过“姻缘醮”,也没有现成的仪轨经文可用,崔汉堂抓耳挠腮半天也不知道这姻缘醮怎么打。再一想自己明明是一观之主,操这个心干吗。当下叫青云把厚道人叫来。
厚道人自从回到五仙观之后,很是卖力。他的“业务能力”在留用的道士中算是最好的,所以五仙观的大部分“传统业务”都由他出面。类似打醮之类的事情,自然亦是他的工作。
厚道人听说要打姻缘醮,心中诧异,心道这是打哪门子醮?不论哪一门的祖师爷,都没有这个醮,再说打醮的时候由念什么经?怎么写表文?他一肚子的不以为然,然而看到眼前这胖道爷,厚道人自然不敢说“不会”二字来。但是要他凭空造出个“姻缘醮”的仪轨经文来,他也没这个本事。
厚道人思索再三,道:“道长,这姻缘醮,恕小道孤陋寡闻,竟没学过。若是要打这个醮,依小道的浅见,不如打个祈福醮便是。在表疏上写上为新婚夫妻祈福,这样便妥当了。”
崔汉唐一听有理,连连点头,道:“即这样,这事情便由你来办了。这次可是广州市政府安排下来的,要连打三天。还要招待许多贵客随喜,你们都要安排妥贴。”
“谨遵法旨。”厚道人赶紧俯首道。
要按照新道教的体制,没“法旨”这个说法。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厚道人的马屁一上,崔汉唐也颇为受用。
厚道人退了出去,自去筹备不提。崔汉唐又将观内知客召来——这知客原就是五仙观的旧人,五仙观被“接收”之后,道士们逃散一空,他也逃走到城外一处道院挂单。他是知客,不是普通道人,因而观主对他颇为器重。不过庙小了未免便觉得屈才。后来听闻大宋派来的新主持召唤大家回去,便又回来了。崔汉唐一看知客回来,不禁大喜,当即宣布官复原职。
知客因为负责接待香客,不论在庙宇还是在道观中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施主”不但是庙观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有几个“大门槛”依靠,平日里亦可少去很多唣。所以稍有规模的庙观在知客人选上都颇为看重,特别是象五仙观这样大观、名观的知客更是八面玲珑,对城中的缙绅大户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
崔汉唐要知客这几日出去,以“散福”为由,逐家拜访和五仙观有往来的缙绅大户们,告知五仙观即将为最近要举行的广州市政府主办的集体婚礼打“姻缘醮”。
“……你不用摆明了说要他们随喜,只要提一下这事就行。”崔汉唐嘱咐道,“要问起来是哪位要打醮,你就说是张记食品公司老板张毓。”
知客点头:“小道知道。”
“有些缙绅大户不必去。”崔汉唐叮嘱道,“你知道的。”
“是,小道明白。”知客心领神会。他回来之后不久,崔汉唐便给了他一份名单,要他减少和名单上这些大户的往来。他是“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人,自然懂得这是元老院的“点将录”——上面的大户前景堪忧。不过,时不时的,这份名单会被修改,有大户被添上去,也有大户被删除。
“好,你去吧。”崔汉唐往竹榻上一歪,“他们若要随喜的,你便登记上,回来与我看。”
“这么一家一家的走,大约要两三天功夫,不知这打醮安排在什么时候?”
崔汉唐避而不谈:“此事尚未定期,你且把这事办了再说。”
“那小道明日便去。”
崔汉唐眼看着知客离去,想到自己不过一个小时便把事情都安排妥贴,接下来便是坐享其成了,不由的心里美滋滋的:什么能力都是假的,领导水平才是真得!
第二天,崔汉唐一大早便起床了——他虽然懒,却不赖床。五点必然起身,这是他从旧时空就带来的老习惯。盥洗之后不吃早饭,先饮温开水一杯,在小倩的服侍下换上道袍。
青云过来禀告:观众已集合完毕。
“好,咱们出去健身!”
天色一亮,便有人五仙观门前围观了这“澳洲景”。眼瞅着观门打开,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来了”“来了”
只见观门开处出来一群青衣道士,由澳洲人胖观主为首,领着约有三十多人鱼贯而出。器重有男有女,他们在道观前的小广场上列成六排,每排五人,胖观主站在队伍对面喊:“以青云为中心,成体操队形散开!”中间一个小道士高高举起手来,其他道士们伸开双臂互相散开,前后左右每人相隔两臂远。胖道士又喊:“热身!”道士们原地双手十指交叉互相转动起来,同时左右脚腕也交替转动,一会儿又伸臂压腿……
等一套热身动作完成胖道士又喊:“五步拳,预备起!”说着胖道士自己转身带头练了起来,小道士们也跟着口令动作:
并步抱拳弓步冲拳、弹腿冲拳、马步架打、歇步冲拳、提膝穿掌、仆步穿掌、虚步挑掌、并步抱拳。
五步拳连做三遍以后,胖道士又换口令:“太极十三式”预备起:
仙人放剑、乾坤盘球、美人照镜……
这时围观众人已经议论纷纷:“这些道士在干啥?”“练武给人看咩?”“不怕偷师?”。有大胆的小孩子已经伸拳踢腿的模仿了起来。
对于那些常来此地的人来说,这一点也不新鲜。他们之所以还每天来,其实都抱着一些“偷师”的念头。
崔汉唐这些天每天一大早来打太极拳,实际就是以此来聚拢人气。眼瞧着每天早晨来看拳的人越来越多,便觉得火候到了。待到最后一式“真气炼丹”打完。他并不收队回观,而是气闲神定的在小广场上绕行道:
“诸位高邻,生命在于运动,我这套拳法名为:太极十三式。为三丰祖师所创,十三势是由起势、抱球势、单推势、探势、托势、扑势、担势、分势、云势、化势、双推势、下势、收势等攻防意识较强的十三组动作组成,其中内含吐纳导引、采补混元桩等三种道家内修养身功法,然十三势动作亦是根据锻炼人体八脉的需要所编,而八脉又内连五脏,整个套路内含五脏八脉,外有五步八法,兼之功防十三组合,容合道家养身丹术,故谓“太极十三势“。实为养生之正道,太极之精华。时常习练可收强身健体之功,延年益寿之效。现在免费在此教习,每日清晨我等道众在观门外演练半个时辰,愿学者可自行观摩习练。此乃养生秘法随缘传授,能学多少就看大家的悟性了。”
崔汉唐说完又带着一众小道士随着道观内《云水禅心》的音乐自顾自的练习起来。
这套早晨的仪注搞完,已经是一个小时过后了,一干道人都饿得眼冒金星,背出冷汗,尤其那些留用的旧道人,身体素质不如道生们,一大早不吃饭先练功,早练得快低血糖了。好在崔汉唐待人甚厚,伙食办得极好。一回到斋堂,轮值的道人便将一碗碗浓稠米粥送上,桌上配有红糖罐子,可淡可甜。另有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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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节 平靖阳山(一)
这一下,小火轮和码头上顿时哭声一片,喊娘叫爹的,呼儿唤肉的,凄惨之极。闹得黄超看了也有些受不了,莫名其妙地就想起自己的老婆孩子来,对这老头儿多少也同情起来了。他安慰彭寿安道:“老彭,你莫要伤心了。等这边的事忙完了,我们一起去临高,你去看望你儿子,我也要好好陪陪我儿子,共叙天伦之乐。”
彭寿安觉得心头一热,忽然间却发觉这澳洲首长变得平易近人起来,口中不由自主地说道:“只望这些事早日忙完,连阳等处能早日平靖,百姓安康。”
经过这么一出之后,一干降人的态度多少都有转变——一家老小都给攥在澳洲人手里,真是想不好出力都不行了。
彭寿安回了阳山,黄超给了他一封指示,要他配合阳山县长王初一工作。周良臣的“阳山县主任”的帽子就给了他戴,周良臣换了一顶连州县主任的帽子——别说他还挺高兴的,毕竟“州”比“县”要高那么半级。
彭寿安连夜兼程回到阳山县算是正式上任了。王初一这边摩拳擦掌,正在准备“剿匪”。但是他对当地情况不明,只做些安排国民军士兵沿道路巡逻的基本工作。这几天国民军每天派出本地征发的丁壮、瑶民和国民军混合的巡逻队,沿着阳山县旧有的驿路和“急递铺”的道路对全县进行治安巡逻。一是宣示了新政权的存在,给百姓们鼓气,安定人心;也让一批摇摆不定的地方缙绅大户们靠拢组织的机会——这些人一旦作乱,能量极大。但是好在他们基本上还算是“良民”,最关心的是自家的安危。只要不给他们被人蛊惑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走上“造反”的道路的;其二便是初步摸清了当地的村寨情况。
在巡逻中,他们把这一带的保甲制度初步建立起来了,肃清了残匪,又集中收容抓捕了一批乡村的“歹人”,县内的治安情况大致稳定下来了。虽然归化民干部们一致认为这种稳定可能只是一种暂时情况,但是对比收复阳山县之前状况还是安静了不少。
接下来,便是清除县内的“不安定因素”了。
阳山最大的不安定因素瑶民,现在已经偃旗息鼓。不论是永化的瑶民还是县内其他地方的瑶民,听闻了八排瑶的惨败之后,又被国民军“征兵”——等于是人质——如今都没有打仗的意愿。倒是县内的土匪“豪强”们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阳山这个地方,和所有瑶汉杂居的县份一样,政权的存在感极弱,且不说基本上是“自成一体”的瑶寨,便是汉人寨子,稍微偏远一些的,县里也管不上。多年来瑶汉纷争厮杀,早就教会了百姓“官府靠不住”。县衙即无威望,又缺武力,往往为地方豪强所看轻。
元老院初来乍到,待遇也并不比大明好到哪里去。澳洲人的赫赫武功,对这里大大小小的土皇帝来说不过是“传说”,除了真正在澳洲人手里吃了亏的瑶民之外,各路好汉都有“不以为然”之意。
这混合巡逻固然是“收效很大”,但是在具体执行县政的工作的时候,却开始碰钉子。
王初一一进城,除了治安,首要任务便是征收“合理负担”。元老院除了给他一个班子,一个中队国民军之外,其他物质上的支持极少。不论是养活国民军还是赈济百姓,修理残破的县城,都亟须钱粮。
这钱粮除了从战场缴获的一部分之外,大部分自然要落在本地的百姓头上。“合理负担”便是在正式的税赋制度没有建立之前的一种临时税,虽说很粗糙,但是征收简易,短期内能缓解财政困难。所以对“新区”的行政官员来说是必征的一种税赋。一般来说征收的阻力也不大,只要将本地缙绅大户召集起来“晓谕”一番。大致就能解决。
但是在阳山,“合理负担”的征收模式居然失灵了。王初一派人出去“晓谕”,摊派“合理负担”,结果除了距离县城较近和主要交通线沿路的一些村寨勉强答应了之外,全县居然哟一半以上的村寨都借故推脱。理由五花八门,无非是前阶段闹了瑶乱,大家受损太大,没有钱粮可以缴纳云云。倒是永华等地的瑶民同意按时缴纳,只是他们强烈要求王初一的县政府:“管一管盐贩”。
王初一新官上任,没有钱粮寸步难行,他急于要解决这个问题。
彭寿安这个土地爷回来了,王初一立刻便来请教了。
听到他介绍的目前情况,彭寿安自己也苦笑起来。三年前他初到阳山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局面。虽说没有八排瑶造乱,但是他面对的局面和眼前这位剃了头的王县长一般无二。
他的办法,和千年来中国官僚的传统做法并无不同,那就是“绕着走”。好在豪强们只是要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为所欲为,公然造反是不敢的。双方总还能保持一个默契。
如今正是大乱之后,澳洲人又是新来乍到,这些豪强难免“欺生”。
彭寿安思索再三,道:“学生倒是有两个计策,一文一武,不知道老爷想听哪个?”
王初一暗骂这酸子真是会拿乔,然而他现在两眼一抹黑,离不开这个前任县太爷,便道:“两个都说来听听,哪个好用哪个。”
彭寿安笑道:“这两个计策说不上好坏,各有利弊,就请县长权衡了……”
“好了,好了,你快说吧。”王初一奈不住的催促道。
“一是文策。地方上大户豪强不肯缴纳,无非是嫌征收的数目太大了。要说起来,大乱之后,立刻就要他们缴纳钱粮,也的确有些强人所难。老爷可以请几位本地缙绅老爷作说客,与各寨私下相谈,核一个数目出来——彼此都能满意,公私两便。”
这其实是最传统也是最妥贴的做法,地方豪强毕竟不是图谋造反,对县令再怎么轻视,也不敢轻视他背后的朝廷,大家谈好条件,一切好说。
说到好处,虽然不得不少收钱粮,但是毕竟是和平的谈条件,用不着动刀动枪,社会保持稳定,对于阳山这样环境复杂的县份来说,不啻为一个好的选择。毕竟强行征收就得动用武力,对纯粹的外来户县令来说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且不说上阵的风险大小,万一闹出个“民变”来,前程就完蛋了,搞不好性命也保不住。
这个计策,王初一自然不能接收。至于彭寿安,他这些天早就摸清了澳洲人的治理思路,当然明白王初一绝不会接受这“文策”。
那么接下来的自然是“武策”了。
“武策”便是剿匪。
“剿匪?”王初一诧异道。他明明谈得是合理负担的事情,这彭老爷怎么扯到了剿匪上去了?
剿匪这是应有之义——毕竟他眼下急着征收合理负担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扩大县国民军的兵力。
“老爷有所不知,这阳山的匪患和豪强素有勾结。只要老爷剿了匪,不愁他们不缴钱粮。”
“好,老彭你仔细说说。”王初一忽然觉得这前任县令有些用处了。
彭寿安当下娓娓道来:“阳山的匪患主要有水上和陆上两股,水上的是盘踞在青莲圩的冯海蛟,陆上就是盘踞在大圩的孙大彪,算上原来县衙户房的张天波,此三人被称为阳山三霸。
“这三霸其实和本县的豪强多有勾结——孙大彪自己就是大户,在大圩开设盐店、布店、粮行等等七八种买卖,算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了。背地里干得却是土匪的勾当。至于冯海蛟,虽说是积年的老水匪,说起来他自己也是本地的大户出身。后来败落了才干上这行的。至于张天波,那就不用说了,他是本县的快班班头,算是县里的‘贼头’了。各路好汉在本县混事的,都要给他‘敬香火’,这三人沆瀣一气,朋比为奸,还拜了把子……”
王初一心想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么当初没有整治这帮人?!不过他毕竟是归化民出身,当初在大明治下类似的事情看得多了,知道这县令要太太平平当官,地方上的豪强人物都是得罪不得的,何况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耐住性子,且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张天波虽然不过是个快班班头,也不是户房的书办,但是县里征粮却都得依仗他,遇到某些村寨仗不肯纳粮,便拉上孙大彪和冯海蛟,拉上几百土匪去围寨。寨子一般也不敢不从,多少要缴纳些出来。所以虽然张天波劣迹斑斑,每年的粮赋都能收拾,自然他张天波从中也要中饱私囊,只是……”
“只是什么?”黄超有点不耐烦彭寿安这种磨磨唧唧的语气。
“只是年年秋粮的上交都不准时,都要比预定期限慢上一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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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七节 一亩三分地
油条之外,另有各色天厨食品厂的咸菜供应。原本崔汉唐还想“一人一个鸡蛋”,打听了下市场的鸡蛋价格和几次买到变质的鸡蛋之后,他就只能满足于豆浆这一更安全廉价的蛋白质供应了。
崔汉唐和众道士、道生一起吃饭,以示“上下平等”。他食量甚大,早餐总要两碗米粥再配上四根粗大的油条才算饱肚,还要蘸着天厨食品厂的辣椒酱。这红通通火辣辣的玩意原本众道士是颇为抗拒的,在崔道长的循循善诱之下尝试过之后,慢慢的也跟着吃上了。
早餐完毕,观内众人各自散去,各人都有各人的工作。或劳作或学习,或是去应法事。上下井井有条。
最闲的闲人便是崔汉唐了。他和唐老鸭的史高治叔叔巡视金库一样。每天早晨都要在五仙观内漫步。
得益于广州商会的大力赞助和周围士绅的支持,崔汉唐请来建筑公司的梅林对五仙观进行了全面维修,将原有照壁、牌坊、山门、中殿、后殿,两翼的东西斋、三元殿、廊庑等建筑全部修缮一新。他自己又搞了些拆迁工作。拆除了观内部分老旧建筑,增建了部分宿舍和办公用房。就观内的花花草草也重新布置了一番,添加了些花坛和盆栽,将原有的树木也修剪整理了一番。
最后,按照他的审美趣味,定制了有五位仙人骑着口含谷穗的五羊的雕像——目前还在临高加工中,预计准备放置在山门前的广场上。
崔汉唐登上“岭南第一楼”,绕着大钟转了几圈——旧时空他也去过五仙观,也上过钟楼,但是实在体会不出这钟楼如何的“岭南第一”了。到了这个时空重登钟楼他才体会到了这个“第一”。
在这座建筑物几乎全是平房,二层小楼都很少见的17世纪的大城市里,登上这座钟楼确实有“一览众山小”的观感。也每每让崔汉唐都有“大地在我脚下,哪个敢再多说话”的君临天下之感。
唯一令人不快的是钟楼上永远都有一个警察——钟楼的制高点位置,使得这里成为广州市警察局的一个重要治安观察哨——这大大的破坏了他的古典式幻觉。
溜溜达达从钟楼路向下行来,一会嗅一嗅院子里的花、一会观一观“仙人拇迹”里的金鱼。不时还哼个小曲。
突然听到一阵银铃般的歌声传来:
“你拍一,我拍一,常洗手来身体棒,
你拍二,我拍二,少摸垃圾保健康,
你拍三,我拍三,肥皂洗手很重要,
你拍四,我拍四,千万不能浪费掉,
你拍五,我拍五,痢疾伤寒会传染,
……
崔汉唐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小倩带着几个女道生在教小孩子讲卫生了……这幼儿园的功效倒是比他想象的大。
自打他入主五仙观之后,象所有新上任的领导一样,立马搞了几项“革新”,准备在这上面给自己挣些业绩出来——毕竟过去在临高只能算是“协助工作”,不是“独当一面”。
一方面他在观内搞了个“结业仪式”,还正儿八经的为把自己带来的道生“授冠”——这仪式是腐道长发明的——便算作新道教体系内的正式道士。这些从临高来得“天子门生”自然是他重用的对象,全部安排在观内的具体职司上,一面帮着办理各项事务,一面继续根据各自的专长和爱好,学习“专业知识”。这些人中间年长的,他准备过个一二年就安排到广州、乃至广东的一些著名道观内担任主持。其他人则准备走“专业技术”的道路。
带来的道生毕业之后,他又新收了一批小道生交给青云负责,搞了个“培训班”。这个培训班用得就是教育部门的普通的三年制度初小教材——想从芳草地招募道生是不可能的,唯有自己培养。但是在临高,元老们对宗教的敌意使得宗教口在扩大队伍上面临很大困难——就说临高目前的道生班里,居然三分之二都是海南岛的黎苗族孩子。百仞修道院的慕道班的状况也大致如此。
到了广州,崔汉唐简直就像是进了金矿。他只是和观中的几个旧道士说了想“招些道生”来,第二天便来了十多家要把儿子送来“学道”的,第三天、第四天……每天都有家长带着小到七八岁,大到十五六的男孩来。让崔汉唐措手不及。
如此踊跃,自然不是因为“道心”,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有个地方“吃饭”。这在宗教界并不稀罕。崔汉唐在旧时空接触过不少道士,许多人当初学道其实都是抱着“谋出路”的心态。在这里则更为现实,只是为了“谋生”。有的人甚至把家中有些呆傻的孩子也送来了,惹得崔汉唐大为恼火。
令他失望的是他明明说“男女兼收”,却一个女孩子也没见着——看来扭转社会风气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最终崔汉唐招募了四十多人——比预计多了一倍。全部安排在后殿东、西两厢的“学斋”。因为人太多了,原来安排的东厢不够用,不得不又临时将系厢也腾出,作为教学用房。这个所谓的“道生班”其实就是所“小学”。自然了,他不能说自己在办小学。
东斋交给等几个男弟子打理,挂了一个“藏经阁”的牌子作为图书馆免费对周围的读书人开放;西斋则划给小倩和几个女弟子作了幼儿园,帮助周围的信徒照顾孩子,教些儿歌、生字。很多信徒把这当做蒙学,每天都把孩子送来。
崔汉唐还学着腐道长的做派,在前殿廊下设立个小小的药房,让几个学医的道生打理,施舍些丸药。至于留用的道人们,有才的跟着厚道人承接各项法事;人机灵的跟着知客接待香客;笔上功夫好的专门画符写表疏销售——崔汉唐受去日本旅游的启发,也搞了一套类似的销售模式;什么也不会的干些粗笨杂活。至于他自己则是当起了甩手掌柜,整天陪着一些名流香客高谈阔论忽悠别人入教。
眼见各处井井有条,地面干净整齐,院内鸟语花香,书声琅琅……崔汉唐感到心满意足,一股此处已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油然而生。现在的五仙观已经俨然是广东大区各家道观的宗座所在地——广东大区的道士都要到五仙观来登记注册,否则不予承认。有着宗教和行政上的两重官帽。地位尊崇。
不但广州城的道观需要接受他的领导,就连周边数县的道观和散修也受他节制,以后每年都要到五仙观进行轮训,很有些当年龙虎山正一道奉旨节制天下道观的感觉。
崔汉唐正暗自得意:看来临行前戴道长交代的不但要在广州站住脚还要尽量为新道教争取利益的指示算是超额完成了。只是笼络住市长刘翔这一点没有完成——本来接近成功的,崔汉唐为刘市长破巫蛊、捉灵猴关系可以说是急剧升温,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崔汉唐找出的线索居然牵扯到刘市长身边的女仆身上,导致女仆被隔离审查。搞得刘市长颜面扫地,不免迁怒到崔汉唐身上,弄得他里外不是人。眼下别说笼络了,双方的关系彻底退化成了“工作关系”。
“老刘呀,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的啊。”崔汉唐想到这里不免长吁短叹。
一番视差巡回完毕,已经过了八点,陆陆续续的有香客到来。见到他,不免都要称呼一声“道长”“真人”,亦有学了澳洲人的花样时髦,赶着叫他“首长”的,崔汉唐都一一回礼,说上几句客套话。
五仙观原本就是广州的名观,香火极旺盛。被崔汉唐占去之后地位更是飙升,不但吸引了大量香客来进香,也引来了一部分意图攀附的形形色色的人物。
这些人物要么是本地的缙绅大户,要么是读书人。他们来进香,真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崔汉唐这个元老的身份。
不论是想从他身上找一条捷径攀附上元老院开辟人生新道路的,还是只是想来“交朋友寻靠山”的。崔汉唐一概欢迎,只要有时间,都要和他们“坐而论道”,顺便宣传下元老院的先进性。
正在表演“亲民”的崔汉唐忽然看到一个小道生正对他挤眉弄眼,知道必是有事情,赶紧敷衍几句,走了过去。
“清幻道兄问:有几位贵客来进香,主持是不是见一见?”
这“清幻道兄”是本观的一个旧人,帮着知客做些接待的工作,为人很是伶俐。
“哦?”崔汉唐想这是什么贵客,居然清幻要专门来请他去接待。
“是什么人?”他随口问道。
“听闻是黎家的两位大爷。”
“什么?!”崔汉唐大吃一惊,“黎遂球和黎遂淇?”
“是。”小道生是本地人,自然知道黎家兄弟的大名。
“你去告诉清幻,让他先接待一下,我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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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节 平靖阳山(二)
“这是为何?”
“且听学生慢慢道来。这事要从另外两人的来历说起。先说孙大彪,这人祖上并不是阳山人,是从湖广流窜过来的土匪,他祖上一来阳山就占了大莨圩的几家铺面,专门垄断与永化乡瑶民的食盐买卖。翻手就把盐卖成金子的价钱。
“他的盐主要是三个来源,一是明面上的官盐,二是走私的来的,三就是一些没本钱买卖夺回来的。一些走陆路贩盐去湖广或者去瑶排瑶寨卖的小贩,一旦被他手下碰到,免不了都要被他杀人夺货。至于绑票勒索的事情,孙大彪也没少做。”
王初一恍然大悟,难怪本地瑶民对盐价的事情耿耿于怀。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原因!
“至于冯海蛟,他是盘踞在青莲圩的水匪,祖上据说是户,经过好几次火拼才占下青莲圩的连江河曲作为自家地盘,专门对过往船只勒索买路钱,不从者劫其船货,不单单这样,还经常对来往的货商强买强卖。”
但是这些材料并不稀罕:王初一在对外情报局编撰的《阳山概况》中多少了解了一些情况,虽然不算详细,大致也知道这几个人。
“县长可知湘吃粤盐、粤吃湘粮的说法?”彭寿安知道王初一有些不耐烦了。
“请讲。”王初一知道彭寿安要说到戏肉了。
“湖广熟,天下足。湖广产粮而不产盐,故而湖广粮贱而盐贵,广东则反之。连阳一带偏远多山,所幸顺江可一路直达广州,而与湖广只隔九凝山。翻山即可顺江北上直达武昌。所以连阳在南盐北卖的商路上,虽然地处偏壤,但也尚算繁华。尤其是连州,湖广的商人买盐,广东的商人卖盐,更是连阳三城最富庶之地。”
彭寿安以上说的还是废话,但王初一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这三霸互相勾结,在青莲集就把收到秋粮卖给南下的粮商,再用换来的银子买盐,运到连州卖给湖广商人,再从湖广商人那里买粮填充县库。”
还有这样一手!王初一不由连连点头,这些细节在《概况》里的可没有提到。不是在地主政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里面的门槛。这老官僚别看办事不行,看事倒是明明白白的。
这番话让王初一确定了要先剿匪的心。原本他是打算先征钱粮,再剿匪。现在看来不杀几只猴子,这合理负担是收不上来的。
“剿匪还有一用,”彭寿安见他的态度转变,心里很是受用,干脆把自己在本地的做官心得说了出来,“连阳瑶民作乱,往往有本地歹人接应带路,朋比为奸。若是断了这根子,瑶民便是想造乱,也没那么容易。”
这个情况倒不算意外,因为黄超曾经和王初一谈过:本地土匪和瑶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先把本地土匪清剿干净。瑶民再想下山劫掠就失去了向导。对促进地方治安大有好处。
“彭老爷说得这些很有用处。”王初一由衷的说道,“看来我们还是要从根子上先治理起来!”
剿匪的事情事关重大,王初一不敢擅自做主,便根据搜集到的情报,写了一份密码报告和自己的相关行动计划,派通讯兵送往连州请示。
虽说黄超给手下的归化民县长、州长充分的授权,但是军事指挥权这件事他还是有保留的——倒不算信不过他们,实在是他们的本钱太少:五个国民军中队,三个正规军连。分散在整个连阳地区,一个败仗就能伤筋动骨。黄超很清楚自己的局面,连阳三城目前的平静,全靠着他这一路上伏波军打出的“虎威”,并没有到了人人心服口服的地步——尤其是本地的豪强和瑶排们。只要发生一次较大规模的军事失利,这些势力就会立刻蜂拥而起。
宁可谨慎一些,步子慢一些,也得维持住“伏波军天下无敌”的神话。
所以当他接到王初一的报告的时候,虽然知道剿匪是应有之义,心里也不由得忐忑起来。起身围着桌子上的大比例连阳地图看了又看,心里盘算了一遍又一遍。
实话说,他心里是颇为担心的。因为王初一在阳山的全部兵力只有两个国民军中队,外加一个永化瑶民组成的辅助小队。
一个中队驻在永化乡自然不能轻易动用——他们的存在不仅是震慑永化的瑶民,还监视着八排瑶往东南方向的道路。
另一个中队就是县城的国民军中队了。依靠阳山县里临时征发的壮丁组成的县民兵队,县中队有一定的机动力。王初一的计划就是使用这个中队对孙大彪和冯海蛟进行定点打击。
自然,这点兵力去围剿两个匪伙力有未逮。他们每一股都能动员起两三百人的匪徒。而且盘踞的地方都是多年经营的老巢,要直接武力攻打,战斗力有限人数又处于劣势的县中队就算能打赢也得打残了不可。
所以王初一提出的计划是“智取”,以“招安”为诱饵,将两个匪首诱出老巢,一鼓擒杀。随后趁乱袭击。一举铲平他们的老巢。
这个方案不能是异想天开——实际上黄超还很欣赏。因为他当年当县主任的时候,也是靠各种“计策”来剿匪的。
如果问黄超他最喜欢哪个明朝的历史人物,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王守仁,不是因为王守仁引领了明代思想解放的热潮,而是受某历史通俗读物影响,对王守仁剿匪平叛喜欢出“奇计”十分赞赏,充分体现了兵不厌诈这一兵法基本要素。陵水剿匪期间,黄超就充分学习了这一做法,夜袭、伏击等等耍诈的手段没有少搞,而且还很敢打敢拼,带着一个排就敢跟上百人的土匪干仗。
以前一个排黄超就敢打仗,但那一个排伏波军正规军。现在么,王初一手下全是入伍不到半年的国民军。
黄超思虑再三,决定还是批准王初一的行动方案——凡事都有个开头,总不能样样都要元老坐镇指挥。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派黎苗连去协助王初一——毕竟袭敌寨自古以来都是非精兵不能为,单单靠国民军怕是有很大的风险。
他当下复信一封,批准了王初一的行动计划。同时告诉他会给黎苗连的支援——但是他们只能在他开始行动前24小时抵达,所以要他卡准具体的行动时间。以免双方配合不上。
在信件的最后,他再三叮嘱王初一,剿匪行动要“谨慎”,千万不可冒进。土匪不同于官兵,不但熟悉当地情况,而且往往有极大的人情关系网络,消息比官府灵通的多,要做好保密工作,对没有缴纳人质或者人质的“份量”不够的当地留用人员和地方缙绅要保持警惕。
王初一接到回信,颇感振奋,当即召集了本地的几名归化民干部还有彭安寿,讨论具体的行动方案。
以“招安”为名诱捕匪首,这也算是地方官的传统做法。彭寿安自己虽然没机会干过,但是听过不少类似的故事。这一手也确实铲除了不少土匪和地方豪强。
“意见我是没有,只要县长下令,我们中队一定坚决执行。”国民军中队的中队长说道,“只是我们的兵力不足,就算全中队出动也只有不到一百人,大圩和青莲圩这两个地方都是集镇,有围墙,住户商户也不少,地形相当复杂,如果要强攻我们是拿得下来的,问题以我们的兵力只能一家一家的攻。不论谁先谁后,损失大约都不会小,攻打第二个地方的时候恐怕会力不从心。”
“所以要奇袭啊。”王初一说,“我们一举拿下匪首,他们就群龙无首了。再来一个突袭,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再说黄首长会派山地连来支援我们——你不用担心兵力不足。”
听说有正规军支援,中队长明显松了一口气:“我没有要问得了。我这就安排人去侦察。”
“侦察的事情,我看你们中队不行,”另一个归化民干部说道,“我们都是外路口音,一张嘴就露馅了——突然来个外地人,他们能不怀疑?最好是本地的。”
“本地的却不好找。除了永化的瑶民,我们在本地没有招过兵……”
“可以招几个本地的积极分子,和土匪有血债的。”
彭寿安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这且不论,既是招安,就要做出招安的意思来。此二人在县内颇有人脉。老爷不妨先召一其信赖之人,许以重赏,令他前去游说——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自古光棍心眼多,土匪的心眼更多——土匪无论战力、战意、武器,往往都不如官兵,在农村往往又面临战斗力较强乡勇的围剿。所以匪首和骨干多半都市极其多疑的,不但狡兔三窟,甚至一夜三迁。非如此不可能活动上几十年。而这两家都是世代为匪,虽说他们已经豪强化,但是多疑是早就刻在骨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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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八节 黎遂球回城
崔汉唐对待本地来拜访的士人,总是秉持着“交好”的意图——虽然付盟提醒他不宜和这些人走得太近。不过崔汉唐认为宗教还是要保持“民间”的色彩,不宜以“官方”的面目出现。太“官方”了,很多事情就做不来,话也说不得,反而失去了灵活性。
就眼下来说,他的元老身份和“提举五仙观使”这两个光环已经让他这里“官气”十足了。再要是紧跟政策,亦步亦趋,反而会将许多中间群众往外推。不如保持一定表面上的独立性,作为一种公私之间的灰色沟通渠道存在也好。
至于这些士人、缙绅未来会怎么样,元老院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不是他考虑的问题。就眼下来说,士人的态度对新道教在广州扩大影响有很大的指向作用。
虽然这些日子他也接触了不少广州府的士人,其中也不乏“名士”,但是真正有份量的,目前还没有遇到过——黎遂球算是第一人了。
黎遂球此人,是明末广东有名的文人雅士,赫赫有名的“牡丹状元”,工诗词,擅丹青。是明末烂熟绚烂的城市文化的一个代表人物。但是同时,他还是复社成员,抗清志士,最后在赣州死战殉城为大明尽忠。
不过此时,黎遂球即不是“牡丹状元”,也不是“抗清志士”,他只是一个屡试不第,寄情诗文的普通文人。虽然他参加了崇祯二年的“尹山大会”,是复社的早期成员之一,但是在政治上还谈不上有多少影响力。
他大约做梦也想不到,外情报局编印的绝密资料《广州地方名人录》上,会记载他在另一个时空的全部年谱,而能和他享受一样待遇的,还有他的老师陈子壮,以及目前尚未结成的“南园诗社”的“十二子”中的另外十个人。
这些在另一个时空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气节和忠贞的人,是元老院重点关注的对象。这不仅是因为这些人在广州的缙绅百姓中都有很大的号召力,而且要避免他们成为“反髡烈士”。
所以入城以来的这些日子,虽说政治保卫局密切的监视着他们,但是也没有打扰他们。有些人偷偷的离开广州也未做任何阻拦:对元老院来说,他们主动离开反而是件好事。
黎遂球没有离开广州。他事亲至孝,在旧时空的历史上,崇祯中他就以母老为由,拒绝了朝廷的征召。其母苏太夫人此时已经年过七旬,经不起长旅途劳顿,于是他便带着妻儿,奉母避居到番禺县板桥村的老宅蓼水居。
这一待便是大半年。黎家世居板桥村,当地颇有人脉势力。虽说广州被攻陷后城外社会秩序一度紊乱,但是村社有乡勇自卫,并未受到多大影响。不久国民军下乡清剿,匪患肃清,广州四郊归于平靖。黎遂球原本想就此回城,看看城内情形再做去留定夺,广州又闹起了大疫,风传熊督即将率军反攻。黎遂球便断了回城的念头。干脆在乡下安心读书著述,过着隐居生活。待到瘟疫退去,已经是崇祯九年了。
从崇祯八年春澳洲人袭占广州到现在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尽管城里波谲云诡,从巫蛊案、鼠疫暴发再到最近清理税收引发的一系列的“税案”,城里的缙绅大户可谓人心惶惶。黎遂球的生活倒是颇为平静。还将《周易爻物当名》著述完成,完成了一桩大事。
虽说他避居乡下,潜心著述,闭门谢客。一副“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的姿态,实则对广州城内的情形却十分清楚——留在家中的仆役们隔三岔五便要来板桥乡递送物品,信件。有时候也会把《羊城快报》之类的髡贼“邸报”携来。
黎遂球对澳洲人并非一无所知:当年紫记的澳洲货初现广州,他为母亲和夫人买过澳洲镜子;何如宾“征琼”前在广州的阅兵演武他去看过热闹;澳洲人兵临广州城下,火烧五羊驿,他带着全家仓促从东门外的别业逃进城去;再后来,他在老师陈子壮的东皋别业的假山上,亲眼看着从“大世界”一路修来的“铁梯”,上面跑着冒着黑烟白雾的铁自动车。
黎遂球对澳洲人印象,一开始是“奇技淫巧的海商”,后来是“船坚炮利的海贼”,最后是“心怀叵测的巨寇”……但是无论髡贼如何步步进逼,他始终没有想到这些“做生意做工很厉害”的海贼竟然敢冒用大宋的旗号来争夺天下!
以区区琼州一府之力,来对抗大明十三布政使司的天下,这髡贼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黎遂球压根不信澳洲人有“逐鹿中原”的资格。毕竟他们是海寇商人出身,在广州也是招揽那些贫苦百姓去琼州,从未听说他们招揽过什么读书人——倒是对商人很热情。
自古有马上得天下者,未闻有船上得天下的,更别说船上治天下了。
他原本以为澳洲人即是海寇,至多不过仿效当年郑芝龙,以攻取广州来要挟朝廷招安,朝廷只要许以一个临高守备或者琼州游击的官衔,准其在琼州“便宜行事”,大约便能退去。若是朝廷不许,少不得和当初围困广州一般,在四乡勒逼富户“报效”,抢掠一番退走。自己在乡下避居不出以避锋芒。若是髡贼鱼肉乡里、滥杀无辜,自己也少不得募集乡勇,以死相拼,护卫桑梓。
没想到这伙髡贼进城之后,非但不抢不杀,亦不急着做买卖,勒逼“报水”。反倒是安心在羊城治国理政起来。据说这澳洲“刘知府”,还坐着“八抬大轿”堂而皇之的进城了。自此之后便是三天一个布告,五天一个“政策”,还专门办了个“邸报”来发布。颇有些“沐猴而冠”之意——黎遂球也不以为意,山大王占个山寨也要穿上龙袍过个皇帝瘾,何况是拿下了南天第一城,势大滔天的髡贼?
没想到髡贼这“沐猴而冠”有模有样。进城之后三板斧先收拾了胥吏,整顿了治安,随后疏浚沟渠、修整道路,平抑物价、整治卫生、发展商业、清剿匪患……连城里多年不治的几个“痼疾”都被髡贼给治好了。特别是去年岁末的大瘟疫给他触动尤深。虽说他全家避居乡下,对这场大疫并无直接的观感,但是看守城宅邸的仆人和城内的亲朋故旧说起这这次大疫,对澳洲人都是交口称赞。称他们“有治事任事之才”。
眼瞅着自广州陷落到现在都快两年了,广州城不但没有遭到兵灾反倒是一天天兴旺起来。原先和不见踪影的师友们也渐渐露了面。有几位知道他避居板桥,便来看望他。
原本担心澳洲人即举旗造反,少不得要搜罗本地文人为其所用,然而从来访的师友们口中得知:澳洲人对广州城中的“贤士”们并无招揽之意。别说登门“三顾茅庐”,连想象中“以刀剑逼迫出任伪职”的戏码也未曾出现过,反倒是搞出了一出“公务员考试”的大戏来。倒让黎遂球啼笑皆非: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即无被逼出任伪职的危险,澳洲人业已站稳脚跟,熊督的反攻又遥遥无期,一家子蜗居乡下,颇感不便。特别是老母有几样嗜好的点心补品,在板桥都无处可觅。半个月前,黎遂球带着全家又从板桥乡老宅迁回广州家中了。
进得城来,只觉得恍如隔世,不但街道整洁开阔,街面上也比往日干净整齐。百姓们引车卖浆,各安其业;店铺前偏铺尽拆,家家买卖兴隆——这广州城倒比大明治下更为繁荣。
这海寇治事,造福乡里,自古闻所未闻。黎遂球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家中,看守的老仆出来相迎,见房宅安堵如旧,除了门楣上被钉上了“门牌”之外,秋毫无犯——虽说他早知如此,亲眼目睹依旧是啧啧称奇。
黎遂球回家不久,本片牌甲便登门而来,说是“给黎大爷请安”。
要在过往,牌甲之类的人物上门照例是管家出面,绝没有请见大爷老爷的。没想到这次牌甲居然口口声声要黎遂球亲自接见。这颇令他意外——不知道自己下乡避居一年半,这广州城又兴出了什么新规矩。当下叫牌甲进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这牌甲是来报户口的。
“请大爷恕罪,”牌甲连连作揖,“小的也是公事在身,身不由己,请大爷见谅。”
他接着又说因为澳洲人有命令,各家各户都要重新登记户籍,领取户口本。黎家过去家中无人,只有几个看守宅院的仆役,家主不在不能登记,这次既回来,就要请他“屈尊登簿”——澳洲人的警察局是要“查问”的。
“……若是登记不清不明的,便要将家主家人一并传到警察局问话,”牌甲的腰弯了又弯,“还请大爷见谅,照簿本登记。让小的也好照章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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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节 中间人
派人去说一声,匪首就会来就抚这种事只有《水浒》里宋江身上才可能发生。现实中的招安活动要复杂的多。往往要居中牵线者你来我往的谈判很久——和做买卖相似,毕竟这是事关匪首身家性命的事情。若非盗寇处于绝境之中,否则这谈判会持续很久。
明廷招抚郑芝龙,从1626年他初次受抚起,到1628年正式就抚。历时三年多,期间多次反复,谈判中断过几次。最后能谈成,一是郑芝龙的就抚的意愿强烈,二是熊文灿也体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基本上满足了郑的要求。
现在王初一要办招安,自然也得拿出“诚意”来,否则对方根本不可能相信。
“这个说客很不好找啊,”王初一为难道。这个“说客”不但责任重大,有随机应变之材,在孙大彪和冯海蛟那里有还得有相当大的情面,能说得上话。
当初为招抚郑芝龙居中牵线的漳泉巡海道蔡继,在当知府的时候曾经有恩于郑芝龙。现在他们却想不出这样的人来。
“最合适的人选是张天波,不过他已经吓跑了。”彭寿安道,“去找他,大约他也不会出来。不过学生还有一人选。”
彭寿安说:本地有一个退职的老吏,名叫李双快,原是阳山县的快班捕头,十多年前退职回家了,如今住在乡下。算起辈分来,张天波应该是他的徒孙。
“……往年李双快做寿的时候,张天波也会去拜寿,送一份水礼。我们请他出面去找张天波,张天波一定肯露面。”彭寿安献策道,“老爷可先设法招抚张天波,许以前程,诱以厚赏,让他去当说客……”
王初一哈哈大笑起来,猛拍了下彭寿安的肩膀:“真有你的!怪不得大家都说读书人肚子里都是坏水!就这么办!”
彭寿安被他这一拍,肩膀差点被脱臼,再加上这句不伦不类的“夸奖”,心里mmp,脸上还不得不露出笑容来,道:“县长过奖了。学生也是说几句浅见,具体如何行事,还要县长定夺。”
王初一点头道:“要不首长怎么说你是个宝贝呢,一点没错!咱们就这么办!”说罢当即安排大家分头行动。国民军中队长派人去匪巢侦察,另外找人做向导,去找这位老班头。
李双快的住处其实就在北城外五六里的地方。瑶民暴动的时候,他带着家人躲在城里,澳洲人解围之后,便又回到了家中。
他在县衙做班头多年,颇有积蓄。在城外购置了不少田地——瑶民作乱无非是烧房子,抢东西,总不能把地抢走。这次回到家中,家人见房屋残破,浮财略尽,不免悲悲切切。这李双快倒还镇定,吩咐家人将埋藏在地里的农具器物和银钱都挖掘出来,临时修盖了几个棚子,勉强安顿下来。
这一日他正在园子里看着家人锄地干活,本地的牌甲来找他,说“县里来了一队兵,送了几位官差过来”,要找他问话。
李双快有些吃惊,他离开衙门已经十多年了,县衙里虽有不少旧相识,但是家里已和衙门没什么瓜葛,这澳洲人突然来访有何目的?
他一边说:马上就来,一边慢条斯理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当胥吏的人脑筋极快,没等把衣服上的土拍完,他已经猜到:澳洲人的突然来访多半和张天波有关。
张天波是县内名闻遐迩的“三霸”之一。看样子,澳洲人是不肯放过他了!
走到堂屋里,果然有三个澳洲“官差”站着。两边客套几句,来人自我介绍,却是澳洲人新任命的阳山县令。
李双快闻听,赶紧噗通跪倒:“原来是县太爷驾到,小民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为了表达诚意,这次寻访是由王初一亲自带队,眼看这老头如此恭敬,不免要客气一番,亲手将其扶起。
宾主落座,李双快又说了些“老爷降临寒舍,小的诚惶诚恐”之类的套话,王初一以为这老头子只是“怕官”,所以过分的客气。然而跟在他身后的国民军县中队长兼县治安科科长陆大榜却觉得此人虽然做出一副昏聩胆小的模样,实则从眼角看人时精光毕露,显然是个厉害角色。
这老家伙不老实!陆大榜暗道。看来是一个不大容易对付的角色,估计得多耗费些精力了。
谁知,往下一谈却并非如此。李双快是做老了班头的人,江湖经验老到,深知澳洲人的县令既然来登门,决不是可以轻易糊弄过去的。而且他风闻澳洲人对胥吏极其反感,每到一地都要整肃,杀得杀,抓得抓。自己虽然早已退职,还是识相一点比较好。
王初一问起张天波的事情,李双快倒也痛快,道:“张天波是我的徒孙——我儿子的徒弟。”
李双快说起往事:李双快当年退职的时候,照例是把捕头的职务传给了儿子,没想到儿子当了捕头没几年就染了时疫病死。这位置便传到了儿子的徒弟张天波手上。
张天波的年龄并不比儿子小,拜师无非是看上了这个位置。李双快也无意让孙子再干捕快的差事,儿子死后便以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将捕头的职务卖给了张天波。
“他当了捕快之后,和你还有联系么?”
“张天波当了捕头之后,因为我家算是和他有‘知遇之恩’,一直十分客气。逢年过节必来拜望;小老过生日的时候他也照例来拜寿,喝几杯水酒再走。”李双快并不隐瞒——这本来也是隐瞒不了的:到村里一问便知。
其实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李双快家里虽然无人再干捕快这行当,但是李双快仗着衙门里人头熟,张天波又是他徒孙的关系,经常替人“吃讲茶”“讲斤头”,和张天波沆瀣一气。至于对张天波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是清楚的,不过对这个老胥吏来说,这都不算什么——当胥吏不就是为了图个钱!
李双快很怕王县令提这些事——实话说他很难和张天波撕掳的开,而且他确有心病,真要追究起来,他自己也很难滑过去。
好在王初一在这上面并不深究,只是道:“既然你与张天波相熟,我们县政府也托你传个话:眼下县里百废待兴,内外紊乱,亟须整肃治安。他是原来的阳山捕头,只要肯出来做事,过去的事情我们既往不咎。”
李双快为难道:“老爷,小的不知道张天波现在何处……”
“只要你有心去找,还怕找不到吗?”王初一道,“我个你三天时间,第四天一早我便派人来听候回音。”
不论李双快如何辩解自己和张天波没有联络,王初一就是不肯松口,万般无奈,李双快只得答应了下来。
送走了王初一,李双快在自家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子。有些疑惑:他听闻澳洲人向来对胥吏无好感,进城之后便是整肃三班六房。怎么忽然又想起要用自己这个把兄弟了呢?
自然眼下县里局面紊乱,治安不好,澳洲人派来得县令急于求治,请出前朝的老捕快坐镇,也不算太奇怪。
然而,这老奸巨猾的老捕头还是从中嗅到一丝不太好的气味。
“莫非是个圈套?”
然而思来想去,想不出澳洲人要设这么个圈套给自己钻有什么意义——他现在就是个普通老头儿。张天波没了捕头的官身,实际亦是一文不值。完全没有让澳洲人花力气的道理。
“算了!”他想,反正这事和他关系也不大,既然澳洲人找得是张天波,帮他们找就是!不然三天后他便没法交待了。
他刚才倒的确没说假话,他的确不知道张天波的下落——肯定不会躲在家里,必然是投靠了某个朋友,躲藏起来了。
胥吏的朋友最多,但多是酒肉朋友,利益关系,绝少交心。李双快心想,这种时候能敢留他的人,不是孙大彪便是冯海蛟。且不说他们是义结金兰的异性兄弟,便是没有结拜,这两个也得保护他的安全——否则便是一损俱损。
问题是就这么去找,自己虽然和孙大彪和冯海蛟都有交情,但是眼下的形势,俩人多半是不肯承认的。
他思来想去,只有让张天波的家人出面才行了。
张天波躲到了土匪窝里,他的老婆孩子自然也躲了起来。不过,并不在这两家的土匪窝里。
自古光棍心眼多,张天波也不例外。虽说他和孙大彪、冯海蛟义结金兰,可是还是要防着这两个结义兄弟一脚——江湖义气这东西从来都是抵不过真金白银的。他这些年当捕头,昧了不少黑心钱,家中也挣下了偌大的积蓄,万一这把兄弟起了黑心,给他来个“一锅端”,岂不是万劫不复?本着狡兔三窟,张天波藏起来之前把家人另外托付给李双快。李双快不敢在家里收留他们——也没这个地方,便把一家子安排到了自己把兄弟辛劳楠的庄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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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九节 髡贼之术
黎遂球知道,自己若不按照他说得做,便少不了要被“传唤”,那便是斯文扫地了。早听仆人说过:澳洲人以“铁面无私”“士庶一体”自诩,凡是自傲身份,对他们的施政有半点不敬不遵的,都会被其当众折辱。当事人要么含羞忍辱的屈膝照办,要么就着了澳洲人的“专政铁拳”——不是扣上各式各样的罪名处死便是“流配海外”——在本地人看来,这和处死也没什么不同。
澳洲人要重新登记户帖,也说不上什么大事,即不有碍名节,也不妨害家人。
“即如此,便报上户帖便是。此事让管家陪你办就是——家里情况,他最清楚。”
“多谢大爷体谅小的。”牌甲又是一躬,却并不退下去,道,“还有一事……”
“你都说了罢,能办得,决不为难你。”黎遂球有些不快了。
“小的也是传个话而已,”牌甲赔笑道,“大宋财税局有通知来:今年的税务普查又要开始了——前些日子爷不在家,这事便没办成,拖了到现在了。这回爷回来了。这报税的事情不能拖延了,请爷安排好账房先生约个时间,财税局的专员到时上门服务……”
黎遂球大为不快,冷笑道:“自古皇粮国税都是定例的,我家缴多少在户房亦有明册记载,何必多此一举?若是他元老院要几个钱,开个数字过来便是,我黎遂球倾家荡产自当报效。”
牌甲闻言腰弯得更低了,继续赔笑道:“爷莫要动气,这澳洲人行得是大宋之税法,和大……明国不同。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也若不愿意相约,小的去回一声财税局的上官便是……”
黎遂球想到前不久《羊城快报》上的“打击偷漏税”的专题报道,不觉气馁——如今全家都在广州,真所谓人为刀俎。纵然自己不惜身,上还有母亲、庶母,中有妻子兄弟,下有子侄晚辈,争这个闲气有何用处?便是要报效朝廷,也不争这一时,做这无谓的抗争白白送命而已。当下隐忍道:“这等杂事我向来不问,你自去和管家商议便是。”
“是!多谢爷体谅小的。小的也是公事……”牌甲边说边哈腰退了出去。黎遂球满心不快,暗骂“真正是卑鄙小人”,把回到家里的好心情败坏了一半。难怪师友们都说澳洲人“礼崩乐坏”。
在家里闷了几日,即无心念书制艺,也没有兴致吟诗作对,诗友们大多留在广州,不过自打巫蛊案牵扯到许多缙绅大户人家之后,他们便很少搞诗会文会了——一来避免引起髡贼的怀疑。二来也省得在文字上出纰漏,招来祸事。
不过朋友之间的小型聚会倒没什么忌讳,黎遂球回城之后便与朋友小聚了几次,为了低调,每次在座的不过五六人而已。宴席亦不在酒楼茶居,而是各家的宅邸别业之中。席面上除了饮酒叙旧,谈得都是“澳情”。
他在乡下隐居,虽说城内情况大致都知晓,到底不甚详细。如今到了酒桌上不用多问,自然有许多人将广州陷落之后的新鲜事一一与他细说。
谈论最多的,便是“公务员考试”。
他们大多数人不认为这是“澳洲式”的科举。虽然在形式和大明的科举大同小异。但是录取人数极多,而实际所授得不过是些“微末小吏”。别说什么“翰林”之类的“清要官”,便是州县之类官职都没有。据说第一名不过是派到税局收税——要在大明,根本连“吏”都不算,勉强算是“胥”。
大家一致认为,这不过澳洲人“沐猴而冠”,用科举的形势来收揽人心,招揽一批落魄的读书人为其所用。顺便给自己涂脂抹粉,争“正统”。
“录用的大多是文童,有的连文童亦不是。不过是在社学里念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罢了——连店铺里的伙计也录取了不少,据说只要能写能打算盘,就算是澳洲俊才了。”
“据说那公务员考试的头名状元,是香蜡店里的少掌柜!总算这髡贼也要脸,没有弄个夸官游街的调调,不然真正是羊城蒙羞,斯文扫地!”
“为贡院一大哭!”
……
似乎是为了发泄失陷广州的苦闷,朋友们都是类似贬抑调侃澳洲人的调调。黎遂球也不能免俗。然而酒过三巡再一回味,若是这澳洲人这般“轻薄无学”,广州又如何能轻易失陷?他们又如何能将这广州城经营的有声有色,更胜往日?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游历广泛的人,并不是酸腐迂阔的文人,髡贼的施政和大明的施政,不看药方看疗效,显然是髡贼要高明的多。
在他们看来,拆偏铺,通渠道,取缔关帝庙人马并不算“能”。一来是借着大军压境的“军威”;二来髡贼是“海外蛮夷”,毋须顾忌各种复杂的利益关系,不过是一个“杀伐果断”而已。
真正体现澳洲人之能的,公论是应对瘟疫--澳洲人的应对几乎无懈可击,且不说他们用较小的代价很快就阻止了瘟疫曼延,就在整个瘟疫期间下达的各项政令都能如臂使指,雷厉风行的执行到位。“令行禁止”这四个字便远胜大明。
“髡贼治吏有术。”南园十二子之一的区怀瑞道,“闻听髡贼以军法治胥吏,胥吏饷以厚酬,然驾驭极严,稍有差池,便是人头落地,还要祸及眷属。”
“这倒是妙法。”有人评道,“本朝若能如此,亦可破这胥蠹之害!”
在座的虽然都是广州的“上层”人士,但是对待胥吏,面子上亦不能不敷衍。逢年过节,胥吏上门“打抽丰”,少不得也得破费几个。虽说不过是疥癣之疾,到底也令人不快。
“此言差矣,次法不过是法家之术,有何新鲜?暴秦虽强,不过二世皆亡。我观这澳洲人的所为,倒与暴秦一般无二……”
这番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澳洲人入城之后的种种举措:钉门派,设保甲,整顿户籍,编练警察日夜巡逻……稍读史书的人都知道,这是“法家之治”。
“依我看来,这髡贼的治国之术亦非法家,”一直没有开口的黎遂球道,“髡贼之治,一言蔽之:扬小民之权,护中产之财,抑豪强之势。”
这一句发聋振聩,瞬时便让原本对澳洲人的施政还有些“雾里看花”感觉的士人们瞬间清醒过来,联想起澳洲人入城之后的所作所为和过往听到的有关他们的种种消息,无不是按照这三条而来。
“黎兄说得是!这髡贼就是依这三条行事!”
“想不到黎兄隐居乡下,却对城中之事看得如此明白。”
……
黎遂球摆摆手,别看他久居板桥,实则对城里城外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包括老仆每月三次送来的《羊城快报》,他都仔细读过。每篇新闻、每篇报道,连着广告都反复读过几次,为得便是从中破解出澳洲人“蛊惑人心”之术。
在黎遂球看来,澳洲人的“船坚炮利”“奇技淫巧”都是“微末之术”,真正厉害的,在于他们的招揽人心之术——近乎是妖术。
从他们初登海南到占领广州,还不到十年时光。据闻琼州已是“大治”,不但生计无着的百姓争相渡海前往,连本地的不少富豪商贾都到临高去买房置地,修起了安乐窝。黎遂球原本不能明白,一股海外蛮夷,靠什么蛊惑人心,引诱得大家都铁了心的往琼州这个荒蛮之地跑。甘于为髡贼修桥铺路,做工务农,临阵厮杀,不但建起了人人称羡的安居乐业的“小天堂”,还能让从贼的百姓变成强兵,冲阵厮杀毫无畏惧。
仅仅用“以利诱之”来归纳,未免太过简单。要说以“重金相酬”的群体,大明也有:辽东的官军,每年朝廷都要在关宁花费巨万银两粮食,可也没买来得关宁军的胜利,反倒是被东虏步步进逼,快要退到山海关不说,还多次被破边墙,饱掠而去。
在板桥隐居的那段日子,他听了传闻,看了报纸,渐渐的便领会出了澳洲人收揽人心的秘密。
巫蛊案,不惜动用全城警力,追查明女的下落。这等事,过去衙门不要说管,连听都懒得听——此所谓“扬小民之权”。平民百姓,平日里苦于生计,又无权无势,遇事只有被盘剥欺侮,髡贼愿意为之做主,扬眉吐气。此所谓“扬小民之权”。
“护中产之财”:关帝庙人马、衙门胥吏……这些人平日惯于骚扰百姓,敲诈勒索。小民无财无业,搜刮不到几个钱财,被他们欺压盘剥,不堪其扰的,都是商户之类的中等人家。髡贼予以取缔消灭,亦收了他们的心。
最后,便是抑“豪强之势”。这件事,澳洲人如今已经在一步一步的做了起来,巫蛊案不过收割了素来不法的“劣绅”,而这随后的“税务整顿”,便是向缙绅大户亮出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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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节 讨价还价
辛劳楠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是个专事剪径的大盗,在外地站不住了逃到阳山。在阳山拜了李双快的码头重操旧业。
阳山虽是个小地方,却有连江通航。出入湖广的商人时常会在这里出没,所以这剪径的“买卖”颇做得。
辛劳楠在李双快的庇护下混了好些年,年岁大了便渐觉力衰,干不动这买卖——他也知道这生意容易祸及子孙,便“金盆洗手”,在阳山购置了些田产,堂而皇之的做起了的富家翁。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李双快自然能放心的把张天波的家眷托付给他——说起来张天波也照应过辛劳楠的“生意”,这点江湖上的香火情分还是要讲得。
李双快是个老江湖,又怕这是个圈套——搞不好髡贼的探子上就在外面候着盯他的梢。便关照人将姜逍天找来。此人亦是他的把兄弟,和辛劳楠干得是一行买卖,常年单枪匹马趁着夜色在连江上劫财杀人,身手水性极好。澳洲人占领阳山之后,他躲在到了李双快的庄子上当“长工”——实则是在“避风”。
“今个夜里,你悄悄的到村里河边下水,潜出村去,到辛劳楠兄弟的庄子上去走一遭。”李双快低声道,“你到了辛兄弟庄上,就对他说……”
一番周折,“大宋新任阳山县令想请张天波重新出山”的消息送到了大圩——和李双快猜想的一样,张天波就藏在把兄孙大彪的家里。
张天波在孙大彪这里,每日里在寨子里吃喝玩乐,以此消磨时间。然而心里却极不踏实——澳洲人整肃衙门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这里,他听了不少澳洲人对付胥吏的事情:各种酷刑“拷脏”,还要被“满门抄斩”,早把张天波吓得魂飞天外。尽管孙大彪多次保证这里“绝对安全”,他也郁郁寡欢,生怕澳洲人来抓——按照澳洲人“整肃”的标准,他够死几百回了。受他侵害的苦主大约这会都在澳洲人那里告状呢!
这会却收到了这个消息,李双快这个“师祖”他是信得过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家眷托付给他。然而他信得过李双快并不等于信得过澳洲人:谁知道澳洲人是不是做局把他诱出去杀掉。
思来想去,便和把兄孙大彪商量。
孙大彪却满不在乎,笑道:“你当这捕头几年?”
“小弟是崇祯二年上任的,满打满算,不过五年多的功夫。”
“仇家有几个——有人命的仇家?”
张天波仰头一算:“若说谋过他钱财的,弄过他妻子女儿的,倒是不少。要说累及人命的不过四五个而已。”
“这便是了,你手里不过四五条人命,怕他怎个?”孙大彪笑道,“就说哥哥我这寨子里,手上有十多条人命的,少说亦有十来个人。你点人命账算个鸟——就是造乱的瑶民,大约杀得人亦比你多。澳洲人又要和官兵打仗,又要防着瑶民,吃饱了撑着费这许多功夫来赚你?”
“哥哥说得是,不过……”张天波依旧很不放心,他这个“阳山三霸”的名头,自己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澳洲人要不要招揽你当捕头,有未可知。不过大约也不想杀你。”孙大彪想了想道,“你不妨和澳洲人见一见,看他们有什么说法。若能有个路子能洗刷,不论做不做捕头,总能重见天日,也省了过这东躲西藏的日子。”
“大哥说得是。小弟去见见便是。”张天波其实心里依旧无底,不过孙大彪既然表态要他去“试试看”,他也没有底气说“不去”。万一惹恼了这土匪头子,直接把自己捆了送到澳洲人那里是市好也说不定。
当下通过李双快,将愿意见面的消息传达给了王初一。
“老彭,你的法子还真不错啊。”接到消息的王初一笑道,“这个香饵一下,张天波果然就出来了。”
彭寿安微微一笑,表示“一切尽在掌握”。
“接下来怎么办?”
“下来的事情,由下官来做便是,不过少不得王县长亦得出马——以示郑重。”彭寿安道,“只是要给张天波一个职务,这样才能安他的心,让他去做招安的说客。”
王初一点头道:“职务好说,县里的职务空缺甚多,除了科长之外,我都有便宜行事的权力。只是给他个什么名义才好?”
“他是捕头出身,自然还是要让他当缉捕的差事。要照他往日的差缺,便是县里的治安科科长。不过,这是县内要职,又是大宋的经制职务。张天波只能算是投顺的明国人员,不堪这等重用,给他一个侦缉队长的职务便是。外人看了也不至于太过诧异。”
侦缉队是各州县收复之后,临时安排留用的快班人员的部门,负责一些治安辅助上的工作。这个职务不算正式的澳洲干部,但是听起来名头又很大,
彭寿安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张天波只是一个棋子,将来消灭了孙、冯二匪之后,自然要被“整肃”掉,真要弄个很正式的职务,事后反而不容易收拾。
王初一自然也明白,他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好。反正侦缉队也没几个人,谅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王县长,让他当侦缉队队长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也不要让他正式到差办事。”彭寿安道,“只要他接了这差事,便教他全力去办招安的差事。”他见王初一有些不解,便又解释道:“张天波是阳山三霸之一,民间名声极坏。此次虽系假招安,百姓却不知晓,极易败坏人心……”
王初一恍然大悟,道:“彭先生说得是!”
这招安的事情便紧锣密鼓的办了起来。在彭寿安的一手策划治下,李双快牵线,彭寿安亲自出马,在李双快家中见到了张天波。
张天波见来得是老上司,不免又相信了几分——毕竟彭寿安当政的时候,他没得罪过这位县太爷,差事说不上尽心竭力,至少也能让县太爷过得去。
然而不管彭寿安竭力抚慰,给他定心丸,张天波还是有些不放心——若是一场普通的改朝换代,他是不会这么多疑的,实在是澳洲人对付胥吏的手段“声名在外”,也由不得张天波不信。
彭寿安知道自己若不能在这个关节上说服他,恐怕这个积年光棍是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彭寿安想来想去,只有从王初一不是“真髡”是“假髡”这个着眼点了去说服他了。
当下说澳洲人虽然对胥吏无好感,每到一地都要大事整肃,但是这位王县长却不是真髡,过去亦是大明子民。他暗示说王县长对澳洲人的穷兵黩武,专事擅杀的治理方式不满,欲以“仁”治理县政。如今县内治安混乱,盗匪遍地,他手中无兵无将,亟须本地“乡贤”一起出力。
这番话,不但消张天波的疑心,还连带着为接下来要招安孙、冯二人做了伏笔。彭寿安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果然彭寿安这番话,让张天波的疑心减去了七八分。当下表达了自己“愿意投奔元老院”的意见。彭寿安少不得也宽慰了他一番,说他“正当盛年,可以为元老院出力,为桑梓百姓出力”,“至于过去的事情,大宋既往不咎”。
彭寿安又说王县长不要他立刻把家眷迁回县城——愿意在哪里过活都行,他自己只要到县里为县长出力办事就行。还许以“侦缉队长”一职。至于他过去聚敛的财物,一概不问。若是有百姓苦主来告他的状,王县长也会帮他“敷衍过去”。
“……只是这苦主身上,少不得要花些钱财,这个,可恕王县长不能拿出来了……”
“这个小人明白,只要王老爷愿意为小的弥缝,这点消遣小的心甘情愿。”张天波忙不迭的表态。
彭寿安道:“既如此,你自己安顿一下家事,到县衙报到吧。”
张天波道:“小的家事安排容易,只是还有些许疑问,想请王老爷亲自解惑……”
“这个不难,你到了县衙……”
“小的斗胆,想烦请王老爷到二十里铺的天王庙相见。”张天波道,“不知道王老爷可否屈尊?”
这下算是难到了彭寿安。他知道这狡猾的光棍还没有完全相信自己,要王初一充分的表达诚意。
彭寿安不敢就此答应,当下道:“此事容我回禀县长,再做定夺。”
“此事就要劳烦彭老爷了。”张天波一躬到底,又馈赠彭寿安纹银二十两,算是他的辛苦费——彭寿安也就笑纳了。
回去之后,彭寿安将张天波的要求说了,又道:“张天波似乎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们,只是要按照他的要求做,颇有风险。”
二十里铺,顾名思义便是阳山县北门外二十里之处的一处市集,此地平日里便多有土匪活动,并不是一个平靖的地方。张天波约在这里见面,难保不是背后勾结了土匪或者瑶民,以这个为圈套来诱捕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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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节 与百姓治天下
这“软刀子割肉”的滋味黎遂球其实已经尝到了。自打几天前“税务专管员”上门来申报,家里就没安静过,看到管家和账房一脸为难的拿来的《财产申报表》,黎遂球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申报表》简直就是阎王簿!要说房屋、田地、店铺这些也就罢了,连家里年收租子多少石,出租房屋收取多少租金……都要一一列明,最后居然把润笔的收入也单列一项——只要你想得到的各种收入,这申报表上全给罗列出来了。
如何申报,账房先生不敢擅专,只好“请大爷示下”。
黎遂球无话可说,说真话,且不说要被髡贼盘剥,自家的老底也就此被摸得一清二楚;说假话;殷鉴未远。
何况这几个账房先生也靠不住,说是“请大爷示下”,实则前几日相议的时候便露出了怯色,一个劲的说些“人在屋檐下”之类的丧气话,劝自己要“照实申报”,说是免得“落下口舌”。
黎遂球也并无责备他们的意思,这几个月髡贼整治税务,受牵连被治罪的账房先生不计其数,罚款的,丢饭碗,还在其次,弄得吃官司,流放的也不少。这些人不是他的骨肉至亲,也不是恩义厚重的家生子,自然不肯出死力,冒这个风险。
若说是自己来办,这天书一般的账本,据闻又改成了澳洲式的记账法,然而黎遂球也好,他的几个兄弟也好,即不懂四柱记账,也不懂借贷记账,要想造假亦是有心无力。
如此一想,竟是无可奈何。黎遂球只得道:“你照实报就是!”
“这一报可不得了……”黎遂球苦笑道,“我家的账房去税局缴税,拿回来的税由呈给我瞧——我家十年的田赋都缴不上这个数。”
这一句话引起了共鸣:“我家亦是如此!”
“我家老爷子也说了,要这么缴税下去,迟早得卖了田地房产才能缴得上了。”
“这澳洲人天天叫百姓们喊元老院万岁,我看是万税才是。”
“听闻今年征田赋又要弄新花样,说是要‘厘清田亩’再开征田赋。我家名下投献田亩的人家这些天都来找我拿出主意——我又拿得出什么主意!”
……
“澳洲人待缙绅士大夫如此刻薄,莫不成真要与黔首共天下吗?”有人幽幽道,“小弟见这澳洲人的邸报文书,动辄便云:元老院与人民。这人民不就是百姓么?”
“自古缙绅士大夫为天下根本,这澳洲人自称大宋,就算是伪称,也该知道大宋最重士大夫,文相公说过:‘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这元老院自称大宋后裔,总不见得这句话都不知道吧?如今却是变着法的糟踏士人缙绅,莫非真要与黔首治天下么?”
黎遂球道:“士大夫缙绅有几人,黔首又有多少?髡贼此策无非是拿‘民心’二字做文章。”
“虽说孟子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然自古至今,未闻有与黔首共天下者。治国理政,便是你我饱读了诗书的人都不敢轻言一个‘懂’,何况大字不识几个的普通百姓?”
……
黎遂球暗想: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澳洲人的作为,亦不过如此。平心而论,这“三策”,黎遂球是颇为赞赏的。若能用好,自是国泰民安。然而这“抑豪强之势”,未免打击面太宽了些。他自己和师友们,无论如何也算不上“豪强”,不过有个功名在身,财产田地多些罢了,堪称与人为善的长者人家。如今竟也成了髡贼打击的对象。心里着实的不快。莫非这髡贼真和许多人说得那样,与名教为敌,看不得读书人?
想到这里,不由心中暗暗忧闷。广州失陷之后,自己何去何从这个问题一直在脑海中萦绕。他的忠孝名节观很重,并不能象其他人那样能过关起门来过“壶中日月”,逃避现实。这大明之土却被海寇窃据的屈辱感始终笼罩着他。
有很多次,他都动了离开广州,去广西或者京师为朝廷效力,收复广东的念头。
要走倒是并不困难。髡贼对原本失陷在本地的大明官员都是持“去留随意”的政策。普通的百姓,更是随意。然而自己有一大家子人要照护——母亲已经年迈,就此将家眷抛下,他又实在不忍心……
收回思绪,只听屋子里还在议论征税的事情。
……
“这田赋房产要征税也就罢了,连蓄养几个奴仆亦要征税,还是什么‘累进’,蓄得越多,征得越高,这是哪家的歪理邪说?昨日我和父亲说了,真要征税,不如全部与他们脱了籍,放出去,让他们找澳洲人去要饭吃!这大宋的天下,做善事都要遭雷劈!”
“我家里奴仆三百多人,真正着用得还不到一半。一旦开征也只好给还身契,请他们走人了。倒是那些家生子,几辈子的恩情,真要叫他们去自谋生路,想着亦觉得不忍!”
“我家亦是!用得着的能有几人?不过是看着贫苦人家的孩子养不活的,送来求个生路——也就收下了。”
“如今做善事都不成了。”
“呵呵,你还想着他们的生路——他们的生路髡贼早就想好了:待到一家老小都落魄街头,便收容起来送去琼州为澳洲人种地做工。自然有一碗饭与他们吃,还要他们对这元老院感激涕零——真是何其毒也!”
这顿饭吃得颇为无趣,虽说大家一吐胸中的块垒,然而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抗税是不能抗税的,只能先应付着缴税。至于这髡贼,一时半会也没有“败相”。
走出花园,外面依旧是髡贼的天下,街道上熙熙攘攘,多了许多趾高气扬的“假髡”。黑衣的警察沿着街面慢悠悠的巡逻,店铺纷纷挂出了“新到澳洲货”的牌子;新从临高引进的人力车响着铃铛,急促的从街面上跑过。过去的二人抬的轿子已经很少见了。
墙面上刷满了巨大的仿宋体的“标语”,红得刺眼:“税收是国家大计”“依法纳税人人有责”“新生活新日子”“打倒一切反动派的阴谋诡计!”“环境卫生人人有责”“防火防盗防奸细”……
他放下轿帘,不想看到这些刺眼的标语。澳洲人化了大本钱,用石灰把城里许多沿街房屋的墙壁刷得雪白,到头来却在上面涂抹这些字句,真是白白糟踏了……
他心里一路腹诽着,轿子回到了濠弦街的家中。家中倒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气氛,仿佛外面的改天换日从未发生过,亦不用看那些刺眼的标语和穿着澳洲款衣服的假髡男女。
若是能关起门来消磨岁月,倒亦无不可。黎遂球心道。
正往里走,却见一个道士由管家陪着,从里面走了出来。见黎遂球过来,忙不迭的起手行礼。
定睛一看,却是五仙观的知客道士清警,他平日里对僧道之流并不崇信,不过这清警不比旁人,是广州的头号道观五仙观的知客。所以也给几分薄面。当下笑道:“怎么?又来给老太太送散福了?”
打醮结束,各种供品散给参与的道人谓之散福。道观还要分送一些给有来往的大户人家,意谓均沾福气。实则不过借此获取馈赠,算是另一种形势的“打抽丰”。
清警笑道:“小观最近没有打醮,这福暂时没得散。贫道此来,是想请老太太去随喜的。”
黎遂球暗道:这道士果然还是万变不离其宗。便道:“你们那里如今不是澳洲人的道录司了么?据闻还来几个澳洲道士,传得是澳洲的道教——这澳洲的道教亦要打醮?”
清警是知客,心思玲珑,哪里听不出这黎大爷言语中揶揄之意。他陪笑道:“大爷您说笑了。什么澳洲道教大明道教的。拜得都是三清、四帝、罗天诸宰。去年奉着刘大府的命,还打了十八天的超度醮——这回是有施主要打祈福平安醮,主持说了,这是难得的美事,要请广州的诸位老爷们一起来随喜……”
“哦,这祈福平安醮是哪位老爷打得?”黎遂球随口问道。
“这回是张大爷的要打醮……”
“张大爷?哪个张大爷?”
“就是张记食品的掌柜,张毓……张大爷……”
“什么?张毓?”黎遂球哑然一笑。对,这个三年前还是不成器的茶食店的少掌柜,因为不知道怎么攀上了髡贼的粗腿,一下子兴旺发达起来,堂而皇之的成了“爷”字辈的人,如今在城里更是炙手可热,莫说是一个道士,便是澳洲人过去的头号伙伴高举,如今看到他也得客气的叫一声“张小哥”——这还不是等闲的人能叫得。
“是,正是张大爷。”清警便将把澳洲人办相亲和办集体婚礼的事情说了一遍。
“……您看,这岂不是一桩美事?所以张大爷便出面,要小观打三天祈福醮,为新婚夫妻祈福求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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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节 新出炉的说客
王初一思索片刻,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事虽然有风险,但是张天波起坏水的可能性不大——他黑了我,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彭寿安一想也是:连阳等地已是澳洲人的控制区,官兵也无反攻的消息,张天波设陷坑了王初一也没地领赏去,反而会遭到澳洲人的报复——他是本地有根有底的人,不可能把一家子都陪送进去。
不过这件事上他不说“没什么问题”,只谈“风险很大”——万一这张天波脑子抽抽了,自己可吃罪不起。
虽说王县长判断风险不大,但是谨慎起见,还是预先派人去二十里铺周遭侦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才正式答应了下来。
于是,张天波和王初一就在约定的日子在天王庙见面。张天波要求必须王初一本人来,且只能带十人赴会。王初一全部答应。
当日王初一和彭寿安到得庙里,从巳时一直等到午时已过,也不见张天波的人影。警卫班长有些心虚,不断的派人出去打探情况。王初一也有些沉不住气——莫非自己的计划被泄露了,张天波不来上这个当?
彭寿安却镇定的多,他说张天波不出现,反而说明没有危险。他之所以不出现,无非是是在暗中观察,看王县长是不是切实履约,以此来证明对方的诚意。
“……这也是老套路了。”彭寿安端坐在正殿的香案前,道,“这些混江湖的汉子心眼极多。招安的时候迟到不过是小菜一碟,还有提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的。不外乎试探上官的招安诚意罢了。当初下官在两湖为官的时候,便奉上峰的命,招安一个大盗。凡事都已谈妥,到了他进城受抚的日子,这大盗却赖在城外五里处的一个村里,说要吃饭,请县里给他送饭去。”
“哦?吃饭?”王初一来了兴致,“他进得城来,什么饭不能吃,为什么要在路上吃?”
“不过是拿乔作态罢了。”彭寿安笑道,“下官当时倒也不意外,当即叫人预备饭菜。没想到他又派了一个人过来,说鱼肉酒席一概不要,他要吃一碗鸭舌包的馄饨……”
“鸭舌多是骨头,能吃的不过一张皮,如何包得了馄饨?”王初一有些不信,“就算勉强剔下来包,要多少鸭舌才够?”
“倒也不多,不过百十条鸭舌而已。”彭寿安轻描淡写道,“下官知道他的意思,便理解叫差役去各处搜罗,买了一百多只鸭子来,宰杀取舌剔骨,硬是用这鸭舌包了一碗馄饨出来,又用鸭子熬了高汤,煨煮之后送去。”
王初一乍舌,他是穷苦人出身,从来没想到官府招安强盗,还有这么大的阵仗,手面如豪阔!
“……这碗馄饨送过去,这大盗连吃三个,当即放下碗。脱光上衣,披枷带锁的便进城受抚了。”彭寿安说起往事,不觉流露出得意的神情来,“后来下官问他为何要吃这么一碗馄饨,他便说若是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官府便无诚意,他当下就会逃回山寨去了……”
王初一并不言语,心里却反感到了极点。虽说自古杀人放火受招安是常态,但是官府宁可花这么大心力财力在招抚这些强盗恶人上,却不肯在良民百姓身上花一点心思和钱财,也难怪大明的天下烽火四起,群盗汹汹了。
“这花销不小吧。”王初一问道。
“花销自然少不了。”彭寿安道,“左不过是县里的大户倒霉罢了。倒是衙门里的胥吏们得了好处,连着吃了几天的鸭子!”
他们这般叙谈,眼瞅着太阳已经过了中天,午时都快过去了。王初一正想问要不要再等下去,外面的警卫却进来报告了:“张天波已到庙门口,求见县长。”
王初一精神一振,老彭这个官油子还真有些道道,他问道:“他带了几个人?”
“单身一人。”
“周围有没有异常?”
警卫班长报告道:“刚才用望远镜看过了,没有异常!”
“好,请他进来吧。”
正要起身相迎,彭寿安拽了下他的袖子,低声道:“县长,戏既要演,便要十分相像……”
王初一点点头:“我知道。”
双方都存着“演戏”的念头,这场“招安”便充满了古典式的氛围。张天波亦是披枷带锁,散开发髻,如罪囚一般。一进天王庙正殿便跪下,口称“有罪”。王初一也少不得亲自开枷放锁,诫勉了他一番。张天波自然“感激涕零”,表示愿意“为大宋尽忠报效”。
招安完毕,一行人回到县城。彭寿安便直接找他谈招安冯海蛟和孙大彪的事情。一来时间不等人,二来也可以借此按张天波的心——这种突如其来的招安难免会让人疑神疑鬼。
张天波听完老上司的话,面上顿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道:“彭老爷!这冯海蛟和孙大彪的确是小的的把兄弟。不过他们都是绿林好汉,又是一方的豪强。小的去游说无妨,能不能让他们归顺大宋,就不是小的敢打包票的事情了。”
“我哪里要你打包票。”彭寿安知道他的意思,自古招安就是一种买卖,双方要各自出价,然后便是一个漫长的讨价还价的过程。张天波既去游说,也得有个条件带去才行。
这个条件却不好说,一来澳洲人和明国政体不同,二来也算是“前无古人”。这个招安条件怎么给才合适,才能让他们相信的却是个难题。
他和王初一商议再三,决定按照真实的招安流程,先开低价,让匪首信以为真,逐步还价。虽然来来往往耗费时间,却比较真实。容易让匪首丧失警惕性。
“县长说了,只要他们愿意受抚,县里可免他们过去的罪过,家产全部保全。他们手下兄弟的性命和财产也保无碍。另外,还让他们就任当地的保长——只是他们手中的队伍都要解散”
这个条件算是中平,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不苛刻,也说不上优待。张天波当即道:“即如此,小的去走一遭便是!”
“你此行去游说,要悄悄行事,莫要声张。可明白?”
“小的明白!”张天波应道。
“这是县长赏赐你五十银元,先予你安家——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多谢老爷栽培!”张天波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顾不上“澳洲礼节”,立刻跪下磕了一个头。
张天波马不停蹄,先去李双快那里,磕头谢了师祖的照应,又送了一份厚礼。李双快闻听他当了个“队长”,眉头微微一皱,道:“这澳洲的差事着实弄不明白。不过既委了你,便要做出个样子来。澳洲人这么着急的要你出山,莫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你办?”
“师祖真是神机妙算。”张天波点头道,“澳洲人是要我去招抚孙、冯两位把兄。”
“难怪这么着急,”李双快闭目笑道,“阳山县里,论交情,也只有你能做这件事了。”
“师祖说得是。”张天波有些得意,“澳洲人这事催的很急——要我即刻动身。我想着这事事体重大,还想和师祖来商议商议。”
李双快道:“这事原是你自个的事,拉扯我做什么。你办得到,便给澳洲人办,办不到,设法搪塞便是。”
张天波陪笑道:“我虽是外姓,到底也是拜过师父的人。所谓师徒如父子。这事说起来颇大,万一有个闪失,两边我都得罪不起。还得请师祖帮着把一把脉。”
李双快沉吟片刻,低声文道:“你是诚心要为澳洲人办事呢,还是只是应付眼前一时,还想有长远的打算?这话你可仔细琢磨着,别急着答。”
张天波思索片刻,小声道:“师祖!我们当差的,不管谁来当县令,只要不碍着兄弟们发财的,自然都是用心当差的——是大明还是大宋,并不打紧。”
“你倒是滑头!”李双快喉咙里咳咳两声,吐出了一口痰,“还没当上官儿,便想着脚踩两条船了。”
“师祖见笑,不是徒孙滑头,实在是徒孙就是这么想得。反正不论大明还是大宋,都得有人当差办事不是?”
“话说得不错,不过澳洲人初来乍到,本性未露。听闻他们对我们这些吃衙门饭的人很不客气,杀了不少人。何况我们当快手捕吏的哪个屁股是干净的?你眼下为他们当差自然要效力,可也当得太着力了——当心日后他们翻脸不认人。”
“是,谨遵师祖的教诲。”张天波点头道。
“你去找你那两个把兄弟,不要以侦缉队长的身份,也不要秉着为澳洲人当差的念头。就当兄弟重逢,到了他们那里,你们兄弟之间先将此事好好商议一番——不论澳洲人的招安是真是假,你们三人之间先议论妥当了,遇到什么事情都不用怕了。”李双快悠悠道,“澳洲人和咱们不同,你得防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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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一节 寻找真髡
“原来如此。”黎遂球点头。暗想,这澳洲人的花样还真是多。
这集体婚礼的事情,他在报纸上已经看到了报道,还是整版。这种髡贼自吹自擂的文章他很少细看,不过也大略知道澳洲人做了一回“官媒”,让一批“节妇”和从良的妓女选配了人家。
“节妇再醮”,在广州的士人圈子里掀起了一阵争论,有赞成的,有痛骂的。黎遂球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自古守节都不是容易事,愿意再醮,无非是守不住了,还不如顺其自然。
黎遂球知道:澳洲人素来喜欢借重大社会事件做文章,以此来给自己贴金。这次集体婚礼大约亦是如次,张家出面打这个醮,不外乎是凑趣。这也是算是情理之中。
然而打醮随喜,一般都是主家的亲朋好友,张家过去只是个小铺老板,和自家没有半点交集,更谈不上交情,怎么会忽然来请自家去“随喜”?
清警大约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这不是张大爷的意思,是敝观主持崔道长差遣小道来得。这是普天同庆的喜事,请大家都来随个喜,沾个福气……”
话说得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十分明白。这就是澳洲人的意思,只不过不公开说罢了。
黎遂球暗骂:真是聚敛有术!他很清楚:就眼下这个局面,城里多少大户正巴不得有这个机会能和髡贼攀上哪怕一星半点的关系。这清警平日里交游极广,城中的缙绅大户无不相熟,他这一圈走下来,别说区区几百两银子,上万两银子都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他“呵呵”一笑,道:“看来这位崔道长倒是聚敛有术。你既我府上,没白跑吧?”
清警听得这话意思不善,赶紧躬身陪笑道:“黎大爷说哪里的话!这打醮随喜本是随缘,多少都是个缘法,小道是决计不敢争多少的。”
清警不敢再和他敷衍下去,赶紧说了声:“告退”,便匆匆出去了。
黎遂球心中烦闷,进去见过母亲便回到外书房。他的贴身小厮已在候着他了。
回城之后,黎遂球大致还是过着“隐居”的生活,除了师友小聚和亲朋之间的庆吊之外,从不出门。在街道上亦很少停留。但是他很在意街面上的消息,每天都有专门的小厮去街上为他买报纸,抄公告,顺便把各种市井传闻和私下流传的“帖子”带回来。
今天小厮又照例带来了许多消息。黎遂球先翻看了下《羊城快报》,并无多少新内容,本地消息还是在继续报道相亲和集体婚礼的消息。除此之外,便是“我英勇的伏波军又在某某地方获得大捷,击毙匪徒xxx人……”
倒是国内新闻颇为有意思,从这报纸上看,澳洲人对大明的情况了如指掌,不但朝堂之上的事情所知甚详,连各地的各种大小事件也所知甚详。甚至还能成段的引用塘报、邸抄、奏折和各种公文上的原文。这是最令黎遂球等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就算澳洲人在北京布置有大批的细作,又有“电报”瞬间传递消息,总不能两京十三布政使到处安排有细作?特别是有些事情涉及到流寇,消息竟比朝廷要详细。
虽说黎遂球没有渠道去证明报纸上说得都是对得,但是他本能的感到髡贼对消息的掌握非常强大,全国各地的重大消息,到他们这里用不了三五天的功夫。
这国内新闻读了几条,他便不忍再看下去了:通篇都是坏消息。水旱蝗瘟,盗贼蜂起。
没想到国势竟坏到如此的地步!黎遂球心中暗暗叹惜。过去他接触不到澳洲人的报纸,对大局的情形只是有模模糊糊的感受。他去过京师,也到过不少地方,见到沿途的情形,知道国势日蹙。但是从来没意识到大明的危机是如此的普遍和严重。现在有了报纸,每每刊出各地的灾情,不但文字翔实,更是配上各种木刻画,将惨状描摹的栩栩如生。
这种日复一日的冲击,使得黎遂球对大明的未来愈发感到迷惘。大明的前途到底如何呢?
答案是不可能有得。黎遂球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自己已经看到了未来,然而内心深处,他是极其抗拒的这个答案的。
他带着这种忧闷的情绪放下了报纸,拿起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纸片。这些都是街上私下售卖的各种“小报”。做这行营生的倒不是澳洲人,而是过去用泥活字烟灰水粗纸翻印邸报到处售卖的小贩。售卖的各种小报上刊载的,尽是些文笔粗陋,言语鄙俗的小说话本,黎遂球以前就看到过仆役们空闲时看说这些话本,原本并不以为意,最近却发现,原来这粗鄙的玩意里却是别有乾坤!
这乾坤却是从一张小报上连载话本《大澳英雄传》开始的。前些日子他无意在贴身小厮的身边看到开头的一段,虽然字迹模糊,言词粗陋,但是内容却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部《大澳英雄传》的故事虽然通篇都是显然是影射髡贼,虽然通篇都是“假史”,但是书中模仿《水浒传》的引子编造澳人的来历颇为耐人寻味。
南宋之末,有忠臣义士保宋抗元,事终不谐,蹈海以明志。
有仙人怜之,启仙界之门,以铁船救之,携返地仙之界,置于东海大澳
教以仙术,越九代,有苗裔五百余,皆习仙家之法。
某日仙人曰:
“汝等本是凡人,于末世中为吾大铁船所救,今末世又至矣,不完因果,难窥大道,当复以大铁船往救世人,完此因果,以证大道。”
遂复开启仙门,五百人乘大铁船出。
赞曰:忠臣义士报君恩,天门开处宋室存。五百谪仙救大劫,铁船到处日月新。
黎遂球作为孔门弟子,自然不相信澳洲人是什么的“仙人”,但是这话本背后透出的意思他却是明白的——他们正在为自己的篡夺江山的行径涂抹“神授”“天命”的脂粉。
他联想起前不久小厮给他带来的街面上的谶谣。
“一片紫云南海起,秦皇频凿马鞍山。千古龙气凿不死,广南重开大宋天。”
这个极其浅白,且在几年前就开始流行,不用说是髡贼暗中编造散布的。
“日食天崩、月食地裂、日月交食灭。”
这段便颇有意味了。因为自打崇祯元年起,天象一直有变。崇祯元年即有日食发生,其后崇祯二、四、五年一直有日食发生,直到崇祯七年更是三月、七月、十月日食不断。黎遂球虽然不懂天文,但是对“天人感应”还是颇为信服的,这接连不断的“异象”早就令他不安了。
他想起天启末年间有次聚会,有人颇为神秘的提起天启四年七月丙寅的一次天文异象:“五星连珠、紫微星失位,客星凌日,帝星暗淡。”
过去他们只看作是熹宗皇帝天寿不永的征兆——后来也的确印证了。然而最近街面上却说这是大明即将覆灭,要改朝换代的预兆。
任黎遂球是圣教弟子,面对这些谶谣也免不了要内心动摇——大明真得要亡么?
他痛苦的低下了头,不再去读这些糟心的文帖。他饱读史书,自太祖开国至今已有二百六十多年了,自祖龙统一华夏,历代除了汉唐盛世和靠着半壁江山续命的大宋之外,还没有哪个王朝能享国如此之久。正如一个人渐入暮年一般,王朝末年的种种衰相亦已现,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句话忽然在他心头闪现。不错!这驾着铁船而来的澳洲人不就是“妖孽”么?便是东虏女真,亦是有根有底的,唯有这髡贼,除了冒称大宋和相貌之外,哪有半分相类华夏?连个出处都遮遮掩掩,不肯言明。
你们欺瞒的了无知百姓,可欺瞒不了我!
黎遂球想到这里,不觉浑身都充满了斗志——他要和这伪称大宋苗裔的髡贼好好的斗一斗!
然而这亢奋过后却是一阵空虚:要怎么斗呢?黎遂球不是文弱书生,他精通“六艺”,也颇为擅长剑术,是个能文能武的儒生。在旧时空的历史上,他率兵援救赣州,在当地力战阵亡。不过此刻,他想得并不是一刀来一剑去的武斗或是刺杀,而是去了解澳洲人的内情,寻找出对应的方法。
粱公子办得玉源社,专门研究髡学。黎遂球是略知一二的。不过他和梁家并无多少来往,自打巫蛊案牵扯到粱家,整顿税务案中又被处罚之后,玉源社已经星散,梁府虽未被髡贼查抄,却也成了门可罗雀的之地,等闲无人上门。这里自然是去不得了。
何况这种仅仅靠搜集材料,听旁人讲述见闻的方法,未免有隔靴搔痒之感。
若是能直接与澳洲人交往便好了!起码能从对方口中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然而这广州城里真髡虽多,却和他都没有半点关系。黎遂球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想到一条可以引荐的人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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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节 封官许愿
“你是说,澳洲人要招安我和冯兄弟?”孙大彪眯起了眼睛,说道。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那是二十多年前在行劫私盐贩子的时候,被对方一箭射瞎的,当时箭头再深入几分便没命了。为了垄断盐路多年的拼斗给他脸上留下了无数伤痕,显得他的面孔异常的狰狞。
“正是。”张天波点点头。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这把兄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赶紧又道:“我也是替人传话,主意还是得大哥您自己拿。”
孙大彪摸了摸下巴,颇有些踌躇。自古杀人放火求招安,是绿林兄弟的最好出路。不过,他对澳洲人颇有忌惮,为什么呢?因为他手下有不少兄弟都是从南边各县逃过来投奔他的,说起澳洲人自打占了省城,一路过来,各处对各路兄弟都是“痛剿”,逮住就杀,几十个上百个的沿着道路都给吊树上。从来也没听说哪路好汉得了招安的——刘老香大约算一个,不过他是海主,和他们这些“绿林”不算一个山头。
现在这位王太爷上任伊始,忽然想起要招安了?这由不得他疑惑。
从心里说,他很需要这次招安——眼下的时局实在不好。
孙大彪和冯海蛟不同,他虽然在绿林里有字号,在阳山县却一直算是“良民”,并非正式落草的土匪。平日里也不大干行劫商旅的勾当——除非他们不开眼:往黎区贩卖私盐或者不肯缴过路钱。
然而他却是大圩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只要他在本地只要他想管的事情,绝对没有管不了的。在大圩,说话更是比县令还有用。
不过这次瑶人造乱,他却是吃了一个莫大的亏。上千的瑶民围攻大圩,虽说早有准备,几百个手下却是不堪一击,没几个回合便一哄而散,他靠着几个过命的兄弟死保,才算逃出生天。虽说他见机的早,将家眷和浮财都送到了县城里,但是大圩里的店铺住宅却被瑶民洗劫一空,不但货物细软被损失殆尽,对他垄断盐路,囤积居奇含恨多年的永化乡瑶民一把火把他的店铺宅子烧了个精光。连带着把大圩的半条街都给烧了。
如今他虽回到了大圩,却已是元气大伤。不仅是他自己的损失,整个大圩上的买卖人家因为这次浩劫大多破家,只有少数店铺勉强恢复营业。这大圩原本是他的财源,现在却再也榨不出半点油水。
他没了盐货,没了店铺住宅,总算手中还有过去存下的几千两银子,还有这些年来留下的“威名”。不过,自打瑶民洗劫大圩,弄得他狼狈而逃之后,这威名便大不如前了。
若是招安,自己便可以批上官家的虎皮,许多事情做起了也更有底气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心动了。便问起了“王太爷出得价钱”。
“ctm!”听了王初一提得条件,孙大彪不由得破口大骂,“nnd,这是什么条件?封老子当个保长?还要手下兄弟都散了——散了给他送人头报功不成?这王太爷是什么鸟官,还懂不懂规矩?!”
张天波劝道:“大哥!这又不是一锤子的事,许他开价,还不许你还价?王太爷既是漫天开价,咱们兄弟也给他来个就地还钱便是。
“要不是老子眼下修房子顾不上,非给这个**王太爷点颜色看看。”孙大彪骂骂咧咧,其实心里有些发虚。他现在实力空虚,手里能用的兄弟不过三四十人,加上散居四乡的居家土匪,充其量也就能拉出百十号人来。别说给澳洲人颜色看,就是永化的瑶民再来给他折腾一下都吃不住了。
“你去告诉这王太爷,要我投降澳洲人也行。我要个名头——能带兵的那种,手下兄弟入伍吃粮。军饷由县里供。这大圩由我说了算。”他说着眼珠一转,拍了拍胸脯,“”
张天波也知道这把兄如今实力不济,他有心想再劝一劝,让他接受王初一的条件,但是转念想起李双快的话,不由的又慎重起来。自己和孙、冯二人是多少年的把兄弟,向来连声共气。万一这王太爷存了坏水,以招安为名诱杀两位把兄弟,一损俱损,自己也决逃不过去。沉吟片刻说道:
“孙大哥,这事我看不用急与一时。是不是再找冯兄弟商议一下?”
孙大彪眼珠一转,想到这次招安,冯海蛟也是有份的。他在青莲圩,因为地形好,没吃多大亏,手里颇有实力,若是能连起来和澳洲人讲数,还可以借他的势。
可是他明面上不愿意这么说,怕被张天波小瞧了,更怕被冯海蛟探明了虚实,给他来个黑吃黑。当下咋咋呼呼道:“找他作甚?他个吃水上饭的,澳洲人的炮船满江跑,早就缩起来不敢作生意了。我看王太爷也瞧不上他!去找他反是个拖累!”
张天波劝道:“咱们三个是拜了把子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招安的事情不拉上他岂不是说你老人家不讲义气!再说王太爷也说:冯兄弟愿意招安的,他也是欢迎的。”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孙大彪“无可奈何”的说道,他转身叫来一个小喽,“拿我的帖子,去青莲圩,请冯三爷过来议事!”
冯海蛟这些日子过得亦不太平。青莲圩地处连江江畔,三面环水,易守难攻,瑶民的造乱没有波及到他的老巢。但是战乱一起,连江上商旅断迹,他的拦江收取“报水”的“买卖”也做不成了。若说出去行劫,战事一起商旅断绝,江上跑的只有澳洲人的船队——倒是大大的肥羊,可惜他们的炮船也常常在江面上横冲直撞,在白白损失了四条快艇之后,冯海蛟终于明白去招惹澳洲人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坐困水寨,毫无收入,各种支出却一点不能少。光寨子里一百多兄弟的吃喝就不是一笔小的数字。
就在冯海蛟长吁短叹,不知前途如何的时候,却来了几个客人。
冯海蛟觉得稀罕:平日里江湖好汉来投奔或者过路的时候拜个码头是常事,然而此时正是这兵荒马乱的时节,谁会特意到阳山来!
请进来一瞧,却有一个是他的旧相识:乃是在会宁县的同行,名叫解问东,原是围虎山的二当家。他带来的几个人却不是江湖人士。
一番引荐见礼,冯海蛟才知道:和解问东一起来的是会宁一家豪强杨家的师爷毕轩盛和詹。
他和杨景辉家素无来往,突然找解问东引荐来见,令他颇感意外。
问起来意,毕轩盛也不隐瞒,当即将自家老爷已经接了熊督文诰,起来“反髡扶明”,和髡贼在会宁已经见过几仗。
“……这位詹詹老爷其实并非敝东的师爷,而是从熊督那里来得。”毕轩盛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
“敝人确系自熊督幕中来,”詹面白无须,看起来是个很清秀的中年文士,“此次前来,是特意拜会好汉,请好汉一起共赴国难,卫道除魔。”
说着他从贴身衣物里拿出一道文书,冯海蛟接过一看,却是一道告身,上面盖了两广总督的大印,上面填有詹的名字——是个“赞画”,后面还有晓谕两广官吏军民人等,予其一切方便。
冯海蛟别看自称好汉,“不怕官”,其实对当官的还是仰慕的。他过去见识过得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现在却忽然出现了个总督身边的“赞画”,脑袋顿时就晕乎乎的,忙站起身来又要见礼。
“冯英雄不必多礼,”詹道,“学生此次冒险前来,只是送一场大富贵给英雄。”
“是,是,请老爷示下。”
詹表示说,眼下髡贼祸乱广东,民不聊生,但是熊督已在广西调集大军,朝廷不日也要调派援兵。用不了几个月,官兵就要反攻广东。眼下熊督正在招募广东各路好汉起兵“反髡扶明”,一起共保大明江山,待到熊督收复广州,朝廷论功行赏,大家都得个官儿做,个个封妻荫子。
大饼画得十分圆满,一时间也说得冯海蛟热血沸腾,然而詹的话音一落,一腔热血便冷了大半——眼下连饭都没得吃了,还说什么“举义兵”,光是维持这一百多号喽吃饭不造反,如今就快要让他贴老本了。
“熊督的美意,小的心领了。”冯海蛟苦笑道,“只是眼下我坐困水寨,无粮无饷,便是有心要扶助大明,也没这个本事……”
“粮饷算什么,”詹道,“这阳山县是大明王土,百姓都是大明的百姓,缴粮纳饷原是本份。只要你愿意举义旗,熊督可任命你为阳山左翼把总,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武官!”说着他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张空白告身,“只要英雄点头,立刻填上名字,你就是朝廷武官了,熊督准你在阳山县内便宜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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